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难道她的天赋点不是吃瓜……
《玉堂钗》发售第一天, 虽然中途出了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但总的来说已经大大超出沈令月的预期。
搬到现场的五百本书被一扫而空,到最后还有来晚了的读者, 捧着银子都买不到, 拉着沈令月临时借调来的掌柜不撒手, 直到对方承诺,明日一定有新书上架, 这才罢休。
至于潇湘公子买通无赖闲汉编造的那些谣言,在董兰猗站出来承认身份的那一刻起便不攻自破。
一是各家小姐夫人们不想也不愿让她们心中的白月光探花郎和任何女子扯上关系,不屑传播这种低俗流言;
二是看在董兰猗身后的昌宁侯府份上,谁吃饱了撑的非要和裴家过不去?
沈令月也从这次活动中尝到了甜头, 丰乐楼的地段和客流量比起国子监后巷那间小小的琅嬛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她让裴景淮想办法找关系,软磨硬泡包下丰乐楼沿街的一间包厢,在对着大街的那扇窗户旁边挂起了“琅嬛馆分柜”的招牌,沿着窗台摆开一排新书, 十分显眼。
换作后世, 这里就相当于北京SKP, 上海国金,南京德基——
能在这里支个柜台替董兰猗卖书,想不火都难!
大概是表妹命里带红,新书发售没几天, 那个最先排演《玉堂钗》新戏的戏班子,竟然被内监宣召, 奉高贵妃之命,在后宫连唱了三天。
这个来自江陵府的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一下子成为京城中第一个进宫献唱的民间戏班, 瞬间名声大噪,火遍全城。
就连先前许多不爱看书,对《玉堂钗》不甚了解的权贵官宦之家,得知这出戏居然得了宫里贵妃娘娘的青睐,也不由来了兴趣,纷纷派出自家管事,去找班主订堂会。
《玉堂钗》新戏爆火,连带着董兰猗的新书也一本难求,每天柜台一上架就秒空,连舒父子带着一群熟练匠人没日没夜地印书,也赶不上卖书的速度,短短数日人都快熬干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令月只好让丰乐楼的分柜挂出告示,《玉堂钗》每日限购二十本,售完即止。总算能给连家父子喘口气的时间。
另一边,戏班班主收定金收到手软,未来三个月的堂会都被排满了,除了五月初九这一天。
因为这天是裴家太夫人的寿辰。
班主心知他们这个来自南边小地方的戏班能在京城一炮而红,全靠侯府二公子送来的新戏本。因此无论其他人家开出的价格再高,他也不敢忘本,这一天是务必要到侯府唱堂会的。
……
太夫人的寿辰是侯府上下近期的头等大事,沈令月和燕宜带着董兰猗卖书的时候,孟婉茵也和祁妈妈将寿宴相关事宜提前安排得妥妥当当。
老太太每年都要过寿,孟婉茵嫁进来二十年,早已驾轻就熟,不费什么功夫。
但今年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一是她多了两个儿媳妇——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但提供了一些情绪价值。
二是因为董兰猗的新书大卖,似乎还得了宫中贵妃青睐,许多原本和昌宁侯府不太熟络的人家也纷纷派出得力管事送上拜帖,明里暗里想要一张寿宴的请柬。
孟婉茵请示过裴显,二人挑拣了好几天,选出一些可以结交的人家,派人送去请帖。
宾客突然增加,之前许多安排也要重新布置,把孟婉茵累得不行,索性抓了两个儿媳妇和外甥女来当帮工。
董兰猗第一次被允许参与侯府管家理事,此前她对这些事务一窍不通,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孟婉茵得了裴显的叮嘱,对她比以往更热情几分,拉着她的手笑道:“舅母知道你一向不爱掺和这些杂务琐事,但这次是你外祖母过寿,又有不少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如何与这些宾客打交道,是你迟早要学会的功课。”
侯爷说了,从前裴玉珍心比天高,不是想插手侯府中馈,就是铆足了劲儿想让女儿攀高枝,他不想养大她的胃口,才很少过问外甥女的教养。
如今瞧着董兰猗似乎转了性,不再琢磨着给裴景翊做小了,自己还很争气,写出了连贵妃娘娘都喜欢的新戏新故事,显然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你也是大姑娘了,将来若是嫁人当家,总不能两眼一抹黑,被下面奴才合伙诓骗了去。”
孟婉茵教她如何从头举办一场宴会,如何计算各处支出成本,如何辨别下面的奴才有没有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董兰猗听得昏昏欲睡,明显有些抵抗。
有学这些的工夫,她宁可回去继续写新书下一卷……
沈令月眼珠一转,凑近她耳边:“表妹,你就当是为新书积累素材。这管家其实和当官也差不多,你要写谢姑娘如何在官场生存,如何与同僚打交道,这些都可以拿过来用嘛。”
董兰猗瞬间来了精神,一脸渴求新知识的急迫,“请舅母多多教我。”
孟婉茵:……
这,这样也行?
计谋得逞的沈令月回到燕宜身边,冲她挤了挤眼睛。
好耶,又有新人帮忙分担家务了^_^
……
到了太夫人寿宴当日,侯府大开中门,宾客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沈令月等人一早就来到松鹤堂陪伴老寿星见客,困得直打哈欠,用帕子捂嘴遮掩,一边小声跟燕宜吐槽:“我怀疑她们都是没抢到双喜班的堂会,过来蹭戏听的。”
燕宜姿态端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礼貌微笑,对来宾轻轻点头致意。
她借着侧身整理衣襟的动作,小声回:“来者是客,管她们是为什么来的,反正能让祖母高兴就行。”
太夫人今天确实很高兴,她特意将董兰猗带在身边,逢人就炫耀。
眼看几家门第不俗的夫人对外孙女夸赞个不停,隐隐流露出结亲之意。
裴玉珍在一旁听着都十分心动,这里面可还有几位夫人是去年找借口婉拒过她的,如今还不是巴巴地上赶着来求娶?
她脑子一热就想答应,下一秒就收到太夫人凉嗖嗖的眼刀子。
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家,未必是真心看中兰猗,越是如此,她们的姿态越要端得高高的,慢慢挑选才好。
太夫人滴水不漏地将这些试探之语都挡了回去,主动聊起新话题,“我外孙女写的新戏你们都看过了吗?没看的正好,今天双喜班来唱堂会,大家也陪我热闹热闹。”
众人连忙附和,一时间堂内气氛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太夫人慈爱地拍了拍董兰猗的手背,“好孩子,你在这儿陪我们说话也拘束,跟你二位嫂嫂一起,去那边水榭招待各家小辈吧。”
董兰猗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告退。
直到走出屋子,她还能听到身后那些夫人们的溢美之词,夸张到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加快脚步。
去水榭要穿过花园中的小径,四下无人,她忍不住向二人吐槽:“从前我跟着母亲去别人家做客,她们对我可从没这样热情过。”
“今时不同往日嘛。”沈令月语气夸张,“表妹你现在可是大红人,将来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哦。”
董兰猗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会的,我能有今日多亏二位嫂嫂倾力相助,我绝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否则就让我……”
“不必如此。”燕宜笑着截断话头,“你只要继续写出好看的故事,其他的就全都交给我们吧。”
说话间三人来到水榭,一进门便有一股香风袭来,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莺声燕语,仔细一听讨论的全是《玉堂钗》。
“兰君姐姐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下一秒董兰猗就被团团围住,拉着她迫不及待地讨论起剧情来。
更有人今天出门时特意带上了好不容易抢到的新书,拉着董兰猗要她现场签名留印。
董兰猗从腰间荷包取出一方质地上好的鸡血石印章,上面刻着“兰君”二字,郑重其事地在扉页印下。
这是前几天大表哥亲手刻了送给她的,祝贺她终于找到了真心热爱的事业和道路。
董兰猗心知自己从前给裴景翊夫妇带去了不少困扰,收到这份贵重又充满兄长体贴心意的礼物,激动得一整晚都没睡好,特意将印章随身携带。
她被各家小姐们簇拥着讨论剧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并不是每个观点都能让所有人接受,很快就出现分歧,变成了互不相让的辩论现场。
有人说谢姑娘若是拒绝成为驸马,便是伤了公主的心,将来在朝堂上必定寸步难行;
有人说谢姑娘应该将错就错,在洞房花烛夜与公主袒露心声,以公主的宽容善良,一定会帮她保守秘密;
还有人说这样岂不是要让公主大好青春白白守活寡?谢姑娘不能这么自私。
又有人担心谢姑娘女扮男装时间长了,会不会孤苦终老,无人可依。
最后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董兰猗。
“董小姐/兰君,你觉得我们谁说的对?”
董兰猗:……
她脑袋里乱成了一团浆糊,被她们嗡嗡吵得无计可施,只能求助地望向沈令月。
二嫂,救救!
燕宜在沈令月耳边低语几句,她心领神会,抬高声音:“各位请听我说——”
她一边喊一边挤进人群中间,将董兰猗护在身后,给她片刻喘息之机。
沈令月笑眯眯开口:“首先很高兴大家都能喜欢这个故事,你们的热情就是我家表妹继续创作的动力。但俗话说千人千面,同样的故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我们要求同存异,尊重彼此对不对?”
