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夫人现在可以办我了。……
红烛高照。
青蝉今晚特意新换了一套鸳鸯戏水缠枝牡丹的被褥, 连床帐都是绣了石榴纹的,主打一个氛围拉满。
“小姐,姑爷, 我今晚就在隔壁庑房守着, 灶上也添满柴火了。”
总之, 热水管够!
青蝉出门前还偷偷冲沈令月握了下拳。
今晚一定要把姑爷拿下!
房门一关,只剩俩人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
也是奇怪, 明明都在一张床上睡了好几天了,怎么一到晚上还是觉得有点尴尬呢。
一朵烛花爆开,裴景淮摸摸鼻子,率先开口。
“咱们……谁先去洗澡?”
沈令月腾地站起来, 佯装镇定,“还是我先吧。”
没一会儿,隔间里隐约传出水声。
裴景淮有点坐不住了,在地上来回转着圈,脑子里反复思考预演。
甚至还钻到床底下偷偷摸出一本小画册, 盯着上面研究了半天。
咳咳, 虽然他今晚才是被办的那个……但他可是男人, 是夫君,是一家之主!
怕被沈令月发现,他半个身子留在床底,费力地翻过一页。
浑然不觉水声已经停了下来……
沈令月走出屏风, 就看到裴景淮呲溜一下爬出来,衣裳被挤得皱巴巴, 头发也乱了,表情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惊慌。
“你在床底找什么呢?”
他立刻否认:“没找什么!”
沈令月见他逃窜似的去了隔间,走到床边, 弯腰伸头往里看。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里面又太窄,她可不想刚洗完澡就蹭一身的灰。
等明天白天有空了再说。
她在心底给自己加了个待办事项,然后赶紧爬上床,把帐子放下来。
接下来要干嘛?等他洗澡回来?
然后……
沈令月坐在床榻中央,一会儿抱着枕头揉捏,一会儿掀开被子蒙住头。
啊啊啊啊为什么感觉比洞房那晚还要尴尬紧张!
就是这种,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们做一件明明不久之前还被严令禁止的“坏事”,结果一成亲,就成了必须要完成的“正事”。
沈令月:一款理论上的老司机,实践中的小菜鸟。
她闭上眼,试图回忆从前看过的男菩萨们,什么光着上身做俯卧撑啦,跪在地上双手绑在身后啦,拿着高压水枪洗车,水流“不小心”把白衬衫冲到透明啦……
好多博主拍视频是不露脸的,于是在沈令月的脑海中,这些活色生香的画面都自动变成了裴景淮的样子。
好想看他穿条纹西装白衬衫黑色翻领大衣……嘶哈嘶哈。
她美美徜徉在自己的想象中时,裴景淮洗澡的动作比她可快多了,甚至还偷偷用了点沈令月的皂豆,把自己搓得香喷喷。
他轻手轻脚出来,透过床帐看到她在里面滚来滚去的样子,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裴景淮吹熄两盏立在床边的铜架灯,只留下靠近门口的,于是房里的灯光便幽幽地暗下来。
沈令月刚察觉到光线变暗,床帐就被掀开,一条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大狗蹿上来,热情地邀请她一起打滚。
帐子里窸窸窣窣。
沈令月被转了一百八十度,跨坐在裴景淮结实有力的,块垒分明的腹肌上。
他躺在她下面,明明浑身烫得像煮熟的大虾,还要红着脸故作镇定地拍了两下。
“夫人,现在可以办我了。”
沈令月双手按在他胸口,脸红的和他不相上下,色厉内荏:“……你就知道欺负我!”
裴景淮笑得灿烂,故意挺了两下腰。
“我这明明是尊重你。”
气得沈令月俯身去咬他。
啃啃啃。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结实厚重的紫檀木床开始吱嘎作响。
窸窸窣窣。
咕叽咕叽。
间或夹杂女子低低的轻呼。
“你慢一点!”
还有男人吸气的声音,“是你非要夹……”
“……不许说!”
恼羞成怒的那个去捂嘴,上上下下,天地倒转。
灯花又爆响了一连串。
天边的弯月不知不觉走了好远。
沈令月身体力行地明白了什么叫度秒如年。
她仰倒在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大腿内侧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再一看身旁生龙活虎的狗子,仿佛刚吃了十全大补丸,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抬起手软绵绵地推了两下,“好热,你挪远点儿。”
今晚的花瓣澡是白泡了,新换的床褥也没法睡了……
“不要。”
裴景淮反而又贴上来,紧紧从后面抱着她,像是故意要把两个人身上出的汗蹭在一块。
他喜欢这个姿势,可以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都是他的。
沈令月扑腾了两下小腿,未果,只能闭眼装睡。
好累,歇会儿再去洗澡吧……
然而身后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还在到处乱拱,鼻息间发出不满的哼唧,呜呜的。
上了一天班的小沈回到家,顶着满身疲惫下楼遛狗。
结果遛了两个小时狗还不满意,生拉硬拽带回家,又开始挠门。
“遛不动了,真的遛不动了啊啊啊……”
沈令月举手投降,“暴饮暴食是不对的,少食多餐才叫养生,懂?”
裴景淮听懂了,有点不乐意,但看她的确不像是还有力气的样子,只好趁机加条件。
“多是多少?三次,五次?”
沈令月手忙脚乱去捂他的嘴,水波荡漾的杏眼里满是控诉。
还三次五次,是想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吗?
她把他的脸扯得乱七八糟,故意冷了脸威胁:“我要洗澡,你去提水。”
反正她今晚是没脸面对青蝉了QAQ
裴景淮起身披上外袍出去了,很快提了两大桶热水进来,倒进浴桶里。
他又回到床边,轻轻松松把沈令月打横抱起,全程没用她出一点力,收拾的清清爽爽。
再回到床上,连皱巴巴的床褥都被扯下来堆到墙角,换了一套干净的。
窗子开了一道缝,夜风夹着淡淡的花香飘进来,吹散了帐中旖旎。
明明都已经洗干净了,可一躺到床上,两个人不知怎么又挨到了一起。
沈令月枕着他手臂,舒舒服服靠在他胸口,像是办完一件大事似的吐了口气。
哼哼,吃到她嘴里的肉,谁也别想让她吐出来。
“诶,我早就想问你了。”
她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好奇地睁大眼睛,“为什么你的表字是‘怀舟’啊?”
裴景淮一手撑在脑后,半阖着眼,像是在养神。
“母亲生我的时候,老头子正好被陛下派去淮水一带巡视,接到府里报喜的家书,便给我取了这个淮字。”
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经过这一晚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缱绻动人。
“大哥二十岁行冠礼,陛下亲自为他取字允昭。当时我年纪还小,却不服事事要拿来和大哥比较,就吵着也要取字。”
怀舟,既与他名字中的淮字呼应,又有心怀舟楫,疏朗开阔之意。
等他终于明白了这个表字的深意,就知道圣心所属,侯府爵位从始至终都只会是大哥的。
裴景淮睁开眼看她:“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了,有些话我要提前告诉你——世子之位你就别想了,我不会跟大哥争的,也没那个兴趣。”
沈令月眨眨眼,“可是我嫁过来之前,外面都传你和大哥争爵位争得不可开交啊。”
裴景淮讥讽地扯了下嘴角,“谁知道是哪些乱嚼舌根子的,可能是看不得我们裴家好吧。”
虽然这其中也有一点他自己的原因啦。
少年人心高气盛,对兄长既有景仰又有一丝隐秘的嫉妒,好胜心作祟,故意在外面作出一副兄弟不和的样子。
“祖母就是个偏心眼儿,从小防着母亲和我,生怕我们会害了他一样。可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要气她,不然凭什么让我母亲白受委屈?”
裴景淮咧嘴一笑,“还别说,前几年祖母生了场大病,差点就要预备后事了。我故意在她窗户后面说话,说等她一咽气,就联合母亲把大哥轰出家门。你猜怎么着?老太太气得当晚就能下地,还吃了一大碗鸡汤泡饭呢。“
沈令月捂脸笑得浑身发抖。
他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反正她瞧不上我,防备我,你也不用看她的脸色。”裴景淮低头在她发间亲了一下,得意道:“咱们可是圣旨赐婚,谁也拆不散。”
“啊?”沈令月抬头,不敢相信地问:“圣旨赐婚,不能和离吗?”
裴景淮变了脸,伸手去掐她脸肉,“……你还想和离?”
沈令月连忙认怂,“那不是,那不是从前我担心所托非人嘛。”
她冲他说好话,一边在他胸口画圈圈,“现在知道夫君你这么好,我当然很满意啦。”
“这还差不多。”
裴景淮哼哼两声,狗尾巴又翘起来了。
沈令月顺毛捋他,“而且怀舟就很好听啊,身如不系舟……自在又快活。”
怀舟,怀舟。
她起了坏心眼,故意夹着嗓子,“小舟哥哥?”
裴景淮被她喊得心尖一颤。
沈令月眨眼,坏笑,故意摩挲过他的腰。
“这么一说,我刚才岂不是在划船……”
裴景淮秒懂,眼瞳一深,直直盯着她,语气危险。
“你今晚还想不想睡了?”
这是养足了精神,都敢反过来调戏他了?
裴景淮作势要扑上来,沈令月赶紧扯过被子装睡。
“不敢了不敢了,明早还要去给婆婆请安呢,你别害我没礼貌啊。”
裴景淮轻哼,把她连同被子卷儿一块抱紧。
过一会儿又觉得不满足,扯开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
“……我就抱抱,保证不乱动。”
*
第二天早上起来梳头的时候,沈令月都不敢对上青蝉的眼神。
青蝉看破不说破,笑嘻嘻地在她发间插了一根蝶戏花簪。
裴景淮从后面走过来,没骨头似的往她身上一靠,又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令月震惊:她还没出门呢!
这就开始分离焦虑了?
她胡噜一把狗头,“我和大嫂去给母亲请安,然后可能去园子里转转?总不能老是闷在房间里……你也找点自己的事情做啊。”
裴景淮眼巴巴看她:“大哥都有五日婚假,他怎么不去自己找点事情做?”
裴景翊那么热爱工作的人,这几天不也跟在大嫂后头转悠?
“对哦,大哥后天就要出门上班了。”
沈令月偷笑,她就可以天天去找燕宜玩啦!
但是这两天该怎么糊弄过去呢……有了!
她回头问裴景淮:“你会骑马吗?”
裴景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这还用问?
沈令月一拍手,“侯府肯定有好马吧,不如我们四个人明天出城去玩,你教我骑马好不好?”
裴景淮乍一听还有点不乐意,教骑马可以,为什么非得四个人?
沈令月扯他衣角晃来晃去,“小~舟~哥~哥~”
裴景淮翘起嘴角,又竭力往下压,“行了,答应你就是。”
侯府在郊外有田庄,附近有一片平坦开阔的小山坡,正适合初学者跑马。
“一会儿你去了正院,先问问大嫂明天有空没。”
裴景淮打起小算盘,“说不定她和大哥有别的安排呢。”
那不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那必不可能。”
沈令月想也不想,“我说要去哪儿,大嫂肯定就去哪儿。”
就是这么自信!
裴景淮:……
沈令月穿戴好出了门,留下大狗看家。
她先绕路去了九思院,刚要拍门喊人。
“弟妹来了。”
裴景翊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从澹月轩到棠华苑,好像不经过我们这里?”
“对啊,我特意绕了一大圈来找大嫂一起出门呢。”
沈令月面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
什么破侯府,园子这么大,修得跟公园似的。
她还以为嫁进来之后能和燕宜当邻居呢。
哪有走路半小时的邻居啊。
算了算了,就当锻炼身体吧……
沈令月不见外地进了门,“大嫂起来了吗?”
裴景翊点头,“你来的巧,她也刚要出门。”
说话间,燕宜推开门从屋里出来。
沈令月一个飞扑上前,脸红红地跟她咬耳朵。
裴景翊就看到燕宜微微睁大了眼睛,下一秒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裴景翊:?
他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燕宜反应过来,连忙摇头移开了目光。
她慢慢走到裴景翊面前,“我们去正院给夫人请安,夫君今日有什么安排?”
裴景翊想了想,摇头,“我今天不出门,就在书房整理公文。”
“对了大哥,明天我们想去城外骑马,你有空吗?”
沈令月想起正事,笑眯眯问他:“要是大哥公务繁忙,那就让大嫂和我一起去吧?”
裴景翊立刻说自己有空。
他看向燕宜:“明天是婚假最后一天,也该陪你出去转转——你想去逛街,还是找家茶楼吃东西听曲?”
裴景翊假装忘记了沈令月骑马的提议。
然而燕宜几乎不假思索,“我想和弟妹一起。”
裴景翊:“……好,那就一起去城外骑马。”
他目送二人手拉手出了院子,无奈摇头。
叫来漱墨,“明天要跟二弟夫妇一起出城骑马,你去马厩看看,选两匹温顺的,把该用的东西都检查准备好。”
说完才想起刚才忘了问,燕宜她会骑马吗?
应该是不会的。
周将军八成没有教过她。
裴景翊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转身去了书房,找出两本《骑术要录》《武经总要》,翻到教授选马和骑马的部分,认真研读起来。
*
“以后再去给婆婆请安,我就提前来找你,我们一块儿过去。”
沈令月拉着燕宜慢慢溜达着。
她从小就活泼好动闲不住,燕宜却是个喜欢宅在屋里的。
从前两个人做了好朋友之后,沈令月没事就拉着燕宜出去活动。后来两人上大学分开了,沈令月也要监督她的运动量,每周至少去操场上走圈三次,一边吹着夜风散着步,一边打视频聊天。
托她的福,燕宜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大二期末考试周,流感肆虐,她几个舍友都因为通宵复习而中招,只有她没事儿人似的考完试回家了。
“大夫要你静养,但静养也不能完全躺着不动弹啊,人都躺傻了。还是要出来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沈令月绕着燕宜转来转去,一会儿正着走,一会儿倒着走,没个安静下来的时候。
燕宜看她的样子就想笑,问:“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沈令月嘿嘿两声。
什么叫吃肉吃到饱的快乐啊。
妈妈,男菩萨真的下凡来渡我了嘿嘿嘿……
虽然早上起来的时候腿还有点打颤,但她年轻嘛,吃饱喝足又是一个好身体!
