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对方单站在那里,目光不紧不慢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胸膛上,眼底无戏谑之意,一贯的平静,但徐可心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好似有蚂蚁在身体里四处攀爬一般。
身子不好受,但又不知晓哪里不好受,不知晓缘由,但总归还未准备好让这人见到她眼下这般……喂孩子吃奶的模样。
她抱着怀中的孩子,下意识微微背过身子,回避林远舟的目光。
怀孕时每日期盼担忧腹中的孩子,还不觉得自己同过去有何不同,等真真切切生下女儿后,才有了初为人母的实感。
好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隔在两人之间,让她无法羞于面对此人,无法再同之前那般依赖讨好。
小孩饿得急,但刚生下来没多久,困得也快,方张着嘴砸吧砸吧几声,就趴在她怀里沉沉睡去,不舍得松口,也不舍得松开她的头发,好似知晓眼前之人是她的母亲,整个人蜷缩在徐可心怀里,睡得很安稳。
徐可心见状,目光也不自觉落到怀中的女婴身上,环着她的后背轻拍她的肩膀,常年紧抿的唇角也终于微微扬起。
等到身后脚步声靠近,冷香袭进,蔓延至她身侧,她脸上的笑意才霎时僵在
脸上。
徐可心僵着身子,缓缓低下头,默默扯着衣服挡住露在外面的身子,扯到一半碰到小孩的脸,又停下手。
“可心很喜欢她?”没有起伏的问话在耳边响起,两只手臂从身后伸来,环住她的肩膀。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徐可心垂着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是她的女儿,她当然喜欢。
男人站在床边,轻轻环抱着她的肩膀,轻吻她的耳垂,未再说什么,同她亲近的姿态同往日一般无二,未因她眼下憔悴的模样而有所改变。
徐可心垂着眉眼,被他安抚地吻了半晌,才放下心中没来由的顾虑,微微偏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凑上去轻轻吻他的唇,俯下身靠在他怀里,一直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
她本以为又要失去在意的人了,还好她的女儿未舍弃她,安然无恙地来到她身边,徐可心埋首在他身侧,沉默良久后,终于伏在他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徐可心靠在他怀里,声音哽咽道,“我很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不能再失去她的女儿了。
她靠在林远舟怀里,胡乱地向他倾诉,把自己那日的恐惧尽数讲了出来,告诉他,丫鬟唤她离开,将她推在地上……
她未曾想过对方会为她做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倾诉,需要一个人知晓她那日的无助,知晓她的恐惧,只把这些全都讲出来,她才能确认,她未失去她的女儿。
小孩喝了奶,吃饱了就犯困,徐可心靠在男人怀里,哭得累了,也觉头格外昏沉,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房中安静无声,林远舟垂眸,看着依偎在他怀中沉睡的女人。
整个人全身心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抱着他的孩子,好似把一切倾注到他身上,再也未想过去寻旁的出路,格外孱弱无助。
若他无所为,这人只会守在方寸之地,如囚笼困兽一般独自舔舐伤口,任人站在笼前用刀穿过她的身体。
他无声注视怀中女人疲惫的睡颜,忽得头发被扯住,林远舟抬眸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埋首在徐可心怀中的女婴睁开眼睛,攥住他垂在身前的头发,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未过两日,这孩子便学会睁眼,也未因早产而身子孱弱,同足月的孩子一般无二,还未生下时,可心便格外在意她,眼下能安然无恙,也不足为奇。
林远舟抬手,不紧不慢从小孩手中拿回自己的头发,方要收回手,小孩复又扯住他的手指,要塞到口中吮吸。
“鬼童不成?这般活泼……”
他低声开口,还未等说完,怀中人忽得微微挪动身子,隐隐有清醒的征兆。余下的话停在口中,林远舟半阖眉眼,未再继续说下去。
“大人,何为柜筒?”徐可心缓缓抬眸,还未彻底清醒,无意识追问。
“闺英闱秀,同花似水,为夫之愿。”林远舟面色如常,不紧不慢道。
徐可心闻言霎时清醒,眸色微亮,“大人也喜欢她?”
林远舟淡淡瞥了一眼她怀中的女婴,未回答她的话,轻声提醒,“她还未有名字。”
徐可心闻言,也才想起她的女儿还没有名字。
她未见过林家族谱,不知晓女儿排到哪个字,想依那兄弟二人的名字推出女儿的字,才发觉他们并非同字。
徐可心面露困惑,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问他中间的那个字应是什么。
林远舟揽着她的肩膀,不紧不慢攥住她的手腕,环着她的身子在她手心上写下一个“青”字。
青?既不是怀,也不是昭,而是青……
徐可心心中困惑加重,但未追问什么,那两人的事情同她无关,正院之事也非是她一个妾室可以染指的,她压下心中的不解,看向怀中的女婴,却见女儿也在看她。
四目对视,她忽得想起那个走马观花的梦。
蔌蔌落红都尽,依然见此清姝。
复又想起方才大人那句同花似水,徐可心思索半晌,轻声道,“大人,青姝如何?取自姝丽无双之意。”
她的女儿于她而言,自然是天底下最姝丽的女子,一切美好都与她相称。
她期待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可对方只随意地说了一声极好,“只依可心的。”
既未否决她的话,也未给她旁的提议,仔细深究下去,就能发觉他对此事并不上心。
徐可心微微蹙眉,想责怪对方不在意女儿,但她又的确喜欢自己刚想出来的名字,在责怪与不责怪之间犹豫良久,最后只不满地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随意地应了一声,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见青姝还在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徐可心面色微红,微微低头躲过他的吻,怕他在女儿面前再做旁的事情,徐可心含糊道,“大人,青姝有些饿了,大人姑且回避片刻可好?”
男人闻言,不仅未离开,反而顺势吻上她的脖颈,低声道,“为夫好似闻到了甜腻的奶香,不知从何处透出来的,不知可心是否知晓?”
男人语气格外平静,好似真得不知晓香味从何而来,认真问询她一般。
徐可心闻言,杏眸霎时瞪大,不满地看向他。
耳边霎时响起一声轻笑,“青姝有乳母喂养,可心不必亲自照顾。”
他不紧不慢说完,传丫鬟进来,命丫鬟将青姝抱走。
待屋内只余下他们二人,对上男人落在她身前晦涩莫深的目光,徐可心顿觉心跳一滞,下意识扯过衣服挡住身前光景,慌乱道,“大人在看什么?”
林远舟闻言,不紧不慢抬手,攥住她的手腕,未用什么力气便扯开她的衣服,单膝跪在她身侧,轻声笑道,“并未看什么,只是记得书中曾讲过,有女子壅乳,经络不畅,为夫方才只闻奶香,未见乳水,恐可心胀痛难耐,想为可心医治一二。”
他说的有理有据,但不知为何,徐可心总觉得大人在一本正经地哄她。
不过她初次有孕,也不通晓医术,根本无法分辨大人到底真得关心她,还是编撰谎话哄她玩。
徐可心面色涨红,紧抿着唇,犹豫良久才问,“不知大人要如何医治?”
林远舟轻轻叹息,单手撑在她身侧,俯下身,唇贴着她耳侧,轻声道,“所谓医治之术,并不高深,无非寻一人效仿稚童,尽吮其乳,便可缓解胀痛。”
“如今四下无人,为夫代为效劳即可。”
话落,徐可心霎时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面前的男人,却见他眉眼上挑,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情欲。
四目对视,徐可心只觉心上窘迫至极,身子也不自觉酸软。
她算是看清了,这人哪里是要为她医治,分明就是在戏弄她……
第62章
徐可心平躺在床上,轻轻环着身前男人的头,望着头顶的虚空,羞耻于他的轻佻,但又实在难以推开他。
她抬起手臂挡在面前,咬了上去,压住口中难言的窘迫。
徐可心正失神之际,揽住她后背的手忽得上移,贴上她的腹部。
她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扯开林远舟的手,可男人只轻轻抬眸看了她一眼,依旧抚上她些许塌陷的腹部。
她身子丰腴,生了孩子后肚子依旧光滑,未留下纹路,可不再紧致,软塌塌地落了下去,看起来格外怪异。
徐可心难以接受自己腹部的变化,也不想让林远舟看见她累赘的肚子……
眼下男人的手贴在上面,同往日那般轻轻按揉,徐可心紧张地攥着他肩膀的衣服,生怕他面上露出嫌弃之色。
徐可心身子僵硬,紧紧盯着身前男人的面色,却见林远舟眸色平静,撩开她的衣服,用掌心覆着她塌陷的肚子不紧不慢抚摸。
见他不
介怀,徐可心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上仍难以接受自己塌陷的肚子,扯着他的手腕,小声道,“大人不要再摸了……很难看……”
徐可心微微偏过头,不再看他。
若在过去,她的肚子光滑紧致,这人喜欢抚摸她的腹部也就罢了,可眼下这般丑陋,她不想让大人继续抚摸,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徐可心半阖眉眼,未用什么力气,就将男人的手腕扯到身侧,她方疑惑为何这般轻松时,腹部忽得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怔愣地看过去,却见男人俯下身,低头吻上她的腹部。
唇贴上去那一刻,徐可心大脑一片空白,眸色呆滞,良久未回过神。
直到被人抱在怀里,安抚地吻着她的脸颊,徐可心迟钝地伸手回抱住男人的肩膀,埋首在他怀里阖上眼睛,任由对方为自己擦拭恶露。
整个人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小心抬眼看着他的侧颜。
大人面上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似对什么都不上心,可照顾她时又格外细致体贴。
她从未在这人脸上看到过厌烦的神色……
生了孩子后,徐可心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了孩子,她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同大人置气,学会如何做一个好母亲,可只被他抱在怀里哄了半晌,徐可心又觉得,两人之间好似同以往一样,并未改变什么。
她依旧是大人的妾室,可以依赖大人,受他照顾,而大人依旧是她的夫君,未因她生了孩子疏远她。
好似在这人面前,她可以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妾室,不必去学什么经文讨他喜欢,也不必去做任何事,只要陪在大人身侧,做她自己就好。
同他所说的那般,只知闲趣行乐即可……徐可心疑心自己已经彻底无法离开他。
早在她产子当天,她生了一个女儿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林府,各院心思各异,但无一例外松了口气。
得了宠,但没有儿子傍身,哪怕被宠到天上去,也不足以受人忌惮。
一众下人暗中也惋惜她未生下一个男丁,只生下一个不中用的。
徐可心不知晓旁人如何想她和青姝,只每日抱着粉面团子,越看越喜欢。
刚生下那几日,小孩皱巴着一张脸,怎么看怎么丑,徐可心还为此难过许久,害怕女儿长大后因容貌受人嘲笑。
乳母告诉她,刚生下的孩子都这样,让她不必担心。
可徐可心心上仍不是滋味,她因身形受人嘲弄,不想女儿同她一般,也平白遭受旁人的指点。
她甚至想着要不要请个江湖术士为青姝易容,得了一副好容颜,先不提会不会受人喜欢,起码不会因此卑怯。
直到小孩的脸稍微长开了,面庞变得粉白光洁,徐可心才彻底松了口气。
不过……
徐可心坐在床前,抱着怀里的孩子,抚着她的小脸仔仔细细察看,又时不时抬眼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看书的男人,面色不解。
青姝的眉眼怎么和大人如此相似,连唇瓣也如出一辙,削薄寡淡……整张脸没有一处像她的地方。
徐可心紧抿着唇,心上稍稍有些不满。
分明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不像她,只像大人,徐可心垂眸看着埋首在她怀里眼巴巴看着她的女儿,忽觉心口格外沉闷。
她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小孩的面颊,轻声道,“小没良心的。”
她不满自己生的女儿不像她,但见青姝长得像大人,她又不自觉松口气。
若青姝长大后同大人那般容貌昳丽,总归比像她要好一些。
她抱着孩子,自己同自己生了闷气,又把自己哄好,坐在她身侧的男人无声看了她半晌,命乳母进来带走青姝。
徐可心还想再陪青姝玩一会儿,但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她又收回口中的话,微微俯身,主动靠在男人怀里,讨好地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讨好的神色,未说什么,将手中的书递给她。
徐可心伸手接了过去,翻开后才发觉这本书是林家族谱。
她下意识翻到末页,去寻男人的名字,可等翻到那页,徐可心却眸色一怔。
只见林远舟下面单写了一个“林望舒”的名字,既没有林怀瑾的名字,也没有林昭明的名字,而“林青姝”三个字被写在林望舒的下面。
徐可心眼神困惑,她不记得大人还有别的儿子,而且为何青姝的名字被写在旁人名字的下面?
