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谁来捡漏“捡漏状元”?……


    沈令月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啦。


    不过就算是实话实说, 她对现在的小日子也挺满意的。


    公公隐身,婆婆和气,老公听话, 每天还可以和燕燕贴贴~


    赵岚看她眉飞色舞的小模样, 就知道女儿在侯府过得确实舒心。


    只是听到沈令月说自己前几天来月经, 在床上躺了几天,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罢了, 才成亲一个月,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这边母女俩正聊着天,外面的道士已经做完一套驱邪仪式,迈着方步踱了进来。


    柳姨娘擦了擦眼泪, 连忙迎上去,恭敬地问:“道长,我家老爷究竟为何会突然病倒,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是,也不是。”


    道长捋着山羊胡, 摇头晃脑, “贵府沈老爷这场病来的蹊跷, 但他冲撞的并非妖邪,而是……”


    话音一顿,他忽然看向床边的沈颂仪,上下打量一番, 大惊失色。


    “府上这位千金的八字是?”


    柳姨娘似乎吓了一跳,犹豫了下才低声对道士报出八字。


    道士掐着指节飞快移动, 口中念念有词。


    沈颂仪抱着柳姨娘的手臂,一副害怕的模样。


    沈令月站在一边看热闹,突发奇想对赵岚小声说:“这个道士不会要说, 是二姐的八字克了父亲,要把她挪出沈府吧?”


    赵岚凝眉不语,只是紧盯着那道士和柳姨娘,试图找出二人之间的联系。


    柳姨娘不可能请个道士来给自己挖坑……


    “哎呀哎呀,竟然是小道眼拙了!”


    道士忽然停止掐诀,后退一步,冲沈颂仪深深一躬。


    起身后一脸郑重肃穆地对床上的沈杭道:“沈老爷,您家这位千金,有凤命啊!您若是想给她寻个普通夫婿,压不住这样的贵命,这不就反噬到您身上来了?”


    沈杭震惊地张大嘴巴,刚要说话,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赵岚发出一声嗤笑,又飞快掩饰如常。


    原来柳姨娘打的是这个主意。


    “哇哦。”沈令月双手捧脸,语气夸张,“恭喜二姐,贺喜二姐,你要当皇后啦!”


    沈杭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呜哩哇啦说着什么。


    只是他口齿不清,越说越乱,声调越高,跟个短路的电音蝌蚪似的。


    沈令月蹬蹬蹬跑到床前,“爹啊,你慢点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沈杭握紧拳头,放慢语速。


    “可、不、敢、乱、说、这、是、要、杀、头、的、啊!”


    沈令月复述了一遍,沈杭用力点头,使劲“啊”了一声。


    说完又瞪了小女儿一眼。


    沈令月吐了吐舌头,“本来就是嘛,都凤命了,难道不是要当皇后?”


    那道士笑呵呵地摆手,“这位夫人此言差矣,贵府千金的凤命,不是皇后的那个真凤,而是鸾凤,当不了皇后,但必得嫁入公侯显赫之家,如此才能保一家平安啊。”


    “可是我看书上说,凤是公的,凰才是母的。那鸾凤又是什么物种,是公是母啊?”


    沈令月一脸求知欲地发问,“还有,照你的意思,二姐要是嫁得不好,就是我们全家倒霉呗?”


    道士没想到照着写好的剧本演还能碰上个硬茬子,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地望向柳姨娘。


    柳姨娘反应极快,不动声色地推开道士上前,“三小姐,你已经嫁了如意郎君,为何还要与你二姐过不去?她嫁的不好,难道你就开心了吗?”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沈令月立刻否认,又小声嘟囔:“反正爹也不是被我克出病来的。”


    沈杭坐在床上大喘气,一会儿看看柳姨娘母女,一会儿看看沈令月。


    “老爷,我看道长说的或许也有几分道理。”


    柳姨娘扑过来,紧紧抓着他的手,柔声道:“我们的女儿命格贵重,寻常人家消受不起,也许这就是上天给您的示警,只有将仪儿嫁得富富贵贵的,这样对咱们沈家,对老爷的仕途也都好啊!”


    “@#¥%&……”沈杭又开始电音蝌蚪上身。


    柳姨娘听不懂,和他大眼瞪小眼。


    “哎呀,还得是我来。”


    沈令月又开始空耳挑战。


    “我、就、想、要、个、进、士、女、婿、怎、么、就……这么难!”


    这回她已经学会抢答了。


    沈杭啊了一声,不情愿地冲沈令月竖起大拇指。


    沈令月笑得狡黠,又回头问道士:“都说读书人是文曲星转世,文曲星也压不住我二姐的……鸾凤命啊?”


    道士干笑两声,“天下读书人如过江之鲫,哪能个个都是文魁转世啊。”


    “有道理哦。”沈令月煞有介事地点头,“反正二姐就是得嫁个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不然我爹的病就好不了了,道长是这个意思吗?”


    她这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沈杭瞪大了眼睛,怀疑的目光在柳姨娘母女身上扫过。


    “三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诅咒你的亲生父亲?”


    柳姨娘深恨沈令月突然回来,坏了她的好事,只能不停扯开话题,又在沈杭面前赌咒发誓,自己愿意日日侍奉汤药,直到沈杭恢复为止。


    沈杭那点怀疑又被柳姨娘汹涌的眼泪冲了回去,拉着她的手啊啊啊。


    沈令月在一旁配音:“等、我、好、了、就、给、仪、儿……”


    “重新相看?”


    这回轮到柳姨娘抢答了,眼里闪动惊喜光芒,“表哥你真好!”


    二人旁若无人地紧紧相拥。


    ……


    “多谢母亲叫我回来看热闹。”


    离开房间,沈令月笑嘻嘻地挽上赵岚。


    拜托,这可是真人版电音蝌蚪哎!


    赵岚捏了一下她越发圆润的小脸,假装严肃:“收一收,那可是你父亲。”


    沈令月闭紧嘴巴,但还是有噗嗤噗嗤的笑声挤出来。


    赵岚只当没听见。


    等回到正院,她才不紧不慢开口:“我就知道当初不沾手她的婚事,一准儿没错。”


    柳姨娘为了让女儿攀高枝,连这种歪门左道都想出来了。


    什么鸾凤贵命,沈杭居然也信了?


    沈令月把桌上的点心挨个扫荡一遍,嚼嚼嚼。


    还是家里厨娘的手艺更合她胃口,点心都不那么甜。


    她问赵岚:“父亲生病真是因为夜里受凉吗?不会是柳姨娘给他下药了吧?”


    赵岚皱了下眉,随即慢慢摇头。


    “她没这么大胆量。”


    沈杭可是柳姨娘在沈家唯一的倚仗了,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赵岚第一个就收拾她。


    沈令月也没再追究,毕竟赵岚比她更了解柳姨娘嘛。


    可能就是赶巧了?然后柳姨娘顺势而为,请了个坑蒙拐骗的道士来家里忽悠人。


    赵岚又道:“你知道恒王妃马上要举办新的曲水流觞宴了吗?”


    “啊?同安公主不是刚办过一场?“


    “公主办的那场,不是吃出毒蘑菇了吗。”赵岚悠悠道:“陛下把主办宴会的差事交给了恒王妃,本来说是从明年开始,但恒王妃最近又说今年的相亲宴没办成,得补办一场。”


    沈令月神情微妙。


    咳,让京城未婚男女要参加两场相亲宴的罪魁祸首在此。


    幸好同安公主似乎忘了这茬,前阵子她天天往公主府跑,也没见她提起过。


    有时候沈令月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同安公主早就不想干了。


    给未婚男女牵线做媒,哪有云韶女学有意思啊。


    “沈颂仪肯定还是要去的,估计你们侯府也会收到请帖。”


    赵岚道:“你这次就当是去吃喝玩乐的,不用管她闹什么幺蛾子。”


    上一次那是沈令月还没顺顺当当嫁出去,赵岚不允许有人破坏小女儿的姻缘。


    如今沈令月在侯府过得好好的,自己三个亲生儿女都有了着落,谁还管她沈颂仪啊。


    赵岚只觉得自己的人生目标已经全部实现,以后的日子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连沈杭的病情都懒得关心了。


    柳姨娘乐意在他跟前做小伏低地伺候,那就随她去。


    难得回来一趟,沈令月陪赵岚吃过晚饭才回到侯府。


    问了门房,得知裴景翊已经下值,她便按下了去九思院的念头。


    燕燕白天都是她的,晚上就留给大哥好啦^_^


    第二天沈令月才去找燕宜玩。


    “你后妈怎么突然生了?男的女的?叫你回去没有为难你吧?”


    一见面她就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


    燕宜哭笑不得,一个个回答:“是早产,生了个男孩儿,才五斤多,但是稳婆说胎里养得好,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叹了口气,“她叫我回去倒不是为难我,是想知道雁翎有没有来找过我。”


    原来林绮玉这次早产是被她亲生女儿周雁翎气的。


    最近母女俩因为相亲的事一直闹别扭,林绮玉仔细给女儿选夫婿,可周雁翎个个都没看上,还挑出一堆毛病来。


    气得林绮玉天天骂她,就是公主都没有这么挑剔的,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今早丫鬟去叫她起床,敲门半天也没动静,进屋一看,衣裳首饰收拾的干干净净,只在桌上留了封信——周雁翎为了逃婚,离家出走了。


    林绮玉赶紧派人出去找,又通知周川赶紧从城外军营回来,找了大半天也没消息,一着急就早产了。


    “她想着雁翎平时就和我亲近,说不定离家出走还是我怂恿她的,非让我把她交出来。”


    燕宜皱起眉头,“可雁翎这次真的是一个人留书出走,我根本没收到任何风声。”


    林绮玉和周川都管她要人,燕宜一气之下以亡母的灵位发誓,这才打消了二人的怀疑。


    她也没在周府多待,放下贺礼就走了。


    沈令月跟着骂了几句偏心的爹娘,又说周雁翎,“她胆子可真大,居然做了我们不敢做的事。”


    燕宜有些担忧,“周府的人在京城各处搜了一天,听说还偷偷找了顺天府帮忙,都没找到雁翎的下落,她能藏在哪儿呢?”


    沈令月:“会不会已经离开京城了?比如去投奔什么外祖家的亲戚之类的。”


    “不知道,但我觉得她既然敢留书出走,就不会去找林家人,否则不是自投罗网吗?”


    燕宜就是担心,周雁翎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虽然会一些拳脚功夫,但一个人离开家还是很危险。


    沈令月安慰她:“说不定她只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让爹娘着急一阵子,不敢再乱点鸳鸯谱,她就回来了呢?”


    燕宜勉强笑了下,“但愿如此吧。”


    过两天,侯府果然收到了恒王妃重办相亲宴的请帖。


    如今侯府里待字闺中的小姐就只有董兰猗。


    裴玉珍虽然惦记着裴景翊那边,但如果有新的机会也不想错过,这几天都忙着给女儿做衣裳办首饰,都没空找她们的茬了。


    沈令月也很兴奋,每天拉着燕宜搭配衣裳首饰,准备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吃瓜。


    可就在宴会前一天,恒王府来人通知——参加宴会的女眷只能穿粉、白、浅蓝三种颜色的衣裳,否则不得入内。


    “恒王妃在搞什么新花样?”沈令月跟燕宜嘀咕,“一个相亲宴,还整出着装规则了,当自己是Met Gala?”


    燕宜:“反正我们本来就是去凑数的,不必打扮得花枝招展。”


    二人又临时决定了两套绣样和图案彼此呼应的淡粉色衣裙,明天出门穿。


    沈令月握拳:“下次再找绣娘来做几套新衣裳,我们出门都要穿一样的。”


    她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燕燕的衣柜被她承包了!


    *


    这次曲水流觞宴的地点就在恒王府,据说王府里有一条从城外引进来的山泉水,十分甘甜。


    沈令月和燕宜下了马车,王府大门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管事妈妈,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来宾着装,非常严格,甚至身上有一点色彩鲜明的配饰都被要求摘下来。


    “为什么只规范了女眷着装,男的不管穿什么都可以进去啊?”


    沈令月排着队四下张望,发现了这个区别对待,有点不满。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一进恒王府,远远就看到一个穿大红遍地金百蝶穿花裙的少女一脸高傲地从人群中走过。


    那一身璀璨耀眼的华服,在一众粉粉白白蓝蓝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鲜明夺目。


    正是本次宴会主办人恒王妃——的女儿,荣成县主。


    沈令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夹带私货也太明显了吧!


    这是要让全场女眷给你宝贝女儿当陪衬啊?


    很快,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彼此对视间神情颇为微妙。


    ——怪不得都说恒王最近势头正盛,立储呼声很高,看看,恒王妃这就迫不及待要享受特权了。


    如何呢,又能怎?


    人家搞不好就是未来的皇后和公主,谁敢得罪啊。


    沈令月摸着胸口自我安慰,“还好咱俩都是已婚妇女了。”


    今天就安心当吃瓜群众叭!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往王府里面走,看到前面簇拥着一大群人,个个面上带笑,正跟圆圈最里面的那位说着什么,亲切的态度中又带着一丝谄媚。


    这又是来了哪位重量级嘉宾?


    沈令月踮起脚看,正对上被围得不厌其烦的郑纯筠。


    郑纯筠也看到她了,眼睛一亮,不由分说抬手推开身边恭维的各家女眷,直奔二人而来。


    她今日一身浅蓝衫裙,梳高圆髻,露出饱满大方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言笑晏晏,从容又自信。


    “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郑纯筠一手拉住一个,转头对那些女眷客套浅笑,“我和两位妹妹要说些体己话,失陪了,改天再和你们叙话。”


    “令国公夫人太客气了,您忙您的,我们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就是就是,您的事儿要紧,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众人知趣地纷纷散开。


    四下无人,郑纯筠才露出一点放松的表情,揉了两下脸颊,“好久不出门应酬,笑得我脸都僵了。”


    沈令月笑眯眯地,“那是因为郑姐姐现在正当红啊,见过令国公夫人~”


    燕宜也冲她微笑,“恭喜郑姐姐,苦尽甘来。”


    现在的郑纯筠不再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孙女,而是简在帝心,炙手可热,大邺战神令国公顾凛明媒正娶的夫人。


    听说为了治好顾凛的腿,庆熙帝直接派了三个太医住进令国公府,随叫随到,每隔一旬还要把脉案送进宫中,亲自翻阅。


    这可是多少宗亲都没有的待遇,更遑论郑纯筠年纪轻轻就成了令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她都来不及。


    沈令月关心:“顾大哥的腿恢复的怎么样了?上次听说你们出城寻访隐世神医,人家怎么说?”


