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邢葵坐在椅子上,脚踩在椅面,瞳仁像黑色的玻璃球,在太阳底下晒过,目光灼灼。


    “或者我问得再清楚些,你们兄弟瞒了我什么?”


    梁君赫顿了下,稍微坐起身,被子从他肩头滑落,胸膛肌肉线条流畅,覆着一些昨夜邢葵掐出来的痕迹。


    他拉开笑容来牵她的手:“误会吧葵葵,我们怎么会瞒你,我最真诚了。”


    没跟他嬉皮笑脸,邢葵抬手捏住梁君赫手腕,大拇指紧扣住他的脉,接着踩上床单,膝盖抵到他紧实的腰身。


    她靠近,速度一点也不慢,呼吸一瞬间洒到梁君赫唇齿。


    梁君赫瞳孔不自觉放大,她这是要强他吗?太没尊严了!他绝不能接受!


    也、也行吧,被子上,梁君赫的另一边手指滑到侧面,蜷起来,皮肤蔓延难为情又期待的粉。


    “告诉我真相,光睡你能让我忘掉昨天,但不足以让我停止喜欢你,我现在都想把江玉鸣、周镜、许野都睡一遍。”


    好吧,原来靠近是要放狠话。


    邢葵跪到梁君赫身上,她迫切地需要另一件事让她转移注意力,再次出发。


    然而,梁君赫却宁肯她去睡别人,他眼里在几秒内湿漉漉的,闪烁委屈,流转纠结:“先睡许野。”


    “什么?”


    “江哥周哥阴险,你先睡他们就去不了下一个了。”梁君赫闷声分析,“江哥还有希望,周哥阴得狠,最后一个再去睡他,他有招也没处使。”


    邢葵面无表情,倏地笑了声:“看来真相非同一般。”


    委托江玉鸣请侦探的同时,她谨慎地另聘了一位


    侦探,发觉两位侦探查出的结果有出入,她想过,侦探不一定查得都对嘛。


    兴许就是查错了,可江玉鸣又请他的侦探查了第二遍,邢葵也请她的侦探查了第二遍,两人交出的报告仍然不同。


    准确地说,是江玉鸣的两次报告不同,和她的两次报告都不同,她的两次报告相同。


    江玉鸣给她的报告,前一份让她对厉乘川怀疑不止,后一份让她对厉乘川怀疑消除。


    邢葵直觉蹊跷,如果说,他们兄弟只是想借她对厉乘川怀疑,减少她和梁君赫的相处时间,为什么不让她一直怀疑下去。


    只不过,她了解他们,不会害她,如此处心积虑,厉乘川应当真是好人,她也就顺了他们想法,停下了对厉乘川的怀疑。


    要不是和梁君赫分手,邢葵都无意搞清楚,横竖不会害她,问了自找麻烦。


    没想到,今时今刻邢葵问出,才发现他们隐瞒的事还不小。


    大到睁眼闭眼都在排除异己的梁君赫给她出起主意,如何顺利地将江玉鸣、周镜、许野都睡一遍。


    “我需要知道。”


    邢葵更加逼近梁君赫,他饱满的后脑勺用力抵着床头板,都想将实木抵陷下去,每一个肢体动作都在诉说他拒绝回答。


    “如今我正急需一件事转移注意,你们这会儿坦白,还能逃脱被我问责风险。


    再者,我一无所知时你们可以瞒,我都问了你们不说,就不讨喜了。”


    梁君赫向后挪,眼神闪烁,她都问了……得知失忆会让她受伤,她问了他们还瞒,未来假如她自己发现她的失忆,会不会更受伤……


    一簇冰凉忽地贴到梁君赫胸口。


    他低眼皮,一把厨房剪,两片刀身寒森森张开,冷酷贴在他的纽扣。


    梁君赫:“!”葵葵哪来的剪刀!!!


    “好话说尽,你要选择不讨喜,你讨喜的纽扣也别要了吧。”


    邢葵冷脸,在剪刀指圈的手指添力,刹那间,梁君赫瞳仁直缩成细针,锋利的刀刃犹如卷起周边空气,这把剪刀带来的气息,比冬季早晨,从暖和被窝里探出头的那一霎还要冷。


    “你失忆了!”


    一声大叫,邢葵怔然,脑子仿佛回到了一年多前车撞上来的瞬间,一片空白。


    梁君赫夺走剪刀,用了莫大力气直接将它拆成两半,扔到床边垃圾桶,气喘吁吁,检查他硬成石子的纽扣。


    完好!完好!他舒气,看向还趴在他身上的邢葵,她的神情,就像听到隔壁家二大爷生了只会飞的企鹅一样茫然。


    正如邢葵所说,天时地利人和,眼下是向她坦白的好时机。


    “你失忆了,忘掉了厉哥,失忆前的你也在解决催婚,厉哥是你当时选中的对象。”


    今天是工作日,小区外的公交站台没年轻人,老人疏疏落落地候在四周等车,邢葵慢步走过去,坐到长椅空位。


    上身一件奶酪黄的挂脖吊带,露出一半后背,引来老年人透着嫌弃的关注。


    “欸?那小姑娘,是不是上过电视?”另一张长椅,一位老人拍了另一位老人。


    邢葵失神地望着地面,掏牛仔短裤口袋,取出和外套一起忘记的口罩,戴上。


    打开手机,昨天她发了邢知乐带给她的奇妙历险,得看反馈。


    点赞评论各方面数据都不错,评论区热闹得像红红火火的早市,有的评论还叠了高楼。


    【姐妹们,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天天虽然不常提到亲戚,但每次提到似乎都伴随她的感情变化,她跟梁少爷不会分手了吧?】


    【妈呀!细思极恐,她亲戚结婚,她和律师男在一起,假期回老家,和校霸男分手……】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我周边亲戚也有奇葩,天天生活在怎样的世界啊……】


    她也想知道她身处在怎样的世界里。


    邢葵的生活复杂也简单。


    亲戚多且愚昧,所以才有可怕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催婚;催婚可怕到令人毛骨悚然,所以才会导致车祸。


    又因为邢母并非绝对恶母,车祸后邢葵才会想方设法解决催婚,所以才有她和江玉鸣等兄弟的交集。


    病症在于催婚,症结在于家人,解决不了家人只能解决催婚。


    邢葵身处这样的困境,目标坚定,也只会因为相关人事物,和男人交往与分手。


    这是符合逻辑的呀,动机、目标、实际行动……


    她个人,从未完全因为其他事,对男人的交往要求点过头,她从未背叛她的目标。


    可梁君赫却说,她早就找到过解决催婚的对象,虽然以当下目光来看,厉乘川也是错误解,可过去的她又不清楚这一点。


    看邢母全然不识厉乘川就知,她没带厉乘川见过家人。


    邢葵手握成拳头,抬到脑袋边,捶第一下、第二下,既然她看中过厉乘川,她忘掉她自己也不该忘掉他啊。


    外伤吗?


    “葵葵。”


    邢葵捶着头,昂起脸,身后白云悠悠,辉德医院住院楼高达二十层,她正坐在楼外的长椅上。


    江玉鸣站在她面前,风吹着他的白大褂,洁白衣袂向她的方向飘动。


    他好看的眉稍稍揪起,在疑惑她为何在这里失魂落魄。


    邢葵张口:“我听闻,外伤和心理创伤都有可能导致失忆,我的失忆是什么导致的?”


    江玉鸣眉弓微抬,表情顷刻凝固。


    住院部,一盆天堂鸟盆栽后,江玉鸣拿着手机,一只拳头砸上墙:“分手你就圆润地滚,就连许野都懂不能告诉她失忆,谁让你多话!”


    梁君赫还在邢葵家床上,他心里忐忑,邢葵不让他跟着,他哪里都不想去。


    “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分手?哦,医院监控,你好变态!”


    江玉鸣不同他虚与委蛇,他一贯只背地阴暗,当面都是从容轻慢,还是第一次向兄弟们发火:“别跟我废话,我遇到她时,她在一个人捶她的头。”


    梁君赫坐直,安静片刻:“她一定要讨真相,她说现下是向她坦白的最好时候,我也觉得,她已经在找真相,我们先说,总比她自己找出来伤害低。”


    江玉鸣不笨,大概猜到发生什么,在墙上的拳头落下:“你过来吧,将其他人也带过来,邢葵要看心理医生,万一看出火气,好兄弟,我们得有难同当。”


    “她不是陪爸妈去探病邢知乐了吗?”


    “去了,不然你以为我如何离开她打电话给你?”江玉鸣关闭手机,辉德最好的心理医生在别的城市,正在将她调过来,预计下午到达。


    中午邢葵父母要向邢老三一家赔礼,走一下和解流程。病房床头柜上放了豪华果篮,地面放了一箱纯牛奶一箱酸奶。


    二人连连道歉,高红梅和邢耀祖终究会“原谅”,但这时还在气头上,骂了他们好几句。


    邢葵只护母亲不护李正军,李正军被梁君赫训得病恹恹的,今天又被训,脸色差得像掉进茅坑。


    临走时邢母道:“你们接下来几天的餐我订好了,是附近酒店的,葵葵以前吃过,特别厚道,隔了这么久一点没涨价。”


    邢葵微分唇瓣,联想到厉乘川,没说什么,送别两位后又回到病房。


    “我们来算一下账。”


    “算账?算什么账?”高红梅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声音就如手机音量开到最大那样洪亮。


    邢葵点了几下手机:“具体怎么算的,我复制发给知乐了,总之,知乐手术费用、在我家的住宿费、前前后后的交通费、餐饮费等,给婶婶叔叔抹个零,总共一万二。”


    高红梅吼道:“你疯了!我没了孙子,你跟我要钱!”


    邢葵又点了几下手机屏幕:“一码归一码,知乐亲口说要还我。”


    手机里传来邢知乐嗓音,高红梅七窍生烟:“知乐跟你说话你居然录音!”


    “非故意,职业习惯。”兰姐交代过邢葵,做网红要防背刺。


    “妈。”病床上,邢知乐听不下去,“我们本来


    就该给钱。”


    高红梅眼神闪了闪:“那也不能这么多吧?知乐不是用故事跟你换了钱?”


    “算进去了,她的捉女干故事只值一百。”


    “那也不该有这么多!引产哪那么贵!你欺负婶婶没文化?我再没文化也懂医保能报销好多!”高红梅大喊。


    “哦,知乐没医保。”邢葵淡淡丢下一句。


    “她怎么会没医保她——”


    “断缴了妈。”病床上的邢知乐嫌丢人,声音弱下去,“我怀孕后就没再工作,赵鹏拿走了我的钱,每个月发我的钱不够交保险。”


    “那个混账东西!”


    离开病房很远,邢葵还能听到高红梅化作高亢声量的怒火,这股怒火,让她的心里爽快不少。


    邢知乐的事搞定,邢葵拍拍脸颊,她还得振奋精神处理另一个棘手问题。


    下午四点,心理医生诊室外,邢葵见到五个兄弟,不得不说,他们五个人一排站开养眼值能打到无穷分。


    最左边的厉乘川视线与她对上,他漆黑的本该如沉静深泉的眼里,罕见地闪过几分无措,薄唇也抿了一下。


    和兄弟团聚餐那日,邢葵得知过万盛背后主人是厉乘川,想来当初低廉的套餐价是为她特别定制。


    今日邢母再订套餐依旧便宜,必定是酒店经理认出邢母,又为她定制了一回。


    厉乘川应该,不只是她曾经选中的对象,还喜欢她吧?


    否则他何苦从病友做到邻居做到房东……邢葵此刻不想考虑这件事,走向心理咨询室:“我就是想弄明白我的失忆是不是外伤,不会怪你们,不用紧张,我进去了。”


    门关上,五个男人才肯坐下,江玉鸣和厉乘川同坐,周镜和许野同坐,梁君赫瞧了眼四个人两个方向,走向周许。


    “我来了,进击的前男友们!都不喝水吗?”


    “坐,要喝杯水吗?”刘教授四十来岁的相貌,坐在办公桌后,温和地冲邢葵笑,透着一种儿时妈妈的亲切感。


    邢葵拉开椅子,让外面五个人别紧张,但她坐下来直紧张得抓膝盖:“您好。”


    刘教授看着她,嗓音温柔:“能跟我讲讲,来找我的原因吗?”


    “是要我讲我的经历吗?”


    刘教授点头:“可以。”


    “好,长话短说,一年多前我出了场车祸……”


    一个小时后,心理咨询室的门打开,五个男人齐齐投去视线,邢葵被射灯一般的视线定住,神情严肃,众人都屏住呼吸,她蓦地弯眼,抬手摸摸她的头。


    “感觉还可以哎,刘教授很慈蔼,可能就是外伤吧,该死的车祸。”


    她往外走,“我还得理一下思路,别跟着我。”


    许野憋了很久的气,要舒出来,往左边看,周镜的脸就跟邢葵刚才开门时一样严肃,往右边看,梁君赫也拧着眉,往前方看,厉乘川江玉鸣都盯着门口的刘教授。


    他把气憋回,和大家一同望过去。


    刘教授眉间微皱,张嘴第一句话是:“她很痛苦。”


    第102章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长了嘴,不断嗡鸣,五个男人神色各异。


    仅凭一次交谈,不可武断失忆原因,刘教授只是说她察觉到的。


    她说,邢葵很痛苦。


    “进来吧。”


    咨询室,刘教授坐回办公桌后,厉乘川和梁君赫同时按住桌前邢葵坐过的椅子,周镜看了眼,和许野站到左边书架,江玉鸣抱臂靠到桌右墙边。


    真就五位男模,刘教授都看呆了,那姑娘真了不起,也辛苦了。


    梁君赫没耐心,说出大家的想法:“她怎么回事?”


    刘教授沉思一息:“我和那孩子聊了很多,当我问她,她在日常生活中可曾发觉过她的记忆问题时,她回……”


    空的椅子上好似出现邢葵坐着的样子,一个小时前的空间与此时的空间重叠。


    “有呀。”邢葵笑着道,“车祸后,一些工作上的同事,包括我的工作内容,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当初我以为是记忆力衰退。”


    刘教授温柔:“你以为的可能不错呢,外部撞击、衰老,不少因素都会导致记忆力衰退,我现在就想不太起来十几年前的事。”


    邢葵点头:“是吧!”


    “之后我又问她,她平时有没有对你起过疑。”


    “厉乘川是挺怪的。”邢葵皱鼻,“但都能解释,一次两次巧合不足以让我怀疑他,毕竟他瞧上去一表人才,和我前任又是好友。”


    “我又问她,发现你们对她有所隐瞒后,为何她没第一时间揭穿。”


    “没必要呀,了解到不是在害我行了,我还怕麻烦,人啊,有时候得糊涂些。”


    梁君赫眉峰蹙起,这话,在梁家事件中,他曾偷听到邢葵对梁昭然讲过。


    发现过记忆异常、厉乘川异常,却当成记忆力衰退、找理由解释,又支持人偶尔得糊涂……


    “是自我防御机制,邢葵或许本能不想知道她失忆,因此潜意识回避问题。”


    直到厉乘川和她的巧合太多,她的大脑深处再也忽视不了。


    自我防御机制是一种自我保护法,通常在无意识的状况下运行。


    以失忆为界,将邢葵分成“邢葵1.0”和“邢葵2.0”,那么,1.0丢失了某些记忆,2.0虽然不知情,但潜意识不要知道。


    梁君赫天才变笨瓜,也算是自我防御机制作用。和梁君赫经历相似,曾经的梁君赫天才变笨瓜,明明本能想远离邢葵,但上锈的大脑让他向梁昭然泄露了邢葵存在,致使邢葵来到他身边。


    而邢葵自我防御了,没意识到她在自我防御及防御原因,仍是得知了她的失忆。


    椅子后面,厉乘川眸子深邃,向刘教授发问:“她是喜欢失忆后的日子吗?”


    刘教授闻言,扫了高个长腿的五人一圈,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们平常和她相处,可曾听她说过,穿越、魔法,类似的词?”


    几人压下眉头,和周镜共同站左边书架前的许野率先道:“交往的时候她夸过我像西幻文龙骑士算吗?”