林府单有两位公子……这林望舒是谁?
“过几日命人寻一个吉日为可心改姓,不知可心是否钟意此名?”
男人面色平静,好似并未认为有何不对,徐可心听完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族谱。
林望舒是她?
可此名分明被写在林远舟三字的下面,要论起身份……她成了大人的女儿!
徐可心紧攥着手中的族谱,怔愣良久,才倏地转过身,扑在男人怀里,扯开手中的族谱,直言道,“为何妾身是大人的女儿?”
而且那日为青姝起名时,这人给了她一个青字,可族谱上下一个字分明是望,而青在望之后。
她心上越发不解,盯着男人看,想要一个解释,可男人面色如常,顺势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淡声道,“可心不愿做为夫的女儿?”
“自然不愿!”
徐可心霎时坐起身,坐在男人的腹部上,将族谱拿到自己身前,抬手指着林望舒三个字,“大人那日只说为妾身改姓,未说将妾身写入族谱。”还将她的名字写在林远舟三个字下面。
她只是改姓,可现在对方分明要认她做女,这……太胡闹了,徐可心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她坐在男人身前,轻轻戳了戳林望舒三个字,试图表现自己的抗拒,可对方不仅未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反而轻笑一声,环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在怀里抱住,轻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成了为夫的女儿,可心便是林家的千金,从今以后在林府,可心不必受旁人管教,只听为夫一人的话即可。”
“怀瑾昭明二人,乃至夫人,皆无人有处置可心的权力,如此可心也不愿入族谱?”
男人低头贴着她耳侧,轻声解释,话里莫名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徐可心埋首在他怀里,忽觉耳朵有些痒,她微微偏过头,攥着手中的族谱,也不抗拒了,沉默半晌,头也不抬地轻轻嗯了一声。
女儿罢了,单一个虚名而已,总比受人管教要好。
徐可心在心上默默劝解自己,过了良久,忽然想到女子不得入族谱,她才稍稍抬头,看向身前的男人,犹豫道,“不过大人……妾身身为女子,也可入林家族谱吗?”
林远舟未立刻为她解惑,反而轻轻抚着她的侧脸,漫不经心道,“不知可心以何种身份问询?”
“若是妾室,此事自有为夫的考量,可心不必知晓,若是女儿,为父愿为望舒解惑。”
听着耳边不正经的话,徐可心面色一红,彻底说不出话了。
对上男人轻佻的目光,难言的窘迫霎时蔓延至她心头,令她良久无言。
徐可心阖上眼睛,泄气地趴在男人怀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声望舒两个字。
她本以为这样说,对方就会告诉她缘由,可轻笑声再次在耳边响起,“若是女儿,望舒总应先唤为夫一声父亲。”
他语气没有起伏,没有半分调笑之意,徐可心听完却面红耳赤,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无耻。
她不明白,这人为何能如此恶劣,
分明平常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可在私下,言行都极为恶趣味,哪里有当朝首辅的样子……
徐可心面色羞耻,迟迟不知如何开口,可林远舟只环着她的腰,面色格外耐心,好似今日她不开口就不会放过她一般。
徐可心只觉浑身燥热难耐,被这人的话折磨得羞耻至极。
第63章
徐可心不想唤他父亲,她扶着男人的肩膀跪起身,向床边爬去,刚膝行两步,又被攥着脚腕抱了回去。
抵着身下结实的胸膛,徐可心眸光躲闪,含糊道,“妾身不愿知晓了。”
太难为情了,她如何能唤自己的夫君父亲……
徐可心喊不出口,可男人揽着她的腰,眉眼上挑,低笑一声。
“可心不愿知晓,为夫却想听可心唤一声父亲。”
对上他眼中的笑意,徐可心僵着身子,想跑但又被紧紧攥住脚腕,哪里也去不得。
整个夜里,她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遍。
碍于她的身子,对方未彻底占有她,只苦了她的唇。
她不开口唤出父亲二字,这人就不放过她,她难受得紧,被折磨得头皮发麻,临到最后,实在难以忍受男人的孟浪,跪在床上委屈地唤了一声父亲。
男人浑身沁着热汗,闻言轻笑一声,不仅未放过她,反而攥着她的腰,抚着她的侧脸,俯身在她耳边诱哄道,“好可心,为父方才未听清,再唤一声。”
徐可心紧抿着唇,心上窘迫至极,对上男人调笑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若在平常,这人早就抱着她哄慰了,可偏偏眼下在床上,男人还得了趣,见她哭了,不仅未放过她,反而复又有了反应,用力按揉她的后脖颈,将她按在怀里用力抱紧,餍足地喟叹,“可心原是水做的,受了委屈就要哭,可为夫只想听可心唤了一声父亲,并未强求可心旁的事情。”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并无旁人,可心不必在意繁文缛节,只再唤为夫一声父亲,今后可心便是为夫唯一的女儿。”
男人俯身轻吻她的耳垂,声音低而哑,格外好听。
徐可心眼下头脑昏沉,鬼使神差地,她复又唤了一声父亲。
开了口,破罐子破摔,整个夜里,该说不该说的都被他诱着说了一遍。
徐可心直觉自己快要被这人逼疯,临昏睡前,趁男人餍足,才立刻开口,求男人改了族谱,她不想做这人的女儿。
林远舟尽了兴,也未再同之前那般折磨她,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攥着她的手腕,用毛笔在林望舒三个字上面划了一道,复又在林远山之后写上林望舒三字。
“望舒月御,高悬于空,木舟远渡,月影相随。”
男人的话在耳边不紧不慢陈述,徐可心本混沌的思绪稍稍清醒,她盯着林望舒三字,忽得想起过往。
父亲不喜女儿,一直想要个儿子,她和小妹的名字都是母亲想的,她名唤念心,小妹名唤念安,凑在一起便是心安。
可父亲对她们严加管教,一直难以心安,她被管教成温顺的性子,每日小心度日,生怕惹父亲不快,与她相反,小妹抗拒父亲的管教,愈发逆反,因此备受责罚,总是被打得满身伤痕。
那年她生辰,恰巧晚间城中有灯会,小妹知晓她想去,不顾宵禁,带她偷跑了出去,两人在城中赏灯乘船,偷得半日快乐。
可等两人回府,却见父亲早就等在府内,斥责她不守规矩,带着小妹胡闹,要命下人惩戒她。
小妹气急,不满父亲的惩戒,出言顶撞他,说全是她一人的主意,是她贪玩,央求阿姐带她离府。
父亲本就不满小妹的逆反,将所有的过错全都算在小妹一人头上,任由她如何祈求解释,父亲也不愿收回成命。
她去寻母亲,想求母亲为小妹说清,可母亲无奈地看着她,说她不应陪念安胡闹。
念安被打得浑身是伤,卧床数日,她守在念安床前,哭得泣不成声。
小妹扯着她的手腕,见她哭得难过,说自己不疼,很快就会痊愈,让她不要担心。
那夜之后,她便知晓了,心安二字于她而言根本是可望不可即的,倒不如可心二字,只要温顺就可以免于责罚,可以不让在意的人因她受到牵连。
不知是不是她的妄念,自她名唤可心后,日子的确平顺些许,可心两个字压在她头上,就像一条链子,约束她的一切,在笼子里面走,总不会受到惩戒。
望舒月御,高悬于空。
她一直认为自己深陷沼泽,从未逃离过,可如今大人为她起名望舒,认为她是天上月。
徐可心盯着林望舒三个字,这次真真切切忍不住想,若她最开始遇见的人是大人就好了。
思及此,徐可心眸色一怔。
这人认她做女,也想……早些遇见她。
她自幼时起便小心行事,生怕出了差错,原因无他,只因她既没有抗拒的底气,也无人为她撑腰。
大人唤她望舒,将她视为天上月,她忽然也不想在沼泽中挣扎了,她想彻底摆脱,完完全全摆脱。
她过去一直以为,只要离开某个人某个地方某个笼子,她就可以离开泥潭,可往往总是很快陷入另外一个沼泽。
旁人虽用笼子套着她,但不能真得困住她。
真正的笼子其实一直在她自己身上。
她是可心,但她如今也是望舒。
徐可心不记得自己何时入睡,只记得今夜依偎在男人怀里,心绪格外安宁。
得了新的名字,好似得了新生一般。
府上众人只知晓大人要为徐姨娘改姓,本以为足够出格了,没想到大人还命人将徐姨娘写入族谱。
旁人只认为徐姨娘得宠,可大夫人听后却彻底变了脸色。
她的两个儿子还未成家立业,不得入林家族谱,她这些年来数次提起,大人一直不应,现在大人却将一个外姓女子写入林家族谱。
大夫人紧攥帕子,终于难以压制心中怒气,动身前去听雨阁。
自这女人入府后,怀瑾昭明接连受她牵连,还同大人生了嫌隙。
大夫人加快步子,她倒要看看,这女人到底是生了个什么如意宝贝,惹得大人这般纵容她。
听雨阁。
徐可心正抱着青姝,拿着拨浪鼓哄她玩时,丫鬟连门都未敲,匆匆跑了进来,急忙道,“姨娘,大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徐可心摇拨浪鼓的手一顿,面上的笑意尽数褪去。
如今还未足月,她无法离床,徐可心抱起青姝,方要命人将青姝带下去,大夫人直接推门走进。
见大夫人紧蹙着眉,徐可心微微抿唇,唤了一声夫人。
女人从进来后就没什么好面色,明显一副问责的模样,可在看到她怀中的女儿时,大夫人骤然质问道,“这孽女怎么在你这里?”
徐可心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见她面色难看,下意识抱紧女儿,将她护在怀里,“夫人,她是妾身的女儿,自然陪在妾身身边。”
她温声解释,可对方只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她怀中的女童,良久未移开目光,眼神直白渗人,好似在看仇人一般。
徐可心直觉不对,抱紧女儿的手臂下意识用力,她方要岔开话,问大夫人今日为何前来,却见女人忽然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抢过她手中孩子。
“什么你的女儿!她分明是孽障,是不得入轮回的畜生,她早就死了,为何在你这
里!”