    郑纯筠浅笑点头,“有那位老先生,还有宫里的太医联手诊治,每天又是药浴又是针灸的,都说有效果,只是还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她抿了下唇,声音放轻:“夫君说我每日都在家里陪他会无聊,非要让我出来转转透口气。”


    结果一出来就被那些根本不熟的各家女眷围住,要不是看到沈令月和燕宜,郑纯筠都想直接回令国公府了。


    “咦哟,顾大哥好贴心哦~”沈令月冲她挤眉弄眼,非要把郑纯筠羞得脸红才作罢。


    于是吃瓜小队又添一员,三人结伴前行。


    沈令月小声蛐蛐恒王妃拿她们所有人给荣成县主当垫脚石,看来今天是铁了心要选出个女婿来。


    燕宜忽然抬手一指:“那不是齐修远和姜探花吗?他们今天也来了。”


    想到了什么,她和沈令月对视一眼。


    难道荣成县主对齐修远还没死心?


    ……


    “姜兄,你听我的经验准没错,一会儿开席以后,什么吃的喝的都别碰,只喝自己带的水,吃自己带的点心,忍一忍,忍到回家就好了。”


    齐修远正苦口婆心地分享经验,还举起手里满满的水囊,“我带了,一会儿我分给你一半。”


    姜云霖目露困惑,上次同安公主办相亲宴,他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参加,后来听说大家吃出毒蘑菇了,集体说胡话?


    “齐兄,真有这么凶险?”


    齐修远重重点头,“凶险的不是毒蘑菇,而是……咳,总之你以后就明白了。”


    虽说姜兄克妻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但是万一就有不怕死的呢?


    探花郎的美貌,那可是一届届春闱传下来的权威认证。


    齐修远再三叮嘱:“一会儿跟紧我,千万不要落单,更不要随便跟面生的丫鬟离开。”


    “好的好的,小弟今天就仰仗齐兄了。”


    二人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往里面走,仿佛要赴的不是宴会,而是龙潭虎穴。


    后面的草丛中探出一个头。


    “看到齐修远这么警惕,我就放心了。”


    沈令月对藏在后面的二人摆摆手,“出来吧,他们走了。”


    郑纯筠和燕宜从树后面走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们在躲什么?”


    今天不是相亲宴吗?再说她们几个都成亲了,跟外男说两句话也不打紧。


    沈令月愣住,抬头望天。


    啊,狗狗祟祟的习惯了……


    “咦,那个人是谁,上次好像没见过?”


    沈令月又发现了新的目标。


    郑纯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哦,那是今科状元,蒋平。”


    “啊?”沈令月大失所望,“状元郎怎么长这样啊。”


    虽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是先看过齐修远和姜云霖,再看这位状元郎蒋平,落差实在是有点大。


    怎么说呢,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无奇,扔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大小眼啊?


    郑纯筠知道的更多,“这位在民间有个绰号,叫‘捡漏状元’呢。”


    据说在会试时,蒋平的文章本来排在第三,一般殿试和会试的名次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动,也就是说如无意外,蒋平很有可能成为本届探花郎。


    可是殿试那天,庆熙帝进了保和殿一看……长成这样,跟探花郎有一文钱关系?


    传出去还让邻国以为大邺没人了。


    结果蒋平在殿试上超常发挥,写的文章着实锦绣生花,与会试第一名的姜云霖不相上下。


    庆熙帝纠结了半天,最终朱笔一挥,将容貌昳丽的姜云霖点为探花郎,蒋平就这么成了新科状元。


    至于榜眼?榜眼是个快四十的中年人,大儿子都快成亲了,发挥十分稳定,千年老二是也。


    沈令月听完直撇嘴,“好可惜啊,姜探花本来可以当状元的。”


    燕宜也感慨:“时运不济,长得太好竟然也成了罪过。”


    但凡蒋平长得稍微周正一点呢?他这个捡漏状元的外号还真不白叫。


    沈令月问郑纯筠:“蒋平应该还没有被榜下捉婿吧?”


    郑纯筠摇摇头,“反正我是没听说过。”


    哪家千金小姐不爱俏郎君呢,蒋平固然才华横溢,但谁家大人敢给自家女儿乱点鸳鸯谱,回家非被夫人罚跪搓衣板不可。


    沈令月想了想,沈杭确实很疼爱沈颂仪,都没说要把蒋平领回家相看。


    也不知道这位捡漏状元,最后会被谁家捡漏呢?


    ……


    “我跟蒋平?母妃你疯了吧,他有哪点比得上齐修远?”


    荣成县主不可思议地瞪着恒王妃,“全京城贵女都看不上的人,你要我去嫁?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你以为我舍得?还不是你父王透出的口风。”


    恒王妃好言好语哄着她,“你想啊,全京城的千金小姐都嫌蒋平长得丑,可他有状元之才啊。如果你嫁给他,不就显出你慧眼识珠,看中内在更胜于外表?”


    “我不要,我肤浅,我虚荣,我就喜欢齐修远那张脸!”


    荣成县主跺脚,“别说让我嫁给蒋平,就是看到他那张脸,我都要恶心得做噩梦了!”


    恒王妃发愁,一不留神秃噜出了心里话,“你这样任性,如何帮你父王拉拢那些清流文人?”


    男人才不会在乎蒋平长得是美是丑,他们只知道蒋平是状元,有才华。


    若是在其他人都嫌弃他的时候,荣成县主却甘心下嫁,不就能显得他们恒王府礼贤下士,求贤若渴吗?


    荣成县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父王是想拿我当筏子收拢人心?那也不能牺牲我的终身幸福啊!”


    她眼珠一转,想出一个主意,“小姑和我同岁,她不是也要相看吗,她可是父王的亲妹妹,让她嫁给蒋平好了!”


    门外,端着点心的乐康公主顿住脚步,垂下眼睛。


    她屏气凝神,听见屋里的恒王妃语带迟疑:“这样能行吗?”


    “反正祖母又不喜欢她,才不管她会嫁给谁呢。”


    荣成县主自顾自做了决定,“她可是皇爷爷的女儿,金枝玉叶,公主和状元郎天生一对,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段佳话啊。”


    说到最后,她咯咯笑起来,笑得天真又恶毒。


    乐康公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转身离开。


    她是贤妃的小女儿,那时候宫里美人频出,生下皇长子的贤妃年老色衰,已然是半失宠的状态。


    好不容易才利用旧情勾起帝王怜惜承恩,结果却只生下她这个女儿。


    贤妃失望透顶,从小就对她不闻不问,她像个小透明在后宫长大,如今到了要嫁人的年纪,贤妃也只是随手把她塞给恒王妃安排。


    结果呢,她的好嫂嫂,好侄女,竟然要把她和那个人人嫌弃的捡漏状元凑成一对,就为了给恒王立个好名声?


    乐康公主一路忍着回到休息的厢房,再也气不过,将她亲手做的预备讨好恒王妃的点心丢到地上通通踩烂。


    她不会让那对母女如愿的。


    齐修远……乐康公主念着这个名字,眸光微闪。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豆师傅满血复活归来!今天补上了昨天的一千字嗷~


    昨天写到作话最后人都已经恍惚了,冒着大雨下楼直奔口腔诊所,麻药都没打就直接开髓……钻开牙齿的那一瞬间我觉得世界都安静了[爆哭][爆哭]立竿见影啊!


    看牙真的人生第一难TAT但还是提醒大家千万别拖,早去少遭罪啊啊啊啊


    明天继续还债[比心][比心]


    第42章 第 42 章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问:如何让两个人快速拉近距离?


    答案当然是一起吃瓜!


    沈令月怀疑自己是有些瓜神体质在身上的, 难道这就是她的金手指?


    她带着燕宜和郑纯筠四处乱窜,看似漫无目的没有规律,实则一抓一个准。


    “表哥, 我前几天诊出了喜脉, 大夫说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那不就是我们上次……”


    “怎么办?万一这孩子不是我夫君的……”


    三颗脑袋齐刷刷蹲在草丛后面, 三脸震惊。


    又是你,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媳和她表哥。


    这才过去多久啊, 怎么都弄出孩子了?


    郑纯筠叹为观止,小声分享情报:“现任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听说出生时难产,在母体里憋得太久呛了水, 脑子有点……不灵光。”


    尚书夫人一心想找个温柔贤惠的姑娘照顾他,最后选中了这位出身不高的小官之女,给了厚厚一笔聘礼,还将姑娘的父亲运作升了官。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姑娘胆子也不小, 都成亲了还敢和表哥私会……


    那边表哥表妹还在你侬我侬。


    表哥:“别怕, 反正只要我们小心一点, 没人会发现的。你就安心养胎,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是他们家的宝贝孙子。”


    表妹:“都怪我爹嫌贫爱富, 为了自己的仕途就不顾我的死活,还把我嫁给一个傻子, 我好恨他!”


    表哥:“别说了,你的苦我都明白!是我没出息,不能给你想要的幸福……”


    眼看接下来的画面就要进入不可描述阶段, 三个人默默后撤离开。


    辣眼睛。


    郑纯筠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算什么,上次我和大嫂还撞见了淳郡王世子妃和她小叔子……”


    沈令月嘀嘀咕咕,郑纯筠眼睛越睁越大。


    难道是她太久没出来交际,竟然都跟不上京城最新八卦潮流了吗?


    幸好她今天听了顾凛的劝说出门,外面的世界真的好精彩啊。


    但八卦是要礼尚往来的,郑纯筠也不能光听不说,想了想便道:“你们知道顾源和秦筝筝最近怎么样了吗?”


    沈令月和燕宜立刻来了精神,催她细说。


    “他们俩虽然被我夫君逐出家门,族谱除名,但我那婆婆可舍不得让她的宝贝儿子吃苦,拿出自己的嫁妆,全都贴补给了他,买房买人。”


    沈令月皱紧眉头,“便宜他了。”


    郑纯筠倒是没那么生气,淡淡道:“她毕竟也是夫君的亲生母亲,她可以不慈,夫君却不能不孝。”


    自从冯椿被押解进京,判了个斩立决,如今的令国公太夫人冯棠就跟彻底被抽走了主心骨似的,每天在自己院子里破口大骂,骂顾凛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亲情。


    顾凛的父亲都厌烦了她,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是令国公了,也没了差事,无官一身轻,索性躲去了城外庄子,每天坐在河边钓鱼,还上瘾了,一钓就是一整天不挪窝,短短一个月,人都晒成昆仑奴了。


    冯棠非要用自己的嫁妆补贴顾源,郑纯筠也不能阻拦,毕竟那是人家的嫁妆,想怎么花都是她的自由。


    见沈令月还在替她愤愤不平,郑纯筠心里暖暖的,安慰她:“你别看顾源现在看似衣食无忧,可对他来说,这些根本都不重要,也无法弥补他内心的落差。”


    郑纯筠这回留了个心眼,在冯棠派人出去给顾源和秦筝筝采买下人的时候,塞了好几个眼线进去。


    如今顾源和秦筝筝在家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掌控。


    她这样做也不是为了算计他们,只是自保,万一他们又想出什么害人的计谋,也好提前应对。


    “顾源没了令国公府二公子的身份,又勾结冯椿陷害亲哥,被逐出家门,已然是一枚弃子。从前和他交好,捧着他的那些酒肉朋友瞬间如鸟兽散,他再也无法回到京城第一等的那个圈子里,甚至过去肆意得罪的对头,如今也能轻而易举整治他。”


    或许对顾源来说,这种跌落云端的感觉才是生不如死。


    郑纯筠冷静地说着顾源的遭遇,就算她不出手,也自有人来收拾他。


    她恨他,但她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破坏现在一切美好宁静的生活。


    郑纯筠语气带了些许嘲讽,“最好笑的是,他现在每天在家里和秦筝筝吵架,全然不复当初的恩爱甜蜜,还说——如果当初没有悔婚,娶的是我就好了。”


    顾源现在整日酗酒,喝醉了就怨天尤人,骂这个骂那个,又说郑纯筠明明是祖父给自己定下的未婚妻,他却被秦筝筝迷惑,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沦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怪她挟恩图报,怪她勾引自己。


    就连燕宜都忍不住露出嫌弃鄙夷的表情。


    沈令月无语,“他和秦筝筝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怪谁啊,锁死一辈子才好呢。”


    “秦筝筝……也是有趣。”郑纯筠语气微妙,“她对我塞进府里的丫鬟诉苦,说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贪图富贵跟着顾源回京城。更有甚者,她还埋怨自己运气不好,如果当初捡到的人是我夫君就好了。”


    沈令月精准吐槽:“这两口子真是绝配啊,都盯上你们两口子了。”


    郑纯筠看二人为她抱不平的样子,掩唇轻笑,摆摆手道:“好了,何必在意这种人的胡言乱语。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自己就会把日子越过越糟的。”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能流传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们继续边走边聊,突然看到前面一处炊烟袅袅的小院,像是恒王府的厨房,可是周围又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护卫,仿佛是在看守什么。


    沈令月好奇地上前打听,“里面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为首的护卫一板一眼,“没有,只是存放酒水的库房,王妃担心有人会在酒水中下药,特命我们严加看守,不许任何外人靠近。”


    沈令月:……


    不是,你们这是防备谁呢?


    她讪讪地回来了,对上燕宜略带调侃的眼神,清清嗓子强行挽尊:“恒王妃真是周到哈,这下就不用担心会吃到毒蘑菇了。”


    *


    “厨房和酒库那边我已经安排了重兵把守,这次绝对万无一失。”


    恒王妃最终还是拗不过女儿,默许了她对齐修远的“追求”。


    别人不知道,荣成县主这个当事人还不知道吗,上次的相亲宴上根本就不是什么蘑菇中毒。


    谁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倒霉鬼,给人下药都下不明白,竟然把所有的酒水都给祸祸了!


    但这次就不同了,这次宴会举办是在自家王府,所有能指派的人手都是自己人。


    荣成县主自信满满,一定能成功药倒齐修远,再让母妃带人来捉个正着,不信他还敢不娶自己?


    她吩咐小丫鬟,“这把酒壶壶底做了标记,一会儿千万要送到齐修远手上,敢弄错就扒了你的皮,听见没有!”


