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城南的一处街道巷弄外,绿荫遮蔽,一玄黑木门隐于其后。


    徐可心方下了马车,一个门童瞧见她,直直走了过来,“可是徐娘子?”


    徐可心微微颔首。


    门童轻笑,“我家夫子在内等候多时了。”


    徐可心不明白他口中的夫子是何人,只跟着门童身后入了一间厢房。


    屋内陈设雅致,木窗向外斜斜撑着,一缕日光透过窗外芭蕉落进檀木书架上,垂下一道浅金色的光影。


    徐可心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瞧见书架上的一个匣子,忽得感觉格外熟悉,她缓步上前,只仔细看了几眼,很快认出匣子是过去林怀瑾送给她的,不过里面的首饰太过贵重,她未收下,未曾想过这人竟然留了下来。


    她垂眼看着匣子,复一转身,又很快在一处桌案上发现一个匣子。


    隐隐意识到不对,徐可心环视厢房四周,却见过往这人送给她的东西被尽数安置在此间厢房,大大小小无一遗漏……


    徐可心紧抿着唇,以为自己多想了,她走至一个匣子前,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忍不住想要探知里面所装之物是否仍是过去旧物。


    夫子还未入门,如今房中只有她一人,就算她打开也不会有人看见,徐可心盯着书架上的匣子,手指缓缓摩挲。


    她专注地看着架子上的匣子,未留意身后的动静。


    “若姨娘喜欢,怀瑾命人送至姨娘院中。”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可心身子一僵,转身看去,却见男人手执书卷,缓步走进。


    平时他的脚步声明明格外沉稳,今日不知为何,走得极为缓慢,未发出半分响动。


    见他走上前,越靠越近,徐可心下意识退后一步,却见男人看了她一眼,拿下书架上的匣子。


    好似看穿她方才的心思,林怀瑾轻扣匣锁,将匣子递到她面前。


    同她方才猜测得一般无二,各色珠玉首饰塞满了整个匣子。


    男人的手指紧攥着匣子边缘,淡青色的筋骨撑着手背,肤色冷白,比匣中的珠玉更为夺目。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未多加掩饰,格外直白。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的手缓慢抬高些许,“姨娘喜欢这只手”


    他话语揶揄,但面色平静至极,没有半分调笑之意,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直白,徐可心垂着眉眼,看向一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引了话头,“不知妾身所托之事可有眉目?”


    她有意移开目光,不和男人闲谈,林怀瑾看着面前女人格外疏离的侧颜,无声注视片刻,才垂下目光,阖上匣子放回原处。


    她不要这匣珠玉首饰,无非是不喜欢送东西的人。


    “只过数日,姨娘便上门拜访,可否太过心急?”他问。


    徐可心也知晓自己心急,可现在万般不解压在心头,让她根本难以喘息,只想知道设局之人到底是谁。


    知晓林怀瑾眼下未调查出什么,徐可心当即告辞,抬步就要离开。


    本站在一旁的男人,忽得伸出手臂拦住她的去路,徐可心不解地看他,“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林怀瑾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反手关上门,“姨娘今日前来寻怀瑾,只是为了李家一事?”


    他的话说得不明不白,让徐可心一头雾水,分明这人那日告诉她,会为她调查李家,还告知林昭明此事,以至于林昭明责怪她,她不因此上门,还能因何前来?


    房门被阖上,日光也被一齐挡在外面,屋内骤然暗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徐可心的错觉,她只觉男人的目光好似也暗了几分,垂眸直白看着她,好似蛰伏于暗处的夜兽,打量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心上的念头太过诡异,徐可心微微抿唇,强压下心上的不安,垂眸轻声道,“若无事的话,妾身告辞了。”


    她抬步就要离开,可经过男人时,却被一把攥住手臂。


    男人的手指极为用力,几乎未给她反应的机会,就将她硬生生拽回到自己面前。


    徐可心脚步踉跄,险些跌倒。


    她被这变故弄得面色一僵,怔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下意识问,“公子这是……”


    她知晓这人守礼,不会真得冒犯她,可也知晓这人的确性情不定,看似端正实则满腹算计,时常想要拖她下水。


    思及此,徐可心的面色不自觉浮上几分警惕。


    林怀瑾站在她面前,意味不明地俯视她,只缓缓上前半步,站在她面前,说了一句“失礼了”。


    话语致歉,面色却平静得如一摊死水,好似一个行走的尸体站在她面前,有很多话要讲,但总是端着姿态,维持一副死寂的皮囊套子,像是被定在礼仪规矩里,压抑自己的本性,成为一个死守规矩的行尸走肉。


    徐可心看着面前的男人,好似终于明白他的异样在何处了,这人尚未弱冠,所以尚且还保留着直率的本性,可他又读了太多书,学了太多规矩,不仅常以规矩约束自身,也以规矩约束旁人,只要出现异端,于他而言就必须处理。


    他根本不知晓何为礼,只是偏执地按礼行事。


    林怀瑾会为了大夫人找她说情,也会主动承下林昭明的差事,只为让林昭明同她断开关系,不让大夫人伤神。


    而眼下这人分明有很话要对她说,却一直沉默不语,权衡是否要说出来。


    这人完全被禁锢在世俗规矩的空壳里,而她徐可心于这人而言,却好似必须驱赶躲避的妖魔鬼怪。


    徐可心仍记得,刚入府时,这人曾说过给她依仗,那时什么都未发生,这人的本性让他忍不住靠近,可在经历之后的事情后,林怀瑾好似确认了,她的确是祸端,便想要将她赶走。


    徐可心抬眸回视他,再次对上男人晦涩难懂的目光,忽得意识到,这人眼底的情绪好似并非厌恶,而是压抑赤裸的情欲……


    哪怕这人比她年轻数岁,也终究是男人。


    思及此,徐可心只觉浑身僵硬。


    她疑觉自己胡思乱想,下意识后退一步,可男人紧紧攥住她的手臂,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徐可心一瞬间慌了神,不断用力挣扎。


    她挣扎得太过剧烈,撕拉一声,衣袖连同肩膀的外衣被扯烂,大片白腻的肌肤直接暴露在外,男人微微皱眉,有一瞬间的怔愣。


    徐可心见状,忙不迭用力挣脱他的手,连连后退,整个人直接撞在书架上,砰的一声,坚硬的檀木架子顶着她的腰背,硌得她肩膀酸疼,吃痛地哼了一声。


    声音又细又软,透着几分无措,好似身受陷阱徒劳挣扎的困兽,不仅不会令人心生怜惜,反而会刺激狩猎者体内的暴虐。


    林怀瑾看着面前衣衫不整的女人,忽觉身子格外燥热,难言的冲动浮在心头,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他少时并不喜读书,只在一日游园时,撞见一只白色幼兔,他不知道旁人见到幼兽时,到底是心生怜惜还是想要猎杀,他只记得自己命小厮擒住了那只兔子,对上那只兔子惊恐的目光,难言的暴虐在体内陡然升起。


    他命下人将那只野兔剥皮剔骨,看着那只兔子挣扎地蹬腿,徒劳挣扎,最后疼痛至死。


    那日之后,他便时常想起那只兔子,并非心生怜惜懊悔,而是想要再寻旁的幼兽折磨,下人们不以为意,只听从他的话,随他猎杀。


    他最初以为自己喜欢围猎,可最后他发觉,他只喜欢看幼兽惊恐的目光,看它们被折磨时拼命挣扎的无助模样。


    他一开始不以为意,直到他将目光放在院中的丫鬟小厮身上时,他才忽觉不对。


    他跑去见父亲,想要让父亲为他解惑,可父亲政务繁忙,他根本难以见到父亲,他之后又跑去


    见母亲,想要母亲告诉他,他所做之事到底是不是错的,可母亲手执书卷,只让身边的下人将他带走。


    下人顾及他的身份,哪怕亲耳听见他说,想要将院中的丫鬟小厮剥皮抽筋,喜欢他们惊恐挣扎的模样,下人也只是告诉他,他是首辅大人长子,只私下折磨几个下人,无人会追究。


    可他闻言,仍觉得不对,可身边无人能教导他,告诉他是非对错,他不得其解,又实在困扰,便只能效仿书中的圣人,用书中的规矩约束自己。


    旁人认为他墨守成规,端正有礼,可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压抑于心的暴虐和贪欲。


    林怀瑾站在原地,直直看着女人露在外面的白腻肌肤,复又掠过她曼妙丰腴的身姿,目光最后落在她惊恐的漂亮眸子上,只一瞬间,他的头格外昏沉,难以言喻的冲动霎时席卷全身。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靠近对方,想要死死抱住她,想要紧紧箍住她柔软的身体,看她的眼睛里露出恐惧。


    徐可心早就察觉到男人的异样,对上他不再清明的目光,霎时浑身冰冷。


    这人一直以来看她的目光哪里是厌恶,分明是赤裸的情欲。


    恐惧席卷全身,徐可心下意识想要逃离,她堪堪支起身子,向门外跑去,可男人先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直接拦腰箍住她的身子,将她直接揽腰抱起,扔在桌案上。


    坚硬冰冷的桌面霎时撞上她的身子,徐可心整个人趴在上面,慌乱地挣扎,“长公子!你快松手!”


    男人站在她身侧,有力的五指用力掐着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死死压在桌案上,另外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眸色暗沉,目光在她的身子缓慢游动,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他未尝过情欲是何种滋味,但不知为何,每每见了这人,他的目光都不受控地落在她身上,臆想这人倚靠在他怀里的可怜姿态。


    林怀瑾垂眸,抬手扯住她的衣裙,不顾她祈求的目光,直接用力扯碎她的衣裳,撕拉一声,衣裳像破布一样被随意扔到地上。


    徐可心无力地趴在桌案上,看着身后男人愈发痴狂的目光,泪水不自觉从眼眶滑下。


    林怀瑾随手扯下衣带,捆住她的双臂,任由徐可心蜷缩双腿地躺在桌案上,他则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挣扎惊恐的面色。


    他衣冠整洁,好似仍是别人口中那个温润有礼的林家长公子,于徐可心而言,眼下他却好似野兽一般令人畏惧。


    她被束缚在桌案上,心跳鼓动如雷,只恳求地看着林怀瑾,希望对方能放过她。


    可对上男人黑沉的目光,徐可心只觉心跳骤停,周身血液逐渐冷凝……


    第92章


    徐可心蜷缩着身子,蜷缩双腿向后退,直接碰掉桌案上的砚台和文书。


    砚台落在地上,砰的一声,不断翻滚,落到男人脚边,被随意踢开。


    林怀瑾直直盯着她,眸色黑沉,抬手抚上衣襟,扯掉外衣,随手扔到一旁。


    徐可心浑身颤抖不停,眼睁睁看着男人褪去衣服,她费力挪动手臂,想要挣脱衣带。


    衣带被系得极为紧,她费了半天力气,衣带也未松动半分。


    林怀瑾站在一旁,边看着她徒劳挣扎,边不紧不慢褪去衣裳,直到最后一件衣裳落地,他单穿了一条长裤,露着冷白结实的胸膛,缓步上前。


    眼见男人越靠越近,徐可心急得眼泪直流。


    “长公子!我是你庶母!”


