第101章 第 101 章 私心希望这份好运也能……


    九月初三, 令国公府派人上门报喜。


    今早郑纯筠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太好了。”沈令月拉着燕宜击了个掌,又问来报信的丫鬟, “郑姐姐可还好?生得顺利吗?”


    丫鬟面上带笑, 连连点头:“顺利的, 我们夫人这一胎养得好,没吃什么苦头, 从昨晚发动到小世子降生,也就用了五六个时辰。”


    也就五六个时辰……


    沈令月有点幻痛了,悄悄吸了口气。


    但是古代这个医疗条件,生孩子确实只能拼身体拼运气了, 她也不好说什么。


    “那我们什么时候方便上门探望?”沈令月又问了一句。


    丫鬟垂手回答:“我们国公爷心疼夫人,洗三礼就不准备大办了,只邀请亲近之人前来观礼,奴婢出门前被再三叮嘱,务必要将二位少夫人请来。”


    燕宜微笑着答应下来,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 我们一定参加。”


    到了洗三那天, 二人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令国公府。


    梅芳远远地就出来迎接,冲二人行了个礼,“小姐早上起来就盼着二位呢,快随我来吧。”


    她和陈虎是今年三月成的亲, 如今已经梳起发髻作了妇人打扮,依旧陪在郑纯筠身边。


    原本他们是想在去年冬天成亲的, 但那时郑纯筠刚诊出身孕不久,梅芳不放心别人来照顾,便将婚期又推迟了几个月, 直到郑纯筠这一胎坐稳了才答应。


    顾凛与陈虎结拜为异性兄弟,便将令国公府东北角的那一片院落做了一些改造。他和梅芳成亲后,关上门就能过自己的小日子,平时过来正院这边也可以走夹道,十分方便。


    燕宜注意到梅芳过台阶时会抬手轻扶一下后腰,再看她面容圆润丰盈,莫名有种母性的温柔,不由问了出来。


    “周夫人好眼力,已经三个多月了。”梅芳笑道,“小姐总怕我累着,让我回自己屋里躺着。可是虎哥白天都在大营里,我一个人在那边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过来陪小姐说说话,还能照看一下小世子。”


    梅芳已经被放了身契,陈虎也是有职务在身的武官,她和郑纯筠早已超越了主仆之间的情谊,托大地说一句,她如今也能当起令国公府的半个家了。


    沈令月听到也来恭喜她,“等到明年,府上就有两个小孩儿一起作伴了。”


    二人进入内室,郑纯筠已经靠坐在床头,高兴地招招手,又让丫鬟把圆凳搬到床边,方便她们说话。


    沈令月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丫鬟不是说你生得很顺利吗?怎么看着还是好辛苦的样子。”


    郑纯筠脸色苍白,头上戴着抹额,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点浮肿,神色也很疲惫。


    她看出沈令月脸上的担忧和惧怕,拉着她的手宽慰:“就算再顺利,那也是生了个孩子啊,不然为什么要让坐月子,多养一养就好了。”


    沈令月握着她微凉的指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生孩子疼不疼啊?”


    郑纯筠想了想,如实道:“特别疼,尤其是快要生出来的时候,稳婆一直喊我,让我用力,可是我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没力气了,好像随时都要撑不下去了……”


    但那一瞬的疼痛记忆已经变得短暂而模糊,随着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传来,仿佛这十个月的辛苦都有了别样的意义。


    郑纯筠侧过身,让二人看到躺在她身边睡得正香的小宝宝,唇角不自觉地浮起笑意,“为了他,一切都值得了。”


    刚出生三天的小宝宝,比电视剧里看到的小婴儿还要小,沈令月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半天,也不敢伸手去碰一下。


    郑纯筠却比她胆大多了,熟练地将襁褓抱起来,问二人:“要不要试试?就当提前演练了。”


    沈令月连连摇头,“我不行,我不敢的。”


    郑纯筠又看向燕宜。


    燕宜想了想道:“那我试一试,若是抱的姿势不对,郑姐姐可要及时纠正我。”


    “来,把手给我,这样托着他……”


    郑纯筠手把手指点,燕宜拿出了做实验的严谨态度,一丝不苟地复刻她的动作,连抬手的角度都分毫不差,稳稳当当将小婴儿抱了过来。


    她一低头就能清楚看见小家伙红红的脸蛋,特别嫩,比杏仁豆腐还要滑,突然啵地一声吐了个口水泡泡出来。


    燕宜没好意思抱太久,确定自己记住了这个肌肉动作后便把孩子还给郑纯筠了。


    沈令月问:“你和顾大哥给宝宝取名了吗?”


    “大名还没想好,就先叫着乳名,柏哥儿。”


    郑纯筠用帕子细心地擦了擦宝宝的嘴角,笑着对二人解释:“夫君说他当初被暗算坠崖,多亏了岩壁上生的一棵崖柏替他垫了一下,卸去大半冲力,他才能侥幸捡回了半条命。”


    顾凛为长子取了柏字作乳名,便是希望那棵救过他性命的崖柏还能继续保佑他和纯筠的孩子。


    更希望柏哥儿将来能不畏严寒霜雪,撑起顾家的门楣。


    “二位妹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郑纯筠诚恳望向二人,“我想让柏哥儿认你们作干娘,以后我们两家便如通家之好一般走动,可好?“


    她能摆脱从前那段糟心的婚事,虽然是得了玄女娘娘的神谕指点,可郑纯筠隐隐约约总有种感觉,这份好运气就是面前的二人为她带来的。


    她私心希望这份好运也能传递给她的孩子。


    “行啊,这有什么为难的,我最喜欢别人家的小孩了。”


    沈令月冲柏哥儿隔空比了个爱心,“宝宝快长大,以后你就有三个娘要孝顺啦。”


    到了洗三的时辰,郑纯筠不能露面,便由沈令月和燕宜这两个新鲜出炉的干娘替她招待亲友。


    她们围在澡盆前,轮流向水中抛掷花生、红枣、金银锞子等物,象征健康富贵,无病无灾。


    收生姥姥将柏哥儿抱起来,先用大葱拍打他的身体,再将他轻轻放入盆中坐浴,撩起的水花弹上他额头,嘴里念叨着连串的吉祥话。


    柏哥儿似乎是还没睡醒,被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不高兴地咧开嘴哭了起来。


    收生姥姥面上喜色更甚,笑道:“咱们小世子哭得多有劲儿!将来一定能子承父业,做个上阵杀敌的大英雄。”


    沈令月望向顾凛,他如今已经能丢开双拐稳稳地站立行走,但顶天立地的国公爷还是会因为儿子的哭声而紧张地攥紧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柏哥儿从收生姥姥手里抢过来了。


    如此一番仪式下来,收生姥姥心满意足地带走了盆里的金银铜钱,乳母上前抱走柏哥儿,准备带去偏房喂奶。


    梅芳过来请二人入席。


    沈令月走到半路一摸荷包,突然想起她给柏哥儿单独准备的礼物忘了拿出来。


    她让燕宜先过去,自己转身快步折返回郑纯筠的院子。


    刚一进门,就撞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鬼鬼祟祟地在偏房门外转悠。


    沈令月想也不想便喊:“哎,你干嘛呢?”


    那人受惊似的抬起头,却在对上沈令月的一瞬间转身就跑。


    沈令月瞪圆眼睛,“……秦筝筝?!”


    她怎么混进令国公府里来了?


    很快,顾凛便带人赶了过来,一进屋便大步奔向郑纯筠,将她和柏哥儿紧紧拥在怀里,又低声问她:“不是让你在床上躺着吗,怎么下来了?”


    郑纯筠脸色更白了,眉头紧锁,死死盯着被反扣双手,押在地上的秦筝筝,颤声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刚才柏哥儿被抱去前面洗三,她正好有点累,就想睡一会儿。


    后来乳母抱着柏哥儿回来,梅芳又恰好去隔壁开席的院子招待客人,院中恰好出现了一段真空。


    她不敢想象,若是沈令月没有半路折返,若是让秦筝筝摸进乳母的房间,以她现在这个神色癫狂的模样,还不知道会对柏哥儿做出什么。


    秦筝筝直勾勾地瞪着她,突然发狂似的挣扎起来,一边尖叫:“是你,是你们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你们!我就是要弄死你们的孩子,让你们也和我一样痛苦!”


    燕宜收到消息时慢了一步赶来,和沈令月站在角落里,看着秦筝筝此刻的模样,几乎要认不出来。


    从前的秦筝筝虽然不算什么绝色,但她被顾源钟情,至少也是个清秀小美人。


    如今不过被赶出令国公府一年多的时间,她整个人憔悴得像是老了七八岁岁,皮肤粗糙,身形微肿,穿的衣裳也十分寒酸,甚至都比不上国公府里的大丫鬟。


    郑纯筠闭了闭眼,冷声道:“你和顾源的孩子今年初夭折了,那是因为你们成日里争吵不休,你怀着身子还不停喝酒,生下的孩子先天就羸弱,一场风寒便能轻易夺去他的性命。但,这不是你害我儿子的理由。”


    “怎么不是?!”秦筝筝眼神里满是仇恨,“如果不是你们将我们赶出家门,顾源会和我吵架吗?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国公府里尊贵的小少爷,生病了也能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他会这么容易死掉吗?我的孩子没了,你的孩子却出生了,分明是你儿子夺了我儿子的命!”


    郑纯筠被她的歪理气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身子越发虚弱,只能倚靠在顾凛身上。


    柏哥儿也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比刚才洗三时候哭的更厉害了。


    顾凛示意乳母把柏哥儿抱去隔壁安静的房间哄一哄,梅芳也忙不迭跟上。


    他手上稍一用力,将郑纯筠打横抱起,稳稳地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莫要和不相干的人动气,交给我来解决。”


    顾凛走到秦筝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明一言不发,却有无形的杀意弥漫开来,有如实质般压上她的脊背。


    秦筝筝莫名打了个寒颤,心中生出几分惧意,不敢再大声吵闹。


    “我不会对女人动手,所以我会报官,告你擅闯国公府邸,对未来世子欲行不轨,具体怎么判,判多久,交给顺天府来决定。”


    秦筝筝脸色瞬间灰败下来,“不,不能报官!”


    若是她被关进大牢,顾源不就有理由休妻了?


    她又开始挣扎,带了几分哀求,“国公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都是我鬼迷心窍,求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她还试图打感情牌,哽咽道:“我只是个失去儿子的母亲,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一定是魔怔了,才会不受控制做出这些事……”


    顾凛完全不上钩,淡淡道:“你不想坐牢也可以,那就如实告诉我,是谁帮你潜入国公府的?”


    他以治军的方式治家,偌大一个国公府不说固若金汤,至少也是各处井然有序,规矩严明。


    就算今日府上洗三宴客,稍微松懈了一些,也绝不可能让秦筝筝如此顺利地摸到后院来。


    秦筝筝眼神闪避,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你不说我也知道。”顾凛的神情更加平静了,带着一种“明知如此”的自嘲。


    “是我母亲,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来了[让我康康]哎生理期就是很容易腰疼肚子疼,这一天坐的我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5555


    //别忘了去上一章留言嗷~


    第102章 第 102 章 说好的一家三口呢!(……


    令国公顾凛与其母冯棠关系微妙, 是京城各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去年顾凛回到京城,以雷霆之势揭破边关军需贪墨大案,公开指认他的亲舅舅冯椿, 大义灭亲, 又将背地里暗算他的弟弟顾源逐出令国公府, 从家谱上除名,并提前继承了爵位后。


    冯棠就“病”了。


    她仿佛从京城的社交圈子中消失了。


    就连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 顾凛和郑纯筠的嫡长子洗三之礼,她作为柏哥儿的祖母,竟然也全程缺席。


    顾凛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冷漠与忽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原来冯棠竟厌恶他到如此地步,连一个才出生三天的小婴儿都不肯放过。


    他闭了闭眼,竭力控制下翻涌的心绪,对管事淡声道:“请老夫人过来。”


    管事面露为难,压低声音回禀:“今早夫人便派人去后院请过一次了, 老夫人说她身体不适, 不想见人。”


    顾凛声音更冷了几分, “身体不适?那就找副担架把人抬过来。”


    “……是。”管事心中一惊,连忙吩咐下去。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门外出现一道人影,冯棠气冲冲地大步走来, 一见顾凛便横眉冷竖,“国公爷好大的威风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逼着自己生病的亲娘到处走动的!怎么,非要让外人看看我们顾家有多么‘母慈子孝’吗?哈!”


    沈令月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跟燕宜蛐蛐:“说话这么难听, 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真是祸害遗……”


    燕宜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这屋子就这么大,她是生怕冯棠听不见吗?


    下一秒,冯棠恶狠狠的眼神射过来,“又是你们两个。”


    为什么每次都能准确来看她的笑话?


    沈令月把燕宜的手拉开,理直气壮地瞪着冯棠:“那咋了?我们是郑姐姐请来的客人,来给柏哥儿洗三的!哦,柏哥儿已经认了我们当干娘,我还给他准备了全套的金锁金镯。你呢,你这个亲祖母可有关心过他,抱过他一回?”


    顾凛和郑纯筠碍于孝道不好多说什么,但她可以当他们的嘴替!


    沈令月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妈,放着前途无量的大儿子不要,猪油蒙了心似的偏宠废物小儿子,还想把顾大哥辛辛苦苦打拼来的战功都挪给顾源,间接默许纵容他谋害兄长。


    是,就算冯棠是因为产后抑郁,值得同情,可这都二十多年了,为什么还要把对顾凛的厌恶传递到下一代?


    “母亲救我!”


    秦筝筝突然挣脱,扑到冯棠脚边,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哀求:“我都是听您的吩咐才偷偷溜进府里的,我不要去坐牢……”


    冯棠更加厌恶地推开她,冷冷道:“我吩咐你什么了?我看你和阿源在外面日子过得辛苦,变着法儿地补贴你们,叫你回来是想给你拿点体己钱,是你自己心生恶念,与我何干?”


    秦筝筝被推了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不,不是这样的。


    是母亲暗示她,只要顾凛和郑纯筠的孩子出了意外,她就可以想办法把他们接回府中……


    秦筝筝对上冯棠那冰冷无情的视线,身子打了个寒颤,终于明白自己在她心中不过是个现成的替罪羊。


    就算那孩子真的出事了,冯棠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她推出来,这样兴许还能给顾源换一个令她满意的儿媳妇。


    “……老虔婆,你故意算计我!”


    秦筝筝突然跳起来冲向冯棠,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厮打起来。


    冯棠养尊处优多年,哪里比得上出身农家,又正当年轻的秦筝筝?一时不防挨了好几下,头皮被扯得生疼,毫无体面地喊叫起来。


    “小贱人放开我!你自己又毒又蠢与我何干?阿源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贪慕虚荣,背信忘义的野丫头!”


    “老太婆,你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忘了是我救了他的小命,你们母子跪下给我磕头都不为过!到底是谁忘恩负义,你们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死了也要下地狱!”


    二人打得十分激烈,让人想上去拉架都找不到切入点。


    沈令月第一时间拉着燕宜躲到安全的角落里,对着空气左勾拳右勾拳。


    打吧打吧,反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闹够了没有!”


    顾凛忍无可忍,抬高声音,伸手向外面一指,冷冷道:“外面宽敞,你们要打就出去打,别打扰我夫人休息。”


    冯棠怒目而视:“不孝子,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这个死丫头欺负?”


    “母亲,您以为手里握着孝道这把剑,就能将剑刃肆无忌惮地对准我吗?”


    经历过无数次的失望后,顾凛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让冯棠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气势落入下风,色厉内荏地威胁:“信不信我去顺天府告你不孝——”


    “父亲这半年一直住在城外庄子上,您就不好奇他的起居是何人照顾吗?”


    顾凛语气很轻,却不亚于抛下一枚重磅火弹。


    “意图戕害顾家子嗣是大罪,若我开祠堂请族老,以族长名义令父亲休妻,再为他娶一任温柔可意的继室,您觉得他会不会答应?”


    冯棠脸色瞬间惨白,“你敢!我是你亲生母亲,我为你祖父守过孝,凭什么休我?”


    顾凛眼中毫无温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母亲,若我真想促成此事,您觉得自己还有反抗的筹码吗?”


    她最大的筹码,无非是仗着他狠不下心。


    从前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要保护的妻子和孩子。


    柏哥儿还那么小,顾凛绝对不可以让他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家里。


    冯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眼巴巴躲在角落,羡慕地看着她和阿源的孩子,竟然长成了这般冷酷无情的模样?


    儿子要替父休母,这是何等荒谬滑稽?


    但……冯家已经败落,顾凛却身康体健,很快便能重回朝堂。


    “你到底想怎么样?”


    冯棠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已经带了几分示弱的意味,“先是你舅舅,然后是我……你生下来就是要克我们冯家人的吗?”


    顾凛不理会她诅咒一般的怨恨之语,神色淡漠:“没什么,只是母亲既然心心念念着顾源,不如搬出去和他同住,也好随时照顾,全了你们的母子亲情。”


    他抬了下手,吩咐管事:“去把老夫人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今晚之前,通通送去顾源那边。”


    冯棠松了口气,又有些不甘心,“你要赶我走?”