    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应诺。


    荣成县主安排好一切,高高兴兴出门去找齐修远了。


    结果远远地就看到齐修远在和一名女子面对面说话,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她小姑,乐康公主?


    荣成县主气咻咻地冲上前,狠狠推了乐康公主一把,尖叫:“谁允许你和他说话的!”


    乐康公主没提防,一下子被她推倒在地,衣裳脏了,手掌也被地上的碎石划破,火辣辣地疼。


    荣成县主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都敢对她动手,全然不把她这个公主,更是小姑的长辈放在眼里。


    乐康公主心底满是恨意,抬起头却是一副怯懦无辜模样,“不是,你误会了,是我不小心弄丢了一只耳环,正在问齐编修有没有看到……”


    “都是借口,一只破耳环有什么好找的,你分明是看上他了,蓄意勾引!”


    荣成县主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瞪着她。


    齐修远看不下去,上前劝和:“县主,乐康公主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和她说话,还把人给推倒了?”


    说着便越过她,过去把乐康公主扶了起来,“公主你没事吧?”


    乐康公主站起来时踉跄了下,似乎是不小心扭到了脚,眉头紧蹙,却还对他摇摇头说没事。


    “齐修远,你放开她。”荣成县主妒火中烧,“拿开你的手,我不许你碰别的女人!”


    齐修远面容紧绷,声音冷沉:“敢问县主是以什么身份来命令下官?下官的手长在自己身上,想扶谁都不可以了吗?”


    “你们别吵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站稳才不小心摔倒的。”


    乐康公主忍着痛往边上走了几步,拉开和齐修远的距离,咬着唇对荣成县主道:“我和齐编修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别误会。”


    荣成县主望着她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目光阴狠。


    竟然敢觊觎她看上的男人……那就别怪她来硬的了。


    不就是加了料的酒吗,再准备一壶就是了。


    荣成县主最后看了齐修远一眼,目光中满是志在必得,哼着小曲儿嚣张地走了。


    齐修远被她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背上一层冷汗。


    ——刚才乐康公主来找他,提醒他要小心,荣成县主打算给他下药,生米煮成熟饭。不信的话,二人可以临时演一场戏。


    果然,齐修远只是关心了乐康公主一句,就激起荣成县主的妒火。


    齐修远绝望捂脸。


    荣成县主到底看上他什么了,他改还不行吗?


    京城里那么多青年才俊,怎么就盯着他一个人呢?


    齐修远摸了下腰间鼓鼓的水囊,打定主意,今天就是渴死饿死,也绝不会离开席位半步。


    *


    既是曲水流觞宴,自然要在恒王府引来的那条山泉水边举办。


    一份份精美的酒食从上游缓缓漂下来,供宾客随意取用,有些点心里面藏了签文,抽到的宾客或是吟诗作对,表演才艺,或是自罚三杯。


    一时间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沈令月她们挑了个安全的位置吃吃喝喝看节目,未婚男女卯足了劲儿展现自己,其中尤以状元蒋平最为出彩,一首回环诗七步即成,文采斐然。


    沈令月一边鼓掌喝彩,一边对燕宜感慨:“可惜他就输在这张脸上了。”


    没看坐在前面,身份最尊贵的那几位千金小姐都不假辞色,甚至还用团扇遮面,避开他的目光吗。


    很快,带签文的点心漂到了齐修远面前。


    他不想吃,更不想自罚三杯,只好起身吹奏了一支箫曲。


    曲声幽咽,如泣如诉,哀婉缠绵,余音不绝。


    “哇哦。”沈令月美滋滋欣赏帅哥吹箫,这才叫才艺展示啊,赏心悦目!


    刚才对蒋平还不假辞色的那些千金小姐,如今都用闪亮亮的眼神仰慕地看向他。


    然后又被荣成县主一个个瞪回去。


    蒋平看似神色如常地坐在那里,心里的嫉妒和愤懑快要溢出来。


    这群肤浅的女人……


    姓齐的才考了二甲第十而已,他可是状元,状元!


    金榜题名后,蒋平不是没做过迎娶高门贵女,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


    可他等啊等,等到二甲进士们都纷纷被朝中大臣榜下捉婿,定了亲事,而他这个状元却一直无人问津。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看中他,但蒋平嫌她们家世太差,不能在仕途上给自己更多帮助。


    他可是状元啊,就是公主都娶得,怎么会看得上那些小官之女?


    说起来,今天到场的女眷里还真有一位公主。


    蒋平的目光瞄准了坐在角落里,低头缩肩,看起来毫无存在感的乐康公主,不由撇嘴。


    听说她是恒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但从小不得宠,在宫里也是个小透明。


    这样没用的公主,娶回家也没什么用,性子畏畏缩缩,哪像个金枝玉叶,根本配不上他。


    倒是恒王的女儿荣成县主,光彩照人,飞扬夺目……


    最近朝中拥立恒王的呼声很高,若是恒王被立为太子,那他娶了荣成县主,不就是未来的驸马?


    可是都说荣成县主一心恋慕齐修远,被拒绝了好几次都锲而不舍。


    又是齐修远。


    蒋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生气了喝了一大口闷酒。


    齐修远察觉到蒋平的敌意,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俩同在翰林院当差,但他和蒋平并无来往,反倒和姜云霖一见如故,十分投契。


    “姜兄,我去更衣,你帮我看一下。”


    齐修远忽然觉得小腹微胀,把水囊交给姜云霖,有些狼狈地起身,走之前又叮嘱:“千万别乱跑,别落单啊。”


    姜云霖一口应下,紧紧抱住水囊,不敢有一丝放松。


    却不知齐修远前脚刚走,荣成县主就注意到了,眼珠一转,立刻派了身边的小丫鬟跟上去。


    与此同时,蒋平也悄无声息地离开座位,跟齐修远一前一后往更衣的地方去了。


    ……


    “哎,荣成县主不见了,齐修远也不见了。”


    沈令月看他们表演节目看得正起劲,一转头发现两个“关键人物”都不在,顿时紧张起来。


    她推推燕宜,“你说你上次的那个梦,会不会还没做完啊?”


    假如荣成县主一次下药不成,又来一次怎么办?


    燕宜往对面一看,也微微变了脸色,“不会吧,她就这么执着吗?”


    “反正我要是她我就这么干。”沈令月笃定道,“这次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荣成县主这边,她怎么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二人正小声商量着,要不要出去找人看看。


    恒王妃突然敲了敲杯子,微微抬高声音:“时间差不多了,我在园子另一边安排了歌舞表演,大家随我一起过去欣赏一番?”


    众人自然是客随主便,纷纷跟着恒王妃起身,浩浩荡荡地往另一头走去。


    “完了完了,这是恒王妃接到女儿信号,要带我们去当见证人了。”


    沈令月紧张地抓住燕宜胳膊,“不会真让她算计成了吧?”


    燕宜却看向后方,面露古怪,“你看,那个不是齐修远吗?”


    “嗯?”


    沈令月连忙转头去看,就见齐修远从远处的花圃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正好和走在人群最后面的姜云霖汇合,二人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又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齐修远没中招?”沈令月糊涂了,“难道荣成县主移情别恋,这次换人了?”


    ……


    “姜兄,你都不知道刚才多凶险,我差一点就中招了。”


    齐修远心有余悸,不停抚着胸口,“多亏乐康公主及时提醒,否则我现在已经……”清白不保啊。


    他已经很谨慎地没有碰宴席上的酒水和食物了,但架不住有人趁他更衣的时候搞偷袭,想把他打晕带走!


    “幸好蒋兄也来更衣,帮我及时逃脱魔掌。”


    齐修远感慨,“平时他对我都爱答不理的,没想到还有一副侠义心肠。”


    ……


    恒王妃按照女儿的计划,带着大部队去看节目的路上“不小心”经过了一处厢房,听到里面传来尖叫。


    “好像有声音,难道是进了贼?”


    恒王妃自说自话地推门进去,下一秒尖叫出声:“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快放开我女儿!”


    沈令月一个箭步越过人群,冲向吃瓜第一线。


    当她看清屋内景象,已经完全震惊了。


    荣成县主衣衫不整,满脸通红,正被一个男人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而抱住她的人,正是刚才席间无人问津的状元郎蒋平。


    荣成县主都快疯了,这和她计划的根本不一样啊!


    她要算计的是齐修远,怎么变成了这个大小眼丑状元?


    “母妃救我,他轻薄我!”


    荣成县主哭喊着向恒王妃求救。


    蒋平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抱的更紧,“县主,明明是你早就倾慕于我,给我送信送酒,约我在这里私会,怎么如今反而不承认了?”


    “我没有,谁要约你这个丑八怪啊,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荣成县主忍无可忍,狠狠朝蒋平最脆弱的地方踢了一脚。


    蒋平吃痛地蹲在地上,面色扭曲。


    荣成县主哭着扑进恒王妃怀里,飞快将被撕烂的衣衫重新系上,又指着恒王妃身后一群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威胁:“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


    “荣成,你又在胡闹什么?”


    外面又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恒王。


    荣成县主委屈上前,指着蒋平,“父王,这个登徒子轻薄我,您快进宫去禀告皇爷爷,撤了他的状元,砍他的头!”


    不,光砍头还不够解气,应该满门抄斩!


    荣成县主恨不得将蒋平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你在说什么胡话,蒋平明明是父王为你选定的夫婿,何来轻薄一说?”


    恒王话音一出,荣成县主整个人都傻掉了,“什么夫婿?”


    恒王不理女儿,回头对身后的一干官员笑着道:“蒋平是父皇钦点的今科状元,本王一直欣赏他的才华,早就有意将荣成嫁于他,今日各位大人来得正好,便给本王做个见证吧。稍后本王就进宫禀告父皇,请他赐婚。”


    “恭喜恒王觅得佳婿。”


    “恒王殿下慧眼识英才,是我大邺社稷之福啊。”


    “蒋状元与县主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荣成县主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脑袋一阵阵发晕。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她说了她不嫁啊!


    “父王——”


    荣成县主想像从前那样对恒王撒娇,可刚开了个头,恒王就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威胁。


    荣成县主打了个冷颤,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转身,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走到房门口,正对上蒋平那张写满算计的丑脸。


    荣成县主突然尖叫着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恒王妃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快来人,快把他们拉开!”


    恒王的侍卫冲进来将二人拉开,荣成县主还在不停朝着蒋平的方向踢蹬。


    恒王沉着脸走过来,扬手就给了荣成一巴掌。


    “都怪我平时太娇纵你,怎么能对夫君又打又骂?”


    一转头又对蒋平嘘寒问暖,“伤着哪儿了没有?荣成被我惯坏了,以后你要多多担待……”


    蒋平剧烈地咳嗽着,刚才荣成县主是真下了死手,他差点就要小命不保了。


    但听到恒王这句话,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和荣成县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就算为了名声,恒王也一定会把女儿嫁给他。


    蒋平定了定神,冲恒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请王爷放心,在下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县主,敬之爱之。”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还债的,但是今天属于debuff叠满,发炎脸肿+吃消炎药拉肚子+生理期[爆哭][爆哭]


    小小休息一天,会还的一定会还的,真还传!


    第43章 第 43 章 “夫人,你就当我从没说……


    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 恒王展现出了超绝行动力。


    他先让恒王妃把哭闹不休的荣成县主带下去“讲道理”,不等宴会散场就递了帖子进宫。


    “儿臣叩见父皇。”


    恒王老老实实行了叩拜大礼,起身后又拱了拱手, “安王叔也在。”


    安王笑眯眯的, 一副老好人模样, “是啊,皇兄召我进宫陪他下棋。”


    说起来, 安王是先帝的幼子,比恒王还小几岁。


    庆熙帝让宫人给恒王赐座看茶,随意的道:“今天你媳妇不是在王府办宴会吗,你怎么突然进宫来了?”


    恒王刚坐下的屁股又抬起来, “父皇,儿臣是来向您报喜的。”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大概就是荣成县主和今科状元蒋平一见钟情,他做父亲的不愿违逆了女儿心意,特意进宫来求庆熙帝为二人赐婚, 锦上添花。


    庆熙帝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语气微妙地开口:“荣成对蒋平……一见钟情?”


    是当他老糊涂了, 不知道孙女的性情,还是没见过蒋平本人啊?


    恒王硬着头皮承认:“……正是,荣成十分仰慕蒋平的才华,他今日在宴会上七步成诗, 惊艳全场啊。父皇,您不是常说做人要内秀, 不能做那等只看外貌的肤浅之人吗?”


    因为高贵妃美貌而独宠她十几年的庆熙帝:……我觉得你好像在骂我。


    他咳了两声,稍微加重语气:“老大啊,这儿没有外人, 你跟朕说实话,荣成真看上蒋平了,要嫁给他?”


    恒王想起出门前女儿望向他那委屈不甘的眼神,迟疑了一瞬,很快又坚定了心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一向疼爱荣成,她一定能明白自己的苦心筹谋。


    他抬起头坚定道:“是,都是荣成自愿的。”


    庆熙帝的眉毛耷拉了一下,有些意兴阑珊。


    他摆摆手,吩咐身旁的大太监:“去礼部传朕的口谕,让他们拟一道赐婚圣旨吧。”


    大太监领命去了。


    恒王连忙跪地谢恩,正想多拍几句龙屁,就被庆熙帝不耐烦地赶人。


    “滚蛋,朕和你王叔的棋还没下完呢,你不是要嫁女儿吗,赶紧回去筹备吧。”


    恒王压根没听出庆熙帝的不高兴,满心都是计谋得逞的欢喜,高高兴兴退下了。


    安王笑着开口:“皇兄,这棋还下吗?”


    “下个屁,没心情了。”庆熙帝虎着脸,“反正朕也赢不过你。”


    他就是典型的人菜瘾大,这两天高贵妃跟他使小性子了,不见人,庆熙帝太无聊才把安王薅进宫来。


    安王慢条斯理收拾着残局,“皇兄日理万机,两京十八省都在您肩上担着,哪还有闲情琢磨下棋这种小道?臣弟不过一闲散王爷,多亏皇兄这些年照拂有加,才能过得如此松快。”


    庆熙帝看他的目光带上几分温和,这就是他和安王明明不同母,却还是愿意和这个幼弟常来往的原因。


    安王,京城有名的安大善人,还没儿子。


    恒王前脚刚走,庆熙帝就不客气地跟他吐槽:“老大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多老实的孩子啊,也不知道让谁给带坏了,怎么能想出这种馊主意?”