    “庶母……”林怀瑾走至桌案上,单手撑在她身侧,微微俯身勾起她肩侧的长发,低声道,“怀瑾知晓姨娘是父亲的女人,姨娘不必提醒怀瑾。”


    他面色平静至极,偏偏这副了然的模样,更让徐可心惊恐不安。


    若他出言狡辩,说明心上还有顾虑,可他只这般平静地承认,就说明这人根本不在意后果。


    哪里想过他会突然发疯,徐可心面色紧绷,想出言斥责他,但看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徐可心又怕说完后,不仅未吓退这人,反而激怒他。


    她紧抿着唇,微微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男人的面庞,徐可心看了眼窗外,张口就要唤人。


    “快来……唔……”


    还未完整喊出一句话,林怀瑾直接用力捂住她的唇,用力下压,堵住她的求救声。


    “姨娘,白日宣淫为□□之事,不宜令人知晓。”


    他竟还知晓白日宣淫为□□之事,徐可心身子被束缚,闻言只觉火上心头。


    林怀瑾垂眸看着她的眸子,无声看了半晌,他将帕子强硬地塞进徐可心口中,两根长指不断下按,将帕子塞得极其深。


    几乎瞬间,徐可心的双颊被撑得鼓起,加之她惊恐的眸子和白皙的肌肤,整个人同林怀瑾少时记忆中的那只幼兔重合。


    他看着女人鼓起的侧脸,忍不住低头吻上去,徐可心偏过头,躲过他的吻。


    唇贴着脸颊微微擦过,徐可心霎时浑身紧绷,难言的恶心蔓延至心间,甚至压过她心上的恐惧。


    恶心……


    恶心到令她作呕……


    她只觉这人好似蛆虫一般,趴在她身上,令人恶心至极。


    好似察觉到她的抗拒,林怀瑾微微起身,垂眸看着她,面色露出些许不解,好似不明白她为何这般排斥。


    徐可心紧攥手指,对上男人不解的目光,眼底毫不掩饰地浮现厌恶和憎恶,好似他是什么肮脏至极的流浪狗一般。


    林怀瑾无声看了她半晌,并未因她恶心的目光而感到恼怒,他只抬手用力钳住徐可心的脖颈,低声道,“姨娘为何不害怕怀瑾了?”


    徐可心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阖上眼睛,甚至不愿同他对视。


    掐住她脖颈的手霎时收力,好似要掐断她的脖子一般,徐可心眉头紧蹙,面色愈发涨红发青。


    呼吸被一点点剥夺,她整个人也像案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她露出惊恐的神色时,林怀瑾只是束缚她的身子,将她困在这里,眼下她不再惊恐,林怀瑾却忽然失了分寸一般,面色愈发冷凝。


    他之前曾看过春宫图,书中曾讲过,此时此刻,徐可心应眸色迷离魅惑,为他动情,而非这般冷漠。


    好似同书中所讲的并不相同……


    林怀瑾疑心自己用错了法子,在徐可心几近昏厥之前,他终于收了手,攥住女人的膝盖直接分开,抬手抚上自己的裤带。


    想必是还未进入的缘故,她才会未动情。


    重新汲取呼吸,徐可心枕着桌案大口喘气,她垂眸看着动作急切的男人,紧抿着唇,在对方复又靠近时,毫不犹豫抬脚向他的腹部狠狠踹去。


    腿悬在半空,快要踹中男人时,被一把攥紧脚腕。


    林怀瑾边攥紧她的脚腕,边俯视她,边温声道,“姨娘,怀瑾为你做事,未向姨娘索求什么,只求姨娘疼疼怀瑾,纵容怀瑾的无礼。”


    他俯下身,眸色忽得露出几分祈求。


    徐可心深呼一口气,看着他眼下这副可怜神色,不仅未心生动容,反而极为恶心,若非口中被帕子堵住,她定然要痛骂这人一番。


    知晓眼下情况对她不利,徐可心垂下眉眼,强压下心上的恶心和畏惧,抬眸看向男人,轻轻眨了下眼睛,喉咙里发出几声难受的呜咽声。


    见男人仍站在那里,没有半分动作,徐可心缓缓抬腿,用脚轻轻踩了一下他的胸膛,眸色也温柔几分,万般妩媚地看着他。


    “姨娘愿意接纳怀瑾?”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神色略微激动道。


    徐可心微微颔首,复又仰起脖颈,示意男人拿掉她口中的帕子。


    林怀瑾这次未迟疑,直接抬手,将两根长指探进她口中,拽出她口中的帕子。


    徐可心霎时偏过头,大口喘着气,待呼吸平复些许,她才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却见林怀瑾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徐可心这次确认了,他们林家兄弟二人都是疯子,装得再正常也是疯子。


    她之前还疑惑,为何二人同为亲兄弟,为何性情截然不同,原来只是其中一人伪装得太好,装得太过正人君子。


    徐可心深呼一口气,对上男人隐隐期待偏执的目光,垂眸柔声道,“既已应了公子,还请公子为妾身解开束缚。”


    男人闻言,却未动作。


    徐可心压下心间的不安,未露出半分急切,只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用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那双旁人常说格外讨男人喜欢的眸子。


    林怀瑾看着她,只被她勾着看了几眼,便俯下身,扯住她手臂上的衣带,倏地松开。


    手臂一直被束缚,早就酸麻不


    堪,徐可心稍稍适应半晌,待手臂的不适褪去,她才扶着桌案起身,坐在桌案边缘,无声看着面前的男人。


    方才她被束缚,深受桎梏,只能仰视男人,眼下她坐起身,便可以俯视他。


    徐可心轻轻抬手,抚上男人的肩膀,指腹缓缓滑动,语气很轻问,“若公子同妾身苟合,不怕夫人怪罪公子吗?”


    纤白的手指顺着男人的手臂缓慢下滑,最后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林怀瑾垂眼看着手腕上的素白手指,眼也不抬道,“不会让母亲知晓。”


    徐可心闻言沉默半晌,语气温温柔柔道,“原来过去妾身一直错怪公子。”


    这人哪里是君子,分明是畜生。


    林怀瑾仰头看她,方要追问她话里的意思,却见女人忽得主动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素白柔软的手臂轻轻揽着他的脖颈,对方主动俯身,靠在他怀里,整个人依赖至极,同他幻想得那般一般无二。


    女人的身子很软……


    他垂眸盯着女人的唇,下意识紧紧回抱她,徐可心随意瞥了眼揽在她腰间的有力手臂,只勾着男人的脖颈,将他压在地上。


    她则跨坐在林怀瑾的胸膛上,垂眸看着他。


    这人动作粗暴,但直到眼下,也未曾做过什么,甚至不会吻她。


    很快意识到这人未曾尝过情事,知晓掌控权在她手中,徐可心稍稍松了口气。


    她撑着男人的肩膀,微微俯身,迎着他直白的目光,只凑近他的脸,唇缓缓靠近,只轻轻吹了口气,并未吻他。


    期待的吻未落下,男人的面色明显露出些许急切,在林怀瑾抬手,想要按住她的脖颈时,徐可心紧抿着唇,毫不犹豫捡起跌落在地的砚台,重重砸向男人的额头。


    好似未料到她的动作,林怀瑾眸色明显一怔。


    徐可心冷眼看着他,见他尚且清醒,举起砚台,朝着他的头复又狠狠砸了一下……


    直到对方额头满是鲜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徐可心才忙不迭捡起男人的外衣穿在自己身上,直接向门外跑去。


    她应该早就明白,同林怀瑾议事无异于与虎谋皮,说不定何时就被他中伤。


    她脚步不停,可只跑了半步,脚腕就被死死攥住,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扑去,砰的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徐可心慌乱回头,却见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男人,此时扶着自己的额头,看着手掌上流动的鲜血。


    血液顺着他的头顶缓慢下滑,遮住他的半张脸,红白相应,衬得他的面色极为骇人。


    好似终于察觉到她的目光,林怀瑾转动眼珠,缓缓抬眼看了过去,眼底没有半分情绪地看着她,只平静问,“姨娘为何要欺骗怀瑾?”


    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骇人模样,徐可心只觉心跳漏停一瞬。


    男人站起身,这次未再理会她的神色,也不管她是否惊恐,亦或妩媚,只攥着她的脚腕,将她向里室拖去。


    无论她喊叫亦或求救,都无人前来敲门询问。


    临到床前,男人俯身勾住她的腰,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她重重扔在床上。


    徐可心攥着身下的锦被,眼底满是恨意地看着林怀瑾,可林怀瑾好似未看见一般,俯身掐住她的脖颈,重重吻上她的唇。


    强势的气息将她笼罩,在唇贴上的一瞬间,徐可心只觉心上难堪至极,浑身也难受得好似掉进了泥水之中,她忍无可忍,终于抬手打了男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男人身子一顿,他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侧脸,不在意地看了徐可心一眼,复又按住她的脖颈,直接用力吻上她的唇。


    说是吻,更像是咬,男人用力厮磨她的唇瓣,直接将她的唇咬破,铁锈味霎时蔓延在两人口中。


    徐可心用力推着男人的肩膀,恨不得拿刀捅进男人的心脏将他杀了。


    徐可心正挣扎时,门外终于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她的眼底霎时露出喜色,林怀瑾看了她一眼,并未在意,只不断吻着她的唇,汲取他想要的暖意。


    “大哥,徐可心是不是在你这里?”


    熟悉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几乎瞬间,林怀瑾停了动作,紧拧着眉,好似未料到他会上门。


    徐可心见状,看向门外,慌乱呼救,可还未开口,就被林怀瑾紧紧捂住唇。


    不顾她满是怨恨的目光,林怀瑾看向门外,并未开口。


    第93章


    林昭明站在门外,复又敲了几下门,仍未得到回应,恰巧一个书童路过,他问,“方才是不是有个女人过来寻你家林夫子?”


    书童站在那里,没应声。


    林昭明眉眼不耐,烦躁地摩挲腰间的玉佩,“人长得挺漂亮的,不怎么爱讲话,说话时声音很轻,面相很温和,一身素衣裳,头戴一个银簪子,亦或玉簪子……”


    他说了半晌,却见书童仍未开口,林昭明不耐烦道,“你未见过她,那我大哥在何处?”


    书童闻言,这才有了反应,“方才我家夫子离开了,若公子想要见我家夫子,可随在下前去堂中等候。”


    忽得想到什么,书童复又补充一句,“兴许会见到公子方才所说的那位姑娘。”


    眼下兄长不在厢房,他又未寻到徐可心,以为他来得早了和她错开了,林昭明烦躁地扯下腰间的玉佩,同书童前去正堂。


    待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徐可心的心跳得也愈发慢,只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她也瘫倒在床上。


    林怀瑾捂着她的唇,抬眸看着她,语气平静道,“姨娘身子娇贵,怀瑾不会乱来,会尽心服侍姨娘……”


    他边缓声陈述,边紧紧环住她的腰,按着她的唇,迎着她厌恶的目光,俯身虔诚地吻上她的锁骨,埋首在她怀里,从下至上缓缓轻吻。


    被他吻过地方的汗毛霎时立起,徐可心不仅未情动,反而恶心地浑身颤抖。


    林怀瑾复又轻吻一下她的眉心后,坐起身挺直腰背,不顾她厌恶的目光,褪下长裤,攥住她的腿弯,俯身吻上她的膝盖,半阖眉眼,轻声道,“姨娘,只可怜怀瑾一次。”


    “若你今日强占了我的身子,明日我就告到你父亲那里。”徐可心冷眼看着他,直白道。


    林怀瑾轻吻的动作一顿,眼也不抬道,“你在意我父亲,不会让他知晓此事。”


    只一句话,女人彻底没了声音。


    林怀瑾垂着眉眼,将女人的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不顾她满是嫌恶的目光,缓缓占据了她的身子……


    林昭明去了正堂后,等了半晌未寻到人,既未见到徐可心,也未见到兄长。


    院中的眼线分明告诉他,徐可心前来此处,为何不见人影。


    林昭明复


    又等了良久,面色愈发不耐,起身向堂外走去,一直站在一旁的书童见状,忙不迭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兴许不久后夫子就回来了,二公子再等等。”


    迟迟见不到徐可心,林昭明早就没了耐心,抬手直接推开他,大步离开。


    他正想要离开书院,回府寻徐可心,走到一半路过方才那间厢房时,忽得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呜咽声。


    声音很细很软,只一瞬间,林昭明就停下脚步。


    他盯着那间厢房,疑觉自己听错了,复又上前一步,直到又一声呜咽声传入耳中,林昭明垂在身侧的拳头也骤然紧握。


    他说怎么寻不到人,原来两人在这里白日宣淫,早就苟合在一起。


    怒火霎时席卷全身,他大步上前,用力拽门,门用力晃动,却未打开,林昭明面色黑沉,直接抬脚将门踹裂。


    砰的一声,刚刚还残破的木门,霎时崩裂倒地。


    他大步走入房中,却见屏风后,他的兄长赤着身子,紧攥女人的腿,像只发了情的公狗一样,在女人身上耸动。


    女人被束缚在床上,眼底满是恨意。


    在看到他的瞬间,林怀瑾眉头紧拧,直接掀起被子遮住女人的身子。


    一瞬间,林昭明只觉浑身气血翻滚。


    “你来做什么?”林怀瑾冷眼看着他,“滚出去。”


    两人虽是亲兄弟,但平日里也鲜少见面,没什么情意,往常守着兄友弟恭的教条也就罢了,眼下他不顾伦理,和徐可心上床,还拿出兄长姿态赶他走,林昭明只觉胸中戾气满盈,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你他娘的耍什么兄长姿态,林怀瑾,你怎么不去死!”