    “母亲,我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时候,是祖父祖母陪在我身边。”


    顾凛认真看着她,深深的目光仿佛穿透二十多年的光阴,看到那个蹒跚学步的自己。


    “去年冬天,我又重新开始学习走路,这一次是纯筠陪着我,鼓励我,让我终于有勇气迈出第一步。”


    “如今我的孩子出生了,我在心里对他发誓,永远不会让他经历我所遭受过的不公。他会是令国公府的长子,世子,他将众望所归,理所应当继承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


    顾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割在冯棠身上,让她感到了后知后觉弥漫开来的疼。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丝线在二人之间断开。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清楚地意识到,她再也抓不住眼前这个儿子了。


    ……


    “我们柏哥儿真是个小福星。”


    沈令月拿着带铃铛的小金锁在他面前轻轻摇晃,黑葡萄似的眼仁儿好像会跟随一样,吃饱喝足的小手小脚格外有劲儿,一边啊啊地喊着,试图从襁褓中挣脱出来。


    郑纯筠拉住她的手,惊魂未定道:“柏哥儿的福星是你才对。”


    这个干娘认的太及时了。


    燕宜宽慰她:“冯老夫人已经搬出去了,以后只有你们一家三口过日子,这下就安全多了。”


    沈令月一边逗着干儿子,一边好奇地问:“老国公真在庄子上住得乐不思蜀了?那他身边有没有……嘿嘿……”


    郑纯筠轻咳一声,委婉道:“那庄子建在城外一处温泉边上,冬暖夏凉,最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休养,而且父亲身边还有温柔体贴的姨娘照顾着,上次我叫管事去给他送些吃的用的,管事说老国公瞧着比从前年轻多了。”


    “啧,我记得老国公就是个面团似的老好人,娶了那么一个强势的妻子,这些年估计被她压得够呛。”


    沈令月撇撇嘴,“他倒是拍拍屁股出城疗养去了,倒把这个火药桶留给你们。”


    别说顾凛威胁冯棠要替父休妻了,估计老国公自己心里也巴不得再娶一个呢。


    郑纯筠假装头疼地扶额,“千万别,我可不想再伺候一个婆婆了。”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把两个人各自分开了送出去,大家各过各的,离得远了,自然就生不出事端。


    沈令月飞快地戳了一下柏哥儿嫩嫩的小脸蛋。


    “小家伙,快点长大吧,你有一对非常非常爱你的爹娘哦。”


    ……


    从令国公府回来,沈令月兴冲冲地翻出一匣子房契地契,跑到九思院找燕宜。


    “燕燕你看,咱们家也有一处温泉庄子哎。”


    她眼睛亮亮的,“秋天,正是进山赏风景,泡温泉,看红叶的好季节啊!”


    对了,还可以带上围脖儿去林子里尽情撒欢,再跑跑马,打打猎,坐在小河边吃烤鱼烤虾烤兔子……想想就充满期待。


    燕宜一听就知道她又闲不住了,虚点了两下她的额头,“你也想去庄子上住几天?”


    沈令月顺势抱住她胳膊晃来晃去,“我们一起去嘛。”


    燕宜目露为难:“可是裴景翊还要上班……”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沈令月气鼓鼓,“这么积极热爱工作,陪老婆就不重要吗?”


    她眼珠一转,又坏笑着去拱燕宜肩膀,“据说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没有新鲜感,不利于备孕哦。”


    燕宜脸红红地拍她一下,“这是哪来的歪理?”


    “这是科学。”


    沈令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去陌生的地方会更有新鲜和刺激感,心情变好了,小宝宝自然就想来了——不然为什么新婚夫妇都要去度蜜月?”


    燕宜被她缠得没办法,扶额点头,“好好好,我会把这些话如实转达给他的。”


    话说回来,裴景翊在兵部六品主事的位子上坐了这么久,也该动一动了。


    沈令月得了她的应允,高高兴兴回到澹月轩,开始让青蝉她们收拾出门用的行李。


    裴景淮从外面回来,见状十分开心,“你终于答应陪我出去玩儿了?”


    沈令月缓慢地眨了眨眼: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裴景淮半天没等到回应,开始用幽怨的目光控诉她,“你是不是又忘了?”


    “……当然没有!”


    千钧一发之际,她终于想起来了,走过去环住他的腰,试图讨好地贴贴,“就是你帮表妹的新书找戏班子那次嘛。干得漂亮!我都记着呢。”


    裴景淮神色稍霁,捏了下她的鼻子,“算你有良心。说好了哦,这次就我们两个,谁也不带。”


    沈令月干笑两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他:“可是我都答应围脖儿了。要是我们俩再撇下它偷偷出去玩……信不信它能把澹月轩的房顶掀了?”


    裴景淮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那就再加上围脖儿,我们一家三口。”


    “嗯嗯。”沈令月悄悄松了口气,先不管了,反正大哥那头就交给燕宜想办法吧。


    ……


    到了出发那天,裴景淮一大早就起来,特意给他和沈令月选了同一色系的衣裳,连腰带上挂的玉佩都是成双成对的款式。


    沈令月特别配合,让穿哪件就穿哪件。


    裴景淮站在她身后,满意地看着镜中映出的一双人影,满意地翘起唇角。


    “可惜现在时辰太早,不然真想让大嫂看看,还是我们俩站在一块最般配。”


    沈令月笑了笑没敢出声。


    很快,当裴景淮看到站在侯府大门前的一对熟悉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转头对沈令月磨了磨牙,“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说好的就他们两个……不对,说好的一家三口呢?


    大清早的,别告诉他大哥大嫂是闲着没事站在门口看风景呢!


    沈令月撒丫子就跑,一溜烟冲到燕宜身边,一脸惊喜地抬起头,“好巧啊!大哥大嫂,你们也要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上散心吗?”


    裴景淮:……编,接着编。


    燕宜扭过头不敢看他越来越黑的脸,不然她怕自己会笑出来。


    她努力忍住,配合沈令月做出同样惊喜意外的神情,“是啊,好巧……我们也是昨晚临时决定的,不如等下一同出发?”


    裴景淮不好对燕宜说什么,转过头气鼓鼓地瞪裴景翊:“你很闲吗,兵部最近不忙了?”


    裴景翊一脸坦然,“忘了告诉你,我升职了。这几天衙门里在交接事宜,尚书大人特许我回家休息几日。”


    这下就连沈令月都惊讶地望过来,“大哥升官了?还在兵部吗?”


    裴景翊颔首,“嗯,只不过从武库司调去了武选司,任五品郎中。”


    武库司主要负责军备保障,管理的是军需器械。但武选司的核心职能在于武官选拔和人事管理,袭爵、升降调遣和功过考核。


    从管物到管人,不光是升官,还相当于被调到了大热灶。


    沈令月用力拍手恭喜,“这是好事啊,必须得出去好好玩几天庆祝一下!”


    裴景淮皱着眉头,没茬硬找:“这么突然,之前怎么没有半点风声漏出来?”


    裴景翊负手而立,语气平淡:“这次调动确实比较顺利,因为我托父亲找人活动了一下。”


    裴景淮瞪他:“……你这是以权谋私,歪门邪道!”


    裴景翊拍拍他的肩膀,看弟弟的眼神像个天真的小傻子。


    “不然呢?我们这样的人家,有权不用是傻瓜。”


    见裴景淮还要抬杠,他飞快补了一句:“再废话,我给你也找个正经差事。”


    让他也体验一下每天早出晚归,不能时刻陪在夫人身边的日子就该老实了。


    作者有话说:【裴二: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摊手]我会一直憋气直到老婆单独陪我为止[爆哭][爆哭]】


    /写着写着又来不及了[狗头]晚上第二更见~


    第103章 第 103 章 “裴景淮,我好像又更……


    出了京城一直往东, 申时左右就能抵达玉泉庄了。


    据说那片山里有温泉眼,刚发现的时候,京城许多达官贵人都抢着去那边买地盖庄子, 没点身份和手段还抢不到呢。


    侯府这个庄子, 还是因为过世的老侯爷在西征时护驾有功, 被先帝赏赐下来的。


    沈令月在马车里坐不住,中途溜出去骑马骑了半个时辰, 然后吃了一嘴沙子呸呸呸地回来了。


    她瘫在车厢里有气无力地哼哼:“高铁是不指望了,老乡哥怎么没想过苏个绿皮火车出来啊。”


    带清都能修铁路,我们大邺凭什么不行?


    “可能是开国初期的生产力水平还不够吧。”燕宜顺着她的念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造蒸汽火车不算难, 难的是如何修出一条铁路。”


    就古代的基建水平,能把联通各个城镇的官道修建维护得平整宽敞就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对施工要求更高的铁路。


    铁器至今还是管制品,没有足够的铁矿,上哪儿造铁轨去?


    二人对视一眼, 齐齐叹了口气。


    她们现在过的已经是多少底层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但也仅此而已。


    沈令月握拳给自己打气, “坚持,为了温泉!”


    好不容易出趟门,她非得把自己泡秃噜皮了才算回本。


    ……


    裴景淮也有好几年没来过这边了,因为他也嫌远。


    好在到了玉泉庄后, 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因为整个庄子都是依托于几个温泉池修建而成,每个池子旁边都有浴房和供人休息的小院子, 最远的两个池子中间隔了一刻钟的路程。


    裴景淮挑眉看了裴景翊一眼:“我们住东边,你们就去西边那个池子?”


    裴景翊也巴不得离他远一点,欣然应允下来。


    二人默契地牵起自家夫人的小手,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唧唧!”


    裴景淮一拍脑袋,“差点把它给忘了。”


    一回头,就见一团火红色的毛茸茸身影飞扑而来,轻车熟路地爬上裴景淮的后背,两只前爪扒在他肩头,哼哼唧唧地撒起娇来。


    裴景淮握住狐嘴筒子晃了两下,试图和它讲道理:“看,周围山上全是花草树木,里面还有小兔子小野鸡什么的,今晚你就一个狐去漫山遍野地撒欢儿,没事千万别回来啊。”


    说完把围脖儿从身上扒下来,往山上的方向推了推,一拍它的大尾巴,“玩儿去吧。”


    围脖儿转过脑袋,黑豆豆似的小眼睛圆溜溜盯着他看了半天,盯得裴景淮都心虚了,又冲它拜了拜,“围脖儿大仙,给个面子,今晚别来打扰我们了呗?”


    “……唧!”


    围脖儿好像有小脾气了,傲娇地一扭头,咻咻地钻进草丛,很快不见了踪影。


    裴景淮大步追上沈令月,就听她问:“你就这么把围脖儿放出去了,不怕它跑了?”


    “怎么可能?”裴景淮摆摆手,一脸深沉道:“吃过烧鸡炖鸡手撕鸡的狐狸,不可能再回去过茹毛饮血的日子。”


    沈令月:……好有道理。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座竹林掩映,幽静雅致的小院,竹林深处隐约有热气蒸腾而出,袅袅飘散,连带着这片地上的温度都比庄子入口处高了几度似的,透着一股暖洋洋的舒坦。


    沈令月加快脚步走进竹林,哇了一声,“居然是露天温泉。”


    想象一下,月色当空,独照幽篁,她舒舒服服泡在温泉池子里,一边欣赏周围的野趣景致,再喝点小酒吃点水果……


    这趟果然没白来,值了!


    “我们先简单吃点东西,再把晚上过夜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你想什么呢?”


    沈令月回头正要和裴景淮说话,就见他盯着温泉池子发呆,耳根蔓上可疑的红色。


    裴景淮回过神来,见四下无人,忽地上前一步,将沈令月整个抱进怀里,低头去蹭她的鼻尖,“……当然是在想你。”


    沈令月被他这么一弄也有点不好意思,抬手回抱住他,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好啦,我知道是我不对,没有事先跟你说就把大哥大嫂也一块叫来了……但是他们又不跟我们住一起,对吧?”


    她睫毛一闪一闪的,指尖在他胸前画着圈,“现在也算我兑现承诺了吧?”


    裴景淮就喜欢看她窝在自己怀里小鸟依人的样子,一时不由意动,偏过头去亲她。


    沈令月陪他在池子边上腻歪了一会儿,眼看就要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连忙及时叫停:“……先回房间休整一下,坐了一天的马车,我还没洗澡呢。”


    她小脸红红地飞快看了他一眼,小声道:“等晚上的,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哦。”


    裴景淮果然被吊起了胃口,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二人若无其事般回到院中,青蝉和霜絮动作麻利,已经把他们带来的枕头被褥和一应用具都收拾好了。


    又等了一会儿,管事派人送了饭菜过来,都是庄子上自产自出的食材,或清蒸或凉拌,保留了原本的风味,很适合坐车颠簸了一天,没什么胃口的他们垫垫肚子。


    沈令月偷偷叫来青蝉:“……出门前我特意让你单独放的那个包袱呢?”


    青蝉心领神会,趁裴景淮出去找管事问话的工夫,动作麻利地从箱子里取出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小姐,都在这儿呢。”


    沈令月做贼似的飞快打开看了一眼,又脸红红地合上,对青蝉道:“一会儿你把下面那套蓝色的给大嫂送过去。”


    “哎。”青蝉掩唇偷笑,“怪不得小姐让我做两套呢,原来还想着大少夫人那边。”


    沈令月佯作镇定:“有福同享嘛。”


    是她撺掇燕宜出门,说换个新环境有助于备孕,那么一点小小的辅助手段也是很有必要的啦^_^


    青蝉想起自己缝制这两套衣裳时全程都躲在自己房间里,压根不敢叫人看见,现在都觉得脸红心跳,不由小声嘟囔:“我看享福的明明是大公子和二公子才对……”


    沈令月脸上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热意,又腾地一下升起来,假装抬手要打她:“就你话多,还不快去。”


    青蝉麻利地抱起包裹,笑眯眯道:“小姐放心,今晚我和霜絮都用棉花塞着耳朵睡觉,保证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说完没等沈令月恼羞成怒,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这是你家小姐给我送来的?”


    燕宜不明就里地掀开包袱皮一角,看到里面近乎透明的淡蓝色纱质衣料,还有那两块形状有些熟悉的小布片……唰地一下红了脸。


    这个小月亮,真是……居然不声不响给她弄了个大的!


    难道她今晚真的要穿这个去泡温泉?那也太……太超过了吧。


    青蝉如愿以偿地从她脸上看到羞怯慌乱的表情,唇角笑意更深,福了一礼:“大少夫人,这可是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她说,祝您和大公子有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


    燕宜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简直欲哭无泪。


    青蝉前脚刚出门,裴景翊后脚就走进来,见她对着一个小包袱状的东西在发呆,不由出声问:“弟妹差人来找你有事?”


    “没,没什么。”燕宜手忙脚乱地抱起包袱,眼神闪躲不敢看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一些,不动声色地走到床前,将包袱胡乱塞进被子里,转头对他笑了笑,“你刚才出去了?”


    “嗯,好久没来过这边了,管庄头要了份布局图,看看周围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裴景翊如她所愿地没有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


    等到燕宜以为自己蒙混过关,起身去了隔壁的浴房后。


    裴景翊立刻来到床边,将她藏起的包袱翻了出来。


    “这是……什么?”


    裴景翊拎起一条仿佛只有几根绳子交叉缝在一起的,滑溜溜的淡蓝色小布片,脸上罕见地浮起一丝迷茫。


    ……


    泡温泉之前要先洗澡。


    裴景淮蠢蠢欲动想和她一起,被沈令月无情拒绝,抱着一个小包袱遮遮掩掩地进了浴房,关门前还不忘提醒他,“你去隔壁洗,待会儿等我叫你进去你再进哦。”


    神神秘秘的……裴景淮还在惦记她说的那个“惊喜”,无论沈令月提什么条件他都一一应下。


    在浴房里等了半天,青蝉终于来敲门:“姑爷,小姐在温泉池那边等着你。”


    裴景淮披上外袍就冲了出去。


    青蝉仿佛看到一道残影从眼前划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不由伸了个懒腰,捶了捶酸胀的脖子。


    希望她点灯熬油赶出来的针线活,也能带给他们俩一个难忘的夜晚。


    泡温泉就是好,她今晚都不用值夜烧水了。


    ……


    裴景淮走到竹林边上,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小心地走上通往温泉池的鹅卵石小路。


    转过一片藤蔓搭成的天然围栏,尽管早有预料,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屏住呼吸。


    静谧的月光之下,她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泡在乳白色的温泉里,圆而大的杏眼明亮,扑闪着小扇子似的睫毛湿漉漉地朝他看过来,唇角噙着他熟悉的慧黠的坏笑,像一只误入人间的小狐狸,却反客为主,引诱猎人一步步走进她设下的陷阱。


    裴景淮听到自己的呼吸加重了几分,此刻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变成映衬她的背景,在朦胧的月光下化作不真实的晕彩,轻纱一般洒向人间。


    他一步步朝前走着,越来越快,直到脚下不受控制地一滑,整个人扑通一声摔进池子里。


    沈令月愣了一瞬,然后毫不客气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知道自己一向对裴景淮很有吸引力,但是没想到今晚在环境的加持下简直效果翻倍!