    朝廷开恩科取士,说句不好听的,那状元就是三年一茬的韭菜,多了去了,庆熙帝还真不稀罕。


    恒王就为了在清流文人中树立名望,竟然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丑状元。


    庆熙帝将一枚棋子丢进棋盒,白玉棋子发出叮的一声。


    他轻哼:“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爱,如何指望他爱天下万民?”


    安王知道庆熙帝只拿他当树洞,也不接茬,只在心里默默给恒王打了个叉。


    大侄子不行啊,把自己的路给走死了。


    庆熙帝忽然一拍脑门,“哎,乐康跟荣成同岁是不是?朕可不是那卖女儿的黑心老爹。”


    他又叫来一个内侍,兴致勃勃道:“把乐康公主的生辰八字给贵妃娘娘送去,让她好好卜算卜算,给公主挑个好驸马,快去。”


    嘿嘿,这下他就有理由跟贵妃和好了。


    安王欲言又止,皇兄是不是忘了乐康公主是贤妃生的?


    ……算了,不重要。


    *


    礼部拟旨的速度很快,没过两天赐婚的旨意就传遍了京城。


    沈令月和燕宜第一时间碰头吃瓜。


    “不是吧,老皇帝真的答应了?他自己不都嫌蒋平长得丑吗?”


    燕宜试图理性分析,“蒋平虽然其貌不扬,但他确实是栋梁之材。他都能凭才华娶到王爷的女儿,天下读书人就会纷纷以他为榜样?”


    否则市面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状元郎尚公主,一朝金榜题名便是乘龙快婿的话本子了。


    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出人头地这一天吗?


    沈令月撇嘴:“老皇帝每天有高贵妃这样的大美人陪着,倒是不顾孙女的死活了。”


    还有恒王,也是个狠心的,真拿女儿当刷名声的牺牲品了。


    “虽然我们都知道荣成县主是奔着算计齐修远去的,可是蒋平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厢房,还口口声声说是县主约他私会……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令月疯狂嫌弃,人长得丑也就罢了,心也这么黑!


    燕宜好笑地安慰她:“蒋平趁人之危,荣成县主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俩就算成了亲,将来的日子也有热闹看呢。”


    沈令月喝了一口茶,感慨:“齐修远运气真好,这次咱们还没出手,他就逃过一劫了。”


    第二天是去松鹤堂给太夫人每月一请安的日子。


    沈令月和燕宜进门敬茶那天,裴显就说过,太夫人平日喜静,她们两个孙媳妇的首要任务是照顾好夫君,协助婆婆管理侯府,给祖母请安这种事,一个月去一次就行了,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太夫人喜不喜静不知道,但她们俩不用天天早上苦哈哈地跑去请安侍奉才最重要。


    一进松鹤堂,钱妈妈就热情地迎上来:“大少夫人快请进。”


    轮到沈令月时立刻拉下脸来,“二少夫人也来了啊。”


    沈令月和钱妈妈也算是“老对手”了,相看两厌,才不理会她那点挑拨的小心思。


    进了屋子,太夫人已经起身了,穿戴整齐坐在上首,雍容气派,很有老封君的架势。


    下面一左一右坐着孟婉茵和裴玉珍,董兰猗站在母亲身后,旁边还有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姑娘,好奇地探出头打量着二人。


    孟婉茵主动介绍:“这是你们姑母的小女儿,韫芝,前阵子病了,一直在静养。”


    “阿芝见过两位表嫂,祝表嫂和表哥恩爱长久。”


    董韫芝上前向二人见礼,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灵动又活泼。


    看起来和裴玉珍和董兰猗完全不像是母女/姐妹的样子。


    沈令月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笑容甜甜的小妹妹,摸摸她的脑袋,“谢谢阿芝,你现在身体好点了吗?有空可以来找我们玩儿啊。”


    她和燕宜没准备见面礼,便各自摘了身上的小首饰送她。


    “谢谢表嫂,我早就想去找你们啦,只是我的病一直没好利索,母亲不许我随便出门乱跑……”


    阿芝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特别好rua。


    裴玉珍使劲咳嗽了两声,“阿芝回来,别缠着你表嫂说些有的没的。”


    她把女儿叫回来,紧张地护在身后,似乎并不愿意看她和二人多亲近的样子。


    沈令月故意冲阿芝做了个鬼脸,气得裴玉珍直瞪她。


    燕宜开口关心了一句:“表妹那天也去了恒王府,不知可有心仪的对象?”


    她本是好心,可董兰猗一听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应激了,“表嫂这话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没人要吗?”


    沈令月立刻回击:“表妹你也太敏感了吧,我们做嫂子的关心两句你的终身大事还不行吗?”


    “你那是关心吗,分明是想看我的笑话!”


    董兰猗委屈极了,她去赴宴那天特意穿了一件新做的月白衫裙,她本就生得弱柳扶风纤纤楚楚,最适合这种淡雅搭配,站在花丛中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不是没有年轻人上前搭讪,和她聊诗词歌赋,可后来一打听她的家世,便都没了下文。


    董兰猗虽说口口声声爱慕表哥,但若是有比裴景翊更好的人选,她也不是不可以将就一下。


    可是那些高门勋贵子弟都自成一派,说的都是外人插不进去的话题,她又自恃矜贵,不肯巴巴地凑上去,只等着人家来搭讪她,自然一无所获。


    到了宴席后半场,更是完全被荣成县主和蒋平的“私会”夺去了全部风头,谁还顾得上她啊。


    眼看两边又要吵起来,太夫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够了,一家人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她看向两个孙媳妇,语气威严:“你们两个做嫂子的,口口声声说关心表妹的终身大事,也别光是嘴上说说,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家里亲戚有什么合适的儿郎,帮着介绍介绍,谁能给兰猗说一门好亲事,我也承了她的情。”


    沈令月和燕宜起身应下,“祖母言重了,我们一定尽力打听。”


    董兰猗脸色这才好了几分,凑到太夫人身边撒娇:“外祖母,还是您疼我。”


    说话间,钱妈妈从外面端进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放到燕宜面前。


    “大少夫人,这是太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童子蛋,有助子嗣的,您快趁热吃了吧。”


    说完还得意洋洋地瞥了沈令月一眼。


    这可是长孙媳才有的待遇,羡慕死你!


    碗里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臊臭味,一端进来大家就赶紧捂住了鼻子。


    沈令月用帕子捂脸,瓮声瓮气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自然是秘方,二少夫人就别打听了。”


    沈令月拉住燕宜,“别喝,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万一和你现在喝的药相冲怎么办?”


    钱妈妈立刻反驳:“胡说,这是用八岁以下的童男子清晨第一泡尿煮的鸡蛋,最是大补……”


    “哕!”


    沈令月和燕宜齐齐发出反胃的呕吐声。


    就连孟婉茵都变了脸色,用帕子捂住口鼻,“脏死了,快拿出去。”


    她怎么从没听过还有这种生子秘方?正经人家谁吃这个啊?


    钱妈妈还在不依不饶,“大少夫人,这可都是太夫人的一番心意……”


    燕宜再好脾气也忍不了了,“这样的心意孙媳实在无福消受,若是吃了这东西就能生儿子,那天下间还会有女子出生吗?”


    太夫人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但她年纪大了,嗅觉倒没有那么明显,只是皱眉问钱妈妈,“这就是你说的生子秘方?”


    钱妈妈很委屈,“是啊,这是奴婢老家流传的秘方,好多新婚妇人连吃一个月,就都怀上儿子了。”


    连吃一个月……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不吃这玩意儿也能怀孕呢?


    沈令月又想哕了,早知道来松鹤堂这么恶心人,她早上就不吃那么饱了。


    “……快拿走,以后不许在我院里鼓捣这些脏的臭的。”


    太夫人喝退了钱妈妈,又让丫鬟赶紧把门窗都打开散味儿,一屋子女眷的脸色才好了些。


    沈令月没忍住回了一句:“祖母,其实生男生女都一样,咱们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太夫人眼睛一瞪:“你懂什么?你和老二不需要操心爵位继承,自然无所谓生男生女了。”


    她又对燕宜强调了一遍,“你是咱们裴家的长孙长媳,一定要尽快生个儿子,传承香火,记住了吗?”


    燕宜:“……是,孙媳记住了。”


    离开松鹤堂,沈令月心有余悸。


    “好险啊,你差点就要吃那个什么童子蛋了,幸好老太太还不算糊涂。”


    她和燕宜嘀嘀咕咕:“我和裴景淮都商量好了,我们俩一时半会儿都不想要孩子,我还是年轻美少女呢,才不要这么早当妈。”


    不过燕宜和裴景翊这边,催生压力确实有点大?


    “你和大哥聊过这个问题吗?”沈令月问,又自顾自道:“其实如果趁着年轻生一个也不是不行,都说这样恢复得更快,大不了我就帮你一块带孩子呗。”


    燕宜目光微闪,支吾了几句:“我们也没聊过这个,就……顺其自然吧。”


    反正裴景翊说过他会解决,长辈们就算嘴上催得紧,也不会藏到他们床底下去。


    沈令月嘿嘿笑了两声,凑近她耳边:“我让裴景淮去找安全避孕的法子了,到时候分享给你啊。”


    燕宜哭笑不得,红着脸答应下来。


    晚上裴景翊下值回来,司香第一时间禀告了今天在松鹤堂发生的事情。


    裴景翊听到那“童子蛋”也紧紧皱起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进了屋,燕宜正坐在窗边看书入了神,一时竟未察觉他的脚步声。


    直到裴景翊站到她面前,轻轻抽走她手里的书,燕宜抬头:“你回来了。”


    裴景翊定定望着她:“今日在祖母那里受委屈了?”


    燕宜勉强扯出个笑脸,摇摇头,“还好,她也是被钱妈妈蒙骗了,并未让我真的吃下那个……”


    鼻端仿佛又传来那股难以言喻的臭味,燕宜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两声,连忙别过头去。


    裴景翊紧张地扶住她手臂,“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喊人去请大夫。


    燕宜赶紧拉住他,“不用,我就是有点反胃。”


    她捏着帕子干呕,眼角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眼尾微微发红,瞧着像是被追到绝路的小兔子,无处可逃。


    裴景翊努力压下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的冲动,只是越发放轻声音:“那我们今晚吃点清淡的?”


    “嗯。”燕宜轻轻点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吃鸡蛋。”


    她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想看到鸡蛋了。


    裴景翊很少见到她露出这样赌气似的娇憨神情,唇边笑意渐深,“好,都听夫人的,鸡蛋鸭蛋鹌鹑蛋,通通不许出现在九思院。”


    到了晚间就寝时,燕宜先上了床,躺在里面。


    裴景翊主动提议:“上次你用的那个香不错,今晚再点一颗?”


    “好,就在衣柜下面第二个抽屉,你自己拿吧。”


    燕宜没动弹,她今天心情不太好,莫名有些倦怠。


    裴景翊走到衣柜前,先拉开右边抽屉,打开放在最上面的木匣子,取出一颗香料闻了闻,微微蹙眉。


    他看向床那边,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是第二个抽屉里的香料吗?”


    “对啊,就是我上次用过的那个。”


    燕宜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在清雅舒缓的香气中酝酿睡意。


    裴景翊指尖捻起那颗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粉色香块,眸光微闪。


    他拿着香料走到香炉前,掀开盖子,故意埋得深了些,减缓香气扩散的速度。


    做完这些,他又在小榻上磨蹭了会儿,才掀起床帘,躺了上去。


    燕宜在半睡半醒间,隐约闻到一股陌生的香气。


    甜甜的,像树上摘下来的软嫩多汁的蜜桃,像夏天井水湃过的沙瓤西瓜,像一碗加了好多葡萄干和坚果的牛奶冰。


    渐渐地,这股甜蜜的味道就走了样,气味缭绕侵入她的五感,幻化成了裴景翊的模样。


    是他刚刚沐浴出来,落在锁骨的一滴水珠,是他执笔落字时轻轻屈起的修长指骨,是他策马驱驰,压在她掌心下起伏有致的肌肉,是他躺在自己身边,安静绵长的那抹呼吸,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席卷全身,迫使燕宜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去够身边的人。


    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床帐半卷着,只有零星的月光溜进来,在地砖上写下一行给星星的情诗。


    裴景翊安静地躺在外侧,准确无误地在黑暗中捉住了燕宜的手。


    纤细的指尖在微微发烫,像是点起了一簇火苗。


    他将她的手全部拢在掌心,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克制,轻轻开口:“怎么了?”


    燕宜朝他这边翻了个身,无意识地靠近他胸口,眉心轻轻皱着,说梦话似的呢喃:“裴景翊,我有点难受……”


    “哪里难受?要叫大夫吗?”


    燕宜仅存的清醒意识让她不停摇头,“不,不找大夫,我就是,就是很难受……”


    说到最后,她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身子又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拱了拱,最后直接环住他的腰,发出长长的一声喟叹。


    又摸到了。


    自从那天同乘一骑后,就一直念念不忘的手感。


    燕宜迷迷糊糊地想着:小月亮总跟她炫耀裴景淮的胸肌手感有多好,她好几次都想跟着说一句,裴景翊的腹肌也很有料。


    但她总是不好意思开口,或者说私心里,她只想让这件事成为她和他专属的秘密。


    裴景翊终于等到她“自投罗网”——无路可逃的小兔子,最后只能主动落入陷阱。


    温香软玉在怀,他又不是什么圣人。


    裴景翊低下头,在触手可及的耳侧和颈窝落下一个个轻吻。


    “这样会舒服一点吗?”


