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站在高处的感觉真好。……


    跟着肖朗回家取钱的酒楼小二, 就看他突然像是发疯了一样,满院子乱跑,大喊大叫。


    “装疯也别想赖账!”


    一名壮汉上前抓住肖朗, 另一个壮汉反手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凶神恶煞道:“清醒了吗?”


    剧痛使肖朗找回一丝理智, 他忍着脸颊火辣辣的肿痛,忙不迭解释:“我没想赖账, 是我阿姐和外甥女,她们失踪了,我着急啊!”


    小二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家里人丢了跟咱们也没关系, 赶紧把账结了,你想去哪儿找人我们都不管。”


    肖朗就是再傻也想明白,自己今天肯定是被算计了。


    他好说歹说让那个壮汉放开他,容他回房间去取钱。


    可是当他从床下摸出钱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只剩几粒碎银, 瞬间惨叫出声。


    “啊啊啊这是抢劫——!!!”


    小二进了屋, 看他跪在地上, 捧着一个空匣子发疯,用力翻了个白眼。


    他十分熟练地从怀里摸出一张酒楼日常预备好的欠条,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填好欠款数目,示意两名壮汉拿过去给肖朗画押。


    “肖公子, 三日之内务必还清,否则就要利滚利了哦。”


    小二四下打量起这座宅子, 已经开始下意识估算起价格来了。


    肖朗再怎么挣扎也拗不过,被壮汉像拎起小鸡崽子似的抓着手指在欠条上按了个指印。


    他在冷冰冰的地砖上坐了一夜,好不容易挨到天亮, 立刻以最快速度出了门,直奔顺天府。


    “我要报官!”


    ……


    “肖秀才,你是说有贼人闯入你家中,掳走了你姐姐和你外甥女,还偷走了你全部积蓄?”


    带队来杏子巷调查的正是吕冲吕推官,他一脸公事公办地审讯着,身旁站着负责记录的笔吏。


    吕冲问:“贼人偷走你多少银子啊?”


    肖朗迟疑了下才小声答:“大概有五百多两吧。”


    “嚯,原来写书这么挣钱啊。”


    吕冲仿佛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带着捕快在院中寻找“贼人”留下的痕迹,一边又问:“这座宅子也是你用写书钱买下来的?我看房契上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户房那边也没有你姐姐和外甥女登记的信息,怎么,还想逃税?”


    肖朗连连摆手说不敢,语气含糊地辩解:“她们母女是被夫家赶出来的,我只是暂时收留她们一阵子,等她嫁了人又要搬出去,所以就没来得及去户房登记,还望大人多多担待……”


    “不是我说你,你要是早点将她们母女的身份登记上册,我们找起人来不就容易多了?”


    吕冲很是不高兴地嘟囔了几句,肖朗不敢得罪他,跟在后面连声称是。


    一行人来到后院,吕冲走到肖素真房间外,在房门和窗户之间的地上,俯身捡起一条锁链,上面还挂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坏锁头。


    他回头问肖朗:“这是干什么用的?你不是说这是你姐姐的房间吗,为什么要把门锁起来?”


    肖朗暗道不好,他昨晚回家太晚了,今早又急着去报官,竟然忘了把这东西提前收起来。


    对上吕冲越来越严肃,充满审视的锋利目光,肖朗心虚不已,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结结巴巴地狡辩:“是我,我担心我不在家的时候我阿姐跑出门会有危险,所以才把她锁在房间里……”


    吕冲冷笑了下,“那可是你姐姐,她是三十岁不是三岁,一个大活人还能跑丢了?”


    肖朗被噎了一下,很快又理直气壮道:“现在这不就丢了吗?”


    他指着那坏掉的锁头上明显被砍砸过的痕迹,言之凿凿:“一定是有人砸坏锁头,将她们母女绑走了!”


    “你觉得是绑架?那你收到勒索信了吗?”


    吕冲昨晚就收到好兄弟的通风报信,今天是特意过来替沈令月她们抹除痕迹的。


    别问,问就是他夫人郭芸也是《绮兰传》忠实读者,昨晚听说了肖素真母女的遭遇,气得在家骂了半宿呢。


    吕冲定定看着肖朗,那双审问过无数凶犯的眼睛熠熠有辉,仿佛一切罪恶在日光下都无所遁形。


    他意味深长般开口:“兴许是你姐姐不愿意被你关在房里,所以带着女儿逃走了呢?”


    “她怎么敢?!”肖朗脱口而出。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找补:“大人,我的意思是,她们孤儿寡母的,娘家就我这么一个依靠,为什么非要跑出去受苦?”


    吕冲哼笑了下,“我又不是你姐姐,怎么知道她如何想的。”


    他随手将那条乌漆嘛黑的铁链丢到一边,对捕快一挥手,“行了,家庭内部事务,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说着就要带队收工。


    肖朗急了,连忙拦住吕冲,“大人,你要非说她们是自行离家,那我……我就告她们盗窃!”


    那可是五百多两啊,是他买完房子唯一的积蓄了,她凭什么带走?


    肖素真,既然你不管你亲弟弟的死活,那也别怪我狠心!


    肖朗眼神里带了狠劲儿,一定要吕冲立案通缉母女二人。


    “你有证据证明一定是她们俩干的吗?”


    吕冲伸手指了一名捕快,“他刚才在墙头上发现一枚成年男子脚印,我们会朝这个方向追查,你慢慢等消息吧,告辞。”


    找人是不可能找的,通缉也是不可能通的,就让肖朗以为那些银子都是“贼人”偷走的好了。


    反正顺天府里积压的陈年悬案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


    ……


    “小囡,还是你聪明!”


    梅影阁的客房内,沈令月摸着小囡的脑袋不吝夸奖,“你怎么知道肖朗藏钱的地方?”


    “有一次舅舅偷偷在房里数银票,被我不小心看见了,他很生气骂了我一顿,后来又给我买了糖块,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囡嘴里塞着点心,全是她从前没吃过的好东西,一口接一口,把自己撑成了小松鼠。


    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面带几分神气:“后来舅舅又换了个地方藏银子,其实我全都知道,嘻嘻。”


    燕宜粗粗数了一下,小囡塞在怀里的银票有五百多两,她将这些银票捋平交给肖素真,温言道:“这下你就不必担心以后的生计问题了。”


    昨天她们帮着肖素真收拾书房里的文稿,谁也没注意到小囡偷偷溜去肖朗房间,找到他的钱匣子,将里面的大额银票一股脑藏进衣襟里。


    要不是她们回到侯府,在董兰猗住的梅影阁安置下来,提议说要给母女二人换身新衣裳,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呢。


    肖素真心情复杂地接过银票,皱着眉头不赞同地数落女儿:“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不问自取便是偷——”


    她板起脸来有几分严肃,小囡害怕地躲到董兰猗身后,紧紧扯着她的裙角,不服气地辩解:


    “可是舅舅的钱都是靠你写书挣来的啊,他还买了那么大的宅子,都没有我们的份……那不是他的钱,都是阿娘的!”


    “小囡说得对。”


    沈令月旗帜鲜明地站在小丫头这边,“肖姐姐,你真是被他忽悠得脑子都不转了,要不是靠你写书爆火,他现在就跟那些屡试不第的秀才们一起,在大街上摆摊卖字呢!”


    肖素真眸光连闪,内心斗争了许久,终于向小囡伸出手,放轻声音:“阿娘向你道歉,对不起,阿娘刚才不该骂你。”


    小囡这才扑进肖素真怀里,紧紧抱着她小声道:“阿娘,我觉得我们现在才是真正逃出来了。”


    在她幼小的心灵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她和阿娘好像总是在逃。


    从前祖母讨厌她,爹爹虽然对她好,但偶尔也会抱着她叹息,说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后来爹爹死了,阿娘带着她逃出那个家,她们来到京城,可舅舅又把阿娘重新关了起来。


    现在这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真好。


    ……


    肖素真和小囡在梅影阁安顿下来。


    白天肖素真和董兰猗会一起讨论剧情,阿芝就带着小囡在院子里玩儿,有时去棠华苑撸猫,有时去找沈令月一起遛围脖儿。


    小囡从未过过这样肆意快活的日子,阿芝也终于有了乖巧可爱的小妹妹,可以任凭她摆出大姐姐的架子,像打扮人偶娃娃一样给小囡梳头换衣裳。


    春光明媚,侯府各处仿佛都回荡着小女孩们银铃般的笑声,为这偌大的府邸带来一丝生机。


    棠华苑内,孟婉茵偷偷跟祁妈妈感慨:“家里还是得有小孩子才有人气儿啊。”


    祁妈妈笑道:“二位公子和少夫人都恩爱着呢,想必只是缘分未到,说不定夫人很快就要被满院子的小孩儿吵得睡不着了。”


    孟婉茵脑海中突然回忆起裴景淮小时候,仿佛一刻不停歇的小陀螺,永远精力旺盛,她每天一睁眼耳边就是娘娘娘个不停


    她突然打了个冷颤,心有余悸道:“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


    侯府这边一片岁月静好,肖朗却要急疯了。


    他去顺天府报官之后就没了下文,之后几次去衙门打探进度,都被那些官吏冷淡敷衍过去,只说让他继续等。


    他能等,但酒楼的欠条等不了了啊。


    肖朗实在没办法,只能忍痛找出读者过去送他的那些珍贵礼物,折价变卖,东拼西凑消了账。


    如今他除了名下这套宅子以外,兜里简直比脸还干净。


    祸不单行,雪浪斋杜老板又找上门,问他何时能把《绮兰传》最后一卷写完,他还等着印书呢。


    这对肖朗来说才是最可怕的,肖素真已经不知所踪,他上哪儿去给杜老板变出个大结局来啊?


    眼看交稿日期越来越近,一旦不能按时完成,他又要赔给雪浪斋一大笔银子,到时候就真连房子都保不住了。


    肖朗头发都要薅秃了,最后决定硬着头皮自己写。


    等他点灯熬油终于写完,拿着书稿去找杜老板,他随便翻了几页便大失所望:“这写的都什么玩意儿?你是不是疯了?”


    肖朗死鸭子嘴硬,“是你非要我尽快完结的,那我只能想出这个结局。”


    他又给杜老板画饼,“放心吧,只要你对外放出消息,说这本是潇湘公子封笔前的绝笔之作,我那些读者哭都来不及,肯定会把这本书全部包圆的。”


    “真的?”杜老板半信半疑。


    “当然没问题,就是……”肖朗清清嗓子,压低声音,“你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千万不能让琅嬛馆那边知道了,否则我怕他们又来截胡。”


    杜老板气得直吹胡子,“又要宣传绝笔之作,又要保密,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都是你该操心的问题,我就一个写书的,我什么也不懂。”


    肖朗脚底抹油溜得快,杜老板指着他背影骂骂咧咧。


    罢了,反正就这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跟他合作了。


    肖朗交完稿,自觉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当晚就拿着杜老板预付的定金去丰乐楼狠狠消费了一把。


    他辛辛苦苦攒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被那对白眼狼母女卷走了。


    肖朗一边喝酒一边恶狠狠地诅咒:早知道就不该去王家接人,就让肖素真被关在小院里一直生生生,生到死为止!


    他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中午,大门被拍的震天响。


    肖朗强撑着起身去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杜老板的一拳头。


    “混蛋,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背着我两家通吃?!”


    这一拳砸在他鼻梁上,两管血瞬间涌出。


    肖朗捂着脸,人都懵了,“我干什么了?”


    “还跟我装无辜?”杜老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琅嬛馆今天要发售《绮兰传》最新卷了!”