她打了个响指,“不如这样,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对《玉堂钗》的感想和评论写下来,差人送到国子监后巷的琅嬛馆,我们收集到一定数目的文章,就会集结刊印成册,公开发售。到时候你们可以买回家仔细阅看其他人的观点,若是想要写文应和,或是下笔反驳,还可以继续写出新文章,再送到琅嬛馆……”
在场的小姐夫人都是饱读诗书,不然也不会凑在一块讨论剧情,她们一下子就听懂了沈令月的意思,面面相觑,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有人试探发问:“我听说国子监和白鹿书院都会把学子们的优秀文章抄录刊印,供其他同窗和读书人观摩。沈夫人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女子的随笔感想,也可以做成书册让人看到吗?”
“当然!”沈令月肯定地点头,“虽然我们不能科考,不用写那些骈四俪六的华丽文章,但只要是真情流露而为,一样也有讨论分享的价值。”
这时候她还不忘给琅嬛馆打广告,“我知道各位当中有不少才媛,文心慧质不输男儿,若是想自己出版诗集文集的,欢迎选择我们琅嬛馆,提我名字有优惠哦。”
这个重磅消息一出,大家果然都忘了互相争辩,开始冥思苦想,自己该写一篇什么主题的文章,才有机会被刊印到合集中。
更有心急的一把抓住侯府的丫鬟:“快给我拿一套纸笔,再不写下来我就要忘了。”
有她带头,还有几位小姐也纷纷表示要现场撰文。
原本热闹不休的水榭,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误入了什么乡试考场。
还有那种平日里互相别苗头的小姐妹,此刻更是铆足了劲儿,要在写文章上压对方一头。
董兰猗没想到沈令月会用这种办法解决她们的争吵,扯了下她的衣袖小声问:“二表嫂,这样能行吗?会不会让琅嬛馆赔钱啊……”
沈令月把她拉到角落里小声解释:“印书的成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持《玉堂钗》的讨论度啊。”
表妹写书可不是一锤子买卖,谢姑娘的故事明显是要连载下去的大长篇。
只要大家一直对剧情有讨论欲,哪怕是互相写文章吵架,也是维持热度的手段。
不然后世那些明星艺人为什么动不动上热搜,正炒反炒黑红也是红?
沈令月摸着下巴嘿嘿笑,没有微X抖X小红X,那她们就自己造一个吵(讨)架(论)的平台好了。
……
解决完水榭风波,很快就到了开席的时辰。
赵岚和沈元嘉今日也应邀而来,母女俩许久未见,坐在一处闲话家常。
沈元嘉手里也拿着一本新出的《玉堂钗》,笑道:“现在出门做客,若是不了解谢姑娘的故事,都插不上话呢。”
正是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赵岚勾了下唇角,“你小妹就是个爱折腾的,就连明安和文鸢都被她拉去充场面,为了裴家这位表姑娘,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现在《玉堂钗》火爆到什么地步呢,就连沈杭都差人去买了一本,看完一脸不屑表示这都是些脂粉笔墨,纯属小女子玩乐之作。
一边又在饭桌上酸溜溜跟沈明安抱怨:“你和月儿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个侍郎的爹?怎么没想过找我写序……”
赵岚差点被他恶心饱了,放下筷子阴阳了一句:“老爷是觉得自己比姜探花更好卖吗?”
沈杭:……肤浅!
……
沈元嘉:“我看侯府太夫人对这个外孙女颇为喜爱,经此一遭,不但董姑娘将来婚事能顺遂,小妹对裴家也是立了大功了。”
赵岚没忍住嘟囔一句:“她要是能早点给我添个外孙,那才是为裴家立功呢。”
沈元嘉面色一黯,低下头不说话了。
赵岚说完才反应过来,暗暗埋怨自己,“嘉儿,我不是说你,你和月儿的情况还是不一样……”
沈元嘉勉强挤出个笑脸:“我明白,至少我已经有蘅姐儿了。母亲有所不知,自从她进了云韶女学,整个人就越发明理懂事起来,还敢为了我顶撞她祖母呢。”
赵岚也好久没见到外孙女了,连忙转移话题,询问起来。
一边聊着天,沈元嘉抬头往四周望了一眼,疑惑道:“快开席了,小妹怎么还没入座?”
赵岚随意扫过去,“这丫头鬼灵精怪的,肯定又琢磨出什么新奇玩意……”
话音刚落,就见沈令月和燕宜一起推着一辆带滚轮的小车走进来,上面摆了一个三层高的奇怪点心,最上面是一个颤巍巍的粉色大寿桃,看起来质地轻盈,松软如云,离得近的还能闻到上面散发出来的浓郁甜香。
坐在上方的太夫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全部目光,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沈令月得意一笑,清清嗓子,“祖母,这是我和大嫂特意为您准备的寿桃糕,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燕宜轻声接:“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隆重出场的三层大蛋糕,瞬间成了本次寿宴上最闪耀的焦点。
太夫人用小勺子轻轻挖了一块寿桃,入口即化,香甜绵软,比她吃过最好吃的点心还要甜蜜幸福。
她赶紧让两个孙媳妇做主,给同桌年纪大的老姐妹们都分了一小块尝鲜,听着她们赞不绝口地夸奖,心里简直美上天。
“哎,我这个人哪就是命好,年轻时和夫君恩爱有加,老了也有儿孙满堂,个个争气,就连娶进门的孙媳妇都是秀外慧中,聪明伶俐!”
老太太一高兴,二人手腕上又各自多了一个大金镯子。
其他老姐妹听着她没完没了地炫耀,心里又羡慕又嫉妒,回家就找茬把儿孙臭骂了一顿。
——不是一个个都说要孝敬我吗?等我过寿的时候也要吃到那什么裴家的寿桃糕!
……
这阵子昌宁侯府接连出了不小的风头,无论是董兰猗的新书,还是寿宴上那别具一格的新奇点心,都成为了各家茶余饭后津津议论的谈资。
全家大概只有裴显还没被这副鲜花着锦之相所迷惑,紧急召开家庭会议,叮嘱众人最近要低调行事。
“兰猗最近就不要出门了,你那新书不是卖得很好吗,好好在家休息一阵子,慢慢构思下一卷的剧情。”
裴显和颜悦色地叮嘱外甥女,一转头又对裴玉珍冷了脸,“最近上门给兰猗说亲的人家不少,你可别犯糊涂随便答应了,她的终身大事,需得我和母亲都掌过眼才算数。”
裴玉珍有点不服气,想说她才是董兰猗的亲娘,但她毕竟在侯府住了十年,去年又被骗损失了一大笔嫁妆,难免底气不足,乖乖点头应下。
董兰猗突然出声:“舅舅,我想……”
“怎么了?”
她飞快瞥了裴玉珍一眼,鼓起勇气开口:“我今年才十八,两位嫂嫂都是二十岁才进的门,我也不想那么早嫁人,能不能再给我几年时间,我想专心写好《玉堂钗》这个故事。”
裴显一口答应下来,“放心,就算我和你外祖母要给你说亲,也一定会先问过你自己的打算,不会把你胡乱嫁出去的。”
董兰猗抿唇一笑,谢过舅舅,又偷偷瞄了燕宜一眼。
她想起当初大表嫂说过,就算她一辈子不嫁人住在侯府也没关系。
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数?
……
接下来的日子,《玉堂钗》每日销量稳步上涨,直到逐渐稳定下来,琅嬛馆现有库存已经足够应付,连舒父子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才怪。
自从太夫人寿宴结束,第二天就有手快的小姐写好文章,让丫鬟送到了琅嬛馆,还学着董兰猗给自己起了个新笔名。
文章如雪片般飞来,连舒从中择优录取,集结成册,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制版刊印。
《玉堂钗评集(一)》一经出版,又是被各家小姐派人疯抢,想知道自己的文章被选上了没有,又想看看其他人的观点。
连带着已经趋向于饱和的《玉堂钗》销量又来了一波上扬,还吸引来了外地的书商,要和琅嬛馆签独家供应合同,允许他们将书售卖到外地,又是一笔可观的进项。
到了月底,沈令月带账房去琅嬛馆盘账,算出收益后大吃一惊。
“竟然赚了这么多?”
不愧是她看好的蓝海市场!
她喜滋滋地想:难道我的天赋点不是吃瓜,而是赚钱?
一转头对上连舒怨气十足,仿佛能养活十个邪剑仙的模样,她干笑两声:“小连掌柜,最近辛苦你了哈。”
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当即从本月纯利润中分出一成,“给你和连伯父的分红,我就说过赚钱了不会亏待你们的吧?”
“不辛苦不辛苦,生意这么好,都是因为董姑娘的故事好。”
热乎乎的银票温暖了连舒的心,他期期艾艾地问:“不知道《玉堂钗》第二卷写完了没有,我能有机会提前看到吗?”
沈令月看出他的小心思,轻咳两声:“表妹还在闭关创作,等我回家问问她。若是写好了就给你送来。”
“好!”