    水面上咕噜噜地冒起一串气泡,等了半天也不见裴景淮浮上来。


    沈令月笑声一停,有些紧张地往池子边上走过去,“夫君,夫君你还在吗?”


    这池子也不深啊,他怎么掉下去就上不来了?


    沈令月突然紧张,难道是摔下去的时候撞到头撞晕了?


    她赶紧伸出手到处划拉,突然感觉水下有什么东西拉住她的脚踝,吓出尖叫:“啊啊啊——”


    哗啦一声,裴景淮撞出水面,激起好大一片水花,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威胁似的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还敢笑我?”


    沈令月刚才被他吓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又气又恼,使劲捶他胸口,“我就笑,就笑,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当然能把你,怎么样。”裴景淮将她拉近,二人的身体的水面下几乎紧紧贴在一起,轻薄的衣料恍若无物,彼此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逐渐升高。


    池水中雾气氤氲,将四周笼成白茫茫的一片。


    裴景淮手搭在她肩头,一寸寸向下摩挲,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二人都是穿着寝衣下水的,但她今天穿的这身摸起来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用眼神询问她,“说好给我的惊喜呢?”


    沈令月还在气他躲在水里吓唬自己,傲娇地扭过头拒绝回答。


    裴景淮挑了挑眉。


    她不说也没关系,他可以自己慢慢探索。


    裴景淮三下五除二就剥去了她的外裳,沾了水的布料在半空轻轻一抖,溅落无数水滴,在月光下薄如蝉翼,近乎透明。


    他眼眸微暗,趁沈令月不注意,突然抱着她往上一抬。


    她低呼一声,双腿下意识地缠上他的腰,也因此将上半身露出了水面。


    当裴景淮看到挂在她身上那两块小布料时,小腹瞬间一紧。


    沈令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会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刻出现,一边慌乱地想要稳住身子,一边抬手就要去遮。


    “紧张什么?这里只有我们。”


    她被迫搂住他的脖颈,红着脸闭起眼睛。


    他的目光好像化作实质,一寸寸在属于他的领地上逡巡,直到视线落在某处停顿。


    ……


    实践证明,沾了水的樱桃的确格外盈润鲜甜。


    一边泡温泉一边吃水果简直再惬意不过了。


    月亮悄悄藏进云层里,暗影浮沉,水雾弥漫。


    沈令月觉得自己确实得到了一个大惊喜——只用一套半透明内.衣,就看到了裴景淮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就像平日里乖乖憨憨的大型犬,其实骨子里依旧保有狼的天性。


    对落入掌中的猎物,要一寸寸攻略和占有,直到再也无法前进。


    水面上泛起大大小小的气泡,她已经分不清是水太热还是她的脑子更热,无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多少次,都能准确被他的目光捕捉,再一次试探她的底线。


    情深意动之际,她捧起他的脸使劲亲了一口,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


    “裴景淮,我们成亲这么久,我好像又更喜欢你一点了。”


    “只是一点吗?”


    裴景淮紧紧抱着她不撒手,不满似的又往前一下,“再说一遍。”


    像是误入花丛的旅人,执着地只认准了他想要的那只蝴蝶,紧追不休。


    终于被他等到一个机会,蝴蝶轻盈地扇动翅膀落在一朵花的蕊心中央,于是他步步逼近,小心捏住蝶翼,亮晶晶的粉末抖落下来,扑簌簌地打在花蕊上,蕊颤枝摇,晃动着吐出一汪蜜来。


    沈令月呜咽了一声,几乎快要哭出来,泄愤一般咬住他肩膀,“你又……不许……”


    裴景淮像是故意恶劣地戏弄她,总能找到最让她不上不下的那个点,非要逼得她颤颤巍巍靠在他耳边,说出让他满意的好听话才罢休。


    “喜欢你……不是一点……最喜欢……小舟哥哥……”


    他吻过她含泪的眼角,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好阿月,我的小蝴蝶,我也最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狗头][狗头]是今天的温泉小情侣~


    写这章的时候突然回忆起我们月崽和裴二的新婚夜了嘿嘿嘿,谁能想到这才过了一年多啊(指指点点)(人心[黄心][黄心])


    连续更新了这么久其实有时候觉得自己都有点麻木了[爆哭]急需甜甜蜜蜜小情侣让我回回血哇~


    [让我康康]同一时刻的同一片月光下,大哥和燕燕就靠你们自由想象了嗷[撒花]哎呀什么小布片小布条的好难猜哦()


    第104章 第 104 章 钓鱼佬永不空军!……


    这一夜好像过得很漫长, 又好像很短暂。


    沈令月迷迷糊糊趴在裴景淮背上,随着他沉稳的脚步缓缓离开枝叶婆娑的竹林。


    天边泛起鸭蛋壳似的青霭,林间升腾着薄纱般的雾气, 细密的蛛网挂在枝头, 叶尖一滴晨露轻盈地坠下, 来回滚动着,仿佛散落的一串珠链。


    早起的鸟儿啾鸣不停, 一只松鼠从囤粮的树洞中探出头,黑豆似的小眼睛机敏地左右张望,蓬松的长尾拂过树干,窸窣作响, 交织成清晨事后的一曲交响。


    ……怎么好像才打了个盹儿的工夫,天就亮了?


    她不满地嘟囔几句,唇瓣擦过他的耳垂,叽里咕噜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好像吃不饱又睡不醒的小猫在哼唧着撒娇。


    裴景淮稳稳托着她的小腿, 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回到院中, 将她塞进空了一整晚的被窝里。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又忍不住俯身去亲她的脸。


    沈令月只觉得细细痒痒的,左右闪躲,抬手照他脸上拍了一下。


    哪里来的蚊子扰人清梦!


    裴景淮趁机抓住她的手又亲了一下,香香的, 从里到外都和他染上同一款澡豆的味道。


    盯着她皱起鼻尖不高兴似的睡颜,裴景淮嘿嘿笑了两声, 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他心情颇好地一个人用了早点,换上一身利落劲装,出门前一本正经地吩咐青蝉:“你们在院子里小声点儿, 让她睡到自然醒。”


    “好的姑爷。”


    青蝉目送裴景淮没事人似的大步向外走去,在院门口接过平安递来的长弓和箭囊,没一会儿还听到外面有骏马嘶鸣之声远去。


    再偷偷进屋看一眼,她家小姐裹在被子卷里睡得不知为天地何物,从头发丝儿到手指尖儿都透着一个大写的累字。


    青蝉震惊,青蝉感慨,青蝉肃然起敬。


    姑爷的体力,恐怖如斯!


    ……


    裴景淮牵着马背着弓,溜溜达达往西北方向的山脚那边行去,还特意绕到裴景翊和燕宜的院子外面晃了一圈,学了两声布谷鸟叫。


    他在心里默默数到三十,院门开了一道缝,动作很轻,老旧厚重的门板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裴景翊衣着整齐走出来,似是不悦地睨他一眼,“大早上的你又闹什么?”


    “你不也起得挺早?”


    裴景淮存了几分和他较劲儿的心思,长腿一跨,利落地骑上马背,冲裴景翊挑衅扬眉,“大哥,我们进山跑一圈,打些野味回来加个菜?”


    裴景翊:……他就知道,又来了。


    提问:我有一个弟弟,从小到大对我总有奇怪的胜负欲怎么办?急,在线等。


    那双在人前总是淡漠的桃花眼微微抬起,裴景翊丢下一句“稍等”,转身进了院子。


    很快,两道马蹄声一前一后没入山林中。


    咻——


    裴景淮毫不费力地射中一只兔子,转过头冲落后半步的裴景翊嘲笑道:“你是没睡醒,还是没吃饱?”


    裴景翊视线飘向远方,心里还惦记着燕宜,昨晚闹得有点久,她被抱回房间时都脱了力,连寝衣都是他帮着换上的。


    至于那两块巴掌大的小布料,还有沾了她气息,被扯得不成样子的细绳,则被他偷偷塞进了衣箱最下面。


    那时她脸上挂着泪,可怜兮兮地求着他别再来回磨了,又赌气似的说一定要把这些坏东西一把火烧掉。


    裴景翊当然不会如她的愿,还得找个妥善的地方藏好才行。


    裴景淮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抽离,裴景翊神色淡淡,反手拉弓朝着半空的树梢射出一箭。


    一只小麻雀扑棱棱地栽到地上。


    “幼稚。”他对傻弟弟摇头,策马去了另一个方向。


    裴景淮嘁了一声,自顾自地往林间深入,突然听到半山腰传来一道熟悉的魔性笑声。


    “哈哈哈哈!”


    ……


    沈令月一觉睡到下午,还是觉得全身都累累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勉强让自己爬起来,东倒西歪地靠在枕头和被子卷堆成的小山上,她打着哈欠问青蝉:“大嫂来找过我吗?”


    “没呢。”青蝉调皮地挤眼睛,“我去厨房打听过了,大少夫人那边连早饭和午饭都没叫,估计和小姐你一样,也在屋里补觉呢。”


    脸上烫烫的,沈令月把自己又埋进被子里,蒙眼鸵鸟似的吩咐她去拿点心。


    她觉得现在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天杀的裴景淮,真是一点儿都没打算放过她啊。


    沈令月艰难地把两条腿搬到合适的位置,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还在发颤的大腿根。


    唉,她还是低估了新皮肤对狗狗的超绝诱惑力……这下算是把自己给吃撑了。


    等青蝉拿来点心给她垫肚子,又和霜絮一起使出浑身解数,把她全身按了个遍。


    沈令月终于哆嗦着下了床,一步一颤地走出房间,开始正式享受她的温泉度假旅行——


    “唧唧!”


    “唧呜~”


    一红一白两道毛茸茸的身影蹿上墙头,围脖儿像个小炮弹似的猛冲过来。


    沈令月顿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喊停,就被它当场撞飞,哎呦着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顾不上腰疼屁股疼,一手紧紧按住犯罪狐的嘴筒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


    “行啊围脖儿。”她喃喃,“你这是进了一趟山,给自己拐回来一个仙女媳妇?”


    日光下,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优雅地蹲坐在墙头,蓬松的大尾巴随风轻轻摇晃,自带一圈神圣光环。


    还有那黑玛瑙似的眼珠,全包眼线,嘴角天然上扬的微笑弧度……绝对的极品大美狐!


    “唧唧!”围脖儿好像听懂了,得意地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又兴奋地踩着她肚子蹦了两下。


    沈令月:……住脚,妈妈要被你踩吐了。


    “青蝉,快去厨房叫两只鸡,一只红烧一只清蒸,给我们围脖儿当聘礼。”


    她照着围脖儿后背胡噜了两把,笑眯眯道:“放心,咱们家的条件还养得起仙女,一定给你把漂亮媳妇追到手!”


    ……


    傍晚,裴景翊和燕宜过来这边一起吃饭。


    “恭喜弟妹,喜得佳儿佳妇。”


    裴景翊一本正经地冲沈令月道贺,手中拎着他和燕宜的贺礼——一只荷叶叫花鸡,晃了两下。


    沈令月被他的冷笑话幽了一默,立刻接上:“同喜同喜,将来生了孩子还要叫你们大伯、大伯母呢。”


    她和燕宜对上视线,先看到的是对方白里透红光彩润泽的脸蛋,然后是二人不约一同选择的高领对襟长衫,将整个脖颈都遮得严严实实。


    燕宜被她盯得先脸红了,羞恼似的嗔她一眼。


    她越害羞沈令月就越兴奋,嘿嘿笑了两声挤到燕宜身边,语气正经极了,“大嫂昨晚睡得可好?”


    燕宜偷偷捏了她一下,哼道:“我……和你睡得一样好。”


    沈令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要不是碍于裴景翊在场,她现在已经把燕宜拉进被窝说悄悄话了。


    她没忍住凑近燕宜耳边,“怎么样,我挑的这块蓝色月影纱特别衬你吧?”


    燕宜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进衣领下面,仿佛被她调戏了一样,支吾着转移话题:“好饿,赶紧叫人摆饭吧。”


    裴景翊对二人一见面就凑到一块的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今天沈令月却好像心不在焉似的,一边跟燕宜说着悄悄话,一边偷偷往他这边瞄了好几眼。


    他略一思索,而后恍然大悟。


    ……他就说阿昙才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都是被弟妹给带坏了。


    不过,这样的“坏”他很喜欢,希望以后越多越好。


    ……


    四人在院子里用饭,不远处的空地上,围脖儿正和被它拐下山的仙女狐互相追着尾巴打闹,玩累了就去旁边装满手撕鸡肉的大碗里啃几口,兴奋地怪叫个不停。


    燕宜对这只仙女白狐简直是一见钟情,吃东西都有些心不在焉了,总是忍不住想往对面看。


    她脸上带着几分羡慕,对沈令月道:“围脖儿真是被你们养得越发精怪了,还知道给自己找个漂亮的伴儿。”


    “爱美之心,狐狐有之嘛。”


    沈令月灵光一闪,突然对燕宜眨了下眼睛,捏着嗓子道:“陛下,臣妾真的是白狐~”


    燕宜瞬间意会,上扬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住,连忙喝了口果子露掩饰。


    裴景淮和裴景翊坐在一旁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他们听不懂的暗语吗?


    “哎,你们说围脖儿要是和小白生小狐狸,会是什么颜色的?”


    沈令月思维跳跃很快,咬着筷子思索:“纯白或者纯红都好看,但万一生出个杂色的怎么办?”


    裴景翊不慌不忙开口:“雪里红梅,火照冰绡,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令月肃然起敬,不愧是大哥,读书多就是有用!


    她当场拍板:“等小白生了崽子,我替围脖儿做主送你们一对。”


    燕宜含笑点头,又道:“小白这个名字也太随意了,就不能换个好听一点的吗?”


    沈令月眨巴眨巴眼,“其实围脖儿也没有多好听啊……”


    总不能管小白叫手套吧?


    她胡思乱想,“那就叫小雪,仙仙,小雪仙,小白仙?”


    沈令月挨个名字冲仙女狐喊了一遍,终于在叫到小白仙的时候抬起了头,冲她眯起眼睛,“唧呜~”


    “啊啊啊我死了……”她捂着心口夸张地倒在裴景淮身上,“美女撒娇,这谁能扛得住啊。”


    再看围脖儿,已经躺在小白仙脚边翻起了肚皮,活脱脱就是一个舔狐!


    下一秒,小白仙高冷地仰起头,四只粉底爪爪毫不留情从它身上迈过,轻盈地跳开。


    围脖儿一个骨碌爬起来,又屁颠屁颠地追上去了。


    沈令月捂脸,傻大儿简直没眼看,靠它自己还能讨到仙女媳妇儿吗?


    ……


    今晚是好姐妹的温泉美容茶话会时间,二人“无情”地撇下各自恼人的夫君,叫人把位于玉泉庄正中间最大的那口温泉池子提前收拾出来,让她们安安生生泡个澡。


    沈令月提前在自己院子沐浴完,正要出门去和燕宜汇合,冷不防被裴景淮从身后缠住,不由分说拉下她的衣领,在肩头上使劲嘬出一个红印来。


    “你发什么疯?”沈令月震惊,反手在他侧腰拧了好几下,气呼呼道:“你明知道我要去和大嫂泡温泉,还敢给我留印子……”


    “不行吗?”裴景淮一脸被遗弃的委屈表情,抬手扯开自己的衣襟,“你昨晚还趴在我这里啃了半天……我只亲了一下,还没还完呢。”


    沈令月一抬眼就对上自己昨晚发疯的“罪证”,密密麻麻的草莓印,还坏心眼地围着中间嘬出了一个心形轮廓。


    “咳……那不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吗?”沈令月理不直气也壮,“让你停你就装听不见……我还嫌自己啃得太少呢。”


    她飞快把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虎摸两把狗头,“听话,今晚我们各玩各的,你也可以去找大哥一起泡澡啊。”


    “跟他?”裴景淮嫌弃地撇嘴,“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泡的,怪恶心的还……”


    再说他可不想让自己这一身“爱的记号”被裴景翊看见,就他那个过目不忘的脑子,非得嘲笑自己到八十岁不可。


    沈令月好不容易摆脱了粘人大狗,来到澄心堂边上的温泉池,看到燕宜也是穿得严严实实过来,瞬间平衡了不少。


    谁家还没有一只爱咬人的大型破坏动物呢?理解理解。


    二人走入温泉,倚靠在长条青石砌成的池子边上,任凭温热的水流舒缓地从身上流过,好像在做天然spa。


    沈令月额头上搭着毛巾,舒服地发出喟叹,抬腿拍打起一串水花,“终于可以好好放个假了。”


    但她安静不过三秒,就狗狗祟祟游到燕宜边上,殷勤地替她捏肩膀。


    “我说的没错吧,出来玩是不是很有‘新鲜感’?”