    燕宜环抱他的双手又收紧几分,脸颊贴在他微微敞开的胸口,凉凉滑滑的,忍不住又来回轻轻蹭了几下。


    初夏的夜里已经有几分燥热,裴景翊身上却还是凉凉的,像玉一样。


    燕宜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难受,她只知道要贴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裴景翊一只手抬起她的脸,借着幽微的月光,看清她不住颤抖的睫毛,小巧挺拔的鼻尖,还有他心仪已久的那抹柔软。


    他眼神幽暗,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


    他是最有耐心的老师,引导着懵懂的她从生疏到无意识地配合,一点点深入。


    香气逐渐扩散开来,像一曲乐谱终于奏到高.潮,激发出人心底最深处最强烈的谷欠望。


    白玉般修长的指节划过脊椎,所到之处,衣带轻轻滑落。


    夜色下的昙花悄然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需要赏花人耐心去安抚探寻,才能窥见当中一点蕊心。


    恍惚中燕宜似乎恢复了一丝清醒,两条莹白手臂还挂在他脖颈,沁了水光的眸子失神地望着上方的男人。


    她声音破碎,断断续续,“你,我们,说好的,约法三章……”


    裴景翊撑在上面,幽黑的桃花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紧绷的小臂肌肉流下一滴汗珠。


    他俯身亲亲她的额头,嗓音沙哑,“夫人,你就当我从没说过那些疯话吧。”


    如果有机会回到洞房花烛夜,裴景翊真想给过去的自己一巴掌。


    装什么清高。


    圣上赐婚,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夫人,居然就这么乖乖当了一个月的摆设。


    真是活该别人吃肉他喝汤。


    裴景翊早就后悔了。或许是从二人朝着清河郡主的牌位叩拜那一刻,又或者是他跟着燕宜回周家,在祠堂给岳母上香那一刻。


    他从没想过世上会有如此方方面面都契合他心意的女子,哪里都好,哪里都找不出半点差错。


    这更显得洞房那夜冷冷淡淡提出约法三章,做表面夫妻的他就是个笑话。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幸好,她也并不讨厌他。


    裴景翊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迟来一个多月的珍馐佳肴,一边时刻注意着她的感受。


    想要奏出美妙动听的乐曲,需要琴师高超的技艺,每一个音节都按在正确的弦位上。


    揉弦的力道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轻拢慢捻抹复挑,只有多多练习,才能做到随心而动,收放自如。


    燕宜难耐地发出一声呜咽,紧蹙的眉心忽然松开,小口小口地急促呼吸着。


    裴景翊慢慢抽出手,指尖在被面上洇开一小片水痕。


    他俯身去亲她,咬着她的耳垂慢条斯理地问:“现在还难受吗?”


    燕宜整个人都失去力气,只能轻飘飘地打了他一下。


    她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感受到身后越发炙热的温度,小脸红红的,“你……不难受吗?”


    裴景翊眼底染上笑意,指尖在她小腹处慢慢打着圈。


    “只要夫人觉得舒服了就好。”


    燕宜轻轻蹙眉,不是都说男人这个时候会……


    她想说点什么,但靡靡的香气还在持续影响她的思考。


    燕宜转了个身趴在他身上,没了衣料阻隔,她可以随便触摸他肌理分明的小腹,戳来戳去。


    她突然小声说:“豹豹。”


    裴景翊没听清:“什么?”


    “豹豹,你是一个豹豹。”燕宜抬起头,认真盯着他重复了一遍,“雪山上独来独往的豹豹。据说它们只在交.配期才会四处寻找配偶,等到发.情期结束,就又会回到独自生活的状态里。”


    “……你从哪本杂书上看来的?”


    裴景翊哭笑不得,又将她压到自己怀里,对着她的耳朵吹气。


    “我才不是发.情的豹子,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燕宜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天旋地转,仰躺在床铺上。


    裴景翊扶着她的腰,慢慢退到床尾,大手掐住她月退根,深深望了一眼,低下头去。


    待燕宜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时,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别”字只开了个头,便化成不成调子的尾音,揉碎在月光里。


    当最后一点香料燃尽,化作甜蜜的灰。


    这是燕宜此生最漫长的一个良夜。


    *


    棠华苑。


    燕宜今早又没来。


    沈令月一手撸着绒团儿,一手摸着最近的新欢,一只长毛奶牛猫,满脸费解:“昨天也没听说她哪里不舒服啊。”


    孟婉茵轻咳一声,笑道:“你忘了,今天允昭休沐。”


    休沐,就是不用早起,不用早起,那自然就……


    沈令月嘿嘿怪笑,“看来我很快就能当婶婶了?”


    虽然她更想当燕宜孩子的干妈来着。


    算了不重要,随便乱叫吧,反正都是她们俩的孩子,她一定会当成亲生的一样!


    “别光想着当人家婶婶,不如自己生一个啊。”


    孟婉茵说完又赶紧解释:“我没有催你们的意思啊,你和怀舟还年轻,要孩子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私心里,孟婉茵更盼着她和裴景淮晚点生,至少要等到燕宜和裴景翊生下裴家第四代长孙才好。


    不然就太夫人那个多疑护短的性子,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波,影响他们兄弟感情,何必呢。


    沈令月见孟婉茵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误会的模样,扬起大大的笑脸:“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不会多心的。”


    这就是她没事也喜欢往棠华苑跑的原因,不光是为了撸猫,和孟婉茵相处起来也自在,她不像婆婆,更像个知心大姐姐。


    二人闲聊着养猫心得,祁妈妈突然进来,面露难色,“城西小王庄那边出了点状况……”


    小王庄是侯府名下的田庄之一,府里每天吃的肉蛋菜,很多都是庄上负责供给,到了秋天还会送来新粮。


    “小王庄在后山挖了一大片鱼塘,除了送到咱们府上的,余下的就运进城里卖掉,也是一份进项。”


    祁妈妈道:“结果这两天不知怎么,塘里的鱼开始大批死亡,庄头怀疑有人往水里投毒,派人来府里报信,请您拿个章程。”


    孟婉茵皱起眉头,“怎么会有这种缺德的人?是不是庄上得罪了附近的村民,有人报复?”


    祁妈妈摇头:“田庄周围都是咱们侯府的佃户,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主家?”


    “话是这么说,但总不能有人无缘无故往水里投毒吧?”孟婉茵扶额,“这事可大可小,今天是毒死了塘里的鱼被及时发现,明天若是在送往侯府的菜里下药呢?”


    她说着就要让祁妈妈准备马车,她要亲自出城查看。


    起身刚走了两步,身子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晃。


    沈令月连忙上前扶住,“母亲可是哪里不舒服?”


    孟婉茵摇头,“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三更天突然醒了就睡不着了。”


    祁妈妈忍不住插了一句:“您哪是昨晚没睡好,您都失眠好些天了。”


    “不如我替您去小王庄走一趟吧。”


    沈令月主动开口,“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两天呢,路上又颠簸,您还是在家好好歇着吧。”


    孟婉茵有些意动,但又不确定地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媳妇有多懒怠的,平时就没见她对管家的事上过心,全都推给燕宜了。


    沈令月鼓了鼓腮,“我在家也是跟我母亲学过管事的,您别小瞧我啊。”


    孟婉茵不由笑出声,“好好好,是母亲不对,不该小瞧你的本事。那小王庄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沈令月拍拍胸口,“保证完成任务。”


    她回到澹月轩,立刻让青蝉霜絮收拾行囊。


    从京城到小王庄坐马车也要将近一天的路程,她现在出发,到那边也快傍晚了,肯定要在庄子上过夜的。


    青蝉和霜絮忙活起来,将沈令月的被褥枕头,换洗衣物都打包装箱。


    裴景淮从前院回来,看到这个景象都懵了,一个箭步窜进屋里。


    “你这大包小包的要去哪儿?”


    不过了吗?


    沈令月抱着包袱和他大眼瞪小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什么呀,我是替母亲跑腿儿,去一趟小王庄。”


    她三言两语解释了始末。


    裴景淮立刻道:“那我也跟你一块去。”


    他叫来多福多寿,让她们俩跟着一块收拾。


    沈令月一脸无奈,“我就出个城,去自家庄子上看一眼,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你跟着折腾什么?”


    裴景淮一脸正气,“你出过城吗?你知道像你这样年轻美貌的女眷单独出门有多危险吗?万一被山匪劫走了怎么办?”


    沈令月嘴角抽抽,“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有山匪?”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万一呢?”


    裴景淮从后面抱住她不放,黏黏糊糊的,“我就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美丽大方善解人意的媳妇儿,弄丢了怎么办。”


    沈令月被他肉麻得不行,但该说不说她还就吃这一套。


    “好好好,带你带你,行了吧?”


    裴景淮在她脸上吧唧一口,开始畅想:“小王庄我去过的,那边景色很好,我们可以去跑马,去钓鱼,去野炊,然后还可以去山里……”


    他脑子里闪过一些不能细说的画面,笑容越发灿烂。


    沈令月却没多想,而是跃跃欲试起来,“景色真这么好?那不如叫上大哥大嫂……”


    裴景淮捂住她的嘴,“大哥有公务在身,哪有那么多时间出城去玩。”


    不管,他这次就要和她出门去过二人世界,谁也不许来打扰。


    裴景淮脑子里列出一二三四项约会计划。


    很快,丫鬟们收拾好出门要用的东西,装了满满一辆马车。


    沈令月和裴景淮坐马车出了城,然后二人就坐不住了,下车骑马跑了一段,直到沈令月嫌大腿磨得发疼,才又回到马车里。


    如此一路走走停停,傍晚时分才抵达小王庄。


    “真远啊。”


    沈令月跳下马车使劲活动了半天,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庄头接到消息,来大门口迎接他们。


    先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沈令月便提出要去鱼塘边上看看。


    庄头提着灯笼带二人出了门,走过田埂,来到一片广阔的水塘前。


    他苦着脸介绍:“二少夫人您看,这才一下午的工夫,又死了不少的鱼,捞都来不及。”


    沈令月蹲下去细看,一条死鱼翻着肚皮飘到岸边,鱼眼浑浊,肚子鼓鼓的。


    她问庄头:“找大夫看了没有?确定是中毒死的,而不是养鱼过程中爆发了什么瘟病?”


    “找了,大夫拿银针插进鱼肚子里,那针立马就黑了,肯定是中毒啊。”


    庄头拍着大腿,“天杀的短命鬼,这批鱼苗眼看着就要长成了,结果全给我毒死了。二少夫人您小心着些,说不定这水里都带了毒呢。”


    作者有话说:嘿嘿嘿我们心机裴大终于忍不住动手了[比心][比心]


    裴大:(正经)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能叫下药呢,一点助眠的小手段罢了[狗头][狗头]


    恭喜strong哥偷偷吃上了肉……渣√你们懂的嘿嘿


    第44章 第 44 章 难道你就是迪X尼在逃公……


    沈令月听了庄头的话, 没有冒冒失失把手伸进水里,只让人打了一桶水上来,先放在一旁备用。


    今天已经有点晚了, 鱼塘周围黑乎乎的一片, 光凭庄头手里的一盏灯笼也看不清什么, 沈令月站起身,“明天白天再过来瞧瞧。”


    她提醒庄头:“死鱼要及时捞上来处理好, 要么拌生石灰深埋,要么统一烧了,千万不要流出去。”


    别看她在侯府衣食无忧,如今底层百姓大多还吃不饱饭呢, 一个月难得见几次荤腥,这些死鱼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庄头连连点头,“二少夫人放心,小的知道轻重。”


    再心疼这些鱼苗,他也不敢拿人命开玩笑啊。


    沈令月和裴景淮打算先回房休息了, 明早再过来进一步查看。


    从鱼塘回去还要走一段路,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间小路上, 头顶是洒下来的月光,远处传来幽幽的蝉鸣,风声也比城里更加开阔。


    这让沈令月有种来农家乐度假的错觉。


    走着走着,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年轻的佃户汉子正热闹地讨论着什么,手里还拿着火把。


    二人走近, 听见几声唧唧叫的声音。


    为首的汉子手里倒提着一只红毛狐狸,冲二人笑得憨厚,“东家, 我放在田里的套子套中了只狐狸,这小东西估计是下山找吃的来了,怪不得最近庄上丢了好几只鸡呢。”


    “唧唧!”


    火光映照下,那红毛狐狸瘦长长的一条,后腿上夹着一个简陋的铁夹子,皮毛间隐隐有血色渗出。


    它一边哀哀叫着,黑圆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沈令月,两只前爪不停向前摆动。


    那汉子有意讨好东家夫人,笑道:“这小畜生鬼精鬼精的,还知道冲您作揖饶命呢。”


    “卖给我吧。”裴景淮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银锭子递过去,又对沈令月道:“明天让厨房炖了,剥了皮还能给你做副手套。”


    沈令月瞪圆眼睛,“瞎说什么呢,吃野味犯法的你懂不懂?”


    裴景淮愣住:“什么法?”


    没听过大邺律里有这条啊。


    沈令月一本正经:“绿江法。”


    她可是小绿江正版资深读者,怎么能干这种事儿。


    沈令月从那汉子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红毛狐狸,拎着它的后脖颈子,让裴景淮把它腿上的夹子取下来。


    小狐狸只在最开始冲她呲了呲牙,很快意识到这两个人在给它上药治伤,又老实下来,毛茸茸的嘴筒子还试图去拱沈令月的手,发出小狗似的哼哼声。


    “别乱动啊,你又没洗澡,不许碰我……”


    沈令月嘀嘀咕咕,又好奇又嫌弃,只敢用指尖轻轻摸了两下小狐狸的脑袋。


    她注意到小狐狸肚子瘪瘪的,像是很久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又叫人去厨房拿了些晚上吃剩的饭菜,浇上鸡汤拌了一小盆。


    小家伙拖着一条伤腿也不跑,闻到饭菜香味儿眼睛都直了,一头扎进碗里呼噜呼噜吃起来。


    裴景淮给小狐狸上完药,洗了手回来,见她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小狐狸吃饭,不由问道:“你想带回去养?”


    然而沈令月却摇头,“不啊,府里有那么多猫猫,我养狐狸干嘛。”


    蹲的太久,腿有点麻,她站起来捶了两下,对裴景淮道:“咱们俩又不缺那一口肉吃,我也不要什么狐皮手套,既然遇上了,也是缘分。”


    说话间,小狐狸已经吃饱喝足,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竟然直接在脚踏上窝成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把自己盖住,闭上眼睛要睡觉了。


    沈令月哭笑不得地戳戳它的脑门,“喂,我可没说要养你啊,你这狐怎么还自来熟呢?你这样下次还会被抓到的知不知道?”


    她使唤裴景淮,“你把它丢出去,丢远点,把它轰回山里去。”


    裴景淮还有点舍不得,“它都赖上咱们了,就留下呗。”


    这小狐狸虽然瘦了点,看着还没长成,但是一身赤红皮毛毫无杂色,实在是好看。


    沈令月摇头,“野性难驯,谁知道它在山里吃没吃过死老鼠之类的,万一哪天咬到人了怎么办?”


