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知是被林怀瑾吓到了,还是什么缘由,自从他们二人送琴后,之后几日她的身子都格外不舒服。


    不仅吃不下东西,还时常干呕。


    没用膳前,心里惦念用膳,用膳后,又迟迟没有胃口,胃里直犯恶心。


    她数日少食,身子却未消瘦,反倒腰腹微微隆起。


    徐可心疑心自己被林怀瑾吓到了,郁气压身致使身子浮肿,没有过多留心。


    冬日临近,每每入了黄昏,夜色都格外漫长,好似等不到天亮一般。


    她接连被林昭明和林怀瑾吓到,光是想到他们,心就止不住发颤。


    林昭明这段时日忙于科举,无暇来找她,她暂且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但想到林怀瑾还在府上,她又不能真得安心,生怕长公子突然上门,要赶她离府。


    除了去给夫人请安,她每日躲在院子里,不敢去后园闲逛,唯恐遇见林怀瑾。


    可她不离开听雨阁,但林怀瑾主动前来见她。


    “姨娘,长公子正在院外侯着,说要见你。”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徐可心现在光是听到林怀瑾的名字,心就跳得厉害。


    她下意识道,“告诉公子,我近日身子不适,无法招待公子,还请长公子离开。”


    “这……”丫鬟话语迟疑。


    徐可心站起身,正疑心对方为何不回应自己时,熟悉的身影覆压在门上,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无意打扰,有人托怀瑾转交给姨娘一封书信。”


    之前得他庇佑时,徐


    可心认为他的声音格外可靠,眼下一门之隔,她只觉身子微颤,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她秉着呼吸,用手臂抵唇,假咳几声,“眼下入冬,妾身近日不小心感染风寒,恐染病给公子,公子将信交给丫鬟即可,今日秋风吹得紧,公子快些离开罢,以免受寒。”


    她话语不停,生怕林怀瑾站在门外不走。


    她的谎言很拙劣,轻咳的两声也算不得真,没有半分难受的病气。


    屋外沉默半晌,没有回话。


    林怀瑾站在门外,垂着眉眼,隐在袖中的手轻轻摩挲信的边缘。


    丫鬟小心地站在他身侧,没有主动索要信。


    良久后,迟迟未等到他的回应,屋内的人好似心虚一般,又轻轻低咳几声,闷声催促道,“公子,快将信交给丫鬟罢,你也好快些离开。”


    声音很轻,温温柔柔的,细究下去,还能听出几分压在话语间的不满排斥。


    好似想赶他离开,但又害怕他,不敢直接说赶他走的话,只能时不时催促几句。


    过去她追在昭明身后时,无论昭明对她说多重的话,她也总是温声细语的,一副受气包子的模样,眼下入了府中。


    成了父亲的妾室,也全身心依赖父亲,哪怕被人告知父亲得了肺痨,也任劳任怨地守在父亲身侧,好似再也离不开他一般。


    细数下来,只有他不曾得过这人的依赖垂青。


    他知晓徐可心不想见他,但莫名地,他不想同往日那般,直接离开。


    林怀瑾站在门外,既没有回应她的话,也没有转交书信。


    片刻后,屋内传来略微不安的脚步声,“将书信转交给丫鬟,公子也快离开罢……”


    对方的声音明显焦急,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直到此刻,林怀瑾才拿出袖中的书信,交给一旁的丫鬟,转身离了听雨阁。


    知晓他走后,徐可心才开门拿过书信。


    方才只顾着催林怀瑾离开,未仔细深想谁会写信给她。


    徐可心面色不解,拆开书信,只读了不到十几个字,她就慌乱地阖上书信。


    心跳得格外快,她捂着心口,待心绪平复些许才继续读下去。


    她何曾想过,写信给她的人是孙公子,信上的话更是匪夷所思,对方竟然说已经在京中置办宅邸,让她离开林府住在那里,不要继续给大人做妾。


    徐可心仔细回想那日两人的交谈,并未看出孙玉景对她有男女之情,怎么突然送信给她,字里行间又都是让她当外室的意思。


    想到这人是长公子的好友,徐可心微微蹙眉,难不成林怀瑾对孙公子说了什么,才让对方写下这封荒唐信。


    竟说在三日后子时,有人在府外接应,让她跟着接应的人一起离府。


    徐可心走至铜炉前,打开盖子将信扔了进去,干涩呛鼻的焦糊味霎时在屋内蔓延,直到信纸彻底燃为灰烬,她紧绷的心弦才骤然一松。


    她走至门前,命下人传话给长公子,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让他不要再牵连旁人。


    若她真得答应孙公子同他离开,才真得是误入歧途。


    她如今是首辅林大人的妾室,私自同男人离府,与私奔有何异处,先不说大人是否会追究,若有人告到官府那里,她怕是要被扣上通奸的罪名,被官府处以极刑。


    徐可心左思右想,都不明白他们二人无冤无仇,孙玉景为何要害她。


    之后三日,徐可心都惴惴不安的,生怕他们做什么混账事。


    到了信中约定那日,管家说大人在宫中处理政务,今夜不会回府。


    不知为何,徐可心得了这个传讯后,心跳得格外厉害,隐隐不安,只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害怕得紧,临睡前叫来小妹,让她陪自己睡,又命丫鬟小厮守在门外,不要离开。


    屋内,徐念安捧着被子,乖乖躺在床里侧,一双浑圆的眸子在夜色下格外亮,“阿姐今夜为何要同念安一起睡?”


    徐可心坐在床边,抬手轻抚她鬓间的长发,恐她担忧,没有告诉她书信的事情,只让她快些入睡。


    徐念安微微点头,攥着她的衣摆向里侧挪了挪,留给她大片空位。


    徐可心吹灭烛火,有小妹陪在身侧,心上的不安稍稍褪去些许,揽着小妹的肩膀阖上眼皮,小妹微微挪动身子,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临近子时,院外忽得传来一阵喊叫声。


    徐可心今夜有心事,睡得很浅,霎时清醒。


    她坐起身,让守夜的丫鬟去打探方才发生何事,过了良久,丫鬟回来说,三姨娘院中的下人撞见一个贼人,已经抓住了,恰巧大人回府,贼人已经被送到大人那里了。


    徐可心眸色微怔,不安再次袭上心头,她紧攥被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小妹被吵醒,揉着眼睛不解问,“阿姐,你怎么醒了?”


    徐可心抚了抚她的侧脸,让她先睡,自己则站起身,穿上外衣坐在桌前。


    又过了不知多久,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厮在门外道,“姨娘,大人唤你去书房。”


    徐可心紧抿着唇,虽知晓那贼人同自己有关,但真真切切被牵连后,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上怪起了长公子。


    对方眼下不是想要赶她离开,长公子分明是要害死她。


    她深呼口气,穿上外衣,跟在小厮后面去了书房。


    去的路上,她心上不安,忍不住问被抓到人的身份,小厮嘶了一声,微微摇头,“小人不知,不过……大人方才命人传唤,让孙大人携子上门,想必那贼人和孙家有关系。”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徐可心霎时停下脚步,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小厮回头不解地看她,徐可心紧攥袖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未曾答应孙玉景的话,今夜留在听雨阁,也未同人私奔,思及此,她勉强稳了稳心神,让小厮带路。


    方踏进书院,书房的门被打开,一个头发凌乱身着朝服的老者扯着孙玉景的衣领走了出来,老者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并不规整,明显是被人刚从被中拽出来的,甚至未给他仔细更衣的时间,就命他上门。


    老者面上满是怒气,一双眸子喷火似的。孙玉景被他扯着衣领,不满道,“父亲!你快松开我!”


    “松开?你就是个畜生……”


    孙大人刚说半截话,又连忙止住话头,低声咬牙道,“等回了府中,看老夫今夜不打死你个不孝子!”


    眼见两人越走越近,徐可心微微挪开步子,垂着眉眼,不想让两人注意到她。


    擦肩而过时,耳边忽得传来孙玉景的呼喊声,“徐姨娘!”


    徐可心脚步一顿,复又低下头,没有理会他的话,快步向书房走去。


    她想避开孙玉景,但孙玉景未想放过她,用力挣脱孙大人的手,快步跑了过来直接拦在她面前,冷声质问道,“你不是已经答应了离开林府,说林大人虐待你,不想再做林大人的妾室,可为何今夜没有前去?你这女人怎么满嘴谎话!”


    徐可心面色紧绷,“孙公子勿要胡言,妾身何曾答应过你要同你离开。”


    “既然不答应,你又为何回信给我?徐姨娘,本以为你是个受人欺负的柔弱女子,没想到你就是个活脱脱的大骗子!怪我看错了你!”


    “我当初就不该为你斫琴,也不应想着将你救出苦海,你……你……”


    “你就是个辜负真心的坏女人!”


    孙玉景面色难看,站在书房门前大骂一通,不等孙大人上前带走他,他自己就跑走了。


    徐可心站在原地,被他平白冤枉,也气得浑身抖动,她紧抿着唇,过了良久才堪堪平复思绪。


    她方要向书房走去,却见不知何时,大人身着朝服站在书房门前,眼底没有情绪地望着她,不知是否听到了孙玉景的胡话。


    心跳一滞,徐可心慌乱上前,顾不得孙大人还在院中,直接扑进男人怀里,声音哽咽道,“大人,妾身不曾想过离府,妾身只想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她埋首在男人怀里,紧紧环住男人的后背,分明来之前怕他责罚自己,可一见到他,委屈比害怕先一步袭上心头,直接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她恨透林怀瑾了。


    林远舟站在门前,任由她抱着自己哭得泣不成声,面上没有情绪,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否生气。


    孙大人站在院中,小心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躬着身子向林远舟费力行礼,保证说回去后一定严惩自己的孽子,才告辞离开。


    书房内。


    徐可心站在男人身侧,扯着他的衣服用帕子擦着眼泪,林远舟揽着她的腰,只看着手中公文,也未审问她什么。


    过了半晌,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大人,长公子来了。”


    徐可心不想看到林怀瑾,直接转过身子,背对着门外站着,手指也不自觉攥紧,胸脯起伏不停,一副被气急了的模样。


    林远舟淡淡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公文。


    “父亲。”林怀瑾推门走进,俯身行礼。


    好似知晓方才发生何事,他面色平静,没有半分异样。


    “孙公子说,是怀瑾代他转交的书信,不知怀瑾又是否知晓,孙公子试图带徐姨娘私奔一事?”


    林远舟语气淡漠,不紧不慢地审问。


    话音刚落,未等林怀瑾先说什么,徐可心先不满地唤了一声大人,她分明没有答应孙玉景,也不曾想过同人私奔离府。


    林远舟垂着眉眼,漫不经心地靠在座椅上,攥着她的手腕,没有理会她的话。


    徐可心紧抿着唇,未再开口。


    她不曾做过此事,也不怕大人审问,徐可心正想着等下如何同大人解释时,站在不远处的林怀瑾不紧不慢道,“父亲,孙公子所言千真万确,徐姨娘不愿留在府中做妾,得知公子想要帮她离府后,同孙公子约定在今夜离府。”


    他话语没有起伏,话落的瞬间,徐可心的面色霎时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原来真是这人的主意。


    她知晓长公子一直想要赶她离开,但不曾想过长公子会在大人公然说假话。


    徐可心浑身血液冷凝,慌乱地看向身侧的男人,却见他半阖眉眼,不知有没有信林怀瑾的话。


    徐可心秉着呼吸,只觉心跳加快,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第32章


    徐可心站在男人身侧,不可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的林怀瑾,又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林远舟,慌乱道,“大人,妾身不曾想要离开。”


    她屈膝跪在地上,连忙攥住林远舟的手。


    她方被孙玉景谴责,同他哭了许久,才堪堪平复思绪止住眼中的泪水,眼下又被林怀瑾冤枉,眼眶再次酸胀。


    徐可心环着男人的腰背,埋首在他腿上哭得泣不成声。


    林远舟垂眸俯视她,良久后抚上她的侧脸,用温热的指腹擦掉她眼尾的泪水。


    徐可心声音哽咽,把那日送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徐可心知晓她太贪心,想要一把自己的琴,但囊中羞涩,拿不出什么钱,才接受了林怀瑾的谢礼。