大夫人神色癫狂,好似失控一般。
徐可心早就提防着她,忙不迭转过身,躲过她的手,蹙眉道,“夫人,青姝是妾身的女儿,并非旁人,夫人认错人了。”
她解释不停,可大夫人根本不听,只面色紧绷,双眸瞪得浑圆,好似要吃了青姝一般。
“我说为何最近坏事不断,原是你这孽女回来讨债了,眼下还投到别人的肚子里,我只告诉你,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就该死,怪不得旁人,也没谁欠你的。”
“要怪就怪你自己,偏是个没用的女婴,若你是个男婴,又岂会受人厌烦。”
“你就该死!你就该死!你就该死……”
大夫人抢夺不成,好似魔怔一般,复又扑了过来,紧抓着襁褓不松手。
徐可心眼下还未彻底恢复,身上没有力气,险些被大夫人夺过去,她俯下身,紧紧抱着青姝,生怕一松手,孩子就被她抢走。
乳母和丫鬟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但碍于身份,费了半天力气谁都未拦住大夫人,而大夫人也好似突然中邪一般,目光狰狞,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随她一齐前来的小桃见状,见她突然癫狂,忙不迭上前道,“夫人看清,此女是徐姨娘的女儿,并非长小姐。”
几个人一同劝着,可无论她们说什么,大夫人都不松手。
小孩被吓到,也大哭了起来。
众人乱成一团时,一个丫鬟走进来,“姨娘,大公子来了。”
林怀瑾本站在门外等下人传话,忽得听到屋内传来母亲的声音,他眸色一怔,快步走进,却见几人乱成一团。
“母亲!”
他放下携带的东西,快步上前,见母亲扯着徐可心怀中的孩子不松手,他抬步挡在徐可心面前,“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大夫人本面色狰狞,看到林怀瑾的瞬间,身子一僵,随后连忙扯住林怀瑾的手臂,指着徐可心怀中的青姝慌乱道,“怀瑾!这孽女回来讨债了!快杀了她!杀了她!”
林怀瑾攥住她的肩膀不松手,看了眼躲在徐可心怀里哭闹不止的孩童,皱眉道,“母亲先冷静!徐姨娘方产子还未痊愈,不应受惊。”
“此女是徐姨娘的女儿青姝,并非长姐。”林怀瑾挡在徐可心面前,攥着大夫人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
过了良久,大夫人终于停下身子,怔愣地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她怀中的孩子。
徐可心紧紧抱着孩子,看着面前的高大背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去,她不解地看向大夫人好似痴傻一般的面色,分明来时还带着怒气,为何一见到青姝就霎时变了模样。
还有这人口中的孽女到底是谁?徐可心身子颤抖,只觉心跳得厉害,好似要蹦出来一般。
第64章
林怀瑾站在她身前,攥着大夫人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不断耐心解释。
本来好似中邪一般的女人终于稍稍平静下来,大夫人站在原地,紧抿着唇,死死盯着青姝,目光直白阴鸷,同看仇人一般。
徐可心将小孩紧紧抱在怀里,见状下意识用手覆在青姝的眼前,挡住大夫人看向她的视线。
小孩还小,如何能受得惊吓。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徐可心直言道,“夫人,青姝为妾身所生,并非旁人的孩子,还望夫人辨明。”
入了族谱,往后她不单是大人的妾室,还是林家的千金,她如今也不必再怕此人。
想起早产之事,她心上也不自觉生出几分怒气。
这人的丫鬟算计她,意图拖她下水,险些害她失了孩子,眼下这人又跑到她房中,不由分说要抢走青姝,徐可心早就对大夫人不满。
见她仍站在那里不走,她垂下眉眼,冷声下了逐客令,“夫人,眼下妾身身子不便,难以招待夫人,夫人快些离开罢。”
小孩趴在她怀里哭喊不止,徐可心听在心里,心尖也不自觉抽痛,只想快些赶她们离开。
不知是听了她的话,想要离开,还是林怀瑾在场,不好发作,亦或旁的缘由,大夫人紧攥袖子,直直盯着青姝看了良久,也未说明今日为何上门,直接转身离开。
她来时气势凌厉,走时却好似失了魂,后背僵硬脚步虚浮,几乎靠人搀扶才勉强没有摔倒。
见大夫人走了,乳母和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林怀瑾站在原地,没有随大夫人一同离开。
知晓他方才帮了自己,徐可心压下心中的怒气,尽力平复心绪,温声问他今日为何前来。
林怀瑾站在床前,看了眼她怀中哭闹不止的孩童,从匣中拿出一串铃铛,轻轻摇晃。
银铃撞在一起,发出很轻的脆响,本来哭闹的青姝霎时被吸引过去,睁着一双浑圆的水眸盯着他手中的铃铛,随着铃铛的摇晃不断转动眼睛。
小孩看了良久,不自觉忘记了哭,胡乱伸手,想要抓铃铛。
见她想要,林怀瑾拿至她面前,却没想到青姝直接抓住了他的手指,想要拽到自己怀里。
眼下徐可心抱着青姝,衣衫微乱,身前衣服也微微敞开,露出些许春光,她自己未留意,站在一旁的林怀瑾垂下眉眼,手指一顿,将铃铛交给青姝后,看向旁处。
女人身子丰腴,未生孩子前,便长了一副惹人怜的模样,眼下怀孕生子,不仅未染上疲态,反而变得愈发貌美。
身姿曼妙,浑身透着受尽宠爱的媚态,带着难以言说的欲气,过去时常透着灰败之色的眸子,眼下也格外亮,周身气质温和宁静,令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徐可心抱着怀中的青姝,扯着她的小手轻声哄慰,良久未得到男人的回应,她抬眸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对方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那个箱子,也未说今日为何前来。
徐可心轻轻叹息,不知道他们母子二人今日到底为何上门,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林怀瑾走了,她还是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匣子里的东西都是一些逗弄孩子的小玩意,待青姝不哭后,她将铃铛放回到匣子里,又命人将匣子送了回去。
若院中缺了东西,她大可向大人讨要,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这人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每收了林怀瑾的东西后,她都要受到责罚,疑心这人和自己犯冲,徐可心不敢再收他的赠礼。
待大夫人走后,她正想着,如何同大人提起自己那日周菱要拖她下水的事情时,丫鬟告诉她,大人命夫人在院中禁足七日。
虽未说清惩处夫人的缘由,但好似是因为白日之事。
徐可心闻言,未想过这人竟会为了她处罚夫人,白日心中积攒的郁气稍稍褪了些许。
她刚产子未过整月,所有心神都放在青姝身上,还未来得及分神处理那日之事。
她一直忍气吞声,鲜少出门,饶是如此,那人依旧要拖下下水,害她腹中的孩子。
她过去身份低微,受了苦只能自己咽下去,如今这人存心加害于她,她断断不能再忍下去。
徐可心抱着青姝轻轻哄慰,正想着入夜如何同大人提起此事时,丫鬟复又告诉她,周姑娘早在她产子后的隔天,人就去了。
人死了……
徐可心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她,“缘由呢?”
丫鬟眉眼低垂,“周姑娘心思歹毒,以下犯上,是夫人的意思……”
徐可心眸色怔愣,未曾想过原来周姑娘早就死了。
上次三姨娘落水,四姨娘也当夜被处死,不知是不是巧合,只要涉及到子嗣之事,往往没过多久便会死人。
好似杀人灭口一般,早在火燃烧前,就掐断火苗,以免火势越燃越旺,殃及到旁人。
周姑娘已死,她再提起此事,已然没有必要了,也没有提起的缘由,毕竟人已
经死了,旁人已经给了她一个交代,至于周菱是否受了旁人的指示,也再无人知晓了。
没有缘由不明不白就死了……
徐可心紧抿着唇,不知为何心上一阵胆寒。
大夫人被禁足后,没过多久就传出她中邪生病的消息,说大夫人不知在听雨阁看见了什么,人变得神神叨叨的,每日卧床不起,嘴里不断骂着孽女之类的话。
徐可心不知晓她口中的孽女究竟是谁,向下人们问起此事,才从产婆口中知晓,在怀上两位公子之前,大夫人曾生过一个女儿。
恰逢冬日,天寒地冻,下人们看管不善,一日忘记光上房门,长小姐独自留在房中,受冻而死。
徐可心沉默良久,只觉不寒而栗,之后未再问起此事。
她本来气恼大夫人那日的无礼,但知晓她曾经历丧女之痛,心上的埋怨不自觉稍稍褪去。
徐可心看向怀中埋首在她怀里酣睡的女儿,俯身轻轻吻了一下青姝的头发。
若她失了青姝,想必也会终身介怀此事,因此疯掉。
她已经失了母亲,不想再失去青姝。
徐可心轻轻吻着她的脸颊,也不管她是否能听懂,只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让青姝不要离开她,一直陪在她身侧,平安长大,她也一定会保护好青姝。
“我们青姝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徐可心轻轻拍她的肩膀,垂眸哼着新学来的歌谣。
过了三月,正是初夏。
时值杏花开放,京城各家园中的杏林也都尽数开花,尤其是林府后园中的杏花,开的最为艳丽。
放榜当日,林家二公子的名字挂在第一列第一行,没过半日,林家又得了一个状元郎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府上素来沉寂,这日却变得格外热闹,府中上下无一例外都在谈起此事,想要讨个好彩头,前去府外迎接二公子回府。
徐可心抱着青姝,见丫鬟们都在议论此事,便准她们前去观望,她自己守在房中,独自哄着青姝。
这人一直争强好胜,不愿屈居人下,如今终于考得了状元,也算如愿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
还未被退婚时,她一直期待这天的到来,期待这人考得功名,娶她过门。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带着做梦时,她梦到的都是两人成婚的情景。
如今真真切切到了这天,却早已物是人非,她的心也格外平静,不似过去那般期待高兴。
她抱着青姝,摇着拨浪鼓哄她玩,青姝躺在她怀里,伸手想要拿走,徐可心松了手,将拨浪鼓递到她手里。
小孩费力攥着,胡乱摇动,一个不留神松开手,拨浪鼓掉了下来直接砸到她的脸上,青姝紧抿着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徐可心见状,心弦霎时一紧,连忙拿走拨浪鼓,轻声哄着她,对着她被打到的地方轻轻吹气,可没有半点作用。
见她哭闹不止,恐她伤了嗓音,徐可心连忙扯松衣服,将小孩抱在怀里。
吃到奶的瞬间,小孩霎时停止了哭声,眨着一双泪眸,边委屈地看着她,边吮吸不停。
又可怜又好笑的……
徐可心捧着她的侧脸,见状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抱着孩子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未留意屋内的动静,直到身后传来难以抑制的喘息声,她的身子才骤然一僵。
徐可心慌乱回头,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身着红衣站在她身后,紧抿着唇,目光直直落在她露在外面的半边胸脯上。
四目对视,这个不仅未移开目光,反而呼吸加重,目光愈发直白,令人难以忽视。
徐可心忙不迭转身,扯回衣服,慌乱背过身子,直接质问道,“二少爷为何擅自闯入?”
林昭明身着红衣站在她身后,见她面色恼怒,下意识就要解释,自己只是无意撞见,话出口的瞬间,想起自己眼下前来是问责的,又面色一沉。
“我为何不能来?”
“我只问你,是不是你惹我母亲不快?她如今才卧床不起?”