    她对这里的医疗水平不抱任何希望,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你说得对,侯府里那么多人,总不能把它关笼子里一辈子。”


    裴景淮也很快想通了,拎起小狐狸的后脖颈,在它不满的唧唧声中大步出了门。


    他绕出田庄直接去了后面的山脚下,又往里走了一段,进了树林才把小狐狸放下,轻轻用脚踢它,“诶,快回去找你爹娘吧。”


    夜色下,小狐狸的眼睛泛着幽幽绿光,歪着脑袋不解地看他,突然躺倒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白白的肚皮,冲裴景淮吐着舌头。


    裴景淮凶巴巴地摆手,“不要对我卖可怜啊,我夫人不让养,你快走吧。”


    他转身就往山下走,小狐狸卖萌失败,一骨碌又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追上他,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控诉他是个负心汉。


    裴景淮还急着回去睡觉呢,被它缠得烦了,噌地一声抽出腰间匕首,威胁地冲它挥了两下。


    “走不走,再不走真剥了你的皮!”


    刀锋雪亮,闪过一抹银芒。


    小狐狸感受到他身上的凶气,嗷了一嗓子,连滚带爬往后退了好几步,身子低伏,呲牙咧嘴地冲他大叫。


    裴景淮重重跺了一下脚,作势要挥刀冲上去。


    小狐狸这次真被吓到了,转身拼命地跑进夜色里,很快不见了踪迹。


    裴景淮转身下山,回到他和沈令月的房间,瞧着还有点失落。


    直到洗了澡,换上干净寝衣,躺在床上,他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床顶发呆。


    沈令月还在做睡前保养,脸上擦了珍珠膏,香喷喷地爬到床上,推了他一下,“还舍不得呢?你以前不是经常出城打猎吗。”


    裴景淮嘟囔:“以前碰上的狐狸都被我一箭射死了,哪还用这么麻烦,赶都赶不走。”


    沈令月幽幽道:“是啊,要是它下次还这样对人类毫无防备,早晚会变成人家的围脖和手套的。”


    她也不是标榜自己有多环保,多么抵制皮草,赵岚给她准备的嫁妆里还有不少好皮子呢,过冬御寒都是极有用的。


    她只是觉得自己拥有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祸害一条小生命了吧。


    裴景淮反驳她:“你今天把它放走了,说不定它还会被别人抓住,做成围脖和手套啊。”


    “至少它不是死在我们手里。”沈令月胡噜两下他的脑袋,不怎么走心地安慰,“狐各有命,你救得了这只,那下一只,下下只呢?”


    她说完又忍不住捏了两下裴景淮的脸颊肉,笑道:“哎呀,小舟哥哥还有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候呢。”


    裴景淮翻了个身,将她整个圈在怀里,赌气似的咬了一口。


    “还不是怪你,搞得我好像满手杀孽一样。”


    他都开始反思过去几年打过的那些猎物了。


    “你把我的狐狸放走了,要怎么赔偿我?”


    沈令月狡辩的话还来不及开口,就被某人堵了回去。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很快发出熟悉的声响。


    门外,青蝉和霜絮对视一眼,熟练地从荷包里掏出两团棉花,打起了手语。


    青蝉:我去厨房烧水。


    霜絮:下半夜我来换你。


    ……


    到底不是在自己府里,裴景淮还是收敛了些,只叫了两次水就鸣金收兵。


    他还记着沈令月说不要孩子的话,最后关头及时抽身,拉着她的手帮自己解决了。


    沈令月全身酸软,手也快抽筋了,气呼呼地使劲蹬他小腿。


    “……你就会跟我装可怜!”


    吃饱喝足的大狗任她打骂,反正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


    裴景淮从后面抱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睡吧,明早要是起不来,庄子上的人该多想了。”


    沈令月:……你还有脸说?


    她忿忿地闭上眼睛,折腾了一天加半宿,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她和裴景淮又去了鱼塘。


    这次庄头把附近村里的郎中也请来了,当着二人的面,将银针刺入鼓胀的死鱼腹部,抽出来一看果然还是黑的。


    沈令月借了裴景淮的匕首,挑开鱼鳃,看到下面隐隐泛着黑色,便问郎中:“能判断出是中的什么毒吗?”


    郎中谨慎答:“瞧着像是砒霜。”


    这也是银针能验出来的最常见的毒药了。


    “可是要毒死这么多的鱼苗,应该需要很多砒霜吧?”


    沈令月起身望着前方占地广阔的鱼塘,摸着下巴沉思:“我记得砒霜这玩意儿很难买吧,是谁这么大手笔,就为了毒死我们田庄里的鱼?”


    犯不上,真的犯不上啊。


    她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忽然目光一凝,指着远处一小块正在冒泡泡的水面,“那是什么?”


    庄头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哦,那是连通上游的闸口,我们这个鱼塘是从山上引水下来灌成的。”


    沈令月沿着鱼塘堤岸走过去,一直走到离闸口最近的位置停下。


    她拉着裴景淮,“你看,那个地方冒出的泡泡,好像是彩色的?”


    不是阳光折射在水面上的那种彩虹色,而是水体本身自带的,像是在上面糊了一层流动的光膜,还有种粘稠的视感。


    这层彩色膜从闸口涌出来,又慢慢地扩散开来,溶进整个鱼塘里。


    裴景淮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上游水受到了污染,一路蔓延下来,才会毒死鱼塘里的鱼?”


    沈令月点头,“看来我们得进山一趟了。”


    沿着水流源头找过去,或许能有更多的线索。


    裴景淮:“好,下午我陪你进山。”


    用过午饭,二人都换上利落的衣裤,袖口和裤脚都扎紧了,防止蛇虫鼠蚁钻进去。


    裴景淮见沈令月从里间走出来,去了头上的钗环,只梳了一个高马尾发髻,笑道:“你穿成这样,跟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似的。”


    沈令月冲他显摆,“霜絮新给我做的男装,好看吧。”


    “好看,但是下次跟我出门的时候不许穿。”


    沈令月:?


    裴景淮:“我怕让不熟的人远远撞见,还以为我是断袖。”


    气得沈令月踩他一脚,昂首大步出门去了。


    裴景淮笑着跟上。


    二人很快进了山,按照庄头指示的方向,去找山里的活水源头。


    这座山不算太高,站在庄子里看它就像个小土包,但只有真的走进来,才知道其中林深草茂,纯天然原生态。


    像是沈令月从前爬过的那些山都已经被开发成景区了,说是爬山,更像是一路爬台阶,道路都给你修得齐齐整整,累了还能去途中的凉亭里坐一会儿。


    她跟在裴景淮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边走还要用树枝不停拍打地面,防止里面藏着蛇,没一会儿就开始大喘气。


    裴景淮倒是面不红心不跳的,还有空回头来嘲笑她,“才走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


    “你还有脸说?”沈令月瞪他。


    早知道今天还要上山,昨晚就不该……


    裴景淮自知理亏,回头折返了几步,在她面前蹲下,“那我背你?”


    “……不用,你拉着我慢慢走就行。”


    真要让他背着自己爬山,沈令月还有点舍不得。


    裴景淮也看出来了,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笑得很不值钱的样子。


    沈令月被他感染,明明很累,也不由自主笑出来。


    “走吧,咱们一块儿爬上去。”


    二人爬到半山腰,沈令月实在没力气了,找了块平坦的空地,坐下喝水休息。


    她靠在裴景淮背上,眯起眼睛,感受着山间清风拂面的凉爽。


    “哈哈哈哈……”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吓得她一个激灵。


    “什么东西?”


    裴景淮猛地站起来,抽出匕首,警惕地环视四周。


    窸窸窣窣……


    诡异的声响越来越近,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


    沈令月脸都吓白了,看过的无数鬼故事在脑海中轮流上演。


    妈耶,这山里不会闹鬼吧?


    她站起来跑到裴景淮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二人齐齐盯着发出声响的那片一人高的草丛,下一秒,里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哈哈哈哈!”


    裴景淮:……


    沈令月:……


    是你,小红毛!


    但你为什么叫起来是“哈哈哈哈”啊!


    红毛小狐狸从草丛里钻出来,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昨晚就是被这两个“负心人”抛弃的,一边唧唧唧哈哈哈,一边绕着二人跑来跑去。


    裴景淮蹲下朝它伸出手,小狐狸立刻把脑袋搭上去,又伸舌头不停地舔他。


    他扭头看沈令月,“这下你总该承认和它有缘分了吧?”


    沈令月哼了一声,故意凶巴巴地威胁:“还来,真把你做成围脖了。”


    小狐狸歪着脑袋冲她吐舌头,“唧唧?”


    沈令月:……可恶啊居然卖萌勾引她!


    虚惊一场,她和裴景淮重新出发。


    小狐狸也不走,就绕着二人来来回回地跑。


    裴景淮摸出一块肉干丢过去,小狐狸一口接住,嘎吱嘎吱嚼得喷香。


    沈令月:“你还喂它?”


    裴景淮一脸无辜:“我以为它饿了,吃饱了就走了嘛。”


    事实证明,小狐狸压根就没想放过这两个两脚兽饭票。


    它锲而不舍地跟在二人身边打转,突然刺溜一下钻进草丛里,半天都没出来。


    沈令月连忙拉着裴景淮往山上跑,想要甩掉它。


    “哈哈哈哈……”


    没一会儿,魔性的笑声从身后又追了上来。


    沈令月一回头,就见小狐狸嘴里叼着一只还在扑腾的田鼠,啪嗒一下扔在她脚边,大黑眼睛眨巴眨巴,仿佛在邀功。


    沈令月:……啊啊啊啊大老鼠!


    她一蹦三尺高蹿到裴景淮身上,搂着他的脖子闭眼尖叫,“你快把它弄走!”


    裴景淮简直哭笑不得,指着田鼠“教育”小狐狸,“你自己吃吧,我们,不吃,明白?”


    小狐狸一脸懵,眼看二人又要往前走,连忙叼起田鼠颠颠地追上去。


    很快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一左一右。


    裴景淮犯了难,“两边的地面下都有湿气,水源到底在哪边?”


    要是选错方向,一来一回又要浪费不少体力和时间。


    沈令月故意刁难他,“去问你的小红毛啊。”


    “问就问。”


    裴景淮还真去了,转身找到小狐狸,一人一狐嘀嘀咕咕,连比划带猜,不知道在沟通什么。


    然而紧接着小狐狸竟然真的往右边那条路上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他们,仿佛催促一般。


    裴景淮得意地一扬头,“怎么样,敢不敢赌一把?”


    沈令月半信半疑地跟上去。


    ……我老公难道是迪X尼在逃公主?


    二人跟着小狐狸走上右边那条路,走着走着,耳边就隐约传来泉水淙淙声。


    裴景淮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斩钉截铁道:“我今天就要带小红毛下山回家。”


    他堂堂一家之主,连这点小事儿都不能说了算吗?


    沈令月斜眼看他不说话。


    裴景淮秒怂,拉着她的手来回晃,“夫人求你了,让我养吧,我保证会让平安吉祥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它这么聪明,肯定不会乱咬人的。”


    沈令月装了一会儿就演不下去了,噗嗤笑出来,“好啦,我又没说不行。”


    她看了一眼还在前面撒欢儿带路的小狐狸。


    真是成精了,都会给自己找铁饭碗了。


    二人终于来到上游源头,是一条约莫三米宽的小溪,水量丰沛,清澈见底。


    裴景淮走到溪边就要舀水去喝。


    沈令月连忙叫住他,“哎,不许喝外面的生水!”


    裴景淮一愣,紧接着裤腿一沉,是小狐狸咬着他的裤管,龇牙咧嘴往远离溪边的方向扯着。


    他蹙起眉头,“你也不让我喝?”


    沈令月小心走到溪水边,俯身去闻,有一股淡淡的金属味。


    好奇怪,在她记忆里,只有小时候离福利院不远的一家化工厂里才有这种味道。


    每次化工厂的烟囱轰隆隆地开始排烟,院长和老师就会把她们赶回屋里。


    可是古代又没有化工污染,溪水里怎么会出现金属味?


    沈令月百思不得其解,视线漫无目的乱扫,忽然看向对岸。


    那边散落着几块橙红色的石块,大小不一,看着像是被人胡乱倒在一处的。


    她指使裴景淮去对岸捡两块回来。


    “这什么东西?”裴景淮拿起来闻了闻,手上稍一用力,石块就被他捏成粉末,散发出一种熟悉的味道。


    他吸了吸鼻子,问沈令月:“像不像是端午节喝的雄黄酒的味道?”


    沈令月脸色一变,“快丢掉。”


    又拿出水囊,赶紧给裴景淮冲手,紧张地问他:“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裴景淮摇摇头。


    沈令月皱眉懊恼,“我早该想到的,砒霜,雄黄,硫磺……”


    砒霜就是重金属砷,雄黄里面也含有砷元素,溶于水中有剧毒。


    上游的水源被污染,一路流进鱼塘里,所以才会毒死大批鱼苗。


    难道这山里有矿藏?


    但是雄黄伴生物一般会出现在什么矿里……她也没学过这个啊。


    她把自己的推测告诉裴景淮,裴景淮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这附近有矿,除非是私人偷采——这可是要杀头的。”


    按照律例,凡是大邺境内发现的矿藏,一律收归国库,由官方主持开采。


    “肯定有人在偷挖,不然这几块雄黄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沈令月想了想,“光凭咱们两个解决不了这么大的事,先下山吧,让庄头把鱼塘的水源堵死,鱼也暂时不要养了,免得污染扩散开来。”


    她想想还有点后怕,幸亏现在污染的只是鱼塘,庄子里的井水暂时还是安全的,否则田庄上下的人,灌溉的粮食,通通都要出问题。


    裴景淮也点头赞成,敢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山里私自挖矿,对方一定有所倚仗,来头不小,搞不好还有大批护卫藏在附近。


    他一个人还好脱身,现在带着沈令月,万一被发现就麻烦了。


    裴景淮站起身,看着貌似还算清澈,实则已经被污染的溪水,叹了口气。


    “这山里的动物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狐狸又开始拽他的裤腿,裴景淮跟着它往草丛深处走了一段,然后就看到了一只体型稍大一点的母狐狸的尸体,看起来已经死去多日,皮毛有逐渐腐烂的趋势。


    沈令月跟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沉默了。


    她轻声问裴景淮:“母狐狸是不是喝了溪水才被毒死的?小狐狸没了娘,又饿着肚子,所以才下山找吃的?”