    林昭明拎起地上的木椅,毫不犹豫向林怀瑾的头砸去,恨不得直接将他的头打掉一般。


    林怀瑾微微皱眉,抬起手臂,挡住向他袭来的座椅,沉闷的一声巨响,木椅裂成了两半。


    眼见林昭明抬拳打过来,恐伤到床上的人,林怀瑾起身躲过他的拳头,随手捡起外衣狼狈后退。


    他方一离开,林昭明就爬上了床,像只护食的狼崽一般,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徐可心,眼眶酸胀,没有征兆地哭了起来,“你说不喜欢我,嫌弃我是有妇之夫,然后你和他好!我算什么?”


    “你不能这么对我!”


    徐可心面色苍白,额头沁着薄汗,她缓缓抬着眉眼,不顾身下的脏污,转动眼珠看向不远处刚刚侵犯了自己的林怀瑾,复又看向抱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男人。


    徐可心紧抿着唇,面色虚弱难堪,话语却极为直白,“他侵犯了我。”


    林昭明顶着满是泪水的脸看她,闻言慌乱抬手,捧住她的脸,“你说什么?”


    徐可心紧咬着牙,复又一字一句道,“我说他侵犯我。”


    话音刚落,屋内霎时陷入死寂,林昭明眸色怔愣地看着她,可只过了片刻,他就面色紧绷,俯身紧紧抱住她,埋首在她颈侧咬牙道,“无事,我这就杀了他。”


    话落,林昭明倏地起身,扯着床帘挡住她的视线,攥着腰间刀柄抽出佩刀。


    林怀瑾背靠书架,没有半分慌乱之色,只平静地看着他,“昭明要弑兄不成?”


    “欺辱弟妻,你算哪门子兄长?”林昭明攥着手中佩刀,直直看着他,眼底没有情绪,好似在看死人一般。


    “姨娘是父亲的妾室,亦是为兄的庶母,如何算作弟妻?”


    林怀瑾不紧不慢取下安置在书架上的长剑,剑锋直指林昭明。


    他拿弑兄责问林昭明,却又取剑指向林昭明,丝毫没有顾及兄弟情义的意思。


    “死到临头话这么多。”林昭明未再多言,直接挥刀朝着林怀瑾的脖颈砍了下来,刀锋凌厉,好似要一刀砍断他的头。


    林怀瑾微微皱眉,侧身举剑格挡,刀落在书架,咔嚓一声,书架霎时碎裂,上面的书和摆件一起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滚落到四周。


    幕帘外打斗声不停,徐可心忍着身子的不适,起身掀开幕帘,却见他们兄弟二人各自举着刀剑,朝着彼此身上砍,林昭明挥刀不停,林怀瑾明显略逊一筹,连连后退格挡。


    幕帘掀开的瞬间,林怀瑾先有所察觉,抬眼看了过来,四目对视,徐可心面色紧绷,难言的恶心溢上心头,她捂着心口,不受控地俯身干呕。


    分明女人的身上还残留他的痕迹,却仍未动情,看见他就心生恶心,只一瞬间,林怀瑾晃了神。


    忽得腹部传来刺痛,他垂下眉眼,却见刀插进他的腹部,血液霎时顺着伤口溢出,浸染外衣。


    林昭明还想再捅一刀,将他彻底杀死,忽得听到女人的干呕声,他面色慌乱,扔下刀快步向徐可心跑去,俯身将她抱在怀里,格外小心地抚着她的脸,压着喉咙里的哽咽,“别怕我在这里,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他的手掌紧紧攥着徐可心的肩膀,有力的手臂压着她的后背,紧紧抱着她,好似要将她融进身子里一般。


    徐可心靠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胸膛,疲惫地阖上眼皮,手臂脱力地滑下。


    林昭明紧紧抱着她,低头轻吻她的头发,脱下外衣穿在她身上,待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他勾着徐可心的腿弯,抱着她向门外走去。


    林怀瑾捂着伤口,失血过多,整个人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经过他时,林昭明冷眼俯视他,抬脚踩在他流着血的伤口上,用力碾压,林怀瑾霎时冷汗直冒,失血过多倒在地上。


    书童早早听到房门破裂声,但没有公子的命令,他又不敢前去厢房,眼下见林二公子抱着一个人眼底满是戾气的离开书院,书童忙不迭跑去厢房,却见屋内一片狼藉,房门书架都被砍成碎木。


    他环视四周,待看见晕倒在地的男人,面色慌乱忙不迭喊了一声夫子,忙不迭出门寻郎中。


    徐姨娘白日离府,临入夜也未回府。


    二姨娘看了眼暗沉的天色,复又看着面前的院落,未再久留,向落梅苑走去,还未等回院,路过正院时,远远看去却见里面乱成一团。


    她只看了一眼,未多加停留,可刚回了院子,她就命人前去探查,到底发生何事。


    “大少爷被人捅了一刀?”二姨娘面色微怔,看向一旁的丫鬟,“可知晓同谁起了争执”


    丫鬟闻言微微摇头,忽得想到什么,她压着声音道,“姨娘,听雨阁那位临到现在还未回府,二少爷眼下也不在院中。”


    二姨娘垂着眉眼,想起白日她在听雨阁外面等待时,恰巧撞见二少爷前去寻徐可心。


    眼下已至深夜,两人未归,大少爷被中伤,直到现在也不知晓他同谁起了争执。


    二姨娘沉默半晌,轻轻摩挲茶杯,看向一旁的丫鬟,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丫鬟领了命令,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今夜素来死寂的林府灯火通明,正院乱成一团,其他院中的丫鬟却都盯着听雨阁,轻声议论。


    “徐姨娘眼下还未回府,是不是……同人私会了。”小厮压着声音,趁乱轻声道。


    “话不能乱讲,若是传到大人耳中,你不要脑袋了?”另一人忙不迭告诫。


    “大家都这么说,又不单我一个人。”小厮本来还畏惧几分,闻言不满道。


    “况且那位过去是教坊司的官妓,想必本性难易,耐不住寂寞,同情郎私会也不一定。”


    不远处,钱管家小心翼翼看着身旁的男人,眼见小厮越说越放肆,他连忙上前用力扯过小厮的衣领,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主子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小厮被打得一脸懵,他方要说什么,待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霎时面色惨白,忙不迭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唤了一声大人。


    还未等男人说什么,难言的腥臊味就从小厮的裤间散发出来,钱管家抬眸看去,面色难看,却见这人直接被吓尿了。


    同他议论的小厮看到男人,也忙不迭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停。


    钱管家小心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却见男人站在那里良久无言,过了半晌,男人只留下一句处理了,抬步离开。


    话音刚落,小厮霎时瘫坐在地。


    钱管家看着男人的背影,复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小厮,深深叹了口气,挥手传来侍卫。


    只希望徐姨娘能安然无恙回府,不然今后这府上怕是没有太平日子了……


    第94章


    城郊宅院。


    入了深夜,天光大暗,不见白昼。


    汤池内,女人赤着身子浸泡在水中,用拭巾反复擦拭身上的吻痕,直到白皙的皮肤变得涨红,她也未收


    力,没过多久,浑身上下好似褪了一层皮一般,艳红莹润,透着丝丝血线。


    饶是如此,不堪的青红吻痕依旧伏在她的身体上,像是吸血的蚂蟥,趴在她身上,不断汲取她最后的理智,反反复复折磨她的心绪。


    皮肤被用力擦拭到几乎一碰就抽痛,但吻痕未消,女人依旧未停下。


    吻痕好似耻辱的印章一般,打在她的身上,无声告诉她,她被侵犯了,被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她如今恨到极致的男人。


    留在她体内的东西也早就被她彻底挖干净,她不会留下这人的东西,也不会给这人和她永远纠缠不清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累到双臂酸胀,身上的吻痕依旧未退下时,女人紧抿着唇,站在镜前看着自己赤裸难堪的身体,身体忽得失力,瘫坐在地,捂脸痛哭起来。


    她不怕失身,也不怕被侵犯,毕竟错的人不是她,侵犯她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真正让她痛苦的是,她不知道怎么再面对自己的爱人,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


    被侵犯的人是她,可深深的背叛压在她的心上,同世俗的道德交织在一起,压得她几乎抬不起腰。


    几乎在她哭得一瞬间,屏风后传来响动,一直守在外面的男人慌乱走进,见她瘫坐在地,快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按着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紧紧揽在怀里抱紧。


    男人勾着她的腿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穿上衣服,复又揽着她的身子,为她擦干头发。


    徐可心垂着眉眼,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吻痕,整个人好似失了魂一般,怔愣地坐在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压抑的哽咽声从身后传来,徐可心眸色微怔,终于有了反应,转身看向坐在她身后的男人,却见林昭明手拿拭巾,不知何时,眼底早就浸满泪水。


    他平日里多么骄傲坚强的一个人,打落牙齿和血吞,今日却为了她掉了两次泪。


    四目对视,徐可心沉默良久,抬手抚上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怎么哭了?”