    他指着肖朗:“你可真行啊,故意给我写一个狗屎一样的结局,转头就跟琅嬛馆那边勾搭上了,以后都跟他们合作了是吧?你小子不讲信誉,信不信我让你在京城待不下去?!”


    肖朗却跟听不懂他的威胁似的,猛地攥住杜老板衣领,不停追问:“你没听错?是琅嬛馆,要出《绮兰传》?”


    好好好,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肖朗一把推开杜老板冲了出去。


    等他从杏子巷跑到丰乐楼,前方已经排起了长队,街道两旁还有舞龙舞狮队伍在宣传造势,场面十分盛大隆重。


    有人一边排队一边和同伴小声议论,“潇湘公子不是一向和雪浪斋合作吗,怎么突然换成琅嬛馆了?”


    “说不定是琅嬛馆财大气粗,花大价钱把公子挖过来了呗。你们没听说吗,琅嬛馆背后的东家可是……”


    “这是好事啊,那以后《绮兰传》里是不是也能有《玉堂钗》那样的彩色插画了?”


    “说不定还有机会看到潇湘公子和姜探花同台呢,这下再也不用二选一了,我全都要~”


    肖朗恍恍惚惚站在人群中,周围都是对潇湘公子的讨论,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满脸鼻血的男人。


    他想冲她们大喊,他才是潇湘公子,可话语刚到舌尖,却又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直到一声铜锣响起,董兰猗陪着肖素真走出来,一步步走上事先搭好的高台。


    看到这二人现身,读者们不由哗然,私下议论起来。


    “奇怪,怎么来的是兰君,公子为何还不露面?”


    董兰猗清清嗓子,鼓起勇气对台下翘首以盼的读者大声道:“各位喜爱《绮兰传》的读者,我今天是想告诉你们,你们被骗了!我身边这位肖素真肖姐姐,她才是《绮兰传》的真正作者,而你们心心念念的潇湘公子,不过是个偷走亲姐姐才华的小偷!”


    董兰猗转过头,鼓励地看向肖素真,“肖姐姐,是时候告诉大家一切真相了,这些喜爱、称赞和掌声,本就应该属于你。”


    肖素真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上前一步,痛快承认,“没错,《绮兰传》是我写的,潇湘公子就是我弟弟肖朗,他骗了我,他说我是女子,是寡妇,所以我写的故事不会有人看……”


    当肖素真说出肖朗为了逼她赶稿,将她用铁链锁在房间,写不完不许出来,哪怕女儿在门外急得哇哇大哭也不肯开门时。


    台下的读者彻底出离愤怒了。


    “人渣!”


    “畜生!”


    “小偷!”


    “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姐姐!”


    “你们忘了《镜中缘》的结局吗?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潇湘公子根本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和温柔,我有个小姐妹差点被他给……幸好她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及时逃了,否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什么?其实我也收到过他的情信……”


    肖朗用同样的甜言蜜语哄骗了不少人,这些女孩子心心念念以为自己是那个唯一,如今互相一对才明白,原来自己不过是鱼塘里的一条鱼,根据家世背景,长相性情,被他挑三拣四,打分排序。


    有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恶心到不停干呕。


    身边立刻有陌生的小姐递上帕子,关切询问,又送上一颗自制的梅子糖。


    她们看向站在台上,虽然身形纤瘦,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清亮坚定的肖素真。


    是啊,只有这样真真切切经受过女子苦难的姐姐,才能将绮兰逃婚离家前的心情写得那般入木三分,引人共鸣。


    她们是先爱上了自由洒脱的绮兰姑娘,才会爱屋及乌,移情于潇湘公子,误以为他是天下女子的知音。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那个小偷处心积虑打造的一场骗局。


    被欺骗,被背叛的怒火无处发泄,小姐夫人们只能掏出钱袋,挥舞着挤到最前面,“我要买书,买二十本!”


    “我回去就告诉身边所有没来的姐妹,我要让后巷的每条狗都知道潇湘公子是个大骗子!”


    声讨的浪潮越发高涨,肖朗藏在人群最外围,后知后觉感到一丝恐惧。


    他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动露面,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然而下一秒就有人揪住了他的衣领,冲着人群大声喊:“潇湘公子在这里!”


    肖朗惊恐回头,对上沈令月灿烂的笑脸。


    她笑得那么恣意,将肖朗往愤怒的人群轻轻一推。


    “恭喜你,准备接受粉丝回踩的怒火吧。”


    肖朗绝望地伸出手,很快就有数不清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只能拼命抱住头蜷成一团。


    她们抄起什么砸什么,甚至有人把新买的书卷成筒,砸在他身上梆梆作响。


    要不是巡城的五城兵马司及时赶来维持秩序,给了肖朗逃窜的机会,他今天说不定真要被打死在这里。


    董兰猗和肖素真站在台上围观了全程,直到肖朗像个过街老鼠一般踉跄逃离。


    她问:“肖姐姐,你还会心疼他吗?”


    肖素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台下重新开始排起长队,每个人都争着抢着买书,表达对她,对绮兰的喜爱时,轻轻勾起唇角。


    “站在高处的感觉真好。”


    ……


    《绮兰传》最新一卷的发售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新高,甚至超过从前几本加起来的总和。


    最近大街小巷的热议话题都是潇湘公子沽名钓誉,囚禁亲生姐姐为其代笔,把亲外甥女当粗使丫头。


    还有一直嫉妒潇湘公子发横财的那些落魄文人,直接把他从前用过的几个笔名都爆了出来。


    还有城西的一个媒婆在酒后与人闲聊,“不小心”说出肖朗曾找她给姐姐说亲,不看对方人品性格,只要出得起高额彩礼,连五十岁老头子都肯答应。


    “要不是那肖家大姐会写书,赚了银子,只怕早就被他卖出去咯!”


    这话很快传了出去,又替肖朗狠狠拉了一波仇恨。


    不知道是谁把他杏子巷的住址也爆出去了,他现在每天都不敢出门,因为一出门就要迎接数不清的谩骂,还有人往他身上砸臭鸡蛋。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家里实在没吃的了,肖朗饿的不行想要偷偷溜出去觅食,结果一开门,迎面就是一桶大粪水泼过来。


    肖朗根本没有防备,甚至有几滴都溅进他嘴里。


    “呸呸呸!”他疯狂地往外吐口水,崩溃一般跳脚大喊:“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没完没了缠着我?!”


    停在前方的马车里,一名少女探出头,狠狠骂道:“你这个骗子,你骗了多少女孩子的感情自己心里没数吗,我要是你就找根绳子吊死算了!你还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的?”


    她在肖朗家门外蹲了好几天,总算能给差点失身的好姐妹出口恶气。


    替天行道!


    等肖朗回到院里,洗了好几遍澡才把自己身上的臭味洗干净。


    第二天早上,一队官差敲响大门。


    “肖朗是吧?宫中有旨,你窃书钓誉,苛待亲姐,不悌不义,忝为读书之人。现褫夺秀才功名,终身不得科举,即刻逐出京城,永不许入京!”


    作者有话说:来了[红心]


    第92章 第 92 章 当什么不如当甲方!……


    “我本闺中一钗裙, 陛下请看耳环痕……”


    高贵妃一身宽松男装红袍,乌黑长发束进青玉冠,嗓音婉转, 唱腔清丽, 绕着庆熙帝转了一圈, 冲他潇潇洒洒地一甩袖子,笑道:“陛下, 臣妾学的新戏好听吗?”


    庆熙帝自然乐意给爱妃捧场,毫不吝啬掌声,“贵妃天性聪颖,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高贵妃被夸得双颊飞霞, 美人含羞带怯,越发娇艳欲滴。


    她摘了发冠,任由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顺势在庆熙帝身边坐下来,挽着他的手臂娇声道:“多谢陛下为臣妾出了这口气。”


    高贵妃久居深宫, 虽然外人看来是圣宠不衰, 但庆熙帝每日要处理的朝政太多太忙, 分给她的时间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她若是不给自己找点乐子,迟早要被憋疯。


    之前她的爱好就是鼓捣命理八字,热衷给人牵线做媒。


    但京城里适龄的年轻男女就那么多, 也不是人人都有荣幸能被皇家赐婚,否则这份荣耀就该不值钱了。


    高贵妃只能派心腹偷偷出宫, 替她搜罗坊间有趣的话本游记。


    说起来她能识文断字,还是进宫选上宫女后才有机会学的,这些年陪伴在庆熙帝身侧, 说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亲传弟子也不为过。


    庆熙帝喜爱高贵妃,不光是因为她的绝世美貌,更因为她聪明又知情知趣,想要什么就开口,想学什么就努力。


    她从最初那个空有美貌,大字不识的小宫女,变成今日凤仪万千,容光夺目的贵妃娘娘,少不了庆熙帝的亲手培养。


    正是这份独一无二的陪伴和养成感,才造就了高贵妃在后宫无可撼动的地位。


    作为《绮兰传》的忠实读者,高贵妃得知潇湘公子的真面目后简直气坏了,以至于庆熙帝用过晚膳,移驾到她宫中准备歇息时,压根没见到贵妃的人影。


    只有伺候她的宫女战战兢兢出来回禀:“娘娘说她今晚不舒服,不能服侍陛下了。”


    爱妃身体抱恙,庆熙帝当然不能不过问,这一问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


    听着高贵妃真情实意的道谢,庆熙帝不以为意,还有心思笑话她:“不过是个民间话本,也值得你这般上心?”


    “陛下忘了吗,臣妾也是家中长女。”高贵妃眼睫轻垂,瞧着越发楚楚生怜,“臣妾一想到那肖氏女的遭遇,便觉得心有戚戚。”


    她柔弱无骨般伏在庆熙帝膝头,巴掌大的小脸如无暇白玉,孺慕又依恋地望着他:“若不是臣妾三生有幸,得陛下垂怜眷顾,只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端端的说这些伤感话做什么,你是朕的爱妃,朕自然会好好护着你。”


    庆熙帝把人拉进怀中,轻拍安抚,高贵妃很快破涕为笑,又戏瘾大发,非要给庆熙帝唱完这出新排的《玉堂钗》不可。


    之前高贵妃宣戏班子进宫献唱,庆熙帝下朝后也过来看了一眼,不过他一向对这些咿咿呀呀的唱腔没什么兴趣,如今才知道这竟然是个女扮男装考状元的故事。


    庆熙帝抚掌大笑,指着高贵妃揶揄道:“若是那谢姑娘生得如贵妃这般美貌,那话本里的皇帝是傻子吗,竟然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反正他对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这种事在大邺绝不可能发生!


    “故事而已,好看就行了。陛下圣明烛照,何必追究这些细微末节?”


    高贵妃唱累了,又坐回庆熙帝身边,纤纤玉指剥开一颗青葡萄,送到庆熙帝嘴边又虚晃一枪,飞快扔进自己嘴里,冲他笑得狡黠。


    庆熙帝被捉弄了也不恼,顺手拿起高贵妃看了一半的《绮兰传》新卷翻了翻,不由皱眉:“这女子竟敢孤身在外游荡,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如此甚为不妥。”


    怎么现在外面的女子都爱看这种离经叛道的故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见庆熙帝面露沉思,似有不喜,高贵妃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替肖素真找补,“陛下多虑了,这就是个故事嘛。您看最新章节,绮兰姑娘还遇到了一位御剑飞行的仙人,机缘巧合下得到一本修仙心法呢。”


    她佯作不悦地轻哼:“外面那些男子还喜欢看狐狸精报恩,幻化成美人为他生儿育女的精怪故事呢,您怎么不说人妖相恋有悖天理了?”