    她一直羞于同别人提起她的难堪之处,但未想过,林怀瑾借着这把琴,直接扯下她最后的体面。


    她心上委屈,抱着男人的手臂用力,哭得太厉害,几次喘不过气,好似窒息一般。


    她面色潮红,方才的解释也断断续续的。


    一人是自己的长子,一人是自己的妾室。


    林远舟垂着眉眼,不紧不慢地为身旁的情人擦干面上的泪水后,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长子。


    他知晓他的情人离不开他,性情软弱,也做不出私逃的事情,林远舟一开始就知道,徐可心是被长子冤枉的。


    他漫不经心地抚着徐可心的侧脸,不知晓怀瑾为何排斥他的情人。


    不仅怀瑾,昭明也不喜她。


    可心的确合他心意,他也想把可心留在身边,但也仅此而已。


    怀瑾昭明终归是他的儿子,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妾室同他们生了嫌隙。


    既然他的两个长子排斥他,他也只能送走可心。


    他不缺女人,没了徐可心,总会有下一个合他心意的女人。


    思及此,林远舟收回自己抚在徐可心脸上的手,用帕子不紧不慢擦拭干净手上的泪渍,眼底没有情绪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眸色委屈的情人,站起身向书房外走去。


    没有追问今夜之事到底孰对孰错,只敷衍了事,不愿再追究下去。


    他其实心里明白,一切都是长子的手段,但他不想为了一个妾室惩戒他的长子。


    林远舟将折叠好的帕子放在桌案上,面部表情地离开书房,留下他们二人。


    书房门被关上,砰的一声。


    不知晓大人是否信了林怀瑾的话,徐可心跪坐在地上,垂着眼睛用袖子擦拭泪水,心上忐忑不安,害怕大人信了长公子的话赶她走。


    她跪坐在地,默默擦着眼泪,片刻后,身旁脚步声响起,越靠越近,最后在她身侧停下。


    修长冷白的手握着一张干净帕子,递到她面前。


    徐可心紧抿着唇,偏过头不看他,竟是连看他都不想看。


    良久后,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低声道,“姨娘还不明白,父亲从未在意你,林府没有你想要的容身之处。”


    他话语平静,依旧是那副旁观者的冷漠姿态,再一次直白地阐述她寄人篱下的难堪。


    徐可心几次被他羞辱,心上早就怨恨林怀瑾,这次又被他冤枉算计,她忍不住抬头,微微蹙眉盯着他,“长公子,你我之间饶是在过去,也不曾有过恩怨,你何故害我?”


    入府后,她一直谨言慎行,不奢求他的恩惠,也不想因他受人指点,可长公子屡次陷她于不义之地。


    她面色不解,秀眉紧蹙,分明心上压着怒气,但因刚哭过,一双泪眸积蓄着泪,肿胀微红,竟莫名惹人怜惜。


    林怀瑾忽然想起,父亲那日说过,意图让徐可心做他的妾室。


    他每日公务繁忙,几次推脱婚事,也不曾有通房妾室,那日父亲提起此事,他只觉得胡闹,可现在对上这人梨花带雨的泪眸,不知为何,他的心上竟泛起些许涟漪。


    鬼使神差地,林怀瑾单膝跪地,不再俯视这人,而是同她平视,语气平静道,“姨娘,若你离府,怀瑾会为姨娘寻得一处宅邸,每日命人尽心服侍,也会安顿好念安,命人教她学礼,为她择一良婿。”


    “林府无人接纳你,姨娘继续留在林府只会受人欺辱,可若接受怀瑾的提议,此后经年,怀瑾都会对姨娘负责。”


    他不紧不慢陈述,面色也极为平静,但徐可心听完,不仅没有丝毫动容,只觉格外恐怖。


    她慌乱挪膝,退离林怀瑾的身侧,强压下心中的畏惧,直白反驳,“公子不要再说胡话了。”


    “妻妾背夫出逃又改嫁者绞,没有大人的准许,妾身此生只能是大人的妾室,若同你离开,官府不追究倒也相安无事,可官府追究下来,妾身只有死路一条。”


    她话语颤抖,气得胸脯起伏不停,她抚着心口,紧紧蹙眉回视面前的男人。


    她本以为林怀瑾目光短时,没有多加考虑,可在她说完后,林怀瑾面色如常,只淡声道,“若怀瑾恳求父亲舍弃姨娘,姨娘往后婚嫁与否,也不会受官府追究。”


    话音刚落,徐可心的眸子霎时瞪大,微微张唇,良久无言。


    这人居然直接承认,要让大人舍弃她。


    她早就把大人视为自己的夫君,何曾想过离开,不想再同这人继续说下去,徐可心慌乱起身,逃也是的向书房外跑去。


    徐可心何时想过,长公子为了赶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她真真切切怕了他了。


    方出门,还未离开书院,忽觉一阵恶心,她扶着石墙干呕不停,一旁的下人见状,连忙上前,问她可否有事。


    怕那疯子追上来,徐可心胡


    乱摆手,顾不上心口的恶心,向听雨阁走去。


    书房门前,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盯着那抹纤瘦的身影,直到她彻底从书院消失。


    府中上下闹了一整夜,临到寅时才堪堪安静些许。


    不知晓大人到底是否介怀此事,也不知晓他有没有相信林怀瑾的话,徐可心几日几夜担忧此事,吃不下东西,干呕不停,只想同大人好好解释清楚,自己从来没有离开他的心思。


    可自从那夜过后,大人就未再来过听雨阁,她去书房见大人,也被拦在门外。


    回来的丫鬟说,大人近日一直宿在三姨娘院中。


    徐可心这几天本来就身子不舒服,听了丫鬟的传话,怔愣片刻后,倏然俯下身,用帕子捂口,干呕不止。


    恰巧徐念安走进屋中,见状快步上前,轻拍她的后背,目光担忧道,“阿姐,还是命郎中过来为阿姐瞧瞧罢。”


    徐可心微微摆手,只说不必。


    她只是太难过了,心事积压在心口,让她难以喘息,只要同大人表明心意,让大人知晓她的心思,她就能好了。


    徐可心垂着眉眼,面上浮现几分愁绪。


    徐念安站在一旁,不知晓那夜到底发生何事,只知道阿姐回来后就终日魂不守舍的,好似失了魂一般。


    “若阿姐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念安。”她轻抚徐可心的后背,认真叮嘱道。


    徐可心微微点头,没有过多在意她的话,也未把自己身子的不适放在心上,只认为这是心病,心结打开就会痊愈。


    正院。


    这日请安时,她坐在自己的座位,摩挲杯盏,良久无言,依旧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本来性子就闷,这几日又失了大人的喜欢,四姨娘也不再存心为难她,反而把目光放在三姨娘身上。


    三姨娘说话夹枪带棒,四姨娘又是个任性的主,两人时常在正堂吵起来,之后不欢而散。


    昨夜大人又去了三姨娘那里,按照惯例,她依旧晚来一步,没有同往日那般早早前来请安。


    徐可心正想着怎么才能求见大人时,坐在一旁的四姨娘不满道,“你不是惯会在床上使用一些下流手段吗?怎么还留不住大人?”


    四姨娘话语直白,紧紧盯着她。


    她有心事,不想同四姨娘争执,垂着眉眼没有理会四姨娘。


    四姨娘面上带着怒气,好似也未期待她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又看向大夫人,冷声斥责,“夫人,三姨娘过去对你谄媚讨好,现在才得了几天大人的宠爱,就得宠忘形,不及时前来给夫人请安,若人人像她这样,府中还有规矩可言吗?”


    “夫人定要重重责罚她,才好让她记得尊卑。”四姨娘话语不停,趁着三姨娘不在,公然谴责她。


    大夫人未理会她的话,眼也不抬地揉着额心,令她安静,并未在意她话里的挑拨。


    大夫人未说责罚三姨娘,四姨娘见状负气闭嘴。


    过了良久,门外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妾身来得晚了,还望夫人勿要怪罪。”


    徐可心抬眸看去,却见三姨娘面带笑意,不紧不慢走入堂中,面上没有丝毫迟来的愧意。


    她走至堂中,俯身行礼后,拿往日的话敷衍解释几句,就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大夫人未在意她迟来,四姨娘却指责道,“三姐,你一次来得晚,说是大人的准许也就罢了,可你这几日天天晚来,你心里还有夫人吗?”


    “我见五姨娘得宠时,也未像你这般恃宠而骄。”


    未曾想过她能提到自己,徐可心低垂着头,没有多言。


    三姨娘被她当众指责,面上笑意不变,未同往日那般拿大人的准许推脱,她不紧不慢抬手,隔着衣服抚上自己的腹部,轻笑道,“四妹言重了,我也不想晚来,可三姐眼下身子金贵,难以早早前来给夫人请安。”


    “在座各位有所不知,昨日郎中为我诊脉,你们猜怎么着?”她素来喜欢卖着关子,除了四姨娘以外,无人理会她的话。


    “怎么?难不成得了绝症?”四姨娘蹙眉追问。


    三姨娘轻笑一声,未在意她的冒犯,直白道,“郎中诊脉后,说妾身怀孕了。”


    短短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落在堂内众人心上。


    众人霎时抬头,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饶是置身事外的大夫人,也紧紧盯着她。


    第33章


    三姨娘抚着腹部,好似未看到众人的面色,笑着自顾自道,“我这几日时常犯恶心,也吃不下东西,想着自己可能怀有身孕,便请郎中请来为我诊脉,没想到真得有喜了。”


    她话语不停,面上满是喜悦。


    正堂之中,除了三姨娘和她身旁的丫鬟以外,旁人都笑不出来。


    “这才怀上,你高兴个什么劲,生下来才是本事,不然不就是一滩血肉?”四姨娘面色紧绷,翻了个白眼嘲讽道。


    “你……”


    三姨娘面上笑容一僵,嘴角的笑容收敛些许,“四妹说的是,生下来才是本事,可不管怎么说,我也被郎中诊过脉,真真切切怀有身孕,不像有些人,自诩受宠,肚子里一年半载也没个动静。”


    四姨娘气急,“你说谁肚子里没动静?”


    三姨娘莞尔一笑,“三姐说旁人呢,又未说四妹,四妹急什么?”


    “郎中说我怀有身孕,我才发觉,这肚子里的孩子格外闹腾,兴许怀的是个公子。”


    四姨娘的脸色越难堪,三姨娘说得越起劲,丝毫未注意到堂内其他人的面色。


    徐可心坐在一旁听了半晌,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眸色微怔。


    两人争吵不休,大夫人忽得开口,命她们都退下。


    徐可心起身,离开前向大夫人行礼,良久未得到回应,她抬眼看去,却见大夫人直直盯着一处看,她顺着大夫人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最后落在离开的三姨娘身上。


    她面色不解,回过头,却见大夫人不知何时正盯着她,眸色黑沉带着审视。


    分明青天白日,但莫名让人脊背生寒。


    徐可心眸色一怔,微微行礼后退了出去。


    听雨阁。


    用午膳时,她依旧时不时感到恶心,吐又吐不出来东西。


    不自觉想起正堂内三姨娘说过的话,她喃声道,“难不成……也怀上了。”


    “什么怀上?谁怀上了?”小妹坐在一旁攥着筷子,随口追问。


    徐可心微微摇头,告诉她三姨娘如今怀有身孕,让她不要四处跑动,以免冲撞三姨娘。


    徐念安夹起一块肉吃了进去,脸颊微微鼓起,嘟囔道,“知道了阿姐。”


    入夜后,徐可心抚着肚子,怎么都无法入寝。


    教坊司的嬷嬷告诉她们说,若生了孩子,不知晓亲父,就会被打掉。


    没有母亲在身边,她第一次怀有身孕,心上不自觉生出怯意,不知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


    她好似也未想过,若是生了孩子,应如何照看。


    但无论怎么想,畏惧也好,无措也好,若真怀有身孕,她总要将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大人说过,怀了便生下。


    徐可心垂着眉眼,捂着腹部,不自觉轻叹,也不知道大人会不会接受这个孩子。


    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良久,她才入睡。


    隔天一早,她早早醒来,前去给夫人请安。


    回来时路过后园,她正想去请郎中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


    “不好了!快来人啊!三姨娘落水了!”


    “快来人啊!”