    燕宜就知道自己逃不过,从盘子里拿起一颗山泉水湃过的紫葡萄塞进她嘴里。


    “重点是出来玩吗?还不是你那些……小花招。”


    燕宜的脸蛋被水汽熏得越发红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反复重现那些要把人逼疯了的画面。


    裴景翊他……太坏了。


    她明明把那一小包衣裳藏起来了,可他却偷偷找出来,又藏进宽大衣袖中。


    等她被撩拨得迷迷糊糊,任他为所欲为的时候才突然拿出来,用循循善诱的口吻哄着她解释,这块小布片是干什么的,那条细绳又该系在什么地方……


    “阿昙,你教教我,这个该怎么用?”


    燕宜本就脸皮薄得厉害,她自己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些东西,却还要给他一一演示,仿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漂亮礼物,再亲手引着他慢慢拆开包装。


    “好孩子,现在可以拿下来了。”


    ……


    她不敢再想,低头掩饰地盯着水面,结果反而像是被雾气烘出了幻觉,竟然在水面的倒影中看到了裴景翊的模样。


    天上的月亮那么远,水里的月亮不停摇晃,碎成无数片斑斓的影子。


    他在后面温柔地抱着她,不停地夸她很美,很乖,听话,哄得她心尖发颤,下意识去迎合他的节奏,完成一场又一场满分答卷。


    ……


    分开时,裴景翊等在西边的小路上,来接她回去。


    燕宜慢慢走到他身边,任凭他将自己的小手拢在掌心,二人踏着月色不急不缓地前行。


    她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热意,小声道:“就这么几步路,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能让阿昙牵着我走。”


    裴景翊抬手揽过她的腰,地上的两道人影也紧紧挨在一起,仿佛化为一体。


    燕宜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上,像是在玩什么追逐游戏。


    她抬起头飞快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强调:“明天和弟妹他们约好了一块去玩,今晚要早点休息,不能,不能再胡来了。”


    “都听你的。”裴景翊从善如流,搭在她腰间的手指微微收拢了一下,贴在她耳边低语:“腰还酸吗,一会儿我再帮你揉揉?还有……”


    他袖口中变戏法似的滑出一个小瓷瓶,声音泠然如漱玉,是爱人间最亲密的呢喃,“今晚需得再涂一遍药,才能舒服一些。”


    ……


    第二天上午,她们出了庄子,沿着温泉眼分布的方向有一条水量充沛的小河,沿岸地势平坦,正适合跑马、钓鱼、野炊消遣。


    燕宜虽然早已学会了骑马,但她对这项运动兴致缺缺,只是骑着一匹裴景翊为她挑选的温顺母马慢慢踱着步子,看着另一边的沈令月和裴景淮比赛似的来回飞奔。


    沈令月跑够了,又看上裴景淮挂在马身上的弓箭,嚷嚷着要学这个。


    裴景淮带了几分炫耀的意味,摇头拒绝,“不行,我的弓你拉不动。”


    沈令月不信邪,一把抢过,卯足了力气向后一拽——


    纹丝不动。


    “你刚才笑了对不对?”她凶巴巴瞪着他,“我看见了,你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


    裴景淮赶紧哄她,“等回了侯府,我就把我八岁那年用的一石弓找出来给你练习。”


    八岁用的一石弓……沈令月受到一万点暴击。


    “燕燕,回去帮我画一张。”


    她抱着弓跑去找燕宜,像模像样比了个反手拉弓的造型,“就这样的,再在天上画一对大雕!”


    哼哼,谁还不是个射雕英雄了?


    沈令月完全是把燕宜当人肉相机了,找到一处好看的景色就要她画下来,还得把她们俩也画进去,假装合影留念。


    “最近吃的有点多,都能摸出双下巴了。”沈令月捧着脸不满地嘟囔,“你记得帮我手动美颜一下哦。”


    “好,再加上这张河边泼水的动作……”燕宜在随身小本子上记录着,一数吓了一跳,“已经有十三张要画了。”


    下一秒裴景翊凉凉的声音传来,“最多三张,弟妹你自己选吧,实在选不出来那就不画了。”


    沈令月:……这个燕燕脑小气鬼。


    不过她也意识到一下子画这么多张确实辛苦,拉着燕宜的手给她按摩,笑眯眯道:“知道啦,你看哪张简单就画哪张,反正我不挑的,都行!”


    中午他们在河边简单搭了个灶,裴景翊和裴景淮叉了几条鱼回来,串在树枝上烤,只撒一点点盐就格外鲜嫩。


    “你说这算不算是温泉鱼?”沈令月天马行空地乱想,“热胀冷缩的,怪不得鱼肉这么嫩,口感也tree tree的。”


    她朝站在河边的裴景淮喊了一嗓子,“下午我们就在这儿钓鱼吧,晚上回去吃烤鱼。”


    裴景淮看向身侧,“要不两两组队,再比一次?”


    裴景翊专注地盯着河面,出手迅疾如闪电,飞快叉中一条鱼,尾巴在半空疯狂甩动,扑了裴景淮一脸的水珠。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傻弟弟疯狂吐口水的呆样,微笑着回了一句:“那你们输定了。”


    ……


    小河边上排排坐着四条人影。


    沈令月气沉丹田,看准时机,将晃动个不停的浮漂猛地向上一提。


    鱼线在半空中甩过一个半圆弧,露出空荡荡的鱼钩。


    “又没钓上来。”沈令月气得握拳,“我刚才明明感觉到有鱼咬钩了。”


    可恶啊,为什么现实中钓鱼比星X露还难!


    “一定是你呼吸声音太大,吵到我的鱼了。”


    沈令月熟练地甩锅,又拎起小马扎往远处挪了五六米。


    裴景淮不敢吭声,等她走远了才提起鱼线,做贼似的飞快摘下一条巴掌大的鱼丢进桶里。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沈令月给自己钓不上鱼找到的理由有:鱼太大脱钩了,鱼太小滑掉了,鱼饵不行,位置不行,风水不行……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她一条鱼都钓不上来绝对是有原因的!


    几米外的地方,裴景翊和燕宜这边却是收获颇丰,一条接一条,桶里已经装了大半。


    他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问裴景淮,“还比吗?”


    再这样下去,真担心弟妹今晚不让他进屋。


    裴景淮:“……比!”


    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要力挽狂澜!


    ……


    沈令月摩拳擦掌,精心选择了一处风水宝地,用力抛竿。


    她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


    钓鱼佬永不空军!


    等啊等,等啊等,突然水面上的浮漂猛地向下一扯,随即鱼线传来巨大的拉力。


    沈令月激动得嗓子都破了,“裴景淮,快来帮我一把!”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拽不动鱼竿,肯定是个大家伙!


    裴景淮赶紧过来帮忙,沈令月这边瞬间压力骤减。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裴景淮的力气她最清楚不过了,连他拽鱼竿都这么费力,这回钓上来的究竟是个什么大家伙?


    还没等她想出究竟,一大片阴影缓缓从水下浮起,逐渐靠近岸边。


    沈令月瞳孔一紧,仓皇地后退了好几步,用力闭上眼睛,疯狂朝身后摆手。


    “燕燕别过来!是尸体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摊手]昨晚被锁了四次,改到两点多,做梦都在沈河啊啊啊


    大家的呼声俺已经看到了,但你们懂的,不是不写,而是慢写,缓写,优写……


    都是泡温泉有什么好看的啦[狗头]下次解锁新场景不好吗~~


    第105章 第 105 章 人都死了,难道还能说……


    裴景翊把手中钓竿交给燕宜, 安抚似的捏了一下她指尖,“在这儿等我。”


    他大步走到裴景淮身边,清俊的面孔冷沉紧绷, 一言不发, 沉默着与裴景淮一起将那具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尸一点点拽上岸边。


    啪嗒。


    一条看起来有五六斤重的大鲤鱼从尸体下方蹦出来, 鱼尾剧烈拍打着,鱼嘴里还死死咬着钩。


    裴景淮上前将鲤鱼解下, 随手丢到一旁的空桶里,又看了一眼缠在尸体身上的鱼线,恍然大悟。


    他冲沈令月挥挥手,仿佛要安慰她:“过来看看, 你钓上来好大一条鱼呢。”


    沈令月已经捂着眼睛往后退了七八米,听到这话简直暴跳如雷,“裴景淮,你管这个叫大鱼?!”


    裴景淮一脸委屈:“不是啊,是你真的钓到鱼了……”


    裴景翊轻咳一声, 无奈道:“弟妹, 你误会怀舟了。确实是你先钓到了这条鱼, 它在挣扎时带着鱼线缠上尸身,才会连鱼带人一起被你钓上来。”


    沈令月:……


    她该庆幸自己今天终于不是空军了吗?


    但是这“钓一送一”是要闹哪样啊!


    突然,她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这具尸体还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几天,那我们刚才钓上来的鱼……”


    在场四人齐齐变了脸色, 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


    反正肯定是不能吃了,但放回河里好像也不太现实。


    裴景翊最先反应过来, 无奈道:“那就都带回庄子,埋进土里当花肥。”


    沈令月叹了口气,“等到明年庄子上的花开得灿烂,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鱼的肥力,还是因为……”


    “……弟妹快闭嘴吧。”


    裴景翊扶额,又对面色发白的燕宜温声道:“夫人别听她胡说,只是一点小意外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沈令月也注意到燕宜脸色不对,连忙跑到她身边安慰:“你没事吧?”


    燕宜轻轻摇头,握住沈令月的手,带着她往女尸的方向走去。


    沈令月瞪大眼睛,“你你你要干什么?”


    听说淹死的人都很难看的,还会形成什么巨人观……她真的不想做噩梦啊!


    裴景翊见二人过来也皱起眉头,抬手拦了一下,不赞同地摇头,“夫人,别看。”


    “不行,我……我要看清楚。”


    这次燕宜却破天荒地反驳了他,回头对沈令月说:“你要是害怕,就留在这里等我,我只看一眼就回来。”


    沈令月虽然害怕,但她更不想让燕燕一个人面对,深吸一口气,带着视死如归般的心情,“我陪你!”


    能让燕燕这么在意,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二人手拉着手一点点靠近。


    燕宜对上裴景翊担忧不解的视线,对他宽慰似的轻轻笑了下,“我不怕的。”


    沈令月壮着胆子飞快瞄了一眼,女尸身上穿的桃红色衣裙,看样式,有点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打扮。


    而且她死的时间应该还不长,尸身没有明显的浮肿,只是脸上透着毫无血色的惨白,但能看出是个很清秀的小姑娘。


    “瞧着年纪也不大,怎么就……”


    同情战胜了恐惧,沈令月顺着水流往上游看去,回头问裴景淮:“这附近除了咱们的庄子,还有其他人家吗?”


    “那可多了去了。”裴景淮回忆了下,“如果是上游的话,我记得有吏部尚书家,淳郡王家,还有……”


    “安王。”燕宜突然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裴景淮不明就里,拍了下手,“对,还有安王,差点把他给忘了。大嫂你怎么知道的?”


    燕宜垂下眼睛没有回答,只有沈令月和她紧紧交握的那只手能感觉到燕宜在轻轻发抖。


    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她想起刚才燕宜的一反常态,执意要近距离观察这具尸体,突然灵光一闪,凑近燕宜耳语:“是玄女娘娘?”


    那个来去无踪,捉摸不透的金手指,又让燕宜“看”到了什么?


    燕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凝重。


    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她看向裴景翊,“能否将这具尸体带回庄子,细细查验?”


    “好。”


    裴景翊不问缘由就一口答应下来,让裴景淮骑马回庄子叫人。


    此时金乌西落,天边晕开大片晚霞,河面上如碎金粼粼闪烁。暖黄色的光线打在他身上,清冷面容也被勾勒出几分温柔的轮廓。


    他朝燕宜轻弯唇角,平淡的语气如同在闲话家常。


    “夫人若有吩咐,我回去就把《平冤录》再多看几遍。”


    沈令月默默转过头看风景。


    可恶,早知道刚才就和裴景淮一块回去了。


    ……


    管事动作麻利,很快就叫了几个人赶着一架平板骡车找过来。


    几人合力将尸体抬上草席,又小心翼翼地转移到车上。


    裴景翊问管事:“附近的几个庄子上,有哪家的丫鬟是这身打扮的?”


    “这个小的不太清楚,等我回去找人打听一下?”


    管事面露难色,解释:“侯夫人再三要求庄子上下严守门户,没事少和其他人家来往,小的不敢违逆,一向是不许粗使丫头们往外乱跑的。”


    裴景翊点点头,这确实很符合孟婉茵小心谨慎的性格。


    见管事神情忐忑,他安慰了句:“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这样做就很好,以后继续保持。”


    “是,大公子。”


    一行人回到庄子,却在大门口遇见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中年男人冲裴景翊恭敬一揖。


    “裴大公子,在下是安王庄子上的管事,听说您在河里捞上来一具年轻女尸,怕不是我们庄子前几日逃跑的一个丫鬟,不知能否还给我们?”


    裴景翊面上带出几分不悦,冷冷睨了自家管事一眼。


    这就是他口口声声说的“严守门户”?


    他骑在马背上没动,神色淡淡,“你们消息倒是灵通,为了一个逃奴如此大费周章,不知她犯了什么错?”


    安王管事面露难色,“这丫头是新买回来的,笨手笨脚打碎了王妃心爱的花瓶,我不过打骂了她几句,谁想到她气性那么大,竟然偷偷跑出别院,还跳河寻了短见。”


    他看裴景翊的脸色带了几分哀求,“请大公子高抬贵手,让小人把尸体带回去。您也知道,我们王妃心善,府里闹出了人命,若是不能妥善安葬,她一定会惩罚小人的。”


    裴景翊眼神冷了几分。


    这话简直漏洞百出。


    且不说世家大族多用家生子,就是从外面新买回来的丫鬟,也要先跟着管事妈妈学规矩,再从修剪花木,浣洗衣物,粗使洒扫做起,怎么可能轻易接触到王妃的心爱之物?


    管事口口声声称安王妃心善,又怎么会为了一点小事就打骂丫鬟,将人逼到投河自尽的地步?


    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左不过是高门深宅那些龌龊事罢了。


    若是放在从前,裴景翊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陌生的小丫鬟与安王府交恶。


    但……谁让他夫人发话了呢?


    裴景翊握住燕宜环在他腰间的手,淡淡道:“抱歉,我夫人也心善,她也不忍心看着这么年轻的姑娘曝尸荒野。你回去转告安王妃,一口薄棺而已,我们侯府还买得起,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管事面色微变,着急似的上前一步,强调:“裴大公子,这丫头是我们庄子的逃奴,签了卖身契的,便是死了也要葬在我们自家的地界上……”


    “强词夺理。”


    裴景翊轻嗤:“人都死了,你们带回去一具尸体又如何?还不是草席一裹随便找个荒地埋了,难不成还要为她吹吹打打,风光大葬?”


    真是古怪,安王府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小丫鬟如此上心?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燕宜从裴景翊身后探出头,认真问那管事:“说了半天,你还没掀开草席看一看,万一我们捞上来的并不是你要找的人呢?”


    管事一怔,硬着头皮上前,哆哆嗦嗦掀开草席一角便立刻盖回去,肯定的道:“没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真的看清楚了吗?”燕宜又问,“便是我捡到东西,也要让失主描述一二,确定是他的才能归还。这可是一个人啊,那你说说她身上有什么特征?”


    管事面色涨红,半天说不上来。


    “这不就是死无对证吗?”


    沈令月听了半天,一拍手道:“你说她是你们王府的逃奴,我还说她是捡到了那逃奴的衣裳,又失足落水了呢。”


    她理直气壮:“既然你拿不出证据,就别拦着我们做好事,把这个可怜的姑娘好生安葬了。”


    “让开。”


    裴景翊声音冷沉,拽了一下缰绳,马儿立刻心有灵犀一般扬蹄踏步,直奔管事方向冲过去。


    管事仓皇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板车进了侯府的庄子,随后大门轰然合拢。


    二管事凑上来小声问:“现在怎么办,就真让他们把春桃带走了?”


    管事脸色阴沉,咬着牙自我安慰一般,“春桃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才……反正现在人都死了,一个死人难道还会说话不成?”


    二管事又问:“那我们回去如何向王爷交代?”


    “交代什么?”管事没好气瞪他,“说我们眼睁睁看着裴家人把尸体带走了?”


    他回过身警告一同来的几个心腹:“管好你们的嘴,回去就说人还没找到,记住了吗?”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颈椎病又犯了,歪着脖子写的有点慢……晚上还有一更嗷


    顺便安利一下我的新预收《战死的夫君回来了》[狗头]怎么说呢就是如果没看够大哥和燕燕的话可以蹲一下这本~虽然说是代餐的话有点不尊重我的新女鹅女婿hhh……但是喜欢斯文败类这一口的饱饱可以看看文案再决定要不要尝尝咸淡[黄心][黄心]


    第106章 第 106 章 律法不能还她的公道,……


    回到庄子里, 燕宜来不及交代裴景翊,便神色匆匆地拉着沈令月去了后边说话。


    她们随便找了个空房间,把门锁好, 燕宜才开口:“那个姑娘确实是安王别院的丫鬟。”


    沈令月搓搓手, 紧张地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她是怎么死的?”