    裴景淮声音发闷,“只能是这样了,怪不得它刚才一个劲儿拽我,不让我喝水。”


    沈令月蹲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


    “我们把它娘埋起来吧。”


    然后带它下山,回家。


    作者有话说:小红毛:狐狐我呀也是成功上岸了[比心][比心]


    今早又去做根管了QWQ医生说还有炎症让我一星期后再去……现在牙又开始肿胀不舒服,还有点控制不住流口水[笑哭][笑哭]今天休一天,明天我看看缓过来一点再还债嗷[紫心]


    第45章 第 45 章 穿越人士必背口诀!(营……


    沈令月和裴景淮这趟进山没带趁手的工具, 只能就地取材,找了几块大石头开始挖坑。


    “我来吧,这石头硬的很, 别划伤你的手。”


    裴景淮让沈令月带着小狐狸去旁边歇着, 他力气大, 动作快,很快就挖出一个足够掩埋母狐狸的, 大约一米深的土坑。


    他又去附近捡了些大叶子,将母狐狸简单收敛了一下,小心地放进去。


    “唧唧!”


    小狐狸着急了,从沈令月脚边蹿出去, 绕着裴景淮不停地哀鸣。


    裴景淮耐心跟它讲道理,“这叫入土为安,我把你娘埋了,它才能安心让你跟我们下山啊。”


    沈令月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看着一人一狐煞有介事地讲道理, 唇边不自觉浮起微笑。


    他好可爱哦。


    最后裴景淮还是说动了小狐狸, 看着他将母狐狸放进坑里, 重新填土埋上,又铺了厚厚一层树叶。


    小狐狸在上面转了几圈,忽然趴了下来,大尾巴一扫一扫的, 小黑鼻头不停拱着地面,那双黑亮的圆眼睛里仿佛噙满泪水, 呜呜地叫个不停。


    “哎,你别这样……”


    裴景淮鼻头跟着发酸,连忙掩饰地扭过脸去, 使劲吸了两下,转过来又是一张笑的没心没肺的俊脸。


    “好啦,你以后跟着小爷算是过上好日子了,天天给你吃大鸡腿好不好?”


    “哈哈哈哈!”


    小狐狸又开始笑叫,这下连沈令月都给逗笑了,指着裴景淮,“你管管它,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吓唬人。”


    裴景淮一把将小狐狸捞起,捏住它的嘴筒子,叮嘱:“记住了,咱们家都得听她的,别乱笑了啊。”


    太魔性了,还有点瘆人呢。


    “唧唧……”小狐狸哼唧两声试图卖萌。


    裴景淮抱着小狐狸,和沈令月往山下走。


    他问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咱们还管吗?要不直接上报官府算了。”


    山泽国有,“凡金银铜锡等矿,皆属朝廷产业”。


    就算有矿也轮不着他们侯府来开采,那不是嫌命长吗。


    沈令月摇摇头。


    “现在还不能确定山里是否真的有人私挖矿藏,如果真的有,我们就这样大咧咧报给官府,惊动了他们,傻子都知道山下离得最近的就是小王庄,万一他们怀恨在心,下山来报复怎么办?”


    小王庄可是侯府的产业,她和裴景淮拍拍屁股走人了,最后遭罪的不还是庄头和农户吗。


    她摸着下巴思考:“我们还得继续调查,直到证据确凿,再报给官府进山抓人,一气呵成,以绝后患。”


    沈令月自顾自说着,想起刚才的事又有点后怕,叮嘱裴景淮:“下次在野外看到什么东西不要用手直接去捡,更不要随便喝河里溪里的生水,多危险啊。”


    就算别的河里没有重金属污染,那还有细菌和寄生虫呢。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暂时还不想当寡妇。


    裴景淮却用一种从未见过似的的奇怪眼神打量着她,纳闷道:”你怎么懂这么多?”


    沈令月卡了下壳,又很快反应过来,“因为我……看书多啊。”


    她理直气壮,“我,礼部侍郎之女,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外孙女,书香门第,清流世家!我爱看书很奇怪吗?”


    裴景淮诚实道:“没看出来。”


    收获沈令月白眼一枚。


    她哼哼,“我就爱看杂书话本,游记随笔,谁知道哪本书上就说过不能喝生水嘛……知识太多,都学杂了。”


    趁机教育裴景淮:“你就是读书太少,所以这么多年都赶不上大哥。”


    裴景淮有点脸红,不服气地辩解:“我又不用读书科举,那些酸不拉几的之乎者也有什么用啊。”


    他早就打算好了,虽然继承不了爵位,但庆熙帝看在裴显的面子上,总不会让他太难看,多少也会赐个荫职虚衔之类的,还能领一笔俸禄呢。


    那些公侯之家的次子幼子,不都是这么混过来的嘛。


    沈令月幽幽:“大哥有爵位要继承,还比你用功比你努力呢。”


    她听燕宜说过,裴景翊白天在兵部上班,晚上回家也不闲着,那书房里满满当当都是各种公文古书,超强自律卷王一枚。


    “好啊,原来你这么快就嫌弃我,觉得我处处比不上裴大了?”


    裴景淮夸张地做出伤心表情,举起小狐狸唉声叹气:“完了,咱们爷俩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以后就我们相依为命,浪迹天涯……”


    沈令月照他屁股踹了一脚,“……你神经病啊。”


    戏精本精,还随地大小演上了。


    裴景淮一个走位灵活闪避,拎着小狐狸往前蹿了一大截,“哈哈哈你来追我啊!”


    小狐狸也:“哈哈哈哈!”


    简直魔性加倍。


    沈令月又累又想笑,笑得肚子疼,走得腿也疼。


    等二人一狐终于下了山,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熔金,晚霞缓缓如流动的琥珀,美不胜收。


    沈令月捶了捶几乎失去知觉的大腿,一挥手,“今晚吃鸡!”


    小狐狸跟在裴景淮脚边,大尾巴晃呀晃,嚣张地走过田埂,引来田里劳作的农户纷纷注目。


    就很狐仗人势。


    庄头过来迎接,裴景淮叮嘱他,“通知下去,这只狐狸我和少夫人养了,别再误伤了它。”


    庄头连连应下,又羡慕地看了小狐狸一眼。


    真是走大运,以后就是侯府的狐了。


    他主动提出:“我让厨房再杀只鸡,给它加个餐?”


    “行,你看着安排吧。”


    吃过一顿全鸡宴,晚上沈令月又张罗着给小狐狸洗澡。


    “它在山上到处乱钻,毛都乱七八糟的,洗不干净不许进屋。”


    二人合力在大木盆前围追堵截,终于把小狐狸按进水里,一通洗涮。


    狐狸是洗干净了,把他们俩累得够呛。


    青蝉和霜絮不是不想帮忙,但这小狐狸就跟认主了似的,只让沈令月和裴景淮靠近,搓扁揉圆怎么都行,对上其他人就疯狂呲牙。


    沈令月提醒裴景淮,“这可是你非要养的,以后洗澡喂食梳毛都交给你了,它要是在府里乱跑伤了人,你也要负责。”


    裴景淮这时候才意识到他给自己捡了个麻烦回来,但又不肯就此服软,轻哼一声,“我管就我管,放心吧,肯定不让你累着。”


    沈令月别过脸偷笑。


    好耶,以后撸完猫还可以撸狐狸了。


    小狐狸洗得干净净香喷喷,一身赤红毛发越发鲜亮,裴景淮用大号棉布巾子给它整个裹住,放在熏笼旁边烘干,它也不挣扎,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睛假寐。


    沈令月和裴景淮今天也折腾了一天,轮流去洗漱后,两个人并排仰躺在床上,累得全无旖旎心思,只想单纯睡觉。


    沈令月冷不丁开口:“这养狐狸,怎么跟养孩子似的?”


    太费爹妈了。


    裴景淮:“……养孩子还有乳母丫鬟帮忙呢,都不用咱们俩动手。”


    二人对视一眼,继续坚定了暂时不要小孩的决心。


    别问,问就是已经有一个了()


    “哎,差点忘了正事。”


    沈令月突然一骨碌坐起来,跑到桌边,抽了张纸开始写信。


    裴景淮不明就里,跟着下了床,“你要给谁传信,府里吗?”


    也对,他们俩还要留下来继续探查,是得写信回去向母亲交代一声。


    “不是啊,我写给大嫂的。”沈令月头也不抬,一手狗爬字十分惨不忍睹。


    啊啊啊她又没学过书法,能用毛笔写小字已经很不容易了……


    裴景淮顾不上吐槽她的字,“你找大嫂干什么?”


    “我让她尽快过来小王庄,和我们汇合啊。”


    沈令月编了个理由,“大嫂聪明,看的书比我还多呢,她肯定认识山里面究竟有什么矿。”


    ——其实是她突然想起来,燕宜的妈妈好像在什么省地质院当高级工程师?


    具体的记不太清了,总之就是专门负责矿产勘探一类的工作,以前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回家。


    她为数不多的去燕宜家里做客那几次,都记得她家书房里有很多跟矿产勘探开发相关的专业书。


    反正燕宜肯定比她这个半吊子学渣专业多了。


    信上不方便透露太多——其实是沈令月写不动了,就简单说了下小王庄鱼塘受到上游水源污染,她进山发现了疑似雄黄的东西,怀疑山里有矿,速来帮忙。


    裴景淮这回没阻拦,他虽然想和沈令月二人世界,但也知道事情轻重。


    写好信,他找人连夜骑快马送回京城。


    第二天他们俩没进山,就在庄子上散散步,跑跑马,遛狐狸来着。


    裴景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咱们还没给它取个名呢。”


    也不能总是小红毛,小狐狸的一通乱叫啊。


    沈令月逗他,“那叫围脖儿,或者手套?”


    裴景淮瞪大眼睛,“你太残忍了吧。”


    沈令月不客气地掀他老底,“喂,是谁先说要用它做手套来着?是我吗?是谁啊?”


    裴景淮:……


    “反正不能叫手套,你让我再想想。”


    裴景淮决定等回到侯府就开始翻书,一定要给小狐狸取个响亮的好名字。


    到了下午申时左右,庄头来报,又有一辆侯府的马车过来了。


    沈令月和裴景淮赶紧去大门口准备接燕宜。


    结果马车刚一停稳,率先出来的是裴景翊。


    他先下了车,转身冲车厢伸出手,拉燕宜下来。


    下来时还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腰扶了一把。


    燕宜刚一站稳,就像是不好意思般往前走了两步,迎上沈令月,“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等沈令月开口,裴景淮先出声,“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今天兵部好像不休息吧。


    裴景翊慢条斯理:“我不放心夫人单独出远门。”


    裴景淮撇撇嘴,这都是他用过的借口了。


    他摆摆手,“行了,人已经送到了,我们会照顾好大嫂的,你快回去吧。”


    裴景翊不但没走,反而跟着他们进了庄子。


    “我跟兵部告了假。”他微笑看向沈令月,“你大嫂身子弱,让她单独跟你们进山,我不放心。”


    沈令月:……哪里飘来一股茶香?


    不等她开口怼裴景翊两句,后者已经恢复了严肃神情,对裴景淮道:“小王庄的情况,我已告知父亲母亲,后山若有矿不是小事,于国于家,我都得跟你们走这一趟。”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裴景淮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的确,真要论起来,这座山也在小王庄范围内,属于昌宁侯府,地契上都有写的。


    如果真有人偷偷摸摸在侯府名下的山里挖矿,要是不尽快查清楚,等官府来人发现了,还以为是裴家想造.反呢。


    今早燕宜一接到沈令月送回来的信,就拿了去找裴景翊商量,她要套车出府。


    裴景翊一目十行看完,先在心里偷偷吐槽了沈令月的字,又立刻安排好一切,派人去兵部告假,通知裴显和孟婉茵,然后跟她一块过来。


    沈令月点点头,“行,房间我已经让庄头收拾好了,就在我们隔壁,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早咱们再一块进山。”


    说完就拉起燕宜的手,语气兴奋:“猜猜我和夫君捡到了什么?我带你去看围脖儿……”


    裴景淮气得跳脚,“都说了不许叫它围脖儿!”


    沈令月已经拉着燕宜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裴景翊目露疑惑,问他:“谁是围脖儿?”


    裴景淮哼了一声,“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大嫂一来,他和裴景翊都得靠边儿待着去。


    ……


    “围脖儿,这是我最最最好的姐妹,你不许咬她哦。”


    沈令月带着燕宜去找小狐狸沟通感情,“你听话,乖乖让她摸尾巴,晚上给你吃手撕鸡。”


    小狐狸乖乖趴在青蝉和霜絮连夜缝出的垫子上,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在二人之间来回晃着脑袋,好奇地打量。


    沈令月握着燕宜的手,一点点试探着靠近。


    直到小狐狸用鼻头拱了拱燕宜的手心,她才敢继续动作,轻轻从它丝滑的皮毛上拂过。


    燕宜微微睁大眼睛,她摸到真狐狸了哎。


    ……虽然摸起来好像和小狗也差不多。嗯,都是犬科动物嘛。


    而且她居然对狐狸毛不过敏,离得这么近也没有流眼泪打喷嚏。


    沈令月松了口气,以后可以和燕宜一起撸狐狸了。


    “我跟你讲,这小玩意儿可聪明了,肯定是看出我和裴景淮家里有钱,赶都赶不走……”


    沈令月手舞足蹈地分享昨天进山的经历,又细细回忆了河滩边上的雄黄的性状,问她:“我应该没认错吧?它是不是跟砒霜的成分差不多来着?”


    “唔,雄黄的主要成分是二硫化二砷,当暴露于空气或水中时,会逐渐氧化生成雌黄,最终转化为剧毒且可溶于水的□□,也就是常说的砒霜了。”


    燕宜试图给她讲清化学原理,“你说雄黄是在溪水边发现的,这个转化过程在湿润环境中会加快,所以溪水受到重金属污染,上游的动物中毒而死,流到下游的鱼塘里,死掉的鱼苗也会呈现出砒霜中毒的特征。”


    沈令月开始眼冒蚊香圈了,什么雄黄雌黄,硫啊砷啊的。


    她晃晃脑袋决定放过自己。


    “那你觉得发现雄黄的地方会有矿吗?是什么呢,金矿银矿还是铜矿?”


