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徐可心环着男人的脖颈,面色带着些许不满,见他迟迟不开口,又催促地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被她抱着,随意嗯了一声,依旧没有下言。
回应了她,又未真得回应。
徐可心微微蹙眉,面色愈发不满,埋怨的话还未出口,男人忽然低下头,凑近她的脸庞。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她的眸子霎时瞪大,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鼻尖轻轻贴在一起,已经很近了,对方依旧没有停下来的征兆,微微偏头,贴上她的鼻梁。
徐可心眸色怔愣,早就忘记了口中的话,只盯着近在咫尺的他的容颜。
大人的眉眼并不凌厉,反而透着几分温和,真正让人望而生畏的是他的那一双喜怒不形于色的眸子,好似恒久难化的雪山,常年寒冷肃穆,未留给任何人容身之处。
而现在,这人成了她的夫君。
徐可心少时畏惧他,但如今成了他的妾室后,她又认为大人也并非自己所揣测的那般高不可攀难以接近,既不似父亲那般严苛,也不似林昭明那般暴戾,大人待她是独一份的温柔。
她紧抿着唇,心跳得格外快,环住男人的手臂也失了几分力气,虚虚搭在他的肩膀上,凝神注视他,眼底不自觉露出几分期待。
已经很近了,只再微微低头,就能贴上他的唇,徐可心无声地咽了下干涩的口水。
她浑身僵硬难耐,期待对方的亲近,可男人忽得停了下来,半阖眉眼和她对视,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只是轻蹭鼻梁,根本没有吻她的意
思……徐可心等了半晌,意识到这一点,面上的红意霎时褪去,复又不满地蹙眉。
男人面色如常,眸色平静无波,好似未看出她眼中的不满,但不知为何,徐可心仍看出几分戏弄的意味。
她方要开口,嗔怪他避而不答存心戏弄自己,男人忽然道,“是。”
徐可心话音一顿,不解追问,“是什么?”
林远舟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再开口,迎着她困惑的目光站起身,修长的手指勾上衣带,随手扔走外衣,复又扯住衣襟,慢条斯理脱下……
衣服一件件脱落,徐可心直愣愣地盯着他,良久未移开目光。
男人的手指勾住最后一件衣服时,忽然停了下来,徐可心不解抬眸,却见对方垂着眉眼,无声注视她,眼底情绪复杂,轻轻叹了口气,好似在感慨她不知羞一般。
四目对视,徐可心也终于意识到她方才的目光格外直白,面色霎时一红,攥紧被子,偏过头看向一旁。
看不见,但仍能听见,脱衣的窸窣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她的心也跳得愈发快,徐可心抬手,抚上自己的侧脸,面颊发烫至极。
她垂着眉眼,彻底不敢回头了,只盯着虚空,听着一旁的动静。
衣衫尽褪,单剩下里裤。
分明往夜时常看见,心上也未有多少羞耻,可今日对方要脱不脱的,有意站在她面前戏弄她,她反倒窘迫至极,莫名难堪,心也跳得厉害。
她垂眸思索时,忽得鼻梁一热,温热的液体涌入鼻腔中,几乎瞬间,徐可心的眸子瞪大,忙不迭去寻帕子,捂住口鼻。
她的背影太过慌乱,耳边脚步声响起。
林远舟走上前,攥住她的肩膀,抚着她的下颌要看她。
徐可心方被他有意戏弄,心上本就窘迫至极,现在更不敢看他了,只低垂着头,无论如何也不看他。
林远舟微微眯眼,疑心她被气哭了,抚着她的下颌强迫她回过头,安慰的话方要说出,却见她面色涨红,小心地回视自己,面上沾着血,手中的帕子也被血浸染。
四目对视,林远舟无声看了她半晌,才道,“可心已经不是豆蔻少女了。”
他的语气很轻,好似感叹一般,俯下身吻上她的脸颊,唇贴着她耳侧温声道,“已经同夫君欢好过,为何还会羞涩难堪?”
不似林昭明,提醒她不再年轻,男人话里轻轻叹息,好似真得不明白为何两人已经有了数次肌肤之亲,但她还是会在调情时羞耻到流鼻血。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徐可心眸色窘迫,她也未曾料到,自己为何会这般……
男人的手指扶着她的下颌,她只能被迫仰头,任由对方看她面上狼狈的血。
过了半晌,意味不明的叹息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男人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命下人送热水过来。
木盆前,徐可心蜷缩在男人怀里,仰着脸,任由大人用热毛巾擦拭她面上的血迹。
湿热的毛巾贴在脸上,缓慢擦拭,动作很温柔,并不急躁,同那夜一般无二,徐可心忍不住微微阖上眼睛,环抱男人的后背。
眼下男人身上不着一物,她反倒不似方才那般羞怯,安静靠在他怀里,享受他的照顾。
徐可心微微抬眸,看着男人的侧颜,忽然发觉大人似乎很会照顾人,可在她怀孕之前,大人并未像现在这般待她。
她犹豫半晌,轻声道,“大人,你也会这般照顾旁人吗?”
在她之前,府上旁的人也怀有身孕,生过孩子,难道大人也像现在照顾她一般,照顾其他人……
思及此,她的心不自觉沉闷几分,虽知晓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妾室,但嫉妒心作祟,她还是只想拥有大人独一份的好。
徐可心知晓自己僭越了,但仍小心地看向身侧男人,等待他的回答。
男人从身后抱着她,垂着眉眼为她擦拭脸颊,闻言瞥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淡声道,“旁人不似可心这般娇气。”
“……”
那就是没有的意思,徐可心忽略他的话,抬手捧住男人的侧脸,吻上他的脸颊,随后在他耳边轻声道,“旁人也不似大人待我这般好。”
“很喜欢大人,想一直陪在大人身边。”
林远舟擦拭的动作一顿,良久后才环住她的腰。
秋去冬来,只差一场雪。
过去雪落时,她在教坊司挨寒受冻,双手被冻得肿胀发青,仍要去弹琴。
有喜欢听她弹曲的官员想要见她一面,拿着银两命嬷嬷带她过去。
知晓自己若过去就很难回来,每每得了传讯,她便跑到湖边,假装失足落下去,满身狼藉沾着秋水里的枯叶被人救上来,浑身病殃殃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嬷嬷见状,只能传讯说人病了。
官员闻言,不想沾染病气,嫌弃摆手,也就罢了。
嬷嬷知晓她是有意为之,气她胡闹,但指望她用赏钱孝敬她们,嬷嬷又不会真得责罚她,只命她几日不得用膳,然后急忙忙把她拉出来,让她继续在幕帘后给人弹曲。
她弹得一手好琴,鲜少出错,官员们听得开心,给她的赏钱总是比旁人多些,嬷嬷得了钱,嘟囔地骂几句假清高之类的话,也不会再同她计较。
寒冬难过,很容易死人,但她也蜷缩着身子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了三年。
屋外忽得传来细碎的风声,沙沙作响,丫鬟的轻叹声在门外响起,“下雪了。”
徐可心闻言,缓缓抬眸,借着夜色看向身前男人的侧颜,过了半晌,男人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怀里。
男人的身体很温热,挡住渗入屋内的冷风,徐可心枕着他的手臂,蜷缩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埋首在男人怀里阖上眼睛。
有大人在身边,今后的冬日总是要比之前好过些许。
雪落了一整夜,天亮时男人早就离开了。
徐可心是被小妹的笑声吵醒的,她捧着一把雪快步跑进来,顶着一张涨红的脸,眸色很亮地看着她,将手中的雪团给她看,“阿姐,下雪了。”
徐可心看着她手中的雪团,用手心贴着她冰冷的脸颊,命她不得再玩雪,以免手指再生冻疮。
徐念安轻蹭她的手心,乖巧地嗯了一声。
雪地难行,徐可心前去请安时,被树下垂落的雪浇了个正着,只能急忙忙回去换衣,等她到正院时,众人早就到了。
她来得不算太晚,向大夫人略微行礼后,走到木椅前坐下。
徐可心端起茶杯,正要喝茶暖暖身子时,几日消沉的三姨娘忽然开口,笑着问她为何来迟了。
她的面上带着笑意,又恢复成往日那般八面玲珑的模样。
徐可心喝茶的动作一顿,温声解释自己来时被树上的落雪浇中了。
三姨娘轻啧一声,好似关心她一般不紧不慢道,“如今四妹怀有身孕,应时刻注意身子,雪天难行,今日被雪砸中也就罢了,明日若是脚底一滑,摔在地上小产就不好了。”
三姨娘嘴上不留情,但的确提醒了徐可心。
她隔着衣服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微微颔首,没有半分恼怒的意思。
三姨娘见状,顿时失了兴致,没有再说什么。
从正院离开时,恰巧碰见钱管家。
一见到她,钱管家就上前,说大人传她过去,徐可心得了命令,随他去书房。
在她身后,三姨娘远远望着两人的背影,面色紧绷,“怀孕而已,瞧给她得意的,只有她能怀似的。”
三姨娘抚着自己的腹部,攥着衣服的手指微微用力,看向随行的小厮,“命他今夜等我。”
孩子罢了,她也会再次怀上。
书院。
到了书房门前,管家为徐可心打开门,就退下了。
徐可心方一走进,就被热意包围,她缓步走进,向男人微微行礼。
林远舟手持毛笔,眼也不抬命她过去,徐可心得了命令,缓步上前,站在他身侧。
男人本在处理公务,忽得想到,又握着徐可心的手腕,将她揽在怀里。
之后未再说一句,既没有命令,也没有嘱咐,徐可心心上困惑,不明白大人为何唤她前来,但见他处理公务,徐可心又不忍心打扰他,只安静坐在他怀里。
书房内格外温热,熏香又格外安神,她如今怀有身孕,本就容易累,没过多久就耷拉着眼睛。
正
当她昏昏欲睡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脚步格外沉重,透着几分急躁。
本以为只有他们两人,不知晓大人还唤了其他人,徐可心下意识站起身,想要离开男人怀里,可起身的瞬间,又被揽着腰抱了回去。
“别动。”男人淡声命令。
徐可心闻言,面色微红,方要说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房门就被人推开。
“父亲,你唤我……”
林昭明推门走进,在看到她的瞬间,眉色霎时一沉,“你怎么在书房?”
四目对视,徐可心的面色霎时一白,瞌睡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又哪里料到来人会是林昭明……
第42章
徐可心哪里敢回他的话,下意识转过身,埋首在男人颈侧,只当未听见他的话。
她俯着身子,整个人嵌进男人怀里,紧攥他的衣服,好似见了猫的鸟雀躲在主人怀里,身子略微颤抖,但知晓有人撑腰,倒也未同往日那般害怕。
林昭明盯着她的背影,垂在袖中的拳头紧攥成拳,看向坐在桌案上姿态随意的男人,不解道,“父亲,书房重地,怎能让一个妾室进入。”
“况且她身处书房,还……”
林昭明盯着环在徐可心腰上的手臂,深呼一口气后,才咬牙道,“还坐在父亲身上,成何体统,就算她不知分寸央求父亲,父亲也不应纵容她。”
质问的话在书房响起,徐可心闻言,也知晓两人的姿势委实不妥,扶着男人的肩膀就要站起身,可揽在她腰上的手臂格外有力,钳着她的身子。
搭在她背上的手虚虚扣住她的侧腰,让她难以起身。
她微微抬头,贴着林远舟耳侧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看着手中的公文,面色如常,眼也不抬道,“昭明尚未成婚,既无妻妾,也无子女,难以知晓怀孕之人的不易。”
“你庶母性情温婉,待人温和,但私下里其实是个娇气的,容易受惊。昭明日后理应专心科举,不得再跑去听雨阁惹她不悦。”
“况且昭明明年就要同沈家小姐成婚,既有了新人,勿要再纠缠旧人不放。”
徐可心坐在他怀里,不曾想过他会提起此事,心上的不自在霎时褪去些许,她勾着男人的肩膀,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昭明,却见他的面色极为难看,良久未发一言。
林昭明本紧拧着眉,见她看过来,眸色霎时一沉,四目对视,徐可心下意识转过头,又将脸埋在男人的颈侧,不看林昭明。
她排斥的举动过于明显,林昭明的面色彻底黑了下去,俯身拱手冷言道,“父亲,并非昭明想要纠缠于她,只是她的出身实在低微,受人诟病,若父亲一直留她在府中,恐因她受人耻笑。”
“父亲乃是当朝首辅大人,如何能纳一个官妓为妾,况且她曾在教坊司受人管教,身子怕是早就不干净了。”
林昭明的话实在不入耳,徐可心微微低头,只耷拉着眉眼,下巴枕着男人的肩膀,彻底不愿回头看林昭明了。
她微微偏头,用自己的耳朵贴上男人的侧颈,好似只要这样,就不会再听到身后人羞辱的话。
眼眶微微酸胀,她紧抿着唇,强忍着才没有趴在男人肩膀上哭起来。
正当她竭力克制时,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将她压在肩膀上,揽住她的后背。
徐可心眸色微怔,眸中蒙上一层层薄薄的雾,她轻轻抽泣一声,终于忍不住趴在男人怀里哭了起来。
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可她整个人依偎在男人怀里,喉咙里的哽咽清晰传入男人耳中。
林远舟半阖眉眼,轻抚怀中人的头发,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青年,语气没有起伏问,“如今可心是为父的妾室,不知昭明认为,京中之流何人会轻视可心。”
新帝登基时,尚且年幼,朝野上下虎狼窥伺,林远舟受先帝嘱托,辅佐新帝登基,肃清朝堂清理旧党余孽,备受新帝重用。
先帝在位时,他便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如今身怀从龙之功,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数月前复又铲除旧党叛臣和一众贪官污吏,这朝堂之中,无人能与他林远舟比肩。
仗着新帝年幼,不精于朝政,尚且有老臣在他面前耍心思,暗度陈仓,借少帝之手行自己之便,可在首辅大人面前,一众老臣却装起了鹌鹑,无人胆敢造次。
不似前首辅徐大人,崇尚中庸制衡之道,林远舟手段狠戾,素来不留情面。
若有官员因他纳官妓为妾而耻笑于他,怕是不想要头顶的乌纱帽以及下面那颗项上人头。
徐可心过去怕他,只因林大人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样,不知晓他在朝堂之上的手段。可作为他的儿子,林昭明却清晰知晓父亲曾做过的事情。
徐可心如今是他的妾室,不看僧面看佛面,除非不想活了,否则京中众人无人会在他面前轻视徐可心,更不会因为徐可心的过往取笑他。
林昭明少时,艳羡他的权势,一直想成为像父亲一样受人敬畏的权臣,以此让徐可心依靠他。
可如今,徐可心并未嫁给他,而是直接成了他父亲的妾室。
林昭明知晓徐可心性情软弱,少时想保护她,之后却格外厌恶她的软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徐可心多么需要一个人依靠。
徐可心的根就是腐烂的,自幼受人管教,性子早就被磨平了,逆来顺受不争不抢,只寻求旁人的庇护。
而他的父亲素来不近人情冷心冷血,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不谈情意只知争权夺利,恰好可以让徐可心依附。
两人竟意外地般配……
若非一人是他的前未婚妻,一人是他的父亲,林昭明倒真想说句天造地设。
垂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他盯着徐可心单薄的背影,却觉眼前一切格外刺眼,令人难以忍受。
如今她怀有身孕,也早就不干净,林昭明不明白,分明早就立誓要和她撇清关系,也的确如愿摆脱她三年,可再见面,看着她自甘堕落的下贱模样,还是心生怒意。
他算是看清了,徐可心只适合被人豢养起来,像只鸟雀被人玩弄,不然只会出来惑人,惹他心烦。
林昭明站在原地,压下眉眼间的戾气,拱手道,“是昭明多虑了。”
“但她身份轻贱,父亲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轻轻瑟缩,林远舟垂着眉眼,抬手抚下她眼尾的泪水,眼也不抬道,“可心如今成了为父的妾室,若让她再因身份神伤,的确是为父之错。”
“既入了夫家,往后便随夫君的姓氏可好?”林远舟抚着她脸上残留的泪,在她耳边轻声问,好似在与她商量一般。
若是改姓,早在徐可心入林府那一刻,便随了夫姓,可现在他再次问起,明显不是随夫姓那般简单。
忽然意识到什么,林昭明冷着眉眼,直接否决道,“父亲不可!她若改姓林,身份不清不楚,到底是父亲的妾室,还是父亲的姊妹儿女?此举有悖伦理!”