    “可恶!为什么你是‘龙’骑士,我就只是贵族学院‘小’王子?”梁君赫气愤发言。


    周镜推了下眼镜,他怎没被这样夸过:“葵葵有一日曾同我感叹,要是这个世界有时光机就好了。”


    “要是我能穿越到我妈小时候就好了。”邢葵仰起头,无可奈何地望望天花板,“我能接受没有智能手机的世界呀,老天。”


    江玉鸣鞋后跟抵到墙边,搭在上臂的长指收紧,邢葵也跟他说过,她不会魔法。


    “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世界,她都不喜欢。”刘教授回答,露出一丝不忍。


    她甚至停顿了好些秒。


    “根据我和那孩子的谈话,我猜想,她头受伤的瞬间,她应该想死在那场车祸里,或者,在别的她能喘息的世界重生。”


    众人都愣了一下,接着,许野发出抽气声,他的眉心像打开一寸的折扇,手臂绷直成操场上的栏杆。


    所有人寒毛直竖。


    昔日,江玉鸣说出“兄弟四个一人一季”的惊骇言论后,邢葵在洗手池前回忆,联想到古代女帝世界。


    跟随许野身后进入男生宿舍楼时,邢葵闻到冲天恶气,联想到末日丧尸世界。


    ……


    乃至邢葵在医院醒来的第一天,初遇厉乘川和江玉鸣,觉得他们分别来自霸总文和浪子文。


    冷汗蜈蚣般顺脊柱爬下,一些话,兄弟们知道,更多话邢葵只藏在心里,他们无法洞悉。


    若不是邢葵今天跟刘教授交流,类如“穿越”、“世界”这些词用得较为密集,刘教授都未必觉察得到。


    邢葵向往她能在车祸里死掉,要是还能穿到别的世界更好。


    能穿回邢母儿时最佳,不能,哪怕是丧尸横行的末日,哪怕做刀尖舔血的浪子游侠,也比她继续活在现在的世界强。


    “那孩子,的确存在一定可能性,是主动丢掉


    的记忆。”


    刘教授叹息,“车撞上来那一刹那,恐怕她的痛苦超过了她能承受的峰值,毕竟是她的母亲催婚造成她出车祸。”


    “等等?她妈害她出的车祸?”梁君赫弯身,覆在椅背的手硬成被沸水烫过的鸡爪,俊脸惊诧骇然。


    许野、江玉鸣都面色骤变,身体不由离开他们倚的书架和墙,厉乘川蹙了下他锋利的眉,质询的视线落向左方周镜。


    “你清楚吧?出院后你陪邢葵进的交警大队。”


    周镜神情平稳,目光淡淡扫过众位好友,在他们期待答案的眼神中,沉稳道:“这是我和她的秘密。”


    刘教授瞧他们四人围攻光明顶的架势,捂住嘴,邢葵也没跟她讲不能说啊,千万别在她咨询室打起来。


    “各位,我的意思是,所以邢葵极有可能,当时为了缓解痛苦,抛掉了脑子里些许和催婚有关的事。”


    许野遗憾:“怎么不干脆将催婚都忘掉。”


    梁君赫回:“全忘掉没用啊,她活下来就还会被催婚。”


    两人对话着,没注意厉乘川在听到刘教授说的话时,手指蜷了蜷,若有所思。


    周镜余光看着厉乘川的小动作,不对劲,即使刘教授说得已经很合理了,仍然不对劲。邢葵找厉乘川假结婚就是要缓解痛苦,关于催婚她有太多能忘,怎能偏偏忘掉她的解决方法。


    看上去,厉乘川似乎想到什么。


    刘教授最后道:“你们平日里最好多注意些她,别让她一个人待着,以免她想不开。”


    “不会。”江玉鸣单手插进白大褂口袋,弯唇一笑,状态松弛,“据我所知,心理医生该对谈话内容严格保密,刘教授提都没提过这点,想来,邢葵跟你说过,能跟我们讲吧?”


    “哦对了,刘医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邢葵耸耸肩,“外面那几个问您的话,麻烦您直接告诉他们吧,省得我再说一遍甚至五遍。”


    “她在车祸中兴许当真萌生过死念,但她真想去死,就不会从昏迷中苏醒。”江玉鸣道。


    “不错,葵葵痛不欲生的同时,她的坚韧也在压制痛苦,死亡是逃避,她要活着解决问题。”周镜道。


    “我想,她让你不用对我们隐瞒,是想节省时间,她要再次出发了。”梁君赫道。


    刘教授懵住,随即笑笑:“也是,那孩子是更像这样的人,那按照她走时说的吧,先别去打扰她,让她理理思路。”


    几分钟后,楼梯间,厉乘川和周镜对峙,一黑一灰,吞掉狭窄空间彩色。


    “从你见到邢葵第一日起,你就欺瞒于我,你曾是我最好的兄弟。”厉乘川气场冷戾。


    周镜稳如泰山:“抱歉,我答应过葵葵,不能向其他人透露车祸真相。”


    厉乘川薄唇向上扯了下:“你称呼我‘其他人’?”


    “对葵葵而言你确实可有可无。”周镜从容地往楼梯边踱了一步,不着痕迹地引导话题,“都能将你从脑海删掉。”


    但厉乘川也不是吃素的,黑漆漆的瞳仁盯着老友,他英俊的面庞浮上讥讽:“你想知道为什么邢葵会忘了我吧?我是有些想法,不过,这也是我跟她的秘密。”


    楼梯间的窗户很窄,邢葵望了眼,迈向下一级台阶,不想坐电梯,在一步步中梳理着思绪。


    心理医生没向她分析太多,她独自分析,刘教授会对她诱导性发言,故而只要回想她的提问……


    是吗?她是自己不愿意得知失忆吗?


    哎哟那算了,别深究了,她自己肯定不会害自己。


    回去吃顿好的、睡顿好觉,明天她还是寻找解决催婚办法的邢葵。


    二楼,打开的楼梯间门外,几名装修工装扮的人搬着一个冰箱那样大的柜子,邢葵瞥见,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那是抓娃娃机吗?”


    工人旁边跟着一名保安,一见到她眼睛瞪直,拜托,整个辉德的保安哪个能不认识邢葵?


    他恭恭敬敬:“是的是的,江医生说小孩子打针容易哭闹,吩咐在二楼儿科放台抓娃娃机,凭挂号单能免费玩。”


    机器里放了满满的毛绒玩具,邢葵一眼看中里头的葵花玩偶,外圈黄色花瓣,内圈绣嘴巴上翘的笑脸。


    “我能玩吗?”她小心地问。


    “当然能!”保安热情招呼,“来来来,您随意。”


    二楼儿科,邢葵顶着七八位小孩子巴望的视线压力,拽了下脸上口罩,确认不会突然掉落曝光她的身份,昂首按下机器启动键。


    小孩子打针易哭,她此刻也想哭呢,让她玩一下。


    一名小孩儿拽拽她的裤子,邢葵低眼看:“别急,喜欢哪个,点,等姐姐抓出来送你们。”


    转头瞅见犹如在向她招手的葵花玩偶,“小葵花是我的啊,不许跟我抢那个。”


    “我要这个穿裙子的兔子!”


    “我要这个绿恐龙!”


    邢葵伸展下肩背,兔子恐龙是吧,看她来大展下身手,抓手落到一只恐龙上方,她眼疾手快按键。


    抓空。


    第二轮,抓空。


    第十轮,抓起来,又掉落。


    “姐姐,你好菜。”


    “才不是,姐姐是在找手感,厚积薄发懂不懂?”邢葵对小孩子们说了一句,看向抓娃娃机,玻璃窗倒映她的形象。


    露背奶酪黄挂脖吊带,加牛仔短裤。


    她今早出门失魂落魄,忘了套一件外套,她怎么能一个都抓不中呢?


    抓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答案,周镜不是,他超级适合结婚,邢葵父母当晚就想把民政局搬到他俩面前。


    许野不是,男大于女十岁结婚都无人置喙,女大于男八九岁像犯了天条。


    梁君赫不是,他既没有和她过大的年龄差,也拥有不能立即结婚的限制条件,邢葵本以为真就是他了,结果,他带来“喘息时间”,也带来“时间成本”。


    和他交往时间过长,家长将不准许他们分手。


    他就像邢葵抓起的娃娃,她苦心钻研角度,连拍按键的力道都重视,抓起后看着能抓中了,却没到出口就坠落。


    邢葵再一次按下启动键,手悬在红色的按钮上空,无头苍蝇般颤。


    没限制条件的不是答案,有限制条件的也不是答案,周镜、许野、梁君赫,江玉鸣、厉乘川,全部pass。


    到底答案在哪里?她都被催婚逼到失忆,她完整的人生都失去了一角,为什么,为什么,她抓不到答案!


    “葵葵想抓什么?”江玉鸣勾人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邢葵侧过头,颅顶只够得到他的下颌,他让人见之不忘的眼眸抬起,随意地瞄了下抓娃娃机。


    抓手摇摇晃晃,邢葵回答:“那俩小孩儿想要兔子和恐龙。”


    江玉鸣微挑眉梢,骨节好看的手伸到她的手和按键之间,好像很随便地一拍。


    “喂,你这样会——”邢葵话卡在嗓子里,看着不听她话的抓手落下,抓起一只兔子和恐龙,“会一箭双雕?”


    妈妈!江妖精果然会施妖法!


    “那我的好孩子想要什么?”


    “我要小葵花!”邢葵激动,指向玻璃。


    江玉鸣施起妖法,啊不是,他拍下了按键,观察抓手位置:“刘教授对我们说的话,你要听吗?”


    邢葵看着抓手从小葵花上方滑过,心都提起来:“不听了,猜到一点儿。”


    江玉鸣语调稍扬:“心情不好?”


    邢葵盯着小葵花:“嗯,想玩抓娃娃开心开心,可是总抓不到,我都要生气了。”


    江玉鸣弯唇:“都要气哭了。”


    靠失忆抑制住对梁君赫的感情,继而又要靠找答案抑制住对失忆种种的伤心,然而,在这条路上前进数百日的她,找不到答案。


    抓手落下,精准逮住小葵花,江玉鸣俯身取出葵花玩偶,递到邢葵手上,她高兴地翻来翻去看。


    “我们结婚吧。”江玉鸣倏地出声。


    邢葵一滞,仰头。


    “我不用你喜欢我,我也有法子让我们日后必定能离成婚,我们假结婚吧。”


    这段时间,江玉鸣建群开会,又将建群一事诬给许野,使得厉乘川对付周镜、周镜对付梁君赫,让他俩来不及或


    想不到给他们身上添上限制条件——那时没人知晓限制条件也是错误解。


    江玉鸣自身则耐心等待,等待梁君赫退场,等待他入场的时机。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既然邢葵难以喜欢他,那么,他不苛求了。


    他说,我们假结婚吧。


    邢葵愣神地仰看江玉鸣,他艳气的脸专注认真,狭眸像落日时分中的玫瑰。


    她的杏眼则如暮色倾洒的湖面,几秒后,邢葵抓着葵花玩偶的手猛地一紧,玩偶内置的发声设置叫出一声尖亮的“叽——”。


    第103章


    “老师,这么多礼服,穿哪一件啊?”


    两个多月后,兆光文化换衣间,吴佑嘉伸出一只手,兴奋展示一衣架的昂贵礼服,红的、黄的,色彩斑斓。


    “我最喜欢这件,金灿灿,最惹眼,老师穿上把出席盛典的其他红人都比下去。”她手指停到最后一件。


    “太隆重了吧。”旁边,邢葵单臂抱了一只向日葵拟人样的毛绒玩偶,食指挠挠额角,“我又不一定获奖。”


    她上身穿着白色毛衣,袖口一朵葵花,十二月冬至,2028年走向尾声,邢葵受邀去参加某个颁奖礼。


    距离江玉鸣问她那个问题已经很久,她走向礼服架,抚摸柔滑的面料,那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诱人提议。


    江玉鸣不再像其他人一样,向她求取爱情,只要成为她的法定丈夫,只用保持和以前一样纯贴贴的关系。


    没理由不点头,兹事体大,邢葵还没跟任何人讲,所以才收到十根手指数不过来的礼服吧。


    人们只当她分了手,在空窗期。


    望着一件件式样各异的高定衣服,她有点头疼。


    品牌赞助的不提,厉乘川、江玉鸣、周镜、许野、梁君赫各送一件,谢成雯、梁昭然、周梨也各为她准备一件,怎么还有来自江父和梁父的?


    两位老父亲还送了贺卡,大夸特夸自家儿子,暗戳戳扁对方家儿子。


    很好笑,但想到这两人,一个困住妻子当花瓶,一个冷暴力妻子追生男娃,邢葵就想将他们打包了和李正军一起寄出地球。


    梁父从前看不上邢葵,如今被梁昭然架空失去实权,颜面无光,就想靠梁君赫追到邢葵,在江父面前给他挣点面子。


    江父虽不想破坏江厉两家关系,但江玉鸣要是比不过梁君赫让他更不能忍。


    邢葵不完全清楚二父不找她“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原因,想来应该有梁君赫和江玉鸣手笔。


    她不用因为他们的家庭吃苦,去解决她家庭的问题就好。


    还有厉乘川……邢葵攥住厉乘川送来的礼服一角,那天过后她拜访过他家。


    表达了对车祸发生以来,他送她手机、便宜租她房子、让她带薪休假……这些帮助的感谢。


    “想谢我的话,答应我一件事吧。”


    厉乘川一身黑色睡衣,靠在玄关乌黑的木柜,雕塑般的身体散着刚沐过浴的湿气,额角碎发蓬松。


    “什么?你说,我能答应的一定答应。”


    邢葵站在门外,只用往前挪一步,就能踏进他家,或者只需厉乘川拽一下,只是他是默默守护型,不走强取豪夺流。


    “你账号上更新的病友解谜专题,最后一期还没更,告诉网友,谜底是:我暗恋你。”


    邢葵一怔,快速眨了眨眼睛,这已经能被视作告白了,厉乘川说完,薄唇抿成直线,耳尖都飞上一层薄红,肩膀也好像僵硬成石头。


    黑黑的睫毛垂下,厉乘川两眼覆盖浅浅阴影,指尖无意识地扯扯睡衣。


    “让我涨一下支持我的cp粉,最近嗑你和梁君赫的太多。”


    居然能从一位霸总嘴里听到cp粉这些词,邢葵惊讶,亦颇难为情,撩了下头发:“咳,行,正好我在犹豫最后一期更什么。”


    暗恋她,的确也是真相。


    过了会儿,她抬起一根食指,戳头婉拒:“抱歉啊,这里,真的不记得你了。”


    厉乘川目光定定:“我理解,别再误解我是变态跟踪狂就好。”


    好尴尬,邢葵蜷起脚趾,讪笑:“不会的不会的,也不能怪我嘛,大家都跟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厉乘川黑眸一眯:“周镜他们故意误导你?”


    邢葵是来致谢和道歉的,绝对顺着他,猛猛点头:“对的!他们怎么能这样!太坏了!”还有个江玉鸣还藏着呢。


    “确实太坏了。”厉乘川也顺着她,沉静的眼里微漾笑意,“我找他们算账。”


    “好!”邢葵拍手,找完他们可不能找我了哦,“我精神上支持你!”


    “不可能!”吴佑嘉大力拍了下手掌,“年度C位红人非老师莫属!”


    邢葵抱着向日葵小人玩偶看向吴佑嘉,总之,那晚的对话以轻松结束,只是厉乘川虽然被她委婉拒绝,仍和周镜他们一样,不放弃。


    “老师这一年从年头红到年尾,不颁给老师我会质疑有黑幕!”吴佑嘉激动地舞拳,挺起腰杆,“敢玩黑幕的人我看他是疯了,老师背后全是踢不动的铁板。”


    见邢葵发怔,她收起气焰,小心地问,“老师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搬个椅子过来。”


    邢葵抬下巴,指指架子上会发光的礼服们,“它们多少钱啊?”