    她脚步一顿,循声走了过去,却见三姨娘落入水里,在水中不停地扑救,她的丫鬟焦急地呼喊,四姨娘和随身丫鬟也站在岸边,未等三姨娘被救下,就慌乱离开了。


    一个小厮匆匆赶到,跳进水中要救三姨娘,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已经拽到人了,却迟迟拉不上来,好似在水下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三姨娘,让她无法脱身,她惊恐地扯着小厮的衣服不撒手,小厮费尽力气又扯不动她,临到最后,两人一起沉入水中。


    临近冬日,湖水冰冷,没有一丝暖意,若是落入水中,难免不会受寒,更何况三姨娘怀有身


    孕。


    水中两人彻底沉了下去,等被救上来时,小厮面色苍白肿胀,险些窒息而死,很快被救下。


    三姨娘脸色发青,未立刻醒来,被人匆匆抱了回去。


    徐可心站在假山后,只觉心跳得厉害,双腿几乎失去知觉。


    莫名觉得不对劲,她没有久留,也未去看望三姨娘,快步回了听雨阁。


    不知晓三姨娘是否醒来,她心神不宁,一直惦念此事,也未去请郎中。


    临近未时,派去的丫鬟才匆匆赶了回来,进门时阖上门。


    “为何才回来,三姨娘可醒来?”徐可心站起身,面色不解。


    丫鬟轻声道,“三姨娘被送回院子后,请来郎中医治,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已经醒来了,但……”


    徐可心紧抿着唇,“但什么?”


    “胎停了。”丫鬟淡声道。


    昨日才说怀有身孕,今日孩子就没了。


    徐可心眸色怔然,良久无言。


    “好端端地怎么会落水……”落水后,又好似被水鬼扯住一般,怎么也无法逃离,甚至连带着救她的小厮一起沉入水中。


    她想不清楚缘由,丫鬟站在一旁,闻言回禀道,“三姨娘的丫鬟说,是四姨娘推三姨娘入水,大夫人已经命人将四姨娘关押至柴房了,等老爷回来后再做定夺。”


    “四姨娘?”


    她方才的确看到四姨娘站在岸边,但赶去时,三姨娘已经落水了,徐可心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四姨娘将三姨娘推入水中。


    她只觉太过恐怖。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好似蓄意为之,又处处透着蹊跷。


    临近亥时,她又一次失眠,躺在床上无论如何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三姨娘在水中挣扎的情景就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她紧攥着被子,心也格外沉闷。


    忽得门外传来脚步声,徐可心以为是守夜的丫鬟,没有过多在意,等那人走到门前,颀长的身影落在窗纸上时,她才倏然起身。


    房门被推开,徐可心快步上前,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推门走进,眼底没有情绪。


    她不管不顾地扑进林远舟怀里,环着他的腰背,唤了一声大人。


    三姨娘刚怀有身孕没几日,胎就停了。


    她小心窥着男人的神色,恐他伤神,未同往日那般主动讨好他,只温顺地埋首在他怀里。


    对方今夜前来好似也不是为了同她欢好,林远舟坐在床前,只揽着她的腰,不知道再想什么。


    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听到身旁男人问她,可否想要离开。


    徐可心几夜没睡过好觉,眼下靠在他怀里,头也昏昏沉沉的,闻言霎时清醒,环住他的手臂用力,用脸轻蹭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含糊道,“不想离开,想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过了良久,耳边才响起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之后他未再说什么,只漫不经心地揽着她的腰。


    她的院子临近书房,不远处是春熙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依稀听见女人的呼喊声,好似是四姨娘。


    她半抬眼皮,方要起身,一只手覆在她的耳上。


    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徐可心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用脸颊蹭着他的手心,阖上眼皮再次睡了过去。


    一开始还能听见些许风声和杂声,到了最后,一切都听不见了。


    整个夜里,她伏在男人的怀里睡得很沉,再醒来时,人已经走了。


    大人愿意来见她,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下床更衣,梳妆时,丫鬟拿着两根簪子,温声道,“四姨娘,今日要佩戴哪只?”


    “你说什么?”徐可心望着铜镜里丫鬟的脸,眸色微怔。


    丫鬟又重复了一遍,“奴婢问姨娘,今日要佩戴哪只簪子。”


    “不是……我是问你,方才唤我什么?”徐可心追问。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可在她问出口后,丫鬟轻声道,“奴婢唤你四姨娘。”


    她的声音很轻,但格外清晰。


    徐可心顿觉脊背发寒,连忙回头看她,“四姨娘不是在柴房吗?你为何唤我四姨娘?”


    好似事先预料到她的反应,丫鬟不紧不慢解释,“春熙斋那位昨夜已经死了,你现在就是四姨娘。”


    死了……


    徐可心眸子瞪大,良久没有回神。


    她忽然想起昨夜听到女人的哭喊声,她没听错,那人就是四姨娘。


    去请安的路上,徐可心魂不守舍地走进堂中,心绪复杂如麻。


    昨日三姨娘落水,没过多久胎就停了,等入了夜,四姨娘也死了。


    正堂内。


    她方要走向自己一直坐的木椅,随身的丫鬟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将她拽到四姨娘的座位。


    徐可心僵硬落座,挨到木椅的一瞬间,只觉浑身不适,好似被人下了降头一般,面色微微泛白。


    过了半晌,三姨娘前来请安,她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底也失了些许光彩,好似被吓到了。


    徐可心没想到三姨娘能前来请安,没了腹中的孩子做说辞,今日的三姨娘明显不似往日那般话多,人格外沉默。


    徐可心紧抿着唇,不知道应说什么,她看向大夫人和二姨娘,期待她们的面上同她一样,露出担忧的神色,可一无所获。


    两人的面色格外平静,好似早就知道会发生此事,已经习以为常。


    饶是她今日坐在四姨娘的位置,她们的面上也未露出多少意外之色。


    徐可心沉默良久,目光落在坐在自己对面的二姨娘身上,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二姨娘可能也不是原来的二姨娘。


    今日堂内的气氛格外死寂,令人脊背生寒。


    请安后,徐可心方离了正院,就快步回了听雨阁,直到彻底关上门,她内心的恐惧才退了些许。


    丫鬟走上前,说等下郎中就会过来。


    徐可心下意识道,“不必了,只是受凉罢了。”


    丫鬟闻言,也未多说什么,忙于自己手上的活计。


    徐可心紧攥袖子,不知为何,她不想被人诊出自己怀有身孕,也不想被人知晓,她可能怀了孩子。


    可能是她疑心病作祟,昨日的一切仅仅是巧合而已,但她实在害怕,想等风声平复些,再做打算。


    临近午时,院外吵闹声不停,徐可心问发生何事,丫鬟说管家派人来,处理四姨娘的旧物,空出春熙斋。


    徐可心沉默半晌,没有再开口。


    书房内。


    钱管家推门走进,“大人,已经命人收拾干净春熙斋了,京郊的那处宅院也修缮好了,只等四姨娘离府搬过去。”


    男人手持文书,未理会他。


    钱管家试探道,“大人,那小人现在命人备马车,送四姨娘离府?”


    过了半晌,男人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钱管家领了命令,离开前小心看了眼男人的面色,见他面色如常,依旧那副不近人情好似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模样,他轻轻叹了口气,阖上门退了出去。


    饶是徐姨娘,也捂不热大人的心。


    听雨阁。


    徐可心命人寻了两本医书过来,仔细读着有喜的征兆,越看心跳得越厉害。


    她正忧虑自己是否真得怀有身孕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方抬眼看去,房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数日不见的林昭明,穿着一身红衣,瞥了她一眼,直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


    林昭明虽未弱冠,但身姿颀长挺拔,眉浓骨深,面色凌厉,早就褪去少年稚气,远远望去少年英姿,令人心生敬意。


    可惜这人性情暴戾,行事不择手段,身上的矜贵气硬生生被戾气压了过去,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旁人见到他都和见鬼似的,生怕一言不合惹他不快。


    她心弦一紧,以为林昭明又要说赶她离府,却听他低声道,“


    我考中了解元。”


    徐可心知晓他参加秋闱,面上也未露出多少意外,只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担忧他是否要赶自己离开。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好似与她不相关一般,林昭明面色微沉,复又重复道,“徐可心,我说我考中了解元。”


    解元……秋闱第一。


    方才徐可心未仔细听,闻言终于有了反应,微微点头,说好。


    他少时入了国子监后,因为学识浅薄被人嘲笑,他素来争强好胜,不愿屈居人下,之后刻苦读书,没过多久就获得学士的赏识,把一众京城公子衬托得好似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


    林昭明考中解元也不足为奇。


    不过林昭明考中解元与否,和她无关,她只在意对方今日前来是否要赶她离开。


    她紧抿着唇面色忐忑,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本来兴致冲冲前来的林昭明彻底黑了脸色。


    见林昭明的面色愈发难看,徐可心的心也愈发跳得厉害。


    过了半晌,林昭明才压着眉眼间的怒气,冷言道,“罢了,你一个深闺妇人,也不知晓解元何意。”


    他用力踹了一脚身旁的椅子,发泄怒气,才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已经寻了一处宅邸,你快些带你小妹搬过去,别留在府中碍眼……”


    他话语不停,徐可心方要说自己不想离开,忽觉一阵恶心,没有征兆地俯身干呕,她捂着心口,脸色微微泛白。


    林昭明面色一僵,下意识俯身,抬手抚着她的后背,咬牙道,“我是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吗,让你恶心到想吐?”


    徐可心不知怎么和他解释,慌乱摆手。


    她恶心得厉害,干呕不停,林昭明倏然起身,看向一旁的小厮命他去叫郎中。


    徐可心闻言,忙不迭扯住他的袖子,阻止道,“不必,不必去找郎中……”


    可林昭明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只命小厮快些去。


    府中下人谁不怕二公子,小厮领了命令,忙不迭跑了出去。


    徐可心拗不过他,过了片刻,郎中匆匆赶到,想要为她诊脉,徐可心下意识躲闪,林昭明见状,直接扯过她的手臂,压到桌案上。


    郎中连忙伸手,隔着白布抚上她的手臂。


    他微微皱眉,良久无言,反复诊脉。


    “她到底怎么了?”林昭明面色不耐,冷声催促。


    郎中闻言,起身行礼,垂眼道,“恭喜姨娘,姨娘有喜了。”


    话音刚落,林昭明的面色骤然一僵,顾不得徐可心,直接扯住郎中的衣襟,将他扯到自己面前,咬牙质问,“你再说一遍?”


    郎中面色慌乱,忙不迭道,“回公子,四姨娘有喜了。”


    恰巧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钱管家推门走进,看向郎中不可置信道,“你说谁有喜了?”


    徐可心坐在原地,见屋内众人神色各异,除了郎中以外,无一例外,都未露出喜色,好似无人期待这孩子的到来。


    她紧抿着唇,攥紧衣袖,虽然早就料到自己怀有身孕,可亲耳听见,心弦还是不自觉绷紧。


    她不知晓这是喜事还是坏事,但她真真切切怀有身孕,还是大人的孩子……


    第34章


    徐可心抚着腹部,微微蜷缩身子,垂着眉眼盯着自己的肚子。


    这里真得有了一个孩子……


    林昭明扯着郎中的衣领,无论如何质问,郎中都说姨娘有喜了。


    林昭明气急,一把甩开他,冷声道,“开副堕胎药。”


    话音刚落,徐可心霎时抬眸,“你说什么?”


    “难道你还要生下他?”林昭明盯着她的肚子,直白问。


    这是她的孩子,她定然要生下,徐可心倏然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慌乱道,“我怀的是大人的孩子,并非你林昭明的。”


    孩子生下与否,也和他林昭明无关,他也不能决定这孩子的去留。


    林昭明的面色骤然一沉,他上前一步,直接扯住徐可心的手臂将她拽到自己身前,眼睛喷火似的盯着她道,“你以为你怀了父亲的孩子,他就会在意这个孩子在意你?徐可心,三年过去了,你还不长记性?”