徐可心本来趴在他怀里默默哭着,闻言面色一怔,也忘记哭了,抬眸看向身前男人,却见他眸色随意,好似方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林远舟不理会林昭明的话,只看着徐可心,漫不经心地揉着她的眼尾,“可心可愿改姓?”
他语气淡漠,分明是极为冷淡的姿态,但不知为何,徐可心听出几分诱哄的意味。
改夫姓,此后姓林,成了林家人,再也不必因身份受人耻笑。
若在过去,她顾及世俗,定然不会答应,可一朝从千金小姐沦为官妓,被人戳着脊梁暗嘲了三年,她虽一直
忍受,但早就受够了旁人的轻视。
徐可心坐在男人怀里,怔愣地看了男人片刻,犹豫良久,才轻声道,“大人所言……可是真的?”
林远舟眼底没有情绪,淡声道,“为夫何时骗过可心?”
她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方要开口,却听林昭明冷声道,“徐可心你若是答应,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到嘴边的话骤然停下,徐可心僵硬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却见林昭明冷着眉眼,阴鸷地盯着她,眸中恨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徐可心面色一僵,口中的话也彻底失了声。
第43章
林昭明的眼神格外骇人,徐可心过去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副神情,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若在之前,她在意林昭明,一定会为他妥协,但现在她已经不再期待这人会救她,给她想要的自由,大人已经给她了。
现在大人要令她改姓,她不想错过这次摆脱官妓身份的机会,若这次她不答应,之后大人认为她自甘堕落,想必也不会再提起。
徐可心垂下眉眼,不再看林昭明,攥着身边人衣服的手用力,良久后,才轻声开口,“妾身但听大人的吩咐。”
话音刚落,林昭明面色紧绷,“徐可心你……”
未等他说完剩下的话,林远舟淡淡瞥了他一眼,林昭明面色一僵,余下的话霎时堵在口中。
徐可心眸色胆怯,小心地看向林远舟,林远舟揽着她的腰,不顾站在书房内的林昭明,将她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后背,低声轻哄了几句。
徐可心伏在他怀中,紧绷的心弦放松些许,面色微红,含糊地唤了一声大人。
林昭明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面色愈发苍白,胸膛愈发沉闷,忽得尝到一丝腥甜,他面色一怔,匆匆行礼就要离开。
可方要转身,身后男人淡声道,“慢着。”
林昭明脚步一顿,垂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成拳,极力压制内心的躁郁,“不知父亲有何交代?”
林远舟虚虚揽着徐可心的后背,抚着她的眼尾,手指力气很重,徐可心微微偏头,躲过他的手,握着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埋怨地看着他,说了声很痛。
林远舟自然顺着她的力道收回手,任由徐可心握着,眼也不抬道,“可心入府数月,昭明还未正式见她一面,过来唤她一声庶母罢。”
话音刚落,书房霎时陷入死寂。
徐可心身子一顿,也忘记去扯他的手,怔愣地看着他,却见林远舟眸色平静,好似不知晓自己刚刚那句话有多么骇人。
她僵硬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昭明,却见他的面上早已失了血色,惨白至极。
若他恣意行事,徐可心倒也不会担忧林昭明,但见他露出难色,不知为何,心上还是有些不忍。
她不想逼迫林昭明什么,也未想过在他面前立威,只要两不相欠互不打扰即可。
她不愿应林昭明这声庶母,但又不敢忤逆大人,徐可心犹豫半晌,轻声道,“大人,不必了……”
话未说完,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眸子,她余下的话停在唇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随后俯下身,温顺地靠在男人怀里,不敢再说什么。
林昭明面色铁青,沉郁到极点,直至盯着徐可心的背影,良久未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徐可心才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庶母”两个字在书房内突兀响起,几乎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口中挤出来。
哪怕她不回头,也能猜到林昭明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她无意折辱林昭明,但不知为何……听他唤自己庶母,难言的畅快感在内心升起。
她垂着眉眼,枕着男人的肩膀,闻着他颈间的馥郁的香味,忽觉口齿生津,想要咬上去。
她盯着男人冷白的侧颈,无暇再理会站在一旁的林昭明,微微挪着脑袋,凑近些许。
他唤了庶母,林远舟也未再为难他,准他离开。
沉重急躁的脚步声在书房内响起,书房门被重重阖上,林远舟方要看向怀中的情人,颈间传来刺痛。
他垂下眉眼,却只看到女人的侧颜,对方埋首在他颈侧,咬着他的脖颈,发泄似的,但力道并不重,更像小狗磨牙。
好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终于松开口,抬眼看他,睁着一双无辜的杏眸,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林远舟无声看了她半晌,终究未再说什么,捡起一本文书。
未料到他的反应这般平静,徐可心枕着他的肩膀,看了眼他脖颈上的咬痕,又看了眼男人冷淡的侧颜,轻声提醒,“大人,妾身方才咬了你。”
还留下一个极其明显的痕迹……大人不涂脂粉,只待咬痕发青,旁人都会瞧见。
林远舟眼也不抬,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也未说什么。
徐可心不想承认,但她方才的行为,的确有些小心思在里面,但意外的,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僭越。
不知晓大人是真得不在意,还是无心同她计较,徐可心都愿接受。
林远舟处理公务,她蜷缩在对方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然到了午后。
入了冬日,天色变短,两人方用过午膳,日头就彻底落了下来。
不似前几日那般忙碌,对方今日好似格外悠闲,沐浴后,捧着一本书坐在她的床前,时不时翻阅。
徐可心倚着他的肩膀,见大人看得入神,她也微微低头,凑过去看书上的字,读了几句有关礼义廉耻的话,顿觉兴致缺缺,垂着眉眼,轻轻打着哈气。
她抬头看身旁的男人,却见对方不知何时也在看她,四目对视,徐可心微微抿唇,问他这是什么书。
林远舟拿着手,另外一只手揽上她的后背,淡声道,“闲书。”
“可心喜欢?”他问。
她从小被人管教,早就被迫读遍了各种闲书,谈不上喜欢与否,但真真切切不想再学礼仪规矩。
徐可心抬手,推开他手中的书,俯下身枕着他的腿,埋首在他怀里含糊地说了一声不喜欢。
见她浑身透着抗拒,林远舟撩起她鬓角的长发勾在耳后,抚着她的肩膀,也未再强求她。
她自小跟在宫中的姑姑身后学规矩,她们得了父亲的命令,总是对她极为严苛,稍有不对就会用戒尺拍打她的手心,一天下来,手心总是发麻肿胀,疼得快要失去知觉。
入了教坊司后,几个嬷嬷也同宫里的姑姑一样,不落责罚,克扣银两不让用膳几乎是常有的事情,她性子温顺,早就被磨平,倒也鲜少惹嬷嬷注意。
有几个性子刚烈的小姐,受不了落差,不是想要逃跑,就是想要自尽,到最后鬼门关走一遭,活着的过了半月就彻底麻木了,死去的也免了一番折辱。
她惦念着小妹,格外惜命,每日小心翼翼地过活,不敢违背嬷嬷的命令。
她微微转过身,盯着男人的下巴,过了良久,才忍不住问,“妾身不喜学礼,大人……不介怀吗?”
少时林昭明成日里追在她身后,说她温柔体贴,很喜欢她,但自从他入了学堂后,没过多久,就开始对她心生厌烦。
一开始她去学堂寻林昭明,林昭明还很欢喜,但不知何时开始,这人愈发嫌恶她,躲着她,对她避之不及,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少时的性情还未被磨平,受了冷落,心上终归不好受,跑去问林昭明,是不是她那里做得不好,惹他不快。
林昭明被问得不耐烦了,第一次
对她冷脸,质问她为何鲜少读书,既不懂词赋,也不懂经文,成日里只知道纠缠他,没有半分主见。
徐可心那时才知晓,林昭明嫌弃她才疏学浅,不曾读过几本书。
她的确因为林昭明的话难过几日,寻了几本书想要研读,可没读几页,就被父亲命人扯去学琴学礼。
她的确读过几本书,可都是有关女子礼仪的,并非林昭明口中的经书典籍。
她白日受人管教,没有半分自由,只有入夜才能读上几页,可无夫子教导她,她就算懂了些东西,但终归是皮毛,依旧受林昭明嫌恶,不及沈家小姐,甚至不如初入学堂的稚童。
他是少年英才,学什么都快,可她只是寻常女子,对方长大后,知晓她脑袋空空,同她疏远也情有可原。
她正想得入神时,忽得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徐可心霎时回神,看向男人,却见对方看着手中的书,语气没有起伏道,“喜好学礼与否是学者与入仕者应考虑之事,可心身为女子,只知闲趣行乐即可。”
“为夫是当朝首辅,倒也不至于让可心靠卖弄才情过活,若有兴致,再寻先生教导也不迟。”
“但不必纠结于此。”
他看着手中的手,漫不经心陈述,完全不在意她是否通晓经书,徐可心望着他的侧颜,沉默良久,复又转过身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临入寝时,她忽觉身子有些不适,蜷着身子在床上时不时转身,抚着腹部,怎么也无法入睡。
她无意吵醒对方,但她的确难受得紧,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当徐可心想着,要不要从男人怀里出来时,一只手忽得抚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隔着衣服缓慢安抚。
她身子一僵,停止了动作,过了良久,才忍不住小声问,“大人,是妾身吵到你了吗?”
男人环着从身后环抱她,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腹部,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她,身子可还好些。
腹部被他不轻不重抚摸,的确舒服些许,徐可心枕着他的手臂,微微点头,小声回应说很舒服。
不知是对方的动作太过温柔,让她产生了对方很怜惜她的错觉,还是她太喜欢对方,不自觉顾虑大人是否喜欢他们的孩子。
徐可心犹豫良久,忍不住问,“大人希望妾身怀的是公子还是千金?”
话刚出口,伏在她腹部的手霎时停了下来,身后之人良久无言。
徐可心枕在他怀中,自然清晰察觉到男人的异样,心也不自觉沉了几分,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回答。
第44章
“大人……”
徐可心转过身,同男人面对面,借着月色看着他的面色。
男人的手臂虚虚搭在她的侧腰上,林远舟看她,眸色沉静,好似在思索她方才的话。
在她转过身时,垂眼看过来,但依旧未给她回答。
男人迟迟不开口,徐可心心上也愈发忐忑,面上不自觉浮现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
府上只有两位公子,但都出于正房,很难不让人认为,大人不喜女婴,可生男生女并非她所能决定的,况且无论男女都是他们的孩子,她也希望大人能够喜欢。
单有她的喜欢算不了什么,若想在府中安稳度日,总应得大人的青睐,才不会受人冷落欺辱。
她眸色透着小心期待,男人无声看了她半晌,才道,“可心喜欢公子还是千金。”
徐可心下意识道,“无论儿女都是妾身的孩子。”
她都喜欢,都会用心抚养长大,成为他们的依靠。
徐可心小心打量男人的神色,轻声道,“妾身想知道大人的心意。”
夜色中,他语气没有起伏道,“既是可心生下的孩子,也是林府的公子小姐,同怀瑾昭明别无一二。”
不偏不倚,不在意她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但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孩子。
好似于他而言,这个孩子无关紧要,生下与否都不必在意。
徐可心微微蹙眉,早就知晓了大人的心意,但亲耳听见,心还是不自觉浮现些许失落。
她微微凑上前,环着男人的肩膀,轻吻他的下巴,小声道,“大人,先不管这孩子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你的孩子,妾身想知晓,你会喜欢他吗?”