    燕宜笑着摇头:“这个还不能确定,以雄黄为伴生物的矿藏有很多可能,要去实地挖掘考察,找到其他伴生矿物才能判断。”


    沈令月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感慨:“没想到古代这么早就已经有环境污染了。”


    她和裴景淮埋葬了母狐狸之后,又在小溪周围转了转,还发现了一些误饮溪水中毒而死的小型动物。


    “你说要是那条溪水被污染得太厉害了,山里的动物可怎么办啊。”


    燕宜一边摸着小狐狸的皮毛,一边安慰她:“山上那么大,总有其他未被污染的水源,生命自有出路。”


    沈令月眉毛都纠结成一团了,皱着小脸不高兴地嘟囔:“要是能想办法治理一下污染就好了。”


    都是人类造的孽,却要让无辜的小动物付出生命,太不公平了。


    “或许也不是不行?”


    燕宜不想看她难过,绞尽脑汁回忆着曾经看过的知识片段,“可以用生石灰消毒,用木炭吸附。再在水源附近种植一些香蒲、芦苇等耐污染植物,利用根系吸收重金属元素。还有开凿分流,稀释污染浓度,修建沉淀池循环净化……”


    沈令月听她越说越专业,哭笑不得地打断,“好啦,就一条山间的小溪流而已,被你说的好像要治理黄河一样,也太大张旗鼓了。”


    燕宜却很认真地看着她:“可是你在乎,山里的小动物也在乎。”


    对它们来说,那不仅仅是一条山间无名的小溪,而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源泉。


    沈令月眨眨眼,低头看着正享受按摩的小狐狸,轻轻笑了下。


    “那等我们查清楚山里是否有矿藏,我用我的私房钱找人进山,按你说的方法处理那条小溪,尽快治理好污染,怎么样?”


    燕宜握住她的手,“嗯,我们一起。”


    ……


    第二天上午,四个人都养足精神,带齐了工具,准备第二次进山。


    裴景淮提过要不要叫上庄子里的农户,人多好办事。


    裴景翊却拦住他,“现在庄子里的人还不知道山里可能有矿,别打草惊蛇,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进山是去游玩的。”


    做戏要做全套,除了挖土要用到的铲子镐头,裴景翊还让庄头准备了弓箭,一副进山打猎野炊的架势。


    还有小狐狸,也不能落下了它。


    裴景淮还没想出一个好名字,沈令月就围脖儿、手套地乱叫一通,气得他直捂耳朵。


    偏偏小狐狸也配合,像是知道是在叫它一样,一喊就来。


    裴景翊要顾着燕宜的身体,二人慢慢走在后面。


    他看着前面两人一狐吵吵闹闹的样子,眼神柔和,像是无奈地摇头:“怀舟和弟妹两个还真是有精神。”


    转过头轻声问燕宜,“累了就告诉我,我们随时停下休息,不必非要追上他们。”


    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扶住她的腰,“山路崎岖,跟紧我,小心些。”


    燕宜耳根发烫,默认了他的动作。


    自从那晚……好像一切都变了样。


    她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衣柜下面的的抽屉。


    这才意识到是司香放错了位置,让裴景翊拿错了香料。


    瑶娘送给她和小月亮的“新婚礼物”,根本不是助眠的,而是……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裴景翊是文武兼修,涉猎广阔,知识渊博。她第一次用瑶娘送的安神香料时,他就能分辨出其中有几种原料,怎么会不小心拿错呢?


    既然不是不小心,那就是故意的了。


    燕宜事后反应过来,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又忍不住偷偷吐槽他。


    小月亮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白切黑绿茶精……


    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也没什么好抗拒的。


    燕宜承认,她心里对裴景翊也有好感,只是碍于那所谓的约法三章,强行不让自己表现出来罢了。


    现在,她也算是和裴景翊……做了真正的夫妻吧?


    想想以后都不用瞒着沈令月了,燕宜反倒松了口气。


    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裴景翊的示好,二人不知不觉间,比从前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亲密。


    ……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沈令月在前面走累了,停下来休息,一回头就看到裴景翊仔细地护着燕宜,慢慢往上爬。


    他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遇到难走的地方,还会把燕宜抱起来,自己大步跨过去。


    沈令月藏在一棵大树后面,狗狗祟祟探出头,目光锐利如闪电,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


    不对劲,很不对劲。


    难道是她不在侯府这两天,这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怎么感情好像变得更好了,更亲密了?


    沈令月感受到地位被动摇的危机,磨了磨牙。


    她一把薅过裴景淮,指着下面的两人问他:“你感觉大哥大嫂有什么变化没有?”


    “有吗?”裴景淮被迫藏身树后,使劲盯了半天,突然哼了一声,“我就说裴大心眼多,你还不信,你看他,爬个山都不消停,非要跟大嫂腻歪来腻歪去的。”


    沈令月看着他,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就不能是大哥心疼大嫂吗?”


    “那我也心疼你啊,我说我背你上山,你又不乐意。”


    裴景淮在沈令月发飙前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我知道,你也心疼我嘛。”


    所以在他看来,裴景翊就是心眼子多了点,但在疼媳妇这一点上,他们俩还是勉勉强强可以打个平手的。


    多正常啊,哪里不对劲了?


    沈令月:“……算了,继续爬吧。”


    等办完正事再说。


    有裴景淮和小狐狸带路,不到中午,四个人就来到了前天发现雄黄的小溪边。


    燕宜体力快要到极限了,沈令月让她坐在石头上休息,他们仨分头去找其他伴生矿物的痕迹。


    “以发现雄黄的位置为中心,往四周八十步的范围搜索。”


    燕宜在来的路上已经反复推敲思考过多次,提醒三人,“就找那种,和一般石头明显不同的,颜色鲜艳的,带花纹的,甚至截断面像是琉璃一样的晶体。总之凡是你们觉得特别的石头,通通拿过来,必要时还可以往下面挖一挖。”


    沈令月也分了一把小铲子,冲小狐狸吹了声口哨,“围脖儿,走,跟我寻宝去。”


    裴景淮已经懒得纠正她了,只冲她跑远的背影大喊:“小心脚下和四周,别走太远。”


    他和裴景翊也各自寻了个方向,拎着工具去捡石头挖土了。


    燕宜又歇了会儿,感觉缓过来不少,便起身在小溪附近查探。


    小溪两岸的蕨草丛呈现大面积枯黄状态,还有一种叫蜈蚣草的植物,叶片背面生出许多红色斑点。


    这些都是砷、汞重金属富集的表现。


    她沿着河道一路慢慢探索,直到在源头处附近裸露的岩石截面中发现了一抹淡淡的金黄色,夹在一条条黑色带状物之间。


    “石英脉,烟灰色……?”


    燕宜努力回忆着看过的那些期刊杂志,她记得有一篇讲金矿开发的文章里面还配了图,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燕燕,我回来了!”


    远处传来沈令月的呼唤,燕宜连忙往回走。


    沈令月抱着几块石头回来,一股脑地堆在地上,“你看看,有没有长得像矿石的?”


    她捡起一块指给燕宜看露出的断面,小声说,“离老远我就看到它在反光,还以为是玻璃呢。这是什么,水晶?二氧化硅?”


    燕宜看着这块浅灰色柱状晶体,轻声说:“不是水晶也不是玻璃,这个应该是辉锑矿,锑的硫化物矿物。”


    沈令月就记住了一个硫,“雄黄也是硫,那它们是一起的咯?”


    燕宜点头,发现了这块辉锑矿,那么山中矿藏的种类范围就可以大大缩小了。


    现在就看裴景翊和裴景淮能不能带回更多的线索。


    二人又等了一会儿,就见裴景淮抱着一大块黄色的石头,兴致勃勃地跑过来。


    “快看,我捡到金子了,好大一块狗头金!”


    裴景淮信誓旦旦,“这山里肯定有金矿!”


    “真的是金子哎。”


    沈令月用小铲子在上面敲了几下,黄澄澄的颜色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一脸肉疼,“自家山里发现了金矿却不能开采,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裴景淮摸她脑袋安慰:“没事儿,到时候报给陛下,他肯定会赏赐我们的。”


    说不定他的荫封就要提前到手了呢。


    沈令月盯着他怀里那一大块“狗头金”,“赏赐归赏赐,这块是咱们在地上捡的,不是挖的,应该可以带回家吧?”


    说不定还能打两套头面呢。


    燕宜就看着二人畅想如何分配这块金子,忍着笑意正要开口戳破他们的美梦,裴景翊也回来了。


    “夫人,你看这是不是辰砂?”


    裴景翊展开帕子,里面包着一块核桃大小的红色石头。


    沈令月丢下金子跑过来看,“红宝石哎。”


    “不是宝石,是朱砂。”裴景翊解释了一句,“也叫丹砂,有安神功效,还可以用作颜料。”


    这东西他并不陌生,因此很容易就在一处干涸的河道下面发现了。


    燕宜点头,结合三人分别找到的伴生矿物,她现在已经可以判断,这座山里有一处汞锑金组合矿床。


    裴景翊最先反应过来,“《管子》云,上有丹砂,下有黄金?”


    “嗯,不过二弟找到的这块并不是金子,而是黄铁矿,一般被用来伪造黄金,所以又叫‘愚人金’。”


    燕宜最终还是无情戳破了二人的发财梦。


    “……假的啊?”裴景淮立刻丢到地上,嫌弃地踢开,“浪费我感情。”


    燕宜只好又补了一句,“但这山里应该是有金矿的,不论是辰砂,还是我在那边发现的烟灰色石英脉,都符合金矿的地质特征。”


    她捡起一根树枝,在河滩上画了几道线,给三人解说。


    “最上层是雄黄、雌黄、还有硫磺,这些都是露天开采或者浅井开采就能得到的;再往下是辉锑矿、黄铁矿,这就需要向下挖出矿道,打好支架,让矿工下井去挖。”


    也就是大家印象里那种在黑漆漆的地下矿洞里穿行,用锤子凿子挖出一筐筐石头运到地面上的“挖矿”。


    “再往下,就是辰砂和黄金了。”燕宜一边说着,又画了一道线,“但这一层,暂时不提也罢。”


    还不知道下面是岩金还是砂金,以大邺现在的开矿技术,能挖到地下多少米深度还未可知。


    “原来不是金银铜矿啊。”沈令月咂咂嘴,有点失望,“一般敢私挖金银铜矿的,不是想造.反,就是想谋逆……”


    可她们发现的这个,雄黄,朱砂,硫磺什么的,好像只能拿来炼丹吧?


    等等,说到炼丹……


    沈令月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一硝二磺三木炭!”


    这可是穿越人士必背口诀,普及程度堪比奇变偶不变。


    但要问她具体配比嘛……


    沈令月眼巴巴看着燕宜,疯狂暗示:好闺闺你一定懂吧!


    燕宜轻咳一声,移开目光。


    她只是学过化学,又不是专修这个的。


    而且大邺都开海禁下西洋了,对火药的研究水平说不定比她知道的还多呢。


    裴景翊神色凝重起来。


    “私采金银铜矿,还可以勉强说是为了逐利。但不管是炼丹还是私造火药,都不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


    他很快下了决定,“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通知朝廷派兵过来。”


    “大哥等一下。”沈令月举手,“我们现在只是找到了山里可能有矿的证据,但开矿的地点呢,人手呢?”


    裴景翊指着那块辰砂,“它不像雄黄能在地上随便捡到,一定是有人已经挖到地下,开采出了辰砂,才有漏网之鱼沿着河道流出来。”


    但沈令月说的不无道理,他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多。


    如果还没确定开矿地点就让朝廷派人大张旗鼓进山搜查,只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后患无穷。


    “这样,先送你们俩下山,回庄子上等消息,然后我和怀舟今晚再来一趟,往山背面更深处去查探。”


    裴景淮反应过来,跟着点头,“没错,我和大哥去查就行,你们俩跟着太不安全了。”


    沈令月和燕宜都没有逞强,她们俩对自己的体能很有数,就不要当拖后腿的那个了。


    于是四人折返下山,为了迷惑庄子里的人,裴景淮还特意带着小狐狸钻进林子里,打了几只野鸡和兔子,充作猎物。


    小狐狸无师自通学会了猎犬的本领,帮着裴景淮驱赶猎物,自己还趁机抓到了一只兔子,吃的满嘴都是,牙缝上还挂着肉丝。


    沈令月疯狂嫌弃,“回去又要洗澡了……啊啊啊你别过来蹭我!”


    “哈哈哈哈!”


    燕宜和裴景翊第一次听到这么魔性的狐狸叫声,对视一眼,不由扬起嘴角。


    看来以后府里要热闹了。


    ……


    四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一切如常,各回各屋休息。


    直到夜色渐深,庄子各处渐渐归于宁静,裴景翊和裴景淮悄无声息地出了门,身形敏捷,直奔后山。


    沈令月和燕宜也聚到了一间房里,撸着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小狐狸,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说他们这趟能顺利吗?”沈令月打了个哈欠,“山里黑灯瞎火的,怎么找啊。”


    燕宜肯定点头,“没有我们俩拖慢速度,他们行动起来只会更方便。”


    而且如果山里真的有人私自采矿,以他们无利不起早,不怕砍头诛九族的架势,难道夜里还会让矿工休息不成?


    必定是昼夜不歇,三班倒甚至两班倒的。


    “有光亮的地方,在黑夜里只会更加显眼。”燕宜解释给沈令月。


    二人勉强坚持到了二更天,实在是困得不行,合衣靠在床头睡着了。


    直到天边露出蟹壳青,有光线渐渐照进来,燕宜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立刻睁开眼睛。


    裴景淮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后面跟着裴景翊。


    燕宜起身,又推醒了沈令月,“怎么样,找到地方了吗?”


    裴景淮点头,熬了一夜的他不见丝毫困倦,依旧神采奕奕。


    “我和大哥不光找到了矿洞的位置,还趁他们交接的间隙下矿道转了一圈。”


    沈令月听到这话都吓醒了,皱起眉头,“太冒险了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裴景淮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丢给她,“看看这是什么?”


    沈令月习惯性伸手接住,低头一看,险些原地跳起来。


    这是……雷.管啊!


    作者有话说:被裴二用来伪装的山鸡&兔子:啊啊啊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就你清高你了不起!


    小红毛:唧唧唧唧哈哈哈!


    再次强调:捕猎食用野生动物违法!文中行为禁止模仿[狗头][狗头]


    PS:这一章关于矿藏的各种相关知识都是我上网查资料自行搜来的,我本人的化学水平约等于月崽的(也就是没有[狗头])包括燕燕直接辨认出各种矿石和地脉特征,就当是我给女鹅的金手指吧[比心]理论上应该不会这么顺利就能挖到捡到……so一切为了剧情服务哈[紫心][紫心]


    //今天是牙疼但坚持还债的豆师傅!夸夸我自己[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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