    这方面知识吴佑嘉懂一点,她混娱乐圈幕后时,经常见到艺人租借礼服:“除了这条几十万,其他都几百万。”


    最便宜的来自梁父,他被子女制裁后手头不宽裕。


    邢葵捏住某一条:“噢,那是不是说,我将它们卖掉,等于我一天内赚了几千万。”


    吴佑嘉:“!”


    品牌送来的礼服最后要送还回去,但其他人送的,无疑能兑换成实打实的钱。


    小嘉双眼睁得赛铜铃,大力吸了一口空气,眼珠翻白,要摔倒。


    邢葵搀住她,玩偶差点掉下:“我就说要搬椅子,他们好些个还送了搭配用的珠宝吧……”


    珠宝……又是几千万……小嘉再吸一口凉气,头一歪晕倒在邢葵怀里。


    她还了他们也不会收,邢葵抱着吴佑嘉,再次扫了遍礼服,抓住左边数第二件。


    浅金色的缎面长裙经过颁奖现场座位,收腰,开叉,在灯光下如同流动的月光,邢葵坐下,手落到开叉的裙边。


    裙边铺着一朵朵黄玫瑰,这条裙子,是江玉鸣所送,她要和他办婚礼,穿他送的更合适。


    “C位盛典”是国内最权威的网络红人行业年度盛会,其中最大奖项名称为“年度C位红人”,等同于网红界的视帝影后奖,是大批红人的终生目标。


    邢葵今年有希望拿,她也拿到了。


    “她用动人的感情,创作生活无限风景,用积极的态度,照亮数不清的人生,她从死亡尽头回归,带给我们一次又一次奇妙历险。恭喜‘年度C位红人’——天天奇妙历险!”


    邢葵听着主持人高亢地喊,大屏幕也同时显现她的信息,她站起身。


    观众席最后排最高处,五个男人站一起,周梨和梁昭然站一起。


    “厉总,解决了。”


    厉乘川放下手机,江玉鸣在他身旁,手臂伏在栏杆,勾唇讥笑:“还真有跳梁小丑想玩黑幕。”


    周镜手指点点栏杆:“愚蠢,就算没我们,邢葵今年热度远超竞争者,主办方为了保持奖项权威性,也不会颁给其他人。”


    “就是。”梁君赫环着手臂靠在墙边,“多少演技奖因为黑幕名声烂掉。”


    颁奖台,邢葵接过奖杯,说了些获奖感言,主持人虎视眈眈,等她一说完立马和她互动。


    “天天啊,最近赫拉索火得不得了啊,我认识的人都在发朋友圈!可惜我没抢到金花款。”


    邢葵笑了下,赫拉索是一款向日葵拟人玩偶,白天她还抱过。


    两个多月前,江玉鸣助她夹中葵花玩具,后来,它数次出镜直播间引起网友兴趣,一些人开始问她卖不卖周边。


    经由她和背后团队商议和设计师设计,独属于天天奇妙历险的周边出世。


    赫拉索,girasol,向日葵之意。


    上个月末开售后供不应求,品质、营销,多方面发力,软乎乎的向日葵小娃娃每天都在得到更多人喜欢,明星艺人争相带货,超多网友大呼可爱。


    有多种款式,金色花瓣款最为稀有,邢葵对主持人笑:“我车上有一只,待会儿我偷偷拿给你。”


    主持人惊喜地捂住嘴:“哇,小声点小声点,别被旁人听见,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我抢!”


    观众席笑声一片。


    “但我最想要的还是隐藏款,听说盲盒里有一件向日葵盆栽,是天天亲手织的……”


    “那个我给不了你哦。”邢葵摆手,“已经卖出去了,我都不清楚在谁手里,没看到网上有人


    说。”


    “天呐,也就是说有人买到了,却没炫耀吗?!”主持人语调夸张地扬起,对向镜头,“买到天天亲织的朋友,如果你看到这儿,拜托你拍张照片让我们一睹眼福吧,求求!”


    后台单人化妆间,邢葵送完主持人玩偶,坐到化妆台前,看了眼台面奖杯,闭上眼,又睁开眼,再次看了眼,又闭上眼,伸出手指去摸。


    嘿嘿,有实体,年度C位红人奖,她真拿到啦。


    吴佑嘉看手机:“兰姐要为老师开庆功宴。”


    邢葵睁眼摸奖杯:“行!你们订吧,我请客,随便点。”


    小时候,她的梦想是赚一个亿,此刻,广告、带货、周边……她账户上的钱每日俱增,已然超过一个亿。


    别说吃火锅了,哪怕吃四千块一只澳洲皇帝蟹,她都能毫不眨眼地叫上一桌。


    这心里,还有种不真实感,邢葵偷瞄一下在向兰姐汇报的吴佑嘉,确认她没看她,抬起奖杯就想咬一口。


    一声轻笑从门口传来,江玉鸣靠在打开的门上:“不如咬我,我会告诉你疼不疼。”


    “咳,咳咳!”邢葵陷入咳嗽。


    吴佑嘉更张大嘴,怀疑她的耳朵不是耳朵,而是外星人语言接收器,扫了眼两人,连忙找借口告退:“我去车上订餐。”


    门关上,江玉鸣伸手上锁,走到她身边:“我确认过了,这里没监控,我想吃掉你的口红。”


    邢葵忍不住问:“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江玉鸣捏住她的下巴,抬高,低下头来,十分自在地回:“我说的是老公话。”


    “……”烧,真烧,邢葵羞得脸热,忽而闻了闻,“你身上怎么没玫瑰味?”


    绯红的唇近乎贴到她唇上:“他们也来了,你想被捉女干的话,我可以有。”


    “那你嘴里怎还有股薄荷味?”


    “嗯,来见你前特意刷了薄荷味的牙膏,要是有人发现你被亲过,方便赖给周镜。”


    邢葵抿唇,失语了好一会儿,憋不住地重复:“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热舌抵上她下唇中心,她抹的可食用口红,倒是能吃。


    卷、咬、吮,江玉鸣品尝完外面,撬开她的牙关试探里面,湿热的气息和字句一同缠绵送进。


    “葵葵什么时候公开我的身份?”


    邢葵仰着头,这个吻洋溢嫉妒和渴望,她安慰:“快了吧,别急嘛,先前我刚跟梁君赫分手,闪婚会被说闲话。”


    “很急,我迫不及待等公开,将我的处-男身送给你。”


    “……”你真的,跟江玉鸣对话,邢葵都觉得该在附近放个吸氧设备。


    江玉鸣舌头长,亲得很深,绞着邢葵的呼吸,她喘气,“为什么不公开就不献身。”


    冶艳的眸子满载情谷欠,江玉鸣在他要溺进去前,退出她的唇,换成又轻又慢的啄:“因为没名没分,就荒唐跟了你,你会当我廉价不够稀罕。”


    不儿,他现在和跟了她有多大区别?


    “所以我要做贞洁烈男。”江玉鸣一本正经。


    邢葵拍额头:“哥哥,你跟‘贞洁烈男’四个字有关系吗?”


    江玉鸣僵了下,呼吸加急加重,腰都微微发颤,再次深吻她:“再叫一遍‘哥哥’,葵葵好甜!”


    他又双叒叕兴奋了!


    咚咚,啊啊啊别兴奋了!有人来了,邢葵急急踢了他一脚,江玉鸣非要亲完这个吻,还挑衅地用余光睨了眼门。


    “你猜是谁?周镜?许野?厉乘川?我希望是梁君赫。”


    我还希望是小嘉呢!邢葵没办法,加快速度,感觉像囫囵吞了个枣,但江玉鸣很满意,结束还吐息不稳地说:“下次再试试这么亲。”


    邢葵瞪他,将他推到左边简易换衣间,拉上用于遮挡的帘子。


    他也听话,那遮光帘并不及地,换衣间角落有一供暂时坐下或放鞋的台子,进去后,江玉鸣移步,站上去。


    邢葵去开门,脸红好解释,就说是得奖心潮澎湃,门打开,是周镜。


    那不好解释了。


    不行!邢葵你可以!不等周镜出声,她先结巴地道:“周、周律师,你猜我银行里多少钱了?我刚数了,九、九位数,我要心脏病了!”


    合情合理,实际的钱财远比奖项能带来的冲-击大。


    “恭喜葵葵。”周镜没怀疑,进门温柔绅士地道贺,反手落锁,“有件事想跟葵葵说。”


    他怎么也锁门啊!“想说什么?”邢葵走回她的座位,撑额,装成搔痒,偷瞧了下换衣帘下方,很好,江玉鸣乖乖躲着。


    “我能转业从政,能借此和你的家人说,几年内不考虑成婚。”


    周镜停在她面前,以为房间里就他和邢葵两人,眉眼清俊,直截了当道出他近段时日的筹谋。


    他说他能转业从政,口吻轻轻松松,可此事绝不简单,周镜必定筹备了多日,直到确定能成,方才向她开口。


    对周镜来说,他缺一项“限制条件”,即能重新跻身解决催婚的对象。


    邢葵呆住,梁君赫那人精明自我,没向任何人泄露他分手的原因,也要求她送他分手礼物,别向外透露原因。


    因此她官宣分手时,只说是“不可抗力”。


    也因此,除了能调医院监控,看到分手现场的江玉鸣,目前其他兄弟仍在猜测“不可抗力”含义。


    无人知晓,梁君赫充满优势的“时间限制”,恰恰也是他的劣势。


    第104章


    这下麻烦了,邢葵僵得像听到一二三木头人的第三声,她承诺过梁君赫不向外透露。


    可周镜不知道,他镜框后,时常清冽沉静的眼神,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面目看上去从容,实则全神贯注。


    他在等待,一个正向的答案。


    邢葵眼皮跳动,梁君赫说眼皮跳可能代表灾祸,不止周镜,许野厉乘川也不清楚时间限制是错的,不会都要来一遍吧?


    不能自己吓自己!


    她斟酌道:“周律师,我当前不考虑恋爱。”


    “可以。”没曾想,周镜连半秒都没停顿地接受,明明他为能有限制条件筹备许久,他却丝毫不以此道德绑架。


    邢葵露出笑,接着听周镜继续道,“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邢葵心态放松,做好答应准备。


    “等你考虑恋爱时,第一个考虑我。”


    一帘之隔,江玉鸣踩在角落台子,高长的身体随意倚靠白墙,剥了颗玫瑰味的接吻糖,抛进嘴里,兴味盎然地舔。


    那舌头仿佛舔到了邢葵唇边,从唇左舔到唇右,带黏胶似的,将她的嘴黏上。


    “很为难吗?”周镜往她靠近一步,清瘦的手掌按到化妆台边缘。


    当然为难啊,她的回答有两个人在听。


    围绕着化妆镜的明亮光线打在周镜镜片,他侧脸紧绷,好似咬了下后槽牙,“我看过你发的所有帖,你从不吝啬于哄许野、梁君赫。”


    他看着她,“哄我。”


    邢葵怀疑她连眼球都震颤起来,离得很近,她甚至能看清周镜脸颊微小的绒毛,他散发着浅浅的薄荷香气。


    一位严于律己的律师,低声向她求哄。


    此刻氛围,特别适合接吻,周镜薄润的唇微张,透出想吻她的欲望。


    邢葵咽口水,手抓住椅子扶手,他很蛊,但左边帘子里还有个蛊的,连亲两蛊会要她的命,救命、救命,救命!


    咚咚。


    啊,救她命的人来了!邢葵扭颈看,周镜站直,目光也冷淡投到上锁的门。


    约半个小时前,他们几位老友在颁奖大楼外各自离去,此后,周镜折回。


    有没有可能,也有兄弟会折回?


    周镜注视着门,如果门外是兄弟,他倒想听一听兄弟要对邢葵说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周镜提步,他要躲于暗处,灯光在他镜片上扫过,薄荷香从邢葵右侧远离。


    他移向左侧。


    等等!邢葵猝地站起,周镜已然哗啦拉开换衣间


    遮挡帘,角落小台,江玉鸣站姿随意,抬高一只手,极为挑衅地打招呼:“嗨。”


    周镜停顿一秒,伴随吞咽动作,瘦颈上的青色血管移动。


    顷刻间,邢葵感觉她坐到了法庭被告席,对面某周姓律师磨着处刑刀,咔嚓咔嚓,即将置她于死地。


    然而,周镜几不可见地上弯唇角:“原来葵葵哄过我了。”


    他到访时,邢葵因为江玉鸣脸红,曾向他找借口解释。


    葵葵愿意费心骗他,怎么不算是哄呢?


    江玉鸣笑,收到挑衅,舔了下唇,意味深长:“骗你也算哄,那你来之前,葵葵对我算是宠了。”


    哗啦,邢葵大力扯上帘子,你们闹你们的,别让外面听见哈。


    她跑过去开门,先打开一条门缝,瞧见非比寻常的性感体魄,拉开门:“许野。”


    喊声传进换衣间,周镜走向江玉鸣所在,抬起鞋,踩了上去。


    那台子为换衣时,放鞋、衣服或休息使用,占地约一平方米,等于四个鞋盒大小。


    两个人一起站,不算拥挤,还能互发消息。


    周镜点手机:【宠?没记错的话,你在和梁君赫的竞争中一败涂地。】


    江玉鸣也拿起手机:【好兄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被邢葵拒绝不也没丧气吗?友情提醒,你还用制造限制条件,许野天然就有哦。】


    天然不能立刻结婚的许野走进室内,邢葵还没坐到座位,他跟在后面,就忍不住地拥住她。


    “葵葵,恭喜得奖。”厚重的气息落到她颅顶,嗓音像喝了浓醇的牛奶咖啡。


    隔着帘子,周江二人一并瞧见那双跟在小高跟后头的运动鞋,突然就贴到了小高跟后。


    江玉鸣打字:【你看,弟弟抱到了,你刚抱到了吗?】


    “许野。”邢葵拍拍他蓝色的袖子,示意他松开,“有事吗?”


    许野听话松臂,走到她正面,他又高又壮,将光线遮得七七八八,好比从圣殿中迈出的骑士,却因看到邢葵而害羞。


    他紧抿唇线好几下,问:“你现在心情好吗?”


    邢葵看了眼桌面奖杯:“那肯定的,我这会儿精神亢奋到能跑马拉松。”


    “真好。”许野攥住她两只手,抬高到他热烘烘的胸前,褐色的眼真心诚意地望着她,“那我能回到你身边吗?”


    邢葵怔了怔。


    他攥紧她的手,许野牢牢记得,邢葵国庆节带他见家长,其中一个原因是,放假人会开心,人比较好说话。


    怕她拒绝,他压下渴望等待,选择在邢葵获奖的大日子询问。


    “奥运过去数月,我的名字响彻全国,你的亲戚们,即使还会说我们的年龄差,也不会当着你家人的面,葵葵,我还有一年才到法定结婚年纪。”


    可时间限制已经是错误答案了。


    梁君赫绝对是算到这一刻,故意提前让邢葵许给他诺言。


    伤脑筋,邢葵扯出一只手抓头,只能给出给周镜的答案:“许野啊,你听我说,我目前不考虑恋爱。”


    换衣间内,周镜听着邢葵相同的回复,平平静静,对答案满意。


    江玉鸣瞄了眼周镜,迷人地笑,她如今考虑的是办婚礼。


    要是手边有酒,江玉鸣都想品上一口,无论周镜许野,还是其他人来访,他都能处变不惊。


    这些人全都要邢葵的心,他不要,他已经nextlevel。


    “那我们能接一下吻吗?”


    江玉鸣:“?”他才不要和许野间接接吻!


    干净的指尖抓了下墙,他想,好歹先让邢葵喝一下漱口水。


    不知许野带没带,早知今日,江玉鸣就往她包里塞几条便携包装漱口水了。


    邢葵在烧烤,不,思考,前前任恳求她赏一个吻,而一米距离外,躲着她快要登位正宫的追求者和前前前任。


    妈妈呀!苍天呐!再来个人救救她的命吧!


    咚咚,苍天听到了她的心声,慈悲地又赐给她一位访客,邢葵要松气,又不敢松,看看许野。


    周镜来了,许野来了,下一个不会是厉乘川吧?


    不管了,解决一个算一个,许野就不用藏起来了,有他在场,厉乘川至少不会也向她求吻。


    孰料,许野低头接近她,高挺的鼻子嗅了嗅:“你身上有股周哥的味道,周哥是不是在这里?”