她枕着男人肩侧,在他耳边轻声问询,在她上前时,男人的手臂就环上她的腰背,将她抱在怀里。
过了良久,徐可心才听他问,“可心希望为夫喜欢他?”
徐可心扶着他的肩膀,闻言起身,单手撑在男人的耳侧,软着声音问,“妾身希望,大人就会喜欢他吗?”
她的头发从肩膀垂落,贴着男人的侧脸,林远舟被她压在身下,眼底没有情绪,淡淡瞥了眼她撑在耳侧的手臂,好似投降一般困在她身下,抬眸回视她,平静道,“若可心希望,为夫自然也会喜欢。”
不会真得喜欢,但愿意为她妥协,可以去喜欢。
徐可心紧抿着唇,盯着身下男人的脸,想要他的一句真心实意的喜欢,但知晓他本性如此,方才的话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她沉默半晌,俯身轻轻吻上他的唇角,在他耳边含糊道,“大人亲口答应的,不得反悔。”
林远舟环着她的腰,闻言轻抚她的后背,顺着她的话,“好。”
“不反悔。”
两人的身子贴得很近,自从她怀孕后,这人又说戒欲,她已经许久未得到疏解,现在被他抱着,身子也不自觉开始烦热。
察觉到体内的燥热,她慌乱起身,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可方起身,又被拦腰抱了回去。
“身子可还好些?”
林远舟仍记得她方才的话,抬手抚上她的腹部,隔着衣服缓慢安抚。
他未多想,徐可心却格外不适,慌乱攥住他的手腕,颤着声音说已经好了。
林远舟无声抚着怀中人的腹部,却见不知何时,她的面上浮现一丝难堪。
他本以为是方才自己的话不合她的心意,正想着安慰的话时,却听她嗓音轻颤,好似在极力克制什么。
若是委屈哭了,总会埋在他怀里,可现在只攥着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安抚,面上欲言又止……不似难堪,倒像是发春了。
思及此,林远舟轻轻叹息,“可心,为夫今夜好似并未同你调情?”
直接被猜中心思,徐可心霎时面色涨红,窘迫低头,“妾身也并未说想要。”
话一出口,又发觉不对,她装糊涂道,“妾身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天色不早了,快些入寝罢。”
她挪走男人的手,向床里侧爬去,不想今日同他睡在一起,可她方膝行两步,就被人攥着腿弯扯了回去。
徐可心眸色一怔,攥着被子不松手,慌乱地看向身后的男人,“大人,应入寝了。”
林远舟俯下身,同她方才一样,单手撑在她的身侧,将她困在身下,低声道,“可心并未动情,只是良辰美景,为夫先起了心思,还望可心成全。”
他眸色冷淡,依旧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格外温柔,有礼有节,征求她的同意,若非两人此时是在床上,还以为他在同人处理政务。
徐可心怔愣地看着他,良久才犹豫道,“可是大人,妾身如今怀有身孕,难以承受……”他的孟浪。
林远舟半阖眉眼,好似看出她的顾虑,先道,“只为可心解乏罢了。”
徐可心一开始未理解他怀里意思,等被他抱在怀里时,才终于明白大人要做什么。
她衣冠不整地蜷缩在男人怀里,而对方穿戴整齐,抚上她的膝盖,自下而上缓慢按揉,她的心也随着男人指腹的按揉越跳越快。
临到最后,她瘫软在床边,被清洗干净,才清醒几分,她看着男人的身子,凑上去想要帮他,被攥着手腕抱回他怀里,男人的手臂横在她身前,阻止她的莽撞。
徐可心蜷缩在他怀里,小心道,“大人怎么办?”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她的整只手,语气很低,“安分些。”
被不轻不重训斥一句,徐可心不说话了,安静躺在男人怀里。
对方的身体格外温热,挡住幕帘外渗进的冷风,令人心生倦意,她方被照顾一番,身子也有些累。
徐可心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里低语不停,说想让小妹也改姓,还让他不得反悔……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男人环着她的腰,漫不经心应着。
徐可心不记得自己何时入睡的,只知晓等她醒来时,男人又同往日那般离开了。
梳妆时,丫鬟告
诉她,昨日二公子从书房离开后,脸色格外难看,本来要离府,但半路被周姑娘拉到正院。
不知同夫人讲了什么,二公子没过多久就出来了,但依旧未留在府中,回了国子监。
徐可心闻言,心跳一滞。
她并不关心林昭明是否同她置气,这人素来阴晴不定,她也无心再去揣测林昭明的心思。
她只是顾虑大夫人,林昭明被叫去正院,大夫人也会知晓改姓一事。
不知道夫人的态度,她的面上也不自觉浮现几分顾虑,去的路上也心不在焉的,害怕夫人会责罚她。
雪压梅枝,落雪伏在地上,随风旋转翻滚,她小心抚着腹部,留心石路上残留的雪块,以免摔倒。
她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等入了正堂,也垂着眉眼不敢看大夫人,行礼请安后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生怕惹夫人注意。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也未主动提起什么。
徐可心躲在那里装鹌鹑,害怕大夫人问起昨日书房的事情,大夫人未提起,三姨娘却突然笑道,“夫人,妾身听闻二少爷昨日回府,说要在府上久住一段时间,可为何又走了?”
“丫鬟说,二少爷一脸怒气,好似被气到了,恕妾身多嘴,这到底发生何事了,竟把二少爷气跑了。”
她话里一副关心的口吻,但说话时频频看向徐可心。
徐可心见状,面色紧绷。
昨日她一整天留在书房,这人想必已经猜出林昭明离府和她有关,才有意向夫人提起此事。
她心上郁闷,又不敢在夫人面前说什么,她虽无意气林昭明,但对方离府的确是因为她。
夫人责罚她素来是因为林怀瑾,想必也会因为林昭明责罚她,徐可心垂着眉眼,彻底不敢抬头看大夫人。
三姨娘话语不停,还在那里讲着,问二少爷到底为何离开。
大夫人揉着额心,也未理会她的话,眼也不抬地唤了一声“四姨娘。”
徐可心的心弦霎时绷紧,她小心抬眸,看向大夫人,轻轻嗯了一声。
大夫人的眉眼透着几分烦躁,好似不悦一般,三姨娘见状,眼底露出喜色,也不再开口,坐在那里露出一副看热闹的神色,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徐可心害怕得紧,也无暇在意三姨娘,看着大夫人,等她开口。
大夫人揉着额心,良久才放下手,“大人为你改姓,族中长辈也无人会有异议,以后就是林家人,说话做事都留意着。”
话音刚落,未等徐可心说什么,三姨娘倏然站起身,“夫人,什么改姓?妾身为何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夫人不耐地看了她一眼,也未同她解释,复又叮嘱了徐可心几句。
见夫人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徐可心霎时放松下来,垂着眉眼专心听她的嘱咐,乖乖应着,不敢出言违背。
夫人不理会三姨娘,三姨娘却快步上前,不依不饶问,“夫人说的改姓到底是何事?谁要改姓……”
她话语急切,站在堂前追问不休,大夫人面色也难看几分。
周姑娘守在一旁,见状开口道,“四姨娘如今入府数月,已经离开教坊司,但仍因过往受人耻笑,大人宅心仁厚,想要为四姨娘改姓,让她成为林家人,三姨娘可听明白?”
周姑娘一番话说得有条不紊,待她说完,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二姨娘坐在一旁,眸色怔然,抬眸看了徐可心一眼,又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相比较她的平静,三姨娘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抬手指着徐可心,直接道,“夫人,她过去可是官妓,凭什么姓林?”
她入府数年,陪嫁至林府,成了大人的妾室,但依旧未得大人垂青,没有一儿半女,这人才入府不到一年,怀有身孕也就罢了,现在大人还要为她改姓。
她质问不休,惹得大夫人心烦,周姑娘见状冷声道,“改姓是大人的决定,姨娘若有什么异议,可去问大人。”
三姨娘站在原地,气得面色涨红,她哪里敢去问大人。
在徐可心入府之前,这林府上下,属她地位最低,大夫人掌管后宅,二姨娘虽是妾室,但过去也是李家的千金,死去那女人虽是通房丫鬟,却得大人喜欢。
只有她是二姨娘的陪嫁丫鬟,成为妾室还是大夫人的主意……眼下徐可心入府没多久,大人却要为她改姓。
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三姨娘站在堂内,死死盯着徐可心的肚子,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对上三姨娘满是愤恨的目光,徐可心紧抿着唇,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腹部,如今大人已经允诺会为她改姓,那她便可以姓林,无需顾虑什么,只要听从大人的安排即可。
可这人的目光,为何这般骇人……徐可心微微蹙眉,心底不自觉浮起几分警惕。
第45章
三姨娘站在堂前,好似怨鬼一般盯着她看。
见她仍要说什么,大夫人看了她一眼,令她安分些。
三姨娘得了命令,只能回了自己的座位,胸膛起伏不停,颤着手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徐可心看了眼她满是恨意的面色,收回目光,端起一旁的茶杯。
大人提议令她改姓,这人知情后,却将一切矛头对准了她,徐可心不知晓三姨娘的心思,也不想知道她为何恼怒。
过去把怨气撒到她身上的人太多了,好似她是落在地上的软包子,谁都可以踩一脚。
她身不由己,受身份所困,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任由他们取笑嘲弄,但不能继续同过去那般介怀他们的排斥,对他们的话耿耿于怀。
厌恶憎恨她的人太多了,无论她是否妥协,这些人都不会善待她。她既不会听从林怀瑾的话离府,也不会为了顺从林昭明的心意放弃改姓,眼下更不愿去想三姨娘为何满是恨意地看她。
她蜷缩了很久才开始爬出泥潭,不想再被拖回去。
那几个逃跑被抓回来的人,之后依旧未放弃逃跑,数次想要离开,但总是会被抓回来,一次次靠近自由,又一次次受困囚笼,然后在某一日彻底麻木。
她站在角落,虽未同她们一样逃跑,但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林昭明身上,他一时不来,她就遭受一时的失落,他一日不来,她就遭受一日的失落……长久陷在自己编织的愿景中,最后同那些人一样,彻底麻木。
没有自我受人摆布的木偶人才能一直留在教坊司,才不会早早死去,她翻不过四周的朱红高墙,也带不走小妹,更等不到林昭明。
如林照明所言,早就变得下贱,再不奢求旁人会如何看她,也难以分神去在意旁人的心意。
好的,坏的,她都无暇在意了,只想带小妹爬出泥潭,再也不陷入其中。
徐可心沉默无言,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暖茶顺着唇齿流入肺腑。
茶汤清澈,茶香馥郁,是今年蜀地送来的新茶。
自她入了教坊司后,每日弹琴卖艺,受人管教,甚至吃不上一口热饭,更别提如眼下这般闲适品茶。
她所求不多,只愿往后都如今日一般闲趣无忧。
徐可心盯着杯中茶水,既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也未同三姨娘争论,只安静坐在那里。
“如今怀瑾身在北疆,年前才会回京,昭明留在国子监,也说除夕才会回府。”
“两人分明都知晓家在何处,但有家不能回。”
话落,大夫人看向她,眼底平静无波,平声问,“我命他们年前回府,不知你可有异议?”
对上她审视的目光,不知为何,徐可心认为她已经知晓两人离府是因为她,心弦下意识紧绷。
她反复斟酌着话,良久才道,“妾身未有异议。”
大夫人看了她半晌,收回目光,“既无异议,此事已定,不日我就会去见大人,令怀瑾返京。”
大夫人说完,未再说什么,揉着额心,命她们退下。
徐
可心素来怕她,见大夫人没有责问的意思,忙不迭起身,匆匆行礼后离开正院。
在她身后,三姨娘站在院前,直直盯着她的背影,紧握手炉,过去春熙斋那贱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这人也要爬到她的头上。
改姓,她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轻飘飘被人提了出来,还是大人的决定。
三姨娘站在原地,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只觉一团火压在心中,恨不得杀了徐可心,才能排解心中的怨气。
这人性子软弱,除了像个卖艺的会弹个琴,还会什么,无非倚仗肚子里的孩子,若她的孩子仍在,也轮不到这人春风得意。
三姨娘直直盯着徐可心的腹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看向随行的小厮,命他给李公子传信,令他入夜前来。
只要她有了孩子,怀有身孕,大人也会这般对她,为她改姓,赏她金玉……
徐可心如今所得一切,也理应是她的。
听雨阁。
徐可心如今顾及自己的身子,不敢在院外久留,比往日还要小心,生怕磕到碰到,伤到腹中的孩子。
方才在正院,她害怕大夫人,光想着如何应付她,也未留意她的话,现在静下心来,才想起她方才说,林怀瑾去了北疆。
如今方入冬,京中苦寒难耐,想必北疆更甚。
她只知晓林怀瑾离京,不曾知晓大人竟命他去了极寒之地。
想到这人年前就会返京,她紧抿唇,既不想见到林怀瑾,也不让旁人因她在北疆受苦。
心绪乱成一团,怎么也无法排解。
她坐在桌案前,不自觉抚上琴弦,琴音乍惊,徐可心霎时回神,怔愣地盯着身前的琴,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长公子回京与否都不是她所能决定的,新春佳节,他也应该回府。
若他不在,大夫人定会介怀此事,责罚于她。
不过……若这人回来,也一定会知晓大人为她改姓的事情,依他的性情,恐怕又会同往日那般极力反对,说着纲常伦理的话,令她离府。
思及此,徐可心的心上不自觉生出几分怨气,不明白林怀瑾为何不能放过她,又为何容不下她。
她本就怀孕,每日胡思乱想,担忧大人不喜欢这个孩子,现在林怀瑾又要回京,她心上忧愁加剧,整日闷闷不乐的,烦忧若是林怀瑾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但无论她怎么想,林怀瑾都会回京。
越入深冬,雪下得越大,白蒙蒙地压在京城上空。
她已经开始显怀,腹部隆起,撑着衣服,她每日留在院中,本就鲜少离院,那日深夜撞见三姨娘被吓了一次后,更不愿离开,成日在院中不是叮嘱小妹学琴,就是为她腹中的孩子缝制衣物。
今年的雪下得太大,压毁了京中众多佃户的房屋和大片宅院,本是小事,往年也时有发生,可坏在就坏在,前年刚竣工的朝天楼今年就塌了。
坊间传闻,少帝年幼难当大任,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降下雪灾。
本来只是空穴来风,无人在意,但雪越下越大,言借雪势,不日传遍整个京城,民怨四起。
雪灾年年有,只有今年牵扯到少帝身上,只恐有人在暗处借雪言政。
这段时日大人时常不在府中,入了深夜才会回府,每每进门时,徐可心都会闻到血腥气。
大人也未在她房中过夜,好似只是前来见她一面,若她醒着,会坐在床前,问她白日做了什么,身子可有不适。
徐可心攥着他的手腕,知晓他不会久留,含糊回答他的话,男人坐在床前,陪她半晌,待她入睡离开。
若她睡得很沉,便见不到大人,但白日醒来闻着屋内淡淡的血腥气,知晓昨夜他曾来过。
今夜不知为何,男人迟迟未来,她心上担忧,怎么都无法入睡,索性穿上外衣坐在软榻前,盯着桌案上的烛火出神,等他回来。
她枕着手臂,盯着铜台中的烛火,一直等到子时,也未等到大人。
她心口沉闷,忍不住起身,方要命守夜的下人去打探他是否回府时,厚重的踩雪声从屋外传来。
房门被推开,男人身着玄衣,乘雪入门,周身还带着肃杀气,屋外大雪顺风涌进,携着浓郁的血腥气。
好似未料到她还未睡,男人反手关上门,脱下外衣扔到一旁,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向床边走去,语气淡漠,“为何还未入寝?”