“咳咳。”
沈令月突然凑近她,脸红红地提醒,“你身体没我好,让裴景翊可悠着点儿哈。”
毫不夸张,她昨晚有几次真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燕宜眼神闪了下,红着脸假装要打她。
沈令月大笑跑开,“哎呀,我们燕燕宝贝又害羞了,好好好我不说了!”
一路笑闹着来到棠华苑。
燕宜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抬手,从脸上拿下来一根白色的猫毛。
“喵呜~”
一只橘白相间的长毛狮子猫,咪咪喵喵地朝二人小跑过来。
燕宜大惊失色,连忙躲到沈令月身后。
“呀,是咪咪!”
沈令月看它绕着自己裙角蹭个不停,伸出手捏在它腋下,把猫咪举了起来,嘬嘬嘬个不停。
“咪咪,你叫什么名字呀?真乖,快让姐姐吸两口……”
沈令月把脸埋进小猫咪茂密的胸口,一边发出桀桀桀的怪声。
“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来了。哟,绒团儿怎么跑出来了?”
祁妈妈走出屋子,见沈令月正抱着夫人的爱宠搓扁揉圆,不由惊奇。
“绒团儿平时都不让我们碰的,没想到和二少夫人倒是亲热。”
祁妈妈捂嘴笑,“一定是闻到您身上沾有二公子的气味了。”
沈令月吸猫的动作一顿。
啊哈哈,确实昨晚上都腌入味了呢……
她把绒团儿换了个姿势,婴儿般抱在怀里,挠着它的下巴,听它发出惬意的呼噜声,问:“母亲起来了吗?我和大嫂来请安。”
“起了起了,二位请进来吧。”
祁妈妈引着二人进了屋。
“……阿嚏,阿嚏!”
燕宜又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拿帕子捂住脸。
“啊,我记得大嫂说过,你从小就怕猫,一靠近就打喷嚏是吧?”
沈令月冲燕宜眨眨眼,串词。
不过燕宜对猫毛过敏是上辈子的事了,怎么这个体质也带过来了?
燕宜揉着红红的鼻子点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祁妈妈表情有些尴尬,“哎,这可怎么办。”
绒团儿正是换毛期,夫人屋里的猫毛更多,总不能让大少夫人在门外站着吧?
要是传到太夫人那里,又该说是夫人存心磋磨大儿媳妇了。
燕宜对祁妈妈道:“没事,我坐在窗边就好。”
孟婉茵从里间出来,见绒团儿软绵绵地窝在沈令月怀里,脸上不自觉就带出了自豪的微笑。
“它特别乖对不对?”
沈令月连连点头,“一见面就蹭我,还让我抱。您是怎么养的呀,看看这毛,又顺又亮……”
婆媳俩一见如故,当场交流起了养猫心得。
燕宜坐在窗边通风处,想起从前沈令月一直是她们大学流浪猫救助社团的骨干,每天下了课就去各处定点投喂,隔三差五还要抓猫去绝育。
她还说过等她毕业租了房子,就“绑架”一只三花学姐带回去养。
每到这个时候,小月亮就会冲她叹气,“燕燕,你怎么就对猫毛过敏呢?太可惜了。”
……
那边沈令月也在替燕宜解释,“大嫂一接触到猫毛就会不受控制的打喷嚏,听说这是一种病,跟个人体质有关,也没法治。”
孟婉茵脸上带出几分不好意思,“既然是这样,那你平时就少来我这儿吧,其实请安什么的都是虚礼,只要你和大公子和和美美的,就是最好的孝顺了。”
燕宜起身,“礼不可废,夫君叮嘱过我,侍奉母亲要加倍用心,不可怠慢。”
把孟婉茵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虽然大公子小时候被老太太带着,对她总是冷冷淡淡的。
可自从有天她在花园里看到九岁的裴景翊在偷偷逗她养的猫,脸上露出几分属于孩子的稚气。
她终于鼓起勇气上前问:“我房里有专门给它烘的小鱼干,你要跟我回去拿一包吗?”
虽然后来太夫人那边得了消息,火急火燎来棠华苑抢人,仿佛她要谋害大公子一样。
但至少从那以后,裴景翊再见到她,也会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冲她点头了。
两个儿媳妇进门前,孟婉茵最怕的就是裴景翊会娶个难缠的妻子,为了争夺管家权和她闹个不停。
思及此处,孟婉茵看向二人。
“侯府家大业大,每日要处理的庶务十分繁杂,你们谁想替我分担一二?”
沈令月毫不犹豫指向燕宜:“自然是交给大嫂。”
裴景淮说了,以后整个侯府都是裴景翊和燕宜的,当然要让她现在就管起来啦。
孟婉茵对亲儿媳妇还是颇有好感,闻言不由小声又问了她一遍:“你真不打算沾手?”
虽然她也知道爵位注定与自家笨儿子无缘,但若是趁着她还管家的时候,能多给儿子攒点家底也好啊。
而且她管了这么多年,真是有点累了……
沈令月连连摇头,“我在家就不擅长这个,母亲别为难我了。”
孟婉茵叹了口气,也不强求。
“成,那以后老大媳妇有空了就来我这儿搭把手。我给你单独收拾个房间出来,不许绒团儿进去。”
早点卸下管家的担子,也省得她日日被老太太防备着。
燕宜谢过她的体贴。
裴景翊说得没错,侯夫人果然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说:今天这章写的我全程离屏幕三丈远……你们俩齁到我的眼睛了[托腮][托腮]
/提提提前预告:番外会有两只狗子跟着老婆回现代的if线[让我康康]女鹅想要,女鹅得到!
//看到评论区有宝宝问哥嫂感情线,是这样的他俩脸皮都比较薄[狗头](目移)(没有拉踩)(没有暗示)
[比心][比心]希望能顺利发出来哈哈哈哈
第27章 第27章 “黑色高领就是男人最那个的……
“笑死, 咱们婆婆看着安安静静的,没想到还是个资深猫奴,一说起小猫咪, 两个眼睛都在放光!”
从棠华苑出来, 沈令月挽着燕宜一路八卦。
“原来她从小就喜欢猫, 但是家里不让养,嫌掉毛。长大后嫁进侯府做续弦, 反倒没人管她了。”
裴显对这个出身不高的继室没多少感情,纯粹是因为清河郡主芳年早逝,偌大侯府不能没有一个女主人操持,长子也需要一个母亲。
俩人成亲第二年就生下了裴景淮, 从那以后裴显就很少来正院过夜了。
孟婉茵对此乐见其成,她一个人住在棠华苑,吃喝不愁,手里也阔绰。
然后她就开始养猫,不停地养猫, 大猫生小猫……
刚才孟婉茵还跟沈令月骄傲地显摆, 棠华苑东边有个专门的“狸奴院”, 一整个院子都是给猫猫们住的,集齐了在大邺能搜罗到的十几种花色的猫猫,长毛短毛,蓝眼黄眼, 应有尽有。
她甚至还想托裴显的关系,联系出海的船队, 托他们从海外带回一种绿眼睛的长毛猫呢。
孟婉茵目露憧憬:“听说那猫的毛发又白又长,坐在那里娇滴滴的,像个小公主呢。”
但是船队出海动辄两三年才回来, 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漂泊,船员折损率也很高,若是遇到海上风暴更是九死一生。
孟婉茵可舍不得那么娇滴滴的小猫在船上颠簸受苦,因此也只能想想了。
沈令月叉腰笑,“她还说,等下次我单独过去,她就带我去狸奴院里撸个够。”
哎,婆婆也太幸福了,有钱有儿子没老公,每天还能尽情吸猫,什么人生赢家!
燕宜含笑听着,想了想说:“敬茶那天倒是没看出来。”
否则她当时就该狂打喷嚏了。
沈令月笑得更厉害,跟她解释:“我刚刚也问她了,她说她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件没沾毛的新衣裳,锁在柜子里不让猫猫碰。敬茶那天早上,她先梳头妆扮好,然后套上衣裳就赶紧出门了……”
燕宜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噗嗤一声笑出来。
二人说说笑笑着往回走,冷不防对面过来一个人。
“哟,你们两个倒是够亲热的。”
裴玉珍刁钻的目光自二人身上扫过,似笑非笑道:“听说两个侄媳妇在闺中时经常别苗头,这嫁了人怎么还转性了?”
沈令月更加挽紧燕宜的胳膊,“小姑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从前那是我们年纪小,不懂事,才会为了些胭脂头花的小事拌嘴。如今既已成了一家人,自然要相亲相爱——难道小姑还想看我们天天吵架,侯府家宅不宁?”
她笃定裴玉珍不敢把那些挑拨的小心思暴露出来,否则传到裴显耳中,她该如何面对好心收留了自己十年的亲哥哥?
裴玉珍脸色微变,“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她盯着沈令月,微微蹙眉:这个没心眼的,难道把她的话全都忘了?
“侄媳妇你还年轻,小姑是担心你呀,被人忽悠着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呢。”
裴玉珍不甘心,试图暗搓搓地撬墙角。
她才不信,这两个人真能做相亲相爱的好妯娌。
兄弟俩都不是一个娘生的,上头还有一个爵位的大饼吊着,那可是侯府将来的归属权,数不尽的权势和家产……谁能不动心?
“这就不劳小姑操心了。”
沈令月笑咪咪,“我大嫂才貌双全知书达理持家有道宽和大方,等将来当上世子夫人,只会对我更好。”
她一边说一边把头靠在燕宜肩膀上,仿佛撒娇一般,“大嫂,你说对不对啊?”
燕宜余光瞥见裴玉珍发青的脸色,努力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点头。
“嘿嘿,我就知道大嫂对我最好了!”
沈令月和燕宜腻腻歪歪地走了,直接把裴玉珍撂在了原地。
她气得七窍生烟,泄愤似的狠狠薅了一把路边的花枝,花苞和叶子撸了一地,又使劲上去踩了好几脚。
“……啊!”
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迸裂开来,一股绿色汁水呲了她满脸,还有几滴似乎溅进了眼睛里。
一股难言的灼烧感迅速席卷全脸,又肿又麻。
“啊啊啊我的脸!我的眼睛!”
裴玉珍捂着脸,惊慌失措地尖叫,好不容易睁开已经肿成核桃大的眼皮,费力地去辨认自己到底薅了什么花。
“夹竹桃?!”
裴玉珍尖叫着跌跌撞撞跑起来。
“母亲,母亲救我!快给我请大夫,我要瞎了——”
……
燕宜完全不知道二人离开后裴玉珍还把自己折腾中毒了。
沈令月把她送到九思院门口,裴景翊“刚好”从书房出来。
然后一眼就看到燕宜红红的眼睛和鼻头。
他眉心一皱,快走几步上前,“你哭了?”
黑眸微微眯起,语气渐冷,“可是在棠华苑受了委屈?”
“没有没有,大哥你误会了。”
沈令月连忙解释,“有我在,怎么会让大嫂受委屈呢?”
裴景翊周身凌冽的气势收了收,不解地看向燕宜,“那是怎么回事?”
燕宜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是我对猫毛过……不习惯,在母亲院里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令月点头:“对对,就像有人一碰到花粉,脸上就长疹子。大嫂就属于碰不得猫,沾到猫毛就开始打喷嚏。”
裴景翊点头,神色稍缓。
“原来如此。之前棠华苑有个小丫鬟也是这样,一摸猫就浑身发痒,后来夫人就把她调去别的院子了。”
他面上带出几分遗憾,“那你以后还是少去那边吧。”
可惜了,他还怕她一个人在家待着会无聊,没事可以去棠华苑逗逗猫呢。
燕宜摇头,“没关系的,母亲答应教我管家,还要给我布置一间干净房间呢。”
裴景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他们才成亲几天,夫人就要放手管家权了吗?
他状似不经意地看向沈令月,“弟妹也要跟着一起吗?”
沈令月摇头,拒绝三连,“我不想,我不要,我不会。”
她把燕宜往裴景翊身边推了一把,笑道:“以后这个家还要交给大哥和大嫂管呢,我和夫君就做两条白吃白喝的咸鱼好了,大哥应该不会嫌弃我们吧?”
昨晚裴景淮跟她摊牌的时候她就想好了。
他不想跟大哥争爵位,她更不想跟燕宜争什么管家权啊。
有些话越早说开了越好,她和裴景淮就美美躺平,啃完爹娘啃哥嫂。
完美!
“……这话说的。”
裴景翊不由失笑,目光看她更温和几分,“弟妹放心,家里不会让你们少吃少喝的。”
“嗯嗯,大哥说话算话哦,那我先回去啦,明天见!”
沈令月冲二人挥挥手,活力满满地走了。
裴景翊望着她无忧无虑的背影,眸中几分深思。
他偏过头低声问燕宜,“你觉得她刚才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难道沈令月真的完全放弃争夺侯府管家权了?