    “过去是我看不清,一直惦念你,但现在我已经成为大人的妾室,大人是否在意这个孩子,是我们之间的事,同二公子无关。”


    不知是有了孩子,还是最近心弦一直绷紧,她忽得鼓起勇气,攥着衣服逐字逐句道,“况且我是他娘亲,我在意这个孩子。”


    她隔着衣服抚着腹部,面色紧绷,“你过去不在意我,如今我已经不奢求你的喜欢,这个孩子和你没关系,你就算再嫌恶我,也不应把怒气牵连到他身上。”


    林昭明站在原地,脸色愈发阴沉,攥着她手臂的手不断用力,好似要把她的骨头掐断一般。


    徐可心疼得微微蹙眉,也不愿同过去那般再说一句软话。


    林昭明还未入学堂时,每每受了委屈,都会偷偷跑到徐府找她,哭着说自己被人欺负了。


    小孩哭得伤心,她也心疼林昭明,不断用软话哄着他,帮他擦眼泪,把人哄好了,又亲自把他送回林府。


    她本以为林昭明受人欺负,可等她跑去问询时,旁人又告诉她,谁敢惹林二公子,分明是他把人打了。


    一来二去,徐可心就知晓,这人时常跑到她这里装委屈讨关心,装得可怜,实则比谁都凶。


    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徐可心也不想再哄着他,见林昭明眉眼阴鸷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她只觉对方在无理取闹,不愿分神理会他。


    两人谁也不愿让步,站在一旁的管家连忙看向一旁的丫鬟,命她给大人传讯,随后慌乱上前,拍着大腿劝解道,“公子,如今姨娘怀有身孕,受不得惊吓,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快放开她罢。”


    “这孩子是否留下,大人自会定夺,公子方考中解元,夫人那里想必也高兴的不得了,若知晓你跑来听雨阁,想必又会伤神。”


    管家话语不停,站在徐可心身后,手臂抬在半空,虚虚揽着她的后背,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郎中站在不远处,垂着脑袋当鹌鹑,没有大人的命令,他哪里敢开堕胎药。


    过了半晌,林昭明松开手,无声看了她半晌,转身离去。


    屋内众人霎时松了一口气。


    管家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命丫鬟扶她落座。


    徐可心坐在桌前,才想起还不知晓管家为何上门,她面色不解,“不知钱管家前来所为何事?”


    钱管家摸着脑袋,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快入冬了,小人问问姨娘院中可缺什么东西,小人也好派人为姨娘置办。”


    临近入冬,的确缺了过冬的衣物和被子,徐可心不疑有他,一一细数,告诉了钱管家了。


    钱管家记下后,又说了几句体己话,让她安心养胎,随后带着郎中快步离开。


    钱管家知道她有喜,大人也会知晓,徐可心隐隐期待大人知晓她怀孕后的神情……


    正院。


    林昭明刚从国子监回来,就跑到听雨阁,之后又带着满身戾气离府。


    正院得了消息,忙派人去打听方才发生何事,为何二公子一脸怒气,好似被气到一般。


    谁成想却得知徐姨娘怀有身孕,二公子还要打掉这个孩子。


    供台前,大夫人站在佛前,持香而立,久久未插下。


    丫鬟站在一旁,小心觑着她的面色,轻声提议,“夫人,这孩子也……”处理掉?


    丫鬟话音一顿,剩下的半句话停在口中,未继续说下去。


    良久未得到回应,过了半晌,大夫人才上前一步,将手中已燃烬大半的香插进香炉中,温声道,“不必。”


    未料到夫人会放过这个孩子,丫鬟面色不解,却听她道,“留着这个孩子,也好让昭明断了念想。”


    “等生下来后,若是公子,再处理也不迟。”


    丫鬟闻言微微颔首,上前一步,用手中的帕子擦掉落在供台上的香灰,擦得一尘不染后才退下。


    听雨阁。


    徐念安知晓她怀有身孕,眸子瞪得浑圆,小心地扶她坐下,盯着她的腹部,认真道,“我要当姨母了?”


    徐可心笑了笑,说是。


    徐念安蹲在她面前,趴在她腿上,仰头微微皱眉问,“生孩子会不会很疼?”


    徐可心微微摇头,“阿姐也不知晓。”


    母亲生念安时,她守在屋外,一门之隔,母亲的哭喊声从屋内传来,直到天明才堪堪停止,随后孩童的哭声随之响起。


    母子平安。


    念安刚生下时,脸皱巴巴的,过了几日才变得好看些,之后越长越漂亮。


    徐可心抚着她的头发,希望腹中的孩子能同小妹一样聪慧漂亮。


    钱管家白日离开后,她本以为大人很快会来见她,可直到天黑用过晚膳,那人也未来听雨阁。


    她以为大人已经原谅她了,可好像只是她的揣测。


    沐浴后,徐可心灭了烛火,躺在床上抚着腹部,想着明日要不要主动去书房见大人,告诉大人她怀有身孕的事情,她惦念此事,头昏昏沉沉的,没过多久睡了过去。


    过了九月,天彻底冷了下来,只等落下一场雪,暮秋就结束了。


    屋外寒风簌簌而过,好似枯叶飘零。


    今夜她做梦了,梦里她被人拽到水边,又被人推了下去,湖水冰冷,顺着衣服空隙钻了进去,冰得她的腹部抽痛难耐,好似有水鬼在湖中拉扯她的衣服,冰冷的手指抓向她的腹部,想要掐死她腹中的孩子。


    她想要挣脱逃跑,可双腿被水鬼抓住,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她愈挣扎,水鬼攥得越紧,将她拖向湖底。


    她直觉自己快要窒息,骤然睁开眸子,惊魂未定地盯着前方,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没有情绪的眸子。


    “大人?”她轻声道。


    话音刚落,徐可心忽觉腹部传来一阵凉意,她抬眸看去,却见男人坐在床边,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另外一只手顺着衣服缝隙伸了进去,微冷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肚子上。


    大人手上的力道素来很重,喜欢抚摸揉捏她的身子,但今夜他的掌心只覆在上面,微微按压,既没有爱抚,也没有粗暴的揉捏。


    徐可心微微起身,犹豫半晌,才说了声凉。


    对方的手太过冰冷,贴在她的肚子上很不舒服,若是过去也就算了,但现在她怀了孩子,不想让男人将手继续放在她的肚子上。


    她说完,男人竟真得收回了手,还为她扯好被子。


    借着月色,徐可心无声看了他半晌,见大人只坐在床边好似随时要离开一般,她忍不住轻声道,“大人,妾身怀孕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秋夜里很清晰。


    男人听完,眼底毫无波澜,好似并未听到她的话,亦或者并不在意她的话。


    未曾想过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她心上莫名不满,扯着他的衣服坐起身,趴在他的后背上,伏在他耳边重复道,“大人,妾身怀孕了。”


    男人垂着眉眼,良久才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徐可心微微蹙眉,又膝行到他身前,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攥着他的手腕,隔着衣服抚上她的腹部,“大人,妾身怀了……”


    冰冷的掌心贴上腹部的一瞬间,徐可心话音一顿,怔愣地盯着坐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忽然明白大人方才为何摸她的肚子。


    他已经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为何反应这么平淡,他们之间有了孩子,理应更亲昵才对。


    徐可心这般想着,俯下身子靠在男人怀里,环住他的腰背,“大人,你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分明他说过,怀了便生下。


    她伏在男人怀里,面上露出些许委屈。


    月色透过窗纸落在她的面上,覆上一层浅淡的银光,衬得她的面容更加柔和,她的眉眼本就浅淡,在月光的笼罩下,好似不染尘埃的神女。


    而此时神女伏在他怀中,微微蹙眉,眉眼带着几分埋怨,身上的神性又褪去几分。


    林远舟垂着眉眼,无声注视怀中之人的面庞,良久后,才揽着她的腰,攥着她的肩膀,俯身吻上她的眉心。


    徐可心虚虚靠在他怀里,眨着眼睛,盯着他的眸子。


    男人的唇今夜也很冰,轻轻落在她的眉心,并不温热,透着几分冷意。


    这人好似方从外面进来,还未过去多久,她就醒了。


    男人在她脸上轻轻啄吻,从眉心到眼皮,再到耳垂……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徐可心微微瑟缩身子,下意识攥紧他的衣服。


    好似察觉到她的紧张,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放在床上,抬手抚上她的衣襟,修长冷白的手指轻轻拨弄,衣服霎时垂落到两侧,露出她雪白柔软的胸脯。


    但男人的目光并未落在上面,而是无声注视她的腹部,再次抬手,将掌心覆了上去。


    他掌心宽大,手指又格外修长,几乎笼罩了她整个腹部,力道算不得重,只是轻轻贴在上面,但存在感仍极为强烈,让人难以忽视。


    呼吸不自觉放慢,垂在两侧的手微微蜷缩攥着被子,徐可心借着月色看向对方,却见他半阖眸子,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就在她想要问对方在想什么时,男人忽然抬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俯下身子,将脸埋在她的腹部上。


    高挺的鼻梁顶着她的肚皮,皮肉微微凹陷,温热的呼吸打在上面,徐可心身子一颤,不自觉弓起身子,蜷缩双腿,直接撞上男人结实的肩膀。


    她身子一僵,紧张看去,却见男人仍埋首在她的腹部,好似并未在意。


    冰冷薄凉的唇此时轻轻地贴着她的腹部,正当她想着,若是他能吻上来就好时,对方好似心有所感,忽然微微低头,直接吻上她的肚皮,细细啄吻。


    微凉的唇贴着腹部,好似冰冷的蛇在上面爬动,缓慢缠绕,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大脑一片空白,她呼吸一滞,心跳得格外快,胸膛起伏不停,整个人的全部注意力都不自觉落在男人的吻上,浑身燥热难耐,几乎快要疯了。


    第35章


    男人埋首在她的小腹上,他的鼻骨很挺,压得她些许不舒服,但他的手臂又太过用力,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徐可心扶着男人结实的肩膀,犹豫半晌后,环住他的脖颈,手指在他的发丝间穿插,缓慢按揉。


    身前人明显一顿,过了良久缓慢起身,男人垂眸注视她,眸色黑沉,直白地盯着她。


    他方才一直吻她的腹部,她的身子也早就酸软,眼下同他对视,身子复又起了反应。


    她微微蜷缩双腿,迎着男人无声的打量,唤了一声大人。


    声音很细很软,猫叫似的。


    徐可心抚着他的脖颈,攥住他的衣襟,在他耳边轻语,大人是她的夫君,她不必在大人面前有所遮掩。


    徐可心自认为已经说得足够直白,可男人好似未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依旧平静地看着她,眼底没什么情绪。


    这人在床上素来不知节制,没道理不知道她话的意思,既然知道,但又不理会她,那就是装不知道,故意看她不好受。


    思及此,徐可心微微蹙眉,眼底露出几分不满,拽着他的衣领想要把人扯到自己面前,可饶是她这般主动,对方依旧坐在床边,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身子难受极了,这人又中途停下,几次示好也不理会她,徐可心彻底崩溃了,负气地趴在男人怀里,小声哽咽。


    她算是看清了,这人分明和那日一样在戏弄她。


    她埋首在男人怀里小声哭着,谁给她气受了似的,自己就把自己气到了。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任由她趴在自己怀里哭着,心绪却不在当下。


    白日他本想将人送走,但未想到,管家回来告诉他,听雨阁那位刚被诊出身孕。


    恰巧二公子也在,一直说要打掉。


    他本以为自己并未在意此事,毕竟别的


    女人也曾为他生过孩子,但不知为何,他在听到管家说,徐姨娘怀有身孕时,心中依旧浮现几分异样的情绪。


    林远舟忘了自己当时是否用心权衡,只记得管家问他要不要把人送走时,他命人退下了。


    这人连同她腹中的孩子,都是他的,若他不要徐可心,这人就无人依靠。


    哪怕离了府邸,每日也只会想着他,惦念他,不会做旁的事情,好似为他活着的花苞一般,若不依附他,很快就会枯萎凋零。


    现在这花苞怀有身孕,还是他的孩子。


    整整一个下午,林远舟坐在书房里,都在想,为何徐可心会怀有身孕。


    没人会怀下他的孩子,但他知晓,徐可心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他的。


    他在书房坐了一整日,手执毛笔却未落下一字,待天色彻底黑下去,才扔下手中文书,去了听雨阁。


    怀中哭声不停,林远舟揽着怀里人的腰腹,听着耳边的细碎的哭声,良久后才抚上她的膝盖。


    徐可心埋首在男人怀里,正小声哭泣时,里裤忽得被扯到膝盖旁,双腿露在空气中,微微瑟缩。


    哭声戛然而至,她抬眸看去,却见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紧不慢扯下她的里裤,修长的手指强硬地挤进她的双膝之间,分开她的双腿。