    燕宜眉心紧蹙,脸上带出几分少见的愠怒。


    “她无意中撞见安王和别的女人偷.情, 才被抓起来灌了药,又趁看管之人不注意逃了出来,却在跑到河边时药效发作,落水而亡。”


    方才就在那个丫鬟被捞上岸的时候, 燕宜脑子里像是被无数根针刺过,仿佛“附身”成了丫鬟本人,以她的视角十倍速重新经历了一遍死亡。


    那种深入骨髓的惊惧和绝望,就像扑面而来的汹涌河水,将她整个淹没, 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沈令月心疼地抱住燕宜, 轻抚她微微发颤的脊背, 不由恼道:“这个金手指真是不按套路出牌,怎么还用上沉浸式第一视角了。”


    0个人想要这种体验好吗?


    燕宜靠在她怀里,静静平复了一会儿,直到小月亮身上的暖意传递过来。


    沈令月这才有心思吐槽安王:“不是, 他有毛病吧?就算看上哪个女人,纳进王府不就好了, 干嘛要搞偷偷摸摸这一套?而且被丫鬟看见了又能怎样,他们这些天龙人,不是早就习惯了身边随时有奴婢伺候吗?”


    安王和安王妃这么多年想儿子都快想疯了, 就连安王妃自己都给他纳了好几个妾,她又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妒妇,何必呢?


    她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道:“难道是因为和安王偷.情的女人身份不一般,不能让人知道,所以他才要把丫鬟灭口?”


    燕宜赞许地点头,神色复杂:“你还记得恒王宫变那条时间线上,被高贵妃接手抚养的八皇子吗?”


    沈令月微微瞪大眼睛:“难道……”


    “没错,和安王偷.情的那个女子,就是还未进宫的王美人,将来八皇子的生母。”


    沈令月倒吸了口气,“天哪,要是这么算的话,安王就是给老皇帝戴了一顶绿帽子?那八皇子到底是谁的孩子?”


    燕宜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以丫鬟的视角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脸,然后一下子就认出她是未来的王美人。”


    沈令月摸着下巴嘀咕,“搞不好八皇子还真是老皇帝的嘞。不然安王努力了那么多年都生不出儿子,怎么偏偏自己送进宫的女人就能生了?”


    “假如王美人有孕的时间很微妙呢?”


    燕宜提醒她:“如果安王坚信王美人怀的是他的儿子,一心一意为他铺路,先让高贵妃收养八皇子,再想办法弄出一份八皇子即位的遗诏,这样是不是就能说通了?”


    否则以她们有限的几次与高贵妃的接触来看,她确实不像是那种有权欲的野心勃勃的宠妃,何必要蹚进夺嫡这趟浑水之中?


    “或许是因为……高贵妃和安王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沈令月说完把自己都逗笑了,连连摇头,“安王是拿了什么杰克苏大男主剧本吗,怎么老皇帝的妃子个个都爱他。”


    反正不知道为什么,沈令月对安王有一种本能的不喜,蠢蠢欲动想要撕下他的伪善假面。


    她眼巴巴地看着燕宜:“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是替这个丫鬟伸冤,还是阻止王美人进宫,不让老皇帝绿云罩顶?”


    王美人不进宫就没有八皇子,就没有高贵妃手持遗诏,就没有恒王夜闯宫门……这不就连上了?


    但这个丫鬟的死……沈令月叹了口气。


    人命如草芥,高高在上的王爷弄死一个小丫鬟又算什么呢?


    “哈哈哈哈!”


    窗外响起熟悉的叫声,吓得沈令月一个激灵,一把推开后窗,冲着围脖儿大喊:“你不去哄你媳妇儿,就知道来吓唬我!”


    等等,狐狸叫?


    沈令月若有所思,回头对燕宜道:“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让这个丫鬟不用白白枉死。”


    燕宜略一思索,很快跟上了她的脑回路,轻声道:“大楚兴,陈胜王?”


    沈令月嘿嘿一笑,“我就知道,燕燕和我才是心有灵犀!”


    “什么灵犀?”


    裴景翊和裴景淮从前面走了过来,二人身上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气。


    燕宜眼睛一亮,上前迎接:“检验过她的尸身了?”


    裴景翊点头,又面露难色:“我对仵作验尸之术并不算精通,只能验出她死前应该中了毒,绝非那管事所言的投河自尽。”


    他用银针刺入女尸喉咙,针尖发黑。且女尸口鼻中并无水草和泥沙一类的残留物,基本可以断定她在落水时已经昏迷或死亡。


    裴景淮在旁边不客气地拆台,“其实是他不好意思解开那姑娘的衣裙,所以就只能验出这么多了。”


    裴景翊凉凉扫了他一眼,“你好意思,你怎么不去脱她衣裳?”


    裴景淮一个激灵,连忙否认:“我又不懂验尸,干嘛还要占她的便宜?”


    再说他这辈子看过的姑娘就只有他媳妇一个……


    裴景翊清清嗓子,一脸严肃对燕宜解释:“若我真是仵作也就罢了,为了查明真相,尸体是男是女都并无区别。但贸然脱衣查验,恐怕不妥。”


    “嗯,我明白的。”


    燕宜看着这个为了她一句话就敢去验尸的男人,眸光似水波温柔荡漾,“今日有劳夫君了。”


    裴景翊趁机抓住她的手,轻声问:“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要不我让管事去附近村里寻一口薄棺,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燕宜面色沉凝,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她是被安王下令毒死的呢?就算她只是一个丫鬟,难道就白死了吗?”


    哪怕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习惯了呼奴使婢的日子,燕宜骨子里还是没法接受这个阶级森严,人命如草芥的世道。


    她知道小月亮和她是一样的,她们一直都把身边的丫鬟小厮当成按月发薪水请来的佣人,是雇佣关系,而不是主奴关系。


    至少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因为撞破主家的秘辛,就被这样轻飘飘地杀掉了,好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


    在她卖身为奴以前,她先是一个人。


    裴景翊认真看着她,“你想报官吗?”


    他一直都知道燕宜和别的千金闺秀不一样。


    司香和点茶在九思院伺候了那么多年,却在燕宜嫁过来没多久就对她死心塌地,这绝不是一句“驭下有方”就能简单概括的。


    因为她的眼里有她们,是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任打任骂,随意买卖或发配送人的物件。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猜测,是不是燕宜从前在周家过得太艰难,没能养出官家小姐高高在上的气度,才会让她那么轻易就能与府里的丫鬟奴仆平等相交。


    他自诩做不到这一点,但又觉得她现在这样便很好。


    他想要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千金贵女,只有他的阿昙处处可心,简直就像老天为他量身打造的完美妻子。


    “给我一晚上的时间。”


    燕宜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她向他保证:“我要好好想一想,明早给你答复?”


    裴景翊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无论夫人想做什么,我都唯你是从。”


    燕宜轻轻笑了,又对裴景淮道:“二弟,将阿月借我一晚可好?”


    “……啊?”


    裴景淮还没反应过来,沈令月已经冲到燕宜身旁,一把将她搂住,笑道:“我愿意我愿意,别说借给你了,我送给你都可以!”


    裴景翊嫌弃地扭过头。


    大可不必,九思院并不欢迎你。


    ……


    深夜,二人偷偷来到停放尸体的空房间,一推开门便有一股森森凉气扑面而来。


    沈令月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对燕宜道:“为什么屋里这么冷啊?是不是她的怨气不散……”


    燕宜拿出火折子点亮一根蜡烛,冷静道:“是裴景翊让人在屋里放了冰,你别自己吓自己。”


    沈令月松了口气,又觉得此刻自己站在这里十分魔幻。


    曾经她还是一个不敢直视尸体的小女孩,现在都敢大半夜摸进停尸间,待会儿还要……


    “害怕吗?”


    燕宜手里举着蜡烛,转头看她,幽幽的火光照得她脸上明灭不定,仿佛添了几分鬼魅之意。


    她对沈令月道:“你只要记住,我们是来做好事的,我们不会让她枉死。”


    沈令月看向前方,尸体身上盖着白布,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做了个深呼吸,认真点头,“没错,真正该害怕的人是安王才对。”


    凭什么他杀了人还能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美美享受荣华富贵?


    既然律法不能还她一个公道,那她们就用自己的办法,替她讨回来。


    燕宜走到长桌前,掀开白布,向她微微躬身。


    “得罪了。”


    ……


    “你是说你们兄弟俩去庄子上钓鱼,结果却钓上来一个丫鬟,还是安王别院里的逃奴?”


    庆熙帝饶有兴味地看着站在下方的裴景翊,“然后呢?这点小事也值当你进宫一趟?”


    “陛下明鉴,区区一个丫鬟确实算不得什么。”


    裴景翊面容凝肃,不疾不徐道:“是微臣的妻子心善,不忍见那丫鬟曝尸荒野,便令人将其带回庄中,寻一吉日安葬,入土为安。”


    “结果就在发丧途中,棺内传出诡异声响,打开一看,那丫鬟面容之上七窍流血,口吐金丸。”


    裴景翊从袖中取出一个白帕包着的事物,放到身边小太监手捧的托盘上,又对庆熙帝一躬身。


    “金丸中藏有字条,微臣看过后不敢耽搁,立刻送入宫中。”


    庆熙帝终于有了几分兴趣,招招手让小太监将那金丸呈上来。


    只是一想到这东西是从死人嘴里抠出来的,他皱了下眉头,对小太监道:“你来给朕念念。”


    能在庆熙帝身边伺候的太监,都是在内书堂认过字读过书的。


    小太监将金丸从中间掰开,小心地取出里面的字条展开,定了定神念道:“青雀啄龙冠,白蟒吞长安。落日燕归来,玄甲裂坤元……陛下饶命!”


    念到最后他也察觉出不对劲,扑通一声跪下,不停磕头求饶。


    庆熙帝的脸色瞬间冷沉如寒霜,犀利的眸光有如实质,紧紧钉在裴景翊身上。


    “你大胆!”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谶语里藏了一个字谜,大家可以猜猜看,明天揭晓答案~


    以及裴大不会有事嗷,放心放心[撒花]


    第107章 第 107 章 安王疯了,皇宫炸了!……


    “唐太宗嫡次子李泰, 小字青雀,史载其‘聪敏绝伦,宠冠诸王’。”


    燕宜站在书案前, 执笔勾勒出一只圆滚滚的雀鸟, 对沈令月笑道:“这个描述是不是很耳熟?”


    沈令月点头:“安王是先帝幼子, 同样备受宠爱。”


    她顺着燕宜的思路往下猜,“白蟒吞长安……蟒是指代蟒袍?只有郡王、亲王级别的皇室宗亲, 还有陛下特赐的对社稷有功的重臣才有资格穿蟒袍,总之就是身份尊贵,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但落日燕归来又是什么意思?


    燕宜笑笑,在纸上写下“燕”和“宴”两个字。


    “在古文中这两个字通常互用, 均为安乐宴饮之意。这句其实是一个字谜,落日宴归来——”


    沈令月恍然大悟:“落日……宴字去了日字,正好是个安字。”


    她一拍脑袋感慨,“原来设计一句谶语还有这么多隐喻,不愧是你!”


    燕燕只用了半个晚上就编出这几句谶言, 还能巧妙将安王的名字和身份嵌入其中, 暗示他有谋反之心。


    从古至今, 凡是沾上谋逆二字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这是帝王绝对的逆鳞。


    “对了对了,那‘玄甲裂坤元’又是什么意思,也是藏字谜吗?”


    燕宜被她问住, 眼睫轻颤,仿佛不好意思地解释:“这句是我为了押韵胡诌的……反正谶言嘛, 也不一定每句都能对上吧。”


    “对对,咱们就属于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沈令月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只要老皇帝对安王起了疑心, 就不信锦衣卫查不出什么线索。”


    “夫人,大公子回来了。”司香守在门外提醒了一句。


    自从裴景翊进了宫,燕宜的心就始终不上不下地悬着,听到他回来,立刻带了几分急切地快步来到门口,正和裴景翊撞了个满怀。


    她抓着他的手臂紧张打量,“怎么样,你这次进宫还顺利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显得有些多余,若真有什么不测,裴景翊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吗?


    她和小月亮仓促间制订的这个计划,其实最凶险的一环都落在裴景翊身上。


    他只能独自一人进宫,独自面对庆熙帝的审视。


    “夫人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


    裴景翊反握住她微凉的指尖,语气意味深长:“陛下看过那几句谶语后勃然大怒,已经派锦衣卫秘密出城,准备先将安王控制起来,再慢慢搜查。”


    燕宜松了口气,看来事情正按照她们预料的方向发展。


    她又问:“陛下没有怀疑你?”


    裴景翊摇头,“裴家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我又是他的外甥,发现这种事关重大的谶语,第一时间上报宫中,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何况还有他们上一次发现小王庄矿脉在先,按理说庆熙帝也不会怀疑他有什么私心。


    只是裴景翊没有告诉燕宜的是,在他告退出宫之前,庆熙帝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还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允昭啊,要不是朕看着你长大,知晓你这一身文武兼修的好本事都是自己辛苦修习而来,朕还以为你是……罢了,你回去吧。”


    回来时裴景翊想了一路,还是没有琢磨出来,庆熙帝那句欲言又止究竟包含了多少深意。


    ……


    指挥使陆声被庆熙帝派出京城执行别的任务去了,陆西楼接到密旨,当即点了一队心腹人手出城。


    为了不惊动安王,一击即中,他提前和裴景翊打过招呼,借侯府的玉泉庄休整队伍,等到半夜再行动。


    燕宜和沈令月她们已经先一步回府,只留下裴景淮接应他的好兄弟。


    “哎,求你个事儿。”


    裴景淮把陆西楼扯到无人角落,“给我弄一套锦衣卫的衣裳,今晚让我和你们一块行动。”


    陆西楼惊讶看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抄家感兴趣了?还是终于想通,决定加入我们了?”


    裴景淮牢记燕宜的叮嘱,绝口不言,只胡搅蛮缠,“……我老早就看安王不顺眼了行不行?反正你就带上我,兴许我还能帮你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呢?”


    “这有什么难的,等我给你找身干净衣裳去。”


    陆西楼摆摆手,吊儿郎当地走了。


    裴景淮悄悄松了口气,虽然对好友撒谎有点愧疚,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大嫂和阿月是怎么从一个被毒死的小丫鬟身上推断出安王有谋反之心的?


    ……


    三更天,安王别院中十分寂静,一派祥和安宁。


    不同于京城中安王府的简朴空荡,这处藏在山中的小巧别院却是内有洞天,富丽堂皇。


    正屋里燃着千金难买的龙涎香,层层纱幔自房顶垂下,如梦似幻。当中的紫檀雕花百子千孙大床上,安王抱着王美人喁喁私语。


    “别怕,高贵妃那边我会打点妥当,只要她不为难你,凭你的容貌气度,很快就能获得圣宠。”


    他捏了一把美人滑如凝脂的雪白肌肤,依依不舍,“别怪本王心狠,谁让你与从前的高贵妃有五分神似呢?男人都是嘴上说得好听,什么专一独宠,都比不上更年轻的那个。”


    等王氏在后宫站稳脚跟,分走高贵妃的恩宠,很多事情才更好谋划。


    王美人乖乖靠在他怀里,柔声道:“王家上下早已选择效忠于您,只要能对大业有益,让妾身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天师说你的八字对本王子嗣有大助益,只要你能给本王生个儿子,将来必不会亏待了你。”


    听到安王的许诺,王美人心头一片火热。


    安王子嗣艰难,人尽皆知,若她能为他诞下唯一的儿子,等安王登上大位,她就是太子生母。


    什么安王妃都得通通让到一边去,她要当宫里最尊贵的那个女人。


    二人柔情蜜意,眼看安王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地乱摸,只听砰地一声,大门被蛮力破开,一队令人闻风丧胆的飞鱼服直冲进来。


    安王瞳孔一紧,立刻将王美人塞进被窝藏好,装出一副刚刚惊醒的模样,“是谁敢夜闯本王别院?”


    “安王殿下,得罪了。”陆西楼踢踢踏踏走上前,懒散语调中听不出半分歉意,“陛下有诏,命安王即刻进宫。”


    安王心下一沉。


    他这阵子明明表现得十分低调,甚至都躲到城外别院来了。皇兄为何突然向他发难?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还能对陆西楼笑笑,语气亲切:“西楼,可否卖本王一个面子,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兄为何要急着见我?”


    陆西楼耸耸肩膀,“下官奉命行事,安王殿下就别为难我了。您是自己穿上衣裳呢,还是让我的人来帮忙?”


    安王慢吞吞地拿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衫,一边穿一边飞快思索着对策。


    然而就在他下了床以后,越发显得床里那团隆起的被褥格外突兀。


    仔细看,被子边沿还在微微发抖。


    陆西楼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被子用力掀开,伴随着一声女子尖叫,还有安王充满怒意的厉喝:“陆西楼,你连本王的姬妾都不肯放过吗?”


    “金屋藏娇,王爷好兴致啊。”陆西楼用力抓住女子手腕,强行将她挡住脸的双手扯下来。


    “你是……吏部侍郎之女王海若?”


    陆西楼看清这张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美人面庞,脱口而出,“你不是下个月就要进宫了吗,怎么会在安王的被窝里?”