    庆熙帝本来就是随便一说,见高贵妃似有跟他较真的意思,连忙笑着求饶,“好了好了,朕又没想干什么,贵妃莫要计较了。”


    高贵妃眼珠一转,又顺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肖氏有此等才华实属不易,陛下可否开恩,特许她单立女户?这样她才好安心创作,臣妾也能看到更多的好故事了,好不好嘛?”


    庆熙帝为了博红颜一笑,连一个微不足道的肖朗都逐出京城了,自然不会在意京城中是否多了一户女户,摆摆手便让随侍太监出宫传谕去了。


    ……


    传旨太监不知道肖素真人在何处,便直接带着陛下手谕去了顺天府。


    吕冲今天正好没出外勤,接到消息立刻赶去户房,将同僚拉到一边小声商量:“既然已经给肖氏单独立了户,不如就将肖朗在杏子巷那座宅子也过到她名下得了,反正买房的钱都是她赚来的嘛。”


    户房那名官员心知肖素真是在御前挂了号了,自然也不介意卖个好。反正就一道手续的事儿,肖朗人都被逐出京城了,房子理应由肖素真继承。


    吕冲亲自盯着他办妥了一切手续,自告奋勇去侯府报信。


    看在他这么积极表现的份上,说不定能给自家夫人多要几本签名书呢。


    ……


    在前院见到吕冲,肖素真几乎要被这个好消息给砸晕了。


    一直困住她和小囡的户籍、房产问题,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被解决。


    吕冲有意表现,透露了一点小道消息:“我听传谕的那位公公透露,这都是贵妃娘娘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为你争取来的,只盼着你以后能写出更多更好看的故事。”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飞快补充了一句:“就是陛下似乎有一点不满意,觉得《绮兰传》鼓吹女子离经叛道,你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这方面。”


    肖素真先是感激贵妃娘娘仗义执言,听到吕冲这话,心下一凛,不由看向一旁的燕宜。


    幸好,幸好她之前采纳了周妹妹的提议,在《绮兰传》最新一卷里加入了一点点超出现实的玄幻精怪元素。


    这样便不会被有心人拿来故作文章,说她是在影射当朝,怂恿女子反抗父母之命了。


    肖素真定了定神,敛衽对吕冲郑重行礼,“事关宫闱私密,吕大人还能直言提醒,大恩大德,在下永不敢忘。”


    吕冲连连摆手说不必如此,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就是……能不能送我一套《绮兰传》重订版啊?我夫人嫌家里原来那套有潇湘公子的名字晦气,说要撕了当柴烧呢。”


    如今市面上由雪浪斋出版发售的《绮兰传》前五卷已经完全卖不动了,知晓内情的读者纷纷找到琅嬛馆,希望能尽快刊印一套署名是肖素真的新版本。


    要不是肖朗已经被庆熙帝下旨逐出京城,不知所终,雪浪斋老板连买凶杀人的心都有了。


    吕冲离开后,肖素真拿着新鲜出炉的房契,神色复杂。


    兜兜转转,这套房子还是回到了她手里。


    正好她们母女在侯府已经叨扰多日,肖素真决定明天就带小囡搬回去。


    董兰猗十分不舍,她虽然和肖素真差了十多岁,但二人平辈相交,又有共同爱好和理念,真是恨不能夜夜抵足而眠。


    但她心里也清楚,借住侯府只是权宜之计,肖素真迟早要搬出去的。


    于是她把自己从前看过的许多珍本古籍都抄写了一份,送给肖素真作为乔迁新居之礼。


    临别之际,她拉着肖素真不舍叮嘱:


    “琅嬛馆最近收到不少来稿,都是受了鼓舞和启发,有意创作的姐妹们。肖姐姐你有空记得常回来坐坐,我们一起挑出有潜力,有新意的故事,做出更多好看的话本。”


    ……


    肖素真母女离开后,董兰猗虽然伤感了两天,但她的新一卷《玉堂钗》还没写完,很快又投入到废寝忘食的赶稿中。


    相比之下,最失落的反而是阿芝,她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小妹妹当玩伴,还没过瘾呢。


    她又从小听话懂事惯了,有什么心事也不愿意说出来麻烦别人,就这么郁结于心,竟然生了一场小病,发烧好几日才退了。


    病好后,沈令月和燕宜结伴去探望她,见阿芝恹恹地坐在床上,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不由替她着急起来。


    沈令月灵光一闪,“阿芝,你想不想去上学?”


    “上什么学?”


    裴玉珍一进屋刚好听到这句话,立刻紧张道:“阿芝从小身子就弱,隔三差五就要病上一场,你还敢让她去上学?万一累坏了身体怎么办?”


    “就是因为阿芝身体不好,才更要多多接触外界,锻炼身体啊。”


    沈令月越说越觉得这个理由站得住脚,从前裴玉珍就是把阿芝看得太紧了,仿佛活在真空罐子里,才让她小小年纪就过分懂事,不敢表达自己的需求。


    要是放任裴玉珍这么下去,难保将来不会养出第二个董兰猗。


    燕宜也跟着劝:“阿芝一个人在府里,也没有同龄的兄弟姐妹,实在寂寞,您想想之前小囡还在的时候,阿芝她每天笑得多开心啊。”


    裴玉珍将信将疑,回头问病榻上的小女儿,“你想去上学吗?”


    阿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是同安公主办的那间云韶女学吗?我,我想去的。”


    其实去年云韶女学对外招生的时候阿芝就想去了,可是她刚提了个话头就被裴玉珍怼了回来,说那里面鱼龙混杂,又有权贵千金,又有平头百姓的,像阿芝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身份,身体又不好,去了说不定会被欺负云云。


    那阵子恰好裴玉珍又在为董兰猗的婚事闹心,阿芝不敢违逆她,只能将上学的念头暂且搁置了。


    如今有二位表嫂撑腰,阿芝鼓起勇气,“娘,我今年都十三岁了,二表嫂家的外甥女四岁半就能去上学,我比她大了将近十岁,难道还不能照顾好自己吗?”


    见裴玉珍还在举棋不定,沈令月把人拉到一边小声鼓动:“云韶女学可是同安公主创办,让阿芝进去读几年书,多结交一些有才华有身份的好朋友,将来说亲也更有把握啊。”


    这话算是戳中裴玉珍的要害,她现在是管不了大女儿了,小女儿又不会写书不会挣钱,将来还不是得嫁个好人家?


    裴玉珍清清嗓子,还想矜持一下,“现在又不是女学招生的时候,阿芝怎么进去啊。”


    “咱们家跟同安公主也算是亲戚,就走个后门,让阿芝先进去插班或借读两个月呗。”


    沈令月摩拳擦掌,拍胸口保证送阿芝上学的事就包在她身上。


    说干就干,等阿芝身体又恢复了两天,她和燕宜就带着小表妹出门去了。


    用沈令月的话说,这点小事不好动用同安公主的人情,就直接去云韶女学,先找负责的桃李女官打听一下。


    哪怕是交一笔借读费呢,只要能把阿芝塞进去就行。


    董兰猗昨晚还偷偷来找过沈令月,说要是阿芝上学需要银子打点,都由她这个亲姐姐出钱。


    自从靠写书挣了钱,董兰猗觉得自己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这和家里人为她准备的嫁妆可不一样,这是她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为此沈令月还和燕宜感慨:“表妹现在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果然钱就是人的胆啊。”


    燕宜笑着点点她,“别忘了你这个琅嬛馆的大东家赚得更多。”


    真要细究起来,表妹都成了给小月亮这个资本家打工的了。


    沈令月喜滋滋:当什么不如当甲方!


    ……


    桃李女官见到久违的二人先是一惊,得知她们愿意为云韶女学中的贫困学生设立一笔“奖学金”补贴,只为换取自家表妹一个入学名额,更是大喜过望。


    她矜持地清清嗓子,“二位夫人其实不必这么客气,凭你们与公主殿下的交情,想要一个名额很容易。何况再过几个月就到了今年的招生季,到时候再带府上这位小姐来考试也是一样的。”


    沈令月笑道:“多谢桃姐姐提醒,只是我家小表妹因为生病错过了去年考试,这不是想着早点来上学,还能多交一些新朋友嘛。”


    见她坚持如此,桃李女官便带她们去见了一位负责初级学堂的陈博士,请她现场为阿芝出了一份基础考卷,并现场面试。


    阿芝表现得很好,不但卷面上的题目都答出来了,面对陈博士的提问也是落落大方。


    陈博士满意地点头,对桃李女官道:“董同学的基础很好,我建议她可以去考一下中级课堂。”


    沈令月和燕宜听了也很高兴,如果阿芝能考上中级课堂,那她的同窗就是年纪相仿的同龄人,大家更能相处得来。


    去中级课堂的路上,她还小声跟燕宜蛐蛐:“小姑虽然有点溺爱孩子,但在教育这方面抓得还挺紧。”


    不夸张地说,阿芝会背的古文比她多多了QAQ


    燕宜微笑:“嗯,看表妹房间里有那么多书就知道了,若是没有严格教导,她也写不出那么精彩的故事。”


    不出所料,阿芝也通过了中级水平的考核,桃李女官当场拍板,让她明日就可以带着行李来上学了。


    这时一名教习从外面过来,对桃李女官行了一礼道:“德懿夫人已经到门外了,是不是可以带学生们去‘金声玉振台’那边等候了?”


    桃李女官点头让她去安排,回身对几人笑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不如一会儿就带着董同学一块去听讲吧。”


    沈令月迫不及待地问:“德懿夫人也当上女学博士了?”


    桃李女官笑着摇头:“不是,是公主殿下邀请她来女学,为学生们讲一讲她从前在西北经历的人情风物。”


    “殿下说了,虽然这里的学生不能如男子一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可以定期邀请一些随夫外放过的朝廷命妇来讲学,让她们即便足不出户,也能了解四方风物。将来若是真有人需得远嫁他乡,多了解一些当地的情况,总好过两眼一抹黑。”


    沈令月哇了一声,冲燕宜挤眼睛,这不就是名家讲座?


    同安公主为了这些学生真是煞费苦心。从前这些各地风土人情的小知识大多拘于内宅,只在本地同乡、或母女之间代代相传,如今却能在女学里公开宣讲,让更多人受益。


    桃李女官邀请了,她们自然要积极参与,带上阿芝一块去了刚才那名教习提到的金声玉振台。


    其实这里就是从前废王府的正殿,格外高大轩敞,又被同安公主派人改建过,足以容纳下所有学生,活脱脱就是一个大礼堂。


    “阿芝,跟桃女官进去吧。”燕宜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里面就有你未来的同窗了。”


    阿芝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对未知的忐忑和期待,勇敢走了进去。


    沈令月和燕宜站在门口等了会儿,就和范青溪打了个照面。


    她见到二人很惊喜,“你们也是受公主邀请来讲学的?”


    沈令月连忙摆手,“我们俩连京城都没出过,有什么能讲的啊。”


    范青溪打趣她:“可以讲讲你们是如何将一家小书斋做成京城第一等的啊。”


    前阵子《玉堂钗》卖得红红火火,听说琅嬛馆已经在城东和城西又开了两家分铺了。


    范青溪拉着二人的手,“凭咱们的交情,以后新书上市,先派人给我送两套不过分吧?”


    燕宜笑着答应下来。


    寒暄了几句,范青溪便被教习引到大殿最前面,开始对着下面的学生娓娓讲述她在西北生活十年的经验,和一些需要注意的当地风俗等等。


    二人坐在最后一排,也跟着听完了全场,恍惚间仿佛回到大学听讲座的日子,不过范青溪讲的可有意思多了。


    也让她们再次确信,送阿芝来上学是个正确的决定。


    ……


    阿芝顺利入学,董兰猗整日赶稿,裴玉珍一下子成了那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只能天天来松鹤堂表孝心。


    时间一长,就连太夫人都烦了,“外面天气这么好,你就不能出去逛一逛吗?”