    徐可心眸色微怔,直愣愣地盯着那只手,却见那只手不紧不慢上移,俨然有深入的征兆。


    眼见快要覆上来时,她下意识夹紧双腿,拦住那只手。


    徐可心攥着男人的衣服,抬眸看他,却见对方垂着眉眼,也在注视她。


    四目对视,男人语气淡漠,“刚刚不是说想要?”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可心眸色一怔。


    ……


    过了半晌,男人用帕子不紧不慢擦干手指上的水渍,语气没有起伏道,“如今可心怀有身孕,往后还是戒欲为好。”


    她刚泄了一回,自己的身子满足了,也未再注意身旁人说了什么,埋首在他怀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徐可心趴在床上,双腿之间满是汗渍,黏腻不堪,她本想着这次同往日一样,等到天亮才能清洗身子,可男人忽得站起身,竟命下人送热水进来。


    等跪在装着热水的木盆中时,徐可心眸色怔然,却见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干净的拭巾。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徐可心慌乱起身,“大人,妾身不是稚童了。”也不应让他帮自己清洗身子。


    她方要离开,男人不紧不慢攥住她的脚腕,将她拽回木盆之中。


    徐可心脚步不稳,整个人直接跌坐在热水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她慌乱站起身,腿弯再次被攥紧。


    “别动。”男人在身后低声命令。


    徐可心站在木盆里,闻言身子霎时一僵。


    林远舟单膝跪在木盆边,无限春色直接暴露在他面前,他抬眸淡淡瞥了一眼,却见情人垂着眉眼,面色慌乱地看着他,又羞又急,好似要哭出来一般,他扯着徐可心的手腕,又将人拽了回来。


    过了半晌,徐可心趴在木盆边缘,枕着手臂面色涨红不敢回头看,直到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锦被里,她也不敢相信,大人竟……为她擦洗身子。


    她攥着被子,看向站在不远处更衣的男人。


    但男人熄灭烛火,借着月色走至床前,将她抱在怀里,好似就要入睡。


    徐可心枕着他的手臂,抬眼看着他的侧脸,犹豫良久,小声道,“大人……妾身帮你疏解可好?”


    话音刚落,揽住她腰腹的手微微用力,男人的下巴枕着她的头顶,语气没有起伏道,“可心想要如何疏解?”


    耳边的声音低而哑,透着几分疲倦,不似看起来那般清心寡欲。


    徐可心话语一顿,环着男人的腰背,细细思索他的话,过了半晌,她微微起身,凑到男人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男人抬眼,无声看着她,夜色中,两人无声对视良久,屋内昏暗无光,饶是如此,也无法遮掩男人眼底浓重的欲气。


    心中莫名打起了退堂鼓,未等男人回答,徐可心又小心缩回身子,枕着男人的肩膀,阖上眼睛道,“天色已晚,妾身也累了,还是快些入寝罢。”


    她话语不停,以此掩盖自己的心虚,好似方才什么也未说过一般。


    黑暗中,男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倒也未拆穿她。


    临近子时。


    脸颊发麻,徐可心难受得哭了起来,她软着语气,握着男人的手臂恳求道,“大人,妾身好累。”


    厚重的喘息声从头顶传来,在她想要爬走时,又握着她的腿弯将她拽了回来。


    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男人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问,“不是可心说要帮我疏解吗?”


    徐可心靠在他怀里,脸颊发烫涨红,彻底说不出话了。


    临到入睡前,她只觉喉咙生疼,说不出一句话。


    隔天醒来她的嗓子就哑了,舌头也疼得厉害。


    丫鬟问她是不是受寒了,要不要去请郎中。


    徐可心紧抿着唇,只说不必。


    管家白日命人送来冬衣和几匹布,徐可心正想着裁剪布匹,为小妹缝制几件贴身的衣物时,丫鬟进门道,“姨娘,大公子上门求见。”


    几乎瞬间,她手中的剪子掉落在地,那日夜里的事情再次在眼前浮现,徐可心慌乱起身,命丫鬟阖上门,让她告诉林怀瑾,她现在不在听雨阁。


    丫鬟面色迟疑,“可姨娘……大公子正站在门外。”


    话音刚落,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男人身着朝服,抬步走进,站在桌案前,迎着徐可心畏惧的目光,温声唤了一声姨娘。


    徐可心不知晓他今日为何前来,不断退后,直接躲在幕帘后,攥着布帘紧张地看着他,好似幼鼠看到猫一般,仓促躲起来。


    林怀瑾站在不远处,面色平和,好似不知晓她为何惊恐不安一般,平静地望着她。


    徐可心躲在幕帘后,思来想去,也不知晓长公子今日为何上门,她的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攥着布帘,小心问,“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徐可心真真切切地害怕他,过去怕他规训自己,说出什么礼义廉耻的话,现在又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无所不用其极,只为赶她离开。


    她分明已经留在自己院中,未去任何地方,已经尽力不和他碰面,为何这人还是找上门,这次甚至竟未得到准许,直接走了进来。


    太无礼了。


    好似看出她的抗拒和抵触,林怀瑾俯身行礼,温声道,“姨娘,怀瑾已经知晓怀有身孕一事,从今以后,怀瑾不会再劝姨娘离府。”


    “之前的事情是怀瑾的错处,怀瑾今日前来,一是为了祝贺姨娘有喜,二是为了向姨娘赔礼道歉。”


    他言语诚恳,好似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纠葛一般,随他一同前来的小厮捧着一个匣子走上前,放在桌案上。


    知晓林怀瑾上门不是为了赶她走,徐可心犹豫半晌,挪着步子走了出来,小心道,“公子此话当真?”


    林怀瑾站在不远处,抚着桌案上的匣子,闻言平声道,“怀瑾此番前来是真心想要求得姨娘的原谅。”


    他面色平和,不似以往那般冷漠。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还是格外抵触,不相信对方会轻易放过她,毕竟他这几次所做之事都太过出格,竟假借私奔的名头污蔑她。


    她一直认为长公子端雅正直,值得信任,可那夜之后,徐可心也看不清这人了。


    过去她认为长公子克己复礼,是个难得的清雅学士,受人敬畏,可现在……她只觉得这人心思深沉,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并不似看起来那般光风霁月。


    第36章


    好似看出她面上的警惕,林怀瑾垂着眉眼,从上到下


    依次打开匣子,整整三层两格都放满了金首饰,无一例外做工精良,出自名家之手。


    未想过这人竟然又拿首饰做赔礼,徐可心刚要推辞,却见林怀瑾拿起一根未镶嵌珠玉的素金簪子,温声道,“姨娘,你若佩戴这根簪子,它便是一件首饰,但若拿去典当,它就是只是一件寻常金器。”


    林怀瑾边说,边缓步向她走来,徐可心见状,慌乱退后,想同他远些,可她站在幕帘旁,没有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


    对方好似未察觉到她的抗拒一般,走至她面前,彻底将她逼至角落里,让她无处可走。


    徐可心背靠墙壁,只觉心跳得厉害,方要提醒他注意分寸,却见林怀瑾忽然抬手。


    她以为这人要亲手为她佩戴金簪,下意识侧过身子,“公子不可。”


    话音刚落,对方的手悬在半空,并未将簪子插在她的头上,好似她在自作多情一般,徐可心面色微红,微微攥着手指,仍未接过他手中的簪子。


    她猜不透大人的心思,也猜不到长公子在想什么,之前她看不清,被他温柔体贴的话语哄骗,收了他的东西,但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不然只会惹火上身。


    徐可心一直低垂眉眼,不敢同林怀瑾对视,可落在旁人眼中,不像畏惧,倒像是厌恶,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姨娘,这匣金首饰是怀瑾的赔礼,还望姨娘收下。”


    徐可心哪里敢收下他的赔礼,方要说不必,令他拿回去,却见他抬手,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臂,看似未用什么力气,却不可抗拒地扯过她的手,将簪子放到她手中。


    徐可心面色慌乱一瞬,用力拽了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对方用力极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林怀瑾拿着簪子,只将簪子放在她的手里,也不管她是否愿意收下,转身离开听雨阁。


    徐可心望着桌案上的匣子,只觉格外棘手,正想要如何处置这匣金首饰时,却见传话的丫鬟站在一旁,目光同样落在上面。


    徐可心眸色一怔,慌乱解释,“我并未收下长公子的赔礼。”


    丫鬟俯身行礼,“四姨娘,奴婢先退下了。”


    见她不应,徐可心攥紧簪子的手指用力,心上也生出几分怒气,快步上前,“你方才也看见了,我并未收下这匣首饰,是他执意要留下。”


    她急声解释,可丫鬟只平静地看着她,四目对视,徐可心霎时泄了气。


    知晓她不会听自己的话,徐可心放下手中的簪子,也无心在意丫鬟是否会把她告到大人那里,温声吩咐,“以后莫要唤我四姨娘,只称呼徐姨娘。”


    于她而言,真正的四姨娘已经死了,她不想顶着已故之人的名头,况且旁人每每唤她四姨娘时,她都忍不住心生胆寒,想起春熙斋那位。


    这次丫鬟没有置若罔闻,装作未听见,顺从地唤了一声徐姨娘,随后退了下去。


    徐可心怕丫鬟把方才的一切告诉大人,内心格外忐忑,挪着步子走到桌前,脱力地坐了下来。


    她盯着匣子里的金饰,正想着如何处理时,一个小厮快步走进,传唤道,“姨娘,二公子来了。”


    “林昭明?”徐可心眸子微怔,霎时站起身。


    林怀瑾方离开听雨阁,林昭明就上门,徐可心紧抿着唇,只觉她的院子好似闹市一般,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丝毫不在意她是否愿意见到他们。


    推搡声在门外响起,徐可心站起身,却见林昭明大步走进屋内,好似方从国子监回来,身上穿着国子监的蓝衫。


    几个小厮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个小厮端着一碗汤药。


    “你怎么来了?”徐可心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我为何不能来?”


    林昭明瞥了她一眼,直接走到她方才的位置坐下,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客人的心思,好似听雨阁是他的地盘,连带着她徐可心,也应听他差遣。


    徐可心不敢招惹他,也不想同他过多纠缠,抬步就要向门外走去,可她方挪动半步,林昭明就头也不回地命令两个小厮关上门,让他们守在门外。


    徐可心霎时意识到不对,推门想要离开,却被一把攥住手臂,他的五指极为用力,好似虎钳一般,攥得她骨头生疼。


    徐可心拽着自己的手,慌乱道,“你要做什么?”


    “什么我要做什么?我还能欺负你不成?”林昭明扯着她的手臂,面色微沉,盯着她质问道。


    徐可心警惕地望着他,根本未相信他的话。


    林昭明面色一黑,咬牙道,“今日来没别的事情,把堕胎药喝了,我们之前的事情就两清,我不再计较你给我父亲当妾一事。”


    知晓那汤药里装的是堕胎药,徐可以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腹部,蹙眉反问,“我给大人当妾与否,同你林二公子无关,况且我为何要得到你的原谅?我们早就不是未婚夫妻,婚丧嫁娶各凭几身,你又为何对我给大人当妾一事耿耿于怀?”


    “林昭明,我是你父亲的妾室,并非你的妾室,还望林二公子早日认清这点。”


    之前未见到林昭明时,她对林昭明有怕有埋怨,可见过面之后,被他呵斥几次,那点残留在过去被她不断粉饰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格外难堪,令她无地自容。


    她本就不喜欢林昭明的性情,之前喜欢他,可以连带他的缺点一起喜欢,只把他当未长大的少年。


    她本以为他们之间还有些真情,可她在教坊司等了整整三年,未等到他接自己离开教坊司,甚至未见到他一面。


    徐可心说不清自己心上对他还有多少喜欢,之前可能还留有些许执念,想要见他一面,期待重逢时,他脸上露出动容心疼的眼神,可直到现在,她也未等到林昭明的解释。


    甚至林昭明还要意图打掉她的孩子。


    她已经等了林昭明将近十年,她不想再等下一个十年,何况婚约已废,她也已经有了大人。


    徐可心面色紧绷,眼底没有一丝柔意,只不解地看着他,好似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同她的目光对视,林昭明面色一怔,随即阴沉到极点。


    “你心甘情愿当妾,是你下贱,但我不能容你生下林家的子嗣。”


    “你是他的妾室,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又算什么?从今往后,我是该唤你姐姐,还是唤你庶母,徐可心,你对得起我吗?”