    “你,你认错了,我是王海若的孪生妹妹……”


    王美人语无伦次地辩解,一边哀求地看向安王。


    陆西楼冷笑了下,“王家一共五子六女,我可从没听说哪个是双生。”


    他回头看向安王,意味深长道:“殿下,王小姐可是即将入宫的天子妃嫔啊。”


    安王脸色灰败,怎么也没想到锦衣卫会在今晚突击上门,坏了他的谋算。


    他握紧拳头咬牙道:“本王与海若……早有情愫,待本王进宫禀明皇兄,看在本王子嗣艰难的份上,皇兄一定会成全我们。”


    没错,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皇兄对外一向摆出对他这个幼弟十分爱护信重的模样,他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和自己发脾气的。


    安王不停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一名锦衣卫不知怎么走到了东墙的多宝阁前,伸手就要去拿放在第二层的一只青玉香炉。


    “别动!”


    他想也不想地大喊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裴景淮握住香炉,回忆着燕宜给的提示,向左拧了三下。


    轰隆隆……


    墙上突然现出一道暗门,黑洞洞地通往地下。


    在场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一瞬,十分安静。


    陆西楼最先反应过来,挑眉厉喝:“将安王拿下!”


    ……


    “天灵灵地灵灵,玄女娘娘保佑,安王房里的密道一定要有他谋反的证据啊。”


    沈令月跪在床上拜个不停。


    裴景淮不在家,燕宜今晚特意来澹月轩陪她,见她口中念念有词,不由劝道:“算算时间,二弟现在已经跟着陆西楼去了安王别院,一定会有收获的。”


    ——之前那晚,就在燕宜和沈令月潜入停放丫鬟尸身的房间,准备利用她制造“冤魂不散”的异象,揭发安王与王美人奸.情时,却又“看”到了安王下令处死丫鬟之后的画面。


    燕宜看到安王走到多宝阁前,握住那只青玉香炉往左转了三圈,随后墙上出现一道暗门。


    安王匆匆走下台阶,暗门很快合拢,幻象也随之消散。


    她由此断定,丫鬟之死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撞破安王与王美人的关系,安王要掩藏的是另一个更大的秘密。


    于是她和小月亮临时改变计划,编造出四句谶语,暗示安王有谋反之心,再让裴景翊进宫告发,裴景淮混进锦衣卫队伍见机行事,将暗门的秘密暴露于人前。


    至于锦衣卫能不能从暗门后面得到线索,那就要看安王是否真的如他平时表现的那般清白无暇了。


    ……


    裴景淮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进了屋先吨吨灌下半壶茶水,显然是连夜赶路来不及喝水,渴得狠了。


    沈令月等不及,他一放下茶壶就立刻问:“怎么样,安王别院里到底藏了什么?”


    裴景淮憋了一肚子八卦要和她分享,“别提了,安王居然和即将入宫的王家小姐有一腿,被我们捉了个正着!”


    沈令月:……哦。


    这是重点吗?她早就知道了!


    她又催他:“除了王美人呢,大嫂梦到的那个密道是不是真的?”


    裴景淮被她摇晃得头晕,小声嘟囔,“真不知道你和大嫂是得了什么神通,一天天的不是冤魂托梦就是神明显灵……好了好了我说!密道确实存在,也按照大嫂教的法子打开了。”


    当暗门出现那一刻,陆西楼当机立断控制住安王,将他五花大绑,连嘴都堵上了,这才点了几个人和他一块下去查探。


    裴景淮自然也跟着下去了,然后他们就在暗道下面的密室中找到了成箱的铠甲和铁器,还有一箱没来得及运走的雷.管。


    他对沈令月道:“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小王庄发现的那个私矿吗?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恒王派人干的,他还被陛下禁足了半年。”


    沈令月反应过来,“难道小王庄私矿的幕后主人不是恒王,而是安王?”


    裴景淮肯定点头,又带了几分后怕,“幸亏我们下去得及时,安王藏在下面的人手没来得及销毁罪证,我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去年在小王庄后山看过的那批货。”


    当时他们动作要是慢了一步,或是没能第一时间控制住安王,让他手下的人点了雷.管,估计大半个别院都要被夷为平地。


    裴景淮道:“如今安王已经被关进天牢,等锦衣卫从他府里搜出更多谋逆线索,他就死定了。”


    “不对啊……”沈令月听完不但没有放松,反而皱起眉头,“如果你们在密道下面只找到了一箱雷.管,那安王之前攒下的那么多存货都放到哪儿去了?”


    裴景淮愣了下,和沈令月大眼瞪小眼。


    “对啊,其他的雷.管呢?”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他们脚下的地面仿佛都感觉到了一阵阵震颤。


    沈令月和裴景淮立刻冲出房间,就看到皇宫方向上空升起一团剧烈的黑色浓烟,遮天蔽日,充满不祥之兆。


    “我的老天鹅啊。”沈令月喃喃,“安王他疯了吧,他居然把皇宫给炸了?!”


    等等……


    假如“玄甲”指代的是黑色火.药,乾为天坤为地,玄甲裂坤元=火药炸大地?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沈令月摸着心口感慨,燕燕不愧是被玄女娘娘选中的“神使”,这分明就是言灵啊!


    作者有话说:恒王:[爆哭][爆哭]请苍天辨忠奸!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看到课代表交作业了~不过你们都没找到那个字谜hhh其实我查资料的时候也震惊了一下,这里居然还有通假字的知识orz


    不过谶言这东西其实就是怎么理解都行啦,大家的脑洞也给我很多新启发,居然还能凑出藏头诗!都比我想象力丰富[撒花][撒花]


    晚上还有一更嗷~最近发现分成两章好像写起来手感好一点[狗头]


    第108章 第 108 章 真正于国有功的是她们……


    浓郁的黑烟升腾而起, 凝滞在半空久久不散,仿佛张牙舞爪的怪兽在耀武扬威。


    庆熙帝站在太和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望着爆炸传来的方向, 脸色铁青。


    今日当值的禁卫统领满头大汗跑过来, 单膝跪地:“回禀陛下, 东配殿被炸塌了三间,事发时殿内应有八名当值太监和宫女, 目前已经挖出三人,一死二重伤……另外在后殿的花园中发现一名服毒自尽的老太监,在他怀里搜出一个火折子,疑似为爆炸元凶。”


    庆熙帝听完冷笑一声, “祖宗保佑,朕真是命大啊。”


    从前有大朝会的日子,庆熙帝偶尔会在散朝后在东配殿接见臣子,或是处理一些政务,下午再回到后宫起居之所继续批折子。


    今天没有大朝会, 否则他现在大概已经和那几个太监宫女一块埋在下面了。


    庆熙帝自嘲了一句, 周围伺候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大气都不敢出。


    他对禁卫统领道:“继续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调派更多人手,把各处宫殿都给我掘地三尺检查仔细了,若是再炸第二处, 你便提头来见!”


    说完,他怒气冲冲一甩袖子, 对内侍道:“龙辇呢,送朕去天牢。”


    他要亲口问问那个狼子野心的混账东西,怎么敢把雷.管埋进宫里的!


    天牢内, 安王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被五花大绑在木架上,听到入口处传来一连串急促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看到庆熙帝,他脸上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失望,又兴致缺缺地垂下头。


    “怎么,看到朕还活着很失望?”


    庆熙帝上前几步,忽然狠狠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用足了十成力气。


    安王吃痛地闷哼,却抬起头对庆熙帝放声大笑:“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装了十几二十年的好哥哥,可把你憋坏了吧?”


    “萧晟,你要不要脸?”庆熙帝气得胡子乱颤,愤怒指着他,“朕自问一向对你不薄,可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不过是胜利者假惺惺的伪善罢了,真以为我会对你感激涕零吗?”


    安王脸上不复平日的儒雅温和,甚至还有几分癫狂,“若不是父皇骤然离世,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庆熙帝语气冰冷:“朕看你是魔怔了,父皇驾崩前当着百官和宗亲的面亲口传位于朕,朕是中宫太子,即位名正言顺,何来篡位一说?”


    他一把揪住安王衣领,“宫中还有哪处埋了火药?老实交代,朕可以留你一命。”


    安王翘起唇角,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猜啊?只要你一天不放了我,我的人就会把那些火药一一点燃。今天炸文华殿,明天炸武英殿,后天……不如就炸你心爱的高贵妃?哈哈哈哈!”


    庆熙帝气得又往他肚子上怼了一拳头,“信不信朕先剐了你!”


    他向外面走了几步,又忽然折返回来,指着安王大骂:“知道你为什么生不出儿子,而朕有七个儿子五个女儿吗?因为你就是个坏种!老天爷有眼,你这种坏胚子就活该绝后!”


    这话狠狠刺痛了安王的内心,他疯狂地挣扎起来,口不择言,用最恶毒的话语不停攻击着庆熙帝。


    然而庆熙帝根本不在乎,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只剩安王无能狂怒,带动身上的铁链哐当作响,久久不绝。


    庆熙帝一出天牢就收起笑容,沉声吩咐:“派人去后宫,把所有宫妃和皇子公主都集中安置起来,先从高贵妃的宫殿开始检查,确认安全后,让她照顾好其他人。没有朕的命令,任何宫人都不许擅自走动,否则格杀勿论。”


    ……


    深夜,接到消息的陆声快马赶回宫中,无需通传,直入庆熙帝寝宫。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陆声风尘仆仆跪在榻前。


    “无妨,西楼那孩子也长大了,有你几分当年的风采。”


    庆熙帝摆摆手,示意陆声坐过来说话。


    “从前朕一直觉得自己不得天人眷顾。”庆熙帝叹了口气,又有几分余幸,“但是这次要不是允昭夫妇心善,替那个没名字的小丫鬟收敛安葬,上天又怎么会降下谶言,提醒朕早作防备呢?”


    他兴致勃勃问陆声:“所以朕还是受天命眷顾的对不对?”


    陆声连忙点头应是,又试探着问:“陛下是觉得裴大公子有天人之姿?”


    “诶,肯定不是他。”庆熙帝摆摆手,“那孩子从小在朕眼皮底下长大,若真有什么神通,早就该显现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说来也巧,裴景翊两次进宫示警都与安王有关,去年的小王庄私矿,如今业已查明是安王在幕后操纵。


    “他倒是个心眼多的,让朕的儿子给他当了挡箭牌。”庆熙帝冷哼,“幸亏朕早就看清了老大是个笨蛋,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搞火.药,闹宫变呐。”


    但一想到恒王,又不免想起他那个糟心的闺女。


    庆熙帝憋了一肚子牢骚话,总算找到了可心的树洞:“蒋平再不济也是朕钦点的状元,朕给他赐的婚,荣成这孩子是半点没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好好的一个男人,说剪就剪!”


    最后还不是得让他这个皇祖父来收拾烂摊子?


    “罢了,她敢对夫君动手,也好过将来被夫君欺负。萧家的女儿可没有软柿子。”


    庆熙帝又想起乐康的婚事至今还没个着落,又是一阵头大,“这孩子到底随了谁呢?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哎,要不把她指给你们家西楼怎么样?”


    庆熙帝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乐康性子软和,嫁到别人家朕也不放心,西楼一表人才,将来虽不能继承你的衣钵,但朕可以封他一个爵位嘛。”


    陆声连忙推辞:“陛下厚爱,微臣感激不尽,只是西楼性情乖恣,整日泡在北镇抚司研究那些骇人刑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公主温柔娴雅,合该找个体贴可心的驸马相伴,才配得上她金枝玉叶的身份啊。”


    “你说的也是,她若有荣成五分刚烈,倒是能和你家西楼打个平手。”


    庆熙帝开了句玩笑,就此作罢,叹道:“儿女都是债啊。”


    ……


    接下来一连数日,宫里各处轮流排查,过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当庆熙帝得知,就连奉先殿下面都被安王留在宫中的眼线偷偷埋了火药,当场惊出一身冷汗。


    奉先殿里供的可都是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要是真让安王丧心病狂给炸了,后世史书只会记载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天怒人怨,害得祖宗都不得安宁。


    他越是后怕,对裴景翊及时献言,有如神兵天降般的预示就越发满意。


    各色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侯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圣旨:


    昌宁侯府嫡长子裴景翊,于国有功,册为侯府世子。


    另,侯府嫡次子裴景淮,机敏果决,细心胆大,封为六品云骑尉。


    裴显赶紧带着全家领旨谢恩。


    孟婉茵跪在他身后半步,悄悄抹了一下眼泪。


    如今世子名分已定,怀舟还得了个六品勋官的虚衔,以后家里就该安生了。


    只有当事人裴景淮还是一副不在状况的表情,“我吗?我干啥了就封我?”


    气得沈令月偷偷掐他后腰,“笨蛋,当然是因为你发现密道,及时察觉安王的阴谋啊。”


    再往远了想,也有可能是把他们去年发现小王庄私矿的功劳一并发放了。


    裴景淮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可那不都是大……大哥教导有方啊!”


    对上裴景翊警告的视线,他一个激灵改了口,冲他傻笑,“对吧大哥?”


    裴景翊:“……嗯。”


    虽然二人心知肚明,这些封赏都是因为配合自家夫人演的一出好戏。


    真正于国有功的是她们才对。


    ……


    自从安王被抓入天牢,安王府外也被锦衣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安王妃整个人都懵了,六神无主,只能去后院找太妃拿主意。


    “一定是有奸人陷害王爷,他怎么会谋反呢?”


    她一时情急,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他连儿子都没有,就算谋反成功了又能怎样?”


    李太妃原本正在闭目诵经,手里数着念珠,突然睁开眼冷冷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砸不到你头上。”


    她转头看向窗外萧瑟的秋景,目光飘远,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真以为在宫里找到的那些火.药就是全部了吗?


    第109章 第 109 章 天命就该落在她身上


    裴景翊被立为世子, 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夫人,决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替大孙子好好庆祝一番。


    孟婉茵这回拿钱拿得毫不心虚,面对太夫人时也能挺起三分腰杆了。


    筹办宴会的间隙, 沈令月和燕宜见缝插针地摸鱼偷懒, 聚众吃瓜。


    “听说王美人全家明天就要被发配辽东了。”


    沈令月啧啧感叹, “你说她图什么呢,真是被安王骗昏头了。”


    “但就算王美人顺利进了宫, 最迟明年也会因为生育八皇子难产而亡。”


    燕宜冷静道:“虽然辽东苦寒,假如王家舍得花钱打点,说不定在那边也能挣出一条活路。”


    “这个我知道,流放逃荒剧本嘛。”沈令月兴致勃勃安利起来, “我有一阵子可喜欢看了,什么进山打猎,捡蘑菇挖野菜,开荒种田……”


    东北冷是冷了点,但至少四季气候分明, 冬天只要穿得厚厚的窝在家里烤火就能熬过去。


    真要是发配岭南……什么瘴气湿热飞天大蟑螂就先够喝一壶的了。


    反正要她选的话, 她宁可被流放到北边……呸呸呸, 童言无忌!


    沈令月抱着一大杯大邺本土版焦糖奶茶,美滋滋嘬了一口。


    “你说得对,没了王美人,就没了八皇子, 也就不会有恒王宫变,血流成河。”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 问燕宜:“所以我们提前揭破安王阴谋,也算是提前救了很多人对吧?”


    燕宜轻轻点头,“嗯, 很多人的命运线发生了变化,我能感觉到。”


    说起来,整件事的引子还是那个小丫鬟——如果她们没有决心替她伸张,就不会有后面“看”到的暗门和地下密道。


    安王一定也想不到,他辛苦隐忍筹谋多年,在人前戴着温和无害的假面,最后却毁在一个他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丫鬟身上。


    燕宜又道:“香萍被安葬在玉泉庄南边的一座小山上,管事想得很周全,还替她修了一个小小的坟茔。”


    ——后来她们派人去打听过,春桃这个名字是她被买进安王别院后改的,她原本的名字叫香萍。


    “嗯,等下次我们再去庄子泡温泉,记得上山给香萍烧点纸钱。”


    尤其是裴景淮,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也不会被授封六品云骑尉了。


    沈令月捂着脑袋感慨:“老皇帝也知道他不爱上班吗,居然只给了一个勋官虚衔,白领俸禄还不用干活,这也太爽了吧?”


    毕竟庆熙帝对勋贵们的赏赐一向很吝啬,除了每家的嫡长子能继承爵位,其他儿子通通都要自谋生路才行。


    如今裴景淮在他们的“二二联盟”里也算是扬眉吐气,终于不是无业游民了。


    沈令月对此也看开了,反正他们俩就是咸鱼夫妇,有吃有喝有钱花,啃完亲爹啃大哥……


    二人正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青蝉进来禀报:“门房说有位姓许的娘子上门拜见,瞧着很着急的模样。”


    许娘子?


    沈令月一下反应过来,“是瑶娘吧。”


    她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安王府被围了,可兰芽儿还在里面呢!”


    二人赶紧放下手头事情,赶去前院。


    来的果然是许瑶娘,她顾不上寒暄,一见到二人就立刻道:“兰芽儿她……”


    沈令月点头:“嗯嗯,你先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


    许瑶娘定了定神,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巧的鎏金令牌。


    “这是同安公主借给我的,希望安王府外的锦衣卫能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准许我把兰芽儿带出来。”


    “既然有公主相助,那就好办多了。”燕宜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


    三人坐车来到安王府,离老远就看到一队锦衣卫守在大门外,面容沉肃,气氛凝重又森然。


    “哎,那不是陆西楼吗?”