徐可心环着的脖颈,轻声道,“在等大人。”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寒意浸透,带着几分冷意,她抬手抚上男人的侧脸,面庞格外冰冷,没有一丝暖意。
林远舟暼了她一眼,未说什么。
今夜他回来得太晚,徐可心坐在温热的软被上,攥着男人的手腕,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何才回府。
林远舟站在床前,不仅未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等了多久。
“大人,是妾身先问的。”也理应先回答她的话,徐可心不满道。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抚上她的腹部缓慢按揉,眼也不抬道,“被些许小事绊住了手脚,已经无事了。”
些许小事……徐可心看着男人手腕上的残血,并未相信他的话。
疑心他受了伤,徐可心不管不顾扯住他的衣带,想看他到底是否受了伤。
可方扯开衣带,手腕就被攥住,男人垂眼看她,好似无奈一般唤了声可心。
忽然意识到自己直接上前脱衣的行为多么莽撞,指尖一顿,徐可心的面色红了几分,她面色窘迫,抬眼看向男人,认真解释,“妾身只是想看大人有没有受伤。”
林远舟握着她的手腕,无声看了她半晌,松开了手。
得了准许,徐可心忙不迭脱下男人的外衣,仔细寻找伤痕,却一无所获。
大人身上没有伤口,血腥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扶着男人的胸膛,眸色困惑,盯着男人的身体出神,难道是……她的视线不自觉下移,看向男人的裤子,却见不知何时,对方早就有了反应。
徐可心的面色霎时涨红,手指微微蜷缩,正苦恼要不要继续查看时,头顶传来轻声询问,“可心可还满意?”
她抬起头,却见男人垂眸俯视她,眼底情绪意味不明,分明这人未说什么,但她莫名地看出几分情欲在里面。
她默默收回手,装作未看见男人的反应,不解问,“大人身上为何有血腥气?”
林远舟赤着上半身,单穿一条长裤站在她面前,随口说了一句旁人的血。
她方要追问旁人是谁,男人先道,“可还要继续查看?”
他眉眼低垂,眼底水平无波,可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半分偏移,令人难以忽视。
徐可心复又看了眼男人的长裤,知晓他不似面上那般清心寡欲,她垂下眉眼,若无其事地向床里侧爬去,“大人无事就好,天色已深,大人早些回去休息罢。”
她话语不停,向床里侧爬去,可刚膝行几步,脚腕就被紧紧握住。
徐可心身子一顿,就听男人语气没有起伏道,“叛党已尽,今夜为夫留在此处陪可心。”
“可心已经心满意足,但为夫还未尽兴。”
男人的话在身后不紧不慢响起,攥住她脚腕的手也顺着小腿不断向上,握紧她的腿弯,不顾她的抗拒,将她扯到床边。
林远舟俯下身,扶着她的腹部,贴着她耳侧轻声道,“四月已过,戒欲之事暂且搁置。”
“可心,把腿分开。”他淡声命令。
男人的话在耳边不轻不重响起,徐可心只觉身子一软,面
色窘迫至极,不敢回头去看他。
第46章
自她怀孕后,大人每夜前来她院中,不曾去过旁人那里,而他素来重欲。
徐可心抚着腹部,被他抱在怀里,忐忑地看着林远舟,怕他不知节制,又不忍心拒绝他,怕他去寻旁人。
难言的郁气弥漫在心间,烦躁至极。
徐可心盯着男人的侧颜,胸口格外沉闷,大人为何不是她一个人的大人,为何她不能完全拥有这人,得到他的一切。
大人每日会见很多人,会处理很多事,不会常留在府中,更不会时常陪在她身边,而她只能守在原地,同旁人一样,等他回来。
既不能站在他身侧,也不知晓他的一切。
她方入府时,想要讨得大人的欢心,依附在他身侧,被他养了几月后,又想让他喜欢自己,而如今怀有身孕,有了他们的孩子,她想要的却越来越多。
简单的问候,短暂的关心,没有真情的怀抱,已经不能满足她,她想要更多,想要这人的一切。
她未同人相爱过,不知晓陷入情爱中的人是否要纠结于此。
和林昭明在一起时,他还很小,给她的都是少年莽撞的喜欢,并未喜欢她爱上她,对她的好也只是学着旁人的样子,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后,就知道自己根本不爱她。
她等了很久,等到林昭明长大,但未等来他的喜欢。
林昭明说她只知风花雪月,可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真正的两情相悦是何种滋味,她也只是笨拙地学着旁人的样子,对林昭明好,等待他的喜欢,但在这之前,林昭明已经放弃了她。
她唯一的红线方要勾住林昭明,就被林昭明剪断。
徐可心环着林远舟的脖颈,坐在他怀里,在对方轻轻地将她放在软被上时,她抬腿踩在男人的腰腹上,阻止他的靠近,轻声提醒,“大人,妾身如今怀了你的孩子……”
她抗拒不了这人,只能祈求他能怜惜自己和她腹中的孩子,林远舟站在床前,攥住她的脚腕,偏头吻上她的小腿。
温热的呼吸落在腿上,徐可心下意识微微收回腿,林远舟眉眼上挑,看了她一眼,手上力气加重,阻止了她的动作。
林远舟站在床前,只攥着她的脚腕,无声看了她半晌,好似看出她的顾虑,放下她的腿,为她盖好被子后,转身去拿桌案上的衣服。
见他穿衣,徐可心下意识坐起身,攥着他的手腕,“大人……”不做了吗?
林远舟穿衣的动作一顿,闻言看了她一眼,说了声早些歇息,安抚似的揉了一下她的眼尾,推门走入雪夜,独留徐可心僵硬地坐在床上。
她初次怀孕,只想保护她腹中的孩子,不想伤到她,她不知晓是否可以欢好,只想大人能同她一样谨慎……可现在大人走了,并未留下。
难言的失落感攀上心头,她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紧抿着唇。
徐可心泄气地躺在床上,盯着虚空,魂也跟在男人身后一起跑了。
一整夜难以入睡,临近天亮才堪堪阖上眼皮。
之后几日,她都未等到大人。
分明那夜说叛党已尽,可以留下来陪她,人却再也未来过。
雪依旧在外面下着,但比往日小了些许,她坐在屋内,实在惦念那人,命下人打开门,坐在桌前望着门外落雪,期望那人今日能来。
方推开门,雪就顺着风涌了进来,落在门旁,她坐在桌案前,勾着琴弦,垂着眉眼,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胸口沉闷闷,她忽然后悔那夜说出那句话,让大人看出她的抗拒了,但她又的确顾虑腹中的孩子。
徐可心隔着衣服抚上腹部,盯着桌案上的琴弦,只觉一颗心被撕成两半,她很在意大人,但她也很在意腹中的孩子……
若大人未在她这里得到疏解,总会去见旁的人,大人不是只有她一人。
思绪纷乱如麻,压着她的心口,徐可心看着手中的琴弦,面色满是失落,未留意门外的脚步声。
等来人走到门前,唤了一声姨娘时,徐可心的身子才骤然一僵,她眸色怔然,僵硬转过头,却见许久不见的男人此时突然出现在门外。
男人身着大氅,执着一把伞驻足在门前,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温声道,“姨娘怀有身孕,不应受寒,还是关门为好。”
话落,他收起伞,就要走进屋内,抬步的瞬间,他又看向徐可心,“不知姨娘可准许怀瑾进门?”
离府数月,这人好似又恢复成初见面时那般疏离有礼的模样,眼下看来,好似没有劝她离府的意思。
但他过去所做之事太过出格,徐可心已经不相信他面上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只坐在桌案上,迟迟未开口。
雪落在林怀瑾的身上,打湿他的鬓角,他只安静站在门前,未再撑开那把伞,任由雪落在他的身上,垂着眉眼看着徐可心,等她的指示。
不知为何,徐可心看出几分可怜的意味。
若林怀瑾质问不休,存心为难她,她倒不会心软,可现在这人安静地站在门外,好似她不开口就不会进来的模样,的确让她忍不住心软几分。
徐可心犹豫良久,才问,“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再说些什么赶她走的话,她定然不会让这人进门。
好似看出她的顾虑,林怀瑾的手从大氅中伸出,将一个盒子呈到她面前,低声解释,“怀瑾远赴北疆后,得了两件美物,认为其与姨娘格外相衬,于是拿至听雨阁,令姨娘观赏。”
徐可心心跳一滞,疑心他又拿了什么贵重东西,下意识道,“妾身不会收下公子的赠礼,公子带回罢。”
话落,男人手上动作一顿,沉默良久,才道,“只是寻常美物,怀瑾惦念姨娘怀有身孕,易受风寒,才从北疆带至京中。”
徐可心闻言,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檀木盒上,心上也浮现几分好奇,犹豫良久,才请他进来。
几乎她开口的瞬间,林怀瑾便抬步走进,面上的疏离小心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走至她身前,俯视她一眼后,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案上。
徐可心坐在他身侧,仰头看着身前的男人,心上莫名有种引狼入室的诡异之感,但眼下人已经进来,又不能将人赶出去。
她压下心中的异样,看向桌案上的盒子,却见林怀瑾抚上锁扣,两根长指轻轻一拨,推开盒盖,露出里面的白袄。
徐可心面色不解,抬手抚上了上去,毛皮柔软光滑,毛色明亮,她方要问这是什么,林怀瑾将盒子推到她面前,平声道,“北疆将领冬猎时,射得数只雪貂,送至怀瑾手中,怀瑾惦念着姨娘的身子,命人制得两件雪袄,特来送给姨娘。”
指尖一顿,徐可心抬眸,“公子方才不是说……这是得来的美物吗?”可听他现在所言,这雪袄却是他特意命人制成的。
林怀瑾面色不变,没有解释的意思,眼中也未有被拆穿的心虚,只温声提醒,“既已送到,姨娘不如当即穿上,看这雪袄是否御寒,若不合姨娘的心意,怀瑾再带走也不迟。”
还未等徐可心说是否收下,林怀瑾就一副她一定会拒绝的模样,垂着眉眼满是失落。
徐可心刚到唇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看了眼桌案上的雪袄,又看向沉默着站在一旁的男人,攥着雪袄的手微微用力,斟酌良久才微微点头,“妾身暂且一试。”
话落,林怀瑾抬眼,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好啊。”
不见半分失落之感。
“……”
徐可心忽觉自己好似正被对方牵着走,但又寻不到证据,只能在他直白
的注视下,抱着雪袄向里室走去。
她过去也穿过貂袄,但不知是她许久未再穿过这等贵重的御寒衣物,还是旁的缘由,她只觉得身上这件雪袄比她过去穿过的任何一件都要好。
毛色雪白,上身轻盈服帖,几乎穿上的瞬间,便再也感受不到屋内四处渗进的寒风,好似顾及她如今怀有身孕,雪袄下摆格外宽大,完完全全遮盖住她的腹部。
她站在铜镜前,微微转身,仔细打量身上的雪袄,越看越喜欢,抬手抚上外面柔软的皮毛,更觉爱不释手。
徐可心看了良久,才想起林怀瑾还站在门外,快步走了出去,却见林怀瑾坐在桌案上,修长冷白的手伏在琴旁,好似要弹奏,但一直未抚上琴弦,没有擅自碰她的东西。
好似听到她的脚步声,男人抬眼看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无声看了半晌,未置一词。
林怀瑾直直盯着她但迟迟未开口,徐可心也不自觉紧张几分,迟疑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话落,林怀瑾收回手,负在身后,温声道,“没有,只是姨娘姿容出众,身着此衣好似瑶池神女,怀瑾一时才出了神,还望姨娘宽恕。”
他话语直白,但语气格外平静,只一本正经地说出她像神女这等轻佻的话,徐可心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她不开口,林怀瑾也没有多言的意思,只平静地看着她,等她的下言。
难言的无措感弥漫至心间,正当两人谁都未开口时,丫鬟从院外急忙忙跑了进来,“姨娘,二公子回了府上,正向听雨阁走来,可要回避一二。”
她慌乱说完,才发觉林怀瑾站在屋内,连忙俯身行礼,“奴婢见过长公子。”
徐可心怕林昭明再次上门,特意嘱咐丫鬟,若他前来,就过来禀报,没想到第一次就撞见林怀瑾,被他瞧见。
对上他了然的目光,徐可心面色一红,但眼下林昭明要来,她也顾不得林怀瑾,方要出言请他离开,却听门外传来急躁的脚步声。
未等徐可心回避,同样身着大氅的男人大步闯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箱子,见到她的瞬间,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雪袄上,面色古怪,“你从哪里得来的衣服?”