    裴玉珍理直气壮:“出门逛街不要银子的啊?”


    太夫人没好气地给她塞了两张银票,“听说城外的玉佛寺最近来了位挂单高僧,年纪轻轻就佛法深厚,你去替我看看,若他真的灵验,就求一些开过光的法物回来。”


    顿了顿又补充:“去问问燕宜和月儿有没有空,让她俩和你一块去。”


    眼看着两个孙媳妇进门都快一年了,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太夫人不免有点着急起来,琢磨着让她们多去寺里拜一拜。


    裴玉珍本来还不乐意呢,太夫人见状就要把银票收回来,“你去不去?”


    “……我去!”


    裴玉珍只好去叫上二人一起。


    正好裴景淮今天在家,护卫三名女眷的任务就叫给他了,一行马车浩浩荡荡出了门。


    玉佛寺距离京城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算是比较近了,而且据说寺中的素斋很有名,颇受许多官宦女眷的喜爱,香火旺盛。


    沈令月虽然不迷信这些,但最近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就当是出来游玩了。


    她兴致勃勃对燕宜道:“一会儿我要去求签,问问琅嬛馆下一间铺子开在哪儿更容易发财!”


    燕宜:……刚才是谁说自己不迷信来着?


    沈令月:求财除外^_^


    马车顺利出了城,就在离玉佛寺还有不到十里的山脚下,前方隐约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慌乱声响。


    裴景淮没坐车,骑马在车队旁边护卫,抬手远眺前方,忽然道:“不好,前面的马惊了,要翻车。”


    沈令月掀开车帘往外看,眼看自家的马车还在匀速前进,很快就要和前面乱成一团的车队撞上去,连忙道:“你快过去帮忙。”


    惊马不是小事,闹不好要翻车出人命的。


    “得令。”


    裴景淮冲她挑了下眉,双腿一夹马腹加速向前,快靠近前面车队时忽地凌空一跃,整个人就跳上了受惊发狂的左驾马,狠狠勒住它的笼头,同时飞快解开连接马车厢体的套绳。


    疯马乍一挣脱束缚,立刻嘶鸣着向前狂冲,裴景淮找准时机,在一片松软的草地前跳了下来,几个翻滚后卸了力,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草籽,毫发无伤。


    沈令月双手紧紧扒在车窗前看完全程,紧张又激动,忍不住朝他大喊:“夫君好帅!!!”


    裴景淮被夸得尾巴要翘上天,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裴玉珍刚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被小夫妻肉麻的视线交汇吓了回去。


    ……有完没完了你们,在家里腻歪,出门还腻歪!


    很快,侯府的马车队伍就追上了前面这辆马车,因为堵在半路上,不得不也停了下来。


    裴景淮走过去时,车夫已经吓得脸都白了,冲他连连作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听他声音尖细,不似寻常男子,裴景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内侍?”


    车夫哆嗦着点头,又见车厢里半天没有动静,心中越发惊慌,哀求道:“公子,可否让府上女眷帮忙查看一下车内情况?”


    既然车夫是内侍,想必马车内一定是皇室宗亲了。裴景淮不敢怠慢,连忙去后面传话。


    很快,沈令月和燕宜相携而来,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


    待二人看清车内昏迷的女子时,不由惊呼出声。


    “乐康公主?!”


    不等二人惊讶乐康公主为何会一身常服悄悄出宫时,前方飞驰而来一排马队。


    为首之人一身华贵的金线锦袍,飞扬跋扈,嘴里大喊着:“公主别怕,我来救你了——嗯???”


    当看到乐康公主的马车虽然歪歪斜斜横在路边,但并无大碍的模样,男子勒停马匹,脸色不善:“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


    沈令月从车里探出头来,皱眉道:“你谁啊?我们救人还有错了?”


    男子身后一名随从立刻道:“放肆,竟敢对小国舅无礼!”


    小国舅?


    沈令月飞快检索吃瓜信息库,嘀嘀嘀,定位:大年初一宫宴。


    这人不会就是高贵妃的弟弟,还想求娶乐康公主那个吧?


    她转头看了看因为马匹受惊,不小心撞到额头的乐康公主。


    嘶……这货不会是故意弄坏公主的车架,想来个英雄救美吧?


    结果好巧不巧,被她家狗子给截胡了?


    作者有话说:【月崽: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看不得一个失学儿童![加油]都给我去上学!】


    最近家里各种事堆一块了,九岁的咪猪在两个月里尿闭了四次[爆哭][爆哭]非常感谢大家体谅我乱七八糟的更新时间QAQ


    今晚就一章,但是24H内2分评论有小红包[撒花][撒花]


    第93章 第 93 章 “小姑,你是来看大师的……


    高贵妃这个幼弟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 不然也不会有小国舅这个人尽皆知的绰号。


    据说高贵妃的母亲快四十岁才怀上这个宝贝蛋,老来得子,从小就娇惯得不得了。等到他十岁上下, 又正是高贵妃在宫里盛宠无双的鼎盛时期, 高家也从小商户一跃登天封了侯, 老两口越发觉得幺儿是个旺家之子,越发偏爱。


    如今这高家三郎高钰也到了娶妻的年纪, 他异想天开说要当驸马,高母就敢在宫宴上大喇喇要女儿保媒,真是一个敢想一个敢干。


    但明眼人都知道高钰不是什么好东西,成日寻花问柳, 斗鸡走狗,还没成亲就祸祸了不少府里的丫头。但凡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可能看上这么个女婿,何况是金枝玉叶的乐康公主?


    再说沈令月记得很清楚,当时在宫宴上高贵妃明明一口回绝了, 而且乐康公主的生母林贤妃明显也不赞同这门离谱的婚事。


    那么今天高钰大张旗鼓弄了这一出, 就很可疑了。


    燕宜还在车厢内照顾乐康公主, 沈令月挡在车门前,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心念一转,她立刻露出几分惶恐,连忙低头告罪:“原来是小国舅大驾, 恕小妇人有眼不识泰山,见您一行人快马而来, 态度恣意,还当是什么拦路抢劫的歹人呢。”


    高钰被她服软示弱的态度取悦,神色稍霁, 傲慢地一抬马鞭,“行了,这儿没你们的事了,赶紧让开,别耽误我救公主。”


    沈令月眨眨眼,一脸不解:“这马车上并无皇室徽记,小国舅为何离老远就知道受惊侧翻的车驾里坐的是公主呢?”


    高钰被问住,张了张口,有些恼怒:“你问那么多干嘛?”


    沈令月正色道:“公主是金枝玉叶,如今在外面受了惊吓,宫中必要差人过问,我们昌宁侯府作为第一救助人,保不准还要进宫面圣陈情……小国舅若不介意,那我到时候就对陛下实话实说了?”


    高钰额角微抽,心道要糟。


    他瞪了一眼身后乱出主意的随从:都怪你!非说什么女子都爱英雄救美的桥段,故意买通御马监在马蹄上动了手脚……这下要玩儿脱了吧?


    那随从被瞪得冷汗涔涔,情急之下大声辩解:“这,这有何难?前阵子贤妃娘娘生病,乐康公主至纯至孝,亲自出宫来玉佛寺,拜药师佛祈求贤妃平安,日夜抄经,每隔七日才回宫一次……”


    沈令月死死抿住嘴角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还说你们不是故意盯着乐康公主的行踪搞事情?


    此时高钰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这小娘子好像提到了昌宁侯府?


    他终于将目光分给护卫在马车旁的裴景淮,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裴二哥,原来是你啊。”


    裴景淮点了下头,态度有些冷淡,“我护送家中女眷来玉佛寺,正好碰上公主车驾出了意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若是今天坏了他好事的是别的什么小角色,高钰肯定直接把人拖下去一顿好打。


    但他就是再纨绔也很清楚,京城里有哪些人家是得罪不得的。


    昌宁侯府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心中不爽,高钰还是赔了个笑脸,伸长脖子想往马车里面看,“怎么半天没听见乐康妹妹的声音?她一定是受了惊吓,快下来让三哥看看?”


    他语气轻挑油滑,又嬉皮笑脸地冲裴景淮挤眼睛,“裴二哥有所不知,我大姐有意将我和乐康妹妹凑成一对,我现在也不算外人了。”


    车厢内,乐康公主听到这话气得脸都红了,正要开口否认,燕宜忽然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靠近车门,在沈令月身后低声道:“晕了。”


    沈令月收到信号,假装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惊叫:“哎呀,公主殿下撞到头,晕过去了!”


    乐康公主反应过来,立刻紧紧闭上眼睛。


    高钰一听那还得了,就要策马上前查看。


    这时那赶车的小内监鼓起勇气张开双臂阻拦,“大胆!公主千金之躯,岂容外男窥探?”


    高钰恼羞成怒,挥鞭便打,“你个狗阉才——”


    马鞭刚一扬起,就被裴景淮眼疾手快地抓住,往回一扯。


    他脸色比刚才更冷沉几分,幽黑的眼眸蕴着怒意,“小国舅,我夫人就在旁边,你若伤了她怎么办?”


    高钰手里一空,对上裴景淮不善的神情,讪讪搓了两下手,“误会了,我又不是冲着你夫人去的。


    “误伤也不行。”裴景淮一抬手,做了个逐客的动作。


    “乐康公主昏迷不醒,说不好是伤到头了,这种情况万万不能颠簸。前面不远就是玉佛寺,我们先护送公主入寺休息,小国舅若是真的关心公主,不如快马回京,速速请太医前来诊治。”


    高钰压根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哪敢真去请太医?连忙打了个哈哈,“突然想起我还要替大姐采买古玩字画,请太医这种小事,裴二哥你随便派个小厮去就行了,告辞。”


    说完一夹马屁股就跑了,越跑越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鬼在追。


    裴景淮望着他仓皇远去的背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大字不识的草包废物,还买字画?”


    这才有空问沈令月:“公主真晕了?严不严重?这马车不能坐了,要不还是把她抬到你们那辆车上……”


    乐康公主从沈令月身后探出头,冲他微微勾唇:“多谢裴二公子,我没事。”


    刚才马车侧翻的时候,是宫女及时护住了她,所以乐康公主伤的不重,倒是宫女头上撞了个大包,至今还晕乎乎的。


    乐康公主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裳,便跟着沈令月和燕宜去了她们的马车上。


    裴景淮叫来几个随从,一起出力将撞坏的马车抬到路边,省得耽误了别人出行。


    赶车的小内监和宫女则去了侯府丫鬟们的马车上挤一挤。


    乐康公主上了车,转身便对沈令月和燕宜福身一礼。


    “多谢二位姐姐今日救命之恩。”


    沈令月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拜下去,玩笑道:“公主万万不可,您这一拜下去,明日我们侯府就要被弹劾的折子淹没了。”


    燕宜也跟着劝:“举手之劳,殿下不必如此。”


    乐康公主抬起头,眼里噙着几点泪花,“不是的,今天若没有及时遇到你们,高钰他,他一定会……”


    在她断断续续的抽泣中,二人才知道,原来高钰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外面拦下乐康公主,意图和她亲近了。


    “正旦宫宴那天,高贵妃和我母妃明明都已经拒绝了高夫人,可她还是不死心,每次进宫来探望贵妃,总要找借口来我母妃宫里坐一坐,话里话外都在吹嘘她那个宝贝儿子,怂恿我母妃答应这门亲事……”


    乐康公主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一副恼怒又不敢发作的模样。


    一滴眼泪掉在地毯上,她连忙抬手抹了下眼睛。


    沈令月关心地问:“贤妃娘娘没有答应吧?”