    沈令月找了半天,总算看到一个熟人,安慰瑶娘:“他和我夫君关系很好,我们找他求个情,应该没问题的。”


    陆西楼正在安排巡守交接事宜,一回头就见到沈令月和燕宜带着一个陌生女子朝他走来,不由纳闷:“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沈令月三言两语说完来龙去脉,“我朋友就剩下她妹妹这一个亲人了,就连同安公主也知晓此事,只是之前太妃一直卡着不放人,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许瑶娘忐忑点头,又将同安公主的令牌取出,对陆西楼恳求道:“求大人允许我们姐妹团聚,瑶娘此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陆西楼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样吧,我以提审的名义将人带出来,到北镇抚司走个过场,然后你们再把人偷偷接走。”


    同安公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她们想要的不过是太妃身边一个念佛的小侍女,想来与安王谋逆也并无干系。


    “你们把马车停到那边等我。”陆西楼给她们指了个方向,转身进入安王府。


    他径直来到后院,对守在佛堂外的两个管事妈妈不客气地问道:“哪个是妙善?锦衣卫提审,把人叫过来。”


    管事妈妈不敢拖延,连忙进屋禀告。


    “锦衣卫要带走妙善?”


    李太妃数佛珠的动作一顿,看向站在一旁的素衣少女,眉心一点红痣,妙丽动人。


    妙善被她古怪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出声:“太妃……”


    李太妃忽地轻笑起来,拉起妙善的手拍了拍,“好孩子,没想到你还有这番机缘。”


    妙善面露茫然,李太妃却不再解释,转身去了内室,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佛头玉佩,亲手系在妙善颈间。


    “去吧,孩子。”李太妃脸上笑容更深了,“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这句话中似乎带了几分诀别之意,妙善眼圈红红,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忐忑不安地跟着管事妈妈走了出去。


    门外,陆西楼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要催促,一抬头就和妙善打了个照面,呼吸一滞。


    他盯着妙善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你是去年那个观音?”


    妙善被他狭长幽深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连忙低下头轻声解释:“只是一个扮相,婢子不敢妄称观音。”


    陆西楼摸了下鼻子,下意识地放轻声音,“咳,锦衣卫例行审查,你不必紧张,跟我走吧。”


    妙善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慢慢走出被围困数日的安王府,抬起头看着一望无垠的天空,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随着她抬起头的动作,挂在胸前那枚佛头玉佩仿佛也被阳光照耀,散发着莹润的色泽。


    在安王府大门斜对面叫卖的一个小贩,眼神紧盯住那枚佛头,片刻后假装有事一般挑起货担,慢悠悠地离开了。


    “大人,您要带我去哪儿?”


    妙善怯生生跟在陆西楼身后,直到拐进左边的一条小巷,看到那里停着一驾马车,旁边站着几个熟悉的面孔。


    “兰芽儿!”


    许瑶娘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冲上去将她紧紧抱住,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落。


    等了这么久,现在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和她的兰芽儿相认了。


    “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妙善小心翼翼出声,“我不是……”


    燕宜和沈令月一起过来,正要向她解释原委,目光一触到那枚佛头玉佩,眼前忽然闪过一连串画面。


    震天动地的声响,弥漫天际的黑烟,烈火熊熊燃烧,老人和孩子绝望的哭喊。


    而那片已经被炸为废墟残垣的建筑,正是——


    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燕宜一把抓住沈令月手腕,语气急迫。


    “不好,安王手里还有火药,他要炸济善堂!”


    沈令月还没反应过来,陆西楼已经变了脸色,“周夫人,你说什么?”


    燕宜抬手一指,“妙善姑娘,这枚玉佩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是我刚才出门前,太妃娘娘亲手为我戴上的……”妙善一脸迷茫,“有什么问题吗?”


    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了,燕宜飞快对陆西楼道:“陆大人,你若是信我,现在马上派人去济善堂疏散周围人员,否则一定会酿成大祸。”


    “你是说安王名下的济善堂里也藏有火药?”


    陆西楼神色凝重,“可是城中共有七八座济善堂,你怎么知道他要炸哪个?”


    燕宜一把抓住妙善的手,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


    人命关天,再让她多看到一点……


    有了!


    她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去年她和小月亮帮助过的温娘子温明月!


    “城南那座。”燕宜果断开口,“陆大人,请你快一点!”


    陆西楼深深望了她一眼,“好。”


    他大步跑出小巷,翻身上马,对安王府外的锦衣卫大喝一声:“陈亮刘元留下,其他人立刻跟我走!”


    “我们也过去。”


    燕宜不由分说将几人都带上马车,又让车夫加速前进,越快越好。


    许瑶娘紧紧抓着兰芽儿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安王和李太妃是同谋。”燕宜使劲抠了一下手心让自己保持冷静,“宫里找出的那些火药不是全部,还有一些被他们埋在济善堂下面,以备不时之需。”


    济善堂都建在城南城北百姓密集的居民区,一旦火药被引爆,伤亡的不仅是里面收容的孤寡老幼,就连周围的无辜百姓也不能幸免。


    “安王真是疯了……”沈令月喃喃,“都已经事发败露了,他还在折腾什么?”


    燕宜低声道:“可能是他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吧。”


    装了那么多年的大善人,压抑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早晚会以一种更加爆裂的方式彻底发泄出来。


    ……


    沈令月和燕宜她们这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踉踉跄跄下了车,来到城南济善堂外,就看到里面一片混乱。


    锦衣卫凶名在外,方才陆西楼带人一到,不由分说冲进济善堂,把里面的老人小孩儿往外轰,结果反而惹出误会,以为他们是来抄家抓人的,一时间尖叫声四起,所有人都在慌乱逃窜,四下躲避。


    燕宜眉头紧锁,焦心不已。


    再这样耽误下去就来不及了。


    一旦藏匿在暗处的安王手下趁乱点火,这种慌乱逃窜的场面只会让伤亡更加惨重。


    “我有办法。”


    沈令月灵机一动,拉着妙善站到马车上面,冲里面大喊:“快来看啊,观音降世,赐福普渡众生了!”


    躲在墙角的一个老婆婆抬起头,看清妙善那张出尘绝伦的面庞,露出惊喜之色。


    “是观音娘娘,观音娘娘来救我们了?”


    沈令月扯开嗓子更加大声喊:“观音赐福,先到先得,跟着观音娘娘走,就能洗清你们的罪孽——”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声音探出头来,试探着向马车方向靠拢。


    沈令月赶紧让把马车动起来,往对面街上开阔的空地赶去,她拉着妙善站在车厢前面,一路走一路喊。


    陆西楼意识到她们在帮忙,对属下比了个配合的手势,不再野蛮粗暴地轰人,转而在附近搜寻起可能是点火者的可疑人选。


    随着跟马车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住在附近的百姓也听到动静,跟着聚拢过来,很快在两条道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围成了一片人潮。


    实在是妙善在去年观音法会上的扮相太过深入人心,她今日又恰好是一身白衣,一下子就唤醒了百姓的记忆,纷纷口称观音娘娘,齐齐下拜。


    妙善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抓住沈令月的衣角,“我,我现在要做什么?”


    “你就随便说点什么……念经,或者讲佛理,总之先把他们都稳住!”


    妙善定了定神,盘膝而坐,闭目诵念起经文来。


    她身上仿佛自带一股神圣气质,哪怕声音并不高,可在周围人群屏息凝气中,一句句经文有如水波荡漾开来,偌大的空地上一片安静。


    另一边,陆西楼追着一道鬼祟人影冲进济善堂内院,眼看他手里掏出一个火折子,露出狞笑,抬手便要丢进不远处的杂物间。


    陆西楼一个飞扑上前,伸手抓住了半空中的火折子,不顾手心滚烫,狠狠往地上一摁。


    下一秒,那人被冲进来的锦衣卫死死按住,再也动弹不得。


    陆西楼甩了甩手,大步走进杂物间,将散乱堆积的杂物一一挪开,终于找到藏在最里面的一箱雷.管,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好险……差一点就让他得手了。


    陆西楼叫属下进来把箱子抬走,将那人押回北镇抚司严刑拷问,同时派出更多锦衣卫去其他济善堂搜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保证不再有火药外流。


    布置完这一切,他才有工夫赶去前面,一眼就看到了被围簇在人群中央,闭目念诵经文的妙善,眉心一点红痣在日光下越发鲜艳欲滴。


    这一刻,陆西楼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看着妙善,又看着如护法一般守在她身后的沈令月和燕宜,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于危难关头,瞬息之间拯救了成百上千人的性命,这怎么不算是观音降世,普度众生呢?


    ……


    “一会儿我就带妙善姑娘进宫面圣,揭破李太妃的真面目。”


    陆西楼脸色认真向她们保证,“妙善姑娘不是帮凶,而是首告人证。我以性命起誓,今日之事绝不会牵连到她身上,一定将她完完整整还给你们。”


    “兰芽儿别怕,我在公主府等你回来。”


    许瑶娘再三叮咛,又对陆西楼深深拜了一礼,“有劳陆大人为舍妹周旋,瑶娘感激涕零。”


    陆西楼连忙将人扶起,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许娘子客气了,今日危机能平安解决,是我要多谢你们。”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燕宜一眼,带妙善离开。


    沈令月努力保持冷静,先把许瑶娘送回去,等到马车里只剩下她和燕宜,才紧张地抓住她衣袖。


    “现在怎么办,陆西楼会不会怀疑我们?”


    “人命关天,当时顾不上那么多。”燕宜从最初的慌乱中冷静过来,反握住她的手,“至少我们救下了更多的人,我不后悔。”


    “对,玄女娘娘一定会保佑我们的,不然干嘛还要向你示警呢?”


    沈令月默默安慰自己,反正做都做了,至少她们问心无愧。


    ……


    “你说什么?”


    庆熙帝惊得打翻了茶杯,猛地从御案后站起身,直直盯着陆西楼又问了一遍:“就在刚才,安王的人又差点炸了济善堂?”


    陆西楼垂首应是,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幸好有安王府侍女妙善偷听到李太妃密谋,大义灭亲,出首告发,微臣才能及时察觉祸端,消弭伤亡。”


    庆熙帝松了口气,砰砰狂跳的心脏逐渐平复下来,自言自语:“难道天人一直都在朕身边默默襄助,不图回报?”


    他心中感到几分熨帖,又有些自得。


    真想让安王看看,什么才叫天命所归!


    “李太妃……”庆熙帝冷哼一声,“也是个佛口蛇心的毒妇,五台山上那么多得道高僧,都没能度化她一身怨气吗?”


    真是白念了那么多年佛,原来统统都是伪装。


    庆熙帝不再犹豫,对身旁的总管太监道:“你去一趟安王府,毒酒还是白绫,让她自己选。”


    陆西楼适时开口:“陛下,妙善现下就在殿外等候,可要宣她觐见?”


    “不必了,念她告发有功,赐金银布匹,自行归家去吧。”


    庆熙帝摆摆手,对一个小侍女并没有多大兴趣。


    反正一切都是藏在幕后的那位天人最好的安排,他都懂。


    陆西楼悄悄松了口气,虽然不明白庆熙帝的心情为什么突然变好了,但他不再追问细节便是万幸。


    否则他还真不好把裴家那两位给摘出来……


    出了宫,陆西楼又亲自将妙善和庆熙帝的赏赐一并送到同安公主府。


    许瑶娘等得望眼欲穿,见到妹妹平安归来,不由喜极而泣。


    “兰芽儿,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还有很多不解,给姐姐一点时间,让我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经历了这一天的惊心动魄,此刻妙善终于能平静下来,认真打量着许瑶娘,竟隐约从她和自己肖似的面容中,找回了一点碎片式的记忆。


    “你是……姐姐?”她不确定地开口,“难怪我第一次在街上见到你就觉得亲切,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没错,我们是亲姐妹,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许瑶娘小心翼翼抱住她,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以前是我太懦弱,不敢与你相认。可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姐姐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养活你,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妙善静静看着她,就在许瑶娘以为自己要被拒绝时,她抬手轻轻回抱住她。


    “好啊,原来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姐姐,多谢你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


    从今以后她有了来处,也有了去处,或许这便是菩萨想要告诉她的缘法。


    ……


    “西楼,你等等。”


    离开前,陆西楼被同安公主叫住。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瑶娘都告诉我了,今天多亏有燕宜和阿月相助,才能让无辜之人免于伤亡,这份大人情,你可不能忘了。”


    陆西楼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同安公主的言外之意,神色正经起来,“殿下放心,我与怀舟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今日之事,入我耳,止我口,我陆西楼绝非忘恩负义之人。”


    虽然他不明白燕宜为何看到妙善的第一眼就断定那枚佛头玉佩是传信的暗号,但她救下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同安公主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见他神色清明,坦坦荡荡,心中稍定。


    看来陆声并没有把天人的秘密告诉给他。


    ——父皇还被蒙在鼓里,而她已经得到天人的下落。


    这一局,注定是她要抢占先机了。


    同安公主目送陆西楼离开,轻勾起唇角,凤眸里是灼灼燃烧,毫不掩饰的野心。


    从前辅佐帝王的天人都是男子,所以父皇苦苦寻了大半辈子的也是男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天人会是两名女子。


    这就是最好的预示——天命就该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裴二:没想到吧哥还是不用上班[狗头]我就是老婆随叫随到的忠诚小狗[撒花]】


    [让我康康]没错,终于要开始走主线了(什么一个日常吃瓜文居然还有主线x)


    //以下是梳理思路、伏笔回收时间[红心]


    关于天人这个设定我是打了个信息差[狗头]明面上只有老皇帝和他的特务头子陆声知道这件事,但月崽和燕燕其实一直没有和他们正面接触过,加上前面还有两个好用的挡箭牌老公(bushi)陆西楼身为老二失去世袭权&知情权,所以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是需要上报的,毕竟是好兄弟的老婆和嫂子,而且又没干过什么坏事(套麻袋打人除外hhh)


    同安公主这条线也是一直有在铺垫,大家也早就看出来她的野心不仅仅是当一个公主了哈[让我康康]而且她作为和二人接触最密切的皇室成员,也是最容易分析出她们身份的,而且【她们】相当于是天然的同盟,月崽和燕燕不傻也知道该帮谁[撒花]


    但是还是要说一下我们这本不是烧脑权谋[爆哭]我没有脑子可以烧……所以就算是进入主线夺权剧情我也会努力保持一个轻松愉快的吃瓜氛围,反正只要妹宝一边吃瓜一边把公主的竞争对手都干掉就好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天人辅佐呢!


    以及第NNN次感谢一路追更陪伴的宝宝们[红心]是你们给我勇气让我想搞一个大的()现在每天支撑我更新的那口气就是公主上位然后月崽和燕燕可以为所欲为[狗头]咱们自己上桌抢来的饭就是香[加油][加油]


    第110章 第 110 章 我们的钱三七分账,安……


    自打那天从外面回来, 沈令月着实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就连做梦都梦到自己和燕宜被老皇帝抓去严刑拷问,逼她们说出强国之策, 否则就拉出去砍头。


    梦里她倒是不用担心燕宜——她一个工科学霸随便拿点东西出来就能糊弄住老皇帝了, 但她没有啊!


    她就记得自己颤颤巍巍跟老皇帝商量:杀我之前, 不如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然后她就每天绞尽脑汁地瞎编,每天都把故事最精彩的部分卡在天亮时分, 老皇帝不得不留了她一晚又一晚……


    好么,这是串台到《一千零一夜》了!


    每次她从噩梦中惊醒,一转头看到身旁紧紧搂着她睡得正香的裴景淮,就忍不住趴在他胸口默默掉几颗小珍珠。


    呜呜呜她还没过够这样吃好喝好的咸鱼日子呢怎么就又要重开了……


    哭了一会儿就怒从心头起色向胆边生, 开始在他身上捏捏摸摸啃来啃去。


    万一她真的被老皇帝弄死了,以他对裴家的宠信程度,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裴景淮为她守寡。


    没准儿她这边刚咽气,尸体还没凉透呢,那边侯府就吹吹打打迎新人了……


    越想越气, 沈令月照着他胸前使劲咬了一口。


    “嘶……”


    裴景淮直接被疼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沈令月披头散发趴在他身上, 眼冒凶光,杀气腾腾,仿佛怨鬼索命。


    他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颤抖着抬起手轻轻摸她脑袋, 声音放得很轻,“又睡魇着了?摸摸毛, 吓不着……”


    沈令月不为所动,语气幽怨:“我死了你会娶别人吗?你也会这样拍她的头,哄她睡觉吗?”


    裴景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呸呸呸,童言无忌,有怪莫怪……”


    也不知道她这两天抽什么风,大半夜的动不动就把他闹醒,然后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昨天晚上问的是“如果让你再娶一个,你是想要和我长得像的用来怀念我,还是找一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彻底忘了我?”