连舒也没气馁,虽然见不到董兰猗,但她写的故事一直陪着他,每天看到那么多读者来信讨论剧情,他就特别有干劲儿,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月崽:小连掌柜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晚上加更[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87章 第 87 章 她多希望自己能像绮兰一……
雪浪斋的杜老板最近有点儿寝食难安。
因为《玉堂钗》太火爆了, 而且还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复刻的路线。
杜家也是京城老本地人了,世世代代经营书坊,在东西南北各区都有分店, 也可以自夸一句“书香世家”。
但他就是再有本事, 也不过是个小商人, 无论是请戏班子排新戏,还是去丰乐楼租柜台, 这背后要付出的成本都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如果说之前他还存了挖墙脚的心思,在得知兰君的真实身份后,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杜老板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天三趟往潇湘公子家里跑, 恨不得在他家打地铺住下了,死缠烂打,无论如何也要他尽快交出新稿子,刊印《绮兰传》新卷,才能把被琅嬛馆抢走的读者重新拉回来。
肖朗被他纠缠得不胜其烦, 嘴上说着要闭关创作, 实则从书房后门悄悄去到后院, 以更加急迫的态度催促肖素真。
甚至还放了狠话:“……什么时候写完这一卷,我才放小囡进来见你,否则你就听她夜夜哭着喊娘吧!”
肖素真被逼迫,内外交困, 压力巨大,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点灯熬油终于写完了最新一卷,交给肖朗时整个人都在打晃儿。
肖朗拿到书稿喜不自胜,立刻就要回去誊抄。
肖素真艰难抓住他的衣角, “小囡在哪里?让我去见她……”
“当然是好好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了。”肖朗敷衍地扯出一个笑脸,“阿姐,我可是她亲舅舅,还能让小囡受委屈吗?”
肖素真跌跌撞撞冲出房间,连日精神紧绷让她越发虚弱,没走两步就踉跄着扑倒在地。
“你去陪小囡玩一会儿吧,记得千万别踏出后院,我前面还有客人呢。”
肖朗丢下这句话,飞快进入书房。
肖素真从地上爬起来,往东边走了几步,趴在井边往下看。
微微晃动的水面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发丝凌乱的面孔。
肖素真知道自己不能让女儿看到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强撑着打了盆水简单清理了一下,使劲拍拍面颊,让脸上看起来有点血色,这才去了小囡的房间。
“阿娘!”
看起来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正抱着碎布头缝的旧娃娃发呆,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立刻惊喜地抬起头。
肖素真快步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小囡乖,这几天有没有听舅舅的话,他没有打你骂你吧?”
小囡天真的黑眼睛眨了眨,“没有啊,舅舅昨天还给我买烧鸡吃,一整个大鸡腿都是我的。”
肖素真闻言心下稍安,“那就好……阿娘平日太忙了,你要乖乖听舅舅的话,不要给他添麻烦,知道吗?”
弟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当初丈夫突然暴病而亡,若不是弟弟态度强硬,坚持将她和小囡接回娘家,她们母女留在婆家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
想起那时丈夫新丧,婆婆就背着她和迟迟娶不到媳妇的小叔子暗中商议,说要给她下药,生米煮成熟饭,若能生个儿子,也算是给亡夫留下香火了。
肖素真终于明白,那段日子身后若有似无的窥探目光来自何处,恶心得她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偷偷差人去给肖朗送信,让他来救救她们母女。
否则她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遭受这等奇耻大辱。
幸好弟弟还是来了,把她和小囡带出那个虎狼窝,还收留了她们。
只是三个人在京城开销很大,肖朗屡试不第,靠写话本为生,又销量平平,只能勉强维持生存,越发捉襟见肘。
肖素真心知是自己拖累了弟弟,正好她亡夫从前也爱看话本,书房里买了不少,肖素真也跟着看过几本,便有了自己动笔试一试的念头。
她记得自己写完第一个故事,忐忑去找肖朗,问他这个能不能卖钱。
肖朗看过后夸她写得好,但又面露难色。
“阿姐,若让书坊老板知道这故事是女子所写,还是一个寡妇,他肯定嫌晦气不愿沾手,正好我在老板那里还算有几分名气,不如假托我的名义,兴许还能更好卖一点?”
肖素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毕竟弟弟为了养活她们母女很不容易,只要能帮到这个家,她并不在乎什么署名。
后来肖朗很兴奋地回来,告诉她这个话本卖得很好,书坊老板特别满意,还想要更多的稿子。
肖素真高兴极了,她从没想到自己还有讲故事的天赋,越发废寝忘食地创作,小囡则交给肖朗照顾,他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不会饿着冻着她。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肖朗对她的态度渐渐变了。
他开始一边对她的故事冷嘲热讽不屑一顾,一边又催着她快写多写,好出书赚钱。
临近交稿日期,他甚至还会用铁链把她的房门锁住,美其名曰专心创作,不让她受外界干扰。
肖素真不明白为什么弟弟赚了钱出了名,搬进了大房子,却更加不高兴了。
她想让他高兴,她拼命地构思新故事,甚至写出了长篇《绮兰传》,让潇湘公子这个名号越发炙手可热。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因为肖朗说过,写好书和卖好书是两码事,他要出去应酬,和书坊老板打好关系,去维系那些有钱有势的读者……否则就算再精彩的故事,没人帮你吆喝,也只能堆在架子上落灰生虫。
“阿娘,你看这是什么?”
小囡的声音将她从漫长的思绪拉回现实,一低头就见女儿献宝似的拿出一本装订精美的书籍,封皮上写着《玉堂钗》。
“嘻嘻,这是我从舅舅书房里偷拿出来的,听说是现在外面卖得最火爆的故事。”
小囡眨巴着大眼睛,“阿娘你也看一看,兴许就有新的灵感,不用被舅舅关起来写了。”
“小囡,以后不许乱动舅舅的东西……”
肖素真随口教育了她两句,一边翻开话本第一页,很快就被剧情吸引,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小囡靠在她怀里,好奇地打量着纸面上那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她不认得,但她知道这本书每隔几页就有好看的彩色画,上面画的姐姐穿着男人的衣裳,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威风极了。
肖素真越看越入迷,越看越为这个故事的大胆构思而击节称赞。
直到剧情在圣上赐婚那一幕戛然而止,她怅然若失地翻过封皮,轻轻念着作者的名字,兰君。
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真想和他见一面,一起讨论剧情……
她最近状态不好,《绮兰传》陷入瓶颈,急需一个志同道合之人,帮她梳理思路。
就在肖素真垂眸凝思,能不能找个机会出门,打听一下这位兰君是什么来历时。
一道阴沉沉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线。
“阿姐,你在看什么?”
肖朗脸色难看地走进来,一眼就瞧见封面上的《玉堂钗》,顿时勃然大怒,一把将书抢过来,对她大喊:“谁让你看这个的?!”
小囡吓得脸都白了,不住地往肖素真身后躲去。
肖素真现在一听见肖朗的咆哮就本能地感到恐惧,但爱女之心占据上风,她强撑着对他解释:“是我听说这本书卖的很好,想看看学习一下……”
“都是砸钱堆出来的,有什么好的?不许看!”
肖朗暴跳如雷,扯着书脊用力撕开,刷刷几下就将书页撕成碎片,撒了一地。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通红,根本不顾小囡还在场,就指着肖素真暗暗威胁:“《绮兰传》新卷已经交给书坊老板了,如果这次卖的不好……你就带上小囡出去睡大街吧!”
肖素真浑身发抖,只能搂紧女儿不停点头,直到肖朗气冲冲地摔门出去,颤抖的身体微微止歇,眼泪控制不住地砸到地上。
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就是书里那个勇敢大胆的绮兰,可以抛开一切世俗偏见,不管不顾地逃离,快意江湖……
可现实中的她,不过是个带着女儿逃出夫家的可怜寡妇,如果没有肖朗收留,她们母女恐怕真的就要露宿街头了。
……
杜老板让雪浪斋的印刷匠人加班加点,终于以最快速度印出了最新一卷《绮兰传》。
他和肖朗商量好,还是按照上一次现场签售的法子,再学一学人家琅嬛馆,下血本请了一队舞龙舞狮,绕着京城大街小巷宣传一波。
这下又是一笔额外支出,杜老板心疼得要命,对肖朗道:“请舞狮队的钱咱们五五开,这可不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
肖朗心里啐他小气,面上还要赔笑:“行,到时候新书卖的多了,肯定能回本。”
到了新书发售那天,肖朗来到酒楼,在包间等待时就能看到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他的老读者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几分自信。
看来潇湘公子风采依旧,还是很有魅力的嘛。
就在时辰差不多了,他戴上面具,准备隆重登场时。
外面突然有人大喊。
“姐妹们,姜探花今天要在丰乐楼公开品鉴《玉堂钗评集》,听说还有许多年轻的进士小哥随机登台,现场评文,快跟我去抢号牌啊!!!”
长长的队伍瞬间如鸟兽散,一群人乌央乌央朝着丰乐楼赶去。
等肖朗走到台上,只看到空空荡荡的大堂,还有散落一地的花生瓜子皮。
作者有话说:来了[红心]
第88章 第 88 章 我用阿娘的故事,换你的……
呼……
一阵穿堂风吹过, 肖朗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越发显得可怜又萧索。
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仿佛一尊石化雕像。
直到杜老板跑进来, 见状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我就出去谈了个事的工夫, 人呢?人都哪去了???”