他冷着声音,话语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质问。
分明是大夫人先上门起事,眼下这人不问缘由,直接把错处怪在她身上,徐可心本来心上窘迫,不知怎么面对他,闻言面色紧绷,只觉胸中怒气满盈。
第65章
林昭明方回府还未更衣,眼下身着御赐大红袍,佩戴红花,格外丰神俊逸,罕见地透着几分端庄正经,光看他这副装扮,的确令人心生敬意,可偏偏一双浓眉紧蹙,硬生生压住周身的书生气。
徐可心不满他不由分说的质问,但想到这人那日救了她和青姝,徐可心紧抿着唇,暂且压下心中的火气,未理会他的话。
她揽着青姝的肩膀,安抚地轻拍。
小孩刚喝了奶,人也安静些许,睁着一双眸子好奇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眨着眼睛。
徐可心垂眸看着怀中的青姝,未分给他半分目光。
若是旁人,见她不理会早就识趣闭嘴,可来人是林昭明。
见徐可心不理会他,林昭明的面上霎时浮现怒气,直接俯身扯住她的手臂,冷声道,“你未听见我在同你讲话?”
他手上力气很重,徐可心微微蹙眉,抬眸看他,“听见了又如何?我应理会你吗?”
“你不知晓那日究竟发生何事,就要为你母亲出头,不分青红皂白前来质问我,饶是我真得同你解释一二,想必你也不会听。”
“你不解释,如何知道我不会听?”林昭明紧攥她的手臂,眯着眼睛盯着她。
徐可心抱着青姝,无声回视他,良久后,平声道,“好,那我告诉你,夫人那日前来,将青姝错认成长小姐,失了分寸,不仅对青姝痛骂不休,还要抢走青姝。”
“我不知晓夫人因何患病,但知晓此事与我无关,你也不应为此前来质问我。”
她话语不停,逐字逐句陈述,眸中没有半分慌乱无措,不似之前那般胆怯谨慎。
一番话说完,徐可心深呼一口气,发觉自己心上格外平静,好似在意谁,就会在谁面前失控,只有不在意了,才会变得冷静。
男人站在她面前,仍注视她,眸色算不得多好,但也未透着戾气。
见他未同往日那般发疯,徐可心垂下眉眼,扯回自己的手臂,这次未用什么力气,只稍稍用力就挣脱林昭明的手。
她抱着青姝,眼也不抬道,“我已告知你那日之事,若无事的话,二公子离开罢。”
“公子方回府,想必夫人还在等着公子,公子一直留在听雨阁也不合规矩。”
徐可心低着头,想要赶他离开,可林昭明单站在那里,既未说信不信她方才的话,也未离开,过了良久,才忽然道,“方才我去了宫中。”
“眼下我得了状元,难道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男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问。
“公子考中状元同我有何关系?”她心上不解,直言道。
若在过去,林昭明是她的未婚夫,知晓他考中状元,她的确会欢喜不已,可如今两人各不相干,徐可心不知晓她应该说什么。
“不日之后,我便是朝廷重臣,往后也会升为高官,得权得势,不会比我父亲逊色,而且我年少,还未弱冠,待父亲死了,我还活着,你想要的东西,我也能给你。”
“而你如今成了他的妾室,还为他生下一女,每日侍奉一个比自己年长性情极为冷血的男人,不知你可后悔?”
林昭明站在床前负手而立,眉眼冷峻,一字一句道。
徐可心惦念他那日的恩情,不想同他再争论什么,可听完他眼下这番话,只觉火上心头,抬眸直视他,出言提醒,“林昭明,当初执意要退婚的人是你,而非我徐可心,若你当初娶了我,我又怎会一直困在教坊司?”
“哪怕你之后念着往日的情分前去寻我,将我带走,我也不会像个玩物一样被赵大人送到你父亲的床上。”
“你是林府二少爷,首辅大人之子,前途大好,的确不应为了一个官妓求情,徒惹一身是非,我被你退婚,论理而言,也没有身份去怪你。”
“可我过去喜欢你,我把所有的情意都诉诸到你一人身上,未给自己留半条后路,全京城的人都知晓我是你未过门的妻
子,我也把你视为相公。”
“但你之后又是如何待我的?冷言冷语不说,成日里躲着我,好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叛逆,待我们二人成婚后一切就会变好?可是呢?你不顾我的颜面,不顾我们的情分,大张旗鼓地跑去徐家退婚,把一切过错都怪在我身上。”
“你如今问我可否后悔,难道当初退婚的人是我?我徒费光阴陪你长大,快到天明时又被你舍弃,沦落风尘只能自寻出路,难道是我自甘下贱,非要为妓为妾吗?”
“若未成为大人的妾室,想必我眼下还在教坊司像个鸟雀一样给人弹曲,你又怎会见到我,还跑到我面前理直气壮地质问于我。”
徐可心本不想同他多言,可不知为何,每每见到他,心口就格外沉闷,怒气满盈。
好似察觉到她眼下心绪不宁,本安静趴在她怀里的青姝攥着她的衣服,微微蹙眉。
知晓自己刚刚失了分寸,徐可心忙不迭抬手,轻轻抚上青姝的侧脸,安抚地轻吻她的额头。
她懊悔在青姝面前同人争执,不想再失控和林昭明争吵,头也不抬冷声道,“无论你是否考得功名,都和我无关。”
“若你眼下前来是为了夸耀此事,大可去寻你的未婚妻沈小姐,你成了状元郎,她便是状元郎夫人,夫荣妻贵,想必也为你欢喜。”
她话语不停,把心中话说尽,随后不再理会身旁的林昭明,背过身子抱着青姝轻轻哄慰。
青姝尚且年幼,她不应在青姝面前同人争执,不想再让她受惊。
她垂下头,边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边轻声道,“是娘亲不好,吓到青姝了。”
徐可心垂着眉眼,轻哄不停,过了半晌,小孩脸上的畏色才慢慢褪去,埋首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见她睡着,徐可心终于松了口气。
身后之人良久无言,好似定住一般,徐可心不知晓他面上是什么神情,也不想知晓,只头也不回轻声道,“青姝乏了,二少爷还是快些离开罢,勿要吵到青姝。”
复又过了半晌,忽得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哽咽,徐可心身子一僵,慌乱回头,却见方才还气势凌厉的男人,此事垂着眉眼,低头擦着眼中的泪。
他红着眼眶,眼底雾蒙蒙的,泪水止不住流下,紧抿着唇,胸膛起伏不停,好似憋着气,强压喉咙里的哽咽。
见她看过来,林昭明面色紧绷,冷冷看了她一眼。
分明眼眶红肿泪流不止,一副委屈模样,仍冷着眉眼,不愿示弱。
林昭明如今乃是朝中钦定的状元郎,本应受人追捧夸赞,眼下却像个稚童一般,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负气哭了起来。
徐可心眸色一怔,看向他满脸的泪水,下意识想要安慰他,话到嘴边,她又很快回神,疑心这人又在她面前演戏,徐可心紧抿着唇,终究未理会他。
任由林昭明站在一旁哭着,她装作未看见一般,挪走目光,抱着青姝轻声哄她,为她哼童谣。
若孩子哭了,无非是受了委屈,亦或想要惹人注意。林昭明早就不是什么孩子,无论真哭假哭都讨不来糖,她也不想给。
徐可心紧抿着唇,听着耳边压抑的哽咽,忽觉格外心烦,她抱着青姝转过身,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二少爷如今是新科状元,若要哭,能否回自己的院子关上门偷偷哭去,不然被人瞧见了,旁人会如何想你?”
“一个快要弱冠不日就要成家的男人,站在府中妾室的房中,哭得不成样子,成何体统?”
徐可心不开口还好,她一说,林昭明霎时哽咽一声,冷声反驳,“除你之外,何人敢取笑于我?”
“若你不骂我,我又怎么会哭?分明见到我哭了,还装作没事人一般,不理会我还要赶我走,满心满眼都是你刚生下的那个孽种。”
“你让我走,我偏不走,我就要站在你面前哭。”
林昭明面色紧绷,眼尾垂泪,死死盯着她,好似她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一般。
他压抑喉咙里的哽咽,憋得眼尾艳红,冷白的面庞满是泪水,若不是眉眼太过凌厉,光看他的面色,倒是格外惹人怜。
徐可心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张脸,饶是他哭得再可怜,心上也没有半分动容,只蹙眉道,“我何时骂了你?”