这后宅的权力,可是每个女人都趋之若鹜的。
就连住在侯府的小姑裴玉珍,早些年还蠢蠢欲动,向祖母进言,要和夫人一块管家。
当然祖母这话只开了个头,就被父亲撅回去了。
“……哪有妹妹给哥嫂管家的道理?她若是觉得在侯府住得不舒坦不自在,那我出钱给她置座宅子,让她和两个女儿分出去单过。”
裴玉珍自然不肯,她不是没钱买宅子,但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外面,她就只是个七品县令的遗孀。
可若是留在侯府,她就是昌宁侯的亲妹妹。能结交的人脉,出席的场合都不可同日而语。
管家之事便就此作罢。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裴景翊很难相信沈令月会如此轻易地放手。
然而燕宜听到他的问话,神情却骤然冷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弯眉蹙起,发红的眼眶仿佛带上几分生气的质问:“她说不管家就是不想管,用不着撒谎骗人。”
裴景翊对上她冷淡的目光,一时竟有些语滞,张了张口:“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有。”
燕宜罕见地动了真气,整个人像是进入了戒备状态,像只炸毛迎敌的猫。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和她会斗个不可开交?你们不懂,有些东西比爵位,比管家,比那些虚名都重要得多。”
今天是小月亮非要把管家权塞到她手里。
假如有一天她又想管了,那燕宜也会毫不犹豫交给她。
她们俩从来都是一起的,才不会被这些小事破坏那么多年的感情。
裴景翊轻轻叹气,后退了半步。
“夫人息怒,是我用词不当,不该怀疑你们之间的……情分。”
这个词说出来他都觉得奇怪。
但是想起那天沈令月守在燕宜床边的模样,又觉得一切都合理起来。
他言辞恳切地向燕宜道了歉。
燕宜后知后觉过来,自己刚才表现是有点激动,甚至还冲裴景翊吼了。
她低下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夫君自去忙吧,我先回房了。”
说罢便逃也似的进了屋。
裴景翊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叫来院里的管事大丫鬟司香。
“去打听一下,夫人和二少夫人从棠华苑回来时,还发生了什么没有。”
他总觉得燕宜这股气不像是冲他一个人来的。
裴景翊想知道自己是替谁背了锅。
……
入夜,燕宜铺好枕头被子,正要上床休息。
笃笃。
有人敲门。
她走过去开门,惊讶了一下,“夫君,你……有什么事吗?”
裴景翊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他目光清澄,“夫人,可以让我进去说话吗?”
“……当然,这是你的房间。”
燕宜把门拉开,请他进来。
裴景翊走进来,在圆桌旁停住,神色踌躇,像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燕宜白天刚冲他小发雷霆了下,俩人一下午都没碰面,如今他大晚上突然过来,让她不免有些尴尬。
清清嗓子,燕宜先开口:“夫君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如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确实是有件为难事。”
裴景翊给台阶就下,微微蹙眉作苦恼状。
“夫人可能还不知道,我们不过才分房睡了两天,府里上下就已经传遍了。”
他抬起头,充满歉意地看着她:“虽然我说过此事我会解决,但我的确低估了流言的威力……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成亲娶妻,没什么经验,夫人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燕宜点头。
确实如此。别看昌宁侯府面积广阔,但架不住奴仆众多,他们在府中娶妻生子,盘踞多年,早已拉起一张人情世故的关系大网。
她和裴景翊又都不是那种擅长约束管理下人的,再说府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主子,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们津津乐道,四处传播。
成亲没几天就分房睡,这在其他人眼中无疑是惊世骇俗了。
燕宜下意识地上前两步,担忧地问他:“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还是父亲母亲他们知道了?”
裴景翊摇头。
“暂时还没有。但纸包不住火,这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自责似的叹息,“其实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过两日我就要回兵部当值,府里有什么流言蜚语,也不敢闹到我面前来。”
裴景翊关切地看着燕宜:“我只是担心你——你不是要跟着夫人一块学管家吗?一个刚进门就被丈夫冷落的妻子,如何能让府里的下人信服于你呢?”
燕宜垂眸沉思。
就像小月亮常给她讲的那些大热宫斗剧一样,嫔妃们斗个你死我活,难道真是为了争夺皇帝的爱吗?
不是的。
她们争夺的与其说是帝宠,不如说是宠爱背后的好处和权力。
只有最受宠的妃子,才能分到最好的布料,最好的首饰,夏天里最多的冰块,冬天里足量的炭火。
同样的,她若是想从孟婉茵手中攫取到管家权,让府里的下人们听她的吩咐,就势必要得到丈夫的支持。
只有这样,那些盘根错节,自认资历老,地位高的奴仆,才不会轻慢了她,欺瞒了她。
燕宜抬头看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无论她和裴景翊是否真做了夫妻,至少他们目前是表面上的利益共同体。
“我想,我还是得搬回来住。”
裴景翊观察着燕宜的神色,又补上一句:“我睡卧榻就好,这样也不会打扰到你。”
燕宜看了一眼摆在窗边的那张卧榻,看着好像比正经的睡床小了两圈。
“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她习惯性地客套了一句。
裴景翊摇头:“事急从权,不委屈。”
见燕宜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将枕头放上去,人也躺了上去。
“我睡这里就行,你自去安歇,不用管我。”
燕宜看着他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蜷成一团的可怜样子,默了默,转身进了里间。
卧房里外以珠帘分隔,燕宜从隔间洗漱出来,坐在床边,影影绰绰地还能看见裴景翊蜷在榻上的背影。
这么一看,这睡榻不光短,还窄,他躺在上面都不能翻身,一翻身就会掉下来。
燕宜钻进被子里躺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脑海里却总是跳出裴景翊的样子。
耳边也不得清净——好像听到了几声窸窸窣窣,还有木头架子受力的吱呀声。
是他在榻上活动手脚,还是想翻身却怕吵到自己?
房间里越安静,那点细碎的声响就越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燕宜忍无可忍掀开了被子。
她走下床,来到卧榻前,伸手轻轻推了两下裴景翊的肩膀。
他似乎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才迷蒙地睁开眼,“怎么,是我吵醒你了?”
燕宜抿唇,“要不你还是到床上睡吧。”
裴景翊坐起身,揉揉眼睛,“不行,会吵到你……”
燕宜实话实说:“你睡在这里,更吵。”
裴景翊愣了下,随即垂着眼露出愧疚的神情,“抱歉,我已经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乱动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就像她睡前来不及写完的一道题,越是想睡越是惦记,非得爬起来熬夜写完才能放心。
燕宜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这种别扭的心理,只好道:“总之你睡到床上去。我有大夫开的安神药,睡着了就不会轻易被吵醒。”
反正床铺够宽大,也够稳当,裴景翊再翻身也不会弄出那么多动静来。
“好,都听你的。”
裴景翊从善如流地抱起枕头,跟在她身后进了里间。
……
成亲第五天。
昨晚沈令月好说歹说,总算不用遛狗了。
今天还要出城去学骑马呢,她得给自己攒点力气。
她一大早就起来,让青蝉给自己梳头发选衣裳,对着镜子忙得不可开交。
裴景淮也起得很早,哼哼唧唧缠人半天,被沈令月无情拒绝后,自己跑去前院练功了。
裴景淮: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对着演武场上的木人和箭靶狠狠发泄了一通,他回来时看到沈令月穿着一身天水碧的衣裙,清凌凌的娇艳动人。
她冲他转了个圈,“好看吗?”
裴景淮的回答是捧着她的脸使劲亲了一大口。
气得沈令月跳脚,“啊啊啊人家刚擦的粉!”
裴景淮已经笑着跑进隔间冲澡去了。
等他出来便对沈令月道:“我今天也要穿蓝色。”
说着便打开衣柜翻找起来。
“……不行!”沈令月立刻反对。
裴景淮站在柜门旁看过来,“为什么不行?”
他就想跟她穿同样颜色,这样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夫妻了。
沈令月眼珠乱转,走到衣柜前认真挑选,拿出一套黑色暗纹圆领袍,往他身上一比。
“穿这套吧,这个好看。”
沈令月殷勤地展开衣袖,往他身上套,忙前忙后地伺候他穿上,毫不吝啬夸奖。
“夫君你穿这个特别英俊,看看这肩膀,多挺,多直!看看这腰,掐得多细!还有这胸,这腿……”
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夸得裴景淮都不敢信了,“真有这么好看?”
他没记错的话,这套衣裳还是去年做的,他嫌上面的团花纹太老气,都没穿过几次。
“衣裳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啊。”
沈令月信誓旦旦,“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
“黑色高领就是男人最那个的衣裳!”
裴景淮:……
对上沈令月色眯眯的眼神,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那个”是哪个了。
“咳咳。”
裴景淮红着脸,“那就听你的吧。”
反正母亲说过,成了亲的男人,衣柜都是给夫人管的。
用过早饭,二人来到前院,平安过来禀告:“骑具和护具都已经装上车了,昨天大公子还让漱墨去马厩选了两匹温顺的小母马,现下也已经检查妥当,可以跟着马车一块出发了。”
裴景淮嗯了一声,小声嘟囔:“他倒是想得周全。”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不争爵位,但裴景淮还是习惯了没事就怼他两句,过过嘴瘾。
沈令月催他:“快走快走,别让大哥大嫂等我们。”
等二人来到大门口,裴景淮抓住沈令月的手腕,脸都黑了。
“……你不让我穿蓝色,就是因为这个?”
他抬手一指,不远处的燕宜一身晴山蓝衣裙,和她的天水碧正好是一对。
沈令月心虚地干笑两声,“哎呀,人家昨天就和大嫂说好了的,要一起穿得漂漂亮亮去骑马……你再突然加进来,那成什么了?”
她又扯着裴景淮的腰带撒娇,“再说我又没骗你,我们小舟哥哥穿黑色就是很俊很俊啊!”
裴景淮一半生气,一半又有点想笑,又赶紧忍住,故意沉着脸,“那你得补偿我。”
沈令月一头撞在他胸口:“……补,补补补!”
牺牲太大了,她就想和燕燕穿闺蜜装有什么错啊啊啊……
二人约好了补偿时间和次数,这才走过去。
裴景淮努力让自己无视燕宜身上刺眼的蓝,冲裴景翊抖了抖,“我夫人给我选的,怎么样?大嫂帮你挑衣裳了吗?”
裴景翊面不改色:“我三岁就会自己穿衣,不用别人操心。”
裴景淮切了一声。
沈令月和燕宜上了马车,裴家两兄弟骑马随行。
今天京城路况不错,没有堵车,一行人顺利出了城,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昌宁侯府的田庄。
庄头昨天就接到消息,带着一家老小出来迎接。
“见过二位公子,二位少夫人,小的祝你们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裴景淮摆摆手,“少啰嗦,我们来是去后面山坡骑马的,你们各忙各的去吧。”
庄头连连应下,又说中午杀鸡宰鱼,招待四位主子。
到了山坡上,裴景翊让人把那两匹枣红马牵过来。
沈令月推推燕宜:“你先挑。”
燕宜也不扭捏,走近两步仔细打量。
两匹枣红马看起来身量相仿,都很温顺,乌黑浑圆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左边那匹马突然凑过来,用鼻子碰了碰她的手。
燕宜笑了,“就它吧。”
主动向她示好,额头上还有一小撮白毛。
像一弯小小的月亮。
……
沈令月选了右边那匹。
裴景淮拉着她往远处的空地走了走,又回头扬声问裴景翊:“你能教会大嫂吗?”
可不是他看不起人啊,裴景翊平时天天上值,不像他经常有骑马出城兜风的机会。
大嫂看着柔柔弱弱的,别再摔着碰着了。
裴景翊只当没听见,对燕宜温声道:“我们去那边,我先教你如何与它熟悉。”
四个人暂时两两分开,各教各的。
裴景淮掐着沈令月的腰把她送上马背,还在为衣裳的事耿耿于怀,嘟囔了一句:“你跟她都不在一处,穿同样颜色的衣裳有什么用?”
还不如跟他穿呢。
沈令月坐上马鞍,立刻就比他高了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要教就快点教,哪来那么多废话?”
裴景淮嘿了一声,“信不信我让你挂在上面下不来了?”
沈令月死亡凝视:“信不信我今晚让你睡地上?”
“……来,先握紧缰绳,我教你腿上怎么用劲。”
裴景淮可耻地屈服了。
夫妻之间的事儿怎么能叫怕呢?那是尊重!
……
沈令月学得很快,她胆子大,身体平衡性好,以前还看过不少网上的骑马教学视频,只缺一个上手的机会。
裴景淮只给她简单讲了些要点,她就很快领悟,能自主操纵着枣红马慢慢踱步了。
另一边燕宜的进度就不太理想了。
裴景翊扶着她的腰,托着她好不容易骑上马背,她低头一看地上茂密的野草,就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发晕。
“夫人,抬起头,看前面。”
裴景翊注意到她微微发白的脸庞,出声提醒,“不要盯着地上某个点,把视线拉远,想象你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天地辽阔……”
他像个心理医生一样,用不疾不徐的沉静嗓音,将她从那股紧张的情绪中拉出来。
好一会儿,燕宜终于慢慢放松了身体,能稍微感受到一点策马驰骋的自由了。
虽然她现在还只能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但人一到了高处,好像连呼吸的空气都更清新些,风吹过她额前的碎发,带来好闻的青草味道。
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遍地绿草如茵,远处的山上树木葳蕤,枝条顶端生出无数嫩绿的新叶,和老叶的绿是深浅交错的,层次分明,同样使人心旷神怡。
她眺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和翠色蓊郁的远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裴景翊仰头看着她。
他知道燕宜的生母是北地商户之女,又早早病逝,她从小就要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
没掀开盖头前,他以为自己的妻子会是一个坚忍倔强,个性不屈的女子,符合世人对“丧母长女”的想象。
但真实的她并不刚强,甚至还有几分文弱,柔婉的,像一汪不太深的安全的湖水,没有惊涛骇浪,只是自顾地静静流淌。
直到昨天他一句无心的试探,似乎触到她的逆鳞,冲他亮出了小小的爪子。
原来她不是没有性格,只是还没碰到她的底线。
日光照在她扬起的脸庞,裴景翊眯了眯眼,试图去分辨藏在那抹浅笑下的真实情绪。
她今天出来快活吗?比起在侯府,她是不是更喜欢这样在外面?