    乐康公主却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滚滚落下,再也止不住,素白的小脸上满是绝望。


    燕宜和沈令月对视一眼,从彼此脸上都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惊讶。


    ……贤妃娘娘居然真的答应了?她疯了吗?


    不敢出声惊扰乐康公主,燕宜拉过沈令月的手,在她掌心里写了个“恒”字。


    沈令月眨眨眼,懂了。


    林贤妃不会是觉得,只要把乐康公主嫁给高钰,就能换来高贵妃对恒王立储的支持吧?


    用一个不受宠爱的女儿,换儿子荣登大宝,这笔买卖可不亏。


    ……啊呸!


    她气得直翻白眼。


    高贵妃自己都不乐意把乐康公主说给高钰,你们俩倒是自顾自安排好了哈?


    沈令月同情地看了乐康公主一眼,金枝玉叶又如何?还不是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她和燕宜赶紧拿帕子给乐康公主擦眼泪,没想到她自己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还冲二人轻轻笑了下,“抱歉,我不该跟你们说这些的。”


    她面上浮起几分担忧,“你们今天为了我得罪了高钰,他不会找你们的麻烦吧?”


    “他敢?”沈令月气得直哼哼,“大不了我就先找人套麻袋揍他一顿,打得他三个月起不来床!”


    乐康公主被逗得噗嗤一笑,脑补了一下高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惨样,竟然还有点解气?


    这一笑打破了车内沉闷压抑的气氛,三个人的关系也很快拉近了不少。


    “我一直都很想认识你们,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乐康公主小声道:“我之前去同安姐姐的府里散心,她说裴家的两位少夫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热心又正直,让我多跟你们学一学,不然将来嫁了人也容易被驸马欺负。”


    沈令月在心里给同安公主点了个赞。


    对,以后在外面就这么宣传她们嗷^_^


    她清清嗓子,凑近乐康公主问:“殿下心中可有心仪的人选?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啊。我看陛下对女儿们还是很好的,你就直接去求他赐婚嘛。”


    林贤妃和高夫人再怎么打小算盘,还能越得过老皇帝去?


    沈令月怂恿乐康公主别犹豫,看上谁了就赶紧开口,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乐康公主仿佛被她问住,怔愣了好一会儿,又缓缓摇头。


    她轻声道:“我,我没有喜欢的人……”


    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一闪而逝。


    “没有啊……那就麻烦了。”


    沈令月摸着下巴作苦恼状,在脑子里搜刮自己认识的未婚青年才俊,有没有哪个适合当驸马的?


    要不就让裴景淮去找陆西楼,发动锦衣卫的力量来个全城海选?


    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的驸马还不容易?


    “殿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列个条件出来,我们慢慢筛选。”


    乐康公主抿着唇,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我,我也说不上来。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只想赶紧回玉佛寺抄经静一静。”


    燕宜对沈令月摇摇头,“公主刚刚受了不小的惊吓,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沈令月吐了下舌头,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又没憋住:“公主你可真孝顺,贤妃都要把你嫁给高钰了,你还想着替她抄经呢。”


    燕宜无奈扶额,小月亮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扎心了好吗……


    乐康公主苦笑了下,“只是希望母妃看在我孝心虔诚的份上放我一马,说白了,这也是我的私心。”


    “那咋了,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嘛。”


    沈令月总有歪理,但乐康公主似乎真的得到了一丝安慰,看起来没那么低落了。


    说话间,玉佛寺已经到了。


    裴景淮率先入内,与知客僧交涉。


    当知客僧得知车内还有乐康公主,立刻恭恭敬敬指向后山:“这段日子公主殿下为母祈福,一直住在本寺最好的禅院内,施主请随我来。”


    沈令月和燕宜把乐康公主送到禅院,因为那名宫女秋山还受着伤,便问她要不要拨来两个侯府的丫鬟供她差遣。


    乐康公主却拒绝了,“多谢二位姐姐好意,反正我在房里就是抄经而已,不用人伺候,就让秋山先在偏房歇息吧。”


    沈令月也没有强求,点头说好,“一会儿我去打听一下,附近可有什么靠谱的郎中,秋山撞到头不是小事,还是得请大夫看一看。”


    “不用这么麻烦,寺里就有懂医的僧人。”乐康公主轻轻扬起唇角,“好歹我也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比你们知道得多一点。”


    “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令月和燕宜交换了个眼神,“殿下,那我们就先去前面拜佛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差人来前殿寻我们。”


    二人目送乐康公主进入禅房,这才离开院子。


    一出门沈令月就赶紧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活力满满,拉起燕宜,“走走走,先吃饭去。”


    一大早就出门,半路上又耽搁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到中午了,饿得她前胸贴后背的。


    二人找路过的小沙弥问了饭堂的方向,走到半路上恰好和裴玉珍汇合。


    她探头往二人后面张望,“公主呢,她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出来吃饭?”


    刚才在山下听说她们救了公主,裴玉珍就想过去凑热闹了,可惜裴景淮不答应,非说马车里挤不下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玉佛寺,她还没见上公主的面呢,这怎么能行?


    沈令月摆摆手,“公主受了惊吓,暂时没有胃口,回房间抄经去了。小姑你还是别去打扰她了,当心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裴玉珍不服气地哼了两声,“我又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人,难道还能冲撞了公主?”


    “哎呀,正因为小姑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个小公主有什么好看的?”


    沈令月不由分说挎住裴玉珍的胳膊,将她紧紧夹住,笑道:“咱们快去饭堂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哎哎哎,你松开我——”


    裴玉珍仿佛被劫持了似的,不由自主地跟着沈令月往前走。


    燕宜在后面偷偷笑,也跟了上去。


    ……


    玉佛寺的素斋果然名不虚传,明明不见一点荤腥,却能把山珍野菜做得格外鲜美。


    尤其是那道三鲜素面,汤头醇厚香浓,面条细韧有嚼劲,裹着菌菇丁,芽菜丝,木耳丝往嘴里一卷,丰富的口感真能鲜掉舌头。


    就连平日无肉不欢的裴景淮,都呼噜呼噜吃了三大碗,要不是沈令月拦着不让,他还能再来一碗。


    裴景淮委屈:“为什么不让我吃?”


    沈令月指尖飞快戳了一下他的小腹,语带威胁:“吃胖了我就不要你了。”


    裴景淮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嘴硬:“我每天都晨练打拳,才没胖。”


    沈令月清清嗓子,“我是怕你吃多了积食,下午我还想去后山转一转呢,我看那边摆的素点心也不错,我们多打包两份,带去山上吃不好吗?”


    恰好裴景淮此时打了个饱嗝,就顺坡下驴地同意了。


    裴玉珍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嫌弃地皱眉:“后山有什么好玩的?我看京城里哪座山都长得差不多。”


    她神神秘秘道:“你们忘了咱们今天是为什么来的?当然要先去看那位很灵的云止大师了。据说他每天只解十支签,我们赶紧过去排队,晚了就抢不上了。”


    限量款?那必须抢了。


    沈令月一秒改主意,“快走快走,别吃了。”


    正在打包素点心的裴景淮:……刚才不是你说要吃这个的吗?


    ……


    沈令月她们紧赶慢赶来到大殿,看到殿内零星只有几个香客,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我们今天运气不错,一定能排到大师解签了。”


    未时的钟声敲响,一名穿着灰色僧袍的年轻男子从佛像后面转了出来,冲殿内香客微微一躬身,“阿弥陀佛。”


    沈令月沉默了两秒钟,转头看裴玉珍,“小姑,你老实交代,你是来看大师的,还是来看美男子的?”


    怎么没人告诉她云止大师是个大帅哥啊!


    裴玉珍也震惊了,直勾勾盯着云止大师,红唇微张,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她冤枉啊,太夫人也没提过这一茬啊!


    燕宜也看得入了神,整个人仿佛入定了一般。


    沈令月眼睛瞪得老大,哇哦哇哦感叹不停。


    怎么说呢,云止大师有点像性转版的兰芽儿,只不过他眉心没有红痣,但二人身上那种圣洁出尘的佛性,给人一种同门师兄妹的错觉。


    沈令月觉得自己来到这里以后,也算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美男子了,但云止大师这一款圣僧型还是第一次。


    她拉着燕宜小声犯花痴,“你不知道我曾经一度沉迷妖女X圣僧这种cp……超香的!”


    “咳咳咳!”


    身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沈令月一转头,裴景淮面无表情递上一块素点心,“吃吗,这个也挺香的。”


    沈令月一脸正义凛然:“佛门清净地,怎么能大吃大喝,快收回去。”


    裴景淮哼了一声,上下扫了两眼云止大师,阴阳怪气道:“真是好圆的一颗光头啊,夜里出门都不用提灯笼了,真方便。”


    沈令月、燕宜、裴玉珍异口同声:“闭嘴。”


    裴景淮:……


    疯了,全家都疯了!


    这货一定是个妖僧!


    “妖僧”云止已经走到解签台旁,神色淡然地为施主解起签来。


    很快就排到了裴玉珍,她是长辈,自然要第一个来。


    裴玉珍脸红红地走上前,近距离盯着云止的脸看个不停,越看越是欣赏。


    云止面对她直白火辣的目光也不为所动,似是已经习惯了,他微微垂着眼,“施主想求什么?”


    裴玉珍声音都软了几分,“我想求姻缘。”


    她双手举起签筒摇晃了十几下,直到一根竹签掉出来。


    云止上前捡起,看了一眼签头数字,淡淡道:“水中捉月费精神,梦里求财枉认真。识得真空生妙有,方知平淡是奇珍。”


    裴玉珍:……好准!


    她一下子红了眼圈,捂着脸大哭起来。


    呜呜呜她要不是为了求财也不会被骗了那么多……华铭你这个乌龟骗子王八蛋……老娘诅咒你生儿子没□□!!!


    裴景淮赶紧把伤心欲绝的小姑扶到旁边蒲团上休息,又趁人不注意瞪了云止一眼。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惹我小姑伤心成这样!


    接下来是燕宜。


    离得近了,她反而不好意思再多打量云止,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


    “我想……求子嗣。”燕宜小声说道。


    她这半年一直有在调理身体,定期请平安脉,大夫都说她的体质恢复了不少,可以试着开始备孕了。


    这两个月她和裴景翊每次都没有做措施,但她的月经还是如期而至。


    燕宜虽然不迷信,但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她虔诚地捧起签筒摇了半天,一根竹签突然跳出来,刚好被云止伸手接住。


    他看了一眼签头,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宝筏今朝渡有缘,祥云护佑福绵延。但行善事存真意,自有天龙护法前。”


    云止对燕宜点了点头,“恭喜施主,一定能得偿所愿。”


    燕宜眸中生出明亮光彩,几乎要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悦。


    她下意识地望向身侧,却只看到了一团空气,又有一点点失落。


    ……要是裴景翊也在这里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裴大:VIP会员已充值,快马加鞭赶路中——】


    第94章 第 94 章 “倘若我非要强求呢?”……


    沈令月很幸运地排到了最后一个名额。


    无视裴景淮幽怨的目光, 她迫不及待走到云止面前,大大方方将人从上到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云止很年轻,目测不超过二十五岁, 个子不算特别高, 但也有个一七五的样子。


    沈令月突然觉得裴景淮的酸话也没说错——他真的长了一颗好圆的头啊。


    果然光头才是检验帅哥颜值的利器!


    看看这饱满的后脑勺!