    他压着眉眼间的戾气,一字一句质问道,分明是林昭明要逼她喝下堕胎药,可他控诉不停,好似他才是被伤害的人。


    徐可心微微蹙眉,深呼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尽力平静道,“林昭明,我的确不知道我哪里对不起你?”


    “是你亲自上门退婚,我求过你,但你根本不在意我,我之后的确想要去林家求你,可徐家之后发生什么事,你没道理不知晓。”


    “你我非亲非故,我既不是你姐姐,也不想当你的庶母,我只是大人的妾室,而你刚好是他的儿子。”


    徐可心忍着心上的酸楚,向他陈述事实,可她每说一句,林昭明的面色就阴沉一分。


    “你要留下这个孽种是吗?”他问。


    “他是我的孩子,并非你口中的孽种,我定然要留下他。”徐可心微微蹙眉冷声反驳。


    林昭明眉眼冷峻,只盯着她看,未再说一句。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林昭明忽然抬手,直接钳着她的下颌,指腹压着她的脸颊,强迫她张开嘴,端起汤药抵在她的唇边,就要倒进她口中。


    他的手指格外用力,疼得徐可心脸色发白,眼眶沁出些许泪,她连忙攥住他的手腕,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无济于事。


    药汤落在她的唇上,徐可心面色紧绷,胡乱地推着他的肩膀,想要摆脱他的桎梏,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推开他。


    林昭明冷着眉眼,眼神冷漠至极,没有半分怜惜


    之色,手指也格外用力,好似要捏碎她的下巴。


    药碗边缘抵着她的唇,险些磕到她的牙齿,药汤飞溅,顺着她紧闭的唇滑下,濡湿她的衣衫。


    徐可心本就害怕丫鬟跑去告诉大人长公子送她金饰一事,现在林昭明又直接上门,硬生生要喂给她堕胎药。


    徐可心挣扎无果,跑又跑不出去,看着站在门前的男人,心上也生起几分郁气,抬手想要打翻他手中的药碗。


    可林昭明先有所察觉,抬起手臂,徐可心未来得及收手,一巴掌直接落在林昭明的侧脸上。


    啪的一声,屋内霎时陷入沉寂。


    手心微微发麻,徐可心身子一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慌乱收回手。


    她未收力,身前人被打得微微偏头,冷白的脸颊上浮现一道清晰的红印。


    林昭明僵在原地,沉默良久,才缓慢抬手抚上自己的侧脸,“你打我?”


    他的眉眼透着不加掩饰的戾气,格外骇人,好似毒蛇一般,死死盯着她。


    四目对视,徐可心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颤抖,她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忙不迭解释,“昭明,我没有想打你,我真得没有想打你……”


    她只是不想喝下堕胎药,想留下这个孩子,徐可心本想解释清楚,说出自己的苦衷和不忍,可对上林昭明愈发阴鸷的目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于无。


    徐可心不知怎么为自己辩解,难言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压得她几近窒息。


    第37章


    林昭明面色阴沉,眉眼透着戾气,直直盯着她,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本就怀有身孕,身子格外不适,今日又被他们兄弟二人接连吓了两次,难言的委屈蔓延至心间,眼眶微微酸胀。


    徐可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死死盯着她的男人,泪水倏地流下,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似未料到她会突然哭,林昭明眸色一怔,随即紧拧着眉,冷声质问,“你哭什么?”


    徐可心不理会他的质问,只低垂着头,用帕子擦拭眼泪。


    “我问你,你哭什么?”


    林昭明用力放下汤药,钳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药碗撞在桌案上,砰的一声,药汤四溅。


    徐可心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可她实在害怕,被林昭明方才的神情吓到,只紧抿着唇,睁着一双泪眸看着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昭明面色阴沉,冷声提醒,“徐可心,方才是你打了我,不是我打了你。”


    听到他的话,徐可心更难受了。


    她根本没有想打他,分明是他非要逼自己喝药。


    少时她一直照顾林昭明,偏心他,不曾在林昭明面前落下一滴泪。


    哪怕被父亲斥责,也只会躲在房中独自哭泣,不会告诉小妹,更不会告诉林昭明,不想让他为自己伤神。


    现在这人憎恶她,想必也不在乎她是否伤心难过,她也不想在林昭明面前收敛情绪,只紧抿着唇哽咽不停。


    她垂着眉眼,不理会林昭明的话,任由他掐着她的下颌,站在那里哭着,泪水从眼眶溢出,顺着脸颊落至他的掌心。


    林昭明眉头紧拧,冷言提醒,“徐可心,你已然不是少女,我也不会因你哭怜惜你,省省你的眼泪。”


    他话语不留情,好似刀子一般戳在她的心上,缓慢凌迟。


    徐可心不仅未止住泪,反而哭得更难过了,只自顾自道,“我伤心流泪与否,自有大人怜惜,为何非要讨你的喜欢?”


    话音刚落,林昭明的面色彻底黑了下来,良久未再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面色不耐,拿出帕子竟为她擦拭脸颊上的泪,但手上的力气很重,疼得徐可心微微蹙眉,下意识偏过头,想要躲开他的手。


    “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劝你安分些。”林昭明钳着她的下颌,强迫她回过头。


    他话语冷漠,但手上动作放轻些许,不耐烦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他刚斥责自己,徐可心格外抵触他,用力推着他的胸膛,不想接受他施舍般的疼惜。


    林远舟推门走进时,却见他的小儿子正为她的妾室擦拭眼泪,两人的姿势格外亲昵,好似抱在一起。


    徐可心推着林昭明的胸膛,想要同他分开。


    开门声在身后响起,林昭明忽然停下动作,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徐可心面色不解,趁他失神,用力推开他,林昭明没有防备,被她直接推开。


    她转身就要向门外跑去,谁成想刚迈出半步,就直接撞进来人怀里。


    她抚摸额头,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她看着面前熟悉的朝服,眸色微怔,自下而上抬眼看去,却见男人负手而立,无声俯视她。


    她微微惊呼一声大人,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哽着嗓音,直接扑进男人怀里。


    不管站在她身后的林昭明,徐可心扯着男人的衣服,埋首在男人颈侧哭了起来。


    全身心依赖的模样与方才抗拒的姿态判若两人。


    林昭明面色一凝,眉头紧皱盯着她的背影。


    林远舟抬眸,语气淡漠,“你母亲今日邀沈夫人上门,商定你的婚事,沈家小姐如今也在府中。”


    “勿要让沈小姐等得太迟。”


    林昭明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闻言没有立刻离开,直言道,“父亲,她过去是教坊司的官妓,身子早已经被人玩烂了,如何能怀下父亲的子嗣?”


    徐可心正埋首在男人怀里哭着,闻言霎时抬眸,睁着一双泪眸微微摇头,让他不要相信林昭明的话。


    林远舟淡淡瞥了她一眼,抬手攥住她的肩膀,越过她看向不远处的林昭明,语气没有起伏道,“当年可心入教坊司,身不由己非她所愿,一切皆为过往,也不必再提起。”


    “无论她是被欺辱,还是心甘情愿,如今她只是为父的妾室,昭明以后勿要再提起此事。”


    男人眼神平静,依旧那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神色。


    徐可心眸色怔然,直愣愣地盯着他。


    她自从离开教坊司后,时常因官妓的身份被人斥责,连林昭明也拿她的过往羞辱她,可最不可能接受她的大人,却从未介怀她的过往。


    徐可心靠在他怀里,双臂不自觉收紧,只觉心微微酸胀,胸口也很闷。


    大人接纳她,给了她容身之处,虽性子冷,生气时很恶劣,但不会有意让她难堪。


    她想不明白,她只想留在大人身边,并未索求不属于她的东西,可为何他们兄弟二人仍要赶她走,好似她是个十恶不赦无法饶恕的罪人。


    徐可心环着男人的腰背,紧攥他的衣服,不愿回头再看林昭明一眼。


    林昭明站在不远处,看着徐可心依赖的背影,心知自己应该厌恶徐可心这般没有主见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又觉这一幕格外刺眼。


    好似在很久之前,徐可心每每被徐大人训斥时,都会独自躲起来。


    他知晓徐可心不想让旁人为她忧虑,但他忍不住跟过去,守在她的门外,费力地踮起脚尖透过窗缝看她。


    她哭得很伤心,整个人蜷缩在被子中,眼眶涨红,与平时温婉浅笑的模样判若两人,格外脆弱,好似还未绽放的花苞,风雨一落,就会飘零落地。


    他当时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早日长大成人,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让徐可心依靠他,就同眼前这般……


    幼时他的确想保护徐可心,让她依靠他,但他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格外厌恶徐可心软弱的模样,厌恶她同京中官家小姐一样,只知风花雪月,不懂他的志气抱负,好似除了嫁给他以外,再也没有旁的志趣。


    不似沈家小姐,精通诗词歌赋,通晓经书典籍。


    林昭明面色紧绷,想起父亲方才说沈家小姐如今就在府中,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向男人俯身行礼后,快步离开。


    有更重要的人再等着他,


    他不能再浪费心思在徐可心身上。


    他自认为是他放弃了徐可心,可离开的背影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好似不愿再面对眼前一幕。


    不愿看见徐可心躲在别的男人怀里寻求安慰,而对他避之不及。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没了声音,徐可心才缓缓抬头,对上男人俯视的目光,轻声唤了声大人。


    林远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抬手抚上她的侧脸,用指腹擦拭她眼尾残留的泪。


    “方才可否受了委屈?”他问。


    徐可心不记得自己听过几次这句话了,之前她未回应一次,但莫名地,不想再忍受他们兄弟二人的僭越,皱着眉头,轻轻嗯了一声。


    好似未料到她会答应,林远舟抬眸看了她一眼。


    桌案前,徐可心环着男人的脖颈,在他耳边委屈控诉,“大人,可否让两位公子不要再踏入听雨阁,妾身不愿见到他们,也不想承他们的恩情。”


    “大人,求你了,让他们勿要再踏入听雨阁。”


    “他们还未成婚,却时常跑来听雨阁,连累妾身……”她话音一顿,未再继续说下去。


    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徐可心垂下眉眼,忍不住小声告状道,“连累妾身被夫人惩处。”


    她几次被夫人责罚,都是因为他们兄弟二人,徐可心真真切切不想再与他们有所牵连,只想安稳度日,留在大人身边。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淡声问,“不愿再见到他们?”


    已经开了口,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微微点头,“不愿再见到。”


    徐可心认为两人在很认真地商议此事,可不知怎么回事,在她讲完后,男人忽得轻笑一声,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惑人。


    她心上窘迫,方要埋怨大人为何笑她时,对上男人满是笑意的眉眼,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坐在男人怀里,怔愣地盯着他眉眼间的浅笑,未等深思,不受控地俯下身,轻轻吻上男人的唇角。


    唇贴上的一瞬间,男人眼底的笑意凝固。


    徐可心也霎时清醒,意识到自己越矩了,身子一僵。


    见他脸上笑意褪去,自知犯了错,徐可心垂下头,装作什么都未做一般,埋首在男人颈侧,不同他对视。


    她知晓大人不喜欢亲吻,但她实在难以忍受对方真心实意的笑,忍不住吻上他的唇角。


    若两人每日只是欢好,深究下来,也无多少情意在里面。


    她想再进一步,想触碰到大人的真心,看见他的喜悦,知晓他的恶劣,哪怕是不堪的脆弱,她也想触碰,有关大人的一切,她都想要探寻。


    她紧张地蜷缩在男人的颈侧,等待男人的训斥,可过了半晌,环住她肩膀的手用力,男人不仅未训斥她,反而在她耳边低笑道,“既然可心不喜欢他们二人,明日让他们离府可好?”