肖朗面皮抽动,好半晌才挤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们都去丰乐楼……看姜探花了。”
可恶……探花有什么了不起!长得俊有什么了不起!
杜老板一听到姜探花就明白了, “是琅嬛馆那边又出了什么新招?可他们为什么非要选在今天,故意和你打擂台?”
他后知后觉,上下打量了肖朗几个来回,神情微妙:“肖公子, 该不会是你得罪了他们吧?”
肖朗心虚地移开视线,嘴硬道:“我写我的书,怎么就得罪他们了?”
杜老板哪还看不出来他在狡辩,用力一跺脚,“姓肖的, 你自己作死可别带上我啊。我说怎么《绮兰传》的销量一日不如一日, 原来都是被你拖累的。我警告你, 当初契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若是因为你这边出了问题,导致销量不佳,我是可以向你索赔的!”
他看着空荡荡的酒楼大堂心痛不已, 这租金还有布置场地的费用都花出去了,还有雇人排队, 提前安排“书托儿”的钱……
杜老板扯着肖朗衣袖不放人,“你得赔偿我!”
“真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肖朗使劲挣脱他,没好气道:“你有跟我在这儿算账的工夫, 不如赶紧去丰乐楼那边看看情况,我还想知道琅嬛馆为何一直针对我呢。”
他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清白无辜的模样,大步向外走去。
肖朗憋着一股火来到丰乐楼,就被队伍中许多熟悉的面孔深深刺痛了眼睛。
这群喜新厌旧的女人!
明明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会永远追随他……
他站在街对面,脸色难看得要命,小眼睛四下逡巡,终于被他看到董兰猗和一个年轻书生从侧门处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肖朗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惊喜又深情地开口:“兰猗,你终于探亲回来了吗,你都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有多想你!”
董兰猗被他突然蹿上来的架势吓了一跳,一时慌了神,想要把手抽出来,可肖朗紧紧攥着她的手腕,铁钳一般箍得生疼,难以挣脱。
她眉头紧蹙,花容失色,不停地挣扎,“你放开,放开我!”
连舒也没想到自己陪董兰猗出来透气会遇到这种情况,当即反扣住肖朗手腕,皱紧眉头不断发力,“哪儿来的登徒子,再不放手我要报官了。”
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肖朗相比,连舒从小就扛着厚重的雕版在自家后院来回搬动,印书装订运货样样都做得,可比他的力气大多了。
肖朗瞬间感觉手腕处像是被烙铁紧紧烫住一般,面色扭曲,啊啊啊地喊叫着,不得不松开董兰猗。
董兰猗一脱身立刻躲到连舒身后,惊魂未定,抓着他的肩头小声道:“他,他就是潇湘公子……”
连舒眉头皱得更紧,“啊?”
大名鼎鼎的潇湘公子,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放手,放手啊!”肖朗疼得整张脸都要扭成一团了,好不容易等连舒松开手,立刻捧着自己的手腕甩个不停,对他怒目而视:“臭小子,我可是有秀才功名在身,你竟敢弄伤我?”
他见连舒面嫩,穿得也是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身上还系着干活的围裙,还以为他是书坊里打杂的小伙计,顿时优越感十足,高昂着脖子:“快给本秀才跪下磕头认错,否则我就报官了!”
连舒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默了默才道:“不好意思,我是举人。”
肖朗:……!!!
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红得仿佛能滴出血,“不可能!”
这小子看着还未到及冠之年,怎么就考上举人了?!
“我骗你干什么?”连舒翻了个白眼,又假装凶狠地板起脸,“你还要报官?你光天化日非礼董小姐,我才要报官抓你呢!”
肖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飞快掐了一把大腿,挤出两滴眼泪,哀求地望向董兰猗:“兰猗,你我好歹也有一段情分,就真要对我如此赶尽杀绝吗?”
董兰猗气得脸都红了,“谁,谁跟你有什么情分?你剽窃我的故事出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肖朗立刻反驳:“我不是都跟你解释清楚了吗?就连《镜中缘》的稿酬我也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董兰猗冷不防被问住了,她本就不善与人争吵,如今更是有口难言,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收他那八十两……
“哎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潇湘公子吗!”
肖朗身后传来一道震天巨响,炸雷一般,震得他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仿佛成了个聋子。
他捂住耳朵狼狈转过身,就看到沈令月手里拿了个铜喇叭似的玩意儿,正对着他叭叭喊个不停。
肖朗心道不妙,董兰猗面皮薄好糊弄,她这个嫂子可是个难缠的。
然而此时他想走也来不及了,沈令月不由分说抓住他的衣袖,一边又朝着另一边排队的读者大喊:“快来看哪,就连潇湘公子都被姜探花的风采折服,偷偷来看热闹了!“
那群刚从潇湘公子那边赶过来的小姐夫人们,见状反而松了口气。
本来还有点愧疚,错过了公子的新书发售——什么,他自己也来了?那没事了。
还有人冲肖朗挥挥手,安抚一般,“公子你再等等啊,等我看完了姜探花和其他进士小哥哥,再来买你的新书。”
肖朗眼珠一转,故作一脸悲愤,指着沈令月大喊:“就算你们是高门侯府,千金小姐,就能随意欺凌我这个没背景没势力的小书生吗?我家里穷,全靠我写书卖书维持生计,跟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人不一样,我家里还等米下锅呢……为什么非要选在今天和我打擂台,一定要逼死我你们才满意吗?!”
沈令月似笑非笑,哦吼,还跟她玩上舆论战了?
“潇湘公子你在说什么?”
她不慌不忙举起铜喇叭,“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读书人,应该明白什么叫‘先撩者贱’吧?是谁收买街头无赖传播谣言,败坏兰君姑娘的名誉,我这儿可还有他们亲笔画押的证词呢!”
沈令月威胁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口,毫不畏惧地对上肖朗慌乱的视线。
她就是故意选在今天截胡又怎样呢?明明是他先犯贱的!
一旁排队的读者纷纷露出异样的神情,不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哪边说的才是真的?”
“公子和兰君都是我喜欢的作者,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
“谁懂啊,既追《绮兰传》又看《玉堂钗》的我心都要碎了……你们就不能为了我握手言和吗?”
肖朗没想到自己那天收买无赖散播谣言的事这么快就暴露了,但他当初给钱的时候特意做了伪装,事后又迅速离开现场,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来过。
就算她手中有那几个地痞无赖的口供又如何?只要他死不承认就行了。
肖朗抹了一把脸,故意作出凄凉无助的表情,“罢了罢了,我一升斗小民,如何能与你们权贵之家相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是我的错,大不了,大不了在下就此封笔,让潇湘公子与你们相忘于江湖吧!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语声嘶哑,仿佛被伤透了心一般,跌跌撞撞着跑开了。
“公子,公子别走啊!千万不要封笔,我还等着看绮兰姑娘的新冒险呢!”
有位年轻小姐按捺不住,提起裙角追了出去,边哭便喊。
有她带头,又有几个潇湘公子的死忠读者也跟着追了过去。
虽然离开的人比起排队的只是少数,但这一出闹剧多少还是影响了今天活动的气氛。
幸好有姜云霖随机应变,现场抽取“幸运读者”上台互动,或赠诗或画像,交流文章,最后也算是圆满落幕,又卖出许多本《玉堂钗评集》。
结束后,沈令月亲手给她端了杯茶,“姜探花辛苦了,我们这个场子多亏有你啊。”
接着又向其他受邀而来的年轻进士们一一谢过,“大家今天都很辛苦,我请你们在丰乐楼喝酒,随便点菜,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啊。”
姜云霖面对沈令月时已经不再拘谨,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再说我这些同僚大多家境拮据,今天过来帮忙还能赚一笔外快补贴家用,是我们该谢你才对。”
眼看进士们已经被丰乐楼的小二带去包厢,她才压低声音对沈令月道:“我看你是打算跟那个潇湘公子杠上了?此人成名在先,又一向会讨读者欢心,比起兰君这个后起之秀,还是有不小的威胁,你一定要慎重行事啊。”
沈令月点点头,咬牙切齿道:“他可真会演,好一个千年虾精!”
另一边,连舒见董兰猗愁眉不展,心事满怀的模样,也跟着着急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干巴巴地道:“你别难过,沈夫人那么厉害的,有那么多新奇的好主意,一定能解决这件事的。”
“二表嫂的本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董兰猗轻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他真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
之前沈令月一直瞒着她没说,是以董兰猗直到今日才知道,《玉堂钗》发售那天,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竟然都出自肖朗之手。
这让她对他最后的一点偶像滤镜也碎成了渣渣。
为什么呢?就因为他嫉妒自己能写出好看的故事吗?
可他自己明明也有《绮兰传》在连载,就不能公平竞争,和平相处吗?
董兰猗想不通,又不想用这些琐碎的心事去烦扰二位嫂嫂,下意识地将连舒当成倾诉对象,对着他碎碎念个不停。
连舒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当一个倾听者,一个树洞,包容她全部的小秘密。
董兰猗念叨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点难为情:“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连舒一抬头就对上她清雅柔婉的面庞,脸上不受控制地爆红,连忙掩饰地抬起袖子抹了两把,摇头:“没有没有,我其实……其实很高兴,你能对我说这些,这是不是就代表……我们是朋友了?”