    不光是头骨, 云止的面部骨相也十分优越,从额头到眉骨, 山根到下颌,构成绝美的折线轮廓。


    从殿外照进来的一束阳光,恰好将他的侧脸映在身后的墙壁上,雕梁彩绘折射出的七彩光晕仿佛琉璃宝光, 恰好落在他头顶,显得整个人都越发圣洁出尘。


    哪怕最简朴的灰色僧袍穿在他身上,好像也成了流光溢彩的锦斓袈裟,天人之衣。


    沈令月尽情欣赏,花痴过后又是无尽的惋惜。


    好好的一个大帅哥怎么就出家了呢?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


    “咳咳。”她甩甩头把脑子里的BGM关掉, 一本正经问云止:“大师好像不是京城人士, 是从何处来玉佛寺挂单的?”


    云止面对她近乎冒犯的打量也不以为忤, 好言好语地回答:“小僧自洛州白龙寺而来,因师父与玉佛寺的主持了空大师是同门师兄弟,我奉命下山游历,来到京城顺便替他探望师兄。”


    沈令月摸着下巴, “那你师父也是白龙寺的大和尚咯?”


    “回施主,小僧的师父正是白龙寺的主持了净大师。”


    沈令月顿时肃然起敬, 原来是掌门大弟子!


    怪不得被派下山游历呢,按照武侠小说的套路,这就是在为以后接任掌门……啊不是, 接任主持做准备吧?


    见沈令月似乎还跃跃欲试想问,云止眼底罕见地闪过一抹无奈,温言提醒:“施主,可以求签了。”


    “……好吧。”


    沈令月也怕自己表现得太热情,吓到大师,赶紧拿起签筒,气沉丹田,马步一扎,上下左右前后摇晃个不停,无比虔诚地闭眼默念:“天灵灵地灵灵,信女沈令月,家住京城昌宁侯府澹月轩,生辰八字是……求菩萨保佑我发财暴富!”


    晃了半天,一根竹签终于跳出来。


    云止捡起来看了看,对沈令月轻轻点头。


    “菩提树下悟真常,月映千江处处光。莫向外求珍宝现,灵山只在汝心堂。”


    沈令月眨眨眼,脸上露出一分迷茫,“什么意思?”


    云止双手合十:“施主,你是有慧根之人,无需拘泥于外物,心中通达,方得自在。”


    沈令月听得脑瓜子嗡嗡响,当初法海是不是也说过许仙有慧根来着?


    接下来不会就要劝她放弃俗世荣华富贵,遁入空门吧?


    沈令月连忙后退一步,义正词严强调:“大师,我可没有什么慧根,我就是个俗人,我爱喝酒吃肉,爱金银珠宝……当然,我最爱的还是我家夫君!”


    这句话极大取悦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裴景淮,双手抱臂,唇角高高扬起。


    云止下山游历这些日子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香客,却很少有人能像面前这位女施主一般,将自己的“俗气”表达得坦坦荡荡。


    他低头一笑,“红尘万丈,何处不是修行之地?此心安处,便是汝乡。”


    沈令月:死去的高中政治课正在攻击我……


    原来圣僧还是个唯心主义者?


    她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问:“照大师的意思,只要我心里想着发财,就一定能发财对不对?”


    云止默了默,无奈摇头,“施主非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沈令月高高兴兴地冲他拜了拜,转身回到裴景淮身边,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听见没有?大师说我一定能心想事成,以后咱们家赚钱就全靠我了。”


    裴景淮乐得配合她,“好啊,只要你把我的月钱再涨上那么一点点,让我叫你财神奶奶都行。”


    “哼,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小两口斗着嘴,手挽手从大殿另一侧走了出去,云止抬头看了一眼,像是朝着后殿去了。


    今日的解签已经结束,大殿内再无旁人,只余香烟袅袅。


    云止将竹签一一整理好放回签筒,用一块帕子仔细擦拭着香案。


    平心静气,动作不疾不徐,这样日常的功课也是一种修行。


    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淡蓝色的绣鞋,径直走到他面前,越来越近。


    云止的头垂得更低,轻声道:“今日不解签,施主明日请早。”


    “就不能为我破例一回吗?”


    乐康公主与他隔着一张香案的距离,定定看着他道。


    云止抬起头,对上乐康公主微红的双眼,心中几不可察地轻叹。


    他的眼神如古井般无悲无喜,“殿下天生尊贵,金枝玉叶,又有什么是您求不得的呢?”


    乐康公主微微仰起头,倔强的姿态像一只青鸟,“佛家不是讲众生平等吗,大师为何口口声声唤我殿下?”


    云止垂下眼睛,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施主说得对,是小僧着相了。”


    乐康公主双手握住签筒,从云止面前夺过来,动作带上了一丝急切。


    “倘若我今天非要强求呢?”


    云止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年长的智者在纵容胡闹的孩子,“施主请便。”


    他越是表现得这般淡然,乐康公主心里就越发煎熬。


    白日里被惊马带翻的车驾,险些被高钰趁虚而入的后怕,此时齐齐涌上心头,让乐康公主晃动签筒的动作都带了几分发泄的意味,更加用力。


    近百根竹签在签筒里上下摇晃,哗啦声响个不停,却迟迟没有一根签跳出来。


    乐康公主用力摇晃签筒,却看也不看一眼,直直盯着云止的脸。


    他全程眉眼低垂,似乎早已将她拒之千里之外。


    她心中悲愤交加,突然将签筒用力往桌上一掼,转身提着裙角跑了出去。


    云止抬起头的一瞬间,恰好看到她眼角划过的一点水光,如朝露般转瞬即散。


    啪嗒。


    一根竹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


    云止俯身捡起,盯着签头上的数字沉默了很久,眸中变幻不定,最终将这根签藏进袖中,转身离开。


    ……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中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沈令月一行人正在后山碑林闲逛,见天气不妙,连忙中止了行程,匆匆往回赶。


    她们前脚刚进入大殿,外面瞬间下起倾盆大雨,滂沱如注,好像天上破了个口子,没命似的将雨水疯狂倾泻而下。


    密密麻麻的雨丝连成一片,站在大殿向外看,山林间都罩上了一层淡白色的雾汽,朦胧又迷离。


    ……假如她们不是被困在山上的话,这一幕画面似乎还挺岁月静好。


    燕宜轻轻蹙眉,对沈令月和裴景淮道:“雨天行山路多危险,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对面山壁传来大石块滚落下来的声音,一路压断了许多树枝,乒乒乓乓地坠入下方。


    这要是刚好砸到她们的马车上……沈令月打了个寒颤,紧紧抱着燕宜的胳膊,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走了不走了,这也太危险了。”


    裴景淮叫住一位僧人:“寺中可有多余的禅房,让我们过去休息一下。”


    “有的,施主们请随我来。”


    僧人将她们带去后山,沈令月越走越觉得这条路熟悉,指着前面说:“那不是乐康公主的院子吗?”


    说话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男子的喧哗声响。


    “什么破天,说下雨就下雨!”


    “快去给小国舅烧几桶热水,若是他着凉受了风寒,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沈令月转过头,就见高钰一行人正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他的头发和衣裳都被急雨打湿,看起来颇为狼狈。


    裴景淮上前,“小国舅不是回京城了吗,怎么又来玉佛寺了?”


    高钰似乎没想到昌宁侯府的人还逗留在寺中,支吾了一下才道:“我这不是担心乐康妹妹的病情,特意回京城取了消肿化瘀的药膏,过来送给她的。”


    裴景淮皱了下眉,低声提醒:“公主为贤妃娘娘祈福,清居寺中,你莫要扰了她的清静,更于名声有损。”


    高钰见自己的谋划三番两次被裴景淮打断,一时也来了火气,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少管闲事!我和公主的婚事是板上钉钉,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高钰气势汹汹,直奔乐康公主的禅院。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乐康公主举着油纸伞走出来,眉眼冷凝。


    “你不是要见我吗?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


    面对乐康公主,高钰立刻做出温柔小意的姿态,关心道:“乐康妹妹,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特意给你取了最好的药膏,来,我帮你涂上……”


    “……高钰!”


    乐康公主忍无可忍,鼓起勇气大喊他的名字,“你今天若是再往前一步,我就回宫禀告父皇,说你……你非礼我!”


    沈令月在心里暗暗叫了声好。


    对,就是这样,你可是公主啊。


    高钰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文文静静像个小兔子似的乐康公主,竟然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是真闹到陛下面前,就大姐那个只顾自己的性格,肯定不会替他求情的。


    思及此处,高钰立刻收起嬉皮笑脸,往后退了两步,“好好好,我不惹你生气就是了,你今天心情不好,改日,改日我寻了好玩的东西再来送你啊。”


    高钰一挥手带上随从往外走,路过裴景淮时还瞪了他一眼,下一秒又对带路的小沙弥凶巴巴喊:“看什么看,快给小爷准备上房和热水,对了,再拿两壶好酒!”


    小沙弥都快吓哭了,“施主,我们这里不让喝酒……”


    待高钰走远,沈令月和燕宜赶紧上前,“殿下,你还好吧?”


    “我没,没事。”


    乐康公主眼睛红红的,好不容易发了一次脾气,反倒先把自己给气哭了。


    沈令月看着都替她着急,这么一个软绵绵的小公主,要是没人护着,可太容易被欺负了。


    侯府女眷都是贵客,僧人将她们安排在乐康公主隔壁的院子,都是差不多的布局,分正屋和东西厢房。


    按照长幼尊卑,裴玉珍当仁不让地选了正房,燕宜去东厢房,裴景淮和沈令月去西厢房休息。


    西厢房和乐康公主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


    沈令月折腾了大半天也累了,抱着裴景淮这个人肉靠枕,听着雨声美美睡了个下午觉。


    醒来时外面雨声如瀑,不但没有变小,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沈令月走到窗边,刚推开一条缝,就被外面的狂风暴雨扑了一脸,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眯起眼睛费力地向外看,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白色的,鹌鹑蛋大小的半透明圆球,正在院子里噼里啪啦跳着舞。


    “夫君你快来看。”沈令月回身招呼他,“外面好像下冰雹了?”


    裴景淮还没睡醒,迷迷糊糊走到她身后,脑袋往她肩膀上一搁,差点把沈令月挤到墙里,压得她不停抗议。


    他也不起身,黏黏糊糊地搂着她向窗外看,“确实越下越大,看来我们今晚要留宿寺中了。”


    乌云密布,天色几乎已经全黑透了,又是这样风雨交加的天气,还是不要冒险赶路回城。


    反正侯府日常出行都会在马车里准备被褥和一应器具,以备不时之需。


    沈令月好不容易从裴景淮怀里挤出来,拿起门边的一把油纸伞,赶紧去对面找燕宜了。


    燕宜也同意今晚在玉佛寺住一宿,只是眉眼间笼着淡淡的担忧。


    “雨下得这么大,府里迟迟等不到我们回去,怕是要担心了。”


    沈令月摆摆手,“就是因为雨下得太大,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我们肯定被困在山上了嘛。”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冲燕宜揶揄地眨眨眼,“你是怕大哥会担心吧?”


    燕宜轻飘飘嗔了她一眼,“……今早说好了晚上就回去的。”


    虽说她已经习惯了裴景翊上班早出晚归的日子,但因为知道他每晚都会回来,而她会在房里等他,所以白日的分别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如今冷不丁要分开一整晚,还是被这样大的风雨阻隔,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城外,相隔几十里,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房间,竟生出几分空荡的彷徨。


    正出神,沈令月已经挽上她手臂,将燕宜抱进怀里,“好啦,我今晚陪你一起睡!反正我们好久好久都没有一块过夜了,不如今晚来个秉烛夜谈?”


    比如聊一聊圣僧哥哥什么的^_^


    燕宜笑她:“那裴景淮怎么办?”


    沈令月摆摆手,“他那么老大的人了,难道还怕一个人睡觉?”