“燕燕!”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破他的思绪,裴景翊一转头,就见沈令月已经策马小跑着朝他们过来了。
她脸上满是飞扬的快乐,“你看,我学会骑马了!”
燕宜收回远眺的目光,冲她笑得开心,“嗯,你学得真快。”
沈令月得意地显摆,“嘿嘿嘿,我真是天赋异禀。”
裴景淮小跑着追上来,眉头拧着,“谁让你跑那么快的?你控马还不熟练……”
沈令月弯腰搂住马脖子,在顺滑的鬃毛上蹭了蹭,“我们小红乖乖,是不会让我摔到的对不对?”
被赐名小红的马儿打了个响鼻。
“你学的怎么样了?”沈令月问燕宜,“我刚才在那边看了半天,你们怎么都没动弹啊?”
燕宜抿了下唇,“我可能有点恐高,一上来就不敢动了。”
“没事,我来!”
沈令月借着裴景淮的手下了马,过来牵起这匹马的缰绳,抬头冲她笑:“我带着你,我们先慢慢走一圈好不好?”
不等两个男人开口反对,就见燕宜飞快点头,“好啊。”
二人眼睁睁看着沈令月把燕宜的马牵跑了。
裴景翊斜了他一眼,“你不去把人追回来?”
裴景淮双手叉腰,“没事儿,她都学会了。再说府里的马都温顺,就是上面坐个三岁孩子也能稳稳当当的。”
裴景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裴景淮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
“凭我的本事,还能让她超过了去?”
裴景翊:……不想说话。
中午几人回到田庄里,吃了一顿原汁原味的农家铁锅炖。
沈令月仔细地用玉米饼子蘸着汤,感慨:“走地鸡就是香。”
哪像大学食堂里那些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僵尸鸡块,都快把她吃成变异黄鼠狼了。
吃饱喝足,他们又去收拾出来的厢房午睡了一会儿。
下午沈令月还没过够骑马的瘾,还想再去后面跑一圈。
官道上飞驰来一驾马车,平安等不及车停就跳下来,连滚带爬地冲进庄子。
“公子,公子出大事了!”
裴景淮快步出来,“府里出事了?”
“不、不是咱们侯府……”
平安摇头,脸上混合着喜悦又古怪的复杂神情。
“是令国公府,令国公府的世子顾凛,他活着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蜜月倒计时ing
明天开始吃瓜吃瓜!
PS:那个=sluttiest[狗头][狗头]
第28章 第 28 章 “顾源,你说这些话,不……
今天上午平安正在侯府门房里躲懒, 有一搭没一搭和门子聊着闲话。
咄!
一支长箭突然射进屋内,箭头上扎着一封信,没入房梁, 尾羽还在轻颤。
平安吓得魂儿都飞了, 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支箭拔出来, 取出信件一看,拔腿就往外跑。
“快备车, 我要出城!”
……
裴景淮听完愣住了一瞬,随即脸上迸发出惊喜的灿烂笑容。
“顾凛大哥还活着?!不行,我得立刻回城——”
还没跑两步,就被追出来的沈令月叫住。
“等等, 我跟你一起去!”
裴景淮不解皱眉,“你也认识顾凛大哥?”
之前没听她说过啊。
沈令月理由充分:“沈家和郑家是通家之好,我得去看看郑姐姐啊。”
裴景淮经她提醒才想起,顾源那个混账,把自己不要的未婚妻塞给了顾凛大哥做妻子……
另一边, 燕宜也略带期盼地看向裴景翊。
“我与郑小姐……一见如故, 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
那边裴景淮对沈令月道:“我要骑快马回城, 你追不上的。”
“那你就带上我一块嘛。”
沈令月铁了心要吃到一手瓜,拉着裴景淮不放手,又转头对裴景翊道:“大哥应该也可以骑马带着大嫂吧?”
“既然你们都想去,那就一起回城吧。”
裴景翊发了话, 四人匆匆出门,将马车和马匹留给车夫慢慢赶回去。
沈令月和燕宜各自骑上自家夫君的马背, 坐在二人身后。
裴景翊突然道:“时间紧迫,怀舟,不如我们比比谁先进城?”
“这还用比?你输定了!”
裴景淮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沈令月在后面搂住他的腰,快活的声音从风里传过来:“……冲冲冲,我们要当第一!”
裴景翊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偏过头对身后的燕宜说:“夫人坐好了,抱紧我。”
燕宜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和裴景淮比试,只觉身下轻轻一晃,吓得她赶紧环住他的腰。
裴景翊的马越来越快,燕宜更加紧张了,又不敢开口叫他慢一点,环在他腰间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两个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她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疾风和吹起的沙尘都被他挡在了前面,给她留出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燕宜闭着眼,身体下意识地紧贴住他的背。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原来裴景翊只是看起来文弱,像一支挺拔修长的墨竹,内里却也如竹一般坚韧,劲瘦而充满力量。
她两只手环过他流畅精瘦的腰线,恰好垂在他小腹中间,是隔着几层衣料都能感受到的紧实平坦,肌肉随着骑马时起伏的颠簸而微微鼓动,似乎还在隐隐发烫。
他的后背也并不瘦弱,紧贴在皮肤下面的是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既不会显得太过隆突,又能稳稳住承托她的重量。
让燕宜莫名想起,从前看过的纪录片里有一种生活在高山裸岩灌丛间的雪豹,高傲强大,独来独往。在崎岖的山崖间轻盈地攀爬跳跃,流畅的肌肉线条,修长的身形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是当之无愧的雪山之王。
她突然就没那么紧张和害怕了,搂住裴景翊的双手不再紧绷,身体也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上去。
裴景翊持缰控马,但大半心思都放在燕宜身上。
这匹马跟了他七八年,早已配合默契,无需多费神就能稳稳保持在一个稍快又不算飞快的速度上,非常安全。
前面裴景淮和沈令月早就越跑越远,几乎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但裴景翊本来也没想争第一。
他一低头,就能看到贴在自己小腹处的那双手,十指纤纤若葱根,因为用力交扣着而微微泛白,又像是紧张不安地轻轻颤动。
缰绳轻轻抖了一下,马儿忽然加速。
裴景翊分出一只手,握住了燕宜的指尖,回头冲她解释了一句。
“怀舟他们快要进城了,我们得加快一点,你还能坐稳吗?”
他听到燕宜贴在他背上轻轻应了一声。
裴景翊便没有再松开那只手。
……
沈令月今天狠狠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无证飙车,啊不,是飙马。
只能说裴景淮真的很想赢。
当二人在令国公府大门前下了马,她双脚刚一落地,差点不受控制地跪下去。
裴景淮眼疾手快地把她捞起来,一只手轻松勾着她的腰,得意地一扬眉。
“怎么样?我这个师傅绝不可能被你饿死!”
沈令月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顾不上想这些有的没的,靠在裴景淮身上大口喘气,一边问:“现在怎么办?我们直接上去敲门?”
裴景淮转头向进城的方向远眺,“裴大怎么回事?说要比试的是他,磨磨蹭蹭的还是他。”
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裴景翊骑着马匀速地小跑过来,一勒缰绳站定。
沈令月立刻跑过去,朝燕宜伸出手,“来,我扶你下马。”
燕宜拉着她的手,软绵绵地从马背上滑下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没事儿吧?头晕不晕?”沈令月关心她,又有点后怕,“早知道就不骑这么快了。”
万一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从马上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鼓了鼓腮,没忍住偷偷瞪了裴景翊一眼。
平时看着挺稳重一个人,怎么还突然抽风了?
裴景翊轻咳,仿佛有些心虚,不敢和她对视,只冲燕宜歉意道:“是我不好,光想着要早点赶回来,忘了你还是初学者,会害怕。”
燕宜连忙摆手说还好,又对沈令月解释:“一开始是有点紧张,不过他骑得又快又稳,慢慢就习惯了。”
裴景淮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终于等到裴景翊和燕宜过来,立刻上前去拍令国公府大门。
“我是昌宁侯府裴景淮,我要见顾凛大哥!”
没一会儿,大门打开,是顾凛往日的随从之一,见到他很激动,“我家世子就知道二公子一定会来,特意让我来门口等着接你呢。”
裴景淮拉着沈令月进去。
随从正要关门,才看到后面的裴景翊,目露疑惑,“裴大公子,您怎么也过来了?”
他家世子和裴大公子好像没什么交情吧?
裴景翊上前几步,低声在随从耳边说了两句话。
随从脸色瞬变,把门又拉开了些,“您快请进来!”
走了一段路,裴景翊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袖口。
他偏过头,对上燕宜探究的目光:“你跟刚才那人说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态度,还让他们进来了?
裴景翊笑而不答:“很快你就知道了。”
一行四人直接被带到了前院正堂。
裴景淮按捺不住,率先冲了进去。
“顾凛大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
他惊喜的声音随着目光落下,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顾凛坐的那把椅子两边各有一个大大的轮子,而他腿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毯子。
裴景淮突然愣在原地,胸口闷得厉害,喉咙也像是被棉花堵住一般。
他握紧拳头,一步步慢慢地走近顾凛,单膝跪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掀开那条毛毯,却怎么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顾凛大哥,你的腿……”语声哽咽了。
顾凛坐在轮椅上,眉目温和,看着这个几乎算是跟在自己屁股后头长大的弟弟,主动握住裴景淮的手,帮他掀开毛毯。
“看吧,腿还在,只是站不起来了而已。”
裴景淮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抬手飞快抹了下眼睛,冲他咧开一个笑容。
“没关系,能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我们可以请太医来看你的腿,一定能治好……”
裴景淮语无伦次地说了好多话,颠三倒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可他就是很高兴很高兴,能再见到活着的顾凛大哥,真是太好了!
顾凛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后背,抬起目光,正对上沈令月好奇打量的视线。
他笑着开口:“怀舟,听说你已经成亲了,不给顾大哥介绍一下吗?”
“哦哦,我差点忘了。”
裴景淮一拍脑袋,起身把沈令月拉过来,认认真真道:“顾凛大哥,这是我夫人,沈侍郎家的三小姐,是陛下给我们赐的婚,她……她特别好!”
说到最后,裴景淮语气带出几分炫耀和自豪,脸上微微发红,又骄傲地握紧沈令月的手。
沈令月试着挣了两下没挣脱,只能红着脸向顾凛问好:“顾世子,夫君常说你是他最崇拜的兄长,今日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就多谢弟妹吉言了。”顾凛对她点了下头,“不必这么生疏,可以和怀舟一样,唤我顾大哥就好。”
“好的顾大哥。”沈令月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目光四处打量,心生疑惑。
顾凛已经活着回来了,可是令国公府的人怎么还不露面?
还有,郑姐姐呢?
她已经是顾凛名义上的妻子了,但顾凛会愿意认下这门婚事吗?若是他不认,郑姐姐将来该如何自处?
沈令月站在裴景淮身后,仗着他作掩护,偷偷打量着顾凛。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俊朗,浓眉星目,眸光清正。
哪怕坐在轮椅上,也能想象出他从前是多么高大挺拔,在战场上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但站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那个男人……
沈令月目光触到他横贯了大半张脸的狰狞刀疤,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难道他是在战场上,拼死护着顾凛逃过一劫的心腹下属?
可顾凛既然没死,为什么传回来的战报上都信誓旦旦说他已经阵亡?
还有,为什么顾凛明明活了下来,却不给令国公府传信报平安?
她有太多疑问,却不知道找谁解答。
沈令月小碎步往旁边挪啊挪,终于胜利和燕宜汇合。
她用气声问:“怎么回事?我觉得有古怪。”
还有还有,她们刚才进来的一路上,是不是太安静了些?令国公府各处的那些奴仆都到哪里去了?
燕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先静观其变。”
二人咬耳朵的时候,裴景翊已经走上前,半蹲下来,在顾凛耳边低语几句。
顾凛眸光变幻,有那么一瞬间杀机外泄,仿佛整个正堂都坠入冰窟,凛然刺骨。
但他很快收敛起自己的气息,神色恢复正常,对裴景翊点了下头。
“多谢允昭,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必当报答。”
裴景翊面色淡然,轻轻摇头。
“怀舟小时候就爱缠着你,顾世子替我担了长兄之责,免我许多麻烦,我最多算是投桃报李罢了。”
顾凛微微蹙眉。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听起来好像还有股酸味……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阿凛,是我的阿凛回耒了吗?”
顾凛祖母,令国公府太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花白发丝微微凌乱,浑浊双眼老泪纵横,踉跄着迈过门槛。
顾凛握着轮椅扶手,“祖母,恕孙儿双腿不便,不能起身给您磕头问安了。”
“阿凛,你的腿怎么了?!”
太夫人心痛如绞,抱着他哭个不停,一边拍打着他。
“你这个没良心的啊,你为什么不早点给家里送封信啊?你知不知道祖母这大半年来是怎么过的,我的眼睛都快给你哭瞎了……”
紧随其后进来的是令国公夫妇。
令国公不停地搓着手,想要上前又似乎不敢靠近的样子,最后只能讷讷地说了一句:“回来了,回来就好。”
令国公夫人自从一进门,目光就死死盯在顾凛身上,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但却并没有多少喜悦。
顾凛对上她的目光,也只是淡淡移开了视线,低低劝慰着泣不成声的太夫人。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算什么东西,谁允许你们来搜查令国公府的,真是狗胆包天!”
年轻男人的吵嚷声满是不忿,没一会儿,顾源就被反剪双手押了进来。
“阿源!”
令国公夫人瞬间变色,冲上去和那两名护卫撕扯起来,“你们是谁?快放开我儿子!”
“夫君!”
秦筝筝在丫鬟搀扶下,挺着微凸的小腹急匆匆赶来,一见到令国公夫人就红了眼眶,神色凄惶,“母亲,家里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刚才突然来了一群官兵,围了他们的院子,还把夫君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
秦筝筝害怕极了,全身都在发抖。
她好不容易才和夫君回到京城,好不容易才过上这般钟鸣鼎食的富贵日子,难道令国公府就要出事了?