    林昭明面色紧绷,用手背擦掉眼底的泪水,“我没哭,只是眼睛很疼。”


    不单是眼睛,心也疼,疼到近乎撕裂。


    徐可心看着他,无声看了半晌,未再说什么。


    她眼下也很累,提不起心神,甚至不愿讲话,想不通如何面对大人,索性就不再去想,只阖上眼睛,沉沉睡一觉,睡醒了,说不定会发觉,只是噩梦一场,什么都未发生。


    林昭明坐在一旁,见她眼底露出倦意,忙不迭起身,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又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身子,最后坐在床前,紧紧握着她垂在床边的手,保证道,“我坐在这里不会离开,你只安心睡着。”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小,好似怕吓到她一般。


    徐可心半阖眼皮,看了他半晌,缓缓阖上眼皮。


    只一闭上眼睛,白日的情景就浮现在面前。


    你在意我父亲,不会让他知晓此事……


    分明被侵犯的人是她,却因这句话,让她只能紧闭着嘴,不能控告,将此事压在心里。


    徐可心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她正陷于死胡同难以脱身时,一只手忽得覆在她的脸上,缓慢有力地按揉她的眉心,抚平她眉眼间的愁容。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男人说,会为她杀了林怀瑾,只要林怀瑾死了,就无人知晓此事,她还是清清白白的首辅妾室,而林怀瑾会带着他的罪孽下黄泉……


    男人声音哽咽,却决绝有力。


    只要侵犯的人死了,她就能免去折磨。


    徐可心未听清之后的话,只觉得思绪困顿,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一般,让她难以清醒,哪怕醒来了,也很快心生困意,疲惫得阖上眼睛,复又沉沉睡去。


    反复清醒反复入睡。


    不知是真得疲惫,还是不愿面对,她睡了很久。


    再醒来时,已是白日。


    徐可心怔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室内,缓缓起身。


    林昭明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一个丫鬟守在一旁,见她醒来了,上前服侍她,为她梳妆,复又端来膳食,一切平静地好似只是一个寻常的白日,只要无人提起,昨日就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可皮肤上的吻痕无声昭示着她被侵犯的事实,让她不得不面对,若她一直逃避,哪怕身上的吻痕消失了,心上的吻痕也依旧存在。


    徐可心坐在梳妆台前,坐了足足半个时辰,决定回府,将此事告知大人。


    她的确很疼,疼到只要一回想起昨日的事,就心脏抽痛不停,可她不是懦夫,也不愿隐瞒什么,独自一人无声吞下这苦楚。


    徐可心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忽得无比庆幸她做过官妓,于旁人而言早就没有清白可言,她也不必受制于世俗枷锁。


    若她还是官家小姐时,被人侵犯后,好似只有死路一条,父亲碍于徐家颜面,会和她断绝关系,亲自命人将她打死。


    这是她及笄那年,父亲亲口对她讲的话。


    而如今父亲死了,也没有贞节牌坊压在她身上,她又如何会选择沉默……


    她不敢面对大人,也不知晓他会作何反应,但她不想对大人有所隐瞒。


    复又坐了半晌,徐可心站起身想要回府,丫鬟见状,忙不迭走上前,眸色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比划什么。


    徐可心这才发现,这人不会讲话,是个哑巴。


    只有哑巴才不会讲话……


    知晓她是林昭明特意安排的下人,徐可心轻声道,“若你家公子回来,只告诉他我回府了。”


    丫鬟复又比划半晌,见她去意已决,跟在她身后,为她寻了车夫过来。


    离开前,徐可心看了眼身后布局用心别致的宅院,终究上了马车。


    她一夜未归,刚下了马车,远远看去,却见大夫人院中的小桃站在府外,焦急地走来走去。


    一见到她,小桃眸色一怔,忙不迭跑上前。


    “姨娘你终于回来了!”


    小桃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攥着她的手臂就向府内走去。


    “不知姑娘为何等我?”她问。


    小桃面色急切,闻言慌乱道,“姨娘,昨日大少爷被人捅了一刀,失血过多昏倒过去,虽未伤到要害,可醒来后……”


    小桃话语一顿,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未等伤口痊愈,就跑到了书房见大人,说要承下大人过去的什么命令,收下姨娘,娶姨娘为妻。”


    徐可心紧抿着唇,霎时停下脚步。


    她分明记得昨日林怀瑾说,不会让夫人知晓昨日之事,还拿大人威胁她,眼下所做之事又是为何……


    见她停下脚步,小桃霎时面色焦急,忙不迭道,“姨娘,不单大少爷发了疯,白日二少爷回府后,手提长刀寻找大少爷的身影,口中还说着要杀了他的混账话。”


    “夫人被气得昏倒过去,方醒来未多久,眼下他们二人都在书房,大人虽未说什么,可依大人的性情,二位少爷想必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奴婢身份卑微,实在不知求谁相助,才斗胆前去府外等姨娘回府。”


    “还请姨娘为两位少爷同大人求情。”


    小桃慌乱说完,直接跪在地上,仰头恳求地攥着她的衣摆,“夫人素来在意两位少爷,若他们二人一齐被大人责罚,奴婢恐夫人会心疾发作。”


    她眸色诚恳,眼底没有虚情假意。


    徐可心垂着眉眼,看着她紧攥自己的手,沉默良久后,微微颔首。


    这人求她为旁人说情,却不知晓,她如今也自身难保,但一切的事端都是因她而起,她也没有回避的道理。


    见她答应,小桃只跪在地上,不顾石阶上的脏污,向她磕头,郑重道,“奴婢今后会记下姨娘的这份恩情。”


    徐可心垂眸看着她,良久后看向不远处的书房,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袖子,纸包不住火,总要面对那人。


    书房。


    正院众人都在此处,林怀瑾弯着身子,捂着腹部的


    伤口,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时不时轻咳一声。


    林昭明被两个侍卫压着,跪在他身侧,虽身受束缚,但脊背挺得笔直,眼底没有半分戾气,也没有往日的浮躁,只透着狠绝。


    若非被人压着,好似会随时提刀杀了身旁之人。


    大夫人坐在一旁,面上满是声嘶力竭后的疲惫,整个人脱力地倚着椅背,手托着头,垂着眉眼,不愿再看地上的二人一眼。


    三人无一例外狼狈至极,都像被人折断了骨头一般,再也难以挺起。


    主位之上,男人背靠椅背,手搭在扶手上,缓慢地捻动一串念珠,他的半边身子隐在阴影之下,整个人陷在黑暗之中,让人难以窥探他的神情。


    他素来漫不经心,做任何事都极为随意,一副不近人情的无情模样,可今日,他却未同往日那般分心处理公务,只是坐在那里,好似等待什么。


    书房内死寂如坟,安静无声。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跪在地上的两人才倏地有了反应,转头看了过去。


    男人坐在主位,捻动念珠的手指也骤然一顿。


    房门被推开,女人身着一件素青衣裳,长发被一根细玉簪子轻轻挽起,她缓步走了进来,平日里温润的面庞今日格外苍白,不似往日那般明媚,好似又变回了刚入府时的模样。


    徐可心推门走进时,却见跪在地上的两人,一齐看向她。


    她紧抿着唇,掠过二人直白的目光,抬眸看向坐在主位,在目光触及男人的瞬间,心跳得极为快。


    第95章


    她站在书房门前,对上男人的目光,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房门,垂着眉眼,未同往日那般直视他。


    哪怕已经走到男人面前了,还是不知怎么面对他。


    男人坐在那里,也未同往日那般唤她过去。


    复又过了片刻,徐可心才挪动脚步,迎着几人的目光,走到林昭明身侧,轻声行礼后,唤了一声大人,屈膝跪在他身旁。


    林昭明跪在她身侧,见到她后眼底的狠绝霎时退去,只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顾其他几人的目光,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若在过去,这人的话里一定透着质问,可眼下这人的语气格外轻,只小声同她讲话,好似想要责问她为何不安生呆在宅院里,但话一出口,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顾虑。


    徐可心跪在地上,闻言微微摇头。


    除了林昭明的那句问话,书房内仍极为安静,并未因她的到来而不再沉寂。


    小桃方才说,林怀瑾想娶她为妻,可林怀瑾刚侵犯她,竟还要折辱她,和她继续纠缠……


    徐可心紧攥衣袖,胸膛微微起伏,分明来之前已经决定要告诉大人实情,可话到嘴边,却难以开口。


    她正犹豫不决时,低咳声从一旁传来,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


    自她进门后一直沉默未言的男人,握着手中的白帕,俯身低咳几声后,抬着眉眼,越过林昭明看向她。


    林昭明先有所察觉,直接挡住他的目光,将徐可心护在身后,眼底满是戾气地看他。


    林怀瑾面色不变,只淡淡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膝行三步,行至众人面前,俯身叩首,迎着众人的目光,语气虚弱却极为坚定道,“徐姨娘徐氏方入府时,父亲曾意图将姨娘赐给怀瑾,怀瑾那日一时糊涂,未认清自己的心意,推脱了父亲的好意。”


    “可在之后数月相处中,怀瑾却发觉,自己早已对姨娘情根深种,碍于姨娘怀有身孕,一直隐忍不发,想到不日之后就是青姝的百岁宴,怀瑾才斗胆同父亲提及此事……”


    他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陈述,跪在一旁的林昭明闻言面色难看至极,不等他说完,直接挣脱侍卫的手,上前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娶她?你还真讲得出口!”


    他站起身,抬腿就要踹在林怀瑾的心口上,被侍卫及时扯开,复又按压在地上。


    没有林昭明跪在他们之间,两人可以直接看到对方。


    林怀瑾本就挨了一刀,眼下又被打了一拳,半边身子倒在地上,面色苍白至极,饶是如此,他眼底的情绪极为平静,只抬手轻轻抚着自己被打的侧脸,缓声道,“我爱慕徐姨娘,自然想要娶她为妻,如何不能讲出口?总好过某些轻诺寡信的懦夫,将人哄骗又跑去徐府退婚。”


    他回应林昭明方才的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徐可心身上,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林怀瑾话语不留情,只一句话就让林昭明急得几乎快要跳起来,厉声道,“我是懦夫,的确负了她,可比你这个畜生好过千倍万倍!娶她的人也轮不到你。”


    被当众骂了,林怀瑾也未恼火,只眼也不抬道,“为兄至今尚未婚娶,也无婚约在身,如何不能娶姨娘为妻?”


    他面色平静,不似林昭明那般暴跳如雷,可说出的每句话都扎在林昭明的痛处,惹得林昭明额头青筋直跳,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眼见她刚安分未多久的两个儿子,复又因一个妾室公然吵起来,大夫人面色紧绷,强压下心上的怒气,看向紧攥着拳的林昭明,厉声道,“对长兄拳脚相向,成何体统!”


    “我不仅对他拳脚相向,我还要杀了他!”林昭明死死盯着林怀瑾,毫不犹豫道。


    大夫人闻言,险些一口气未提上来,指着跪在地上的林昭明,深呼吸几次,嘴唇颤抖,却未再说出一句话。


    书房内乱成一团,眼见二人愈发混账,一直坐在主位的男人轻揉念珠,按着佛头摩挲数下,语气没有起伏道,“过来。”


    只轻飘飘两个字,在场几人都没了声音。


    他未明说是谁,徐可心却身子一僵,良久后缓缓起身,不受控地挪着步子走上前。


    男人背靠檀木椅子,也未抬眸看她,直到她走至身侧,才眼也不抬道,“昨夜宿在何处,为何一夜未归。”


    他的语气极为冷淡,不似往日那般柔和,带着审问的意味。


    徐可心垂着眉眼,盯着男人手中的念珠,没有立刻回答。


    她不开口,男人也未催她,指腹抚着念珠上的细纹,缓慢有力地摩挲,一颗一颗从指腹碾过,转动的缓急同她的心跳一般无二。


    好似男人捻动的并非念珠,而是她的心脏。


    她的整颗心落在男人身上,说是被他牢牢攥在手中也不为过。


    徐可心沉默半晌,才缓缓屈膝,低垂着头,主动跪在男人身侧。


    “妾身有一事想告之大人,想求大人为妾身做主。”


    她进来时,虽面色苍白,但尚且还算平静,可眼下刚靠近男人,只一开口,喉咙里就不可自抑地传出哽咽,整个人神色憔悴,好似霜打的茄子,再说几句就要哭出来。


    男人捻动念珠的手指一顿,终于垂眸,看向跪在身侧的女人,勾着念珠的手指抚上她的下颌,些许强硬地抬起她的脸,却见女人脸色惨白,眼眶格外红肿,明显哭了许久。


    只离府一夜,就变得这般憔悴。


    徐可心跪在男人身侧,仰着脸,眸中的委屈几乎快要溢出来。


    “受了委屈?”他问。


    过去男人问她这句话时,她总是顾及很多,鲜少有同他控诉告状的恨意,可眼下,男


    人只一开口,她就眼尾垂泪,声音哽咽却直白道,“大人,昨夜妾身之所以未回府,只因……”


    徐可心话语一顿,迎着男人俯视的目光,咬牙道,“只因大少爷欺辱妾身,于府外强占了妾身的身子,妾身不堪受辱,不知如何前来见大人,才彻夜未归。”


    话音刚落,书房霎时安静无声,落针可闻。


    男人抚着她下颌的手,也在陡然间攥紧她的脖颈,眉头紧皱,直直看着她。


    颈间霎时传来痛意,徐可心却未露出难受之色,反而因将此事说出口,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未等男人说什么,尖锐的呵斥声在房内骤然响起,“你这女人满嘴谎话,分明是在污蔑怀瑾!”