说到最后,他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忐忑,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仿佛不敢冒犯。
董兰猗愣了下,然后用力点头,认真看着他:“我们当然早就是朋友了。”
《玉堂钗》能卖得这么火爆,在短短时间内风靡京城,全都离不开连舒的亲力亲为,每一本装订好的书,都会被他反复检查校正,确保尽善尽美。
这可不是花钱雇来的工匠就能做到的,需要非常非常上心才行。
董兰猗认真打量着他,回忆着琅嬛馆开业那天,第一次见到连舒时的模样,不由道:“你最近瘦了好多,这里都凹进去了。”
她抬起纤细的指尖,虚虚点了两下连舒的脸颊。
哪怕没有实际触碰,连舒也感觉到他脸上仿佛有小蚂蚁爬过,酥酥麻麻的一路直冲天灵盖,炸得他头晕目眩,整个人飘飘然。
他像是喝了一大碗烈酒似的,晕乎乎地露出一个傻笑,摇摇头,“没关系,我年轻有的是力气,等忙完这阵子多睡上几天就养回来了,你不用担心我。”
董兰猗被他呆呆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又认真叮嘱:“不光要多睡觉,还要多吃饭,不能仗着年轻就肆意挥霍,如此才是长寿之道。”
连舒已经彻底醉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说好。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了琅嬛馆附近。
董兰猗方才想起她最近写书正缺一本前朝文集参考,恰好连舒说琅嬛馆中还有库存,便随他一起过来拿书,然后再回侯府。
还没进门,就看到高高的柜台前站着一个踮脚的小女孩。
“请问,这里能买到带彩色画画的书吗?”
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怯生生的,手里攥着一个半新不旧的荷包。
连舒上前,蹲下来好声好气地询问,“小妹妹,你是替家里人来买书的吗?告诉哥哥你要买的书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识字。”小囡摇摇头,“但我知道那本书里有彩色的画儿,画上是一个骑大马的姐姐……”
连舒轻笑出声,忍不住回头看向董兰猗,“这是不是你最小的读者?”
董兰猗跟着进了铺子,弯下腰摸了摸小囡的头,柔声问:“小妹妹,你不识字怎么看书呀?”
小囡一脸天真,“我是要给我阿娘买的,她本来有一本,但是被我舅舅撕坏了……阿娘很难过,还哭了,我想再给她买一本……”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攥紧了手里的荷包:“可是我听其他人说这本书很贵很难买到,我没有钱……”
她解开荷包系绳,从里面倒出两个铜板,扁着嘴巴,“哥哥,这些钱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我能先买几页带回家给我阿娘看吗?”
董兰猗眼中的怜惜几乎要溢出来,声音越发温柔,“小妹妹,你要买的书就是姐姐写的,姐姐做主送给你一本好不好?”
她给连舒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起身去后院取来一本刚刚装订好的崭新书籍。
小囡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翻了几页,看到她熟悉的彩色插画,哇了一声。
“就是这本书。姐姐,原来你也会写书啊!”
董兰猗被她天真的童言稚语逗笑,“是我写的,很难吗?”
小囡鼓了鼓腮,小声嘀咕:“我舅舅也写书,可他老是写不出来,动不动就朝我阿娘发脾气……”
董兰猗听得迷迷糊糊,以为她口中的舅舅大概是那些写才子佳人话本的落魄书生,也没在意。
“好了,姐姐不要你的零花钱,收起来吧。”她又摸摸小囡的脑袋,“你家住在哪里?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小囡歪头看她:“我家住在城东杏子巷,我是趁舅舅不在家偷跑出来的,没人知道。”
连舒轻吸一口气,“城东到这里可远呢,你一个小丫头跑出来,不怕被拐子拐走吗?”
他不由分说替小囡做了决定,“走,哥哥送你回家。”
小囡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扯了扯董兰猗的裙角,“姐姐,阿娘教过我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你送了我这本书,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你跟我回家去拿好不好?”
董兰猗想了想便对连舒道:“反正我回侯府也要经过杏子巷那边,不如我们一起坐马车送她回家,然后再送你回来?”
不然让连舒一个人从这里到杏子巷走个来回,实在太辛苦了。
连舒听出她是在关心自己,强忍着激动点点头,“我都听你的。”
二人带着小囡上了马车,在她一路的惊叹声中来到杏子巷附近。
小囡说她们不能走前门,舅舅不让她和阿娘去前面,会被别人看见。
董兰猗听得不由皱眉,心里嘀咕这个舅舅是什么古怪性子。
不让女眷出门,还不许人家看书……
她和连舒跟着小囡绕到一座二进院子的后墙,看她熟练在墙角抽出几块砖头,露出一个勉强供小孩子钻过的洞口。
小囡把书宝贝地藏在怀里,钻进洞口之前还不忘叮嘱二人:“你们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哦。”
看她熟练钻洞的架势,估计平时没少从这里偷溜出来玩儿。
董兰猗思绪发散飘远,不由感慨:“如今还有不少人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说女子读书无用,其实无非是想把她们困在家里,生怕她们读书通晓了事理,便不能被男人轻易哄骗了去,简直迂腐可笑。”
连舒点头附和:“不光如此,他们还不许女子看那些谈情说爱的话本,说什么有损闺誉,仿佛看了几本书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吐槽,不知不觉间关系仿佛又拉近了不少。
直到小囡顶着一头草叶钻出来,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
“姐姐,这个给你!”
董兰猗不明就里,心说小丫头把她叫过来,就为了给她这些废纸?
难道在不识字的小妹妹眼里,这些就是她所谓的“宝贝”?
但她到底不忍心拒绝小囡的好意,便笑着收下,“好了,你快回家吧,别让你阿娘等急了。”
小囡冲她咧开嘴笑了,“姐姐,我用阿娘的故事换你的故事,我们互不相欠了哦。”
她冲二人挥挥手,又顺着原路爬回去,没一会儿从墙里伸出一只小手,费力地四下乱摸。
连舒哭笑不得,蹲下身帮她把墙洞补好,砖头一块一块填回去,“行了,哥哥帮你,快回去吧。”
董兰猗站在一旁等他,闲来无事,随手翻开小囡给她的那一叠废纸。
才看了几行,她瞳孔蓦地一缩,惊呼出声:“连舒,你快过来!”
连舒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跑过去,“怎么了?”
董兰猗把那叠纸递给他,指尖微抖,声音也发颤:“你快看,这好像,好像是《绮兰传》的原稿……”
“啊?”
连舒连忙接过,飞快地一行行浏览纸上所写的内容,不由震惊。
去年冬天《绮兰传》一经面世就大为火爆,当时连舒虽然还在国子监,但也偷偷溜出去买了一本,他是看过这个故事的。
如今董兰猗交给他的这堆手稿,很明显是《绮兰传》最初的创作思路,上面还有许多反复删改过的痕迹,最后才形成了如今市面上发售的故事版本。
连舒低头看了看手稿,又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堵高墙,“那小妹妹刚才说什么来着?”
董兰猗喃喃:“她说,用她阿娘写的故事,换我写的故事。”
连舒眉头紧锁:“可《绮兰传》不是潇湘公子写的吗?潇湘公子是男的啊。”
董兰猗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情急之下,一把抓住连舒的袖口。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既然能抄袭我的故事写出《镜中缘》,就有可能抄袭别人的故事,写出《绮兰传》啊。”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今日感想:雪王虽好但不要贪杯[爆哭][爆哭]
第89章 第 89 章 她和她,都该被他卖个好……
“你要这么说的话, 我也觉得……”
受她启发,连舒也有了新的想法。
他目光灼灼看向董兰猗,“我之前看《镜中缘》的时候, 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无论是文风还是故事设计, 都与《绮兰传》大相径庭,尤其是大结局, 女主角居然原谅了她那个变心的夫君,还主动替他纳了心上人进府,从此二女侍一夫,和和美美……”
连舒脸上露出吞苍蝇一般的表情, “这跟故事开头的基调完全不相符啊,我以为女主角至少要和离归家,开启新生活呢。”
怪不得《镜中缘》这本是限量发售,且不会再版,不然要是让更多读者看到这本书, 不得以为潇湘公子是被鬼上身了?
因为印量少, 所以至今只在小范围内传播, 估计有不少他的死忠读者选择了溺爱——毕竟写文这种事,状态有好有坏,一时没灵感也很正常嘛。
董兰猗听完眼睛瞪得溜圆,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活脱脱一只炸毛小猫。
“……他抄我的故事,居然还乱改我的结局?!”
《镜中缘》是她唯一没有看完的一本潇湘公子的作品, 因为当时发现他照搬了自己的故事开头,董兰猗太生气了,直接把那本书压箱底, 不愿再看第二眼。
没想到他竟然又恶心了她一次。
董兰猗眉头紧蹙,无意识地攥紧连舒的衣袖,气得晃来晃去。
她面带薄怒,白皙的面颊仿佛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让连舒越发不敢动作,生怕惊醒了这一刻的美好。
结果董兰猗指尖不小心触到他手背,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忙不迭退后两步,稍稍侧过去的那半张脸似乎更红了。
连舒有些怅然若失,但此时不是沉迷儿女情长的时候,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如今看来,潇湘公子应该是个抄袭惯犯,《绮兰传》真正的主人……”
他看向面前这堵墙,“应该是刚才那个小妹妹的母亲。”
“可是她能写出这么精彩的故事,为何要任凭潇湘公子据为己有?”