令国公夫人嘴唇颤抖,突然转身指着顾凛厉声道:“顾世子,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才一回来,就要让人抄了我们全家不成?”
顾世子?
秦筝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是夫君的兄长,那个死在漠北的顾凛?
可夫君不是信誓旦旦向她保证过,顾凛已死,将来世子之位,还有整个令国公府,都是他和他们的孩子的……
秦筝筝下意识地按住小腹,心乱如麻。
顾凛淡淡道:“母亲言重了,我只让人抄检了二弟的院子而已。”
“你为什么要和你弟弟过不去?”
令国公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无意间向外面瞥了一眼,立刻竖起眉毛,冲上去将郑纯筠拽了进来。
“我知道了,你不满意阿源兼祧,替你娶了妻子是不是?那你就写一封休书休了她!”
她将怒气都发泄在郑纯筠身上,狠狠推了她一把。
“郑姐姐!”
郑纯筠踉跄着后退几步,被沈令月和燕宜一左一右地扶住。
沈令月不满地瞪着令国公夫人,“喂,又不是郑姐姐自愿嫁进来的,你冲她撒什么气?”
令国公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们怎么在我家里?!”
她冷了脸,“这是我们顾家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顾凛出声:“是我请昌宁侯府二位公子过来的,也为接下来的事做个见证。”
令国公夫人目光闪烁:“你还要闹什么?”
顾凛从怀中取出一封拆开火漆的密信,轻飘飘地丢到从刚才一进门,就如同见了鬼似的顾源面前。
“你和舅舅为了掩盖贪墨军需,中饱私囊,以次充好,致使边军无力拒敌,死伤惨重的真相,便意图将我坑杀在云岭。可你们都没想到,我跳下悬崖还捡回了一条命吧?”
顾源眼睁睁看着那封密信落地,脸色惨白,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他喃喃:“不,不可能……”
舅舅说一切都处理得死无对证,顾凛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令国公夫人厉声道:“顾凛你疯了?是,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满我偏爱阿源,可你为了害他,竟然连你亲舅舅都不放过?他可是我唯一的嫡亲兄长!你这是……忤逆不孝!”
顾凛目光平静:“冯椿和顾源谋划着让我死在战场上时,也从未想过我是他们的亲外甥,亲哥哥。”
去年冬天他奉旨出征,令国公夫人非要他带上顾源,说他是次子,不能袭爵,已经是顾凛这个哥哥亏欠他的,这次出征一定要给顾源多挣些战功回来,若是能封个一官半职,也算是顾凛对他的补偿。
顾凛答应了,而且驻守在漠北边境的守将就是他们的亲舅舅冯椿,有他们甥舅护着,顾源一定能完好无损从战场上回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边境之所以被敌人大举来犯,全因军需守备早已糜烂不堪,以舅舅冯椿为首,从上到下都在贪墨,拿朝廷拨的军饷,肥了他们的肚肠。
三九寒冬,兵士们身上穿着的棉衣里竟然一丝棉絮也无,全都塞满了芦花。手里握的刀枪也是最劣质的生铁,和敌人拼刺几下就会裂成碎片。
这仗还怎么打?
大战在即,他苦口婆心劝舅舅悬崖勒马,赶紧吐出贪墨的军需军饷,把大军武装起来,打退敌人。
没想到舅舅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还对着他痛哭流涕,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又说连年驻守在边境是多么苦寒艰辛,他若是不多捞点钱打点朝中重臣,难道要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顾凛相信了。还说只要他们先同心协力打退外敌,等他回京复命,会替舅舅保守秘密,还会上奏庆熙帝,想办法将舅舅调回京城。
毕竟那是他母亲的嫡亲兄长,娘亲舅大。
从小顾凛就知道母亲不喜欢他,更偏爱弟弟。他在出征云岭前一夜还在想,若他能将舅舅调回京城,让他和母亲兄妹团聚,这下母亲总该不吝啬给他一个笑脸了吧?
可他在云岭等到的是来自身后的冷箭,和顾源向他挥出的刀。
他的亲舅舅,联合他的亲弟弟,以世子之位为筹码,将他和五万大军尽数坑杀!
“大哥,大哥我错了,都是舅舅逼我这么做的啊!”
顾源突然跪下来,膝行着爬到顾凛身前,痛哭流涕。
“你知道的,我这人从小就没什么主见,胆子也小……我哪里敢做出这种要命的大事啊!都是舅舅逼我的,他说,他说我要是不对你动手,他就先杀了我!”
顾源抱着顾凛的大腿苦苦哀求:“你想想,我当时,是不是没有砍中你的要害?我是特意为你留了一条生路啊!”
“还有,后来你摔下悬崖,也是我拦住了舅舅派人下去搜查。我说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定没命了,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顾源越说越信誓旦旦,眼里闪着不正常的亢奋光芒。
“我就知道大哥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啊!”
沈令月听得握紧拳头。
这什么强词夺理的狡辩啊!
合着顾世子被逼跳崖,还要感谢你了?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从裴景淮身后探出头。
“你既然坚信顾世子没死,为什么还要兼祧?为什么要让郑姐姐捧着顾世子的灵位进门,你是不是想诅咒他?”
顾源猛地转头,目光怨毒地射过来。
裴景淮立刻上前一步,“你瞅谁呢?”
顾源:……
大爷的,从小他就打不过裴二,现在还要被他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媳妇欺负!
他怂怂地转回头,又试图说服顾凛。
“大哥我有理由的,我,我是为了麻痹舅舅啊!”
顾源今天真是发挥出了毕生演技,声情并茂,声泪俱下。
“你想啊,只有让舅舅真的相信你已经死了,他才不会报复我……报复我们令国公府啊。而你是令国公府的世子,还未娶妻就战死沙场,家里一定要给你留个香火对不对?”
他转头看着郑纯筠,“纯筠是郑老尚书的孙女,聪慧能干知书达理,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我把这么好的未婚妻都让给你了,你还要怀疑我对你的心吗?”
他越说越急,口不择言,“大哥,我发誓我从没碰过纯筠一根手指头,她嫁进来这么久还是完璧之身,我就是想等着你回来……”
“够了!”
郑纯筠颤着声音开口,眸中泪光闪烁。
“顾源,你说这些话,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作者有话说:之前看评论区都在讨论大哥动物塑,有说边牧的有说猫猫的00嘿嘿没想到吧,在我们燕燕心里他是豹豹!
不过大家想塑什么都OK啦~反正裴二已经拿稳狗塑剧本不动摇了[狗头][狗头]
//今天写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顾源不就是小时代的那个谁……苍天啊我发誓我真的没看过小时代四部曲[爆哭][爆哭]当时取名字也就是为了和顾凛看着像是兄弟……可能台词太经典了不知不觉就吸烟刻肺了orz
明天继续令国公府瓜瓜[加油][加油]
第29章 第 29 章 “秦筝筝,你这个大骗子……
当顾凛秘密回到令国公府, 迅速派人控制住府中上下,第一时间搜检了顾源的院子时,郑纯筠正在小佛堂“为亡夫抄经祈福”。
只是与玄女娘娘在信中描述的悲惨情形不同, 这次是郑纯筠主动提出来的。
小佛堂位于国公府最里侧, 地处偏僻, 却也十分清静,无人打扰。
而且隔着一条夹道外面就是能出入的角门, 正好方便她去布置一些事情。
郑纯筠坐在窗下,手持一管湖州紫毫,悬腕于澄心堂纸之上,几乎不假思索, 一串簪花小楷写就的经文便流淌于纸面,娟秀工整。
自从收到那封神谕,每当郑纯筠心乱的时候,就会用抄经来放空自己的思绪,好从容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为了除去范光祖这个潜在威胁, 她还是不得已动用了祖父从前的关系, 辗转托到了安王面前。
安王殿下曾是祖父的入门弟子, 逢年过节都不忘给郑家送上厚厚的节礼,哪怕祖父因为卷入逆党一案,被陛下罢官夺职,其他人都对郑家避之不及的时候, 安王也没有落井下石,还经常暗中接济郑家。
郑纯筠也是没办法了, 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思给安王府送了信。
没过几天,就得知范光祖因为盗窃财物,被苦主打断了双腿, 还关进了顺天府大牢。
消息传回令国公府,令国公夫人急坏了,连忙让顾源去衙门活动一二,把人弄出来。
顾源去了衙门,很快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他告诉令国公夫人:“表弟闯了大祸,他偷的可是安王要献给陛下的寿礼,听说那宝贝价值连城,被表弟偷出来时磕坏了一个角,已然是废了。据说安王亲自给顺天府尹传了话,要让那个该死的小贼牢底坐穿。”
这下令国公夫人也麻爪了。
安王平时再低调,那也是皇亲国戚,而且他乐善好施素有贤名,老百姓都叫他安大善人。
能让一向好脾气的安王动了真怒,令国公府还想把范光祖捞出来,那不是老虎头上捉虱子——找死吗?
令国公夫人立刻改了口风:“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们家是缺了他吃的还是用的,竟然出去偷东西,还偷到安王头上了!阿源你快准备几样贵重礼物,明天送到安王府上赔罪,千万别让他迁怒到我们头上。”
母子俩都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郑纯筠的手笔。
毕竟此时顾源还没有想过要让范光祖代替他去和郑纯筠圆房,二人在明面上就是毫不相干的关系。
再者郑纯筠进门后表现得十分温顺低调,每日晨昏定省不说,还主动请缨去小佛堂给死去的顾凛祈福,安静得像一抹飘在府里的影子。
正好令国公夫人也不想看见她,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她名义上的亡夫,那个碍眼的长子。
……
郑纯筠也是嫁进来之后,才敏锐地意识到,令国公夫妇似乎都不太喜欢顾凛。
且不说他身为国公府世子,院里的摆设用度都比顾源那边差了一大截,甚至空荡荡的有些寒酸了。
而且顾凛战死还不到一年,府里就穿红戴绿,热闹兴旺,令国公夫人更是频频出门参与各家宴饮,完全看不出长子战死,且尸骨无存的悲痛模样。
她有时会忍不住猜想,难道真是天妒英才?
凭什么死的是顾凛,不是他的草包弟弟顾源呢?
……
抄完一页经文,她放到一边晾干,拿过一张白纸,写下范光祖的名字,又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揉成一团,丢进火盆里。
范光祖是翻腾不起什么风浪了,但他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棋子,没了他,或许还有王光祖,李光祖。
只要顾源算计她的心思不死,她就永远没有真正安宁的日子。
郑纯筠闭上眼睛。
她要再好好地想一想,神谕上还有没有其他能利用的信息……
就在此时,外面爆发出一阵阵兵荒马乱的响动。
守在外面的丫鬟焦急地敲门。
“小姐,您快出来看看吧。她们都说……说世子活着回来了!”
郑纯筠匆匆赶到前院,还来不及和她未曾谋面的夫君说上一句话,就被顾凛接二连三抛出的真相震在当场。
更让她瞠目的,是顾源为了活命,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不择手段地狡辩,丑态毕露的恶行!
“顾源,你真让我感到恶心……当初我祖父与你们顾家结亲,还曾夸赞令国公府祖上忠义无双,这一代又有世子顾凛少年英豪,顾家满门高节,我嫁进来必定能得一生安稳顺遂……呸!”
郑纯筠指着顾源,笑得嘲讽又悲凉。
“是你与别人无媒苟合在先,背信弃义在后,一边不愿辜负你的心上人,一边又不想背上悔婚恶名,便举着道义的大旗强迫于我,逼我抱着牌位嫁进来守活寡!”
顾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什么无媒苟合,你说话也太难听了,筝筝是我的救命恩人!”
郑纯筠哈了一声,指尖一转,直冲着秦筝筝的肚子,目光中是看破一切的笃定:“秦姑娘,你敢说你肚里的孩子是进门之后才怀上的吗?你敢不敢让我请大夫来再诊一遍?!”
秦筝筝脸色骤变,害怕地后退了两步,目光闪躲,心虚和不安全都写在了脸上。
她低下头咬着嘴唇,眼眶通红,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看着可怜极了。
顾源看到她的眼泪更像是发了疯,伸出双臂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瞪着郑纯筠大喊:“是我和筝筝两情相悦,才会一时情不自禁……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别伤害她!”
他眉头紧皱,苦口婆心劝说郑纯筠:“强扭的瓜不甜,我与你是长辈强行定下的婚事,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你为什么非要纠缠我不放呢?”
“那你大可以上门来退亲,我又何时纠缠过你!”
郑纯筠攥紧掌心,声声泣血,“这门婚事是老国公在世时亲自上门求我祖父应下的,说他相信由我祖父亲自教养的孙女必不会差……我们郑家不欠你的!”
哪怕祖父被罢官,郑家一夕败落,郑纯筠都没想过要求到自己未婚夫头上去。
甚至她早就做好了被退亲的准备——这在京城不算什么稀罕事儿,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只是冷眼旁观,而不落井下石的,就已经是大大的善良了。
只是她没想到,令国公府不但不想退亲,还逼着她往火坑里跳,最后更如神谕中预示那般,活活逼死她和唯一的家人!
郑纯筠胸中气血涌荡,一时竟被顾源的无耻和虚伪气得眼冒金星,阵阵眩晕。
沈令月一个箭步蹿上去把人扶住,带到一旁椅子上,又叫丫鬟赶紧冲杯浓浓的蜜水送进来。
令国公夫人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见她竟然还像在自己家一般使唤起了下人,忍不住冷哼:“裴二夫人,这里可不是昌宁侯府,你摆谱摆错地方了!”