    徐可心闻言,深呼一口气,抬眸看向不远处怒不可遏的大夫人,冷声道,“我如何会冒着触犯法令的罪责,有意拿自己的清白污蔑大少爷?若非他玷污我,我又怎会控告于他。”


    大夫人紧攥着袖子,抬手指着她,急声道,“书院的门童分明说,是你这浪□□前去书院寻怀瑾在先,我看你是勾引不成,复又冤枉怀瑾!”


    徐可心面色紧绷,压着心上的恶心,逐字逐句道,“我并未冤枉他,何况大少爷方才说要娶我为妻,我若真想勾引他,只会求大人准了这门婚事,又怎会提及昨日之事,拿我的清白污蔑他?”


    “还狡辩!”大夫人气急。


    “你说为未想勾引怀瑾,那我问你,你昨日又因何前去玉灵书院寻他!”大夫人扶着桌案,眼底喷火似的看她。


    未想过夫人会责问她前去玉灵书院的缘由,徐可心紧抿着唇,小心地看向身侧的男人,却见不知何时,男人的眼底早就寒冷如冰,看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暖意。


    男人何时这般看过她,只一瞬间,徐可心就慌了神,彻底失了分寸。


    她膝行半步,下意识攥紧男人的衣摆,慌乱道,“大人,妾身前去玉灵书院并非为了勾引大少爷,而是为了查明当年一事。”


    “妾身实在想知晓当年之事的真相,却又走投无路,只能相求长公子,想要让他帮妾身查明当年一事。”


    “可妾身未看出这人心中的邪念,才被他欺辱,妾身真得未想要勾引他。”


    徐可心跪在地上,话语不停地慌乱解释,只把一切全都告诉了对方,生怕说得晚了,让男人误以为她真得同林怀瑾有染。


    可等她说完,方才还面色恼怒的大夫人骤然没了声音,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极为复杂,不仅没有半分怒气,反而透着几分惧意。


    大夫人面色紧绷,下意识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


    男人坐在徐可心面前,在听完她的解释后,眼底的寒意缓慢退去,取而代之的却并非暖意,而是没有一丝情意的漠然。


    本来抚着她下颌的手,也下移几分,彻底攥住她的脖颈,长指不断收紧,好似要掐断她的脖颈一般。


    呼吸被逐渐掠夺,徐可心本就苍白的脸颊,眼下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她抬眸看着男人,却见他垂着眉眼,语气没有起伏道,“为了几个死人,而失了身子,还真是蠢笨。”


    男人的话语太过冰冷,眼底也没有一丝情绪,徐可心眸色怔愣,只一瞬间就瘫坐在地。


    第96章


    徐可心跪在地上,头发凌乱地贴着她的脸颊,闻言浑身颤抖不停。


    过了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哽咽却极为坚定道,“他们是妾身的家人,是养育妾身的双亲,父母身死,妾身身为家中长女,并非狼心狗肺之人,又怎会彻底放下。”


    她的确恨父亲的专制无情,可父亲只是对她严加管教,从未在衣食住行亏待她,给了她首辅长千金的地位和尊容。


    她怨父亲恨父亲,但不会背叛父亲,背叛徐家。


    的确是她蠢笨,错信他人以致失身,祸端已成,她认。


    复宗灭祀,血债血偿,只要她活着,这把刀就一直横在她心间,除非她死,否则她不会放弃寻找告密之人。


    男人坐在高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底没有情绪。


    徐可心跪在地上,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男人的冷漠无情,可她仰视男人,眸色未同往日那般露出胆怯。


    因果相报,她背负仇恨,只会往前走,不会停步。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面色也极为倔强,四目对视,男人无声俯视她,良久后抬手,打在她的脸上。


    念珠连同手掌,重重落在她的脸上,只一瞬间,耳目轰鸣,细玉簪子落地,碎成两半。


    她狼狈地倒在地上,长发披散,遮住她半边惨白的脸颊,只余下泛红的侧颜。


    徐可心垂着眉眼,只扶着被打的侧脸,眸色平和,眼底的慌乱逐渐消散。


    若大人因她犯蠢失了贞洁,她无话可说,可若因她为了徐家前去寻林怀瑾,哪怕再来一次,她也会去找林怀瑾。


    大人对徐家之事避而不谈,林昭明方入朝为官,于昨日的她而言,无人比林怀瑾更适合帮她调查李家。


    清晰的巴掌声在书房内响起,几乎瞬间,在场几人都面色凝重,林昭明直接抬眸,厉声道,“父亲!分明是林怀瑾欺辱她,你不责罚惩戒林怀瑾,为何要打她!”


    林怀瑾看着跪在地上面容苍白的女人,也微微皱眉,忍着腹部的痛意,看向坐在前面的男人,“父亲,昨日之事的确是怀瑾之错,怀瑾心生歹念,强占了姨娘,怀瑾甘愿受罚,还请父亲勿要再怪罪姨娘。”


    两个儿子都为他的妾室求情,且都真情实意,没有半分作假,他们年轻昳丽,比他的妾室还要年轻几岁,喜欢是真的,爱也是真的,而他年老色衰,再过几年就彻底变老,也终究有退位失权那日。


    更好的机会已经摆在女人面前,她大可以成全他的两个儿子,择一人成婚,不必委身于他,单单做个地位低下的妾室。


    可她的情人太看重私情,既忘不掉恩仇,决然一人想要为双亲复仇,又付诸真情,只依赖他一人,完完全全信任他,被侵犯后想的不是隐瞒,而是将此事告知他。


    林远舟背靠座椅,缓慢捻动念珠。


    他素来不信神仙佛祖,但为了压制心中暴虐,也学得几句心经,一念一转,心绪流转。


    自女人入府后,他就彻底舍弃了此物,今日复又拿了出来,却发觉,只将心经从头至尾念诵一遍,也难以抚平心绪。


    复又缓慢捻动数下,男人抬手,将缠绕在手中的念珠扔在文书上,看向跪坐在地面容倔强的情人,淡声道,“既然怀瑾提起,为父也没有食言的道理。”


    话音刚落,徐可心骤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却见他眸色淡漠,不紧不慢道,“你只问她,可愿嫁你为妻,若她答应,今日为父就命人筹备你们二人的婚事。”


    徐可心跪在地上,直直盯着男人随意的面色,难堪和恼怒一直涌上心头,她紧攥着袖子,不等林怀瑾开口,直接道,“妾身不愿嫁给长公子为妻,妾身只想做大人的妾室,从生至死,一直陪在大人身侧。”


    她面色紧绷,就差说出“做鬼也要纠缠他”的话。


    男人垂着眉眼,闻言无声看着她。


    徐可心面色紧绷,扶着桌案直起身子,目光不偏不倚地回视男人,一字一句道,“何况妾身如今已为大人养育一女,又被大人写入族谱,于情于理,都不应另嫁大少爷。”


    她目光赤诚,透着决绝,男人垂眸俯视她半晌,抬手抚上她被打的侧脸,没有丝毫动容极为无情道,“可心既牵挂女儿,明日之后,只将青姝送到正院,由夫人照顾。”


    话音刚落,徐可心身子霎时一僵,只愣神片刻,就忙不迭膝行上前,慌乱攥紧他的衣服,“大人!青姝是妾身的女儿,尚未百日如何能离开母亲!”


    林远舟说完,却未再理会她,只看向一旁的小厮,命他前去听雨阁带走长小姐,将其送至正院。


    小厮领了命令,向门外走去,徐可心见状,仰头


    忙不迭恳求道,“大人,青姝还小,真得不能离开妾身……”


    她话语不停,却未求来男人的半分目光,房门被关上,看着男人冷漠的侧颜,徐可心怔愣地跪在地上。


    她想不明白,为何被侵犯的人是她,而大人不仅未为她讨回公道,还要将她推给侵犯她的人,甚至将她的女儿从她身边带走。


    徐可心跪在地上,头忽得格外沉,攥紧男人衣裳的手也渐渐松开,她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地昏倒在地……


    待几人离开,书房只余下大夫人。


    她站在原地,看着坐在那里面容冷漠的男人,忽得也发觉,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夫人之前一直认为那女人于他而言是特殊的,可一涉及到林家,她才发觉,徐可心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


    相较于一个不安分宠妾,这人更在乎他林家。


    男人这般绝情,若在过去,她应该厌恶男人的冷漠,可眼下见那女人也被他舍弃,难言的喜悦却在她心头隐秘地生起。


    这人果然只在乎他林家,在乎他的权势,他不爱任何人,所谓的纵容喜欢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大夫人看着男人久违的不近人情的模样,想起方才那女人绝望的神色,忽觉格外痛快。


    复又想起她方才寻找长子的缘由,大夫人心上的喜悦又退去几分。


    这人不管不顾想要调查当年一事,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长子同徐可心继续纠缠下去,不然待那人年底回来知晓二人成婚,恐会和怀瑾生了嫌隙。


    思及此,大夫人抬眸看了眼正处理公务的男人,转身离开。


    落梅苑。


    二姨娘守在院中,早就听到了书房的动静,有心探查,但碍于大人也在,难以知晓其中到底发生何事。


    听说徐姨娘昏倒被人抬出来时,二姨娘轻抚茶杯,不紧不慢摩挲。


    大人命兄长杀了三姨娘,徐可心那日却带人将人带走了。


    三姨娘素来对徐可心冷嘲热讽,若非二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依那人事不关己的性子,想必不会前去青楼救下三姨娘。


    二姨娘轻叩茶杯,正细细思索二人的过往时,丫鬟推门走进,轻声道,“姨娘,大夫人来了。”


    二姨娘指尖一顿,抬眸看向门外,“大夫人?”


    想起方才下人传话说,徐姨娘昏过去被人送回听雨阁,二姨娘只思索片刻,隐隐猜到这人因何前来。


    恐怕和徐姨娘有关……


    门外脚步声响起,女人抬步走进,只命丫鬟退出去,冷眼看着她。


    二姨娘扶着桌案起身,同她行了个虚礼,端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夫人鲜少前来妾身院中,妾身未有准备,白日只泡了一壶陈年旧茶,都是一些无人要的碎渣子,还请夫人勿怪。”


    大夫人冷冷看着她,没有同她周旋的意思,直白道,“徐可心正寻人调查当年一事,如今她是大人的妾室,若大人受了她的蛊惑,帮她报仇,你李家还有退路吗?”