林昭明闻言,眉眼阴鸷,只盯着她怀中的青姝,负气道,“你就是对我不满,不在意我,只喜欢你怀中的孽种,早知道那日就应命产婆将她摔死。”
他话语直白,带着不加掩饰的戾气和妒意,分明两人已经没有婚约了,但林昭明好似还未认清现实,仍理所当然认为她应该哄着他,顺着他的心意,不仅将自己和大人比较,连稚童也不放过。
徐可心面色紧绷,听着他口中的胡言乱语,只觉这人愈发任性无礼。
听到他说要摔死青姝,徐可心气上心头,只觉胸口沉闷不堪,忽觉头格外昏沉,面前一黑,不受控地倒在床上。
林昭明本来还在控诉,见她昏倒,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身子,顾不得还在同这人置气,他看向屋外,就要命人去喊郎中。
可在话出口的瞬间,女人忽得倒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甜腻的奶香霎时充斥在他面前。
林昭明话音一顿,垂眸注视怀中的女人,想起来时看到的情景,忽觉喉咙格外干涩,腹间烦热,从未用过的那物不知为何也起了反应。
第66章
林昭明看着怀中的女人,忽得想起他过去三年里曾做过的春梦。
女人不着一缕,同话本中的鬼魅一般,雌伏在他身上,不断引诱他沉沦,每每醒来时他的裤子都黏腻不堪。
自少时起,他便独自一人在京中游玩,父亲忙于朝政,从不理会他和长兄,哪怕他们冒失闯祸,父亲也从不管教他们,只命人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将他们完完全全交给母亲。
可那时母亲对他们也并不似之后那般上心,同父亲的相处也极为生疏,好似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一般。
母亲对他们父子三人并不热络,钟爱写诗作画,每日随二叔一起前往府外,同一众文人吟诗作对,观山望水。
他央求母亲带他一起离府,想要陪在母亲身边,可母亲从未理会过他,只将他交给府中的丫鬟下人。
长兄自少时起便严于律己,专心治学,也鲜少理会他。
他少时未受到任何人的管教,却也未得到任何人的关心照顾,终日无所事事,四处寻乐子。
那日宴会,他在湖中玩乐,一时失足落入水中,本以为自己会溺水而亡,没想到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人揽在怀里,他抬眼看去,却见一个女子担忧地看着他。
他何时见过旁人对他露出过这种神色,不受控地扑进对方怀里,紧紧抱住对方。
姐姐的身子很香很软,埋首在对方怀里,好似掉进了轻飘飘的云里,让人不愿松手。
他在府中无人关心照顾,知晓对方是徐家长小姐,便跑去徐府找她。
她的身子很软,心也很软,会轻声哄他入睡,还会抱着他细细哄慰,比父亲母亲更在意他。
他愈发离不开这人,舍不得她的关心,想让她心疼自己。
林昭明本以为徐可心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那日听见旁人说,不日她会参加选秀,他才意识到徐可心要离开他了。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对徐可心到底是什么感情,只知道要困住徐可心,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平日里鲜少去寻父亲,也从不向他索求什么,但知晓徐可心明年兴许会入宫后,便跑去书房同父亲提起此事,说要娶徐家长小姐为妻。
他本以为父亲公务繁忙,不知晓徐家长小姐是何人。
可在他提起后,对方直接否了他的话,令他寻得徐家长小姐的同意,再决定是否要定下婚约。
知晓徐可心
纵容他,林昭明当即跑到徐家,说要娶她为妻。
只要徐可心嫁给他,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不会再寻旁人。
徐可心不答应,他就赖在府中不走,说尽了好话,一连央求数天,她才终于松口,说会同徐大人商议此事。
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他们二人的婚约却很顺利地被两家敲定,好似老天也在眷顾他,让徐可心留在他身边。
他那时不懂男欢女爱,只知道自从两人定下婚约后,徐可心就愈发亲近他,甚至准许他进入她的屋子,睡她的床。
他不知晓徐可心因何改变,但很高兴徐可心的亲近,享受这人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入了学堂后,旁人聚在一起看春宫图,拉他过去一起看。
看得尽兴时,趁着没有夫子在场,一个公子指着图画说,他夜里如何操弄院中的丫鬟。
在他说完后,又有几个公子开口,说起他们的经历。
众人说来说去,只有他坐在那里,良久未开口。
一个公子见状,笑着打趣他,问他有没有玩过府上的丫鬟,他面色紧绷,未理会这人口中的话。
那人见状,忽得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身边,问他可曾碰过徐家长小姐。
说他们二人已经是未婚夫妻,徐小姐身子丰腴,胸脯格外挺拔,性子温婉,想必在床上也格外温顺勾人。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彼此对视一眼,霎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声音轻荡恶心,好似令人作呕的蛆虫。
见这人拿徐可心打趣,他面色一黑,扯过那人的衣领,直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不顾旁人的阻拦,将人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抬脚用力踹在他的心口,令他把嘴巴放干净了。
那时父亲已经成为皇帝近臣,位高权重备受重用,徐大人又是当朝首辅。
他先打了人,但无人令他前去谢罪,反倒那人被其父压到府中,亲口同他谢罪。
待那人走后,他也被关到祠堂跪了三天。
方解了禁足,他就一拳打在自己脸上,顶着脸上的青红痕迹,跑到徐府去寻徐可心。
见到他面上的伤口,这人果然格外心疼,抱着他轻声哄慰,为他涂抹药脂,轻轻吹他脸上的伤痕。
过去他被徐可心抱在怀里时,只觉她的身子很软,从未想过其他的。
但这次不知为何,他不自觉想起在学堂时看到的春宫图,身子也开始燥热。
那日他躺在徐可心的床上,徐可心坐在他身侧,摇着团扇为他解暑。
凉丝丝的风携带着温软的香气覆在他的面前,惹得他的头格外昏沉。
梦里徐可心放下扇子,脱下外衣,同春宫图里那般,抚上他的肩膀,眸色迷离,全身心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肩膀……
他心跳得厉害,霎时清醒。
忽觉裤子格外黏腻,意识到自己起了反应,林昭明瞬间面色紧绷。
徐可心坐在床侧,见他醒来,面色担忧,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想起梦里的情景,他疑觉自己和那个畜生没什么两样,顿觉无颜面对她。
不顾她关心的话语,穿着满是脏污的裤子连滚带爬地离开徐府。
接连数日,他都做了春梦,梦见了徐可心。
梦见她纤细的手,柔软的唇,漂亮的眸子……
他在府中浑浑噩噩了数日,终于抵不住心上的愧疚,再次跑去见徐可心,告诉她自己是个畜生,做春梦梦见了她,求她的原谅。
不知道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心中的邪念,只要闭上眼睛,就情不自禁地去幻想两人欢好的情景。
好似未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徐可心面色涨红,尴尬地看着他,良久未言。
害怕徐可心讨厌他,林昭明紧咬牙,抽出随身佩剑,扯开衣带,就要砍下自己的那物。
徐可心眸色一怔,慌乱拦下他。
他实在害怕徐可心讨厌他,只能扑在徐可心怀里,哭着问徐可心是否原谅他。
徐可心不开口,他就不松手。
他来时只觉自己被色鬼附身了,已经无药可救,甚至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
可还未等他哭多久,徐可心就将他揽在怀里轻声哄慰,说不会因此讨厌他。
他霎时如释重负,之后未再做春梦。
待年纪稍长些,他的个子超过徐可心,可以反过来将徐可心抱在怀里。
私下里,徐可心有时会甜腻腻地同他讲话,告诉他,待他考得功名,两人成婚后,会把自己给他,为他生儿育女。
那夜他复又罕见地做了春梦,梦见自己考中进士,穿着婚服娶她回府。
洞房花烛夜,她赤着身子,陷在柔软的红色锦被中,眸色迷离地望着他,身心一起,终于彻彻底底地成了他的人,打上了他的烙印……
徐可心陪在他身边时,他鲜少做春梦,可等徐可心入了教坊司后,他几乎每日都能梦到她。
他过去无所事事,没什么志向,待有了婚约后,旁人都认为他无用,配不上徐家长小姐。
徐可心不计较此事,他却格外介怀,那时他不学无术,的确无用,给不了徐可心任何东西。
他忽得开始想要考得状元,若他成了状元郎,便可同父亲那般在朝中位居要职,受人崇敬,无人再会说他配不上徐可心,徐可心也不会后悔嫁给他。
心中有了根,他好似终于不再像水中浮萍一般,四处游荡,开始变得争强好胜,把他认为最好的一切全都捧到徐可心面前。
那段时日,他虽没有家人的管教照顾,但依旧成了旁人口中惊才艳艳的林二公子。
没人再说他配不上徐可心,他也不必患得患失,只等娶她为妻。
徐可心在时,知晓徐可心一定不会离开他,他的心是酸胀的,被徐可心的喜欢填得很满。
他不必顾虑徐可心是否会喜欢别人,只需要在学堂潜心求学就好,然后早日考得功名,娶徐可心过门,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他本以为日子会同预料中的那般发展,直到二叔离京,母亲终于开始留意他,给了他一直想要的关心和照顾,一切才变了模样。
有了母亲的关心,徐可心变得不再唯一。
他不必纠结徐可心一人,也不必再去徐可心那里,像个稚童一样讨得她的喜欢。
他开始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感情,才终于发觉,徐可心是个没什么学识极为俗气的女子。
徐可心所给予他的关心照顾,也再寻常不过,算不得什么。
只要他想,他可以从任何人那里讨得这种不值一提的关心。
过去在他眼里完美无瑕的人,变得极为寻常,俗气至极,追在他身后非他不可的模样,也格外蠢笨,好似除了喜欢他,这人再也不知晓旁的事情。
过去那些温柔的情话,再听起来,也变得令人格外嫌恶。
他终于意识到,他不愿娶徐可心这样的女人为妻,不想和她这种只知情爱的女人在一起一辈子。
过去徐可心非他不可,令他感到自己的心被填得很满,待认清自己的感情后,他又觉得很麻烦。
毕竟徐可心很软弱,无论嫁给谁都会受欺负,无人能照顾她。
他想要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迟迟难以决断,直到母亲主动提起两人的婚约,他把心里的纠结告诉母亲,母亲告诉他,徐可心是徐家长小姐,徐大人是当朝首都,不会有人苛责她。
他这才下了决心,跑去徐家退婚。
本以为徐可心会同往日那般哭哭啼啼跑来见他,却先等到了徐家失势的消息。
退婚时,谁都未告诉他,陛下早已对徐大人不满,不日就会查封徐府……
他如愿以偿,彻底和徐可心断干净,顺利地就像两人定下婚约那年,他不用再忍受徐可心蠢笨的喜欢,也不用再担心徐可心会纠缠他。
他不必再去讨得徐可心的喜欢,徐可心也成了旁人的妾室,给人生子,不再非他不可……
两人彻底没了以后,他本应该欢喜才对,但不知为何,失去她的那三年里,他又变回少时那般患得患失的模样,人也愈发暴戾,每日醒来时,只觉浑浑噩噩,不知晓因何活着。
考得功名与否,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分明他已经有了母亲的照顾,但心还是空的,整个人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再次遇见徐可心,才变得鲜活。
思绪回笼,林昭明看着倒在他怀里的女人,紧抿着唇。
他已经忘记徐可心最后一次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是在何时了,再次遇见她时,这人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带着胆怯和畏惧,而如今只剩下厌烦和憎恶。
如今他考得状元,若没有之后的那些事,徐可心应该欢喜才对,满心依赖地靠在他怀里,软着声音讲着情话,说愿意嫁给他,愿意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而不是成为他父亲的妾室,生了旁的男人的孩子。
林昭明紧攥她的肩膀,目光不自觉落在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小孩安睡在女人怀中,枕着她的肩膀,睡容恬淡安静,没有半分不安,她的母亲给了她全部的喜欢,可这份喜欢本应该是他林昭明的。
若没了这孩子,徐可心和父亲之间也没了牵连,便可以被父亲舍弃,成为他的妾室……
第67章
林昭明盯着她怀中的孩子,直接伸手掐住女婴的脖颈。
小孩的脖颈纤细脆弱,只要稍微用力,便可以掐断。
这个孽种实在碍眼,分明先遇见徐可心的人是他,而她未做任何事,只因从徐可心的肚子里爬出来,便轻而易举地讨得徐可心的喜欢。
连他都未尝过徐可心的奶水,她却每日吸吮,同趴在人身上吸血的蚂蟥别无一二。
小孩被包裹在襁褓里,呼吸不畅睁开眼睛,四目对视,她眸色好奇,眨也不眨盯着他看,丝毫未意识到眼下的危险。
林昭明瞥了她一眼,微微加重手指的力气,几乎瞬间,青姝本粉白的面庞开始泛红。
她微微蹙眉,紧抿着唇,眼底泛出泪花,委屈地盯着他的手臂,隐隐有要哭的征兆。
自她眉眼些许长开后,旁人看到她时,无一例外都认为她的眉眼同林大人格外相似,可林昭明眼下看去,却觉这孽种同她母亲一样,长了一双欲说还休的眸子,双瞳剪水,所有情意蕴于眸中,令人不自觉心生怜爱。
“凭什么你可以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我就只能站在外面。”
“也不知晓你这孽种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这般喜欢你。”
林昭明掐着她的脖颈,不断用力,小孩面色涨红,被钳着脖颈,哭也哭不来,几乎快要窒息……
徐可心方才急火攻心,被林昭明气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却见郎中站在床前,同丫鬟交代什么。
见她醒来,丫鬟连忙上前,问她可有不适。
她微微摇头,下意识去寻青姝的身影,却未见到青姝,徐可心眸色一怔,倏然起身,看向丫鬟,“青姝呢?”
“府中设了家宴,庆祝二少爷登科,正院的丫鬟前来寻他,二少爷随丫鬟离开,临走时……带走了二小姐。”
丫鬟迟疑说完,徐可心闻言,顾不得还在修养,匆匆更衣,甚至未梳妆,直接披着头发离开听雨阁。
去的路上,她紧攥衣袖,只觉心跳得格外快,几乎快要蹦出来。
正院。
府中几个长者坐在堂内,徐可心匆匆赶到,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慌乱走入堂内。
她披散头发,衣冠不整,实在算不上体面。
知晓她是府中的妾室,府上几个长辈均面露嫌恶。
她自从入府后,一直守在院中,鲜少出门,不知晓他们各自的什么,对上他们厌烦的目光,她紧抿着唇,匆匆行礼,看向临近的丫鬟,问她可否看到二少爷。
丫鬟端着茶盘,连忙摇头。
徐可心紧抿着唇,又拦住一个下人,问她可否看到二少爷,依旧未得到回应。
她披头散发,在宴席内四处问询,众人无一例外衣着整齐端坐在那里,只有她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四处寻找林昭明。
府中长辈见状,面色愈发不满,一个老者站起身,拧眉看着她,负手而立,令下人将她赶出去。
两个丫鬟闻言,直接上前,强硬地站在她面前,要赶她走。
还未寻到青姝的踪迹,她如何能走,也顾不得体面,直接大声喊着林昭明的名字。
“二少爷如今登科,你衣衫不整地跑过来,存心惹众人不快是吗?”老者怒声斥责道。
徐可心闻言,终于抬眼看去,在看到老者的瞬间,认出他是大人的叔父,她紧抿着唇,环视四周,见众人全都看着她,她深呼一口气,直言道,“方才二少爷带走了我的女儿,我此番上门也是为了寻她,并无冒犯之意,不知各位可否看见二少爷?”