董兰猗眼中浮现一丝迷茫,完全想不通。
怎么会有人舍得放弃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故事呢?
“或许是她受家庭所困,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连舒想了想,突然趴到刚才小囡钻进去的那个墙洞旁,试着往里喊了几声,想把她叫回来问个究竟。
可是墙里的院子似乎很大,小囡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舒喊了半天也没人应。
董兰猗站在一旁望风,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心虚极了,眼看巷子口的方向似乎有人过来,连忙拽起连舒的衣角,拉着他往角落里躲。
“……小心点儿,说不定是那孩子的舅舅回来了呢。”
二人挤在对面一户人家的门洞下面,门檐很窄,为了不暴露行踪,董兰猗和连舒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肢体接触。
连舒闭上眼睛不敢看,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往角落里面挤,好给她腾出更多空间。
但挨挨擦擦的衣角还是飘过来她身上幽然淡雅的香气,他没留神闻了一大口,反应过来又连忙屏住呼吸,憋得脸更红了。
好在董兰猗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此刻的窘态。
她手指扒着墙沿,只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向外看,直到看清那人不过是个路过的货郎,在前面路口就左转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
董兰猗走出来,回头对连舒道:“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我还是赶紧回府找两位嫂嫂商议对策。”
连舒终于解脱,偷偷用力呼吸了好几下,忙不迭点头,“我送你回去。”
董兰猗率先往马车那边走去,余光瞥见连舒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偷偷翘起唇角。
真是个呆子。
……
回到侯府,董兰猗不敢耽搁,第一时间拿着小囡给她的手稿去了九思院。
不出意外的话,在大表嫂这里总是能找到二表嫂的。
沈令月和燕宜正凑在一起琢磨如何把潇湘公子这个碍眼的家伙彻底踢开,没想到表妹一出手就送上一份大礼。
“这真是《绮兰传》原稿?”燕宜拿起其中一张书稿,上面涂抹过的字迹依旧娟秀,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董兰猗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当初潇湘公子的手稿曾在他读者圈子里小范围拍卖,每一页都炒出了天价,我有幸借来看过一次,他的字迹和这上面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她又把连舒关于《镜中缘》结局的猜测向二人复述了一遍。
沈令月听得直皱眉,“拜托,谁会觉得这种结局是大团圆啊,太恶臭了吧。”
燕宜蹙眉凝思片刻,“这个故事走向,倒是颇有几分‘薄情书生’的风格?”
董兰猗不明就里,“谁是薄情书生?”
“就是虾头男之前的马甲……笔名。”
沈令月让青蝉回澹月轩一趟,把她之前不小心买的那几本薄情书生写的话本都搬过来,一股脑堆到董兰猗面前。
“表妹你看书多,分析一下这些故事的风格。”
尽管董兰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她快速看完这几个故事后,还是忍不住要了一碗山楂水,才把那股恶心想吐的感觉压下去。
她艰难开口:“确实和《镜中缘》风格近似,有很多常用词句和典故,应该是一人所为。”
沈令月打了个响指,“所以这才是潇湘公子的真实水平,我就说他怎么可能写出《绮兰传》这种细糠嘛!”
燕宜对她道:“潇湘公子已经见过何融,你再找个生面孔,去跟踪他的动向,还有,想办法查出城东杏子巷那户人家都住了什么人。”
沈令月点头应下,“这个好办,我让裴景淮去找吕冲就行。”
吕二可是她在顺天府的最大人脉,想查个房产户籍还不是小菜一碟?
“表妹今天立了大功,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燕宜冲她柔柔一笑,瞧着董兰猗因为走了太多路而晒得微微发红的小脸,不由劝道:“你从前都不怎么出门,今天肯定累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董兰猗点头应下,临出门时又期期艾艾地看向二人:“表嫂,若是你们找到那孩子的母亲,就是《绮兰传》的真正作者,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想见见她,想当面告诉她,她的故事有多好看。”
在她对未来和人生充满迷茫,不知道自己将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是《绮兰传》给了她面对生活的勇气,让她知道原来还可以有这样肆意洒脱,自由勇敢的姑娘。
原来嫁人也并非女子唯一的选择和出路,天地之大,总有她的容身之处,哪怕餐风饮露,哪怕星夜兼程,但她的心是那么广阔和快活。
所以她才误以为潇湘公子是她的知音,是为她指点迷津的智者,才会一度对他格外迷恋。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绮兰姑娘的背后,是另一个女性闪闪发光的灵魂,才能与她,与那些喜爱这个故事的读者产生共鸣。
沈令月和燕宜自然是一口应下。
……
肖朗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摇摇晃晃走进院子,满身酒气刺鼻,一屁股坐在廊下,仰起头呆呆望向头顶乌漆漆的夜空。
残月如钩,星子也只有寥寥几点,大片乌云浓卷堆积,瞧着像是要落一场大雨。
肖朗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糟透了。
他今晚差点把自己灌了个半死,好说歹说,终于哄得杜老板再给他一次机会,暂时不计较今天的损失。
但杜老板对他也不复往日的殷勤热络,甚至暗示他尽快完结《绮兰传》这个故事,之后便不再与他合作了。
显然杜老板已经知道了他与琅嬛馆的恩怨,以及他曾经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选择明哲保身。
酒意上头,肖朗心底生出一丝极淡的悔意。
早知道就不该打董兰猗的主意,更不该偷她的故事。
否则以她从前对自己的迷恋程度,只要先把人哄到手,将来他们夫妻共同著书,又背靠侯府这棵大树,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比现在发达百倍。
现在真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没关系,大不了就像从前一样,换个笔名从头来过。
放话说要封笔的是潇湘公子,关他肖朗什么事?
肖朗很快把自己安慰好了,跌跌撞撞起身,去后院找肖素真。
“阿姐,还没歇息呢?”
他倚在门口,大着舌头冲她傻笑。
肖素真早在听到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就把书藏了起来,定了定神抬起头,“是,是啊,刚刚突然有了新灵感,怕明天起来忘记了,赶紧记下来。”
肖朗满意地笑了,“阿姐,你真厉害,我们一家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全都是托你的福啊。”
他和颜悦色跟她说话的时候,总能让肖素真回忆起弟弟小时候的模样,比现在可爱多了。
那时候小小的肖朗曾拍着胸脯保证,说长大了一定会保护阿姐。
后来她被困在夫家最绝望的时刻,他果然履行了儿时的承诺,将她和小囡救出那个虎狼窝。
每每回忆起弟弟的好,肖素真总会为之动容。
她忍不住起身走向肖朗,扶着他回自己房间,“又喝这么多,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吧。”
肖朗大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道:“阿姐,《绮兰传》下一卷就收尾完结吧。”
肖素真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为什么?故事才刚刚过了一半……”
肖朗心头火起,用力推开她,没好气道:“书坊老板让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新书写的不够精彩,卖不出去,他不想做赔本生意了呗。”
肖素真眉头紧蹙,半天没说话,只有握紧的双手泄露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不知为何,看到她为这个消息而黯然神伤的模样,肖朗竟然感到一丝快意。
“阿姐,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写书的天才吧?”肖朗声音里满是恶意,“要是没有我在外面辛苦经营,你的故事凭什么能被那么多人看到?”
肖素真脸上的表情已经维持不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狼狈地转身,“我去厨房烧水……”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要小跑起来。
肖朗还不罢休,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你记住了,我才是潇湘公子!没有我,你的一切都不该存在!”
他眼神恶毒,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这些可恶的女人,不能科考也不能当官,凭什么还能写出那样叫好又叫座的故事?老天爷不公平,为什么不把这样的才华赐给他?
当初他接到肖素真的求救信,得知她婆家要把人强行扣下,传宗接代,急忙找上门去要人。
开玩笑,那是他亲姐姐,第一次嫁人时收到的彩礼都让他拿去读书了,为什么不能再来一次?
如果任凭她留在那个死鬼丈夫家里,给人家当牛做马,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肖朗本来就打算着接回肖素真后,寻个媒人把她嫁出去,再赚一笔彩礼。
至于小囡嘛,一个小丫头吃的也不多,再长大点还能当个洗洗涮涮的使唤丫头,养到十几岁又能嫁出去换一笔钱。
他一心想把肖素真再“卖”个好价钱,对媒人介绍的那些人家挑挑拣拣,总是找不到满意的。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肖素真竟然告诉他,她写了一个话本,问他能不能帮着卖出去,贴补家用。
随之而来的,就是“薄情书生”销声匿迹,而潇湘公子火遍京城。
他终于不用带着姐姐和外甥女租房住,而是全款买下了这套二进小院——当然,房契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肖朗一边嫉恨她的才华,一边又不得不仰仗肖素真写出更多的故事,化作源源不断的金钱和名气,让他受尽追捧,和那么多小姐夫人的喜爱迷恋。
他摸黑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等《绮兰传》写完,就让阿姐赶紧构思新的故事,等她什么时候灵感枯竭,新书再也卖不动的时候,就把她这个人也卖掉好了。
……
“什么?杏子巷那套房子的户主就是肖朗?”