    话落,二姨娘倒茶的动作一顿,茶水顺着壶嘴落下,浸满茶杯,清脆悦耳,倒茶之人却无暇顾及,只等茶水溢出茶杯,她也未收手……


    第97章


    凉茶顺着指缝流下,良久后,二姨娘才堪堪回神,轻声说了一句失礼了,放下茶壶,命丫鬟擦拭桌案。


    她本还不明白徐可心为何会和三姨娘聚在一起,眼下想来,想必是给了三姨娘什么好处,差遣那女人帮她调查她李家。


    二姨娘端起溢满的茶杯放在大夫人面前,眼也不抬道,“妾身愚钝,不明白夫人话里的意思。”


    见她装糊涂,大夫人看着她,也没有和她打太极的兴致,直接表态,“此人断不可留下。”


    茶杯落在桌案上,发出很轻的一声闷响。


    二姨娘沉默半晌,收起脸上的从容,只平声问,“不知夫人可否如实相告,府上这两日究竟发生何事?”


    若徐小姐安心做她的宠妾,无人会理会她,可她偏偏不安分,总惦念过去的事不放,让人卧枕难眠。


    书房外。


    徐可心醒来后,跑去寻女儿的身影,却只见乳母担忧地站在房中,不见青姝。


    顾不得旁的事情,知晓大人尚未离府,她复又跑回书院,跪在书房门前。


    这一跪,就是一整夜。


    她的身子早就酸胀不堪,但惦念着女儿,想同男人求情,她又不愿离开。


    自女儿出生后,她一直小心谨慎地照顾着,生怕女儿出了什么闪失,只把青姝放在心尖上,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男人分明知晓女儿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却还是将女儿从她身边带走,甚至送到了大夫人院中。


    徐可心垂着脑袋,顾不得还未用晚膳,只屈着双膝,盯着地面出神。


    她从未想过没有女儿的日子,光是想想,她就心脏抽痛,而眼下女儿被人带走,彻底和她分开,徐可心只觉胸口沉闷不堪,双腿也如有千金重。


    若女儿有事,她也不活了。


    徐可心低垂着头,整个人狼狈至极,几乎快要晕倒在地上。


    侍卫们看守在门前,不似她刚进府那会儿,一直劝她离开,这次他们只看着她,任由她跪在那里,未言一语。


    过去他们不认为谁能惹得大人的动容,可徐姨娘接二连三被大人准许进书房后,他们又说不准了。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这烈男也抵不过缠女的执着啊。


    大人这般不近人情之人,说不定就真得需要一个缠女死死追着,跟在他身后,任由他推了几次,也依旧爱慕他。


    侍卫们在心中暗暗想着,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整整一夜过去,临到快天亮,书房内才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推开,男人未看跪在门前的徐可心一眼,抬步向书院走去。


    “大人!”


    在他开门的瞬间,徐可心慌乱伸手,扯住他的衣摆,仰头恳求道,“求大人将青姝还给妾身罢,青姝不能离了母亲,妾身也不能没有青姝。”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如何放心将女儿交到旁人手中,她总说青姝离不开她,其实她也根本离不开青姝。


    她的女儿那般小,还不到百日,醒来后就见不到母亲就会哭,只这一晚上过去,她根本难以想象青姝此时的处境,害怕女儿哭哑了嗓音。


    徐可心仰头看着男人,紧紧攥着她的衣摆,泪水倏地从眼眶滑下。


    天刚破晓,边际暗沉幽蓝,只露出冷清的鱼肚白。


    男人站在她面前,甚至未看她一眼,向院外走去,衣摆划过她的面庞,看着男人绝情的背影,徐可心霎时心脏抽痛,不受控地弯下腰,跪在书房门前,捂脸痛哭。


    过去她一直希望大人喜欢青姝,不断希求这人的喜欢,可如今看来,这人根本不在意青姝,也不在意她。


    不然为何分明知道青姝于她而言多么重要,还拿青姝要挟她。


    在书房门前跪了一夜无果,她失神落魄地向院中走去,临到听雨阁时,却见一个女人站在院门前,远远看着她,眸色意味不明。


    “徐小姐,你回来了。”二姨娘看着她,轻声道。


    徐可心抬手,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尾的泪,未理会她的话,直接向院中走去。


    她如今挂念青姝,难以招待旁人,也不想知晓此人因何前来。


    徐可心不理会她,二姨娘也未恼,只在女人经过她时,平声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长小姐。”


    话音刚落,徐可心脚步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二姨娘看着她,复又看了眼不远处愈发精雅别致的院落,轻声道,“请我入内罢。”


    里室。


    徐可心遣退房内的丫鬟,端起茶壶,为端坐在一旁的女人倒了一杯茶。


    二姨娘接过茶杯,指腹轻摩杯壁,姿态不似往日那般卑下,而是极为端着,腰背也挺得格外直。


    “我已听闻昨日之事,下人常说,姨娘格外宝贝长小姐,如今她被送至大夫人院中,想必姨娘心中也极为不好受。”


    徐可心端着茶壶,闻言未说什么。


    二姨娘看了她一眼,知晓她在判断自己话语的分量,这般寒暄的话难以激起她的反应,二姨娘放下茶杯,只事不关己道,“我方才来时经过正院,依稀间听到里面传来女童的哭声,哭喊得极为厉害,好似要把嗓子哭坏一般。”


    此话一出,徐可心霎时抬眸,直直看了过来。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二姨娘轻叩茶杯,温声道,“我知晓姨娘爱女心切,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帮长小姐回到姨娘身边。”


    “只是不知道为了长小姐,姨娘会做到何种地步?”


    二姨娘说完,复又不紧不慢端起茶杯置于唇边,饮下一口。


    徐可心看着女人,知晓二姨娘此番前来,不会真得是为了帮她,但她眼下实在走投无路,只想快些得回青姝,思及此,她直接道,“姨娘但说无妨,只要能让青姝回到我身边,我愿意做任何事?”


    好似一直在等她这句话,二姨娘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搭在腿上,语气没有起伏道,“既然姨娘如此决绝,只先向我下跪,让我瞧瞧姨娘到底能为了长小姐做到何种地步……”


    未等她说完,一旁的女人毫不犹豫屈膝,直接跪在她面前,“还请姨娘相助。”


    二姨娘话语一顿,垂眸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徐可心,忽得没了声音。


    她过去只是府中庶女,在李家没有地位可言,父亲官职低下,出了府外,她更是低人一等。


    旁的权贵家的小姐聚在一起,也从不在意她的身份,因为她们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甚至无意和她结识。


    同她相反,首辅长千金徐小姐徐可心,哪怕性情愚钝,不喜交谈,也总是有一群官家小姐围在她身侧,主动上前同她结交,讨好她,只因其父是当朝首辅徐大人。


    她李家小姐卑微如泥土,而徐可心却一直处在云端。


    虽然徐可心甚至不认识她,不知晓她的姓名,不曾同她讲过一句话,但在徐家覆灭倒台那日,难以言说的喜悦却从她的内心隐秘地生起,尊贵如徐家长小姐,如今不也沦落教坊司,成为一个人人轻贱的官妓,甚至不如她一个庶女。


    她以为自己不再嫉妒徐可心,可等徐可心再次入府,哪怕同她一样为人妾室,她还是不受控地拿自己同她比较。


    不明白这人为何无论到哪里,都得人追捧喜欢,哪怕有了官妓的身份,成了旁人的妾室,林家两位公子依旧爱慕她,甚至素来不近人情的大人都为她让步破例。


    这人好似天生好命,永远都悬在天上,不会真得跌入泥土,而她李氏,却只能受人摆布,没有自己的选择,只能受制于人,听命于李家。


    不会有人爱慕她,也不会有人喜欢她,她甚至不会被人讨厌,她就像一个最寻常最容易被人忽视的物件,安安静静地被人摆放在那里,等着被人使用。


    她一直想要压这人一头,可真得看到这人没有半分挣扎痛苦直接跪在她面前,她又不免失了兴致。


    二姨娘看着面前的女人,良久后,轻声道,“所做之事并不难,你只书信一封,邀大少爷于西北侧的院落相见,同他在那处欢好,之后我就求夫人将长小姐归还于你。”


    这人跪得太过容易,面色没有半分痛苦,可她只想看这人痛不欲生,看她挣扎难堪,跌入泥潭。


    既然她非大人不可,又不能没有女儿,只让她在两人之中作择,看她徐可心更在意谁。


    果然,在她说完后,女人面色僵硬,怔愣地看着她。


    隐秘的喜悦在内心升起,二姨娘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在幸灾乐祸,她就想看这人疼,见不得她徐可心众星捧月悬在高空,把旁人衬得如不堪的泥土一般。


    凭什么旁人生来低微,而她徐可心随随便便就能讨得旁人的喜欢,哪怕跌落谷底,也能重新惹得身边人簇拥喜欢。


    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帮她,就连对她冷嘲热讽的三姨娘,竟也为她做事。


    她倒要看看,若徐小姐公然同长公子在府中苟合,是否还会惹得大人的喜欢怜惜……


    第98章


    书信留痕,欢好留情。


    她只要答应了,便彻底没了退路,只被人发现此事,今后都落得一个水性杨花的名声。


    何况此事是这人有意提起的,若非有所布局谋划,又怎会让她做此事。


    想必只等她刚入了院落,下一刻抓奸的下人就会闯进。


    她不仅要考虑答不答应,还要考虑此事发生后所带来的一切孽果。


    徐可心垂着脑袋,盯着袖口上的花纹,浅青色的丝线绕着袖口曲折蔓延,好似枯藤一般,兜兜转转,只在原地打转,从未真得脱离过世俗的摆弄。


    她失了贞洁,兴许还能仗着往日的情分,求得大人的半分怜惜,书信给长公子之后,就彻底没了退路。


    可青姝尚在院中,还在等她。


    徐可心跪在地上,不想承下这道命令,可昨夜在书房门外跪了一夜,大人并未见她。


    这人终究未将她的青姝放在心上,想必日后也不会怜惜青姝半分……


    她的确喜欢大人,喜欢到万般心绪为他所动。


    可没了她这个妾室,大人还有旁的妾室,青姝离开娘亲身边,就真得无人再把她当亲生女儿照顾……


    “还请姨娘信守承诺。”她低垂着头,直言道。


    已经失了身,她本就不知怎么面对那人,如今这人送走她的女儿,她也不想留在这人身边了。


    一直陪在男人身侧,如今看来,不过是她一人的妄想。


    好似未料到她会这般容易答应,二姨娘坐在她面前沉默良久,才问,“长小姐于你而言真得这般重要……”


    重要到可以失了清白,背叛男人,以致失了宠妾地位。


    徐可心攥着衣摆,头也不抬道,“我只要青姝。”


    谁离开她都能活着,昭明可以离开她,大人也可以离开她,但青姝不能,青姝只有她。


    既将青姝生下,她就会照顾青姝,让她平安长大,不会任由青姝同过去她一般,陷进万劫不复的泥潭里。


    有娘亲在,青姝只能落在青枝上。


    听着她决绝的话语,二姨娘彻底没了声音。


    心中的嘲弄也悄无声息退去。


    若她是徐可心,她做不到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儿付出自己的一切,地位、尊容乃至宠爱……


    她想斥责这人傻,可不知为何,看着徐可心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


    二姨娘无声看了她半晌,未再多言,离了听雨阁。


    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儿搞得自己这般狼狈,这人到底还是太过愚钝,怪不得她时常陷入泥潭。