她面色紧绷,未因众人的打量而失了分寸。
老者闻言,面色凌厉,“你丢了女儿来正院找什么,二少爷又为何带走你的女儿?”
他说完,复又勒令下人将她赶走。
丫鬟们听令上前,伸手就要扯住她的手臂。
她刚入府那会儿,被夫人惩戒过几次,一来二去,正院的丫鬟也对她极为不恭敬,有时碰见她,甚至无缘无故给她眼色看。
人惯会欺软怕硬,她入了教坊司后,也见惯了旁人的冷眼,知晓无论她好坏与否,都会有人不满她,欺她辱她。
徐可心对此早就麻木,也难以分神计较。
可眼下青姝下落不明,她心急如焚,不愿退让,冷声道,“青姝是府上的小姐,大人之女,若因你们的阻拦,耽误我寻得青姝,以至让她出了什么闪失,我便令大人拔了你们的舌头,将你们一齐发卖出府。”
她自幼在父亲的惩戒下长大,如何不知晓怎么威慑下人。
身份低微,只能忍着让着,卑微祈求着,可如今有人为她撑腰,她自然不愿受制于人。
她素来温和,过去前来正院请安时,也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好似软包子一般,谁都可以踩一脚。
她眼下没有征兆地说出这般血腥的话,两个丫鬟眸色一怔,霎时停下脚步,欲要扯她的手也骤然悬在半空。
徐可心看了她们一眼,越过她们向正堂走去。
权压人,旁人仗着身份欺辱她,自然也怕被人用身份压着。
不似别家,族中长辈在府中受人尊敬,甚至可以对家主的事情指点一二。
早在那夜大人拿着族谱,未经过族中长辈之手,直接将她的名字写在上面,甚至任由她随意更改,徐可心就知晓,这林府上下只有一个主人。
旁人同她一样,都在大人的规矩下活着。
各自相欺,兴许相安无事,但只要提及大人,众人无一例外都当起了鹌鹑。
本来对她面色不善的众人,闻言纷纷变了面色,收回目光未再打量她。
这才是恃宠生骄,借着大人的权势压人,之前旁人口中所谓的纵容,不过是无端指责罢了。
路过那位老者时,徐可心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忽视他紧绷的面色,同他略微行礼,唤了一声叔公,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责令一个丫鬟带路,前去寻青姝。
丫鬟本不愿答应,可对上她没有情绪的目光,面色一愣,引她向厢房走去。
“徐姨娘,少爷就在里面……”丫鬟站在厢房外,迟疑驻足,未敢再入内。
知晓旁人都怕林昭明,徐可心微微颔首,匆匆说了一句劳烦姑娘带路,慌乱推门走进。
“青姝!青姝!”
一进门,她就四处喊着女儿的名字,刚唤了两声,就听见里室传来女儿的哭喊声,她身子一僵,忙不迭绕过屏风走了进
去。
待看清里面的情景,她心跳一滞,却见小孩被绳子紧紧捆在床上,林昭明端着一碗奶,拿着勺子正往青姝口中喂。
小孩还不足满月,如何会自己喝奶,被奶水呛得面色涨红发青,面上满是泪痕,一看见她就大声哭了起来,声音沙哑,好似已经哭了许久。
一瞬间,徐可心只觉心如刀割,泪水倏地从眼中落下。
她快步上前,直接推开林昭明,为青姝解开身子,将小孩抱在怀里。
徐可心揽着她的肩膀,吻着她眼皮,话语不停地轻声哄慰。
“好青姝,不哭不哭,娘亲来了。”
林昭明坐在一旁,见她来了,将手中的碗放在桌案上,站起身不解道,“你怎么来了?”
徐可心看了眼桌案上的青瓷碗,冷眼看他,“你问我为何前来,我倒是想问你要对青姝做什么?”
她面色不好,眉眼罕见地透着几分戾气,四目对视,林昭明不满道,“我又未做什么?你又为何用这种目光看我?”
“我只是见你喂她喝奶,怕你太累了,想要教会她怎么自己喝奶,不一定要喝你的奶水。”他穿着那件大红衣袍,紧拧着眉,冷声控诉。
徐可心闻言面色紧绷,未曾想过他会说出这种理由,她忍着怒气,斥责道,“我是青姝的娘亲,本就应喂养她,我不喂养青姝,还要喂养谁?”
她面色极为难看,语气也不算好,可林昭明听完她的话,未露出半分气恼,反而直接道,“喂我啊,她可以吮吸,我自然也可以,若你涨乳,我甚至可以为你通乳。”
林昭明理直气壮直视她,垂眸看着她的身前,目光分外直白。
四目对视,徐可心只觉浑身气血翻滚,在他试图上前,想要同过去那般埋首在她怀里讨得安慰时,她直接抬手,一巴掌打在林昭明的脸上,抱着青姝转身向门外走去。
没想到推门时,却见林叔公站在门外,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徐可心冷冷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向院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她抱着怀里的女儿,只觉头脑发昏,险些再次晕倒。
待她走后,林叔公快步走进屋内,看着林昭明泛红的侧脸,当即质问道,“那妾室方才是不是打了你?”
林昭明随手抚了下侧脸,毫不在意道,“叔公多虑了,她未曾打我。”
林叔公方才站在门外,分明听见了屋内传来巴掌声,那女人气焰嚣张,明显挨打的人不是她,那就只能是林昭明。
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还为那女人推脱,林叔公不争气道,“那女人不过一个官妓,还成了你父亲的妾室,你又为何这般维护她?”
“如今你成了状元郎,你父亲又是当朝首辅,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为何偏偏一直和这女人纠缠?”
林昭明刚被打了一巴掌,正气恼徐可心为了那孽种打他,闻言不耐道,“叔公,我说了,她未曾打我,若无事的话,叔公先前去宴席罢。”
见他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林叔公气得面色紧绷,“你母亲尚在病中,她一直想令你娶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你看那女人目无尊长言行粗鄙,如何与你相配?”
“更何况她如今是你父亲的妾室,若你母亲知晓你仍同她纠缠不休,想必早晚被你气死。”
自从再次见到徐可心后,身边人轮流跑到他面前,耳提面命地提醒他徐可心如今的身份,连她自己也时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林昭明早就厌烦了这句话,见他仍站在自己面前斥责不停,他未再说什么,顶着脸上泛红的红印向正堂走去。
若母亲真得是因他卧床不起,他倒还能欢喜几分,可这人何曾真得在意过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透过他们的脸看向旁人。
长兄不知晓缘故,眼下守在她床前照顾她,以为母亲真得悼念死去的长姐,他却知晓,母亲根本不喜欢长姐。
受困于此,无非是因为长姐的死,二叔同她生了嫌隙,她才恨上长姐。
他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如此在意二叔,好似二叔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一般。
他不知道母亲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母亲到底同二叔有什么过往,他现在只想让徐可心成为他的妾室。
林昭明冷着眉眼,大步向正堂走去。
想起刚才那人打他时因怒气而涨红的眉眼,忽觉腹部格外烦热,身子也不受控起了反应,不自觉想起那个春梦。
分明说要嫁给他,把身子给他,却未同他欢好过一次,眼下他成了状元,这人也应履行承诺,同他欢好才对。
若把这人在床上彻彻底底操弄一番,留下他的烙印,说不定会听话些,不会再同眼下这般,对他百般抗拒。
徐可心最看重贞洁,这人对父亲百依百顺,无非是因为同他欢好过,成了他的女人,而父亲也正好缺只听话的鸟雀,想必两人之间也无多少情意。
思及此,他脚步倏地一顿,半阖眉眼。
对,把人按在床前操弄一番,她成了不洁之人,想必父亲也不会再留下她。
到时这人被赶出府,无处可去,只能投靠他,雌伏在他的身下,同过去那般,只能依靠他一人……
第68章
回了听雨阁,她抱着青姝哄了许久,才把小孩哄睡。
她方才实在失了体面,像个疯子一样跑到宴席上,公然顶撞长辈。
徐可心看向铜镜中自己凌乱的衣着,又看向怀中小孩安睡的容颜,深呼一口气。
所谓颜面不过身外之物,青姝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想起离开时林叔公谴责的目光,她的心又不自觉提起,害怕此事被人告到大人那里。
既怕大人认为她失了体面,又怕大人认为她对长辈无礼,她不在乎旁人的指责,只怕大人同她生了嫌隙。
思及此,她的心也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整整一日都闷闷不乐地坐在房中。
旁人引她发疯,让她难堪,坐在一旁看她的无措,再用条条框框约束她,待她失了体面,最后置身事外,对她冷嘲热讽,好似无论她身处何种境地,都要遭受围剿。
可无论旁人如何待她,终究是无关紧要的旁人,她唯一在乎的只有那一人而已。
府上二公子考中状元,京中众臣接连上门拜访,踏着门槛,近黄昏才尽数离开。
他在书房同人交谈半日,未前去正堂。
知晓他公务繁忙,旁人也不敢前来唤他,自然也无从知晓,他到底是无暇抽身,还是不想前去。
待书房无人,林远舟放下公文,按揉眉心,眼也不抬问,“可心今日可专心用膳。”
自从生下青姝后,她的全部心神都落在青姝身上,留意青姝是否哭闹,反倒自己不爱惜身子,时常吃不下东西。
钱管家站在一旁,面色踌躇,过了片刻,才把今日之事讲了出来。
“徐姨娘回了听雨阁后,一直闷闷不乐的,用膳时也未动几下筷子,想必受尽了委屈,还在计较白日之事……”
钱管家站在一旁,边小心讲着,边窥探男人的神色,却见本面色疲倦的男人,眼也不抬道,“堂弟如今远在姑苏,叔公许久未与其见面,想必心上也极为惦念,同叔母有话要讲。”
“明日派人将叔公送至祖茔前,容其与叔母叙旧半月,也好聊解相思。”
“告诉叔公,不必忧虑朝堂政务,贤侄会命人代他打点。”
削了官职,在坟前看守半月,再回来后,哪里还有那老头的位置。
钱管家闻言,在心里默默替老头叹了口气。
那老头为老不尊,仗着自己是大人的叔公,平日里在府中对一众下人颐指气使,他早就看那老头不顺眼了。
眼下见那老头惹到徐姨娘身上,他也正好拿此事矬矬那老头的锐气。
这人惹谁不好,偏偏惹到徐姨娘身上,府上如今就
这一个得宠的宝贝疙瘩,那老头也不睁开老眼仔细瞧瞧,这人是他能教训的吗?