    她刚犯了错,大人并未追究她的错处,而是提议让他们兄弟二人离府,心上不自觉松了口气。


    她垂着眉眼,方要说不必离府,只要他们不来听雨阁扰她清净即可,但一想到白日两人冒犯的言语,徐可心又咽下口中的话。


    她犹豫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贴着男人耳边轻声道,“不想再见到他们二人。”


    语气很轻,但能听出话里的不满。


    林远舟垂着眉眼,也未再说什么,抱着她又安抚良久,说晚间会来见她。


    待他走后,屋内只余下她一人。


    徐可心看着桌案上的汤药,端起后倒在了花盆里。


    不知晓大人是否真得会让他们离开,还是哄她的话,不过大人如今知晓她的难处,之后那两人总会收敛一些,不会再直接跑到她房中闹事……


    她垂着眉眼,想起方才林昭明冷厉的面色,不知晓他是否会再来找自己,徐可心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只期望他能早日成婚,不要再来打扰她的清净。


    徐可心紧抿着唇,抚上自己的腹部,只求能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不必再受人胁迫。


    第38章


    书房。


    男人随意坐在桌案前,长发垂落至身后并未竖起,单穿一件外衣长裤,白衣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身上,露出半边肌理分明的胸膛,馥郁檀香顺着香炉垂落,在书房内静静流淌。


    他手执宣笔,看了几眼公文,也不知晓是否仔细看了,随意批注几句,就将文书扔到一旁。


    若不知晓他的身份,单看他不拘形迹的举止,还以为他是哪个闲云野鹤的文人居士,而非位尊权重的首辅大人。


    唯一能与隐士相契合的,就是六亲缘浅,骨肉情疏情薄如纸,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管家推门走进,缓步走至桌案前,俯身行礼禀告道,“大人,大公子如今已经离京,年前才会返京,二公子也回了国子监,有沈家小姐陪在身侧,想必无暇回府。”


    管家不知晓,大人为何要派大公子离京,又命人准许沈小姐入国子监,他素来不在意大公子的政务和二公子的婚事,可这次明显有意安排,并非无心之举。


    男人手持文书,闻言未说什么。


    管家禀告完,见男人没有其他吩咐的意思,俯身行礼就要离开,快转身时,一直沉默无言的男人忽然眼也不抬地问,“若自己的妾室受了委屈,因此闷闷不乐,郁气压身,应如何哄慰?”


    管家脚步一顿,不解地看向坐在桌前的男人,未敢相信有朝一日他会亲耳听见大人问他如何哄慰人。


    受了委屈,又闷闷不乐……怎么听都像在说听雨阁那位。


    毕竟府上众人不是逢迎谄媚大人,就是畏惧害怕大人,只有听雨阁那位是个痴情的,被训斥责罚几次,依旧像个雏儿一样,非大人不可,好似大人是什么摄人心魄的鬼魅,把她迷住了一般。


    管家未成婚,也不知晓怎么哄女人,但他知晓听雨阁喜好弹琴,又因琴被责罚,失了琴。


    过去他路过听雨阁时,时常能听见里面传出各色琴曲,自从府中的琴被尽数焚毁后,就再也未听过了。


    管家斟酌着话,试探道,“大人……不如投其所好,以物相赠?”


    库房里的那把琴还好好地放在那里,并未被焚毁,眼下正好名正言顺送过去。


    管家这般想着,小心窥着对方的面色,见大人良久未落下一字,提议道,“大人,工部尚书送上门的那把琴如今被放在库房,无人使用,早就积了一层薄灰,不如将它送到擅琴之人的手中,也不至于让此琴沦为无用摆设。”


    他说完,等待男人的命令,过了良久,才见听男人开口,命他将琴送到听雨阁,连带着那几件用苏绣制成的锦衣。


    见自己猜对了,钱管家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去传令。


    男人放下文书,又叫住了他,吩咐几句。


    听完他的话,钱管家不敢草率行事,迟疑追问,“大人,这匣子是装脂膏的小匣子还是镜匣……”亦或装草药的药匣之类的大匣子。


    毕竟匣子不同,所放之物的个数也不同。


    放寻常东西也就罢了,但若放那种东西……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男人眼也不抬,命他择一妆匣。


    钱管家彻底不明白了,若放那东西,怎么看都应用空无一层的空匣子,不应用繁琐多层的妆匣,不过已经得了准话,他也未敢再多言,领命而去。


    听雨阁。


    徐可心方用完午膳,却见钱管家领着几个小厮快步走进听雨阁,面上带着笑容,格外热切,好似有什么喜事一般。


    她面色困


    惑,看向几人手中的匣子,不解问,“这是何物?”


    钱管家未卖关子,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徐可心抬眼看去,却见一把通体漆黑的琴安置在箱中,琴身颈腰内弯,琴弦通透明亮。


    她眸色微怔,下意识上前一步,轻抚拨弄,浑厚的琴音霎时在屋内响起,余音绕梁,格外低沉。


    府上的琴已经被焚毁,此琴又非凡品,徐可心垂着眉眼,忍不住细细抚摸琴弦,用指骨轻叩琴身,回声清脆,并不沉闷。


    徐可心垂着眉眼,指腹在琴身上流连,良久才试探问,“这是大人命你送来的?”


    钱管家笑着说是,“此琴正是之前工部尚书送到府上的那把琴,大人特意嘱咐小人送到姨娘手中。”


    府上的琴那日尽数被焚毁,徐可心本以为这把琴也被烧了,未曾想过竟被留了下来。


    凤栖梧桐,伏羲制琴。


    徐可心的目光落在上面,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


    她抚着琴弦,饶是得了管家的话,也不敢相信她会得到这把琴,复又问了几次,知晓这把琴确确实实是送给她的,徐可心才忍不住试琴,拨弦听音,面上露出喜色。


    钱管家见状,又命人打开余下两个箱子。


    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锦衣绣布,徐可心只随意看了一眼,并未在意,只惦念自己手中的琴。


    她刚要收回目光,视线掠过最后一个箱子,却骤然停下,却见三层高的妆匣最顶层摆满了金锭。


    徐可心的眸子霎时瞪大,连琴也顾不上了,不明白大人为何将金锭放在妆匣里,心上疑惑未消,却见小厮又打开另外两侧,里面的空层也装满了金锭。


    忽然想起几日前林怀瑾用装金饰的妆匣作为赔礼,她心跳一滞,面色紧绷。


    大人那日来听雨阁见她,并非是巧合,而是知晓林怀瑾上门,之后恰好撞见林昭明逼迫她喝堕胎药,大人才未提起此事,但他其实一直记得。


    她当时被林昭明吓到,也忘了此事,但大人未忘记,徐可心看着妆匣中的金锭,心上忐忑不安,不知晓大人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姨娘,姨娘……”


    耳边轻唤不停,徐可心霎时回神,怔愣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钱管家。


    钱管家笑了笑,“若无事的话,小人回去复命了。”


    “等等!”


    见他要走,徐可心下意识叫住钱管家,快步向里室走去,翻出放在角落里的妆匣,交到他手中。


    “这是?”钱管家接过去,面色不解。


    徐可心犹豫良久,轻声叮嘱,“劳烦管家告诉大人,妾身并未收下此物,也不愿承大公子的恩情,还请管家转交给大人。”


    “还有……妾身很喜欢这把琴。”


    待钱管家走后,徐可心坐在桌案前,盯着妆匣中的金锭,心绪纷乱如麻,没有心思弹琴,满脑子想的都是大人为何送金锭给她,是否介怀此事,她又是否应该同大人解释。


    她本想等大人晚间过来,向他认错,但晚膳前,丫鬟说大人未时离府,好似今夜不回来了,徐可心只能作罢。


    钱管家带着三箱东西前去听雨阁,被路过的人看在眼里,各院纷纷派人打听,到底送的是什么东西。


    知晓其中两个箱子装的是衣物和琴时,众人心上稍稍不平,倒也未过多在意,可听说其中一个妆匣装有三层的金锭后,饶是大夫人,也忍不住叫来管家,问他为何大人会忽然送金锭给徐姨娘。


    管家无奈摆手,说他也不知晓。


    正院。


    白日请安时,徐可心仍惦念妆匣一事,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被丫鬟轻轻扯着衣服才回过神,环视堂内众人,却发觉不知何时,她们一齐盯着她看,目光直白带着审视,直勾勾的格外渗人。


    徐可心紧攥衣服,没有贸然开口。


    “四妹,下人说大人昨日命人给你送了三箱好物,不知四妹可否拿出来,让三姐看上一眼。”


    “四妹素来慷慨,想必不会拒绝三姐。”


    三姨娘噙着笑,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那笑意浮在眼中,并不真切。


    三姨娘刚流产未多久,知晓她怀有身孕后,每日请安时,时不时挑她的理,有意给她难堪。


    知晓三姨娘失了孩子,心上想必格外痛苦,徐可心不想刺激她,只默默应着,从不提起自己怀孕一事。


    眼下她也垂着眉眼,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活脱脱地像个受气包。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三姨娘长叹一声,自顾自道,“哎呀,是我命不好,刚怀有身孕就被那女人推入水中,也连累我腹中苦命的孩子,还未来到世上见大人一面就死了。”


    “我命苦,不像四妹,本就讨大人喜欢,现在又得了大人的愧疚。”


    大人介怀她腹中孩子的死,才会把对死去胎儿的愧疚转到她徐可心身上。听出三姨娘话的意思,徐可心沉默无言,依旧没有理会她。


    徐可心不知道大人是否介怀三姨娘腹中孩子的死,但她知道大人一定介怀林怀瑾送她的妆匣。


    大人本就是那孩子的父亲,若他真得介怀那孩子的死,她反倒认为大人有几分世俗气,可惜……大人从未对她提起一次那孩子。


    徐可心紧抿着唇,下意识抚摸自己腹部,忍不住担忧大人是否会在意她的孩子,还是把这孩子视为死物,无论生死,他都不放在心上。


    她不回应,三姨娘更气了,话语不停,不是暗讽她过去是官妓,就是诅咒她的孩子活不长久。


    本来每日请安片刻,大夫人就会命她们离开,可自从她怀孕后,每每三姨娘有意为难她,请安的时辰就会格外漫长。


    大夫人端着茶杯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默默品茶,好似认准了她是个性情软弱的,有意放任三姨娘斥责她。


    她不敢招惹大夫人,只能坐在那里等大夫人的命令,在心中默默希求大夫人能快些放她走。


    这几日请安好似独属于她的审讯一般,每每离开正院,徐可心都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快步回听雨阁,生怕走得晚了又被大夫人命人叫过去受审。


    她被指责不好受,三姨娘一肚子火气撒不出去,也气得浑身颤抖,一回到院子就捡起花瓶摔在地上,坐在桌案上紧咬着牙。


    若她的孩子没死,眼下徐可心得到的一切也应是她的,徐可心分明踩着她孩子的尸体上位。


    三姨娘搭在桌案上的手紧攥成拳,指尖深深陷入皮肉之中。


    丫鬟们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过了半晌,她紧抿着唇,勒令一众下人退了出来,只留下一个小厮。


    “去给李郎传信,告诉他今夜在墙外等我。”


    小厮面色迟疑,“姨娘,李公子近日公务繁忙,可能不会前来……”


    “娶妻生子就想和我撇清关系,他倒是狠心,那女人给他生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我死去的孩子又算什么?如今竟不愿见我一面。”


    三姨娘咬牙道,“你只管告诉他,他今夜必须来见我,若他不来,我明日就去李家寻他。”


    小厮闻言,只能应下。


    听雨阁。


    这几日大人好似格外繁忙,丫鬟传唤说,大人今夜依旧未回府。


    徐可心入寝后,心中惦念妆匣的事情,无论如何无法入睡,心里格外沉闷。


    她自从入府后,鲜少出门,怕遇见他们兄弟二人,知晓他们近日不在府中,她思索半晌,想要出去散散心。


    她刚怀有身孕,还未显怀,丫鬟知晓她有心事,也未劝解,陪她一起离了听雨阁。


    秋冬之际,弯月高悬。


    分明从听雨阁出来时,风还很轻,可走了半晌,一阵寒风拂过,竟透着几分冷意。


    徐可心紧了紧衣服,环视四周,却见不知何时走到东北侧的一间无人院落,她方要准备回去,忽然一道黑影从院墙上闪过。


    她眸色一怔,若她未看错,那道黑影好似是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徐可心站在原地,还未等回神,却听院内传来三姨娘的质问声,“你怎么在这?”