沈令月眨眨眼,一脸天真地望向顾凛:“顾大哥,我替你照顾一下妻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顾凛看向被扶到椅子上的郑纯筠,她像是被气得狠了,身子软绵绵的歪在椅背上,但眉目间自有一股不屈的英烈,像野火燎原后挣扎钻出焦土的新芽。
她刚才在堂上对顾源的那番指责,字字锥心,毫不留情地扯下了他和秦筝筝的遮羞布,当真是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郑老尚书的孙女,二弟的未婚妻,他自然是见过的。
甚至要比二人订亲之前还要早一些。
其实祖父最早是有意将郑纯筠聘给他的,但二人之间差了近十岁,他又是令国公府世子,需得早日成婚开枝散叶,等不了那么久,祖父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她说给了二弟。
没想到后来祖父还来不及替他相看其他京城闺秀,便染上风寒去世了。
他作为承重孙,要守孝三年,出孝后又接连带兵出征各地,长年累月不在京中,他的婚事便这么一年年耽搁下来。
或许也有令国公夫人不愿为他操持的原因,但顾凛不愿细想。
反正他心中只有家国,并无思慕之人,又常年漂泊不定,别白白耽误了女儿家的好年华。
云岭一战他死里逃生,养了半年才捡回一条命,这一路躲开数次追杀,千难万险回到京城,才发觉本该是顾源的未婚妻,阴差阳错成了他的未亡人。
想起她刚才说自己是“抱着牌位守活寡”,顾凛垂下眼,心绪难言。
诸多念头在转瞬间一闪而过,顾凛对上沈令月慧黠的眼,认真点头。
“是,我腿脚不便,劳烦弟妹帮我照顾好你大嫂。”
好嘞!
沈令月如同得了尚方宝剑一般,抬着下巴蔑视地看着令国公夫人:“您老听清楚了吧?啧,两个都是儿媳妇,怎么还能厚此薄彼呢。”
她也发现令国公夫人对顾凛的态度十分不对劲,这哪是看儿子啊,说是仇人也不过分。
沈令月脑洞大开,故意试探了一句:“我顾大哥真是你亲生的吗?”
什么真假少爷偷龙转凤鸠占鹊巢李代桃僵……她看过的可多啦!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顾凛差点无法控制住自己变速的心跳,带了几分探究和忐忑看过去。
沈令月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很多年了。
就连顾源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母亲,原来大哥真不是你亲生的?”
怪不得呢,他就说为什么大哥明明样样都好,文韬武略,年纪轻轻就被陛下委以重任,是京城这一代小辈中绝对的领军人物。
他要是有这么一个儿子,做梦都得笑醒啊!
可是从小到大,记忆里母亲就没给过大哥一个好脸色……
然而令国公夫人只是惊讶了一瞬,脸上没有半点心虚和慌张,反而毫不掩饰地冷笑起来。
“呵呵,你在说什么疯话?”
她一指顾凛,咬牙切齿,眼中的仇恨几乎要溢出来,“我倒宁愿他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否则我早就将他塞进盆里溺死了!”
令国公夫人眉眼癫狂,手舞足蹈:“大师说得没错,你是七杀转世,是灾星,凶星,刑克六亲,不得善终。你打的每一场胜仗,损的都是亲人的福运!你说,教我如何不怨恨你?!”
她至今都记得,自从怀上顾凛,自己的身子就没有一天舒坦过,先是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迅速消瘦,连起身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后来好不容易能吃下东西了,来摸胎的稳婆又说胎位不正,很可能会难产,一不留神就是母子俱亡。
连着请了好几个稳婆都表示无能为力,吓得她每天跪在佛前烧香祷告。
她好不容易算计了嫡姐,如愿嫁进令国公府,这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还没过两年,她不想死啊!
只要菩萨能保住她的命,她愿意把肚里这个孩子献给佛陀……
至于大夫把脉说怀的是个男孩?男孩又怎么了!只要她活着,她就还能给夫君生更多的儿子!
她求啊求,一直跪到了生产前,被推进产房前还拉着年轻的丈夫苦苦哀求:“……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夫君记得救我啊!”
万幸,老国公提前从外地重金请来的稳婆有一双圣手,关键时刻扭转了胎位,成功诞下麟儿。
但她却躺在床上养了大半个月,每天身下都会不停有恶.露排出,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至今还时不时萦绕在她的噩梦中。
令国公夫人恨极了这个孩子,有时奶娘把吃饱了奶,安安静静的小顾凛抱过来给她看,她会有种控制不住自己,想把他掐死的冲动。
他越是冲她笑得天真无邪,她就越是压抑不住心底深深的厌恶。
她开始变得神思不属,夜夜失眠,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有时还会突然大叫或大哭,心中充满无法排解的郁气。
直到那天,她终于支开了乳母和丫鬟,站在小摇床前,举起一个靠垫,按住熟睡的小婴儿……
要不是老国公夫人凑巧想来看看长孙,顾凛当时已经被令国公夫人给活活捂死了。
这事被老国公知道了以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换了一批乳母和下人,然后把顾凛抱回了自己的院子。
令国公夫人惶惶了一阵,发现老国公并没有处置她的意思,终于放下心头大石,从此只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儿子。
几年后她又怀上了顾源,这一胎从头到尾都十分顺利,没让她多操半点心。
从那时起令国公夫人就坚信,长子是凶星托生的讨债鬼,阿源才是来报恩的真心肝。
……
“阿凛,别听你母亲的疯话,你是顾家的长孙,令国公府的荣光有你才能继承发扬,你怎么会是灾星呢?”
太夫人心疼地抚摸着长孙消瘦的面颊,回忆着丈夫曾经说的话,“你只是母子缘分浅了点,你母亲是魔怔了,才会把你视作仇敌……你还有我,还有你祖父,我们都是疼你的啊!”
顾凛握住老祖母枯瘦的手背,默然不语。
他曾经也幻想过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或许是父亲在外面惹下的风流债,抱回来给母亲抚养,又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得封世子,所以母亲才会那样厌恶他,痛恨他。
直到今天真相大白,原来他的的确确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她只是,不爱他而已。
“太残忍了……”
沈令月和燕宜凑在一块小声吃瓜,“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她虽然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但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她也曾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他们给过她全部的爱。
也是这一点少少的,珍贵的爱,支撑着她一路走到今天,虽然算不上什么栋梁之材,但至少也没有登上法制栏目,变成那种“因为原生家庭悲惨所以要报复社会”的所谓的可怜罪犯。
而顾凛就在这种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个宝贝弟弟做对照组的环境里长大,还能成为屡战屡胜的少年将军,真是令国公府祖坟冒青烟了。
或许还要感谢那位老国公,一次次救下长孙的性命,栽培他成才。
燕宜听了沈令月的话,却没有附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声道:“或许孩子生下来就天然地爱着父母,但父母却未必都爱自己的孩子。他们的爱,往往都是有条件的。”
她小时候最怕考试发挥失常,因为拿不到第一名,就会看见母亲失望的眼神。
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如果她不是那个成绩优秀,会画画会弹琴,从小就给父母长脸的“完美女儿”,而只是一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泯然于众人的普通小孩,父母还会像现在这样关心她,爱护她吗?
她不敢去赌这个可能,因为真相或许令人无法接受。
但只要看破不说破,他们还是外人眼中和睦美满的一家人。
燕宜从思绪中回过神,对上闺蜜关心的目光,摇了摇头,迅速岔开话题。
“我想,令国公夫人可能是产后抑郁了,但她本人,还有她身边的人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人无法理解抑郁这种情绪,他们只会说——那个人好像疯了。
沈令月想了想,只能叹了口气。
这是横亘在他们母子之间二十多年的巨大隔阂,如今还夹杂着人命,早就理不清了。
或许令国公夫人生病是真,可她从小漠视顾凛,偏爱顾源也是真。
甚至她极有可能早已知道云岭一战的真相,却选择替哥哥和儿子瞒下一切,为了掩盖秘密,更将郑纯筠这个无辜之人拉进泥坑。
现在想想,燕宜在梦中看到的,郑纯筠在顾家受尽磋磨,难道背后没有令国公夫人的授意吗?
她巴不得将顾凛在令国公府的痕迹彻底抹去,又怎么会允许郑纯筠生下继承香火的孩子?
“太可怕了。”沈令月摇摇头,“郑姐姐还是赶紧跳出这个火坑吧。”
在她身前,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郑纯筠听到这句话,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在我回府之前,已经将冯椿贪墨军需、守边不利、坑杀同袍的证据写成奏折递进宫中,想来陛下很快就有决断——”
顾凛话还没说完,令国公夫人就像疯了一样扑上来。
“那是你亲舅舅,你要害死他吗!你怎么敢?!”
顾凛双腿无法行动,躲闪不及,虽然推轮椅的疤面大汉及时往后退了一下,但他脸上还是被令国公夫人抓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太夫人更是被她撞到在地,扶着腰哀叹不已。
“冯棠啊,你清醒一点吧,阿凛才是你亲生儿子啊!”
冯棠被冲进来的丫鬟挟制住,依旧不停地挣扎。
“顾凛,若是我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母亲,您就别管舅舅了,他贪墨军需是板上钉钉的杀头大罪,您看看我啊!”
顾源试图唤回冯棠对他的偏爱,拼命使着眼色。
他又没有贪墨军需,顶多是在战场上不小心刺了顾凛一刀……都是一家人,这种小事不用闹到御前吧?
他可不想被算作舅舅的同谋啊!
“顾源。”
顾凛忽然出生喊他。
顾源连滚带爬地过去,笑得讨好又谄媚,“大哥,大哥我知错了,只要你饶我一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
“比真金还真!”顾源指天发誓。
顾凛沉声道:“那我今日便请族老,开祠堂,将你逐出顾氏一族——”
“不行!”
冯棠回过神来,怒目道:“我和你父亲尚且在世,轮不到你开祠堂,更不能把阿源除族!”
她突然挣脱了丫鬟的束缚,伸手拔下头上金簪,抵在自己喉咙上。
“顾凛,你要是敢伤害你弟弟,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她仰着头,眉眼癫狂,带着一丝拿捏长子的笃定。
大邺以孝道治国,顾凛今天敢逼死亲生母亲,明天御史弹劾的折子就能把他淹了!
一个不孝不悌之人,如何堪当大任?
顾凛蓦地握紧了扶手,眉间狠狠一跳,俊朗的面孔上是痛苦和挣扎。
“母亲,你为什么总是在逼我……”
“是你先逼我的!”冯棠大喊,“我生了你,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我要你去死你也得乖乖受着!”
有护卫试图上前夺簪,冯棠反而将簪尖刺入皮肤,血珠汨汨涌出,在颈间迸起的青筋上蜿蜒,越发显得狰狞瘆人。
她就这样一步步走近顾凛,如恶魔低语:“顾凛,你有种,那你就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同安公主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尖利的唱喏。
冯棠持簪的动作一顿,有些困惑地转过头。
同安公主怎么会突然来家里?
说话间,同安公主已经雷厉风行地大步走进正堂,视线飞快扫过眼前凌乱的局面,扯了下嘴角。
“这么热闹啊。”
她看都不看威胁要自尽的冯棠一眼,快步走向顾凛,神情关切,“父皇说你活着回来了,我还不敢相信,阿凛,你这半年在哪儿,怎么也不给京里捎个信?”
一边说一边又手快地掀开毯子,不客气地在他大腿上摁了两下。
“有感觉没?”
顾凛苦笑摇头,“公主,您……”
“半年不见,就跟我生分了?”同安公主挑眉。
顾凛抿了下唇,只好道:“阿缨姐,情况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怎么过来了?”
同安公主,大名萧濯缨。
她一拍脑袋,“我是来替父皇传旨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高高举起,“令国公府接旨——”
屋里呼啦啦跪了一地,顾凛不能起身,便低头以示恭谨。
就连沈令月和燕宜都跟着各自夫君跪下了,一时间堂上站着的只有同安公主,和簪子抵着喉咙,仿佛没回过神来的冯棠。
同安公主凤目微眯,似笑非笑:“令国公夫人,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这偏心眼的泼妇,又在威胁阿凛起什么幺蛾子?
冯棠不敢冒犯天威,不情不愿地跪下。
同安公主一展圣旨,念了起来。
“……现令国公平庸怯懦,治家无方,难堪大任,着即日起,夺去国公爵位,交由世子顾凛继承,钦此。”
她冲顾凛挑了挑眉,“欢迎回家,令国公。”
顾凛的父亲已经跌坐在地,神色无措,喃喃道:“我什么错也没犯,陛下为什么要这样?”
谁家的国公爵位不都是老爹死了才传给儿子吗?
他还这么年轻,就被陛下夺了爵位,他今后怎么面对同僚?
前令国公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顾凛。
儿子再优秀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把他亲爹逼得无路可走?
同安公主察觉到他不甘心的神色,轻嗤一声。
京城各家勋贵里,她最看不上的就是顾凛他爹,除了投胎投的好,简直一无是处。
资质平平,文不成武不就,在他正当壮年的那十几年里都没打过一回仗,前半辈子靠爹,后半辈子靠儿子,真是享了一辈子的福。
没用的老东西就该早点腾地方,省得压在顾凛头上,害他想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
同安公主个给了顾凛一个会意的眼神。
顾凛在最初的震惊后也反应过来,淡声道:“顾家祖训,每一任令国公自动成为顾氏族长,现在我有开祠堂的资格了吧?”
冯棠这时才意识到爵位更替代表着什么,还想故技重施,威胁顾凛。
却没发现一直给顾凛推轮椅的那个疤面大汉,不知何时来到冯棠身后,长臂一伸夺了簪子,又在她后颈一劈,冯棠便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疤面大汉看向顾凛,粗声粗气道:“就你心软,早就该动手了。”
从刚才起这女人就吱哇乱叫,吵得他耳朵快聋了。
顾凛无奈扯唇,又吩咐丫鬟:“将夫人送回房间,仔细看管好。”
又平静地望向父亲:“母亲今日大喜大怒,伤了心神,有劳父亲照看一二。”
不过须臾之间,令国公府便换了个主人。
顾源和秦筝筝见唯二的倚仗都已离开,失魂落魄地待在原地。
顾源还想打感情牌:“大哥,你恨我不要紧,可是筝筝,她还怀着我的孩子,是我们顾家的骨肉啊!”