    若是平时在家里也就罢了,如今出门在外,她可不能让燕宜一个人过夜。


    ……


    晚膳是由寺中的小沙弥送过来的,一家人在正屋用过膳,裴玉珍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早知道要在寺里过夜,出门前就该带上一副麻将。”


    这不四个人正好凑一桌?


    沈令月憋着笑,“小姑,佛门里不能赌钱吧?”


    “谁说要赌钱了?”裴玉珍轻哼,“输了的人就在脸上画王八呗。”


    说话间,有一名小沙弥过来传话。


    “今晚云止师兄会在明礼堂为留宿寺中的香客讲经,各位施主若是感兴趣,可以过去听一听。”


    裴玉珍立刻来了精神,“那还等什么,快带路。”


    沈令月和燕宜也饶有兴趣地跟上去。


    只有裴景淮不情不愿地走在最后。


    妖僧!


    一行人刚走出院子,就见隔壁的乐康公主也打着伞出来了。


    裴玉珍热情招呼:“殿下也是去听云止大师讲经的吗?”


    乐康公主点头,“刚刚抄完今日的经书,正好出来活动活动。”


    “殿下孝心至诚,老天一定会被你感动,保佑贤妃娘娘早日康复。”


    乐康公主只是淡淡笑了下,少女撑伞的身影纤细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大风吹走。


    “雨天路滑,殿下小心些,和我们一块过去吧。”


    沈令月和燕宜将她护在中间,三个人前后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朝明礼堂的方向走去。


    云止坐在最前方的蒲团上,对每个进门的香客颔首示意。


    轮到乐康公主进来时,他眸光微闪,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乐康公主默默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蒲团跪坐下来,低着头仿佛在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衣角。


    沈令月和燕宜的蒲团挨得很近,方便二人小声八卦。


    “听说白龙寺是中原一带最大的寺庙,好像还是什么禅宗的发源地,云止大师这次下山游历,就跟西天取经似的,等他把大邺境内几个大寺庙走了个遍,回去就能继承家业了……”


    沈令月胡说八道,但燕宜全都听懂了。


    她托着下巴看前面不疾不徐讲经的云止,再次感慨:“多好的圣僧啊,让人忍不住就想……嘿嘿嘿……”


    燕宜哭笑不得去捂她的嘴,“收敛一点吧,让佛祖听到了怎么办,你还想不想发财了?”


    这个威胁比什么都管用,沈令月立刻收声,狗狗祟祟冲四周拜了几下。


    讲经讲到一半,忽然整间房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众人都吓了一跳,惊恐地四下张望,离得近的更是紧紧抱作一团。


    是地龙翻身了吗?


    这时一名小和尚从外面跑进来,匆匆对云止行了一礼,“师兄,后山被雨水冲垮了一块,主持让我来送各位施主回禅房休息。”


    沈令月小声问燕宜:“听着像是泥石流?”


    燕宜凝重点头,“好在玉佛寺地势比较高,就算山体滑坡应该也影响不到我们,就怕……山下的路可能会受阻碍。”


    沈令月啊了一声,面露失望,“我还以为明天雨停了就能下山回家呢。”


    燕宜安慰她:“这只是我猜测的最坏情况,未必会发生。”


    在小和尚的带领下,香客们陆陆续续往外走,面露担忧,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向黑漆漆的山下望去。


    明礼堂的位置比正殿还要高一点,从门口向下望,蜿蜒的山路想一条盘旋的长龙,被雨水吞没进幽暗的夜色之中。


    突然有人指着山下某处喊出声:“哎,这么大的雨,怎么还有人敢骑马上山?”


    这一声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朝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渐渐地,滂沱大雨中仿佛真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正朝着山上越来越近。


    轰隆——


    一大块被雨水冲泡变软的山土顺着雨水冲刷滚落,卷积着树杈、灌木丛和石块,毫无保留地冲下方奔涌而去。


    下一秒,伴随着骏马长嘶,扬蹄狂奔,那人险之又险地在泥石流淹没山路前冲了出来,直奔山门。


    燕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呆住了,此时天地间的一切都化作虚影,唯有那道策马飞奔而来的身影,熟悉得让人心颤。


    马蹄声吹散在风里,却又好像重重踩在她心上。


    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突然有种非常强烈的预感——


    近了,越来越近了。


    山风呼啸着吹飞他头上戴的斗笠,下一秒,露出裴景翊清俊又凌厉的眉眼。


    月光暗淡极了,可他的眼睛亮极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依旧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的阿昙。


    燕宜忽然冲进雨中。


    伞面被大风吹翻,她手上吃不住力,一下子整个伞都被吹飞出去,被淋漓的雨丝扑了满脸。


    她胡乱抬手擦了一把,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朝着山门的方向跌跌撞撞跑过去。


    裴景翊看到了,于是他越发催动马儿加速,甚至来不及等它站稳,便在山门前一个飞身跃下马背,下一秒将燕宜抱进怀中。


    燕宜紧紧搂着他的腰,劲瘦有力的线条,熟悉的温度,让她意识到此刻绝非她的幻想。


    她整个人被笼在他的蓑衣之下,被雨水打湿的衣裳冰凉凉地贴在身上,不住地发抖。


    裴景翊只能更加用力将她按进怀里,下巴抵住她潮湿的发丝,低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带了几分无奈的怜惜。


    “明明近在眼前,连这几步路都等不得了?”


    燕宜抱着他半天没说话,突然使劲拍了好几下他的后背。


    “裴景翊!”她压着嗓子,怒气不减地喊他,“你疯了吗,这么大的雨,这么黑的天,你居然敢骑马上山——”


    他到底知不知道刚才那一瞬有多惊险?他差一点,差一点就……


    裴景翊低头堵住她的声音,轻蹭她的唇角,舔掉脸颊的眼泪。


    “可你一个人在山上,我会更担心。”


    作者有话说:月崽:陪睡计划失败[爆哭]


    第95章 第 95 章 难道他们老裴家代代出情……


    裴景翊护着燕宜躲进殿前的长廊下, 让她钻进自己蓑衣里面,为她挡住漫天风雨。


    雨势未减,夜色浓重, 只有山道上两盏摇晃的灯笼一闪一闪, 逐渐靠近。


    沈令月和裴景淮抱着雨伞和斗篷慢了一步赶过来, 见裴景翊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在泥石乱流的山道疾驰有多凶险, 没忍住嘟囔了一句:“真是个恋爱脑。”


    雨声太大,裴景翊没听清,“弟妹说我什么?”


    沈令月偷偷翻了个白眼,“我说……大哥你真是个燕燕脑!满脑子只有大嫂, 连小命都不要了。”


    裴景翊对这个新绰号甘之如饴,还有心思对燕宜弯了弯唇角,“别担心,只是上山这段路难走了一点,出城的官道还好好的……”


    话音未落, 一阵比刚才更加猛烈的山体滑坡的声响轰隆隆地传来。


    燕宜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下意识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裴景淮大着胆子走到路边往下看, 回头幸灾乐祸道:“大哥,你再慢一点就真被埋了。”


    裴景翊危险眯眼:“你很失望?”


    裴景淮哼了一声,“我的心情不重要,倒是你忍心让大嫂守寡吗?”


    “大嫂才不会守寡呢。”


    沈令月清脆的声音插进来, 她气鼓鼓地瞪着裴景翊,“你今天敢出事, 我明天就给大嫂寻摸十个八个更好的男人,保证不让她为你掉一滴眼泪!”


    裴景翊懒得和二人斗嘴,只偏过头定定凝望着燕宜的脸, “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燕宜素白的脸蛋紧绷着,整个人因为淋湿了雨而轻轻发抖,却依旧用上全部的力气,狠狠掐着他的后背。


    “对。”她凶巴巴地瞪他,“你再这样不拿自己的安危当回事,不用等你死,我随时都可以改嫁。”


    她生气的力道也不大,像小猫挠痒痒,但裴景翊还是配合地吃痛皱眉,佯作求饶,“夫人教训的是,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白天这场雨刚刚下起来的时候,裴景翊还在兵部办公。


    抬头便是雾沉沉的天色,连绵的雨丝让人心烦意乱。


    他知道燕宜她们今日去了玉佛寺,若是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很有可能会被阻隔在山上。


    裴景翊破天荒地早退了半个时辰,回到侯府一问,便知她们果然还没回来。


    他并不是什么冲动的性子,所以给了自己一盏茶的时间思考。


    然后裴景翊决定出城去找她。


    ……


    沈令月给饭堂的大师傅塞了一锭银子,拜托他们多烧几桶热水,送去燕宜和裴景翊的房间,让他们好好洗个热水澡。


    又从马车上翻出来几瓶常备药,什么避风散人参丸,一股脑地送过去,又再三叮嘱裴景翊,一定要让燕宜喝了生姜红糖水,擦干了头发再睡。


    裴景翊皮糙肉厚的能随便折腾,她的燕燕可不能着凉了。


    “多谢弟妹好意,我一定照顾好夫人,也照顾好我自己。”


    裴景翊将药瓶笼进袖中,慢条斯理道:“就不劳烦你替她找别人了。”


    房门无情地合拢,咔哒一声,他甚至还把门闩带上了。


    沈令月气得跺脚,对着紧闭的房门挥了几下王八拳,被冷风冷雨吹得一激灵,连忙裹紧斗篷小跑着回了西厢房。


    ……


    后山这几座禅院都是为身份贵重的香客特意修建的,房间内都配有沐浴更衣的小隔间。


    裴景翊打发走了沈令月,回到屋内,先检查了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盆,将离床最远的那扇窗开了道小缝,保证通风良好,又把双手虚虚放在炭盆上方,直到手心微微发热,才起身进了隔间。


    浴桶里热水氤氲,白雾弥漫,燕宜整个人浸没在水中,苍白的面孔恢复了几分血色,湿发在水面上迤逦开来,随着水波流动,在她身前绕了个圈。


    她睁开眼看向进来的裴景翊,“弟妹刚才又来了?”


    “嗯,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裴景翊面不改色站到她身后,被炭火烘得热热的手心径直贴上她的肩头,轻轻捏按起来。


    “你刚才淋了雨,要尽快把湿寒之气排出去。”


    燕宜没说话,低头看着水面上晃动的影子。


    裴景翊说按摩就真的是在按摩,动作十分规矩,双手探入水下,贴上她光滑的脊背。


    燕宜不自然地动了两下,身子一扭躲开他,“……好痒,还是等我洗完再按吧。”


    “好,我都听你的。”裴景翊又拿起放在旁边的丝瓜络和皂豆,“那我帮你洗头发?”


    他修长灵活的十指插.进她发间,不轻不重的按压着,让燕宜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慢慢放松下来,溢出一声喟叹。


    她倚靠在桶壁上,一抬眼就能对上他低眉专注的姿态,不由小声道:“犯了错才知道来讨好我。”


    还说什么都听她的……他哪次真的听了?


    裴景翊微微挑眉,谪仙般的面孔恰到好处露出三分委屈,“夫人冤枉,我一直有在努力‘讨好’你啊。”


    四目相对,燕宜先不争气地红了脸,抬手撩起一片水花,“……不许乱说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她害羞了,裴景翊不敢再招惹,手上动作加快,将燕宜抱到床上,让她靠坐在床边烘干头发,自己则飞快用剩下的两桶热水囫囵洗了一遍。


    听着隔间里哗哗的水声,燕宜端起红糖姜汤,温热微辣的口感,她慢慢喝了大半碗下肚,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暖和起来,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她咬着嘴唇,有些懊恼地反思,自己今天也太冲动了,怎么就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了?


    但在那个情况下,她好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等裴景翊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她只想快一点,更快一点看到他,抱住他,确定这一切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燕宜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小月亮还说裴景翊是恋爱脑……大概她也是了。


    “还在生我的气?”