目光复又落在一旁的林怀瑾身上,林昭明不解道,“长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怀瑾站在那里,并未理会他的话。
林昭明面上的闲适一扫而空,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愈发阴沉。
他紧拧着眉,看了眼桌案上的另一件雪袄,又看了眼徐可心身上的衣服,面色微沉,直白问,“长兄……她身上的雪袄是你送给她的?”
他话语很低,带着不加掩饰的质问。
问的是林怀瑾,但目光却落在徐可心身上,直勾勾盯着她,好似在等她的解释。
徐可心眸色微怔,自然察觉到他眉眼间的戾气,下意识慌乱道,“不是,昭明……”
未等她说完,站在一旁的林怀瑾先平声道,“昭明并未猜错,正是为兄所赠。”
话落,徐可心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可林怀瑾眸色平静,没有半分无措。
只有林昭明面色阴沉,直直盯着她身上的雪袄。
第47章
林昭明上前,扯住她身上的衣服,半眯眼睛,“他送给你的?”
徐可心本来就不想收下,现在被林昭明质问,心上残余的那点喜欢彻底消失,彻底不敢收下了,“你误会了。”
她说完,挣脱林昭明的手快步向里室走去,匆匆换回自己的外衣,抱着雪袄走出来,却见林昭明阴沉着脸站在那里。
见她出来,林昭明直直盯着她,满是戾气的目光带着几分谴责,好似她是趁相公不在家同情郎私会的负心女一般。
徐可心被自己心上的念头吓了一跳,知晓林昭明根本不会这般想,她快步走上前,将雪袄放回红木盒子里,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怀瑾,却见林远舟垂着眉眼,也在看她。
眸色是一贯的平静,并未因她下意识撇清关系的话而露出不满,只站在那里,无声地看着她。
徐可心将盒子拿到他面前,犹豫半晌后,面色窘迫道,“公子,妾身已经见过你所说的美物了,还请公子带回罢。”
她说话时,背对着林昭明,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希求,希望林怀瑾能带走雪袄。
林怀瑾俯视她,目光落在她无措的脸上,复又看向坐在一侧的林昭明,良久才抬手,接下她手中的红木盒子,“既然姨娘有约,怀瑾便不多打扰了。”
她心上慌乱,听到林怀瑾答应,连忙松开口气。
林怀瑾接过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手指划了一下她的手背,温热厚重,徐可心下意识去看他的面色,却见他面色如常,好似只是无心之举。
她疑心自己多想了,收回手,送林怀瑾离开。
林怀瑾执着红木盒子,站在门前撑开伞,踏过门槛后,站在门外拦住她,低声道,“屋外风寒,还请姨娘止步。”
徐可心下意识停下脚步,没有再向前走。
林怀瑾垂眸看了她半晌,越过她看了眼站在屋内的林昭明,同她简单告别后,转身向风雪走去。
几乎他转身的瞬间,林昭明大步向前,直接关上门,砰的一声,强迫徐可心回神。
“你做什么?”
“什么我做什么?你和我长兄到底有过什么交情,他为何刚回京就跑来你院中,还送东西给你?”林昭明攥着她的肩膀,冷声质问。
忽然想到什么,他紧拧着眉,“他之前是不是也送过你金银首饰?还因你受父亲惩戒。”
事情已经过去了,徐可心不想再提起,况且林昭明眼下一副质问的口吻,好似是她害了林怀瑾,他要为林怀瑾不平一般。
徐可心挣脱他的手,不想同他过多争执,走至桌案前坐下,背对着他头也不回道,“长公子已经走了,天色不早了,屋外风寒,公子也早些离开罢。”
“徐可心,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
林昭明快步走至她身前,手臂撑在桌案上,咚的一声,徐可心的心也随之一颤。
林昭明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中的戾气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眸色格外阴沉。
眼见他面色不好,仍要说什么,徐可心连忙看向桌案上的箱子,先轻声道,“公子带了何物,为何要放在箱中?”
林昭明本直直盯着她,闻言下意识看向桌案上的箱子,“你管我带了什么。”
徐可心看了眼他阴鸷的侧颜,沉默着没有再开口。
林昭明抬手打开箱子,从里面依次拿出几个匣子,一一摆放在她面前,待上面的东西被拿走,他又从最低层的木阁里拿出一件大氅,放在桌案上。
徐可心坐在一旁,看着满桌案上的匣子,既没敢问他里面是什么,也未敢伸手打开,只攥着袖子坐在那里。
林昭明站在她身侧,见状下意识催促道,“都是我为你寻来的,还不快打开。”
徐可心不明白林昭明为何带了一大堆东西给她,她看了眼桌案角落的大氅,知道木盒里面可能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才硬着头皮拿过最近的一个匣子。
她轻轻打开,却见一个血色玉铃铛安静地摆放在里面,她手指一颤,以为这东西是用来驱邪的,下意识扣上匣子,将东西推远。
“只是铃铛而已,还有旁的。”
看出她的排斥,林昭明上前一步,攥着她的肩膀,又打开了余下的匣子,里面无一例外装着各色玉物件,没有同色,好似认定她会喜欢玉器一样,准备了一大堆美玉。
知晓方才那个玉铃铛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恰好是血色,她才松了口气。
林昭明从匣子中拿起一个桃色狐狸玉摆件,呈到她面前,“可还喜欢?”
桃狐狸安静地立在他手中,蜷缩着身子,身后的九只尾巴悬在半空,微微拢着四肢,眉眼上挑,好似有灵性一般,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句精巧别致。
可偏偏,这东西是只狐狸……
徐可心迟迟未伸手,
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昭明,若是旁人送她这东西,可能没有别的意思,但林昭明送玉狐狸给她,还是桃色的……免不起让她认为,林昭明在暗示她是狐狸精。
一口郁气霎时闷在心口,徐可心抬手,推开他的手腕,眼也不抬道,“妾身与这物件犯冲,公子拿走罢。”
她面上未露出多少喜欢,林昭明见状也不恼,又拿出一对阴阳双生鱼,“喜欢这东西吗?”
看到他手中的双生鱼,徐可心脸色更难看了。
之前她数次被大夫人赶去道观,早就厌烦了那地方,现在林昭明又拿双生鱼给她,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昭明,疑心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折辱她。
不然为何拿血铃铛吓她,又拿桃狐狸骂她狐狸精,现在又拿双生鱼敲打她……
徐可心坐在那里,越想越委屈,也不想知道其他匣子放了什么东西,微微蹙眉推开他的手,直言道,“妾身说了,与这些东西犯冲,公子快拿走罢。”
好似未料到她会这么排斥,林怀瑾放下手中的双生鱼,眼底的戾气不自觉褪去些许,面色紧绷,“你不喜欢我收回就是了。”
他阖上匣子,复又拿出余下的玉首饰,不似方才那三件奇特诡异,剩下的都是玉佩玉环之类的佩戴之物,中规中矩的,单用来养人。
但徐可心已经认定林昭明拿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折辱她,无论如何也不看一眼,低垂着头,怎么也不理会他。
林昭明面上方才积压的怒气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俯着身子,语气也不自觉低了些许,“你不是素来喜欢玉器吗?”
不然之前为何随身佩戴他的那块玉佩,格外喜欢,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听着耳边的责问,徐可心头也不抬,推着他的身子,“公子误会了,妾身素来不喜欢玉器,也不愿见到这些,既已给妾身看过了,公子还是快些带走罢。”
不然她每看一眼,都觉胸口沉闷一分。
林昭明站在一旁,皱眉看着她,起身收起桌上的玉石,眸色不解,完全不明白徐可心为何改了性子,分明以前她格外钟意那块玉佩。
目光掠过角落里的大氅,他拿过来,推到徐可心面前,“旁人送来的狐皮大氅,入冬天寒,放在那里也无用,不如留给你。”
他语气冷淡,眉眼带着几分不耐,好似不知怎么处理这等无用之物,索性扔给她一般。
徐可心看了眼桌案上的大氅,直接道,“公子嫌这东西碍眼,妾身也不愿收下这东西。”
林昭明拿了整整一箱子的东西,来之前本以为这人会欢天喜地收下,哪想到一件都未入了她的眼,面上终于浮现几分急切,“既不喜欢玉石,又不喜欢大氅,我看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
徐可心被他质问,也不愿再多言,紧抿着唇,浑身透着排斥。
林昭明站在一旁,气上心头,在屋中快步来回走了几步,好似在平复怒气一般,良久后才走到她面前,冷声道,“反正东西已经送到了,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大不了扔了就是。”
他话语不停,控诉一番后,直接推门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房门被骤然阖上,独留徐可心坐在屋内,郁闷地看着桌案上的各色玉石,想要命人扔出去。
她正犹豫时,房门又被打开,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林昭明去而复返,反手关上门,走至她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她。
她心跳一滞,疑心林昭明又要做什么混账事,谨慎地看着他。
四目对视,就在徐可心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时,扑通一声,林昭明忽然跪在地上,攥着她的膝盖,低头贴上她的小腹。
他跪下的动作太过突然,徐可心也被吓了一跳,怔愣地俯视他,连公子也忘记喊了,直接道,“昭明你……”
她下意识抚上林昭明的肩膀,想要推开他,但还未等用力,就被攥住手腕。
男人跪在她腿间,隔着衣服埋首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头也不抬地闷声问,“你怀孕了?”
徐可心的手腕被攥手,林昭明又贴着她的肚子,徐可心不敢乱动,僵着身子轻轻嗯了一声。
林昭明跪在她身前,沉默良久,复又仰头,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
徐可心垂着眉眼,不知怎么回答他,半晌才道,“不是别人的,是你父亲的孩子。”
想到这人不就后就要成婚,以为他忧虑此事,徐可心犹豫片刻,轻声道,“待你成婚后,你的正妻也会怀下你的孩子。”
话落的瞬间,徐可心明显察觉到男人的眸色一沉,攥住她的手也加重力气。
“你说过待我们成婚后,会把自己给我,还会为我生孩子,现在这算什么?”林昭明面色忽得阴鸷,盯着她一字一句质问道。
徐可心眸色微怔,无声看着他,忽觉心口格外沉闷,也不知晓再说什么。
她的确在年少时,想过两人成婚后的光景,但徐可心不明白,林昭明为何要拿两人的婚事质问她,她一直愿意嫁给他,也只想过嫁给林昭明,分明是林昭明先舍弃她。
第48章
林昭明跪在她身前,分明处于下位,但紧紧攥着徐可心的手腕,直直盯着她,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仍是他占了上风。
他今日穿了件玄色大氅,衣摆直接垂落在地,眉骨很深,只用那双黑沉的眸子盯着她。
过了三年,这人的五官彻底长开了,变得愈发凌厉,鼻梁削挺,唇红肤白,极为艳丽的长相。
虽依稀透着幼时的容貌,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说要带她逃离囚笼的漂亮少年。
徐可心僵着身子,看着身前的男人,不自觉想起,过去林昭明装乖向她讨安慰时,也是如眼下这般,埋首在她怀里,哭着说自己的委屈。
过去他就知道靠自己这张脸撒娇卖乖,现在饶是无理取闹,也下意识同过去那般,扑在她怀里,仰着那张好看的脸,得寸进尺。
当时她心疼林昭明,早在林昭明扑进她怀里委屈地看着她时,安慰的话就已经说出口。
他可能不知道为何每每自己抬头时,会得到更多的怜惜,但林昭明知道,这样做会让她妥协。
若他再哭着说几句控诉的话,徐可心疑觉她真得会心软,可此时林昭明未向她讨安慰,而是在质问她。
况且当时林昭明很小,个子只到她的腰,令人心生怜惜,眼下这人已经长得人高马大,却仍跪在她面前,下意识同少时那般装可怜……
她心上不自觉升起几分排斥,偏过头不看林昭明。
她不再是少女,得不到林昭明的喜欢,但林昭明也不再是少年,不管如何在她面前装委屈卖乖,都不同少时那般有用。
不知为何,她认为林昭明今日很反常,又是送东西,又是撒娇装可怜。
虽然下跪时也带着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但的确是在卖乖。
这人过去做了错事,就会送东西,为了让她妥协,就会装可怜……眼下这人一齐做了两件事,无所不用其极,难免不让徐可心认为他又在谋划什么。
徐可心垂着眉眼,既不看他,也未同少时那般揽着他的肩膀细细哄慰。
好似未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林昭明眸色一沉,攥住她膝盖的手指用力。
他手上力气很重,疼得徐可心微微蹙眉,偏腿躲开他的手,林昭明脸色更黑了。
之前他逼迫徐可心,让徐可心和他走,徐可心不为所动,一副非他父亲不可的痴情模样。
硬的不行,他来软的。
寻了一堆东西送到她这里,想着把人哄好,再把人带出府。
可现在他精心淘来的玉石……一样不
落地被人嫌弃,连他特意命人用狐皮制成的大氅也被丢在一旁。
分明穿长兄的那件雪袄时,满心喜欢的模样,等到了他的那件大氅,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不收下他的东西也就算了,现在连看他一眼也不看。
林昭明过去被她宠着惯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他面色紧绷,倏地站起身,装也装不下去了,抬手用力攥着徐可心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依仗了我父亲,以为他会给你撑腰是吗?徐可心,他谁都不在乎,不会在意你,也不会在意你腹中的孩子。”
“若你识相,现在就和我走,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为你安顿好一切,不然等到他舍弃你那一天,你别哭着来求我。”林昭明站在她面前,手臂撑在桌案上,用力钳着她的下颌,逐字逐句道。
徐可心想躲着他们,他们却阴魂不散,她好言相告,说自己的难处,他们却只抓着她的过往不放。
好似全府上下的所有祸事都因她而起,就算眼下无事,之后也会生事。
徐可心方才就发觉这人今日反常,眼下他露出本色,她不仅未同往日那般心生胆怯,反倒是被他这段时日的胡搅蛮缠惹得心烦。
“妾身如今在府中本就安然无恙,大人也未曾说过会舍弃我,反倒是你和你的长兄,数次陷我于不义,意图赶我离府。”
“林昭明,我只想安稳度日,陪在大人身边,我又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兄弟二人这般提防?”