    若非牵挂得太多,一次次被拖累,又怎会在每次脱离时,又被拖住身子,重新陷进去。


    李舒忽得发觉,她好似又看不透这人了。


    二姨娘走后,徐可心扶着桌案站起身,命人拿来纸笔。


    拂袖落笔时,她盯着空白的纸面无声看了半晌,临落笔前,命丫鬟收拾出几件衣裳。


    得回女儿后,她也无颜再面对此人了,与其留在府中,面对这人不再温情的目光,内心饱受折磨,不如就此离开。


    若她不喜欢大人,兴许还会装作无事发生,同他献媚讨好,可她太喜欢这人了,喜欢就会在意这人的一切,不断深究他每句话的含义,思索他的神情。


    得了这人的好后,就难以再忍受这人不爱她的事实了。


    只能怯弱地选择逃离……


    那处院落位于府内的西北侧,背着阴林,挨着院墙,偏僻无人,时常有飞鸟落在院中的枯树上,雕琢羽翼。


    那日三姨娘同人通奸被抓后,此处难得的热闹一日,没过多久就恢复往日破败。


    徐可心坐在屋内,看着溺死在茶杯里的知了,知晓再过不久就要入秋。


    她坐在房内,只等了片刻,没过多久沉稳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来。


    还未到约定的时辰,吱呀一声,身着青衣的男人推门走进,四目对视,好似未料到她正坐在房中,男人眼底划过一丝意外,又很快消退。


    “怀瑾见过姨娘。”


    男人反手关上门,这次未等待她的指示,抬步逐渐靠近,走至她身后,俯身环住她的肩膀,紧紧抱着她。


    馥郁的香气从身后袭来,将她彻底包围,好似勾人下坠的迷药,扰乱她的思绪。


    男人自进门后,只一语不发地抱着她,良久未语一言。


    这人腹部有伤,按理说应卧床仔细修养,可刚得了她的书信,就前来赴约。


    他不开口,徐可心也不愿同他多言,只任由他抱着,却未理会他一句。


    送信的人是她,冷漠的人也是她,无理取闹的人亦是她。


    林怀瑾站在她身后,只勾着她的肩膀,埋首在她颈侧,包容她的冷漠,甚至未越矩吻她。


    好似只是太贪恋她的暖意,才在看到她的瞬间,忍不住上前,却又碍于她的不喜,未再得寸进尺。


    刚做了畜生,只过了一日,又扮成了君子。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快要到同李舒约好的时辰,徐可心深呼一口气,转身看向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却见他眸色直白炽热,不复往日平静,带着不加掩饰的情欲。


    “姨娘,待你成了怀瑾的正妻,怀瑾会命人筹备婚事,今后不再纳妾,只娶姨娘一人,也会将青姝视为己出。”


    男人俯视着她,忽得一字一句承诺道,语气极为缓慢却格外珍重。


    这人想娶她为妻,可她想嫁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这人,而她喜欢的人,却都将她舍弃。


    徐可心眸色复杂地看着他,良久后站起身,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推倒在满是薄灰的床上,迎着他直白痴迷的目光,垂着眉眼,扶着他的肩膀,有意坐在他刚被捅了一刀的腹部上。


    几乎瞬间,男人闷哼一声,皱着眉,面露痛苦的神色,但仔细深究,却能发觉他眉眼间的欢愉。


    好似于男人而言,她的主动是恩赐一般。


    徐可心沉默半晌,看着男人痴迷的面色,轻声问,“长公子身受重伤还未痊愈,若同妾身欢好,不怕失血过多暴毙而亡,死在床上吗?”


    男人仰头看着她,额头沁着薄汗,闻言只忍着痛意,揽上她的后背,俯身埋首在她颈侧,贴着她耳侧缓声道,“若因与姨娘欢好而死,怀瑾也算死而无憾了。”


    他语气平静,不带有半分轻佻之意,可莫名地,透着一股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放荡劲。


    徐可心眸色复杂地看着他,认为他太过无耻,可听着耳边调笑的话语,她又想不明白,这人到底因何喜欢她……


    第99章


    徐可心无声看了他半晌,挪着身子,微微起身,复又坐在他伤口还未痊愈的腹部上。


    林昭明手下未留情,一刀本朝着他的心口捅去,但被这人侥幸躲了过去,偏离几寸,捅在挨着心口的腹部上。


    男人的眉皱得更紧了,复又闷哼一声。


    好似看出她是故意的,无意同她计较,亦或乐在其中,林怀瑾埋首在她怀里,双臂不断收紧几乎快要把她的腰勒断。


    “姨娘真是……”


    他闷笑一声,微微抬头,隔着衣服吻上她的肩膀。


    “怎样?”她追问。


    林怀瑾攥着她的侧腰,隔着衣服攥紧她腰间的软肉,力气很重,疼得徐可心微微蹙眉,却见男人枕着她的肩膀,微微抬眸,仰着那张极为清雅阴柔的脸,不紧不慢道,“好生会折磨怀瑾。”


    话音刚落,徐可心霎时没了声音,僵在他怀里。


    原因无他,只因这畜生眸中的情欲太过赤裸,烫得她不敢乱动。


    她只捉弄这人两次,知晓事不过三,未再欺负他第三次,迎着男人渴求的目光,只坐在他怀里,无声听着院外的动静。


    这间院落实在破败,屋内到处都是薄灰,透着荒凉气,加之位置偏僻,地面隐隐渗着冷气,饶是在夏日,也无多少暖意。


    埋首在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男人,也如同毒蛇一般,禁锢她的身子,直直盯着她,虽带着笑,但莫名令人脊背生寒。


    她疑觉自己掉进了蛇窟,遇上一条青黑蝮蛇,被他纠缠,最后被他拆之入腹。


    徐可心垂眸,良久后抬手,蒙在他的双眸上,挡住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她不喜欢这人,被这人侵犯后,更是恶心这人的一切,哪怕只是简单的对视,也令她胃中翻滚。


    男人抱着她,任由她蒙住双眼,未抗拒一下,只安静坐着,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模样。


    屋内安静无声,只能听到男人厚重的喘息声,好似欲望未被满足,不断期待,情欲渐深,可饶是如此,也未惹得身前人的同情。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徐可心才倏地直起身子,脱下外衣,露出半边白皙莹润的后背,按着男人的脖颈,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颈侧,环着他的脖颈,姿态亲昵。


    “吻我。”徐可心低垂着头,贴着男人耳侧轻声道。


    得了恩赦,男人环住她腰侧的手臂愈发用力,“怀瑾会照顾姨娘一辈子。”


    他这般承诺,随后不顾靠近的脚步声,明知身在局中被人利用,也低下头,重重吻上她的肩膀。


    只是单纯的吻根本难以满足什么,也难以昭示他隐秘的占有欲,他想在这人身上留下他的痕迹,让门外之人知晓,这人如今是他的。


    肩膀传来刺痛,徐可心双眸瞪大,身子骤然弓起,她垂眸看去,却见男人张口咬在她的肩头,齿间极为用力,好似要啃噬她的肉一般。


    脚步声行至门前,却停了下来,未再靠近。


    透着门外隐隐绰绰的日光,能清晰窥见男人颀长的身影。


    眼见男人迟迟不进门,徐可心微微蹙眉,揽着林怀瑾的脖颈,盯着门外男人的身影,轻轻闷哼一声。


    只一瞬间,门外传来响动,但男人转了身,好似要离开。


    徐可心垂着眉,转头看向埋首在她怀里的林怀瑾,正要以为男人不会进来时,房门被没有征兆推开。


    她身子一僵,下意识的畏惧霎时溢满心间,又很快被怨恨取代。


    徐可心揽着林怀瑾的脖颈,复又转过头,看向门外,却见男人抬步走进,站在门前,眼底没有情绪地看他们二人。


    喉咙里忽得极为干涩,徐可心咽了咽口水,良久才迎着男人的目光,轻声道,“大人,这次是妾身勾引了长公子。”


    男人站在原地,身着朝服,负手而立,腰间还佩戴着她之前为他缝制的白鹤香囊。


    徐可心垂着眉眼,目光落在上面,无声看了半晌,才缓缓抬眸,看向男人意味不明的眸子。


    既然已经无颜面对此人,不如割断最后一点情意,让其怨恨她,往后也不必再想起她。


    过往权当露水情缘、空梦一场……


    书房内。


    男人坐在主位,看着跪在地上的妾室和长子,面容被阴影覆着,半阖眉眼,让人难以猜透他此时心中情绪。


    听人讲述和亲眼见到是两回事,分明几日前还伏在他怀中的妾室,方才却伏在旁人的男人怀里,同样媚态横生,哪怕心中不喜,依旧能装出喜欢的模样。


    好似于她而言,就算当初她被送到旁人床上,她也会依赖那人。


    分明早已想过这种结果,但亲眼见到自己的情人抱着旁的男人,甚至接纳他,哪怕那人是他的儿子,他还是想要杀了同她通奸的罪人。


    不想再将她嫁给旁人,只想杀了奸夫,再寻个笼子,将人彻底关起来,让她蜷缩在里面,永远身受桎梏,难以再雌伏于旁人怀中。


    男人面无表情坐在主位,大夫人坐在书房一侧,好似未料到通奸之人是自己的长子,面色极为苍白,紧攥着扶手。


    徐可心跪在地上,衣衫凌乱。


    她低垂着头,看不到旁人的神色,也不想看,只头也不抬承下一切罪名,缓声道,“妾身□□,有意书信给长公子,邀其见面。”


    “妾身未入府时,是教坊司的官妓,得吏部侍郎赵大人赏识,被其择为乐姬,送至府上,有幸成为大人的妾室。”


    “身处教坊司三年,妾身早已失了清白,被人调教了身子,贪于男欢女爱,非良家女子,难以另嫁给长公子为妻。”


    “自知身子污浊,也无颜留在大人身侧为妾,只求大人念及往日情分,令妾身离府……”


    她跪在地上,头抵着手背,分明跪着,但腰背挺得格外直,透着不加掩饰的决绝,不被往日所困,但求离府。


    男人这次能送走她的青姝,用青姝要挟她,难免之后也会用青姝作惩。


    她自小饱受折磨,可以受辱,可以受胁迫,可见不得青姝被当做戒尺,落在她身上。


    她被强迫一次,青姝就会陷入桎梏一次。


    若她这次妥协,往后府上众人都知晓青姝是她的软肋,责难她时,下意识想到的砝码也只会是青姝。


    她大可以顺了这人的心意,继续留在府上小心谨慎度日,但她赌不起是否再会因青姝受制于人。


    只一次就够了。


    一次之后,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她缓声说完,跪在她身侧的林怀瑾垂眸看着她,并未因被她当成棋子而恼怒,待她说完,也俯下身子,一字一句郑重道,“父亲,怀瑾既与姨娘有欢好之实,今后也不会另娶他人、另纳新妾,只为姨娘守身。”


    话音刚落,未等男人言语,坐在一旁的大夫人面色一白,倏然起身斥责道,“怀瑾糊涂!你未听到这女人方才所言,她本就是水性杨花之人,如何能做你的正妻?你是林家长子,又怎能娶一个曾做过官妓的女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怀瑾跪在地上,闻言只看着跪在身侧的女人,眸色极为平静道,“姨娘为人,怀瑾最为清楚,所谓清白与否,只是世俗枷锁,怀瑾无意计较,也不想为难姨娘。”


    “何况姨娘当初身不由己,难以自己作择,怀瑾知晓姨娘的难处,更应给姨娘应有的体面和尊容。”


    此话一出,大夫人面色霎时惨白,扶着桌案险些晕倒在地,小桃站在她身侧,见状连忙挪步,扶住她的身子。


    “她这般轻佻放荡,今日可背叛你父亲,引诱于你,明日就可背叛你,再同旁的男人苟合!”大夫人声音颤抖,俨然恼怒到极致,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林怀瑾垂着眉眼,只头也不抬道,“怀瑾心意已决,母亲不必多言。”