    他简单扫了圈室内,凭借直觉,径直走向左方拉着的帘子。


    帘子甫一拉开,邢葵大力一推,破罐子破摔,你也进去玩吧,别找她麻烦。


    她再一次跑去开门。


    换衣间也再一次迎来新人,江玉鸣和周镜分别抬手打招呼,一个“嗨”,一个没说话。


    邢葵身上的薄荷味来自江玉鸣,但周镜和许野都不知情,彼此互看,眼神交锋。


    江玉鸣看好戏,只是周镜许野怎么会放过他,也将他纳入视线攻击范围。


    他装无辜地摊摊手,示意许野上台。


    一平方米面积的台子,站三个男人,有些拥挤了。


    幸好下一位来访者不是男人,邢葵本以为会是厉乘川或者梁君赫,将门推开小缝,却是周梨。


    她热情地抓住门框,从缝里挤进来,扑向她:“好姐妹!恭喜你得大奖!憋死我了,我特意等了几十分钟,确认周镜他们真走了才过来。”


    呃……他们有三个都正在这间房里耶。


    “来来来。”周梨拉住邢葵走,让她坐到化妆台前,拿出手机,“铛铛铛铛~”


    屏幕上是一张男性照片,邢葵眼熟,貌似是某个二线小生。


    “你都分手两个多月了,是时候谈下一个了,姐妹我为你准备了一相册的男人,你随便挑!”


    邢葵失声,周疯子,不愧是周疯子。


    结识周梨将近两载,她始终不改初心,厌恶她的兄长:“快看,先前是你点名要梁君赫,我不阻止你,但周镜的兄弟最好还是离远些,天晓得他们自不自爱。”


    好家伙,一下开罪帘子后面三位。


    邢葵张张嘴,试图救周梨:“我觉得,没凭没据的事,还是不要乱讲。”


    周梨大咧咧挥手:“没事儿,我都是为你好,你要还想选周镜那些好友,我跟你说,我只推荐厉乘川。”


    好家伙,别讲了,快将帘子后三位得罪透了。


    邢葵拽她衣袖,周梨毫无感知危险的能力,吧啦吧啦:“厉乘川的洁癖可不是称假的,我永远记得,小时候我去他家拜年,得要先抽血做检查,恐怖如斯。


    我都怀疑周镜这么瘦,就是总跟他相处,抽血把身体抽亏了。


    他是真一点脏污都忍不了,我估计他下面——”


    剩下的话被邢葵堵塞,她捂住周梨找死的嘴,别说“粉色的”,里头三位会让你看天空都是五颜六色的。


    咚咚,正在这时,第五位访客敲门,我的天,她今儿是犯小人了吗?


    挂钟显示将近晚上七点,这栋大楼某处,同款挂钟下,一女一男正在对话。


    一个中年女,微胖,穿浅蓝色西装搭深蓝条纹领带,像某个领导阶层。


    一个年轻人,打扮时尚,瘦,皮肉松弛、不健康的瘦,画着眼线,涂着口红,是近年走红的一位舞蹈赛道网红,网名“短腿苏苏”。


    “为什么C位奖是天天奇妙历险拿,我付出了那么多努力!”短腿苏苏锤他可见排骨的胸口,一副受到天大委屈的模样。


    女领导好生安慰,眼底暗藏鄙夷:“我明白,董总跟我们提过你,只是天天今年的热度你懂吧,来年你继续加油,还有机会。”


    “她火我也火啊,我原创的踢腿舞多少明星翻拍。”短腿苏苏十分不服,“吴姐,您悄悄告诉我,她是不是找了比我更大的关系?”


    领导差点翻白眼,就一项踢腿舞,人天天年初综艺爆红,此后和顶流交往……包括近期推出的赫拉索,人家今年火个不停!


    她真想怼他,奈何短腿苏苏抱到只大腿,她必须得做做表面功夫。


    “别问了,和背景没关系,你也别太为没得奖痛苦,成百上千的粉丝会心疼你。”


    “我


    就猜到她是靠背景!”


    “?”听不懂人话?


    短腿苏苏气愤地跑走,泪水都弄花眼线,两边眼角各流下一条黑墨,忽然瞥见什么。


    他凑到墙边,刚进电梯的人好像是梁君赫?一定是了,梁少爷就是天天找的背景!短腿苏苏跟上去,公开分手的人还牵扯不清,他指不定能拍到什么丑闻。


    第五个人敲响邢葵化妆间的门,并喊道:“邢葵,是我,在吗?”


    音色低沉如大提琴音,成熟富有磁性,是厉乘川,邢葵掌心下,刚提到他的周梨狂喜,唔唔唔的,像是在说:“粉色的来了!不信你亲眼瞧瞧!”


    不能让周梨见到厉乘川,她那张嘴八成会吐出惊世骇俗的话,邢葵犯难,厉乘川又敲门,她心一横,把周梨推进换衣间。


    看着台子上眼神如电的三名男人,周梨觉得她大脑也被车撞过了,转不过来。


    邢葵拉上帘子去见厉乘川,门打开,他正捧着一只礼盒,是空的。


    “我想你的奖杯需要只盒子放?”


    盒子是黄色的,他是粉色的……呸呸呸,快忘记,千万别受到周梨影响。


    “谢谢。”邢葵接过,往内走。


    “我打扰到你了吗?你看起来在卸妆。”厉乘川跟在她身后,关心地问。


    “啊?”邢葵意外,她没啊。


    厉乘川点点他线条明显的薄唇:“领奖时你抹了口红。”


    瞬时,邢葵滞住脚步,头皮都渗起凉意。


    左边帘后,许野回忆起薄荷气味,拧着眉看向周镜;周镜又没吃口红,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江玉鸣;江玉鸣老神在在,没证据别冤枉好人。


    而台子旁边,周梨颤抖地抬起手,指他们三个人。


    “你们三个崽种,谁准你们碰我姐妹了?让,给我让个位置!”


    她无声地做口型,遮挡帘没长到地面,要想藏严实须要上台。


    只是那地方总共就四个鞋盒两两并排大小,站三个男人已是不易,再添一位是也能站,不过肢体上难免产生接触。


    男女有别,江玉鸣和许野立即避让,鞋子都踩到台子边缘线,联合将周镜挤到外围。


    他是周梨哥哥,穿着衣裳有一些胳膊上的触碰不碍事。


    然而,周镜也同样高居周梨最最讨厌的人榜首,她完全忍耐不了和他站得近,浑身像有跳蚤,哪哪都不适。


    一二三,忍三秒是她的极限,她受不了了!


    她抬手,使出她全身力气一推!


    帘外,邢葵将奖杯放进礼盒,按住要蹦出来的心,对厉乘川道:“是,我是在卸妆,你有事要找我吗?”


    “嗯,我——”


    砰!帘子坠落,几十枚圆圈型的挂钩哗啦啦落地,周镜压着许野,许野压着江玉鸣,叠叠乐地撞到地面。


    周梨还保持着她推人的动作:“我就是想让周镜离我远点,没想将他们推倒啊?”


    三人倒在地上,最上方周镜扯掉挡住视线的布帘,和中间许野、最下方江玉鸣相继抬起头。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三人同时抬起一只手,向好兄弟厉乘川打招呼:“嗨?”


    霎时间,宛如石破天惊,邢葵听见天边剧烈的轰隆声。


    第105章


    轰隆、霍嚓,在阵阵惊雷中,邢葵脑子里响起一句诗:山穷水复疑无路,一见尽头是坟墓。


    她才不要进坟墓!绷紧小腿肌肉,往后挪了一大步。


    原本她和厉乘川站在一排,如此便躲到了他侧边身后。


    他的背宽阔,想必心也宽阔,不会和她计较吧?


    “你们也来追邢葵?”


    厉乘川下颌抬起,音色很冷,确实无论任何事都不会跟邢葵计较,往一旁些微侧身,让他的身影更好地挡住邢葵。


    同时也以身体划出一条界限。不同邢葵计较,不代表他能容忍换衣间故意藏影匿形的四个人。


    灯光下,格外幽邃的黑眸盯着地上三位:周镜、许野,还有,江玉鸣。


    邢葵感觉厉乘川的提问有点不对劲,好像是在试探江玉鸣,心脏停跳一拍。


    “咳。”被压在最底下的江玉鸣咳嗽了声,补上缺失的心跳,“老厉,你要对付情敌前能不能先救下哥们?他俩快将我压扁了!”


    真惊人的临场应变能力,怪不得能数次躲过厉乘川怀疑。


    一句话就将他和周镜许野分成两方人。


    但厉乘川不能被轻易忽悠,一双黑眼如凝了层冷冽薄冰,点出关键:“几十分钟前,你们都走了。”


    既然江玉鸣都离开了,何故还会折返?


    化妆间温度骤降几度,邢葵头脑呼呼呼地刮风暴,尝试寻找这局的解。


    然而不管怎样,江玉鸣的折返,是再如何花言巧语,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周镜爬起来,记挂邢葵消失的口红,冷脸倒油:“是啊,我回来是追葵葵,你找葵葵做什么?”


    许野爬起来,配合哥哥加菜:“对。”


    完蛋了,死局啊,根本没解。


    “什么?你又误会我什么了?”江玉鸣冶艳的脸生起无辜之色,往下皱的内眼角都显出困惑。


    邢葵愣了下,他还能破局?还是狡辩?


    别逞能啊,实在不行,她干脆提前公开下江玉鸣要跟她办婚礼好了。


    结婚不同于交往,事关重大,人多嘴杂,邢葵先前没向任何人透露,一方面是怕祸从口出,事情还没发芽就被扼杀。


    另一方面,是江玉鸣觉得,他憋屈太久,瞒着他的兄弟,等全网公开给他们暴击,更爽。


    看上去,江玉鸣还是想要“更爽”,不打算此刻坦白,他从狼藉的地面起身,轻拍肩头衣褶,慢条斯理。


    “周镜、许野,想转移战火,也不能靠诬陷,不是独一无二的女人,我哪里瞧得上。”


    邢葵站在厉乘川身后,瞪了江玉鸣一眼。


    他的话得反着听,潜在含义是,所以独一无二的她,他瞧上了。


    敢在厉乘川面前说反话,江医生贼胆包天!


    “闭嘴,不必夸耀你从小奇差的眼光。”厉乘川太阳穴附近的筋跳了跳,第一反应是维护邢葵。


    周镜暗自冷笑,江玉鸣怕正是算准厉乘川听到恶言后的第一反应,他会先维护,一旦他维护,就容易踏入陷阱。


    不过,这也不足以忽悠几次三番被翘墙角的厉乘川。


    江玉鸣唇角不克制地上翘,藏着某种在凶险边缘横跳的愉悦:“喂,老厉,为个女人这么攻击兄弟,我明明发信息通知你了啊。”


    啥?


    邢葵目瞪口呆。


    啥消息?这可不能胡编!厉乘川明显没收到过他的消息,眉头都蹙了一下。


    “你没瞧见?”江玉鸣拿起手机,深深叹了一口气,“哎,每天做手术就够累了,还要被迫雄竞,我有证据……啊哈,呵。”


    他僵了僵,一只手抬起,摸耳后头发,露出难得的尴尬情绪,“没发过去,你看吧。”


    厉乘川接过手机,江玉鸣和他的聊天页最下方消息编辑栏,有一条编辑好的消息,兴许是发的时候仓促,没点上。


    【老厉,我看见周镜的车返回了,我跟上去瞧瞧有没有好玩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邢葵踮着脚尖,从后头偷瞧屏幕,好家伙,江玉鸣不仅会演,还提前备了圆谎假证。


    他不是来找她,他是跟踪周镜,合理哎。


    周镜看了眼礼盒里邢葵的奖杯,今天也适合给江玉鸣颁个影帝奖,要不是他是他后面进的化妆间,他都得信一信。


    何况本就不清楚江玉鸣对邢葵有心思的厉乘川。


    厉乘川眉宇拧起,证据齐全,人的表现也无异样,似乎是没问题,只是,还是过于巧了……


    “还怀疑我?老厉,没发现你的关注点都被引到我身上,周镜许野美美隐身了吗?”


    这时,未上锁的门被打开,啪!数不清的礼花彩带冲进室内,梁君赫手持礼炮,笑得小虎牙尖端都露出来:“恭喜葵葵


    获奖!”


    这几个月,梁少爷将头发重新染回桃花粉,媒体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要“招回桃花”。


    瞧清室内,漫天彩带中,梁君赫收起小虎牙:“哟,拍艺术照不带个我吗?”


    邢葵沿着他的视线瞧,换衣帘倒地,帘后是自觉做错事在默默悔过的周梨,帘上是周镜加许野,帘前是拿回手机的江玉鸣,江玉鸣再前面是厉乘川,厉乘川再后面是她。


    这场景,加彩带,是挺艺术的。


    “过分,都怪附近不卖礼炮,害我来得最晚!”梁君赫随手扔掉礼炮,走向邢葵拉她到他背后,“葵葵站我后面。”


    “她为什么要站你后面?”厉乘川一见到梁君赫头都疼,暂时放下江玉鸣。


    “还用理由?”梁君赫斜他一眼,“哥,你看看你,非要我伤你的心,我是前男友你是吗?”


    邢葵听见厉乘川加重的呼吸声,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微不可见往下压的唇角,泄露出一丝克制的怒气。


    “是么,前男友,很稀有吗?”厉乘川冷讽,最后一个字音极轻微地上扬。


    梁君赫捏拳,他不是富有自制力的性格,有气当场就发:“不稀有怎么了?你想当还当不上呢!话说回来哥,你怎么厚此薄彼,将周哥和许野都踢出群,怎么不踢我?”


    他是群主他如何踢!


    邢葵都想跑了,房间里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棘手……


    厉乘川仅是兄弟群的管理员,群最初是梁君赫所建,他和邢葵恋爱后,厉乘川气到想退群,拇指落到退群键上方又顿住。


    退了兄弟群,未来兄弟聊关于邢葵的事,他很难第一时间得知。


    谁曾想今日成为梁君赫攻击他的武器。


    “哦,我想起来了,哥是管理员,踢不了群主我哎。”梁君赫捂嘴笑。


    邢葵拍了下他的背,强行叫停战局:“少嘚瑟了,礼炮我很喜欢,但还不快找扫帚把地上扫干净!”


    地面到处洒的彩带,梁君赫一滞,气焰顿收:“葵葵,你瞧我这双手,白白嫩嫩,它们不是干粗活的手。”


    厉乘川:“我来。”


    周镜:“我来。”


    许野:“我来。”


    江玉鸣饶有兴致地笑:“瞧瞧他们,学着点吧,这么金贵,难怪邢葵父母嫌你脾气大。”


    他极为自然地在话语中暗示,仿佛梁君赫和邢葵分手的原因在于脾气。


    梁君赫也机警,立刻顺着他的话叉腰:“有点脾气怎么了?谁能没一点脾气!”


    周镜:“我脾气好。”


    许野:“我绝对听葵葵话。”


    厉乘川:“我……”他说不出口。


    “呵,你们想扫地你们扫去呗,反正我不扫,走吧,别碍眼。”梁君赫不可一世,“葵葵,我找你是想确认,买到赫拉索隐藏款的人,能向你讨一个愿望是真的吗?”


    一时间,要去找笤帚的三人、装成看戏的江玉鸣,乃至缩到墙角的周梨,均竖起耳朵。


    邢葵奇怪:“肯定真的呀,赫拉索盲盒系列中藏了一盆我织的向日葵盆栽,抽到它,我将为买主实现一个我能力范围内的愿望。是个营销噱头吧,但我都在网上公布了,不能有假。”


    五男神色各异,墙角处,周梨也嘴角弯起,势在必得。


    半个小时后,邢葵卸妆完毕,换上寻常着装,拎着礼服袋、抱着奖杯盒打开换衣间的门。


    几个男人互相折腾,将彼此和自己都折腾走了,这会儿就她一个人……三个人?


    门打开,江玉鸣拎着一个男的站在走廊。


    那男的两边脸庞各有一道从眼角流下来的黑痕,邢葵冷不丁撞见心脏都发紧,再细细辨认:“短腿苏苏?”