反正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在这人眼里都是错的,徐可心也不想再惦念什么情分,抚着腹部,也站起身,看着林昭明一字一句道,“是,公子说的没错,妾身就是知晓有大人撑腰,恃宠生骄。”
“大人纵容妾身一日,妾身就留府一日,就算大人哪日厌烦了妾身赶妾身离府,妾身沦落街头暴尸荒野,也不会求公子怜惜。”
“何况眼下大人待我不薄,反倒是公子,高高在上憎恶妾身。”
“公子总厌烦妾身胸无点墨,妾身想告诉公子,妾身也憎恶公子幼稚鲁莽的言语,年近十八,仍同孩童一样任性妄为。”
“妾身忽然庆幸公子退婚,不然若是嫁给公子为妻,怕是要一辈子受公子轻视。”
“我如今成了大人的妾室,有大人宠着纵着,每日只知风花雪月,比做公子的正妻好过千倍万倍,不必再学什么迂腐至极的大道理讨公子的欢心,徒费光阴陪你长大,再被你舍弃。”
徐可心数次被他羞辱,一直忍着受着,眼下她怀有身孕,本就每日心绪不宁,但林昭明仍跑来她这里犯浑,她气得浑身颤抖,知晓大人会为她做主,也不想再忍受林昭明。
林昭明素来话语不留情,她被控诉质问过几次,也失了分寸,忘记林昭明素来听不得她说别的男人比他好。
等一番话说完,徐可心才堪堪回神,却见林昭明面色泛白,直直盯着她,眼中喷火似的,“你说我任性妄为,不如他?”
他面色阴沉到了极点,口中的话几乎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同那日唤庶母时的语气别无一二。
她那日未见到林昭明压着怒气的面色,眼下亲眼看见,才发觉比她事先预料到的还要骇人。
林昭明争强好胜,听不得她说别人比他好,自己却屡次拿旁人和她相提并论,有意贬低折辱她。
她心上的那点动容再次消散,也不想再忍受他,徐可心直言道:
“是,你年少幼稚,行事莽撞,性情暴戾,我后悔当初信了你随口一说的誓言,执意要嫁给你,你根本不值得我托付。”
“为什么当初我碰见的不是大人,而是你,我为何当初要命人救下你?哪怕早早嫁给大人做妾,也好过被你耍得团团转,又被你舍弃。”
“大人位高权重,可以让我依仗,不会取笑我,更不会折辱我,而你林昭明,任性妄为,无权无势直言轻率,哪里都不如大人。”
徐可心一口气说完,胸中郁气霎时褪去,人也浑身燥热,不知从哪里积攒出一股心气,未同往日那般躲闪林昭明的目光,直接回视他。
却见不知何时,林昭明的面上已经失了血色,苍白至极。
她眸色微怔,方要问他怎么了,林昭明先转过身,一字未说转身向屋外走去。
徐可心看了眼他的背影,方要跟上去察看他的面色,但刚迈出一步,想起这人方才无礼的言语,她又不想再去寻林昭明,走至桌前坐下。
还未等她平复心绪,重物落地声从门外突兀响起。
她眸色一怔,倏然起身,扶着腹部快步走了出去,却见方才好端端的男人此时倒在雪地中,面色惨白至极,薄唇失血,好似失了气息。
“快来人啊!快去传郎中!二少爷昏倒了!”
不远处扫雪的小厮,连忙扔下扫把,快步向院外跑去。
“昭明!”
徐可心扶着门框,也顾不得屋外大雪,快步上前,跪在雪地里扶起他,慌乱地抚着他冰冷的面庞,喊着他的名字。
可男人眉眼紧闭,没有半分清醒的征兆。
雪纷纷而下,落在她的肩头。
徐可心哪里想到她只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就把林昭明气晕过去。
她的心上本来还有些怨念余火,眼下见他昏倒,那些余火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环着男人的身子,只想让他快些醒来。
正院。
徐可心跪在屋外,隐在袖中的手微微蜷缩,稍稍缓解僵硬的手指,她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哪怕双腿发麻,也不敢直接坐在地上。
方才小厮前来,将人带到正院,没过多久周姑娘上门,说夫人唤她过去。
她未进门,直接被人拦在外面,被压着跪在地上。
今年的雪下得很大,地上透着寒气,渗入衣服里,冻得她双腿发麻骨头生疼。
一开始还能感受到冷,之后四肢被冻僵,也彻底失了知觉。
她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直到屋内的丫鬟说少爷醒来了,她才被周姑娘唤进房中。
她起身时,身子不稳,未等站起来就又跌回地上,四肢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好似蚂蚁啃噬。
过了半晌才稍稍缓和些许,她费力地扶着丫鬟的手,跟在周姑娘身后向屋内走去。
她进去后,大夫人未再罚她下跪,而是请她入座,问她方才两人之间发生何事,为何二少爷晕倒了。
徐可心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连忙将僵硬的手指贴了上去,凑上去取暖。
听到大夫人的盘问,她也受够了林昭明,直接把方才的事情讲了出来。
“夫人,妾身自入府后,每日躲着二少爷,哪怕后来相见,也从未与之交谈,可二少爷视妾身为眼中钉,屡屡跑到妾身院中,扰得妾身不得安宁。”
“妾身并未收下二少爷的东西。”徐可心垂着头,紧握怀中的手炉,“也请夫人劝告两位少爷,勿要再来听雨阁寻妾身。”
她把自己不堪讲了出来,本以为就算不会得到大夫人的同情,这人也会意识到错不在她,而是林昭明频频上门招惹她。
可大夫人端着茶杯,闻言轻摇茶盖,只淡声道,“你未存心引诱他,他有沈小姐相伴,又为何去听雨阁寻你,还为你搜集各色美玉?”
一句话落地,徐可心彻底无话了,她微微张唇,忽觉喉咙哽咽,良久又阖上唇,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单坐在那里良久无言。
大夫人偏袒林昭明,不管她说什么,都难以得到夫人的体谅。
徐可心紧抿着唇,也不再奢求她的谅解了,正想着若是这人责罚她,她应如何求饶时,大夫人放下茶杯,命她离开。
“在院中禁足数日,临到除夕才可离院,不必请安,也不得让旁人探望。”
轻飘飘的一句惩罚在耳边响起,徐可心身子微怔,很快回神,忙不迭领了责罚,离了正院。
待她走后,大夫人盯着杯中茶水,良久后才自顾自道,“我倒是想让他不去见你,可谁又听我的话……”
她每日困守宅中,既不知晓大人的去向,也不知晓两个儿子成日里做了什么,同旁人一样,只能派人去打听他们的行踪。
她见几人一面难如登天,他们却时常跑到听雨阁。
林府死寂如坟,听雨阁却是独一份的
热闹。
大夫人摩挲杯盏,也觉胸口沉闷。
周姑娘上前为她倒茶。
忽然想到什么,大夫人眼也不抬问,“已经怀上了?”
周姑娘倒茶的动作一顿,微微颔首,垂眸道,“自从徐姨娘怀有身孕后,三姨娘艳羡得紧,院中的小厮每日离府,偷偷跑去李府,等到入夜,李公子上门,又在那处院落等三姨娘。”
“奴婢遵夫人的吩咐,命人入夜后不得去哪里,前段时间一个府外的大夫时不时跑去三姨娘院中,几天前院中得了喜讯,那大夫也不来了。”
“奴婢已经打点好那大夫,千真万确,已经怀上了。”
大夫人摩挲杯盏,垂眸思索半晌后,轻声问,“大人那里呢?”
周姑娘犹豫半晌,不紧不慢道,“传讯的官员说,少帝近些时日突然命礼部筹备选秀,简择良家子以充后宫,太后得知后,并不认可少帝的提议,内阁的几个老臣也以少帝年幼为由,纷纷劝谏。”
“正值天灾,流言方平复,不宜选秀,此事不了了之。”
“但奴婢听说……实则是几个老臣认为少帝荒废学业,鲜少理会政务,心性尚且贪玩,怕他得了妃嫔后,受人蛊惑,更无心朝政。”
“少帝知晓后,顿觉羞愧,命大人以及几位老臣前去御书房,教他朝政之事,让他们宿在宫中,不得离开。”
“大人也留在宫中,处理余下政务,这段时日一直未回府,不过官员说,陛下近日虽急功近利,但未真得扣留他们,好似是……大人自己不愿回府。”
周姑娘迟疑讲完,小心看着坐在一旁的女人,过了半晌,大夫人端起茶杯,平声道,“三姨娘如今怀有身孕,想必也想为腹中的孩子寻得父亲。”
“你晚些命人进宫传信,告诉大人,只说我心神不宁,又梦见了死去的女儿,魂不守舍恐被那孽女冲撞,再命下人取来一坛女儿红。”
周姑娘闻言,隐隐猜出了她的意图,试探道,“奴婢晚些再命人将大人带去三姨娘院中……”
大夫人揉着额心,微微颔首。
想起那个刚生下来就被活活掐死埋进雪地的长小姐,周姑娘几不可察叹了口气,领命而去。
听雨阁。
徐可心回去后,顿觉劫后余生,命人把那些奇形怪状的玉石统统装进箱子里,连同那件大氅一起,送回林昭明院中。
小厮问,若是二少爷不收怎么办,徐可心命他直接放在院外,任林昭明是否取回,反正她不会收下这箱无用之物。
小厮之后回来说,院内格外吵闹,二少爷在屋中砸东西,他不敢进去,把箱子交给下人就走了。
徐可心闻言,未理会林昭明的事情,而是问小厮,大人近日是否回府,入夜后又去了哪里。
小厮说,大人几日留在宫中,并未回府,也未去别的主子院中。
徐可心本以为大人同她生了嫌隙,一直在躲着她,听完小厮的话,心上不自觉松了口气。
大人只是公务繁忙,并未去寻其他人。
她单手托腮,盯着桌案上的琴,只要一想起那夜的事情,就觉悔上心头。
她明知道那人重欲,还抗拒那人。
大人并非林昭明,这段时日也待她极好,未同之前那般在床上孟浪,格外体己她,她却格外顾虑……以致让大人离开。
徐可心越想越郁闷,枕着手臂,心里难受得紧,只想等大人回府,见他一面。
这次无论大人要什么,她都不会再拒绝他。
只是不知道大人到底何时回府……
思及此,徐可心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
皇宫。
眼下入了冬,雪覆在黄琉璃瓦上,还未等积成硬壳,就被宫女太监们用扫把清理下来,纷纷落下,掉进太监的后衣领中,那人霎时跳起脚,一旁的几人见状,纷纷笑了起来。
不过他们只能清扫墙上的雪,屋顶上他们就无能为力,只能留给老天爷安排几日无风的晴天,雪才会堆在一起,不受控落下,但终究压不塌宫墙。
若像朝天楼那般被压塌了,保准木头里生了蛀虫,只有把蛀虫全部揪出来,才能再次搭建新楼。
御书房内。
少帝手执毛笔,在奏折上批注,几个老臣围在他身侧,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本来是为了献言,最后他们反倒吵了起来,撸起袖子,隐隐有打在一起的征兆。
少帝被吵得眉头紧蹙,小脸皱巴巴的,见他们吵得太凶,出言劝了几句,可几个老顽固谁都不愿落了下风,只安静片刻,没过多久又吵了起来。
少帝索性也不理会他们了,攥着毛笔自顾自听着,任由几个老头在一旁吵得不可开交,见谁面红耳赤突然闭了嘴,就知道谁吵输了,看向另外一人,命其讲解。
不远处,身穿绯色朝服的男人手持文书,站在窗前,好似在翻阅文书,但良久未换一本,沉默无言,同一旁吵闹的几人格格不入。
他虽不言一语,但在场几人每吵过一次,都偷瞄他几眼,见他没有开口,知晓林大人也同意这个提议,才放心向陛下讲解。
不然若出了纰漏,政令实施后有失妥当,难免不被陛下质疑他们的才能。
几个老臣守在陛下身侧用心讲解,过了片刻,一个官员小心推门走进。
对几人行礼后,见无人理会他,他环视四周,寻到窗前那人的身影,缓步上前,“林大人、林大人……”
他唤了几声,男人才终于有了反应,不紧不慢阖上文书,“何事?”
“夫人托卑职告诉大人,今夜在府中设宴,悼念长小姐,请大人回府。”
林远舟半阖眉眼,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道,“亡女死后数年未得夫人祭奠,想必早就投胎转世。”
这就是不回府的意思……
随行官员只负责传信,不敢过多劝说,得了他的话方要离开,却听男人忽然问,“那人近日在府中可还安好?”