    林怀瑾是她的长子,素来顺着她的心意,为她做事,一步步循着规矩长大,何时忤逆过她,如今却为了府上的妾室出言顶撞她。


    大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的侧颜,想起身处正院的孽女,恨不得将她们母女二人千刀万剐。


    那孽女被送来时,尚且安睡,可方醒来未寻到母亲,就哭闹不止,整整哭了一整夜,哪怕掐她呵斥她,也难以让她安分,只偏执地寻着她的娘亲。


    甚至方才离开时,那孽女仍在哭,嗓子沙哑,哭声尖锐至极,令人心生厌烦,只命人拿帕子塞进她口中,才堪堪堵住她的哭声。


    若非这孽女是被大人送来的,她早就命人将其掐死,哪里会留她在院中过夜。


    她们母女二人没有一个令人省心的,全都是不安分的主,就应该下地狱。


    大夫人紧攥着袖子,眸色愈发狰狞,她紧抿着唇,抬眸看向主位的男人,直言道,“大人,她既已承认自己生性放荡,不如就此将其赶出府中。”


    徐可心跪在地上,闻言抬眸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只等男人说要赶她走,她就彻底断下这份念想,从他身边离开……


    第100章


    林怀瑾方才的一番话说得实在赤诚,听者鲜少不会动容。若非长子所心悦之人是他的妾室,林远舟倒真想说一句般配。


    少男少女,才子佳人,自古以来就不乏两情相悦的佳话。


    可惜郎有情妾无意,饶是被逼迫至此,他的情人不惜离府,也不愿嫁给他的长子。


    他的情人只心悦他一人,不曾对旁的男人动心。


    林远舟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良久后,唤了一声可心。


    声音极为温柔缱绻,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徐可心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抬头看他,可微微抬起脖颈,她就骤然一停,复又低下头。


    她期待这人挽留她,同往日那般哄着她,可难以跨过的沟壑早就横在两人之间。


    她同府上的长子有染,而男人将她的青姝送到旁人院中。


    徐可心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狠下心,勿要再贪恋男人的柔意。


    男人看着她倔强的侧颜,无声看了半晌,也未斥责她的任性,只淡声道,“嫁给怀瑾为妻,仍为林家义女,亦或离府,沦落市井,只两条路,可心自己选。”


    大夫人闻言,霎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对上男人冷然的目光,她话语一顿,还未出口的话又骤然堵在口中,只能面色难看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女人,眼神如刀,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似的。


    “妾身不愿嫁给长公子为妻,别无所求,只愿离府。”她跪在地上,头也不抬,一字一句道。


    过往她没有选择,只能任人摆布,可现在她有了选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背叛自己,委身于侵犯她的男人身下。


    此话一出,书房内安静无声。


    过了良久,坐在主位的男人才缓缓起身,捡起桌案上的一张黄纸,不紧不慢走至她身侧,随意扔下,一字未说向门外走去。


    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


    见她未答应,大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复又看向林怀瑾,令林怀瑾同他离开。


    林怀瑾跪在她身侧,闻言只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未因她的决绝而面露异色,好似早就料到她的话,未再多言,同大夫人离开。


    书房内只余下她一人,安静无声。


    她挺起早就酸硬的后背,捡起地上的黄纸,却发现这是她的卖身契。


    这人给了她自由,让她离开。


    徐可心盯着上面的字,良久后将卖身契叠好,收进袖中。


    大夫人方离了书房,就令林怀瑾罚跪祠堂,让他不得再同府中妾室往来。


    林昭明得了消息,赶到听雨阁时,却见女人背对着他,弯着身子收拾衣物。


    她终究还是离开了林府。


    这人被赶走,按理说他应该为这人打抱不平才对,可一想到今后这人不再是他父亲的妾室,难言的快感霎时溢满心头。


    林昭明盯着女人的背影,目光落在她曲线曼妙的身子上,良久后上前一步。


    下人方才告诉他,徐姨娘同林怀瑾通奸于院中,被父亲撞见。


    他不想知晓这人到底再想什么,为何又同侵犯她的人纠缠在一起,他只知道,这人今日就要离府,彻底和那人断了关系。


    徐可心整理包袱,只放了来时的几件旧衣,未带走大人送她的琴以及旁的钱财。


    她早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但以为来人是丫鬟,未分神理会,被人从身后紧紧抱紧时,她才倏地转身,却见身形颀长的男人枕着她的颈侧,有力的双臂箍住她的腰,整个人极为依赖地抱着她。


    四目对视,男人抬着眉眼,“你有去处吗?”


    他本想关心这人来着,但话一出口,就不自觉带着几分冷嘲的意味,徐可心早就习惯他苛责的言语,闻言也未计较什么,复又低下头,自顾自收拾衣物。


    “李家之事还未有着落,我暂且寻一处客栈落脚。”


    “客栈?”


    林昭明环住她的手臂用力,微微偏头,埋首在她颈侧低声道,“你性子娇弱,身子又极为金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无钱财傍身,若无人照顾,今后怕是难以度日。”


    “我会弹琴。”她说。


    “难不成你还要回去给人卖艺?”


    身后人的声音骤然


    提高,猝不及防伸手,攥住她的手腕,“若你喜欢弹琴,缺个听你弹曲的,我每日坐在那里听你弹就是了,何必卖艺换钱?”


    谈到此处,林昭明复又环住她的腰,压着声音轻声商量,“我又不是路边的穷酸乞丐养不起你,若你没有住处,只同我回去就是了。”


    “缺什么东西,甭管是金银珠玉,还是首饰衣物,亦或铺子田地,你只告诉我,我尽数为你寻来。”


    男人抱着她,像条大狗一样,下巴枕着她的颈侧,话语不停地同她商量。


    “可那是你的钱……”徐可心面色迟疑。


    “什么你的钱我的钱,徐可心,我过去怎么不知晓你这女人如此市侩,连几两碎银也分你我,你只同我回去,每日不必思虑旁的,只在这京中四处闲逛,喜欢什么便置办什么,若不爱走动,只差遣下人,令他们为你做事。”


    “想弹琴就弹琴,想刺绣就刺绣,闲得无聊,亦或心生郁闷,待我回去,大可以骂我几句解闷。”


    “反正你别想着出去卖艺。”


    “那帮附庸高雅的迂腐官员,如何能听懂你的曲子,就算给树上的鸟弹曲,也不得再抛头露面,以致受他们一群庸才指点。”


    男人的话实在任性,只把京中一众官员贬得一文不值。


    徐可心垂着眉眼,肩膀被他的下巴枕得生疼,忍不住抬手,轻轻推了他,“从哪里学来的哄人的话,这般不正经。”


    林昭明攥紧她的手腕,直直看着她,“我哪里在哄你?同你讲真的,你只同我回去,甭管要星星还是要月亮,都为你寻来。”


    他这副口吻太过自然,让徐可心不自觉想起这人少时的模样。


    那时这人就爱哄着她,常常追在她身后讲着各种好话,当时承诺了许多,临到最后说厌恶她就厌恶她,只同旁人有了婚约。


    想着这人再过不久就要同人成婚,若她答应这人的话,和他回去,同这人养在外面的妾室没什么两样,说不定还会再被他舍弃。


    徐可心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眼也不抬道,“我不会同你回去,你已有婚约在身,只安分留在府中等着娶妻,不必思虑我的去处。”


    林昭明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还计较我是有妇之夫?我明日就寻母亲,告诉母亲我不会娶姨母家的女儿。”


    “待与那人解了婚约,你总能同我回去了罢?”


    “勿要胡说,你既已同她定下婚约,自然要说到做到,你过去退婚一次,今日再退婚一次,从今往后,还有谁敢把自家女儿托付给你?”


    林昭明眉眼不耐,浑不在意道,“婚约是他们定的,我母亲令我娶沈家小姐,那沈小姐是个清高的,与我并无情意,若非她沈家没落,缺个扶持的,又怎会纡尊降贵嫁给我这种纨绔子弟?”


    他的后半句话实属无赖,只将一切罪责推给她母亲。


    徐可心系上包裹,不想再同他说下去,只轻声道,“可你的确为了你母亲,应下旁人的婚约。”


    他终归是听他母亲的话,不会真得忤逆他母亲。旁人常斥责林家二公子行事无忌太过胡来,但从未有人斥责他对家中长辈不敬。


    他们是一家人,只有她一个外姓。


    林昭明闻言面色不虞,见她低头不看自己,直言道,“她是我母亲,我自然尊敬她。”


    徐可心扯紧包裹,垂着眉眼未再说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大夫人不喜她,林昭明听她的话,说不定何时为了大夫人再次将她舍弃,因此她断断不能同林昭明回去。


    不然被他养得失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到最后只能沦落街头。


    徐可心拿上东西,未另寻丫鬟,只独自一人向门外走,想着离府后尽快安顿,再将青姝接回身边。


    她朝门外走着,背影格外决绝,男人站在她身后,面色紧绷,待她快要踏过门槛,直接大步上前,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怀里。


    “退婚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揪着错处不放,不给我悔过的机会?你也不看你自己,常年被人养着,如何能养好自己?何况你那么在意那个小拖油瓶,想必之后也会将她接到身边,到时你自己又忙于生计,又要照顾那孩子,你也不嫌累得慌?”


    “不谈旁的,只为了你女儿,你同我回去罢。若你实在厌烦我,我不去见你就是了,你我也非情人,我做你的债主总行了罢?”


    林昭明话语不停,见女人迟迟不开口,像个木头疙瘩站在那里,疑觉自己快要被她的慢性子折磨疯了,想要催她开口,亦或斥责她几句,又怕把人惹急了,更不愿同他走了,只能憋着一口气,俯着身子讲着好话。


    过了半晌,见她仍杵在原地不动,林昭明紧抿着唇,实在没辙了,攥着她的肩膀将人转回自己面前,同她面对面,低头看着她,缓声郑重道,“算我求你了,让我照顾你,你不和我回去,不就是顾虑我的婚事吗?”


    “今日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与沈家的婚事是我母亲的主意,我对沈家小姐无意,当初退婚也并非为了我母亲和沈家小姐。”


    “那是为何?”她头也不抬问。


    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林昭明低着头,攥着她的肩膀,口中那句“想要证明自己并非真得喜欢你”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时他就极为别扭,突然听不得旁人说,他只听徐可心的话,是追在徐可心身后的一条狗。


    现在面对徐可心,他还是难以说出,当初的一切错处只缘于他没来由的叛逆任性,想要向旁人证明,没了她徐可心,他林二公子依旧有母亲照顾,不必再忍受这人愚笨的喜欢。


    等浑浑噩噩过了三年,直到如今,他才彻底发觉,他林昭明才是两人之间可有可无的那个人。


    没了徐可心,他只能浑噩度日,宛若行尸走肉一般,不知因何活着,也难以再从迟来的母亲那里寻得他想要的喜欢。


    可没了他林昭明,徐可心只会活得更好,她对谁都付诸真心,却只是因为喜欢他们,情不自禁付出一切,随时可能脱身。


    她这般好,哪怕她不想要依赖旁人,也总是有人忍不住怜惜她,主动上前,想要照顾她,享受她的依赖和喜欢。


    无论是他还是他父亲,只要伤了她的心,令她感到受挫,这人总会在权衡过后,毫不犹豫将他们舍弃。


    她总说旁人权衡,可真正冷漠的人分明是她。


    他倒真希望这人是个只知贪图名利的负心女,这样起码能用金钱困住她,偏偏这人是个死犟的,什么都不要,只贪恋那虚无缥缈不值一钱的情意。


    也偏偏他和他父亲,谁都拿不出一颗真心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