    “你认识他啊?跟在梁君赫后头来的,偷拍了我们不少照片。”江玉鸣递给她一只手机。


    “那怎么能叫偷拍!天天奇妙历险,你抱梁家大腿抢走我的C位奖,你这叫遭报应!”短腿苏苏大声地喊,唾沫星子肉眼可见。


    邢葵闪避。


    “我要上网曝光你,和几个男人同时牵扯不清,这样的品行不配得到C位奖。”


    “你别吵。”邢葵轻轻地道,“会吵到我的耳朵。”


    她翻看相册,压根没什么,就是些对峙图、扫地图,她想梁君赫可能也发现了被宵小跟踪,只不过不将其当回事。


    今年短腿苏苏的踢腿舞很火,邢葵会定时研究爆款视频,因此认出人,“何来我抢你C位的道理呀,我今年热度比你高,得多。”


    江玉鸣在一旁笑了下:“他在盛典前抱了只大腿,想玩黑幕,没成功,就以小人之心揣度你。”


    短腿苏苏被揭穿有大腿,急切喷口水否认:“胡说!我是凭我的真本事!”


    他又吵,江玉鸣手伸进口袋,取出手机,点了几下:“喂,董其铭。”


    扬声器里传来中年男性的声音,音线颤抖,受宠若惊似的:“江、江少爷,您怎么能想起我?”


    “当然是来问罪的,你的小情人,吵到了我未婚妻耳朵。”


    邢葵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捏了下耳垂。


    短腿苏苏瞳孔地震,开淮乳业董总,他费尽心血才攀上的存在,眼前的年轻人,竟直呼其名。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董总,竟恭恭敬敬地喊对方少爷。


    “哪个小情人?”董总哆哆嗦嗦地问。


    “叫短腿苏苏的那个。”


    “啊呀,江少爷,误会,大误会啊!他一个男的,我只喜好女的啊。”


    “他在旁边。”江玉鸣冷笑,懒得戳破这些腌臜人。


    一听到他的话,董总立马对短腿苏苏大呵:“混账东西!在外面污我名声,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短腿苏苏向后跌,他好不容易攀到的大腿,还想借其飞黄腾达,就这么没了。


    “江少爷,回头我请——”


    江玉鸣不给面子地挂了电话:“继续说,你的真本事在哪里?”


    他可受不了,这种鼠辈向邢葵叫嚣。


    短腿苏苏破防,伸手指:“她不也是靠大腿吗?你凭什么赢过我?就因为你是女人吗?你们女人总是更方便贩卖身体!”


    邢葵眉梢一拧:“停,你感谢一下如今是法治社会吧,我打你会被


    请喝茶,哦对,造谣也会被请喝茶吧?要不我送你进去?”


    短腿苏苏呆了呆:“你,你没证据!”


    邢葵取出她的手机,平静展示屏幕上的录音:“我有录音的好习惯。”


    靠!几句话坐不了牢,却能毁掉他的事业,比失去大腿还恐怖!短腿苏苏摔到走廊墙壁,想生气不敢生,满脸恐惧。


    邢葵删照片。


    “我有一个想法。”江玉鸣温暖的手揽住她的腰,笑盈盈,他将短腿苏苏送到邢葵面前,可不仅仅是要教训他。


    毕竟,教训他的事,江玉鸣私下就能完成。


    “什么想法?”邢葵不明所以。


    江玉鸣期待地看着她,神采艳丽不可方物:“我们让他拍一张照片吧,让他发给记者,借此公开。”


    此前邢葵就跟他说过,差不多能公开了,他正好利用这件事,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兄弟们的表情。


    周镜、许野、梁君赫、厉乘川,他想看他们每个人的脸像打翻的调色盘。


    邢葵瞪瞪快要兴奋的江玉鸣,也觉得他的主意可行:“好吧。”


    江玉鸣偏脸:“还不过来拍。”


    短腿苏苏:“?”你们未婚夫妻魔鬼吧你们!“来了来了。”他赔笑。


    “让我想想拍什么。”江玉鸣沉思,艳色的唇瓣微张。


    邢葵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准拍接吻!我不好意思!”


    掌心,柔软的唇两边嘴角上拉,往她掌肉落了一个啄,江玉鸣握住她的手腕,拉下,俯身,额头贴到她的额头。


    “这样就好,我的好孩子,我的小葵花,我的葵葵。”


    短腿苏苏拍照片:靠,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口粮。


    楼下,江玉鸣送邢葵上车,吴佑嘉蹲在驾驶座,一见邢葵有伴,赶紧戴上耳机,两耳不闻老师事。


    江玉鸣本想和邢葵一同回去,但收到了厉乘川消息:“厉乘川让我去他家一趟。”


    邢葵闻言纠结了下,好心道:“你别太欺负他了,人厉乘川人挺好的。”


    她不找他们算账,不代表她知晓失忆后,反应不过来过去背着她发生的事。


    几个兄弟对她,动不动灌输要远离厉乘川的概念,说什么,厉乘川洁癖到,跟他讲话都要往嘴里先喷两下75%浓度的酒精。


    恐怕对厉乘川,更是百般蒙骗。


    厉总不天真更不愚蠢,是真相信兄弟情才能屡屡被骗,适可而止啊。


    江玉鸣眯了眯眸子:“好,葵葵嘱咐,一定办到。”


    谁欺负厉乘川了?他从来没欺负过啊,撬墙角能叫欺负吗?


    厉家主宅,别墅不染尘埃的地板上,铺叠着一只只色彩斑斓的纸盒,数以万计,纸盒外包装上写着“赫拉索”的字样。


    晚间十点,江玉鸣走进去,别墅内没有佣人,一身黑的厉乘川正坐在盒子中央,拿着美工刀,一盒一盒地拆。


    他抛给江玉鸣一只美工刀:“帮我拆一下,别人拆我不放心。”


    第106章


    江玉鸣接住美工刀,厉乘川喜好黑色,美工刀也是黑色。


    黑色低调,显得人稳重,厉乘川恐怕这辈子,都没坐在这么多彩色中过。


    “嚯,老厉,这是买了一万份吧?”


    一只又一只的赫拉索方盒,铺延整栋别墅,厉乘川放在厉家主宅拆,因为租的房子放不下。


    “看来你对赫拉索隐藏款势在必得,想向邢葵许什么愿啊?”


    “没想好,只是不能让别人得到许愿机会,况且那是邢葵亲手织的。”


    他拆着盲盒,别墅内不止一万份,具体多少份厉乘川也不清楚,上个月末吩咐陈泉抢购时,能抢多少就多少。


    怕别人毛手毛脚,从收到货起他就一个人在拆,“我需要一位帮手。”


    江玉鸣就地坐下,和厉乘川一同,坐进五颜六色的海洋中:“我倒是能帮你,但我猜测梁君赫他们今晚匆匆离开化妆间,估计每个人也买了很多赶回去拆了,你未必买得到啊。”


    “你拆就是,何必要刺我一句?”大手拆开一只盒子,厉乘川望过来,眼神犀利,“我当真能信任你吗?江玉鸣。”


    两人,一白,一黑。


    看似共处同一片空间,却在彩色纸盒分隔中泾渭分明。


    化妆间江玉鸣的出现,过于巧合,即使能解释还是让厉乘川如鲠在喉,他叫江玉鸣来,是有意试探。


    咔哒,江玉鸣推开美工刀的刀刃,装听不懂:“激将法是吧?行,我拆。”


    厉乘川眼神审视,江玉鸣却坦坦荡荡,甚至就近拿起一只纸盒开拆。难道真是他多想了?


    他或许,真不该怀疑兄弟。


    信任兄弟的内心飘荡一股罪恶感,周镜觊觎他心上人,许野觊觎他心上人,梁君赫觊觎他心上人,总不能连江玉鸣也觊觎。


    江玉鸣唯爱超模,唯爱超模。


    厉乘川叹了声:“抱歉。”


    江玉鸣大度:“嗯,我原谅你。”


    他打开手头的盒子,里头是一只白色的赫拉索,穿着蓝色小裙子,裙面洒着些小雪花,是赫拉索四季主题的冬款。


    幸好不是隐藏款。


    江玉鸣压下嘴角偷笑,放到一边,又拿起一只新盒子。


    隐藏款是一件向日葵盆栽,为邢葵一针一针亲手所织,就算不涉及愿望,也没兄弟不想要。


    说不准在他手里,江玉鸣拆着厉乘川的盒子,心想,他也买到几千盒,老宅陈妈他们在拆。


    数量上不及厉乘川买的,但抽盲盒就像抽卡,极看运气,买上万盒抽上万次都可能一场空,欧皇买一盒都能中。


    据他所知,梁君赫、许野,也都买到上千上万盒,梁宅许宅也都在拆。


    唯独周镜那边情况不明。


    周镜坐在沙发上,睫毛低垂,一只手抬着的赫拉索盲盒,正方体,以黑色为底色,四面多种彩绘。


    他仅仅买了一只,论财力他远不及厉乘川,钱留给邢葵花比较实在。


    邢葵说过,隐藏款已经售出,只是买主没在网上发帖也没联系她,真有可能就在他们兄弟手中,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还没拆。


    谁知道呢,兴许就在他买的这盒里?


    周镜伸指去拆。


    “怎么又不是!”梁父往后一仰,靠到沙发旁边,扔掉手里的绿色花瓣赫拉索娃娃,转转酸痛的脖颈。


    “转什么转,赶紧再拆啊。”梁君赫坐在一堆五彩斑斓的娃娃里,催促。


    “你什么臭脾气,我是你爸!”


    “呵。”梁君赫目中无爸,“我可提醒你,得到隐藏款的人能向邢葵许愿,你说不定能向她许个‘做你儿媳妇’的愿望,你想输给江叔叔?”


    这种愿望邢葵肯定不能答应,梁君赫就是故意刺激他爸。


    梁父被刺激到,肩背打开,腰杆挺直,拔刀投入战争。


    买了六千六百六十六个,也许隐藏款就藏在第六千六百六十六个!


    “六……还差一个七色花系列就齐了。”谢成雯在客厅里数佣人拆出来的娃娃,“我们葵搞的这个还怪有意思的。”


    佣人和她关系好,笑呵呵:“是的哩,我孙女买了一只挂书包上,可喜欢了。”


    “哈哈,你们有喜欢的尽管拿走。”


    纸盒包围中,许野默默地拆,闻言抬起俊脸:“金诺言能跟她谈个联名吗?”


    谢成雯瞄瞄儿子,连眉梢都笑起来:“行!互惠互利。”


    许野露出笑:“谢谢妈,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许什么愿可以日后再想,谁想将能向邢葵许愿的机会让给别人,何况那还是她亲自做的!


    江宅也在热火朝天地拆盲盒,江宅的少爷则在厉宅不情不愿地帮拆。


    四季主题、七色花主题,集齐一套又一套,就是不见隐藏款的影儿,厉乘川紧抿着唇,周围空气像来自北极,江玉鸣容光焕发,伸伸懒腰犹如身处春季。


    “叔叔阿姨环球旅游还没回来?”江玉鸣心情好,非要找心情坏的厉乘川聊天。


    他嗓音沉闷:“嗯,他们说,我什么时候结婚他们才会回来。”


    江玉鸣若有所思,取出盒子里的橙色赫拉索,指腹碾上一枚花瓣:“以前你不会是凭这点,才和邢葵达成交易的吧?”


    厉乘川拆盲盒:“我爸妈说过,等我成家,才会将董事会的位置让给我,她以为,我们各取所需。”


    事实上,厉乘川父母就是单纯地爱开玩笑,两个老顽童而已。


    江玉鸣又集齐一套七色花主题,眼睛都笑成细缝:“啊哈,老厉,好酒还得配下酒菜,我拆盲盒,你给我讲讲你跟邢葵的故事让我乐一乐。”


    厉乘川睨他:“你拿我的故事当下酒菜?”


    江玉鸣笑盈盈:“不行吗?”


    厉乘川冷声反问:“你说呢?”


    话落后,他陷入安静,沉默地拆了好几个盲盒,发丝在额头皮肤投出灰黑色的阴影,“没意义了,她


    不记得,有很多事,失忆前的她都不清楚。”


    江玉鸣挑眉,他就是知道没意义才让厉乘川讲。有意义的话,他听岂不扎他的心?


    没意义好啊,扎的是厉乘川的心。


    来之前,邢葵特意叮嘱江玉鸣,别太欺负厉乘川,厉乘川人挺好的。


    人、挺、好、的。


    江玉鸣指尖掐了掐手上的黑色款赫拉索,提起美工刀,按耐下将它分尸的浓烈渴望,落到另一只盲盒封口。


    厉乘川没察觉到来自好友阴暗的妒意,过往那些失去意义的事将他席卷,漆黑如黑曜石的眸子像混乱星系中的浮石。


    夜空昏暗,厉乘川初见邢葵那天是个与今夜相反的灿烂晴天,地点,不在公司,在京江大学。


    他去帮父亲找在京江大任职的老友,途中路过一片小树林,听到一个女生带着哭音说:“妈,什么女生学历高不好找对象,那是男生次啊。”


    她好像挨了骂。


    “我想读研读博,妈。”


    “你一定要我放弃吗?”


    “好。”


    女大学生蹲在墙角抱着膝盖哭,厉乘川仅瞧了一眼就走过去,那时的他,不了解邢葵家境,只觉得简单就放弃读研愚蠢。


    然而,不全面了解一个人,就简单评判一个人的选择,才更愚蠢。


    后来他又遇到她。


    “教授不用再劝了,我下定决心了,我想尽早飞出去。”


    年轻的女孩从教授的办公室里出来,抓住走廊的栏杆,对着太阳仰起脸呼吸新鲜空气。


    莫名地,厉乘川眼里,阳光像是流淌在她身上。


    他不明白,一个十几分钟前还在墙边小声哭泣的人,怎么能这么快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奇,让厉乘川问了问吴教授,从教授那里得知,她放弃的不止是读研,更是已经拿到资格的保研。


    此后的日子中,厉乘川工作结束时、喝咖啡时,偶尔会想,那个女生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怎样的心态,才能说出“她想尽早飞出去”。


    但仅限于此,倘若不是邢葵向鼎天投了简历的话。


    厉乘川于是偶尔关注她。


    偶尔会想、偶尔关注,一次又一次“偶尔”,让厉乘川的人生慢慢走进完整的邢葵。


    他越来越了解她,等他意识到他喜欢她时,他已经暗恋她几年了。


    邢葵仅仅学士学历,对鼎天来说并不够格,厉乘川能给她开后门,可她有能力不用靠后门。


    她升职来到他身边,按照正常流程,厉乘川在她攒了几年经验后,向她提出更改合同,接入提成制。


    假如他们契约结婚成功,可能他们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可一场车祸,抹去了“他们”。


    厉乘川抓出盒子里的黄色赫拉索娃娃,他不喜欢跳脱的彩色,但他办公室桌上的咖啡杯却是黄色的。


    因为是邢葵的,她和鼎天解除合同后,没来收拾工位。


    他替她收拾了,鸡蛋黄的U型午睡枕、写着“我爱打工才怪”的淡黄色鼠标垫、玉米形状的解压捏捏乐……


    这些如今都在他的办公室,厉乘川看着赫拉索娃娃笑了下:“我今晚找邢葵,本来是想问她,还能不能考虑下和我契约结婚。”


    霎时,江玉鸣挂在嘴角的笑意僵住。


    “她忘记了我,以前我会担心,她会不会是厌恶我,才会忘记我,我想得到她的喜欢,才一直没向她提她曾经向我提的解决方法。


    现在想想,或许是我在舍近求远。另一方面,周镜、许野、梁君赫,他们和她恋爱全部失败,或许假结婚才能给她带来新出路。”


    江玉鸣巧舌如簧,此刻却有点难以应对,他的脑子里响彻一句话——


    厉乘川也nextlevel了。


    “邢葵得知我的心意后,不习惯跟我讲话,今日化妆间我和她讲话的机会错过,如果我能买到赫拉索隐藏款,倒是能借它和邢葵说上话。”


    “噗。”江玉鸣笑出来,点点头,伸出大拇指,“好主意。”


    幸好,厉乘川迂回,讲个话还要找机会,但凡他赶在化妆间跟邢葵讲了,邢葵真有可能要考虑一下换人。


    毕竟厉乘川比江玉鸣更可控。


    “希望命运眷顾我。”厉乘川一个不信鬼神的人,在拆赫拉索盲盒时也发出了如此感慨。


    希望命运狠狠欺负他,眷顾姓江的才是,江玉鸣在心里偷偷地念,嘴上笑嘻嘻:“那我可要拆快一些了!”