官员迟疑片刻,知晓话中那人是五姨娘,没有立刻回答。
林远舟本低垂眉眼,良久未得到回应,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官员身子一僵,忙不迭道,“二少爷今日又去了听雨阁,不知发生何事,晕倒在雪中,夫人知情后,命姨娘在院中罚跪一个时辰,之后又令她在院中禁足。”
他小心禀告完,却见男人沉默半晌,放下手中文书,“既悼念亡女,身为其父,总应回府见她一面。”
不知道大人为何又突然说回去,官员闻言,未敢多问,微微行礼后回去复命。
待他走后,林远舟再次执起文书,心思却彻底不在上面了。
那夜他杀了几个官员,沾了血腥气后身体也格外兴奋,算着日子,知晓胎像已经安稳,想要把数月积压的情欲全都发泄在对方身上。
未曾想过这人还未入寝,在房中乖乖等他,模样乖巧格外体贴,本想放过她,可奈何她执意要察看他的伤口。
胡乱摸了一通,又要装作无事发生,想要安然入寝,好似知晓他此时欲气满盈,有意折磨他一般。
他来时本就想发泄欲气,平复体内暴动,被她无心撩拨一番,浑身彻底兴奋,只想把人彻彻底底占据一夜。
难言的暴戾在体内浮动,直到对上她忐忑不安的目光,才堪堪回神,怕再受她撩拨做出错事,离了府中。
想等过了六月,不宜行事时再回去见她。
可他单离府数日,这人便又受人欺凌,好似只有一刻不停地把她带在自己身边,这人才会平安无事。
林远舟抚摸腰间香囊上的白鹤纹路,垂着眉眼,忽然想寻个金笼子,学着圈养美雀的法子,把人关进去,以免她在受人觊觎,只供他一人观赏玩弄…
…
第49章
临近酉时,月上梢头悬空而挂,半月微风,今夜不知为何,狂风四起,夹杂风雪,格外逼人,好似刀子般疾驰而过,划过脸颊,白雪蒙蒙,看不清前方的路。
饶是入府,也只能看清方寸之间的人,有人从远去走来,不见容颜只见轮廓,疑似鬼魅,待走近了,才知晓那人是守夜的下人。
大夫人站在门外等了良久,待看清那人的面容,面上的期待又褪了些许。
直到心上的期待快要被消磨殆尽,男人才身着朝服披着玄狐大氅从雪中走来,小厮执伞跟在他身侧。
眸色翕动,大夫人快步上前,“大人……”
林远舟走上前,并未驻足,直接向屋内走去。
大夫人脚步一顿,看向男人冷峻的背影,垂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进肉里,才跟在男人身后走入屋内。
为了祭奠亡女唤他回府,桌案上所备菜肴却不避荤腥。
林远舟淡淡看了眼桌案上的各色荤菜,在丫鬟上前要为他脱下大氅时,不紧不慢抬手,示意她退下。
大夫人站在一旁,知晓他依旧不会久留,眸色微沉。
虽早就料到这人不会宿在她这里,但亲眼再次瞧见,心中还是不自觉升起几分郁气。
她缓步上前,请男人落座,为他倒了一杯酒。
大夫人站在他身侧,方要开口,却见男人端起酒杯,眼也不抬道,“昭明不日就要应赴春闱,理应闭户苦读,以待科考,既在国子监也难以专心,便禁足于院中,不得外出。”
他语气没有起伏,好似没有私情在里面,但不知为何,大夫人下意识想到白日的事情。
她面色紧绷,也顾不得早早准备好的悼念亡女的说辞,不解道,“大人,昭明自应试科考后,常专心于学业,不曾荒废,于秋闱中考中解元,他如此苦读,为何要禁足?”
大夫人话语不停,想求他收回成命,可男人只端起酒杯,不紧不慢摩挲,未再理会她一句。
大夫人紧抿着唇,哪里想过他会为了一个妾室惩罚自己儿子,大人素来不干涉后宅之事,这又算什么……
她本想顺水推舟令三姨娘怀有身孕,让徐可心不至于太得势,但如今大人却要为了这人惩戒她的儿子……
大夫人忽得笑了起来,未再为林昭明辩解什么,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酒杯托着杯底,温声地唤了一声大人。
早在十几年前,她刚诞下女婴那天,林远舟便命人酿下女儿红,又找来管家,筹备嫁妆,后来女婴断了气,嫁妆一事也没了尾,只有那数十坛女儿红仍尘封在地下,再也未不得破土。
酒汤清澈,色如琥珀。
他未曾再见过那女婴一面,那女婴也与他无缘,流着别人的血,被她母亲所生,又因不合心意,被活活掐死埋进雪地中。
林远舟端起酒杯,垂眸看着杯中酒水,良久才道,“亡女已逝,酒也成了无用之物,明日命人尽数倒掉。”
话落,他将酒杯置于唇边,饮下杯中酒。
她只初次拿那孽女做说辞,这人就要倒掉所有酒,断了她之后的话,大夫人端着酒杯,沉默半晌,见他喝下,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入门没几日的妾室关怀备至,却对她冷言冷语疏离冷淡,除了掌家之权以外,不会给她任何旁的东西,哪怕是一句随意问候。
若论这府中上下谁最不讨这人喜欢,怕是非她莫属,大夫人攥着酒杯,任由甘醇酸苦的酒水漫过喉咙,哪怕极其不适,也未吐出来。
林远舟面色如常,放下酒杯后,未再多言,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道,“天色已深,夫人早些入寝。”
大夫人见状,忙不迭起身,未想过他喝完酒就要走,也顾不得体面,直接拦在他面前,“大人还未用膳。”
林远舟瞥了眼桌上的各色荤腥,淡声道,“既是悼念,不宜食用荤腥,若诚心祭奠,应食素斋而非酒肉。”
“为夫还有要事在身,若无事,夫人就此留步。”林远舟语气淡漠,向门外走去。
大夫人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胸膛起伏不停,不自觉质问道,“夫君要去何处?又要前去听雨阁见那女人是吗?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子嗣,难道我死去的女儿不是吗?”
话一出口,她就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大夫人方要上前解释,却见男人根本未停下脚步,直接走进风雪交织的夜里,哪怕她声嘶力竭地控诉,这人也未有半分动容。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直直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深深的无力压在心口,让她难以喘息。
周姑娘站在一旁,犹豫上前,“夫人,奴婢前去引路?”
大夫人瘫坐在凳子上,扶着额头微微点头。这府中上下,总会有人得大人喜欢,但不会有人一直得大人喜欢。
既母凭子贵,旁人的肚子也能怀上孩子,非她一人怀有身孕,那她也算不得什么。
毕竟大人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她徐可心也无非同春熙斋那人一样,是个新奇的玩物罢了,待大人得了新宠,便也沦落成如她们这般心上毫无波澜的死物。
年年有新人,岁岁无今朝。
只有她一人会常伴此人身侧,也只有她可以陪在此人身侧……
屋外雪大风寒,簌簌而过,周姑娘追在男人身后,快步跑上前,撑着伞下意识柔声呼喊,“大人、大人……”
她呼喊良久,声音才穿过风雪落在男人耳中,却见男人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无声看向她。
周菱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快步上前,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压下心间悸动,温声道,“大人,夫人说风雪难行,命奴婢为大人带路。”
她说完,小心觑着男人的面色,不知晓对方是否会答应,忐忑不安地等他的吩咐。
周菱知道自己容貌清冷,柳眉樱唇,难得的貌美,不比府中几位主子逊色,眼下屋外风寒交迫,她白皙的脸颊也微微发红,周菱安静站在男人面前,微微仰头,有意露出素白的面容。
可男人同过去一样,一眼未留给她,淡声命她回去。
周菱不想放弃,复又道,“大人,下人做事不用心,还是奴婢为你引路罢……”
她自认为隐藏地很好,未露出旁的神色,但男人站在面前,眸色平静,无声看着她,依旧未应下。
就在周菱以为,男人看出什么异样时,他终于开了口,命她上前带路。
周菱面色一喜,接过一旁下人手中的伞,命他退下,随后站在男人身侧,执伞引他向雪中走去。
她过去只能站在一旁,远远看着男人,无法站在他身侧,还是第一次离他这般近。
去三姨娘院中的路上,她偷偷看着男人冷峻的侧颜,忽然不想带他前去三姨娘那里。
春熙斋手段卑劣,仍能爬上大人的床,成为大人的妾室,她有何不可?大人甚至不在乎徐姨娘的过往,想必也不会在乎她家生子的出身。
周菱盯着男人的侧脸,愈发不想带他去三姨娘院中,但她如今在夫人手下做事,也的确怕夫人的手段。
满腹牢骚无处发泄,快到颂兰苑时,周菱不自觉道,“大人,后宅之内有人并非真心对你。”
话音刚落,林远舟停下脚步,垂眼看她。
男人的目光完全落在她脸上,而非看向旁人,周菱见状,心跳霎时加快,方要继续说下去,远处传来笑声。
“大人来了!小人这就告诉三姨娘!”一个小厮远远瞧见他们,忙不迭向颂兰苑跑去。
周菱面色微僵,看向小厮的目光也不自觉带着几分恼怒,在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时,周菱忙不迭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还请大人明辨。”
她说完,自以为亲近了男人,未多加考量,攥着伞在三姨娘出来前,快步
离开,丝毫忘了她眼下正在给男人带路,她眼下此举极为不妥,好似有意带他前往颂兰苑一般。
林远舟站在雪中,望着不远处的颂兰苑,缓步走进。
方才喝的女儿红此时蕴在体内,令人温热烦躁,仅仅一杯酒,倒也不会蕴出火气,让人欲气横生,想必是酒中掺了东西。
雪夜悼亡女……
黑棋落,白棋生,一子已去,一子复生。
颂兰苑。
早在小厮传信时,三姨娘便早早守在院内,见到男人进来,满心欢喜地迎上前。
她这几日正想着如何见大人一面,没想到这人竟然主动前来颂兰苑。
大人每每前来她院中,都只宿在厢房,不曾与她同房过。
不似死去的那位,是大人的通房,过去合大人的心意,她是被大夫人择选为妾用来分二姨娘的宠的。
刚成为姨娘那几日,她也欢喜过,以为会被大人宠幸,没想到夫人多虑了,她们二人谁都不得大人喜欢,甚至不如那个通房丫鬟。
大人每每宿在她这里,却从未命她侍奉,若非怀有身孕,那日她也不会趁大人醉酒,爬上他的床,隔日装作被宠幸的模样,好让大人接受她腹中的孩子。
三姨娘跟在男人身后,正想着如何请他用膳时,忽得闻到男人身上甘冽的酒香,她眸色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再上前。
她守在厢房门外,过了许久,待里面的烛火昏暗些许时,推门走进,缓缓走至床边,深呼一口气,脱下外衣站在床边用力掐着自己的身子,只等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痕迹,才屈膝爬上床,躺在男人身侧。
过了今夜,她也会怀上大人的孩子,倒是大人也会纵容宠幸她,赐她金银美玉,甚至为她改姓……
今夜的雪下得格外大,从京内一直吹到府内,寒风四起,压在林府上空。
鬼鲜少在冬日作怪,原因无他,死的人太多,阳间比地府还要骇人。
听雨阁。
临到亥时,徐可心正蜷缩在暖被中,沉沉入睡时,忽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上她的脚腕,好似毒蛇一般缠住她的小腿。
睡梦中,她坐在暖炉旁正取暖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只半人高的毒蛇爬了进来,吐着蛇信子,黑眸直直盯着她,盘踞在门前堵住她的去路。
她被吓得霎时站起身,退到窗前,慌不择路地想要翻过去,可因怀有身孕,行动不便,整个人正正好好卡在窗口。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阴冷的爬行声越靠越近,最后停在她身后。
她浑身颤抖不停,攥着木窗极力想要爬出,可踮起脚尖踩着地面,怎么也无法爬出去。
冰冷的蛇皮贴上她的脚腕,顺着小腿缓慢爬行,不紧不慢缠着她的身子。
直到爬到她的背上,攀在她的耳旁,才堪堪停止,她心跳得厉害,下意识想要挣脱毒蛇的束缚,可她越挣扎,蛇身缠绕得越紧,忽然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她转过头,却见那蛇露出獠牙,毫不留情地咬在她的耳朵上。
徐可心被吓哭了。
她霎时睁眼,哭着坐起身,谁成想直接撞进男人温热滚烫的怀里,徐可心眸色一怔,眼尾还垂着泪,慌乱抬头,却见男人单膝跪在床头,赤着上半身,垂眸看着她。
“大人……”
未等她说什么,男人的手抚上她的头,将她揽在怀中,擦掉她眼尾的泪。
指腹贴着她的眼尾,不轻不重揉捏。
分辨出男人的面庞,她心上的恐惧霎时褪去,转而被委屈取代,徐可心扑进男人怀里,环着他腰背哽咽控诉,“大人这些天去了哪里,为何不来见妾身。”
林远舟环抱怀中女人,眉眼低垂,良久无言。
身前人的身体不似手那般冰冷,而是格外滚烫,还带着酒味。
忽然意识到不对,徐可心推开他坐起身,却见男人半阖眼皮,眸色朦胧透着不加掩饰的情欲,直直盯着她,同梦中的毒蛇别无一二。
“大人醉酒了?”
徐可心微微俯身,凑上前抚他的侧脸,隐隐担忧道。
“妾身命人去备醒酒汤。”
她挪着腿,方要越过男人下床,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忽然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身下,让她哪里也去不得。
徐可心扶着自己的腹部,小心地看着他,害怕他伤到腹中的孩子。
好似看出她的顾虑,男人良久未动,只无声看着她。
对上男人不算清醒的目光,徐可心紧张地吞咽口水。
她不是看不出男人此时的不对劲,但也的确担忧腹中的孩子,徐可心犹豫良久,才迎着男人审视的目光,缓缓抬起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向下,贴着他耳侧轻声道,“妾身很害怕,大人一定要轻些,不要伤到妾身还有腹中的孩子……”
话出口,徐可心顿觉如释重负,松开环着男人的手臂,温顺地躺在他双臂之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林远舟垂着眉眼,良久后抚上她的唇角,不轻不重抚摸,指腹压在唇上,力气逐渐加重。
徐可心微微偏头,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不满地抱怨道,“还要再轻些。”
她小声控诉,可男人并未收力,眸色朦胧,好似仍未清醒。
徐可心看着男人泛红的眉眼,她身子一顿,轻轻唤了一声大人,仍未得到回应。
知晓他眼下不清醒,徐可心忽然鼓起几分勇气,按着男人的肩膀,未用什么力气将他推倒在床。
徐可心跪坐在他身侧,小心凑上前,抚着男人侧脸,轻声道,“妾身心悦大人,很喜欢大人,想一直陪在大人身边。”
徐可心话语不停,盯着男人的唇,缓缓低头凑近。
“大人,妾身很想吻你……”
“大人不回答,妾身只当大人答应了。”
四目对视,男人仍看着她,未语一言。
仗着男人醉酒,徐可心紧抿着唇,阖上眼睛,抚着男人的肩膀吻了上去。
唇贴上的那一刻,冷冽的酒香也袭面而来,无人教过徐可心如何亲吻,她只知晓,唇贴在一起就算两人情意相投互为真心。
她一直认为大人的唇很冷,可触碰到那一刻,才发觉温热干燥。
徐可心按着他的肩膀,偷偷做坏事本就心弦绷紧,她小心睁开眼睛,却见不知何时,男人半阖眉眼,眸色清醒无声注视她。
心跳一滞,徐可心攥住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僵硬地看着他,断断续续地含糊问,“大人……你……醒了吗?”