他目光不住地往顾凛已废的双腿处打量,“你已经不能有孩子了,难道你想让令国公府绝后吗?等筝筝生了儿子,我就把他过继到你名下,求你不要赶我们出府好不好?”
“顾源你怎么说话呢?!”
裴景淮生气地冲上前,“顾大哥只是腿不能动,又不是那个……总之谁稀罕要你们的儿子啊!”
他拍着胸口,“将来我的儿子就是顾大哥的儿子,我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沈令月瞪大眼睛。
不是,谁让你搁那儿瞎许诺了?你会生吗你?!
顾源更是瞪回去:“你姓裴又不姓顾,你儿子凭什么继承我们家的爵位?”
他一拍手恍然大悟道:“行啊你裴二,你自己抢爵位抢不过你大哥,倒打起我们令国公府的主意了,你卑鄙!”
“那也比不上你!你无耻!你下贱!”
两个人直接对骂起来。
沈令月捂脸扭头,没眼看了……
那边顾凛还在和裴景翊、同安公主说话。
同安公主拍着裴景翊肩膀,“允昭早就发现漠北战场的军需供应有猫腻,密奏父皇,又顺藤摸瓜钓出了好几条大鱼,冯椿也在其中。算算日子,派去押解他回京的锦衣卫也该在路上了。”
顾凛点头:“一定是冯椿察觉到京中异动,怀疑我尚在人世,才会突然加大搜查力度,派兵追杀。”
最凶险的那次,要不是遇上京里来的锦衣卫,他和陈虎大哥必定无法活着回到京城。
想起陈虎,顾凛道:“这次我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多亏了我的救命恩人……”
沈令月偷听到这句,眼睛瞬间瞪圆,脱口而出。
“你不会也要像顾源一样,娶你的救命恩人为妻吧?”
那郑姐姐怎么办?
不是,郑姐姐怎么这么倒霉啊?还有还有,你们住在边关的年轻姑娘都这么容易捡人的吗?不能可着一个人薅啊!
顾凛话语一滞,随即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下一秒,疤面大汉粗犷的笑声响起。
“哈哈哈哈,顾老弟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众人齐齐望过去,大汉理直气壮:“咋,顾老弟答应回到京城就帮我投军,还要给我找个媳妇儿,这都不算数了?”
顾凛清清嗓子:“正式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救了我的猎户陈虎,我已认他为义兄,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裴景翊冲陈虎点头致意,裴景淮更是激动地冲上去,捶了一下陈虎厚实的肩膀,“你是顾大哥的义兄,那我以后就叫你虎哥了。你叫我怀舟,或者裴小二都行!”
“好啊,以后有机会咱们切磋切磋。”
陈虎和裴景淮简直一见如故,尤其是二人仿佛的身量,那注定就是一家人啊。
“吓死我了……”
沈令月虚惊一场,抚着胸口跟燕宜吐槽:“我就说嘛,谁家正经人会跟救命恩人睡到一块去……”
顾源突然嗷了一嗓子。
“我不许你们诋毁我和筝筝的爱情!”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们根本就不懂!筝筝为了照顾我,承受了多少村里的流言蜚语,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为了我赔上名誉,我怎么能不对她负责?那我还是个人吗!”
沈令月看他癫癫的样子,好像随时会当街发作的精神病,连忙钻到裴景淮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照顾你就把清白照顾没了?咋,你受的伤要靠双修才能治,还是你们要练《玉女心经》啊?”
后半句话顾源没听懂,但他也知道沈令月是在嘲讽他。
“筝筝为我换药擦洗,都把我看光了,我能不对她负责吗?”
沈令月目光嫌弃:“你被看光了又怎么样,大男人的,看一下又不会死……哪有上赶着要娶人家负责的。”
郑姐姐可都说了,秦筝筝肚子里的孩子是成亲前就怀上的。
有奸.情就奸.情呗,还说那些有的没的,呸!
陈虎突然凑过来,铜铃似的眼睛瞪着顾源,打量着他。
顾源被盯得浑身发毛,色厉内荏道:“你干嘛,你还想打人啊?”
陈虎认真问他:“你不知道她之前有婚约吗?”
顾源:……?
他震惊地看向身后的秦筝筝,“真的假的?”
秦筝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盆冰水迎头泼下,就这么猝不及防将她心中最大的秘密揭开了。
她嘴唇哆嗦着对上顾源质问的视线,想要摇头否认,可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沈令月已经目光炯炯地看向陈虎。
瓜来,细说!
“我捡到顾老弟的地方,和他养伤的村子隔了三个山头,看着远,但我们做猎户的翻山越岭是常事,两个时辰就能到。”
陈虎用下巴指了下顾源。
起初顾凛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后托他四下暗中打探云岭一战的后续,结果就在三个山头外发现了养伤的顾源。
顾凛清晰记得背后那一刀是谁刺过来的,自然不会贸然去和他相认。
陈虎又随手一指已经不会动弹,只会不停掉眼泪的秦筝筝,“她在隔壁村有个未婚夫,还是个秀才公呢。结果她收了人家辛辛苦苦攒下的彩礼,都拿去给他买药买补品,后来更是一声不吭,连夜跟着顾老二跑了。”
那秀才公平日都在县里的学堂念书,根本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等接到消息赶回去,发现未婚妻跑了,彩礼没了,家里更是能卖的都卖了,什么也没留下。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那寡母生了病,家里又没钱买药,等他借到医药费,老娘已经咽气了。
秀才公经过连番打击,村里人又笑话他戴了绿帽,一时想不开,人就疯了。
顾源人已经傻了,结结巴巴问秦筝筝:“你说你叔婶嫌贫爱富,要把你卖给六十岁的地主做十八房小妾,所以我才带着你变卖家当连夜离开……你说你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宁愿吃糠咽菜也要跟我在一起……”
说到最后已经是吼了出来:“秦筝筝,你这个大骗子!”
……
顾源和秦筝筝,连带院子里的一些衣物用品,都被国公府的下人丢到了大门外的街上。
顾源还沉浸在被欺骗的巨大茫然中,秦筝筝几次想去拉他的手,都被他狠狠甩开。
他喃喃:“母亲不会眼睁睁看我被赶出家门的,等她醒来一定会替我想办法……”
这时,大门里忽然走出一道亭亭身影。
顾源眼睛瞬间亮起,大步冲上去,带着几分期盼和哀求。
“纯筠,纯筠我知道错了,看在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上,你帮我跟大哥求求情……”
郑纯筠静静看着他,“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什么?”
郑纯筠从袖中取出一封大红色的纸笺。
顾源一下子就认出来,是成亲那天写下的兼祧婚书。
他瞳孔一缩,心虚地后退了两步。
郑纯筠看着他,素手轻扬,慢慢将婚书撕了个粉碎,天女散花一般丢到他脸上、身上。
这位从前在京中便久负盛名的才女闺秀,新晋令国公夫人,冲他弯起唇角,行了一个仪态万方的谢礼。
“多谢顾二公子,不娶之恩。”
作者有话说:叮咚!加更掉落[让我康康]
估计我发出这章的时候也应该有2500营养液了,不如暂定500营养液加更一次?
[比心][比心]希望今天的瓜量大管饱哈哈哈哈
//以及顶锅盖声明:我对任何捡到皇子or侯爷or太子or皇帝然后历经波折最后he的文文没有任何意见~~~
第30章 第 30 章 她和燕燕就是天选之女!……
看着顾源离开时那难以置信的, 愤恨又不甘心的模样,郑纯筠只觉长出了一口郁气,回去的路上脚步不由轻快了许多。
那片一直笼罩在她头顶, 充满不祥和死亡的霾云终于消散了。
“多谢玄女娘娘保佑……”
郑纯筠双手合十, 在心中默默祈祷, 今晚一定要给娘娘供上足足的香火。
她唇边挂着浅笑走进世子院,抬头望见厅堂内那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脚步不由一滞。
是了,顾世子……不,现在是令国公,她名义上的夫君回来了, 这里本就是他的院子……
郑纯筠站在门口踟蹰不定,直到顾凛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冲她招了招手。
“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郑纯筠慢慢走进厅堂,见顾凛的轮椅朝着东墙的方向,他正在看墙上挂的一幅墨竹。
他问:“这是你画的?”
郑纯筠点头, 轻声解释:“我住进来后, 看这面墙上光秃秃的, 便自作主张挂了上去,让国公爷见笑了。”
顾凛却道:“这幅竹子画得不错。昔日郑老尚书便以擅绘竹而闻名,你定是得了他的真传。”
生于峭壁,不畏嶙峋, 挺峻不拔,寥寥几笔, 风骨尽现。
提起祖父,郑纯筠眉眼柔和了几分,自谦道:“我只学了祖父几分皮毛罢了。”
顾凛看了她一眼。
郑老尚书爱竹, 难怪会以筠字为孙女取名。
筠,是竹子外面那层柔韧的青皮。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她的名字在顾凛舌尖滚了几圈,忽地笑了下,“纯筠,你的名字也很像那柄名剑纯钧。”
冷不丁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郑纯筠心跳漏了半拍,强作镇定。
“是,我出生时祖父在读《越绝书》,‘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雷公击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欧冶子因天之精神铸成纯钧。’”
起初祖父便想为她取名纯钧,还是被祖母劝住,说上古之兵凶性太重,太过锋锐,过刚易折,女子该以贞静柔顺为要,干嘛要取个杀气腾腾的名字,他们又不是武将之家。
祖父一想,也怕她压不住这个名字,损了福禄,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换成了这个筠字。
——他并不赞成祖母的“贞静论”,又不敢明着忤逆老妻,便偷偷使了点小心机。
顾凛安静听她回忆祖父母为了给她取名,各执一词的温馨日常,那些尘封在记忆里不被想起的寻常时光,原来竟是如此珍贵。
他看着郑纯筠柔和的充满怀念的脸庞,赞同道:“名剑很好,竹子也很好。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①
郑纯筠面上有些发热,止住话头,掩饰一般,“我今天话太多了,吵着国公爷了。”
顾凛摇摇头,“郑老夫人最近身子如何?待我处理完府中事务,该上门探望她老人家才是。”
“多谢国公爷挂怀,祖母身子还算康健。”
郑纯筠连忙道:“您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还要向陛下面陈军需贪墨一案原委,待办事项千头万绪,这点小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只要允许我经常回郑家看看就好……”
“长辈的身体,再小也是大事。”
顾凛的目光自她脸上扫过,迟疑片刻,终于开口。
“你我虽是夫妻,但真实情形如何,宫里和京中人尽皆知。如今我已是双腿残废之人,实在不愿拖累你。若你想归家,我可为你写一封和离书……”
郑纯筠蓦地抬起头,正视顾凛:“敢问国公爷可有另外心仪之人?”
“并无。”
“那国公爷是否觉得我浅薄粗鄙,难以忍受?”
“……自然不是。”
顾凛被她直接又直白的问话打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数万敌军也能面不改色的令国公,竟然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
郑纯筠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一步步走近顾凛,在他身前不到三寸的位置停住,弯下腰,轻轻按在他的膝盖上。
“国公爷,您的腿真没有完全恢复的可能了吗?”
顾凛垂下眼,竭力控制住因她的触碰而激起的微小颤栗,沉声道:“太医院院正替我检查过,说只有五成的希望。”
郑纯筠冲他弯起唇角:“五成已经不少了。而且太医说话一向保守,他说是五成,那实际肯定在五成以上,说不定是六七成,七八成呢。”
顾凛微怔,不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雀跃起来。
明明不久前她还在痛骂顾源,说顾源害她跳火坑,守活寡……
为什么听她现在的意思,好像并没有与他和离的想法?
郑纯筠直起身,认真地看着他,目光清澈又诚恳。
“国公爷,您是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将帅,是干大事的人,我也不会对您藏着掖着——平心而论,您觉得我和离归家后的日子,还会比现在更好吗?”
她冲顾凛扬起一个大方坦率的微笑。
“放眼全京城,还有哪个年轻儿郎,能不嫌弃郑家落败的门第,不嫌弃我嫁过人,还能让我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当上一品国公夫人呢?”
在顾凛面前,她决定毫不掩饰自己的野望。
郑纯筠绕到顾凛身后,握住轮椅靠背上方的把手。
“国公爷,您需要一个妻子,对内主持中馈,对外交游各家。而我也需要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庇护我的家人。”
“若是国公爷不嫌弃,不如我们试一试?”
郑纯筠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然后便不再言语,静静等待顾凛的决定。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没有很久,顾凛握住了身后人的那只手。
“既然是夫妻,你一口一个国公爷,是不是太生疏了,纯筠?”
郑纯筠微笑起来。
“是,夫君。”
一阵清风吹过,窗外种的一丛翠竹沙沙作响,一片竹叶打着旋儿飞上天空,越来越高。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
“假如你是顾源,身受重伤被别的女子救下,你会娶她负责吗?”
令国公府安排了两辆马车送裴家两对夫妇回家,沈令月便问起裴景淮这道送命题。
他一听就瞪大眼睛:“凭什么?这不是讹人吗?”
救命之恩,多给些金银田地就够了,干嘛要搭上他后半生的幸福啊。
沈令月还不满意,又问:“万一你对她一见钟情呢?你会不顾全家人反对,也要娶她为妻吗?”
“没有万一。”
裴景淮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摇头如拨浪鼓,“首先,我就不会在战场上受伤。其次,就算我受伤被捡到,我也会立刻亮明身份,找来里长耆老,让他马上把我送到最近的官府,然后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来照顾我。为什么非要赖在陌生女子家里?难道她是什么隐世神医,除了她没人救得了我?”