    他随手拿起脚边一只盲盒。


    同一时刻,周镜、梁君赫、许野、江家陈妈,也全都在拆。


    锋利的美工刀扎进盒子四边缝隙,划开封口贴纸,盒盖掀开,众人心心念的向日葵盆栽暴露在灯光下。


    江玉鸣漫不经心地取,刚准备扔到一边,手顿住。


    触感不像毛绒玩具,略微扎手,有纹路,像针织。


    他低眸一瞧,灯光中的针织向日葵可爱生动,伸展着黄灿灿的花瓣,就连花盆都是针织,盆身还织了笑脸。


    命运,还真眷顾厉乘川。


    江玉鸣压下嘴角要溢出的冷意,勾魂地笑起来,抬起向日葵盆栽:“喂,老厉,这个是不是?”


    厉乘川僵了僵,抬头,似不可置信,随即一跃窜起,因为太过突然,眩晕感让他差点摔倒。


    他都没扶头,径直冲来,一把攥住向日葵盆栽中间:“嘶——”


    厉乘川摊开手掌,江玉鸣手上不止拿着盆栽,还拿着打开的美工刀。


    鲜血从厉乘川掌心流出,江玉鸣“呀”了声,批评:“你也太不小心了。”


    真是他不小心吗?厉乘川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及疼痛,只怕血液弄脏邢葵亲手做的宝贝。


    换成另一只手接过,厉乘川真切地攥住向日葵,黑如墨的眸子里破天荒地漾开笑意。


    江玉鸣只想把刀往他眼球上扎。


    “不就一个盆栽嘛,别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外面到处都有得卖。”


    江玉鸣用语言作刀,但厉乘川此时就像周身添加防御值一千万点的护盾,一点让他不满的声音都听不见。


    “就一个寻常物件,除了你和周镜他们,谁稀罕。”


    江玉鸣牙酸到要去挂牙科,压制着妒忌外露,将厉乘川手里的宝贝看了又看。


    回头他要让邢葵也给他织一个!织一百个!


    他撑腿站起身,故作从容,拍拍大衣上不存在的灰尘,“行了,你记得处理伤口,我就先走了。”


    走了几步,江玉鸣转过来,“你就不送送我?”


    厉乘川盯着盆栽,向来冷戾的眼神柔软,唇线更不自觉地弯翘些许。


    江玉鸣内心拧成麻花,忽而也翘起嘴唇:“不过你说得对,结婚真是个妙招,我等着看好戏哦。”


    命运眷顾你,人不眷顾你啊,我的好兄弟。


    爆料照片已经安排,想必明天早上,厉乘川就能看到,邢葵和江玉鸣要结婚的官宣。


    第107章


    “短腿苏苏我处理好了,没留下把柄。嗯,对。好,辛苦兰姐,晚安。”


    邢葵走进家门,按亮玄关的灯,和梁君赫分手后,她搬回了厉乘川租给她的房子。


    墙壁上的极简风挂钟时针指向十二,她刚从庆功宴上回来,在宴上同时安排好了官宣事宜。


    夜半十二点,邢葵期待着这件事,一点都不困,精神澎湃到能打十套军体拳。


    又是一通电话打来,她高高兴兴地接通:“喂,周梨。”


    炸耳的哭声倏地穿透扬声器:“哇——!!!”


    邢葵唰地伸远手机,虚捂住耳,周梨哭得撼天动地,说话更毫无伦次,只能听见一些“赫拉索”、“没有”之类的词。


    “你没买到赫拉索隐藏款?”邢葵猜测。


    “哇——我都想好了,要许愿和你做一辈子好姐妹——哇——”


    她泣不成声,邢葵抓抓头,安慰:“这个不用许愿啦,你那么黏人,我想甩都甩不掉。”


    这时,江玉鸣开门进来,右手拎着一只纸袋,邢葵食指抵到唇中央,对他“嘘”了一声。


    “不是这个原因,是


    仪式感!”电话里,周梨喊道,她正坐在某个会所,数不清的男模刚拆完她买的盲盒,正在收拾,“我要仪式感!哪个天杀的买到了,我诅咒他一辈子进会所点不到模特!”


    一旁,江玉鸣喉间溢出极轻的嗤笑,捏住邢葵小拇指,仿佛摸的是她的腿,指尾指头来回地摩。


    “我还要诅咒他——”


    邢葵瞪了下摸手指都能摸得很涩的江玉鸣,打断道:“好了,人家买到也不是犯罪,积点口德。”


    周梨立刻止声,变得乖乖的:“听你的,都听你的。”


    电话结束,邢葵要抽回被江玉鸣抓着的手,他却一把拽过她。


    热气落到她的额心,往下移:“我觉得周梨诅咒得不够精准,应当诅咒得到隐藏款的人,生生世世见都见不到你。”


    邢葵警觉,在他要亲上来前掐住他的嘴,脖子向后仰了一下:“谁买到了?”


    江玉鸣眼里毫不掩饰的妒,邢葵松了下手,让他得以吐出憎恨着的姓名:“厉乘川。”


    邢葵愣了一下,旋即惊讶:“哇,他运气真好!”


    才不是,一定是因为他买得最多,江玉鸣暗戳戳地想。


    邢葵放轻松地笑:“那你诅咒他干嘛,他买到不挺好的,是他的话,应该不会向我提奇奇怪怪的愿望。”


    “好吗?”江玉鸣提问,尾音让人想起沾了血的玫瑰,怪渗人的,“我都没有,那是你亲手做的。”


    邢葵后颈发凉,啧了声,摇摇头:“我说,你怎么不想想你亲过我多少次,你得到的比他多多了呀。”


    江玉鸣脸上漫出笑,拇指按住她的小拇指中间骨头,眼神像勾人的小钩子:“那我不管哦,他有的,我也要有。”


    邢葵吐槽:“你耍无赖是吧。”


    江玉鸣从容,提起他进门时拎的袋子:“材料我都买齐了,葵葵为我织个玫瑰花盆栽吧。”


    目光投向那个纸袋,邢葵失声数秒,开口:“不要!”


    “就织一朵。”江玉鸣轻轻地道,伸高一根手指,白皙艳逸的脸低着,边引诱边乞求。


    “不要!”邢葵脸都撇过去,下一秒,他的脸贴过来,狭长的眼氤氲水汽,睫毛低垂着,如承受着泼天心痛。


    “就织一小朵。”喑哑的声音也低下来,沐了水似的,加倍蛊惑。


    “不。”邢葵咽咽口水,想到织向日葵盆栽的时刻,“做这个挺麻烦的,织一次是奇妙历险,织两次你要我的命。”


    “那你要我的命吧。”江玉鸣唇角弯起狡黠的弧度,“转我三百,就当材料是你帮我买的,我自己织。”


    那还不错,欸?邢葵去翻江玉鸣手中的袋子,只见里头红线白线绿线,每种颜色数团,难怪要三百!


    “你这是要织个花圃吧。”嘴角被江玉鸣亲住。


    “葵葵答应我了。”江玉鸣手按上她的腰,唇要吻上她的唇瓣,“当然得织多些、织大些,才好让厉乘川无地自容,他也想和你假结婚,他也配。”


    邢葵霎时将手横到他俩唇中间:“你说厉乘川的愿望,是和我重新假结婚?”


    不是,厉乘川没想许愿假结婚,仅仅想借向日葵盆栽开话茬。


    但江玉鸣显然不会替他解释。


    幸好,邢葵没觉得许愿这点不妥,“可惜了,他来晚了呀。”她喃喃自语,语气中流露不遮掩的遗憾。


    “邢、葵。”江玉鸣眼眸一眯,按在她腰上的力道加重,脸上仍挂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像悬崖边上的风,凉飕飕的。


    邢葵捏捏耳朵:“别喊嘛,你又烧又渗人,我会觉得厉乘川更像靠谱的合作伙伴,也是正常的!正常的!”


    江玉鸣唇往上弯,先没回答,腿抬起来,往她的方向走,直至将她逼到墙边,凑到她耳边。


    “厉乘川那种不解风情的家伙,哪有我懂让你爽。”他红唇张张合合。


    邢葵眼睛都瞪大了。


    但俗话说得好,想做什么,上天就不让做什么。


    江玉鸣刚醋意翻涌地要亲她,邢葵就收到一通电话。


    都知道她今晚有庆功宴,睡得晚,来电的是许野,他听上去心情低迷:“葵葵,我没买到你织的向日葵盆栽。”


    晚上谢成雯给邢葵发过消息,说许野建议金诺言和她联名,设计一套蛋糕主题赫拉索。


    她打心里感谢许野助力她的事业,就算没这事,凭她和许野的关系,她也会出言宽慰。


    嘴刚张开,邢葵抬手,堵住江玉鸣要作乱的嘴,他受了委屈一般,一根一根地勾她手指。


    “没关系的,许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她说了几句安慰,最后道,“别让情绪影响到睡眠,好好睡觉。”


    许野听她的话,乖巧地回复她“晚安”,结束电话。


    屏幕上的挂断标志甫一出现,江玉鸣就拂下她的手:“该我了。”


    不该你,邢葵举起再次接到来电的手机,是来自周镜的微信语音聊天。


    赫拉索隐藏款在厉乘川手里,那周镜也没拆到隐藏款吧。


    她接通,直入话题:“喂,周律师,没买到隐藏款别伤心,有什么愿望直接向我许。”


    指尖忽地被尖利之物刺了刺,江玉鸣咬上她的食指,撩起眼皮看她,松嘴,无声道:“许野周镜都能许愿,为什么你没这样对我说?”


    你都即将上位了!邢葵抽手,周律师不是旁人,容易发觉她这边异样。


    江玉鸣没多用力,已经定好凌晨三点爆料、早上七点官宣,他再几个小时就能拿到未婚夫身份,可不希望出任何岔子。


    那厢,流水清洗着手,周镜听到邢葵的话,敏锐地意识到:“你知道隐藏款被谁买到了?”


    周镜是真不好糊弄,邢葵最好别撒谎:“反正不在江医生和许野手中,他们刚刚都跟我说,他们没买到。”


    “那有可能是厉乘川和梁君赫买到了。”周镜擦手,“倘若他俩向你提不合理的愿望,来找我,我帮你处理。”


    “我帮你处理”,江玉鸣在边上重复,这么爱唱白脸干脆倒桶油漆把眼睛和嘴都刷白吧。


    他的嘴巴比周镜红,接吻时好看,江玉鸣见邢葵挂了电话,再一次凑近,将她困在墙边,眼尾弯成弧。


    梁君赫的来电,让他满脸的笑意都凝固住。


    “喂,葵葵!谁老给你打电话,我打了几通都打不进来!谁!是谁抢了我的向日葵盆栽!”


    众所周知,梁君赫是个话痨,他的电话,没半小时都见不到结束的苗头。


    江玉鸣攥住邢葵手腕,做口型:“让他去吃褪黑素。”


    邢葵:“……”为什么,这句话听着很像“让他去死”。


    梁君赫还在叨:“不管是谁拿到向日葵盆栽,都不重要,一个盆栽而已,我压根不想要!


    我打电话,是来提醒你,盆栽如果是周哥或者江哥拿到了,无论他俩向你提什么,你都别点头。


    这俩都是心机男,也就手段上有区别,实际上全是阴间人,葵葵,你个阳间的,可不能跟他们混啊!”


    正混着呢。江玉鸣面向她微笑,邢葵恍惚瞅见他背后有许许多多只黑色恶魂张牙舞爪。


    不能再让梁君赫说下去,邢葵用“晚睡伤皮肤”令梁君赫火速去睡觉。


    她讪笑着,将手机扔进抽屉,江玉鸣也在笑,手指落到她头发,缠绕她的发丝,嗓音黏稠,好比含着某种阴间蛇类的毒液。


    “从回来起,我就碰到一下你的嘴角,还没真亲到呢。”


    邢葵听完,张张嘴,反问:“你管亲嘴角不叫亲?”


    他低头:“我对亲有我的理解。”


    今夜江玉鸣有些许不顺,先是替厉乘川拆到了他想要的向日葵盆栽,再是想亲邢葵被连续阻碍。


    他一定要亲到。


    亲重、亲深、亲久,亲到坐实他的未婚夫地位。


    江玉鸣漫着玫瑰香的呼吸向邢葵的唇飘来,和他接吻,如同亲了一颗掉进沙漠的玫瑰软糖,让人感觉烫,又忘记烫。


    厉宅,一片与邢葵家截然相反的冷沉黑暗。


    客厅的百叶窗


    拉上,向日葵盆栽放在桌角,厉乘川坐在桌旁,手上被美工刀刺开的伤口已经凝血。


    但刺痛感,迟到地降临。


    不对劲,厉乘川觉得,江玉鸣有点古怪,不止一点。


    为什么江玉鸣向他递盆栽时,同一只手恰好还拿着美工刀。


    他是位医生,并且是位医术精湛、常年都在手术台提刀的医生,为什么偏偏在递盆栽的那一刻,犯递刀伤人的低级错误。


    “你说得对,结婚真是个妙招,我等着看好戏哦。”


    这是江玉鸣离开时说的话,假如另有其意,假如另有其意……


    清晨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缝隙,厉乘川仍是昨夜的坐姿。


    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洒下一道痕,厉乘川坐了整整一夜,将江玉鸣关于邢葵的事一件一件回想,一遍一遍搜寻是否有忽视的细节。


    没有,偶尔过巧,但巧合不能当成证据。


    厉江两家是从清朝传下的交情,两家小孩自小就清楚彼此将是同根生的盟友。厉乘川自小就和江玉鸣为友。


    桌角,邢葵亲手织就的向日葵盆栽,每一片花瓣沐浴着稀疏但灿黄的光芒,栩栩如生,惹人神往。


    然而,盆栽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


    厉乘川眼底积着红血丝,未结痂的手拿起手机,不想再胡思乱想,想让江玉鸣消除他的猜疑。


    一条消息点亮屏幕:【我要和你失忆的未婚妻结婚了。】


    再一条消息紧接其后:【要给我当伴郎吗?我的好兄弟。】


    第108章


    终于,落实了。


    年末冬至,网络红人C位盛典召开,天天奇妙历险获最终大奖“年度C位艺人”。


    翌日,凌晨三点,知名营销号爆出后台照片,天天奇妙历险与一陌生男性贴头亲昵。


    夜猫子纷纷讨论,猜是她账号上提过的医生男、律师男还是总裁男,也有一些恶意猜测。


    早晨七点,天天奇妙历险微博更新:【我将和这个男人办场婚礼。】


    【哇趣!!!!!!!!!!】


    邢葵给第一条评论的网友点了个赞,并数了数感叹号,足足十个。


    “可能会出现奇怪的言论,你父亲那边不会受到影响吧?你干什么呢?”