她紧张地等待男人的回答,但良久未得到回应,徐可心霎时松了口气,复又低下头,不安分地吻了上去。
说是吻,更像是贴上去,感受彼此的暖意。
她不得章法地胡乱亲了半天,和小狗似的蹭来蹭去,过了半晌,才气喘吁吁地枕着男人的肩膀,累得阖上眼睛。
等被人勾着腿弯抱进怀里时,徐可心才恍然惊醒,跨坐在男人的胸膛上,轻轻惊呼,惊魂未定地唤了一声大人。
她屈着双膝,脚腕被紧紧攥住,徐可心方要转过身去看男人的脸,却听身后男人低声道:
“乖可心,坐上来。”
语气是一贯的平静,不似醉酒之人那般胡言乱语,徐可心身子一僵,慌乱转身,却见男人眼底的迷茫消失得一干二净,清醒异常,在她看过来时,无声注视她。
莫名的胆怯浮上心头,想起自己方才僭越的行为,徐可心下意识向床头爬去,想要挣脱男人的束缚,可攥住她脚腕的手先加重力气,让她动弹不得。
冷淡的问话在身下响起,“方行偷窃之事,可心还未负责就想离开?”
温热的呼吸打在腿间,好似毒蛇吐信,让她不寒而栗。
徐可心浑身颤抖不停,要哭不哭的,只想快些逃跑,好免去男人的责罚。
第50章
徐可心想要转过身,但脚腕被攥住,她根本无法乱动,只能被迫保持下跪的姿势。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迟迟未听从男
人的命令,等被温湿的热气裹挟时,才泄气地放弃挣扎。
骨节分明的手不断向上,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修长的手指嵌进她的指缝中,不断合拢,不轻不重地攥住她的整个手,好似并未用什么力气,可每每她有脱力的征兆想要松开男人的手时,对方又加重手上力气,十指合拢,强硬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退缩。
水渍迸溅声掺杂吞咽声在耳边响起,她的心也忐忑不安不上不下,分明是对方喝了酒,纠缠她不放,但醉的人好似是她。
“大人,不要伤到妾身以及妾身腹中的孩子……”
徐可心不安开口,但迟迟得不到回应
大人未承诺今夜是否会温柔待她,却做足了前戏,只让徐可心□□焚身哭着求他不要再折磨自己时,男人才漫不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
这人在她面前,总是游刃有余的,未付诸全部,而她把身心全都奉上去,希求他的喜欢。
白日醒来,男人已经早早离开前去上朝。
她被夫人禁足,哪里也去不得,但祸福相依,夫人免去了她的请安,也令旁人不得见她,她终于得了几天安生日子。
徐可心终日留在院中,不知晓府内发生何事,梳妆时,丫鬟站在她身后,同她轻声讲述,忽得想到什么,丫鬟梳头的手一顿,迟疑地唤了一声姨娘。
徐可心不解抬眸,透过铜镜看向她,却听丫鬟道,“前几日郎中为三姨娘诊脉,说她有喜了……”
徐可心眸色一怔,转过身看她。
好似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丫鬟道,“三姨娘这几日前去请安时,一直抚着肚子,也说自己怀了孩子,想必是真的。”
徐可心未怀疑三姨娘是否真的怀孕,她只是忽然想起两月前刚死去的孩子,还有大人每日来她房中,不曾听下人们说他去过旁人那里。
想起这人总是深夜来她这里,徐可心只觉胸口沉闷,难不成这人也深夜去了旁人那里……
入夜。
林远舟回府时,方推门走进,就见往日温柔小意的妾室此时坐在桌案前,闷闷不乐的,明显不似平常那般热切,看到他时,也只轻轻唤了声大人,走上前为他更衣,垂着眼睛,眸中没有半分喜色。
唇也紧抿在一起,好似又受了委屈一般。
他的妾室青春年少,于他而言,同少女别无一二,易付诸真情,也易胡思乱想,所求甚多,应时刻留意着哄着,才能把人养好,不至于让她枯萎凋零。
少时见到他时,这人总低垂眉眼,一副怯怯不安的模样,如今成了他的妾室怀了他的孩子,每日倒耍起性子,一会儿令他温柔些,一会儿令他正经些。
在床上也是,轻也不行,重也不行,必须恰到好处把人伺候舒服了,才会乖巧地伏在他怀里。
不然就紧抿着唇,只用那双含水的眸子盯着他看,明明白白告诉他受了委屈,但也不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问也不开口,只让他揣度猜测,猜不出就继续默默躲在一旁哭着,单留给他一个背影。
徐可心脱下他的外衣,转过身正要放在一旁时,身后之人忽然上前一步,揽住她的手臂将她抱在怀里,贴着她耳侧问,“白日有人来寻可心?”
他的声音很轻,好似随口一问,但林远舟整个人站在她身后,半边身子压在她身上,将她笼在怀里,又让她难以忽视这人的话。
徐可心下意识攥着他的手腕,伸手的瞬间却反被牵着抚上她的腹部,男人的手落在上面不轻不重抚摸,格外舒适,她心上的郁闷也褪去些许,说今日无人来寻她。
她枕着男人肩膀,脸上没有笑意,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既无人来寻可心,谁又惹我们可心不快,可告之为夫?”
冷淡的话在耳后响起,带着说不清的轻佻,徐可心眸色一怔,下意识偏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男人,却见他眼底没有情绪,仍是那副不近人情的面色,好似方才那句轻佻至极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如同闺房私语,不仅分外亲昵,还透着几分哄慰的意味。
她怔愣地看了男人半晌,才堪堪回神,转过身靠在林远舟怀里,环着他的腰背轻声问,“只要妾身说,大人就会为妾身做主?”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抚上她的侧脸,垂眸淡淡嗯了一声,语调算不得温柔,但手上的动作很轻,只轻轻贴着她的侧脸,安抚般揉着她的眼尾。
这人很喜欢揉她的眼尾,但她不喜欢,总觉得这人未专心听她讲话。
徐可心攥住他的手,抬眸看向他。
她想寻个委婉的说辞,暗示大人,不喜欢他去寻别人,想告诉大人,想独占他,可大人并非只有她一人,她也只是这人的妾室,无论怎样粉饰她的不满,都无法掩饰她心里的吃味。
心上挣扎不停,到嘴边的话却分外直白,“是大人惹妾身不快,大人能否同妾身那般,只留在妾身身边,不要再去寻旁的人。”
她紧攥男人的衣服,微微蹙眉,眨也不眨地盯着林远舟看。本以为话很难说出口,可真得把自己的心意全盘托出后,又觉格外轻松。
徐可心也知晓她的话的确蛮不讲理,还带着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
可意外地,男人面色如常,既未说她的话不切实际,也未谴责她嫉妒心作祟,任性胡闹,他只是微微俯身,迎着徐可心的注视,轻轻吻上她的唇角,说了个好字。
他眼底水平无波,一贯平静地看着她,可那个好字落在徐可心的心上,却好似一颗石子落在无风湖水上,顷刻间泛起涟漪。
徐可心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做不到像他那般平静,整个人浑身燥热,面色微微泛红,羞耻至极。
并非窘迫,而是心软成一滩水,恨不得这辈子都栖息在他的身下,再也不离开。
甜言蜜语本就惑人,一贯冷心冷血的人口中的纵容更是好似被蜜糖裹挟的砒霜毒药,明知道他话里可能没几分真心,但还是忍不住沦陷。
“大人给了妾身承诺,不得反悔。”她说。
林远舟揽着她的肩膀,向里室走去,也未说答不答应。
他总是不给别人确切的回应,不做承诺,但不知为何,徐可心又认为他只要未反对,就是答应的意思。
临近十二月末,快到除夕,府上格外忙碌,下人踩着木梯在房上挂着红绸带和红灯笼,脚踩进雪里,吱吱作响,府上终于有几分活人气,而非平日里那般死寂。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没过多久就到了除夕。
除夕家宴当天,陛下召百官携家眷入宫,共贺新春,大人同夫人入宫,入夜才会回府。
府上众人前去宴席,早早等待。
“阿姐,我想娘亲了。”
去宴席的路上,小妹跟在她身旁,攥着衣领,忽然眨着眼睛喃声道。
过去几年,每逢除夕她们都同母亲在一起,父亲总是政务繁忙,不会真得陪在她们身侧,只有到了宴席时,才会逐一对府上众人训话。
父亲并非良臣,勾结朋党被先帝惩处,母亲悬梁自尽,她和小妹沦落教坊司。
不管父亲做了什么,终究对她们有养育之恩,旁人可以骂他是奸臣,牵连大房众人,她却不能责怪父亲,也没有资格把母亲的归咎到父亲身上,只能痛苦扭曲地记住过去的一切,把所有的错处落在自己身上。
若当初她进宫,成了先帝的妃嫔,父亲会不会也收敛野心,不在几个皇子中挑选,最后被人一本奏折告到先帝那里,惹怒先帝。
圣旨刚下来,徐府就被抄家,她和小妹也被押至教坊司。
她至今不知晓,到底何人存心致父亲于死地,上书奏折给陛下,也害得徐府大房众人被牵连。
“阿姐已经命人备好纸钱,待晚些回去,便祭奠母亲。”徐可心叹了口气,轻声道。
父亲棋差一招,未斗过旁人,她入教坊司时,也曾想过出来后查清当初上书奏折的人是谁,但她甚至无法离开教坊司,心上的念头也不了了之。
两人在雪中走着,快到宴席时,却见一个少年站在拐角处,正正好好站在小路中间,挡住她们的去路。
他垂着眉眼,攥着手中的扇子,好似在等人,一个下人站在他身侧,执着伞为他遮挡落雪,下人眉眼花白是个老翁。
两人走进,未等徐可心向他借路,少年先转过头,身着锦衣,唇红齿白,正是那日生辰宴走错路的少年。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小妹身上,不由分说地快步上前,扯住小妹的手。
小妹微微蹙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少年落了空,竟直接扑进小妹怀里,徐念安眸色瞪大,下意识道,“谁家的公子这般无礼?”
忽得想起那日长公主的话,知晓他是宫里的皇子,徐可心轻声开口,劝他松开手。
徐念安推着他的肩膀,也想将他推开,可这人一语不发,只一个劲地往小妹怀里钻。
若不知晓他是宫里的主子,怕是会被人认成登徒子。
随行他的下人见状,也公子公子的劝着,但无论他们说什么,少年也不松开手臂,比狗皮膏药还要粘人,好似赖上小妹一般。
最后徐念安无奈,只能牵着他的手,向宴席走去,少年心满意足,只乖巧地跟在她身旁。
临到宴席,大人和夫人还未入座。
见她们二人带着一个少年走入宴席,坐在一旁的三姨娘先笑道,“不是我说四妹,你这才怀孕,孩子就生下来了,还长这般大。”
她口无遮拦,直接出言嘲笑,在场众人纷纷看了过来,眸色俱是不解,不明白他是哪家的公子。
林怀瑾坐在不远处,待看清少年的面容后,目光微凝,未想到少年今日也会前来府中,他看向一旁的林昭明,方要告诉林昭明少年的身份,却见不知何时,林昭明已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向徐可心走过去。
他眸色一怔,下意识唤了一声昭明,但林昭明好似未听见一般,直直走上前。
望着他满身戾气的背影,林怀瑾微微皱眉,恐他闹事冲撞少年,命下人给父亲传信,随后站起身,向几人走去。
徐可心站在那里,听到三姨娘嘲弄的话,垂下眉眼,方要解释此人只是路上碰见的贵客,阴冷的话先在身侧响起,“徐可心,你怀了一个孩子也就罢了,他又是谁?”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彻底没了声音,纷纷抬眼看过来。
徐可心转身看去,却见林昭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死死盯着她,眸中怨气比未过头七的厉鬼还要浓重,他一字一句质问,不顾这少年的年纪,直接断定这孩子也是她生的。
徐可心紧抿着唇,良久未语一言,只觉这人胡言乱语,愈发无理取闹。
可她越不开口,林昭明得不到解释,脸色越难看,不知想到什么,他忽得咬牙道,“难道他也是你捡来的?”
少年虽年幼,但模样俊美,也是浓眉红唇,长了一张极为漂亮的面容,格外惹人怜,同幼时的林昭明相比,也没有半分逊色,都是极为艳丽的长相。
而且少年安静站在那里,眸色平静沉稳,不似他那般暴戾恣睢,更衬得他幼稚任性。
林昭明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徐可心,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可仔细探究,却能发现他眼底的慌乱。
没人比林昭明清楚,他最开始到底是凭借什么讨得徐可心的喜欢,现在他唯一的优势被人取代,对方还比他更温和年轻。
虽早就厌烦徐可心想和她撇清关系,但疑觉有人试图走着他的捷径靠近徐可心,林昭明的心上还是不自觉露出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慌乱无措。
难言的怒火压在心头,让他俨然难以分清,他到底是厌恶徐可心不守贞洁,还是恨徐可心三心两意,又寻了旁的少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