他哼了一声,“别把我和顾源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软骨头比啊,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那万一……”
沈令月还要再问,裴景淮忍无可忍,捧住她的脸亲上去。
别问了别问了,万一他真答不上来又要打地铺了!
……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燕宜和裴景翊的马车里。
裴景翊面不改色,“首先,我不会让陌生女子贴身服侍,其次,一个孤女不怕村人流言蜚语,强行将我收留家中,本就居心叵测,我怎么会如她所愿?”
若真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也有比娶她更好的一百种解决办法。
话本里那些所谓的天降良缘,无非是色迷心窍,一个有心引诱,一个顺水推舟罢了。
裴景翊摇摇头,轻嗤一声:“从前竟没发现,顾源还是个痴情种。”
多的是一夜风流后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纨绔浪荡子,顾源不但把秦筝筝带回京城,还要娶她为妻,在京城掀起诸多风浪。
燕宜偏过头看他。
都说薄唇的男人也薄情,裴景翊便是如此心志坚定之人,他对自己的人生有明晰的掌控和规划,“娶一个平民女子”绝对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看似斯文端方的外表下,其实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矜贵。
他的出身,他的血脉,也让他有绝对骄傲的资本。
燕宜心中闪过许多杂乱念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假如陛下没有给我们赐婚,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裴景翊眉头轻挑了一下。
敏锐如他,察觉到这个问题里暗藏一丝微妙的危险,像是包裹在点心里的毒药,一不留神就会要了小命。
他低头佯装思考,余光瞥见燕宜无意识绞在一处的双手。
裴景翊抬手轻揉眉心,转过来认真凝望着她的脸。
“没娶你之前,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娶了你以后,我想我也不必再想了。”
*
“燕燕?”
沈令月第n次在燕宜面前使劲挥手,纳闷地嘟囔,“你今天怎么了,动不动就走神……”
“啊,没什么,可能昨天在令国公府吃瓜太多,有点撑。”
燕宜回过神,胡乱找了个借口,一边暗暗摇头,将裴景翊昨天在马车里说那句话的神情动作赶出脑海。
真是的,他到底知不知道在说什么……
当初和她约法三章的是他,如今频频越界的还是他……
今早裴景翊婚假结束,要回兵部上值了。
他说要让府里下人看到他们“夫妻恩爱”,要她送他出门,还要表现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燕宜低着头红着脸送他到二门,一路收获无数打量的目光。
裴景翊不知何时摘下了一朵开得正盛的栀子花,俯身别在她领口,一阵幽香袭来。
他略微侧过头盯着她的耳环,保持这个动作停留了十几秒,最后在她耳旁轻笑一声。
“这个角度从远处看,好像我们在亲热一般。”
燕宜:“……夫君慢走,早点回来。”
一想到这里,燕宜的脸又控制不住地红红热热起来。
沈令月将她的情状尽收眼底,捂嘴偷笑。
懂,大哥今早上班去了,这是舍不得嘛!
她捶了捶酸痛的后腰,感慨道:“幸亏顾世子回来了,裴景淮一大早就去令国公府找他和那位陈虎大哥去了。”
昨晚整整一晚,裴景淮都在身体力行向她证明,他才不会随随便便和人一见钟情。
“不过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通。”
沈令月往榻上的小炕桌上一趴,双手撑着下巴,“顾世子怎么就活着回来了呢?”
在她的记忆里,或是燕宜的梦里,都没看到这一出啊。
说到正事,燕宜的神色认真起来,她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道波浪线。
“你发现没有,虽然我们好像是穿书进了一个平行世界,但即便是你看过的书中角色,他们的命运也并非一成不变。有时只需要一点细微的变化,就会引发一连串不同的结果。”
沈令月抬起一只手,“嗯嗯,蝴蝶效应嘛。”
“就像郑姐姐收到我们的示警信,采取行动,改变了她的悲惨命运。那么可不可以这样猜测——顾凛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燕宜在那条波浪线上又画出无数条分支。
“刀剑无眼,生命是最不可预测的。顾凛有可能逃过顾源的冷箭,也有可能逃不过,当场身亡;他受重伤跳下悬崖,可能摔死,也可能侥幸活下来;陈虎救下他,给他请大夫治伤,他可能熬不过伤口感染而死,也可能顺利挺过来;他们赶回京城,可能被冯椿的人追杀而死,也可能逃过死劫……”
燕宜的指尖随意在每条画出的分支线上移动着。
“就像小径分岔的花园,每一次选择都会指向不同的结果,最终顾凛都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活着回来。”
沈令月听得眼冒蚊香圈,啊啊啊啊她上学期概率论挂科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沈令月一拍桌,振振有词,“一定是因为我们做好事救好人,所以郑姐姐和顾世子都活下来啦!”
她和燕宜就是天选之女!福运小锦鲤!
燕宜又说:“其实我还有一个不确定的猜想。”
“什么什么?”
燕宜摸着自己心脏位置,“昨晚我睡觉之前,忽然感觉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像是整个人泡进了温泉里,一整夜都睡得很安稳。”
还有前两天她和裴景翊回周家的时候,她在半路上突然觉得心口舒服了不少,那种时不时憋闷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后来她才从沈令月口中得知,那天范光祖被打断双腿,关进大牢了。
沈令月听完,眼睛瞬间放光。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改变了郑姐姐和顾凛的命运,你的身体也得到了滋养,就像……就像修仙小说里吸纳灵气入体一样?”
燕宜被她的比喻逗笑,试探着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也不排除是心理作用……”
“那还等什么啊。”沈令月跳下榻,跑到门口去喊青蝉,“去把上次给大嫂看病的那个大夫请过来!”
回头冲燕宜眨眨眼:“你的身体究竟好没好,让大夫看看不就知道了?”
很快大夫被请了过来。
沈令月火急火燎,“大夫你快给我大嫂把个脉,看看她身体好点了没有?”
大夫被催得直摇头,“少夫人别太心急了,贵府大少夫人的弱症沉积多年,岂是三五天就能改善……”
他一边说着一边搭上燕宜手腕,忽然就闭了嘴,片刻后咦了一声。
“竟然真的大有好转?”
老大夫的山羊胡子都翘起来了,掐指一算,更加惊愕,“居然才过了三天?”
他震惊了,迷茫了,难道他开的调理方子竟有如此神效?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神医?
大夫再开口时声音都在发颤:“大少夫人每日都在按时喝老夫开的药方吗?还有没有吃过别的什么东西?”
燕宜和沈令月对视一眼。
后者很快反应过来,清清嗓子:“啊,一定是大哥从宫中求来的那味秘药起了作用!大嫂,你可一定要按时吃啊。”
大夫还不死心,试探道:“不知是哪位太医开的方子,可否让老夫参详一二?”
沈令月连连摇头:“说了是秘药,自然是皇家不能外传的宝贝,大夫你就别问了。”
“是是是,老夫冒昧了……”
大夫有些遗憾,但宫里的规矩他也懂,便不再追根究底,只说这个宫中秘药配比的极好,让燕宜继续用就是了。
送走了大夫,沈令月高兴地在屋里蹦了好几下。
“太好了燕燕,你的身体是可以恢复健康的!我一会儿就去拜菩萨——”
说到这儿,她突然灵光一闪。
“你还记不记得给郑姐姐写的那封信,落款是什么?”
燕宜轻轻蹙眉,“九天司命玄女娘娘?”
可那是她为了增加可信度,胡诌出来的啊。
沈令月打了个响指,“神不都是人造出来的?拜的多了自然就成了神。”
因为郑纯筠相信,是九天司命玄女娘娘在保佑她趋吉避凶,她的“信仰”就化作了滋养燕宜身体的力量。
沈令月握住她的手,目光炯炯。
“为了你的身体,我们以后要吃多多的瓜,救多多的人!”
她摸着下巴思考:“要不我改天再去找一趟齐修远,让他也在家里供上玄女娘娘?”
要是没有燕宜,他现在已经和荣成县主凑作一对恨侣了。
燕宜哭笑不得拦住她:“这不是装神弄鬼吗?齐修远可是将来的首辅苗子,他那么精明,万一察觉出什么,恐怕不好收场。”
反正未来还很长,也不差他一个。
沈令月想想也是,京城这么大,还怕没有新鲜瓜吃?
但是光窝在侯府里不动弹,瓜是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
沈令月决定主动出击。
第一步就先坑自家人……不是,是先从自家人身边开始打听!
翌日她就去了大姐沈元嘉嫁的平西伯府。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递帖子上门做客,身份不再是沈家三小姐,而是昌宁侯府二少夫人。
按照惯例先去给平西伯夫人,她大姐的婆婆请安问好。
平西伯夫人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若是沈令月没从赵岚那儿听说她的真实嘴脸,恐怕也要被外表迷惑。
“好久没见,元嘉你这个妹妹倒是越发水灵了。”
平西伯夫人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一脸关心,“你才嫁进昌宁侯府没几天,怎的就来找你大姐了?可是和夫君闹了别扭,受了委屈?”
沈令月:……
这是关心她,还是想看她的笑话?
果然坏人就是藏都藏不住啊。
她把自己的手拽回来,笑得更加灿烂,“没有啊,我和夫君很好,侯府里人人都和气,说话又好听,尤其是我婆婆,最疼我了!她说让我嫁了人也像在娘家一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平西伯夫人笑容一僵。
听听,谁家的新媳妇敢如此轻狂?
幸好沈元嘉不像她这个妹妹似的牙尖嘴利,否则不把她气死……
她干笑两声:“你们姐妹难得见一面,快回去说私房话吧,不用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沈令月惊讶地瞪大眼睛:“伯母,您一点都不老,看着顶多也就六十吧!”
今年还不到五十岁的平西伯夫人:……快走!
沈元嘉强忍着出了院子,终于憋不住弯下腰笑起来。
“月儿,你这张嘴啊……”
真是好久没见到她婆婆被人气得脸色发青的样子了。
沈令月骄傲叉腰:“我嫁的可是侯府,她一个伯夫人还敢上门找我婆婆告状吗?大姐,以后她再敢磋磨你,你就告诉我,我来替你撑腰!”
沈元嘉感动地抱了她一下。
妹妹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她了。
二人往沈元嘉的院子走去。
沈令月问:“怎么不见蘅姐儿?”
她不是最喜欢和小姨一起玩了吗?
“前阵子我把蘅姐儿送去学堂了,今天不是休沐日,我就没给她告假。”
沈令月好奇:“现在外面还有收女学生的私塾吗?”
沈元嘉解释,“是同安公主办的云韶女学,每年都会放出一些名额,很难考的。”
在里面读书的女孩大多是各家高门勋贵或朝臣之女,偶尔也有天赋极佳的普通百姓家的女孩,但十分稀少,十不足一。
毕竟一般平民家庭能糊口就很不容易了,哪有多余银钱供家里的女孩读书呢。
就算有,也是优先用在男孩身上了。
沈令月若有所思,“那能进云韶女学的,至少也得是个小富之家了。”
“也不一定,听说同安公主每年都会派人走访京城周边,若是有适龄的女童能通过初选考试,就能食宿全免,进入学堂读书。”
沈元嘉为了栽培女儿也是做了不少功课,蘅姐儿考进云韶女学,她的同窗都是各家千金,从小一起长大,将来嫁了人,自然会结成一张亲厚的关系网。
“别看云韶女学才办了三年,京中各家都以女儿能考入学堂为荣呢。”
沈令月竖起大拇指,“我们蘅姐儿有出息!”
说起来,她最近接触同安公主的频率有点高啊,这位公主的确受宠,又是替老皇帝办相亲宴,又是大张旗鼓开女学的。
跟她刻板印象里的那些皇家公主都不太一样。
……要是能跟她打好关系,肯定有吃不完的瓜吧?
沈令月暗搓搓想着,或许有机会可以去公主府串个门?
“她确实是陛下最信重的女儿。”沈元嘉笑笑,“皇家公主可没有嫁出去就是别人家媳妇的说法,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替陛下做很多事情。”
重男轻女什么的,在皇家其实没有那么明显。
沈令月撇撇嘴,小声嘟囔:“那也没见老皇帝把皇位传给女儿啊。”
沈元嘉没听清:“月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沈令月摆摆手打岔,忽然一指前面走过来的两个梳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沈元嘉叹道:“你忘了?是母亲给我带回来的那两个通房啊。”
原本还是要给沈令月陪嫁去侯府的。
二人走上前请安:“见过夫人,见过三小姐。”
沈元嘉轻咳一声,提醒左边那个长相妩媚的,“要叫裴二夫人。”
她明面上可不是沈家的丫头,是外面买回来的。
左边女子连忙改了口。
沈令月摆手让她们退下了,眨巴着杏眼问沈元嘉:“大姐夫还没发现这两个都是你安排的人?”
沈元嘉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他每日左拥右抱,看着两个美人为他争风吃醋,快活得很,哪还会动脑子?”
说话间二人进了沈元嘉的房间,沈令月吸了吸鼻子,“大姐你用的什么熏香?还挺好闻。”
沈元嘉顿了一下才道:“是瑶娘给我的一个古香方,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一份回去。”
沈令月震惊,“你你你……还和瑶娘有来往呢?”
作者有话说:①刘禹锡《庭竹》
月崽开始在【京城】地图四处找NPC接任务[狗头][狗头]
/令国公府主瓜暂时告一段落啦,后续可能会偶尔碰上了提一嘴近况~我们燕月两个宝宝的宗旨就是——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
//下午打开后台一看营养液我都震惊了!啊啊啊啊你们好凶残的速度……但是我连着加更可能有点费手腕费颈椎[爆哭]所以争取隔日加更好不好[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但是收到这么多营养液还是很高兴!炒鸡高兴!你们只管猛猛灌,我就在后面疯狂还债[比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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