    前天晚上问的是“假如有一天我突然消失,去了另一个世界,你会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找到我吗?”


    这些话说的仿佛交代后事一样,把裴景淮都吓毛了,差点想偷偷请个天师回来驱一驱。


    什么妖魔精怪快从我夫人身上下来啊啊啊!


    “你为什么还不回答?你是不是犹豫了,是不是心虚了,是不是已经开始幻想我死以后可以娶谁——啊!”


    裴景淮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威胁似的捏住她下巴,“不让我睡觉是吧?那我们就都别睡了。”


    沈令月咬住他手指,委屈巴巴瞪着他,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甚至还有点好亲。


    裴景淮是这么想的,然后也这么做了。


    床帐里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直闹到快天亮才停下,他将累到彻底昏睡过去的她塞进被窝里,盯着她汗津津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又没忍住亲亲她的额头。


    傻不拉几的,天天都在瞎想些什么?


    ……


    接下来裴景淮仿佛找到了“治”她的好办法,只要沈令月半夜一闹腾,先把人摁进怀里亲一顿再说。


    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许多新的小花招,知道她喜欢看他摸他,就主动往她手上送,咬着她耳垂说一些不让播的骚话,最后把人翻来覆去吃干抹净,就可以安生睡觉了。


    结果就是沈令月还没等到锦衣卫来抓她,先被某只精力旺盛的大型犬折腾到差点肾虚,饭桌上顿顿少不了枸杞黑豆猪骨汤,杜仲核桃炖羊肉,芡实莲子煲老鸭……


    菜单报到棠华苑,孟婉茵都惊了。


    怀舟才二十出头,正是男人最好的时候,怎么就要大补起来了?


    她又不忍心让儿媳妇知道了难受,偷偷把裴景淮叫来数落了一顿。


    “以后少跟人出去乱吃乱喝,多在家里陪陪你媳妇,你这个云骑尉是怎么得来的自己心里没数吗,还不都是因为她旺你。”


    孟婉茵唠唠叨叨了半天,核心就是要对媳妇好,不能让她受委屈,趁着年轻早点要个孩子,晚了就来不及了……


    裴景淮:……???


    什么就晚了?


    他觉得自己挺好的啊?


    ……


    就这样每天痛并快乐着,抱着多吃一顿是一顿,少吃一口是亏本的破罐破摔心态,沈令月等啊等,一直等到侯府开宴那天。


    陆西楼像没事人一般带着贺礼上门,还去了松鹤堂拜见太夫人,把老太太哄得皮都展开了,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问他成亲了没,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看着在外面号称鬼见愁的陆二狐狸也招架不住秀秀老太的催婚大.法,沈令月揉着后腰,不可思议地问燕宜:“咱们这算是,又蒙混过关了一次?”


    难道陆西楼就没有意识到燕宜那天的举动很不科学吗?


    这么不科学的事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上报……这就更不科学了。


    说好的皇帝眼线,爪牙心腹呢?


    燕宜安静站在孟婉茵身后,抬头对上陆西楼的视线,在半空一触即分,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她定了定神,偏过头与沈令月耳语:“……我猜他现在还不够格接触到皇室秘密,又或者,是他暂时还没有报上去的打算。”


    她们和陆西楼也算是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别看他虽然凶名在外,但只要是被他纳入自己人的范畴,还是很好说话的。


    有他和裴景淮的交情,还有侯府在老皇帝面前的信誉度,裴景翊身上一半的皇家血脉……种种因素叠加起来,她们俩露馅翻车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沈令月对燕宜的话一向信服,闻言大大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愣住。


    早知道是这样,那她这些日子又算什么……暴饮暴食?


    ……


    这次宴席办得很是顺利,大家高高兴兴吃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全程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宾主尽欢。


    沈令月觉得一定是有自己这个瓜神坐镇的缘故。


    侯府可是她罩的地盘!


    就在二人跟着孟婉茵送别最后一位客人,准备回去整理清点,完成收尾工作时。


    “二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西楼神出鬼没一般突然闪现,脸上挂着看不出深浅的微笑。


    沈令月心里一个咯噔。


    不好,难道今天这顿就是断头饭?


    陆西楼对孟婉茵微微欠身,态度多了几分正经:“请侯夫人见谅,在下有一桩公事在身,需要二位少夫人帮个小忙。”


    锦衣卫的公事……


    孟婉茵心中升起淡淡的担忧,但一想这好歹是在自己家里,谅他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点点头应下,“既然是公事,你们不如去那边的花厅说话?我这就叫丫鬟去准备茶水点心——”


    回头冲祁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找裴景翊和裴景淮过来。


    ……


    进了花厅,陆西楼便极其不见外地坐了上首,端起茶杯转了两下,慢悠悠道:“二位不必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来抓人的。”


    沈令月:笑不出来.jpg


    燕宜在来花厅的路上已经平复好情绪,在他右下方的椅子落座,轻声道:“陆大人,不知我们能帮上你什么忙?”


    “世子夫人真是敞亮。”陆西楼微笑赞了一声,还不忘及时更新头衔称呼,“你放心,城南济善堂爆炸案已经翻篇儿了,陛下赏赐了勇敢告发的侍女妙善……”


    “兰芽儿。”沈令月忍不住开口纠正,“不要叫她妙善了,她是许博士的妹妹许兰芽。”


    “好,许姑娘已经脱籍归家,姐妹团聚,从此和废安王府再无瓜葛。”陆西楼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他冲二人一摊手,“现在可以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


    那天进宫面圣,他可是全程都没提起她们半个字。


    “……为什么?”燕宜微微蹙眉,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


    陆西楼直白道:“我知道二位夫人身上或许有不可言说的神异之处,但……我们是友非敌,不对吗?”


    他又对沈令月半真半假道:“弟妹,别忘了我当初还想招揽你呢。你若是答应了,那我们便是自己人,我更要好好护着你——”


    “谁用你护了?”


    裴景淮接到消息立刻赶来,正好听见陆西楼这句,立刻不客气地怼回去,“陆二我警告你啊,你少打我媳妇的主意!”


    陆西楼翻了个白眼。


    他打沈令月的主意?是图她套麻袋套得准,还是碎蛋碎得狠?


    也就裴二这个缺心眼的真把她当成一朵娇花,这分明是一棵食人霸王花!


    裴景翊走进来,不动声色挡在燕宜身前,“西楼,有什么话就和我讲,莫要为难家中女眷。”


    陆西楼对他拱了拱手,“世子过虑了,我今日确实是有事相求于二位夫人。”


    他往裴景淮身后看了一眼,沈令月正扒着他肩膀往这边偷瞄,看起来颇有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意味,不由好笑。


    他清清嗓子:“安王还被关在天牢里,安王妃被贬为庶人,送入皇家庵堂清修,李太妃则被赐了毒酒,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点头。


    陆西楼叹了口气,“陛下命我带队查抄清点安王名下财产,锦衣卫最好的账房已经三天没睡了,但是对不上账啊。”


    一有新瓜吃,沈令月就来精神了,忍不住道:“安王不是散尽家财,济贫扶弱做慈善了吗?”


    陆西楼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嫌弃:“你真信了啊?”


    沈令月:……


    燕宜替她打了个圆场:“外面大家都这么说,而且我们去过安王府,的确是十分简朴。”


    陆西楼摆摆手,“别提了,那所谓的慈善也是一笔烂账。简单来说,假如安王真的把府上钱财和京城各家捐助的善款都用在正道上,足够他再开十家济善堂,养活全京城的孤寡老人了。”


    裴景翊很快反应过来:“安王打着做慈善的名义私吞善款,转移财产,用来行谋逆之举?”


    要知道,就是因为安王大善人的名声经营得太好了,京城许多权贵人家都给济善堂捐过不少银子。尤其是一些心善的后宅女眷,不光捐钱捐物,还经常带着府里丫鬟去济善堂转转,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买糖买糕呢。


    可若是这些银子在济善堂过了一手,最后都流入安王自己的腰包,成为他招兵买马的本钱……


    沈令月使劲捶了下拳头,“……我们的钱三七分账,安王的钱如数奉还是吧?”


    可恶,好名声都让他得了,那些银子里还有她的一份呢!


    她对燕宜道:“你还记得我们去年到济善堂查过账吗?一定是安王的账房太厉害,假账也做得天衣无缝。”


    “没错,光看济善堂的账目是查不出问题的,只有对着安王府库房里的账目底本,两边一起才能核查出问题。”


    陆西楼接上:“现在两本账中间出现了一笔巨大亏空,但我们搜遍了安王府和他名下几个庄子别院,既找不出财物,也找不出新的账本。”


    那么一大笔银子,总不能不翼而飞了吧?


    这便是陆西楼今天专门来赴宴,又在宴会结束后留下来单独找沈令月和燕宜说话的原因。


    “我想请二位夫人做外援,帮我把安王藏匿起来的这笔银子找出来。”


    裴景淮不太乐意,“你们锦衣卫可是抄家翻地的一把好手,如果你们都找不出来,我夫人和大嫂又有什么办法?”


    “那可不一定。”陆西楼意味深长地看向裴景翊,“兴许世子夫人受神明眷顾,有天助之力呢?”


    他也是在那天阻止爆炸案发生后才反应过来——去安王别院抓人那晚,裴景淮一反常态非要加入行动,而且偏偏又是他准确无误找到了开启暗门的机关。


    他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陆西楼对裴景淮再了解不过,这就不是他能干出来的聪明事儿。


    身后必有二位高人指点。


    “好,我答应你。”


    燕宜上前一步,在裴景翊开口前答应下来。


    她回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才对陆西楼道:“我尽力试试,但不保证一定能找到,希望陆大人不要强人所难。”


    “放心,我懂规矩。”陆西楼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就是看在同安公主的份上,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让燕宜放心,反而又添了几分讶异。


    怎么又扯到同安公主身上来了?


    她和沈令月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决定先按兵不动。


    “我也要和大嫂一起。”沈令月对陆西楼道,“你不是一直想招揽我吗,我答应了,现在可以了吧?”


    裴景淮立刻接上:“还有我,我得护着她们,对吧大哥?”


    裴景翊:……突然觉得他这个云骑尉还是有点用处。


    家里至少得有一个能使唤跑腿的闲人吧?


    陆西楼自然来者不拒,“买一送二,我今天算是赚了。行,你们准备一下,明天我派车来接你们。”


    他心情颇好地告辞离开。


    “我没事,你别担心。”


    燕宜轻轻拉住裴景翊的手,“现在是陆大人有求于我们,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裴景翊替她别了下头发,目光停留在她眼睑下方淡淡的青痕。


    济善堂出事当晚,燕宜就对他说了白天发生的事。


    虽然她言辞含糊,将自己如何发现兰芽儿身上那块玉佩有异,又是如何认出意图引爆济善堂的歹人正是之前在安王府外徘徊的挑担小贩,但这些都无法佐证她那有如神助一般的灵光闪现。


    对于裴景翊而言,这种事第一次发生是巧合,第二次发生是惊诧,第三次第四次……那就不是意外,而是习以为常了。


    只要她和弟妹凑在一起,好像总有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奇思妙想,而且这些大胆想法到最后都被验证为真。


    那又如何呢?她是他认定的妻子,只要她高兴就好。


    如果这件事是她一定要做的,他会不遗余力帮她完成心愿。


    ……


    这是燕宜和沈令月第一次“公费出差”。


    陆西楼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给二人弄来一套身量合适的,全新的飞鱼服,对外只说她们是从别处调来,擅长寻物的同僚。


    而燕宜也的确不负所托,真如开了天眼一般,带着沈令月和裴景淮往别院外的林子里钻,七拐八绕,最后在一棵枯死的老梅树树洞下面,挖出了被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箱账本。


    东西挖出来的时候陆西楼都傻了。


    安王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除了他自己,谁能想到账本藏在这么一个完全没有特征参照物的山沟沟里?


    他总不可能把安王名下所有的宅子院子都拆了,包括方圆十里的地皮也翻一遍吧,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燕宜负责找账本找银子,沈令月负责……找理由。


    “这是风水。”


    “这是秘术。”


    “这是玄学!”


    “这是……”


    陆西楼:……停,这是我服了:)


    他不需要理由,他只需要会抓耗子的好猫。


    ……


    陆西楼带着账本和从山里一座孤坟下面挖出来的几箱子金砖进宫面圣时,恰巧同安公主也在。


    因为宫中各处可能埋有雷.管,折腾得庆熙帝和整个后宫已经好多天没睡上一个好觉了,他头疼得厉害,看奏折更觉得心烦,便不时叫同安公主进宫一趟,帮他念念。


    有些不重要的日常请安奏章,干脆都挑出来让同安公主批复了完事。


    “朕这么多儿女当中,唯有你最贴心。”


    庆熙帝身子向后一仰,本想靠着休息一会儿,却被冰冷坚硬的龙椅硌得腰酸背痛,不由骂了一句:“这破椅子,真是哪哪都不舒坦。”


    同安公主拿起一个大靠枕塞到他身后,笑道:“父皇错了,这可是世上最好的那把椅子,否则安王叔怎么会心心念念要抢来坐呢?”


    庆熙帝冷哼一声,“朕倒是不怕他来抢,等他真的坐上来,就知道没那么舒服了。”


    他忍不住跟同安公主吐槽:“你说他天天瞎折腾,有那工夫不如求个儿子,否则就是当上皇帝又如何?他能传给谁?”


    “不是所有人都如父皇这般,一心为了儿女后代考虑的。”


    同安公主绕到庆熙帝身后,为他按摩肩颈,“对安王叔来说,只要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享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就够了。反正他自己先痛快了再说,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呢?”


    她按摩的力道不轻不重,穴位也找得很准,一看就是专门跟人学过的。


    ……肯定是因为驸马当年在战场受了伤,这些年一直闭门修养,阿缨学按摩也是为了照顾他。


    庆熙帝突然吃起女婿的飞醋来,拍拍同安公主的手背,“行啦,一会儿朕叫太医过来按一按,不必你这么辛苦。”


    “这怎么叫辛苦?这是女儿的孝心,父皇不想要吗?”


    同安公主语气轻快,哄得庆熙帝通体舒畅,才道明来意,“安王叔假借慈善之名邀买人心,固然虚伪可恨,但如今安王府被查抄,那些济善堂没了支撑,恐怕今年冬天要过得艰难了。”


    庆熙帝掀开眼皮看她一眼,“你想接手此事?”


    “儿臣想。”同安公主大大方方应下,“但光凭我一人恐怕是独木难支,况且前车之鉴犹在眼前,瓜田李下,儿臣也要提防御史台的悠悠众口啊。”


    庆熙帝就喜欢她这份想什么要什么的坦荡,呵呵一笑:“听你这意思,是已经有成算了?说来听听。”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牵头组织皇室宗亲,各府女眷一同筹办‘皇家悯恩寺’,以朝廷名义公开抚幼济贫。”


    同安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这是儿臣草拟的悯恩寺主事人员构成和基本职能,以及善款的来源筹措和发放使用,请父皇过目。”


    “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庆熙帝笑着翻开奏折,仿佛又想起当初她上奏申请开办云韶女学的场景。


    “嚯,你这个悯恩寺是仿着‘五寺’来建的,还想当第六寺不成?”


    五寺,即大理寺、光禄寺、鸿胪寺、太仆寺、太常寺。


    “父皇若是答应也未尝不可。”同安公主不动声色道:“等悯恩寺的一应事务走上正轨,儿臣愿意接受户部监管,御史台监督。”


    庆熙帝玩笑道:“你干脆让朕拨几个新科进士给你打下手去得了,正好还能多出几个官职来。”


    “我不要。”同安公主立刻拒绝,“安王叔都靠不住,外人就更别提了。再说这抚幼济贫,救助孤寡老幼,按理说应属国母之职……”


    庆熙帝的眼神黯淡下来,暖阁内有一瞬的沉默。


    同安公主把手放上他的手背,“父皇,您平时在宫里宠一宠贵妃也就罢了,女儿也盼着您身边有个贴心知冷热的伶俐人。但这事让她出面不合适,她也没这么大的能耐。”


    庆熙帝回过神来,摆摆手道:“你不用说,这个朕明白,朕还不舍得让贵妃多操劳呢。”


    就如同安公主的奏折所言,有她牵头组织,再加上乐康和宫里另外几个到了年岁的公主,恒王妃、裕王妃几个,都是他的女儿和媳妇,绝对的自家人。


    如此既避免了一家独大,又能互相监督,只要同安公主把稳船舵,就能平稳运行。


    “行,朕准了,你回去再拟个更详细的条陈来。朕再拨给你一块地皮做你们那悯恩寺的‘官署’,把这件事给朕好好地办起来,省得百姓只记得安王的好。”


    庆熙帝很记仇地哼了一声,“他好个屁,也不想想他那些银子都是谁给他的。”


    连做慈善都是虚情假意,活该他没儿子!


    等陆西楼抬着金砖进宫汇报,庆熙帝大手一挥,“一半没入国库充公,一半给公主送去,做悯恩寺的启动金。”


    同安公主心情颇好地出了宫,吩咐女官:“往昌宁侯府送两份帖子,请她们明日过来喝茶。”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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