连大人都不曾说过几句重话,他倒摆上谱了。
真是狗咬旗杆不知高低。
见林叔公得了惩处,钱管家哼着曲就前去传话了。
听雨阁。
过了酉时,天色彻底黑了下去。
徐可心守在房中,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霎时起身,看向站在门外的男人,见他身着白衣,提着一个食盒。
四目对视,徐可心攥着衣袖,底气不足地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案上,走至桌案前坐下,徐可心挪着步子站在他身旁,垂眼小心地看着他,未敢再说什么。
他打开食盒,从里面不紧不慢端出一碗补汤,长指握着汤匙,轻轻撩动伏在汤水上面的油脂。
“过来。”男人轻声命令。
她就站在这人身侧,徐可心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不过碍于心虚,她未敢追问,只小心地又往男人身侧挪了半步,挨着男人的肩膀站立。
几乎瞬间,男人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徐可心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抬眼看他。
不知晓对方是否知晓白日之事,她的心格外忐忑,连带着面上也透出几分心虚,徐可心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可眼底的不安几乎快要溢出来。
林远舟环着她的腰,端起汤碗,将汤水喂至她唇边。
徐可心不知晓他到底要做什么,下意识张口,咽下他喂来的补汤。
一口接着一口,半碗汤很快下肚。
她其实本来没有胃口,但害怕男人问起白日的事情,又不敢同往日那般同他卖乖,只能咽下男人喂来的汤水。
一碗汤见了底,男人放下汤匙,慢悠悠地抬手,隔着衣服抚上她的腹部,轻轻按揉。
掌心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腹部,压着她的肚子,莫名地令她感到很胀。
她坐在男人的膝上,整个人依在他怀里,盯着他的侧颜欲言又止。
她犹豫半晌,才含糊问,“大人可知晓白日之事?”
男人垂着眉眼,不紧不慢地揉着她的腹部,既没有抬眸看她,也未回她的话。
徐可心猜不到他的心思,复又犹豫片刻,才小心地环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耳边闷声道,“大人,妾身白日冲撞了林叔公。”
男人揽着她的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闻言终于道,“可心可知错?”
徐可心微微点头,勾住男人肩膀的手臂用力,将脸埋在他的颈侧。
“妾身知错。”她在男人耳边轻声嘟囔道。
声音很轻,不似白日旁人口中所说的那般,气势格外凌厉,好似家养的猫,在外面抓鸟挠狗,毫无畏色,一回到主人身边,就乖巧至极,软着声音撒娇。
林远舟揽着怀中人的肩膀,勾着她的腿弯将人抱起,稳步向汤池走去,复又追问,“不知可心认为,自己错在何处?”
徐可心枕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侧颜,没有立刻回答。
分明未见到大人的时候,她的心格外不安,害怕这人因白日之事怪罪她,可等眼下被人抱在怀里审问,她不仅未感到畏惧,甚至莫名地有几分心安,好似知晓这人纵容她,不会为了旁人真得惩戒她,因此有恃无恐。
徐可心攥着他的衣服,过了良久,才小声阐述自己的罪过,不该顶撞林叔公,不该恃宠而骄,在正院威慑下人。
男人抱着她,听她在耳边低语不停,将徐可心抱在桌案上,抬手扯住她身上的衣带。
徐可心坐在桌面上,小心地看着他的神色,任由对方脱下她的衣服。
衣衫脱落,堆积在桌案上,她浑身赤裸,整个人没有一丝遮掩,完完全全暴露在男人面前。
徐可心扶着桌面,无声地咽了下口水,紧张地看着他,却见男人站在她面前,无声注视她的身子,眼底没有多么情欲,而是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好似在搜寻什么。
她光着身子坐在桌案上,被男人的目光注视,身子不自觉开始酸胀,坐在身下的衣服也被浸湿一块。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终于确认她的身上格外干净,没有旁的痕迹,男人才上前一步,扶着她的侧脸,俯身吻上她的唇,语气没有起伏道,“可心很乖。”
“不过既然犯了错,总应被惩处一番,才会长记性,不会再犯。”
“可心身子已无碍,为夫也不必再克制。”男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完,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后背。
这个动作的暗示性太强,徐可心身子一僵,不自觉想起还未怀孕时这人在床上的模样。
大人重欲,甚至可以称得上暴虐,起了兴致时,总要变着法子折腾她一整夜,才会彻底放过她。
思及此,她的心也不自觉提了起来,紧张地摩挲膝盖。
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攥住她的手腕,牵着她的手扯上自己的衣带,低头轻声道,“若可心今夜听话,为夫便不再追究白日之事。”
徐可心低垂着头,抖着手指费力地解开衣带,抬手为男人脱衣,由于过于紧张,整个人不自觉颤抖,连带着胸脯也微微抖动,溢出奶水。
林远舟垂眸无声看着她,直白地注视着这件独属于他的玩物。
这人是他的妾室,是他的情人,还是他一人的鸟雀,浑身上下也都应该刻上他的痕迹才对。
他素来不喜旁人借着他的权势胡作非为,但在知晓可心白日借他威慑下人后,林远舟不仅未感到恼怒,甚至感到很高兴。
高兴他的情人终于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也知晓如何依靠他。
他其实并未因此事生气,所谓的惩戒,也只不过是在察觉到情人面上的忐忑后,不自觉生出的恶劣心思。
情人因害怕而颤抖的身体,比春药还要令人痴迷。
徐可心费了半天力气,终于脱下男人的衣裳,她正要犹豫是否要解开男人的裤带时,却见不知何时,男人眼底满是情欲地盯着她,目光直白,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心尖一颤,呼吸不自觉加快。
第69章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指腹按着她的腿,阻止她摩挲的动作,看似未用什么力气,但徐可心根本难以挣脱他的手。
“为夫此刻站在可心面前,有为夫在,可心不必自寻欢愉。”
林远舟俯下身,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侧颈,低头复又吻住她的唇。
徐可心身子微微紧绷,攥住桌子边缘的手不自觉用力,仰着脖颈,回应男人的吻。
男人吻得并不重,衔住她的唇细细研磨,格外温柔缱绻。
若在之前,她每夜同男人欢好,难以承受男人的索取,倒是格外期盼大人温柔的轻吻。
可自从她怀有身孕后,她一直顾及腹中的孩子,不曾索求,身子也早就空虚至极。
只被他轻吻片刻,体内的情欲就被勾了出来,格外烦热,不自觉想要索求更多,想要彻底同他在一起,连同身心一起,占据大人的一切。
徐可心缓缓抬眼,直视身前男人的容颜,垂在身侧的手指抬起,抚上男人的胸膛,指尖按在有力的胸肌上,微微下陷。
滚烫温热,整只手覆在上面,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下面有力的心跳。
这人的心饶是再冷,摸上去仍是热的,也终究会被捂化。
她盯着男人的面容,想的入神时,手腕忽得被攥住,徐可心眸色微怔。
男人攥住她的手腕,覆着她的手背,将她的手用力按压在心口上。
她方才只想触碰,还未想好如何占据,但对方主动牵住她的手,指引她向深处走去。
手上的心跳格外有力,不知为何,她的心也跳得格外快。
男人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额头沁着薄薄
的热汗,心潮不似面上那般平静,而是翻涌热烈,扯着她下坠。
徐可心紧抿着唇,终于忍不住环住男人的脖颈,将他压到自己面前,不受控地咬住他的唇,想要在他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好似未料到她的主动,男人的身子明显一僵,正当她以为,对方不喜她冒犯的举动时,林远舟抬手,直接揽住她的后背,将她抱在怀里,托着她的身子,边吻着她的唇,边向汤池中走去。
脚步沉稳有力,吻得却愈发重。
温热的水没过两人的身子,氤氲着旖旎的水气。
烛光跳跃,落在屏风上,群山连绵,水流不息,清影起伏。
两人在旁人面前,一人不近人情,好似清心寡欲,一人沉默寡言,好似安分守己,可在彼此面前,总是忍不住索取无度,恨不得在对方全身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不是不主动,只是未遇到穷尽所有也想要抢夺的人。
两人克制数月,终于不必顾虑,彻夜做了一整夜。
白日醒来时,徐可心只觉浑身酸疼,双腿酸胀无力,屁股也红肿不堪,只坐一会儿,就隐隐发麻作痛。
她躺在床上,想起昨夜两人不知节制的行为,终于意识到自己昨夜太过孟浪,面色微微泛红。
她也不知为何,一见到大人就忍不住心生贪恋,不想和大人分开。
待改姓后,她入了族谱,彻彻底底成为大人的家人,再也不必担忧无家可归。
少时她不理解,为何大人待人冷漠,仍受到京中小姐的追捧。
等到她自己真真切切成了大人的枕边人,她却后悔为何不能早些遇见大人,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给他看,再占据他的一切。
徐可心微微蜷缩身子,攥着男人留下的衣服,埋首在衣裳上,闻着上面遗留的冷香,只觉格外安心。
只要站在这人身边,每日都是艳阳天。
林家二公子考得状元,大夫人本来卧床不起,得了喜讯后,终于打起几分精神,下了病床,亲自筹备喜宴。
到了那日,京中众权贵皆上门拜访。
下人们端着菜肴来来回回忙碌着,相比较厅堂的热闹,后院倒是格外冷清。
徐可心休整数日,终于彻底痊愈,她坐在桌案前,拿着针线细细缝补。
按理说今日是府上二公子大喜的日子,府上众人都应前去祝贺,但她身份特殊,同林昭明有过婚约,若前去宴席,难免不会被人提及,让沈小姐难堪。
她恨林昭明,但与沈小姐没有任何纠葛,理应避嫌,况且她介怀那日林昭明带走青姝一事,根本不想再到这人。
知道她不去,夫人未说什么,也不想在儿子大喜的日子看到她。
听雨阁。
徐可心坐在屋内缝补衣物,小妹坐在她身侧,托着青姝的身子,同她玩闹。
“阿姐,青姝百岁宴当日,为何不能同过去在府中那般大办啊?”徐念安捏着小孩的手,勾着她的手指逗她玩。
青姝睁着浑圆的眼睛看她,盯着她的指尖,像条小狗似的,去抓小妹的手指。
徐可心坐在一旁,闻言轻声道,“青姝是大人的庶女,与念安不同,并非府上的嫡女,理应合乎礼制,若大肆操办,不合规矩。”
话落,身旁的人忽然没了声音。
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小姑娘紧抿着唇,面色紧绷。
四目对视,徐念安抬眼看过来,忽然直白问,“阿姐,若你一辈子为妾,青姝之后是不是永远只能低人一头。”
徐可心眸色一怔,不知晓她为何这般问,但还是微微点头。
徐念安得了回答沉默片刻,将青姝放在桌案上,嘟囔了一句想出去玩了,跑了出去。
望着她匆匆跑走的背影,徐可心忙不迭出言叮嘱她小心些,勿要冲撞旁人。
未等她说完,人就彻底没了踪影。
青姝坐在桌案上,抬眸看着她,主动向她爬了过来,徐可心放下手中的衣物,下意识将小孩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
她不放心小妹,命下人跟过去,以免她失了分寸,同人起争执。
眼见快要到正点,宴席快要开场,丫鬟匆匆跑了进来,慌乱禀告,“姨娘,二小姐把李家小公子打了!”
徐可心闻言霎时站起身,微微蹙眉,还未等她追问,门外就传来小妹不满的声音。
“你又告我的状!”