    邢葵挪到床边,脚寻找拖鞋,一边说话一边看见江玉鸣靠在门边,似也在发消息,深红色的睡衣领口微敞,露出白玫瑰般的锁骨,唇角勾着和形象一样艳丽的笑意。


    得意、快意,就像刚打赢一场仗,这是在联系谁呢。


    “放心吧。”江玉鸣投来视线,眉眼尽是迷人的笑,“我父亲从前也是临床医师,很清楚世人不同,总有人恶言恶语,过去他开贵的药,还有患者骂他是要拿回扣坑钱。”


    邢葵点头。


    “不过,这不意味他能推己及人,兴许他会迁怒你。”


    “喂!真的吗?”邢葵被吓到,急忙问。


    江玉鸣勾唇:“假的,我父亲沉迷于和梁君赫父亲竞争,这些事不会在意。”


    邢葵缓气:“吓我。”


    好看的手捏着手机,江玉鸣慵懒地喟叹一声:“要是这世上人都能推己及人就好了。”


    邢葵想到她账号收到的恶评,跟着感叹:“是啊,如果大家都能换位思考——”


    “这样全世界就会懂我现在有多爽。”


    “?”以为他在正经结果又是在烧是吧。


    刚刚是在和谁发消息,江玉鸣这会儿神采奕奕,活像敷了一张弹润提亮发光面膜。


    他过来,手穿过她的掌心,拉她离开床:“洗漱吃早饭,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邢葵肯定得接来自她家人的电话,江玉鸣则要向他的兄弟展示他的胜利。


    官宣微博刚发,其他人收到消息需要时间,厉乘川不同,他“有幸”得到江玉鸣特别“关照”。


    【我要和你失忆的未婚妻结婚了。】


    【要给我当伴郎吗?我的好兄弟。】


    倒映信息的黑眸里显露一些茫然,厉乘川纵横商场多年,面对资产几十亿的波动,都没如此发怔过。


    他机械地去点邢葵账号,小红书、某抖……直到点进微博,看到官宣。


    江玉鸣说,结婚真是个妙招,他等着看好戏。


    意思是:江玉鸣要和邢葵结婚,他等着看他好戏。


    数分钟后,厉乘川骤然失控站起,手捏成拳放在手机两旁,椅子脚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很好,他追老婆,但他兄弟趁虚而入了,一个又一个。


    好得很!江!玉!鸣!


    桌面上,厉乘川宽大的两手攥得极紧,五指死死向内扣入,接连不断地抖。


    没有犹豫,戾气森森的眸盯着黢黑的桌子,厉乘川打起电话,点屏幕的手重到像在锤。


    “你昨晚还在跟我装不是。”


    江玉鸣这时也坐在桌旁,邢葵家的家具由厉乘川购置,桌子也是同款黑色,却铺着黄白格纹桌布,明亮清新。


    厉乘川丝毫不明亮清新,他像被困在核桃壳内部,声音像被卡在壳里的核桃肉,一点一点挤出来。


    江玉鸣则畅快呼吸,一只手随意支着下颌,红唇吐字:“我演得很爽。”


    厉乘川攥紧拳头,连俊美的脸颊都气到颤抖。


    他不用问江玉鸣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邢葵的,答案一定是“早就”。


    “你昨天,有几个小时时间能向我坦白。”


    “好兄弟,你现在知道我更爽。”


    “你还有脸叫我好兄弟。”厉乘川咬牙。


    “当然,我还要邀请你当伴郎。”江玉鸣眼睛都半眯起来,“振奋点儿,你的未婚妻跟我结婚,日后她就是你弟妹,你俩还能有关系,总比和猫三狗四结得好,你说对不对?”


    好什么……邢葵刷完牙从卫生间出来,刚巧听到这句,立刻肩膀胳膊腿贴紧墙,当小透明。


    “葵葵。”江玉鸣瞥见她,故意喊道,“厨房水波蛋保着温,你去盛一下,我有电话。”


    此前,江玉鸣当着厉乘川的面一直喊邢葵全名。


    他这会儿一丝半毫都不装了,甚至刻意表现他和邢葵亲近。


    厉乘川气笑,连续笑了两次:“高兴得太早了,江玉鸣。别忘了,当年我和她差一点领证,都能因为意外没领成。”


    江玉鸣弯了弯唇:“多谢提醒,我未来会和葵葵寸步不离的。”


    她上厕所他也要跟着吗?邢葵快步溜进厨房里,拉上门,太可怕了男人!


    不过江玉鸣说“弟妹”,那在和他通话的人可能是厉乘川或者周镜吧。


    邢葵拿碗拿勺,舀起水波蛋,七点多周镜应该起床很久了,但他不可能大早上的刷微博,八成还没看见官宣。


    迟早会得知的,她的微博转赞评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暴增,越来越多的网友正在得知。


    【梁少爷要哭晕了!他染回粉发要追回天天啊。】


    【对不起了梁少爷!姐夫光看模糊的侧脸都好帅啊,天天和他贴额甜蜜感快溢出手机了!】


    【所以他是天天帖子里提过的人吗?真的很想知道他是不是总裁男。】


    【不像,在天天的描述里,总裁男爱穿黑色,照片里的人穿白衣服。】


    【律师男粉哭倒了,律师男戴金框眼镜,照片里的人不戴眼镜。】


    【嘻嘻,我觉得是我们医生男!医生男迄今在帖子里出现次数最少,该他上分了!】


    【都复制我的,让我们艾特梁君赫和许野,我要看打架!】


    【@梁君赫@许野,快醒醒,老婆被人抢走了,睡什么睡!】


    其实他俩没在睡觉,梁君赫早晨有拍摄,昨天睡得晚,在拍摄现场焦虑地拿着小镜子扒桃花眼下面,防止长了黑眼圈。


    许野每天准时准点晨跑,不知为何,他感觉今早的空气质量指数不佳,跑步时拧着剑眉,额头溢汗。


    包括周镜,他开着他低调的车抵达Ley&Corazón律所,捏了捏眉心,


    或许是昨夜睡得浅,他的头总隐隐作疼。


    梁君赫的助理比他先收到消息,双手拿着手机,不安地走近他。


    许野跑到家门口,谢成雯脸上神情怜惜,在门口等他。


    周镜捏着眉心,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周梨的来电。


    同一时刻,梁君赫接过助理手机,谢成雯开口说话,周镜接通周梨的电话。


    官宣微博进入梁君赫视线,谢成雯叹道“葵要和江家那孩子结婚了”,周梨发出怒吼“你和你的兄弟能不能离我姐妹远点”。


    三个人,三张脸,三种表情,但都失神、愠怒、嫉妒。


    等反应过来,梁君赫冲向拍摄现场外,许野转头拔腿就跑,周镜启动刚停下的车辆。


    一只模型车从餐桌滑过,江玉鸣操作着遥控器:“你猜我兄弟们会不会都在赶过来?”


    “你不接电话,玩广告商寄给我的产品。”邢葵结束和邢知乐的通话,亲戚中年轻一辈有人知道了,想必长者们也很快会全部得知。


    桌面江玉鸣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每次都会瞧一眼,只要不是他等待的,他就拒接。期间江父来过电话,喜不自禁地批了他假期。


    江玉鸣看着玩具车,弯起两眼:“我前几天刷到过一个视频,小孩子在婚礼上开玩具车给新郎新娘送婚戒,你说我要讲给他们听,他们会不会将全世界的玩具车买到断货。”


    邢葵望望雄竞入脑的人,小声蛐蛐:“把你第三条腿打断不更有效。”


    江玉鸣眯眼:“好孩子,你说什么?”


    邢葵讪笑:“呵呵,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江玉鸣将她往他腿上一拉,手指捏到她的嘴巴两边:“你说得不对,单单打断第三条腿不够,还得拔掉我的舌,砍断我的手指……”


    眼瞅着他又要烧,桌上江玉鸣的手机亮起。


    【您被“甜甜的恋爱会找上我”移出群聊】


    【“甜甜的恋爱会找上我”邀请你加入了群聊】


    江玉鸣轻挑眉梢,点开,第一条消息,是他被梁君赫群主怒气冲冲踢出了“相亲相爱兄弟群”;第二条消息,是他被拉进了新的群。


    群成员四人:梁君赫、周镜、许野、江玉鸣。


    群名:【背着兄弟吃独食是人吗】。


    邢葵为如此直白的名字呆了下,捂住脸不好意思地撇过头,更改群名的梁君赫马不停蹄,气咻咻发起群通话。


    四个人的头像齐聚,群主咬牙切齿、阴阳怪气地说出第一句话:“说好当小三,哥你怎么成正宫了?”


    妈妈呀,邢葵将脸捂得更紧,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捂住耳。


    江玉鸣浑不害臊,还亲昵地拽拽她的手腕,笑眯眯地回复:“不用敬佩你哥哥。”


    梁君赫转动方向盘,提高车速:“没人敬佩你!”


    江玉鸣擅长变通:“那不用艳羡你哥哥。”


    梁君赫噎住,周镜清冷的反驳声响起:“你不是我哥哥。”


    他也正行驶在路上,电话里能听到车辆鸣笛声,似乎是周镜在按,按得不符他性格的急。


    “破防了?周哥哥,我给你找个弟妹,你不为我开心吗?”


    反正江玉鸣的开心溢于言表,邢葵都想缩成迷你小人,从他的腿上溜下去,他却两只手环住她的腰。


    “葵葵,来,见过你的哥哥弟弟们。”


    第109章


    江玉鸣这么一说,再傻的人也该明白她就在旁边吧?


    邢葵手抬起来,不知所措,最后落到江玉鸣手背,掐了一掐:别整太刺激!为我心脏考虑考虑。


    斯文败类江医生悠悠然地笑,手翻过来,五指与她伸去掐他的手相缠。


    其他人只想拿根绳子将江玉鸣缠死。


    开车的梁君赫脸颊气出粉红色,没理会江玉鸣,故意甜到发齁地叫邢葵:“葵葵,结婚这事,是不是江哥勾-引你的呀?你承受不住勾-引我完全理解,咱们冲动一下就行了,人生的另一半还是要好好想。”


    江玉鸣轻笑一声,凑近邢葵,高挺漂亮的鼻尖碰了下她的鼻尖:“他说你会受不了我的勾-引。”


    妈妈,梁君赫说东南西北,他只听到□!


    周镜那儿又传来鸣笛声,八九点正值早高峰,他从律所回来的路上八成很堵。


    他的心也很堵,镜框后深邃的眸盯着拦路的车辆,他张唇问:“为什么?”


    昨天在盛典后台,周镜还相信一切尽在掌握,就算不在掌握也不会失去控制。


    今日天翻地覆。


    其实周镜猜得到为什么,前几个月,江玉鸣一边建群,一边将事情捅给厉乘川,引得他们一个对付一个,私下里的操作他察觉到了。


    只是周镜没能重视。他向邢葵打听到了江梁之争,江玉鸣落败的原因:当着她母亲的面骂过她母亲。


    既如此,江玉鸣能动摇邢葵的概率微乎其微。


    周镜因此将江玉鸣的威胁性视作全兄弟最弱,怎料,他对付梁君赫,厉乘川对付他,许野忙着比赛,江玉鸣竟趁他们几人皆忙碌无暇,悄悄翻身上位。


    甚至不是谈恋爱,是直接结婚。


    飞驰的第三辆车中,许野在后排,握拳重重捶了下窗户,前排许家司机想,幸好是自家的车。


    谢成雯担忧许野急中出事,没让他开车,但许野显然嫌司机开得慢,一双猎豹一样凌厉的眼锁着司机。


    司机抖抖,冷汗滑下额角,他脚都要冒火星子了少爷。


    “是真结婚吗?”


    许野粗哑的询问传出显示四个头像的屏幕,同时也问出梁周二人的心思,是真结婚吗?


    众人皆知,邢葵在失忆前,曾计划过假结婚。


    几个人都非蠢货,在看见邢葵的官宣微博后,陆陆续续都联想到这一点。


    然而,江玉鸣岂会给他们答案,红润的嘴角翘起笑弧:“还不死心,各位兄弟,我诚挚地邀请你们都来给我和葵葵当伴郎,见证我们的幸福。”


    谁要见证江玉鸣的幸福!将新郎换成他/他/他还差不多,三个人一齐想道。


    梁君赫耐心最差:“别说话了哥,我想打到你两眼全是黑眼圈,葵葵你说,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


    邢葵唇瓣微张,下一秒一只手携玫瑰香按住她的嘴巴。


    江玉鸣将她禁锢到肩头,真眼说瞎话:“葵葵害羞,已经躲我怀里了,就由我这个未婚夫来代答,葵葵以后我叫,老婆以后也我叫。”


    他放慢语速,“你们该叫她弟妹,或者嫂嫂。”


    邢葵仰脸:已灵魂出窍,勿cue。


    “你做梦!”梁君赫怒吼,估计周镜许野心里也这么想,“你等着,我这就来将你揍成大熊猫!”


    江玉鸣含笑拱火:“在我未婚妻家等你们哦。”


    两个小时后,许野最先到达邢葵家门口,按了几次门铃敲了几次门,无人应答。


    十分钟后,周镜抵达,再几分钟后


    ,梁君赫冲出电梯。


    许野靠在左边墙,周镜靠在右边墙,梁君赫站在走廊,三人互相对视,了然,梁君赫拿起手机。


    “说好等我们,哥你怎么跑了?”


    “我认真想了想,眼框打成黑眼圈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葵葵半夜醒来看到会怕。”


    一辆深红色的布加迪行驶在路上,江玉鸣姿态散漫又得意,修长的腿踩着踏板,邢葵坐在副驾驶。


    在许野他们赶到前,江玉鸣带邢葵离开了家,让赶过去的三人扑了一场空。


    “哥,这么得意小心翻车。”梁君赫恨恨。


    “谢谢表弟关心,不聊了,我和你嫂嫂还忙着见家长。”


    电话挂断,邢葵靠着车窗,手抵着额头,内心直呼救命。


    话说回来,梁君赫和她交往时,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儿也不相上下吧。


    先前江父打过电话,表达了要见她一面的意思,这会儿江玉鸣要带她去见江父。


    车内很舒适,座椅靠背自带弧度,柔软贴合后背,邢葵闻不到一点异味,车窗玻璃明明也是玻璃,看着就是要比其他车的玻璃明澈高档。


    她不认识车牌子,随口问道:“你这辆车多少钱啊?”


    江玉鸣也随口回答道:“四千万还是五千万,不记得了。”


    邢葵前倾身体:“你花了四五千万买车居然能不记得车价?要我我都能倒着背!”


    江玉鸣笑笑:“那你可能要中途换换气,不少个零,一口气报出会累。”


    “有钱人。”邢葵后仰头,昂贵的头枕适宜地托住她的后脑勺,迄今为止,她看过不少江玉鸣的车。


    比如周镜借过的帕加尼,随她去她母亲家开的红色车辆,都是价值超过千万的豪车。


    可江玉鸣日常上班开的却是二手车,邢葵猜测可能才小几万块。


    “这么多好车,你平常上班怎么开辆小破烂?”江玉鸣又没有节俭的美德。


    江玉鸣闻言,黑色的长眉挑起来:“我父亲说过,做医生得亲切近人,开平价车更合适。”


    那也没必要开小破烂吧,像周镜那样开个十几万的奥迪不更合适?


    邢葵打量江玉鸣,若有所思,辉德继承人开小破烂,比起勤俭友爱,带给人的感觉更像作秀。


    江玉鸣明面上顺从江父,实则在隐晦叛逆,恐怕他名下数不清的豪车,是他报复性消费所致。


    她揣摩起江父形象,严厉,固执,一个爱雕刻妻子、雕刻孩子,不惜动用暴力手段的沙文主义者。


    “葵葵要是喜欢这辆车,我转给你。”江玉鸣随意地道。


    “大可不必!”邢葵拒绝。


    他笑了下,分出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温暖地道:“不用担心我父亲,还需要你解决这种问题,我配做未婚夫吗?”


    邢葵脸微微一热,反手抓住他的手指放到方向盘:“专心开你的车。”


    “他凭什么能当上未婚夫!”走廊里,梁君赫气到原地团团转,像只粉毛小动物转起粉色龙卷风,“到底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


    是真是假,都不影响江玉鸣此刻,他就是邢葵公开的未婚夫。


    “现在怎么办?我们别勾心斗角了,该合作一下吧。”


    梁君赫停下来,看向另外两位进击的前男友。


    周镜许野各自靠着一面墙,脸上都有阴影,他们也在想怎么办。


    自对邢葵动心后,没一个人想过要放手,可是——


    许野极用力地抿了下唇瓣:“得顾及葵葵想法。”


    砰,周镜如此冷静的人,也忍不住握起拳头捶墙。


    梁君赫眼眶泛起红色,十指穿进他用来招桃花的粉发:“可恶,太可恶了,刚刚咱们群聊天的时候,我就该将他从头发丝骂到脚板底!”


    “什么群?”