    裴景翊洗完澡出来,就见燕宜坐在床边发呆,他走过去,顺手拿起她没喝完的姜汤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回桌上。


    他在燕宜身边坐下来,拿起布巾子替她慢慢擦着发尾,带着水汽的桃花眼潋滟地望过来,“还要我做什么才能让你消消气?”


    燕宜握住他的手腕认真道:“你答应我,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裴景翊配合地点头,“是,我答应夫人,以后再也不会在夜里冒雨骑马上山。”


    燕宜默了默,没好气地瞪他:“跟我玩儿文字游戏?”


    这么多限定条件叠在一块,他再犯的几率简直小到忽略不计嘛。


    裴景翊偏过头,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转过来又一副委屈模样,“可是我不想骗你,若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出现,我无法控制想见你的本能。”


    他一抬手将燕宜拉进怀里,薄唇轻轻划过她耳侧肌肤,“……我会担心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山上会不会有危险,你见不到我的时候,会不会同样也在思念着我,嗯?”


    温热的气息酥酥麻麻在她皮肤上游走,燕宜再也没办法装出对他冷漠的态度,伸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依偎在他胸前,失而复得般叹了口气。


    “我……当然也会想你。”她的侧脸贴在他心口,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像是说给她的情话。


    裴景翊悄悄松了口气,捉起她的指尖亲了一下,循循善诱一般:“你们今天在寺里都做了什么,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嗯……寺里的素面很好吃,还有解签很灵,长得很好看的大师。”


    想起云止为她解的签文,燕宜脸上不自觉带出了笑意。


    裴景翊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是吗,有多好看?”


    燕宜抬起头奇怪看他一眼,“你明天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她拍了裴景翊一下让他不要打断自己,慢慢将那几句签文复述了一遍。


    “大师说我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燕宜脸上带着憧憬,一时没有留意,裴景翊的手已经探进她的衣襟。


    等到她回过神来,连忙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你别胡闹,这可是寺里……”


    裴景翊幽沉的眸子已经压下来,轻而易举找到她的脆弱点。


    他低低笑了一声,含住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什么寺?感业寺?”


    燕宜:……有时候真恨自己读书太多。


    她没好气地去推他肩膀,偏偏人被按在下面,使不上力,声音很快带出喘.息,“你,你真是疯了……我们又不是……”


    “我们当然不是。”裴景翊与她早就心有灵犀,抢先一步堵住话头,“我们是拜过天地祖宗,明媒正娶的原配夫妻,佛祖不会怪罪的。”


    裴景翊吻上她失神的湿漉漉的眼角,一边哄一边不停,“好阿昙,你说佛祖会赐给我们一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燕宜紧紧捂着脸,不受控制地发出呜咽,“你,你别说了。”


    谁能想到这人平日在外面最是端方清冷,怎么一到床榻上话也忒多!


    她越是不让,他越非要说个不停,慢条斯理地拨开她额前微潮发丝,“光喝姜汤有什么用,你身上太凉了,要彻底地,完完全全地,把寒气都驱出来——”


    裴景翊一手绕过她的背,整个揽起她的腰贴紧他,燕宜只能被迫搂住他脖颈,泄愤似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你混蛋。”


    ……


    雷电交加的深夜,沈令月趴在裴景淮胸前睡得正香,嘴角还有可疑的晶莹液体,将他的寝衣都洇湿了一小块。


    突然她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猛地惊醒过来,直起上半身向窗外看去,一边使劲推了裴景淮两下。


    “怎么了?”裴景淮迷迷糊糊,只觉得胸前凉凉的,顾不上去擦,先条件反射地拍了沈令月两下,“又做梦了?”


    沈令月摇头,“我好像……听见隔壁有动静,像是女人的尖叫。”


    隔壁?那不就是乐康公主的院子。


    裴景淮揉着眼睛,“外面雨这么大,还有雷声,你怎么就听见女人尖叫了?一定是你把做梦和现实弄混了,快睡吧……”


    他说着就要躺下去,又被沈令月强行拽起来,“不行,我不放心,我们赶紧起来去隔壁看一眼。”


    “……你真是我活祖宗。”


    裴景淮被她这么一折腾,算是彻底醒过来了,认命地下床穿衣服,又给沈令月披上厚厚的斗篷,二人提着灯笼打着伞,顶风冒雨地去了隔壁。


    沈令月手刚拉上门环,还没用力呢,院门就自己打开了。


    裴景淮不解道:“伺候公主的人也太粗心了,怎么连院门都没锁。”


    二人赶紧进了院子,直奔正屋。


    沈令月试着敲了两下门,小声喊:“公主,公主你睡了吗?”


    隔着房门,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很快,屋里亮起了一点光,渐渐移到门边。


    “是沈姐姐吗?”里面传出乐康公主的声音,“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刚刚听到殿下这边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尖叫,就想过来看看。”


    沈令月透过门缝,隐约可见乐康公主穿着寝衣站在里面,便没有要她打开门,只是问:“你没什么事吧?”


    “多谢沈姐姐,我就是,做了个噩梦,梦到白天那驾马车了……”乐康公主声音发颤,似乎还心有余悸,“可能是我在梦里喊出了声,所以才吵醒你们。”


    “没有没有,是我夫君起来喝水时听见的,你没事就好。”


    沈令月熟练地把锅扣到裴景淮头上,又对乐康公主道:“只是做梦而已,没关系的,你要是害怕就把这盏灯留着,等到天亮就好了。”


    “嗯,外面雨大,沈姐姐你们也快回房歇息吧,我这里没事,真的。”


    沈令月和裴景淮回到自己房间,她冲他一抬下巴,“你看,我就说我没听错吧?”


    “那你干嘛说是我听见的?”裴景淮假装生气瞪她,“这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哎呀,人家就是随口一说嘛。”沈令月拉着他的胳膊晃了两下,“不然万一公主误会了,以为我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是在……”


    裴景淮听懂了,脸红红的,突然一伸手将沈令月打横抱起,稳稳放到床上,“好了,快睡觉。”


    平时在家里也就罢了,这里可是佛寺,要庄重一点。


    沈令月往里面滚了两圈,拍拍被褥,“来嘛。一起睡?”


    ……


    这一晚,东西厢房都睡得很沉,只有正屋的裴玉珍罕见地失眠了。


    她气呼呼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真是开了眼了,她那个最知礼守节的大侄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难道他们老裴家代代出情种?


    她爹是这样,大哥是这样,现在两个侄子也中了蛊了。


    什么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不健康!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裴玉珍勉强眯了一会儿,听到外面的雨声似乎渐渐变弱,停了下来。


    她起身推门来到院子里,见两边厢房都静悄悄的,又哼了一声。


    年轻就是好,在哪儿都能睡得香。


    肚子有些饿了,裴玉珍决定去饭堂找点吃的。


    刚走到半路,就听见前方正殿所在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死,死人了——!!!”


    裴玉珍心下一悚,立刻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谁死了?……啊!!!”


    裴玉珍猛地刹住脚步,下一秒也跟着没命地尖叫起来。


    只见正殿前面的空地上,躺着一具浑身焦黑的尸体,胸口插着一把样式奇怪的武器。


    裴玉珍脸色惨白,立刻转过头不敢再看,死死抓住身旁小和尚的衣袖,“我要下山,快送我下山!”


    小和尚脸色难看极了,摇着头道:“不,不行啊,昨晚大雨冲垮了山路,现在下面全是大石头,出不去的。”


    ……


    “景翊,景淮,都别睡了,快起来啊!”


    裴玉珍慌慌张张跑回院子,冲着两边大喊,“出大事了,我们被困在山上了,外面还有个死人!”


    片刻后,东西厢房先后打开门,四个人快步走出来,“小姑,怎么回事?”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太有冲击性了,裴玉珍脸色惨白,浑身冒冷汗,一回想就忍不住要干呕,整个人直往下坠。


    沈令月连忙伸手托了一把,又从荷包里拿了块糖往她嘴里塞。


    看小姑这样,像是低血糖的症状。


    她和裴景淮合力将人扶到院中的石凳上,裴玉珍含着糖块终于缓过来几分,指着外面有气无力道:“我不行了,你们自己去正殿看吧……”


    “那我让丫鬟来陪着您。”


    沈令月趁机把燕宜拉到自己身边,先用手背探了探她额头,再观察她的气色,“没着凉吧?”


    燕宜摇摇头,又趁她不注意瞪了裴景翊一眼。


    裴景翊面上不露分毫,对裴景淮道:“小姑说得稀里糊涂,先去前面看看。”


    “我们也去。”沈令月拉着燕宜跟上。


    一行人很快来到正殿前的空地上,离老远就看见地上黑乎乎的一团人影。沈令月一个激灵,连忙躲到裴景淮身后,双手捂住脸,只敢透过指缝一点点往外看。


    “天哪,这人不会是被雷劈死的吧……”沈令月一边看一边小声嘟囔,“还有他身上插的那个凶器,是个什么玩意儿?”


    裴景翊一眼认出:“是韦陀菩萨的降魔杵。”


    他将燕宜护到身后,不许她再靠近,“会吓到你,就站在这里别动。”


    裴景淮也同样叮嘱了沈令月一句,上前仔细端详这具烧得焦黑的尸体,突然啊了一声。


    他微微瞪大眼睛,对裴景翊道:“这人……好像是小国舅啊。”


    “高贵妃那个幼弟?”裴景翊皱起眉头,“我跟他不熟,你确定吗?”


    裴景淮忍着恶心又看了几眼,“我确定,就是他,而且他昨天刚好就在寺中。”


    沈令月听到这话,和燕宜交换了一个意外的眼神。


    小国舅高钰,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玉佛寺的主持了空大师匆匆赶来,一眼就看到插在高钰身上的那柄降魔杵,面色骤变,连忙低头念起了佛号,“罪过,罪过啊……”


    好好的佛门清净之地,怎么就闹出了人命?死的还是这位惹不起的皇亲国戚?


    裴景翊上前施了一礼,“大师,我听说下山的路被昨晚暴雨冲垮了,可有此事?”


    了空大师叹着气点头,“正是,今早弟子们想下去打水,走到半路发现有巨木落石堵在山道上,想要清理出来一条能供马车通行的道路,至少也要三天。”


    好在玉佛寺内一向粮食储备充足,就算不能下山,光凭寺中的库存也能支撑几天。


    了空大师已经得知裴景翊的身份,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裴施主,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裴景翊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又一群家仆打扮的人从后山方向赶过来,“小国舅——”


    为首的那个正是昨天跟在高钰身边趾高气昂的狗腿子,他冲上来一把揪住了空大师的衣领,咬牙切齿大喊:“小国舅死了,你们这群秃和尚一个也别想跑——”


    裴景淮没好气地将人拽开,冷声道:“对大师放尊重点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那人到底是畏惧侯府权势,不甘心地后退几步,握紧拳头:“贵妃的亲弟弟死了,若是交不出凶手,高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裴景淮哼笑一声,“谁知道他是不是做了什么神憎鬼厌的事,才遭天谴被雷劈了呢。”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和尚一屁股坐到地上,闭着眼睛大喊:“一定是韦陀菩萨显灵了,不然菩萨的法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围的僧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韦陀菩萨是护法天神,手持金刚杵,降妖除魔,护卫苍生。


    而这位小国舅自打昨天进入玉佛寺,便对寺中僧人非打即骂,呼来喝去,更是不知从哪儿弄来许多酒肉,放肆地在禅房中大吃大喝。


    难道真是他所作所为触怒了韦陀菩萨,才会降下天罚?


    作者有话说:来了[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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