沈令月再三向裴景淮确认:“没弄错位置吧?”
裴景淮啧了一声,“这点小事我还办不明白?户房记档上写的清清楚楚,杏子巷十三号,有户主肖朗一人居住,年二十八,祖籍并州。”
“不对啊,表妹和小连掌柜明明看见那小丫头钻墙洞进去,还说要给她阿娘送书呢。”
裴景淮摆摆手,“那就是肖朗故意没登记她们母女二人的信息呗,京城里这样的隐户不计其数,或是有人从外地来投亲访友,顺天府也没那么多人手实时登记。”
沈令月眼珠一转,又推他往外走,“小舟哥哥你再辛苦一趟,去户房查查肖朗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呗。”
裴景淮一时没留神,被她推得后退几步,又连忙站稳,清清嗓子,带了几分邀功的意味,挑了挑眉:“这么明显的道理,你觉得我会忘记吗?”
既然要查肖朗,当然要查他祖宗十八代啦。
这可是他跟陆西楼学到的宝贵经验,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裴景淮反客为主,抓着沈令月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抱着她顺势坐在一旁矮榻上,不紧不慢道:“肖朗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姐姐名肖素真,今年三十,八年前嫁到并州四水县王员外家,嫁的是他家大儿子,二人育有一女,大名不详,但今年应该六岁了。”
“去年春天肖素真之夫暴病而亡,没过多久,肖朗上门以娘家人身份带走肖素真母女,户籍从王家迁出,此后暂无最新记录。”
沈令月一拍手,“表妹见过的那个小丫头就是肖素真的女儿,她口中不许出门不许见客的舅舅就是肖朗了?”
裴景淮还在搜肠刮肚回忆,“对了,说到王员外家,他家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分别是……”
“行了行了,肖素真都离开了,谁还要听她死鬼老公家里的事啊。”
沈令月迫不及待要拿消息和人分享,从裴景淮腿上站起身,敷衍地摸了两把他的脑袋,“干得漂亮,记你一功。”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气得裴景淮一挥拳,真拿他当跑腿小厮使唤了?
那边沈令月去找燕宜,半路还不忘派人去叫董兰猗。
等她赶到九思院门外,正好看到董兰猗从另一个方向快步而来,气喘吁吁的,不复往日端庄娴静,甚至还抬手使劲扇了几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二表嫂,有,有那对母女的消息了?”
沈令月忍笑扶起她,“表妹以后得多运动,写书可是很耗费体力的。”
不过现在的表妹还是比过去那个可爱多了^_^
二人进屋见到燕宜,也不多废话,直奔主题。
“看来是肖朗无意发现亲姐姐有写书的天赋,就把她的故事据为己有,还把她关在家里替自己写书,扬名立万。”燕宜总结。
“这个无耻小偷。”沈令月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又对二人道:“我们得想办法让肖姐姐看清肖朗的真面目,摆脱他的控制!”
董兰猗也跟着不停点头,和沈令月一起眼巴巴地看着燕宜,指望她给出一个好主意。
燕宜语气斟酌,“肖素真与肖朗是亲姐弟,如果她对此知情,并且是自愿隐身幕后的呢?”
“肯定不是。”沈令月不假思索道,“表妹不是说了吗,肖朗连她的新书都不许肖素真看,当着孩子的面把书都撕了,这是对待亲姐姐的态度吗?何况这可不仅仅是亲姐姐,而是他的摇钱树啊。”
她急性子一上来,转头对董兰猗道:“不管了,我们一定要见到肖素真本人,劝她清醒一点,早日脱离苦海!”
董兰猗说好,“二表嫂,我都听你的。”
“你们俩是打算甩开我单独行动了吗?”燕宜开了句玩笑,又正色道:“既然这事让我们知道了,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肖朗偷走了本不属于他的才华和光环,现在是该让那个真正的天才走到台前,被所有人看到了。
……
几天后,肖朗忽然收到消息,说有金陵来的大书商看上潇湘公子的作品,想和他谈在江南的独家代理权,开出的条件十分丰厚。
江南富庶,肖朗接到消息简直喜不自胜,一大早就打扮得人模狗样出门去了。
就在他离开家没多久,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入了杏子巷。
见四下无人,裴景淮动作利落地翻过墙头,从里面把大门打开。
沈令月,燕宜和董兰猗连忙从门缝挤进来。
董兰猗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紧张地拉着燕宜的衣角,“我们不会被人发现吧?”
“放心,肖朗不到晚上别想回来。再说我都打听过了,这宅子里只住着他和肖素真母女三人,没有买奴婢。”
房子不大,四个人很快就来到后院,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水井边,对着一大木盆的衣裳吭哧吭哧搓洗着。
沈令月拳头硬了,好家伙,不买奴婢是因为有外甥女可以使唤吗?这也太黑心了,她才六岁啊。
小囡正低头用力搓着衣裳,忽然看到地上多出几道人影,正在不断向她靠近。
她回头先看到裴景淮,吓得大叫,“你们怎么进来的?!”
董兰猗连忙上前,放轻声音:“小妹妹,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
小囡定睛细看,放松下来,“你是送我书的那个大姐姐!”
她放下湿漉漉的衣裳,快步跑到她身前,仰起头一脸天真地问:“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舅舅忘记锁门了吗?”
“哎呀这些都不重要。”沈令月着急,耐着性子问她:“我们想见你娘亲,你能带我们过去吗?”
“好啊。”
出于对董兰猗的信任,小囡对她们全无防备,直接将人带到了肖素真的书房,指着大门脆生生道:“我阿娘在里面写书呢,不过你们应该见不到她了,得等我舅舅回来才行。”
一行四人看到挂在书房门上的铜锁和缠了好几圈的铁链,一时相顾无言。
“这分明是囚/禁!”沈令月咬着牙,“裴景淮,你去把锁砸开。”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她一定要把肖素真母女带走!
作者有话说:【裴大:又双叒叕因为上班错过家庭活动[裂开]】
[让我康康]还是晚上加更嗷~
第90章 第 90 章 “你既怕又何必想,你既……
裴景淮四下寻摸了半天, 在墙根下面捡到一块砖头。
他一手拿砖,一手拽住铁链,铿锵两下, 锁头断开掉到地上, 铁链也被他扯下来, “好了。”
沈令月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一抬头就看到面前伏案写作的女人单薄的身影。
砸锁的动静太大, 肖素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几个年轻男女闯了进来,仿佛入室抢劫。
她先是慌了一下,下意识抓起手边颇有分量的镇纸,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等她余光瞥见跟在董兰猗身边的女儿时,眼里的惊惧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小囡,快到阿娘身边来!”
小囡浑然未觉, 拉着董兰猗的手冲她笑:“阿娘, 哥哥姐姐们是来救你的。”
她刚才都看见了, 舅舅每天出门前都要挂在门上的那把大锁,被这个哥哥几下就砸烂啦。
“救我?”
肖素真面上浮起一丝迷茫,再一打量几人的衣着装扮,分明是那些高门权贵家的公子小姐, 怎么会光天化日入室抢劫呢?
但她却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需要被救的。
沈令月自从进入这个房间,就开始四下打量。
从她们闯进来后肖素真的反应来看, 她确实不像是被强迫的样子。这间房间虽然被铁链锁上,但屋里的陈设都算干净整洁,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书籍, 桌上散落着用过的纸张,边上还有一壶茶水并两碟点心。
她想了想,冲肖素真礼貌微笑:“肖姐姐,《绮兰传》是你所写对不对?肖朗为什么要把你关在房间里,他是不是在逼你为他写书赚钱?”
肖素真被冷不丁问糊涂了,点头又摇头,“是,是我写的没错。但阿朗并没有逼迫我,是我们在京城生活需要赚钱……他把我关在房间里,是因为我要赶稿,他说写书需要专注,不能被外界环境干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放屁!”沈令月气呼呼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逍遥快活的时候,怎么不说要磨练心志了?”
真是苦全让肖素真吃了,福都让肖朗享了。
燕宜上前一步,与肖素真平静地对视。
“肖朗霸占了《绮兰传》,抹去你的一切功劳,顶着潇湘公子的名号名利双收,肖姐姐,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令月反应过来,连忙跟着点头:“对对,我们可以帮你摆脱他!你有才华有天赋,自己写书赚钱多好,为什么让他占便宜?”
她越说越气,伸手一指小囡,“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你女儿正在井边洗衣裳,那一大盆里全是肖朗的衣裳。她才这么小,有肖朗这么当舅舅的吗?”
肖素真瞬间变了脸色,快步绕过书桌走来,一把将小囡拉到怀里,抓着她的手仔细查看。
“小囡,你怎么从来不告诉我,舅舅还要你给他洗衣裳?”
小囡把被井水冲得通红的十根小指头藏到背后,摇摇头,“我也是最近才开始洗衣裳的。舅舅说家里不养闲人,让我学着干活,这样阿娘才能安心写书,赚钱给我们花呀。”
肖素真心疼极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第一次对肖朗生出怨怼。
她自己辛苦一点不算什么,可是小囡还那么小,弟弟这些日子明明赚了不少钱,为什么连雇人洗衣裳都舍不得?