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徐念安大步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少年,正是那日宴席上碰到的那人。
少年紧攥徐念安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直直盯着小妹看。
听到丫鬟的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忽然看向她,温声道,“阿姐,方才有人冲撞了……在下,念安为我出头,才打了那人。”
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没有小妹高,但说话格外沉稳,不疾不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知晓他身份尊贵,可能是哪位皇子,徐可心哪里能担得起他这声阿姐,连忙道,“唤我徐姨娘即可。”
话落,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徐念安,却见小妹撇着嘴,不在意道,“阿姐,那人太过无礼,仗着自己年长,带着几个公子欺负小孩。”
“让他去捡掉在水里的蹴鞠,欺人太甚。”
“我要带他走,那人还拦在我们面前,不让我们走。”
“他甚至……”徐念安咬牙,还要说什么,但未等说出口,身旁少年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了她的话。
徐念安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唇,没有再说下去,“反正阿姐,那人实在无礼。”
徐可心不知晓方才发生何事,但听两人的说辞,应是旁人的错,可小妹的确打了人,这……
徐可心微微蹙眉,面色不自觉难看几分,只觉这孩子太过冲动。
见她面色微沉,徐念安心虚地摸了摸鼻梁,一把松开少年的手,上前扯着她的衣袖说着好话。
少年见状,也连忙上前,复又扯住小妹的衣袖,也同小妹一般,站在她面前为小妹说情。
“阿姐,念安都是为了我才打人,我会命人解决此事,阿姐不要责怪念安。”
“念安未做错事,错的是旁人。”
少年目光认真地看着她,话语不停地为徐念安开脱。
两人可怜巴巴地站在她面前,既令人气恼又令人无奈。
徐可心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人。
少年是个聪明的,很快察觉到她面上的妥协,连忙学着徐念安的样子,一口一个阿姐喊着,声音乖巧至极。
少年的另外一只手攥着她的衣袖,仰头恳求地看着她,远远看去,格外依赖亲近她似的。
“谁是你阿姐!”
冷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徐可心身子一僵,抬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林昭明站在门外,眉眼压抑怒气,死死盯着少年,一副怒不可歇的模样。
徐可心眸色微怔,不明白这人不在宴席上,为何跑到她这里。
第70章
林昭明眉头紧拧,盯着少年,大步走了进来,在看清少年的瞬间,眼底的怒气骤然一滞,露出一丝不解。
他方要开口说什么,少年先有所察觉,温声道,“林二公子,久仰。”
少年看着他,不疾不徐道,“在下听闻二公子考得状元,特意上门前来祝贺。”
分明刚才还一副可怜巴巴的求情模样,一看到林昭明,面色又恢复初见时那般淡然。
变脸之迅速,令人咂舌。
在少年和小大人之间来回转换,川剧变脸似的。
得了他的话,林昭明面色古怪。
徐可心见他良久未言,以为他又在盘算什么,轻轻拍了一下小妹的手臂,让她抱着青姝去外面玩。
小妹独自一人时,受不得气,难免不会闯祸,但顾及青姝,就会变得稳重些许,不
会跑去同人起了争执。
徐念安看了林昭明一眼,知晓他如今待阿姐不好,对他也没有几分好脸色,秉着小脸,抱着青姝向外面走。
青姝趴在她怀里,抓着她的头发,不舍地看着娘亲,少年见小妹走了,连忙追了过去,“念安等等我!”
两大一小刚离开,林昭明就忍不住上前,盯着她质问道,“方才那人为何唤你阿姐,你们什么关系?”
“只是同小妹一起随口唤的。”
徐可心垂下目光,拿起桌案上刚缝补一半的衣裳,“今日是二少爷大喜的日子,你不在宴席上招待宾客,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林昭明得了解释,眉眼方舒展些许,听到她之后的话,又骤然拧在一起,“你这里是金銮宝殿不成?来之前还要再三请示,才可入内?”
“你责令旁人也就罢了,连我也不能随意进出?难道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晦气脏东西,看一眼都嫌脏?”
“我未曾这般说。”徐可心看着手中的衣裳,眼也不抬道。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林昭明冷声道。
徐可心话语一噎,垂下眉眼,“若二少爷如此认为,那我无话可说。”
她面色无奈,可在林昭明看来就是她心虚了,“好啊,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你就是把我当成脏东西,厌烦我,同我没话说,那你同谁有话说?长兄还是刚才那人?”
见她一直拿针缝补,林昭明直接上前,夺走她手中的衣裳。
“你……”徐可心没有防备,被他夺了过去,抬眼看去,却见林昭明盯着布料上的繁琐花纹,紧拧着眉。
四目对视,他用力攥紧衣裳,看着她质问道,“你院中的下人都死干净了吗?让你亲自做这种粗活。”
“过去不是最厌恶女红吗?这又算什么?为了那孽种破例吗?”林昭明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质问。
见他又无理取闹,徐可心紧抿着唇,不自觉心生厌烦,“青姝是我的女儿,我为她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如今众宾客都在宴席上等你前去,莫要失了礼数。”
徐可心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此事,林昭明的脸色就更黑了,将手中的衣裳猛地拍在桌案上,俯身质问道,“你还知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
“既然知晓,又为何不前去?未给我准备贺礼也就罢了,连宴会都不去,还要我亲自上门请你,徐可心,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昭明站在她面前,控诉不停,见她半晌未回应,心中更气了,直接攥住她的手臂向门外走去。
“你放开我!”徐可心踉跄一步,被迫跟在他身后,“你要带我去哪?”
林昭明面色紧绷,大步向院外走去,头也不回道,“还能去哪里?今日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林昭明的手本就极为用力,虎钳似的攥得她手臂生疼,再加这人正气头上,面色执拗,无论她说什么也不松手。
徐可心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眼见这人铁了心要带她前去宴会,她无奈道,“我去就是了,你先松手。”
不然林昭明一路扯着她去宴会,被人瞧见了难免传出风言风语。
林昭明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真的?”
徐可心用力攥着自己的手臂,“你先放开我。”
“既然说好要去,就不得反悔,若你再躲起来,我就把你抱过去。”
林昭明低声警告后,才松开了手,徐可心抬眸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屋内走去。
“你不是说好要去吗?这算什么。”林昭明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走着,眸中的怒气几乎快要溢出来。
“我回房中更衣,难不成我要身着常服去见人?”
林昭明看着她身上的单薄白衣,未再说什么。
徐可心回了房中,打开柜门挑选衣裳,林昭明站在她身侧,双臂环胸背靠屏风,直直盯着她,好似怕她跑了一般。
不理会身旁直白的目光,徐可心微微俯身,方要拿起一件素色衣袍,站在她身后的林昭明忽然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后俯下身,拿起一套红衣,“你穿这件。”
林昭明站在她身后,半边身子贴着她的后背,馥郁的檀香充斥在她身侧,强势地侵占她周身的气息。
他眸色坦然,丝毫未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近,直接将衣服递到她面前。
徐可心看了眼他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眼他身上的正红衣袍,收回目光,轻声道,“退后一步。”
林昭明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得了命令,还是下意识退后一步,不解道,“为何退后?”
徐可心将素衣抱在怀里,越过他向里室走去,路过他身边时,眼也不抬道,“不喜欢你身上的香气。”
她说完,向屏风后走去,独留林昭明一个人僵硬在原地,面色紧绷。
待她换完衣裳出来时,却见林昭明身上的红衣被他脱下,像团破布一样堆在桌案上。
四目对视,林昭明闷声道,“衣裳被院中的下人熏了檀香,才留有余味,你不喜欢的香气也并非是我身上的,而是衣裳上的。”
徐可心看了眼落在桌案上的衣服,向门外走去,“我们如今已经不是未婚夫妻,你不必再讨好我。”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应衣着得体,勿要不着华服惹人笑话。”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彻底没了声音。
直到她快要走出门,身后才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脚步声跟在她身后,快要靠近她时,对方嘟囔道,“谁要讨好你,别自作多情了。”
徐可心未再多言,临到院门时看着院外来往的下人,停下脚步,“二少爷先行前去,我暂且慢一步。”
林昭明闻言,以为她要反悔,面色霎时一沉。
还未等他质问,徐可心轻声道,“你如今已考得功名,不日就要成婚,若同我一齐出现在人前,难免不会传出风言风语。”
“传出又如何?我又不在乎。”林昭明浑不在意道。
徐可心看着他,淡声陈述,“可我在乎,不想再同你一起成为旁人口中的谈资。”
她这句话实在无情,话落的瞬间,林昭明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
不理会他黑沉的面色,徐可心垂下眉眼,“是你方才说的,让我不要自作多情,既然你我二人都不想和彼此扯上关系,自然还是避嫌为好。”
“况且……”徐可心话音一顿,“我不想让大人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
林昭明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去,背影透着戾气,好似要杀人一般。
徐可心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的脾气一阵晴一阵阴,转头又是一个想法,心口不一谎话连篇。
根本难以分清他的哪句话是真的,必须处处留意着,才不会再次被他哄骗。
前院。
宴席间人头攒动,她寻了一处角落坐着,想着过了时辰就离开。
她坐在人群之后,身旁是两个小官的家眷,两人年纪尚小,过去不曾见过她,只凑在一起轻声交谈。
“李家小公子方才被人打了,李大人得知后,正四处寻那姑娘。”
“看李大人的神色,好似不会轻易罢休。”
“那姑娘到底是谁家的,那般蛮横无礼?”
……
徐可心坐在一旁,闻言眸色微怔,抬眸看向宴席间,却见一位身形高瘦的男人面色黑沉,四处询问什么。
男人的面容同那夜墙上之人的面容重合,徐可心紧抿着唇,认出他是同三姨娘私
会的情郎。
她的心弦不自觉紧绷,下意识站起身,想要去寻小妹。
恰好此时那人抬眼看过来,四目对视,李三公子眸色一怔,随后压着眉眼,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徐小姐,好久不见,在下方要去寻二小姐,既然你在场,在下也省了一番功夫。”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抬眼看了过来,在看到她的瞬间,无一例外变了脸色。
人群中很快传出窸窣的议论声,“那位就是徐小姐。”
“之前是前首辅大人家的长女,待徐家被抄家后,成了教坊司的官妓。”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爬到了赵大人的床上,又被赵大人送给了林大人。”
“徐小姐过去还和林二公子有婚约,不过之后被退了婚,还好他退婚早,不然保不齐会受到徐家牵连。”
……
在场众人的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无一例外俱是打量之色。
徐可心站在原地,隐在袖中的手紧攥衣服,下意识想要离开。
可她方走出一步,李三公子先有所察觉,直接快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让她无处可退,只能站在原地承受来自众宾客的打量和审视。
“徐小姐你躲什么?难不成心虚不成?”李三公子压着眉眼,盯着她冷声道。
他抬步上前,步步紧逼,让她不得不后退。
见她迟迟不开口,看出她面上的窘迫,李三公子轻笑道,“怎么,在教坊司当了三年官妓,还未学会怎么同男人讲话,依旧是个哑巴?”
李三公子言语轻佻,目光落在她的身前,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和嘲弄。
徐可心站在原地,只觉后背沁着热汗,进退两难。
还未等她说什么,阴鸷的声音在身侧倏地响起,“你说谁是哑巴?”
李三公子身子一僵,还未等看清来人的面容,就被一拳打在地上。
男人的吃痛声霎时在宴席响起,徐可心怔愣地看着来人,却见换了一身红衣的林昭明踩着李三公子的胸口,捡起一旁的红木椅重重砸在他的头上。
只用力砸了几下,李三公子的脸就变得血肉模糊,极为骇人。
本来热闹的宴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余下李三公子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