    叮,楼层内电梯门打开,厉乘川风尘仆仆走出,他此前人在厉家老宅,比所有人距离都远。


    紧赶慢赶来到邢葵家,电梯门还没开,就听见梁君赫义愤填膺的骂声。


    他说,群聊天。


    什么群?


    在厉乘川开车过来的路上,梁君赫将江玉鸣踹出了相亲相爱兄弟群,而周镜和许野也早就被厉乘川踢出群。


    他们四个如何能群聊天?


    梁君赫正拿着手机,厉乘川大步迈过去,夺过他的手机,梁君赫傲慢自大,他的手机密码极好猜。


    输入六个六,厉乘川解锁梁君赫手机,进入微信。


    只见置顶三个群聊:


    ①进击的前男友(3):梁君赫、周镜、许野。


    ——此为梁君赫笨瓜版所建,曾用名:好兄弟批评教育大会、请前辈多多指教、都是我手下败将。


    ②我和我的对照组(3):梁君赫、邢葵、江玉鸣。


    ——此为江梁竞争时所建,后梁君赫获胜,群内不再有消息更新。


    ③背着兄弟吃独食是人吗(4):梁君赫、周镜、许野、江玉鸣。


    ——此为今早看到官宣微博后所建。


    厉乘川瞳孔倒映着三个群聊,指节掐着手机,泛白发抖。


    旋即,他还回梁君赫手机,又走向周镜。


    周镜自觉,将解锁的手机递给厉乘川,置顶也有两个群聊:


    ①天大地大群主最大(3):邢葵、周镜、江玉鸣。


    ——此为周镜建议邢葵和许野恋爱时,邢葵烦周江两个人总让她汇报,亲自创建。


    ②铁杆兄弟(3):许野、江玉鸣、周镜。


    ——此为江玉鸣败给梁君赫后建立,后将群主转给许野,由许野取名。


    厉乘川连嘴唇都颤栗起来,将周镜的手机还回,又走向许野。


    许野抬了下两手:“厉哥,没了,我在他俩在的群里面。”


    他说,没了。三加二等于五,他们原本还有一个总的相亲相爱兄弟群,五加一等于六。


    五个兄弟六个微信群,难道还少吗?


    红白玫瑰花丛头像、灰金椭圆镜头像、操场跑道头像、桃花符头像……包括厉乘川的系统默认头,一张张头像拼接成一个个群组的头像。


    过去,他们口口声声的好兄弟,一声一声的厉哥、哥……


    厉乘川气到极点,贵气俊朗的脸上,眼角都晕起薄红。


    他想起其中一个群名,低沉的音线在被碾碎的信任中波动。


    他问:“背着兄弟吃独食你们是人吗?”


    第110章


    看得出来,厉乘川真气到了要爆炸的程度,他甚至伸手,扯了两下他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黑色领带。


    他问完那句话后,甚至上抬嘴角笑出了声。


    如果邢葵在这里,估计要在心里默默说一句:怪帅的欸。


    然后她会害怕,因为厉乘川要气疯了。


    但他的兄弟们不会害怕,他们不惧背后偷人,也不惧当面对质。


    梁君赫一点不为他做的事心虚,精致的五官透着专横意味儿,眼角张狂抬起:“哥,葵葵那么好,你折了,我们也折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理所应当,好一句理所应当。


    数年前,梁君赫要进娱乐圈当明星,是厉乘川去说服梁父。


    少年时期,周镜误入歧途,是厉乘川在警局外救他。


    从前,许野爱上跑步不肯从商,也是厉乘川帮忙压住金诺言董事会。


    现如今他们一个个明清楚他喜欢邢葵,还一个个瞒着他在背后偷,这叫理所应当吗?


    许野倒是羞愧的,可低下头后,仍然真诚说出心中想法:“嗯。”


    感情不可控,爱上还不抢,那注定只能当邢葵人生的男二号。


    谁也不想当男二号。


    周镜心里也有一丝丝歉疚,出于这丝歉疚,也出于此刻对江玉鸣的妒忌,他决定坦言相告。


    “葵葵和我交往前,江玉鸣就在和她接触,他早就背着你和她接触,他意欲挑拨江家和厉家关系。”


    “哇塞。”梁君赫惊讶,“这我不知情啊,厉哥别错怪我。”


    “没差别!”厉乘川猛地发力,砰地将梁君赫压到墙上,宽阔的胸膛起伏,眉眼间腾腾怒意。


    或早或晚,或知情或不知情,都是偷,都是骗。


    期间厉乘川怀疑过,可他最终都选择了相信兄弟情,结果这就是他得到的兄弟情。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梁君赫,锐利的眼神投向众人,“下面怎么办?不用瞒着我了吧。”


    如邢葵猜想,江父是个严厉的爹味男,她坐在江家客厅内,听江父嗡嗡嗡的叨叨,内心从麻辣烫想到澳洲皇帝蟹。


    不过他的爹味发言全被江玉鸣挡了回去,江父对她整体也是满意的。


    江父这个人,倒没有出身偏见,否则他过去也不会娶老牌豪门看不上的歌星。


    他应该私下查过她,貌似知道她父亲出轨一事,言谈间隐隐间对李正军有些瞧不起。


    大哥莫说二哥啊!


    还暗示她千万别“女承父业”,江玉鸣反手叩叩桌面,笑着看着江父:“我都没说介不介意,轮得到你管?”


    江父愤怒:“你,跟我来书房。”他想打他。


    “不去,葵葵我带你逛逛家里。”江玉鸣握住邢葵的手,在江父怒目相视中,带着她离开客厅。


    久闻奥瑞莉亚湾天价豪宅大名,江家大到光是在主宅走路都要骑平衡车,更别提坐落在山上的各个副宅。


    邢葵心想,江父八成也是在外头装节俭友善装得累,报复性消费将家里修建得如此豪华。


    其他楼她就不逛了,一名衣着有别于常见佣人的中年女性来给她送平衡车,江玉鸣介绍:“这是江家管家,陈妈。”


    邢葵对她笑笑:“你好。”


    陈妈在梁佩玲还活着的时候就是江家佣人,看着江玉鸣长大,当他半个儿子,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儿媳,脸上笑容想藏都藏不了。


    江玉鸣瞄了她一眼,陈妈连忙笑嘻嘻告退让他俩单独相处。


    平衡车邢葵没用过,她有点怕,也好奇想试一试:“江医生,我踩上去它不会晃吧?”


    江玉鸣拿着护膝蹲下,将绑带穿过她膝盖,仔细为她戴上:“有我陪着你。”他起身,“要不要再戴个头盔。”


    邢葵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要要要,我可不想头再受伤。”


    江玉鸣弯眼笑,走到她的正面,一只淡黄色头盔套上她的脑袋,显然他早就备好。


    手指捏着调节带,在她下巴下调整松紧,指尖时不时顶到她下巴下面的软肉。


    邢葵微仰着头,因为期待,杏眼亮晶晶的,头盔盖住她小半张脸,她也不知哪里戳中了江玉鸣,他一戴完,双手兀地捧住她的脸颊。


    “好可爱,想亲。”


    “!”邢葵踮起脚尖,用坚硬的头盔撞了下他的下颌,“降温,快降温,你不想亲。”


    他狭长的眼睛更加弯:“人得诚实,我特别想。”


    那也不给!江父还在隔壁客厅,邢葵扭过头,看脚前的平衡车强行转移话题:“我要学平衡车。”


    江玉鸣一把抱起她放上车辆,热气扑向她耳窝:“我懂,葵葵,换个地方就能亲了。”


    邢葵一抖:“……我没这么说啊!”


    江玉鸣贴贴那冷硬的头盔,突然变得正经:“开始吧,我教你。”


    说罢,他从她身后走到左侧,虚虚搀住她的左臂,邢葵狐疑地望了望他:“真不是要将我引去某个地方亲亲?”


    “葵葵怎么这么想我。”江玉鸣委屈似的,“我自然真心教授,亲是学费。”


    她就知道!“算了,那你好好教哦,我真不想摔到头,脑子浑噩的滋味不好受。”


    “嗯,控制好重心,慢慢来。”


    邢葵尝试起使用平衡车,回忆起过去一些事:“我还记得,那年我脑子刚受伤那会儿,想事情转不动,说话也会管不住嘴。”


    住院第一天,有护工想介绍她他能拿回扣的律所。


    她本该能立即警觉,可宣传单上的专有名词就像一只只蚂蚁,爬进她受伤的大脑,张开嘴啃啮她的神经。


    “你现在好多了。”江玉鸣跟在她身边。


    “是啊,我好多了。”邢葵感叹,很快学会用平衡车。


    “你还会变得更好。”比如解决掉催婚问题,江玉鸣陪着她走。


    玻璃窗外,大片的红白玫瑰花丛,在邢葵余光掠过,她投去视线,层层簇簇的玫瑰艳丽盛放,宛如一幅硕大的彩墨画。


    进主宅门时,邢葵就注意到,江玉鸣的头像正是房子门口的玫瑰。


    “那是我母亲种的,红的品种叫荣耀,白的叫骄傲,她对站在聚光灯下歌唱的生活充满向往。”江玉鸣介绍。


    他推开一旁的门,他引她踩着平衡车来到了他的卧室,“我母亲喜欢玫瑰,而我喜欢向日葵,我心悦你之后,你就是我的向往。”


    邢葵走下平衡车,听到这一句,无法回应,挠挠额心。


    “所以你让我做什么都成,我也有一个秘密不想瞒你。”


    卧室最内部竟还有一个小房间,江玉鸣打开锁,落在锁上的手指蜷了蜷,似忐忑,随后开启门,声音发紧,“你看吧。”


    邢葵瞳孔骤缩,悬挂着的、贴墙上的,一只一只亮黄光的小灯泡,成百上千的照片,桌面上,还有几张被“分尸”的厉乘川照片。


    “这就是,你曾经跟我说的,一定能跟我离成婚的理由?”


    她家长,必然不会同意她和一个表面上看潜在的杀人犯在一起。


    邢葵呼吸都停止一瞬,江玉鸣的手指悄悄靠近,揪住她的袖子一小处。


    “难接受吗?要不我关上门你当没看见?”他喉结缓慢滑动,将她的袖子揪出褶皱。


    “江玉鸣。”邢葵念他的名字,猝地捧住他的手,头盔下,一双清澈的眼专注地望着他,“太刺激了,这绝对是我人生少有的奇妙历险。”


    感情她回应不了,这个没问题。


    霎时,江玉鸣瑰丽的脸怔然,似在读她的神情,继而,他极轻地启唇问:“不怕?”


    “我怕啊,江玉鸣,但是我觉得,你从小被抛弃被毒打,没成长为跑到大街上随机乱砍人的败类,而是建了个小房间暗地发泄,多好呀。”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最初答应助你解决催婚,是想破坏江厉友好,让我父亲不快呢?”


    邢葵眨了一下眼:“居然是这样!没事啦,你又没伤我。”


    颤抖从两人接触的手上传来,江玉鸣自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胸腔里的心脏重重地跳,他忽然找起手机。


    邢葵困惑,看江玉鸣点开备忘录,备忘录置顶笔记标题怪奇怪,是一个玫瑰花的emoji,后面跟“TOP1”的字样。


    也不知道江玉鸣要TOP1什么,难道是某种玫瑰花种植注意事项?


    江玉鸣点开这条笔记,递给她看,里头有且仅有两行数字:


    29/40,


    0.5+0.5+……+0.5/10。


    啥东西?


    邢葵更加一头雾水,江玉鸣来解她的头盔,说了句她更搞不懂的话:“好孩子,贞洁烈男准备好献身了。”


    首先,他跟她贴贴碰碰,早就不是贞洁烈男,其次:“你献身跟这两行数字有什么关系啊?”


    江玉鸣捏了下她的脸颊,指腹热烘烘:“我不会输给别人。”


    “你不会输给别人跟数——数字指的不会是?!”邢葵愣住,震惊到捂住与“40”这个数字有关的嘴。


    江玉鸣嗯哼了一声,自在地道:“我不清楚你和其他人的,先让我赢过周镜。”


    邢葵挪步:“啊这,啊,这,你怎么知道是十。”


    四十次吻,由于周镜规律的作息,能靠计算得出大概;十是什么鬼!


    此前梁君赫中药事件,她倒是告诉过江玉鸣三,另外七次他是如何得到的!


    江玉鸣不以为意:“我翻了垃圾桶。”


    翻垃圾桶是小事吗?不要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啊!


    邢葵挪向房门口:“那零点五加零点五等等等又是什么情况?”


    江玉鸣弯唇,她一步步挪,他就一步步接近:“是我让你舒服而我憋着的次数,葵葵来,我们今晚将所有的另一半补齐。”


    变——态——啊——邢葵手伸到背后,抓门把手:“这么多次我受不了的。”


    她开门便跑,“拜拜!”


    一只手提拎住她的后衣领子,江玉鸣将她拉回来,牙齿咬上她的后颈,一脚踢上门。


    “我是医生,我会控制在你受得了的范围内。”


    救命!妈妈救我!菩萨救我!


    被褥柔软,布料的窸窣声落入耳畔,邢葵陷在柔软里,不由地想,她跟江玉鸣真只亲过二十九次吗?


    她感觉不止啊。


    她拍了下在颈间舔咬的江玉鸣,晕乎乎纠正:“江医生,我觉得你记错了,我跟你不会只有二十九次。”


    江玉鸣抬起头,将双手撑到她的头两旁,从上方眼角泛红地注视她:“没记错哦。”


    “不可能啊。”邢葵不信,抬起两手穿进她和江玉鸣中央,两只食指互碰,“这样,点、点、点,不就三次了吗?”


    这样算,江玉鸣有时候一回就能亲十几次。


    江玉鸣长睫垂下,似没瞧懂她食指互碰的含义,抑着欲的问声沙哑:“这样是哪样?”


    邢葵抬起脸,连亲了他三下:“就这样啊。”


    江玉鸣再次:“不懂。”


    邢葵着急,再抬头,又停住,意识到:“你逗我。”


    捉弄的笑容在江玉鸣脸上绽开,他整个人明艳得让邢葵恍神。


    “都说了我对亲另有理解,这种短时间内的重复亲吻,无论多少次,都只算一次哦。”


    他低下头来,覆盖住她的唇瓣,“葵葵,容许我不浅尝辄止。”


    阳光带来第二天,邢葵半点都不想起


    床,江玉鸣非要叫她起来吃早饭,说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哦,你昨晚那样怎么没说对身体不好。”邢葵翻身钻被窝,在床上亲完又去浴室亲,羞死人了。


    江玉鸣手覆上被子:“我自制力极佳,葵葵,你没事,或者……”他意味深长,“你有事让我看看?”


    邢葵一下子坐起,用力按住盖到腰部的被子:“再看我要凶你了。”


    江玉鸣噙起笑,覆身啄了下她的唇:“葵葵好甜。”


    邢葵挡嘴,一张脸全都炸成血红色,她就不该吱声。


    起床,不起江玉鸣又得烧了。洗脸刷牙,邢葵来时没带换洗衣物,江玉鸣精力旺盛,早晨就出门给她买了几套新衣服。


    打开其中一个购物袋,邢葵看见贴身衣物,耳骨泛热。


    换上衣服走出衣帽间,江玉鸣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她,昨天夜里跪在她身上的长腿跷起,他正在看平板,邢葵靠近,他也不挡,坦荡地露给她看。


    是婚礼请柬案例,他在挑选。


    “去吃早饭吧。”江玉鸣放下平板,攥住她的手。


    电梯下行,在餐厅所在的楼层停下,邢葵和江玉鸣牵着手走出,隐隐约约,好似有人声从餐厅传出。


    “吃饭,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是江父声音。


    “江叔叔别这么说。”是周镜声音?


    “是啊是啊,多丰盛,我们在家吃不到这么好!”是她妈妈声音?!


    邢葵加快步伐,餐厅内,坐东南方向的厉乘川轻喝了口茶,许野啃着肉包,坐正西方向的周镜握着牛奶杯,东北方向梁君赫左一口牛奶右一口糕点。


    江父坐在正东方主位,而和梁君赫同排,贴近江父的位置,坐着邢葵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