看着女儿天真的小脸,肖素真再也无法违心说出,她是自愿替肖朗写书的。
“是我弟弟说,女子写书本就是离经叛道之举,若是不假托男子身份,根本没有书坊愿意与我们合作。”
肖素真低声解释:“他还说光会写书不算什么,要能卖得出去才叫真本事……”
“他都是骗你的。”
董兰猗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激动地握住肖素真的手。
“肖姐姐,终于见到你了……我就是《玉堂钗》的作者兰君啊,你是不是已经看过我写的故事了?”
肖素真蓦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少女,“你就是兰君?”
董兰猗用力点头,“没错,就是我。而且外面的读者都知道这本书是我写的,也没人因为我是女子就小看了我啊。”
肖素真被这个巨大的真相击中,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原来女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写书吗?
沈令月上前道:“我们是兰君的家人,也是琅嬛馆的东家,《玉堂钗》便是在我们的运作之下全城大卖,兰君只需要专心创作,根本不用操心这些琐事。肖姐姐,只要你离开肖朗,加入我们,你也可以做到的,你难道不想堂堂正正站在所有人面前,告诉她们你才是《绮兰传》的真正作者吗?”
她的话太有诱惑力,让肖素真根本无法拒绝。
是啊,她难道不想吗?
她想!
去年《绮兰传》一经推出就风靡京城,肖朗“大发慈悲”允许她出门放风。
她偷偷去了雪浪斋附近,看着店铺前面排起长龙,每个人都想买她的《绮兰传》,每个人都在兴奋讨论书中的剧情。
她很想加入她们,想问她们对故事有什么感想,还想在后续看到什么样的剧情。
可是肖朗再三叮嘱过不许她与外人过多接触,更不许她暴露身份。
肖素真只能羡慕地目送她们远去,没多久就被肖朗找到,带回家里继续写下一卷。
“我想,我想过的……”
肖素真抱紧了女儿,声音低低,“可我们母女不符合立户的条件,若是家里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丁,我们俩该如何在京城生活啊。”
况且她心里一直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想——就算她下定决心要离开,肖朗真的会放她走吗?
沈令月皱起眉头,小声问燕宜:“我之前就想问你来着,古代不是有那个什么‘女户’吗,她们母女能不能单独立一户?”
燕宜低声回她:“立女户的条件极为苛刻,必须得满足‘户绝’,即女子的夫家、娘家都再无男丁能撑起门楣,才能允许她单独立户。”
假如肖素真没有离开王家,而王家除了她死去的丈夫,还有公公和两个小叔子,怎么也轮不到她自己立户。
而她就算回到娘家这边,还有肖朗这个成年男丁,官府同样也不会答应她分出去单过。
沈令月听着听着,冷不丁来了一句:“意思就是,只要肖朗死了,肖姐姐就能立女户了?”
燕宜:……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不能这样做啊。”
她扯了一下沈令月的衣袖,又对明显心动了的裴景淮坚决摇头。
肖朗是卑鄙无耻不假,可从律法角度审判他罪不至死,不能用这种极端方式解决问题。
沈令月又想到:“那假如我们能证明肖姐姐有养活自己和女儿的本事呢?”
因为许多女子没有经济来源,没有谋生手段,所以才不得不依附于家族中的男丁生存,但若是她有呢?
肖素真可是能写出大爆款《绮兰传》的当红作者,肖朗都靠着她全款买房了,谁敢说她离了男人就活不了?
燕宜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具体怎么操作,等我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肖素真母女带走,逃脱肖朗的掌控。
董兰猗蹲下来,平视着小囡的眼睛,认真问她:“你想不想让你阿娘离开这里,以后就你们母女俩一起生活,没有人再把她关起来,也没有人再使唤你干活洗衣服?”
小囡不假思索:“我愿意!”
回头使劲摇晃肖素真的胳膊,“阿娘,我们听姐姐的,走吧!我不要跟舅舅一块住了,他总是偷偷骂我小拖油瓶……”
肖素真又气又怒,肖朗怎么对她发脾气都没关系,可他不该这么对小囡。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小的一团养到这么大,耗费了她多少心血,寄托了她多少心力与期望
她写《绮兰传》就是希望小囡将来能像绮兰一样勇敢自由,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像她一样,被困在这个铁链锁住的“监牢”。
铁链有形,而这世道对她,对女子的束缚却是无形又无处不在的。
“肖姐姐,绮兰是自你笔下诞生的灵魂,是你赋予她自由的人格和敢于冲破世俗桎梏的勇气,为什么轮到你自己就胆怯了,害怕了?”
董兰猗见她还在犹豫不决,真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一向好性子的她也不由握紧拳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肖素真。
“你既怕又何必想,你既想又何必怕?”
这一声如黄钟大吕,狠狠敲进肖素真的脑子,仿佛醍醐灌顶,令她豁然开朗。
是啊,她有手,有笔,凭什么不能养活她自己和小囡呢?
前面的路就算再难,还能难过她被困在婆家,差点被逼着和另一个男人传宗接代吗?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将汹涌的泪意强压回去,带了几分期盼和忐忑,“你们,真的愿意帮我摆脱他吗?”
裴景淮轻咳一声,代表发言:“我是昌宁侯府二公子,她们是我大嫂、夫人和表妹,你觉得肖朗长了几个胆子,敢跟我们家过不去?”
肖素真终于下定决心,“好,我跟你们走。”
她回头望向身后的书架,和那些她用过的书稿,面露留恋,“这些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带走……”
“当然要通通带走,一片纸也不给他留!”
沈令月挽起袖子,“肖姐姐,你说哪些是你要带走的,我们帮你打包,你和小囡去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吧。”
肖素真千恩万谢,飞快给她指了几处,“其他的都无所谓,这些书稿是我写《绮兰传》时的灵感构思,要是没了它们,后面的故事我也写不下去了。”
她带着小囡去了后边收拾,但很快就回来了。
董兰猗见母女俩手上只提了个小包袱,不由惊讶:“就带走这么点儿东西吗?”
肖素真苦笑了下,“我们母女当初是被空手赶出夫家的,就连我当年的嫁妆也不知所踪。后来随我弟弟来到京城,一直也没来得及置办什么,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董兰猗在心里偷偷骂了几句虾头男。
自己穿得人模人样,在外面吃吃喝喝,还收了那么多有钱小姐的礼物,怎么都不舍得给自己亲姐姐买根簪子?
沈令月她们几个动作很快,将肖素真的书稿都打包收好,准备一会儿搬到马车上。
临出门时,肖素真才想起自己忘了问,“我和小囡离开这里……要住在哪儿?”
董兰猗不假思索:“就住在我的院子,正好方便我们探讨剧情。”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不太妥当,回头眼巴巴地看了裴景淮一眼。
下一秒,沈令月和燕宜也齐齐看向他。
“都看我干嘛?”裴景淮摸摸鼻子,“我没意见啊,那是表妹的院子,她想让谁住就让谁住。”
董兰猗立刻绽开笑脸,“谢谢二表哥!”
她摸了摸小囡的脑袋,“我家还有一个妹妹叫阿芝,她从小就盼着当一回姐姐,如今可算如愿了,到时候让她带你玩儿好不好?”
……
肖朗今天去见那位金陵书商很顺利,对方对他的才华特别欣赏,请他去了一家不输丰乐楼的大酒楼吃饭,还点了花楼的红倌人作陪。
美人在怀,娇声软语,肖朗不知不觉就被灌了几大壶酒,倒在榻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再醒来时,房间内已经空空如也,什么红倌人,金陵书商,通通不见了。
小二推门进来,恭恭敬敬道:“客官您总算醒了,今天这桌席面一共六十八两,您是付现银还是银票?”
肖朗都懵了,哪有人请吃饭不先结账的?
仿佛看出他有吃霸王餐的念头,小二朝门外吆喝了一声,立刻有三四个身穿短打的壮汉冲进来,虎视眈眈地围住他。
肖朗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绞尽脑汁:“我今天出门没带这么多银子,但我有房子啊,我可是潇湘公子!你们,你们谁跟我回家去取银子就是了……”
最后酒楼派出小二和两名壮汉跟着肖朗回家拿钱。
他刚走到大门口,正要拿钥匙开门,手刚搭上门闩,大门自己就缓缓敞开了。
怎么回事?他今早出门忘记锁了?
肖朗推门进了院子,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灯火,安静得让人害怕。
“小囡?”他试着喊了两声,“阿姐?”
没人回应。
肖朗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拔腿往后院跑去。
小二连忙喊:“他要逃单,快追!”
肖朗冲到后院,恰好乌云从月亮上移开,照亮这一方小天地。
让他清楚地看到,原本锁着的书房大门敞开,砸坏的锁头和铁链被丢在地上。
“阿姐?”
他颤着声音走上前,看到书桌上干干净净,连一页纸都没有给他留下。
作者有话说:“你既怕又何必想,你既想又何必怕?”——出自粤剧《牡丹亭》
关于女户这个规定我是结合了各个朝代的一些要求,反正大部分都是条件卡得很严,懂的都懂[狗头]
所以这是一个古代版《出走的决心》的故事[撒花]人有时候还是需要被推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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