    第39章


    徐可心身子一僵,缓慢转身,


    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她与丫鬟对视一眼,寻声缓步向院墙的雕花石窗前走去,透过雕花石窗向里看,却见三姨娘站在院中,冷眼瞧着一个女子。


    徐可心仔细分辨女子的容貌,认出这人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三姨娘冷着眉眼,质问她为何在院中,她面上带着怒气,光看气势好似占了上风,但细究下去,很容易察觉她眼底的慌乱。


    丫鬟平声道,“夫人命奴婢做事,无法告知姨娘,不知姨娘深夜不睡,又为何在此处?”


    三姨娘话语一噎,紧皱着眉,“我的孩子死了,我寻一处清净处悼念我死去的孩子也不行吗?你这丫鬟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丫鬟面色不变,不紧不慢道,“奴婢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奴婢方才路过时,听到了姨娘哭声,才走入院中。”


    “我的孩子死了,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我不哭难道我要笑吗?笑给谁看?谁要看我的笑?”


    三姨娘话语不停,一字一句质问,辩解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忘记追问丫鬟有没有看见旁的人。


    院墙外,徐可心眸色微怔,想起方才院墙上的那个男人,她疑觉不对,下意识想要离开。


    她转过身刚要离开,恰好院内的丫鬟也要走。


    “四姨娘?”丫鬟叫住她。


    徐可心身子一僵,转过身,却见丫鬟透过石窗看着她,三姨娘也看过来,四目对视,她快步走上前,立刻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紧咬着牙,面色青红交替,好似未料到还有人在院外,“你难道也路过?”


    她走得近了,徐可心才注意到三姨娘的衣服略微褶皱,好似匆匆穿上一般,鬓角的发丝也些许凌乱。


    知晓自己偷听有冒犯之嫌,徐可心温声道,“妾身深夜难眠,在府中散心,闲逛至此,方才听到吵闹声才驻足此地,不曾想过会看见三姐。”


    徐可心不知晓两人深夜不睡出现此处的缘由,但她真真切切路过此处,若早知晓会撞见三姨娘和夫人院中的丫鬟,无论如何她今夜也不会离开听雨阁。


    她面色平和,三姨娘盯着她看,眼底带着审视,明显未相信她的话。


    “你方才可看到什么?”三姨娘忽然质问道。


    徐可心紧抿着唇,轻声道,“妾身只是路过,恰巧撞见三姨娘和周姑娘交谈,并无冒犯之意。”


    见三姨娘还要说什么,徐可心先道,“三姐,妾身应该看到什么吗?”


    她的声音很轻,好似随口一问,三姨娘却彻底没了声音,无声看了她半晌,嗤笑道,“偷听本就是无义之举,本以为四妹过去是千金小姐,懂得些礼义廉耻,没想到行事也是小人之风。”


    “妾身听到异响上前察看,若三姐认为此举不妥,妾身也无可辩驳,君子难为,妾身也只是寻常女子。”


    徐可心眸色平静,只字不提方才的那个男人。


    她和丫鬟都说路过,三姨娘质问良久,都未得到旁的回答,眼底的慌乱褪去些许。


    好似怕她们继续追问下去,三姨娘将她们一齐赶走,说要为死去的孩子祈福,骂她们晦气,让她们快点离开。


    徐可心怕牵扯到什么事情中,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未再多言,带着丫鬟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一侧的石墙,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孙玉景那日信中同她约定的地点就在此处,派来的人也是在这里被三姨娘发现,被当成窃贼抓了起来。


    此处位于府中东北侧,单有一处无人院落和一片竹林,墙外是偏僻的街道小巷,隔壁的宅邸还未被赐给某位大臣。


    孙玉景选择此处派人接应她,也不无道理,不过三姨娘为何会在这里,那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方才又为何出现在院中……


    忽然想起方才三姨娘些许凌乱的衣服,一个念头在心头浮现,徐可心转身,看向随行的丫鬟,迟疑道,“方才……”


    她方要问丫鬟,是否看到那个男人,丫鬟越过她瞥了眼她的身后,先声道,“姨娘,方才你说风太大想回去,如今你怀有身孕,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注意到她的目光,徐可心话语一顿,转身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周姑娘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知跟了多久。


    四目对视,好似知晓自己被发现了,周姑娘走上前,向她微微行礼,随后走至她们身前。


    徐可心站在原地,只觉脊背发寒。


    待周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丫鬟又说了一遍回去。


    徐可心紧抿着唇,回去的一路上未再说一字,直到关上门,一直沉默无言的丫鬟才道,“姨娘,夜色太黑,奴婢眼拙,不曾看见什么,姨娘应也是如此,若看见了什么,恐也只是错觉。”


    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


    徐可心听懂了她的意思,良久后微微颔首。


    险些撞见不该看见的,徐可心也不再惦念妆匣了,后怕地抚着心口,脱下外衣上床入寝。


    正院。


    “夫人,人已经翻墙出府了,奴婢方才瞧见,好似是李三公子……”周姑娘迟疑道。


    “你可看清楚了?”大夫人瞥了她一眼。


    周姑娘微微点头,又把方才的事讲了一遍,“奴婢进院时,留意了周围,并无旁人,徐姨娘是之后奴婢和三姨娘谈话时被发现的。”


    “她也看见了三公子?”大夫人问。


    “应是未看见,三姨娘问了她几句,徐姨娘说入夜难眠,出来散心。”


    大夫人闻言,沉默良久,淡声道,“她如今怀有身孕,多愁善感,入夜难眠也在所难免,终归有几日胡思乱想。这几日朝中政务繁多,大人数日未在府中过夜,她见不到大人总应惦念的。”


    大夫人垂着眉眼,看着手中刚取来的信,心思却不在上面。


    她当初怀孕那会儿,那人未来见她一面,甚至孩子出生后,他也未来过问,本以为大人只是不喜欢孩子,但她怀昭明那会儿,这人依旧未来见她。


    如今徐可心怀有身孕,那人却时常去她院中。


    若非先知晓徐家失势,她也的确很满意徐可心这个儿媳,但徐家失势,她终究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贱籍之女,可没想到兜兜转转,徐可心还是入了林府。


    好似是为了惩罚她拆散儿女姻缘,老天爷又把徐可心送到大人身边,让她自食恶果。


    走了一个得宠的四姨娘,还有五姨娘六姨娘在后面等着,只有她依旧不得那人喜欢。


    周姑娘站在一旁,见她良久无言,试探问,“夫人,要将此事禀告大人吗?”


    大夫人合上信纸,不紧不慢折叠,“不必。”


    周姑娘微微点头,虽不知晓夫人此举的意思,但也未再多问,领命退了下去。


    白日请安时,三姨娘明显安分些许,未同往日那般故意挑徐可心的不是。


    在场几人各怀心思,但也都未提起昨夜的事情。


    之后几日也相安无事。


    听雨阁。


    大人近日公务繁重,徐可心惦念他,每日坐在桌前,想等他过来。


    她闲来无事,在那日送来的锦布中择了两匹,想亲手为腹中的孩子缝制衣裳。


    她坐在桌案前,垂着眉眼思索,忽然听到一阵有力脚步声。


    以为来人是大人,徐可心霎时回神,快步向门外跑去。


    房门推开的瞬间,她直接扑进来人怀里,环着对方的腰背,忍不住埋怨道,“这几日去做了什么,为何才来见妾身。”


    她软着声音,埋首在对方怀里嗔怪不停,可身前男人不仅未回抱她,甚至身体僵硬,好似愣在原地。


    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徐可心缓慢抬眼,却未看见预料中的朝服,而是国子监的蓝衫。


    隐隐猜到了身前人的身份,徐可心的身子霎时一僵,迟疑抬头,却见林昭明站在她面前,垂着眉眼,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眼底没有多少厌恶,甚至透着几分不知所措。


    几乎瞬间,徐可心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面上的依赖也尽数褪去,变成往日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慌乱问,“你不是在国子监吗?”


    她的神色变得太过明显,畏惧警惕的模样与方才依赖的姿态截然不同,林昭明面色一黑,脸上的无措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上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臂,俯视她质问道,“怎么?见到我父亲就卖乖讨好,软着声音讲话,见到我就避之不及,徐可


    心,我过去怎么不知晓你这般会谄媚讨好呢?”


    “若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父亲,你是不是已经脱下衣服,主动贴上来了?”


    “我没有,你快放开我。”


    她用力扯回自己的手臂,走到一旁的桌案坐下,背过身子不看林昭明。


    哪里想到来人会是林昭明,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她心上窘迫,面色涨红,强迫自己不理会林昭明的话,继续缝制手中的衣裳。


    她不开口,林昭明的眉眼也愈发阴沉,目光掠过徐可心手中的衣服上,他直接伸手,直接抢了过来,单手撑着桌案,阴鸷地盯着徐可心,“你过去是我的未婚妻,你生的孩子又要如何唤我?”


    “是父亲,还是兄长?”


    徐可心害怕他,不敢抢回衣物,垂着眉眼盯着地面,攥着手指,回避审视的目光。


    无论林昭明说什么,她都沉默不开口,像个闷葫芦一样,林昭明气极反笑,攥紧手中的衣物,手背青筋凸起。


    “你不是说过,只为我一人缝制衣物吗?这算什么?”


    林昭明将衣服拿到徐可心面前,让她不得不看。


    少时她跟随绣娘学习女红,不似弹琴时那般得心应手,她的绣工实属一言难尽,因此被绣娘告到父亲那里。


    父亲认为她不尽心,责罚她不得用膳,何时得了绣娘的认可,何时才可入寝。


    她不敢违背父亲,只能忍着困意和饥饿,一夜不睡,反复研习针法,饶是手指被扎得鲜血直流,也不敢停止,但依旧未得到绣娘的认可。


    她一天一夜未用膳,也未吃东西,身子疲惫至极,恰巧林昭明跑来找她,见她模样憔悴,以为她受了欺负,当即要赶走绣娘。


    绣娘只能解释,是在研习女红,若不懂刺绣,她嫁进夫家后,会被夫家耻笑。


    林昭明闻言,彻底生气了,说他就是徐小姐的未婚夫,也不在乎她是否擅女红,让绣娘快滚。


    林昭明当时还小,但混世魔王的气势已经初见端倪,加之他父亲又是颇有权势备受皇帝重用的林大人,绣娘不敢惹他,只能快步离开,跑去父亲那里告状。


    待绣娘走后,林昭明捧着她的手,小心地为她包扎伤口,鼓着脸颊,命她不得再研习女红,也不得缝制衣服香囊之类的东西。


    若是要做,也只能送给他。


    林昭明在府中闹了一通,徐可心本以为父亲会责怪她,没想到那日之后,父亲竟真得未让她再跟着绣娘学习女红。


    思绪回笼,徐可心听着耳边的质问,心跳得厉害,闻言轻声道,“你不也说过会娶我吗?”之后不还是退婚,同沈家小姐有了婚约。


    徐可心本意是想告诉林昭明,他们已经没有婚约彻底两清了,过去的誓言承诺也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


    可等她说完,林昭明的面色不仅未缓和,反而阴沉到极点,他浑身透着戾气,直勾勾盯着徐可心,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怕他做混账事,徐可心身体僵硬,攥着衣服的手不自觉用力,只觉心跳得愈发厉害,不自觉咽了下干涩的口水,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第40章


    话出口,屋内霎时陷入死寂。


    过了半晌,徐可心才听见他说,“只是少时无心的承诺,算不得真。”


    “你不会当真了?”


    他面色很阴沉,但语气很平、很稳,没有任何起伏,不带有一丝情绪,只是……很平静地问她。


    她轻轻攥着衣袖,莫名有些无措,她又收回了手,只放在腿上,垂着眉眼。


    原来她过去一直无法放下的承诺,在林昭明看来,只是无心的。


    若是无心的,为何会在少时喜欢她,又为何为了她几次出头,当众打了欺辱她的公子……冲动莽撞,但一切都是为了她。


    那般赤诚热烈,原来也只是无心之举。


    她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林昭明开始嫌恶她,好似无论她怎样做都是错的,她就是错的本身,光是站在那里,就惹他心烦。


    若在过去,她总要因为林昭明的话难过几日,但在教坊司磋磨数年,她的心也早已被磨成更为圆钝的石头。


    在家中受父亲管制,在教坊司受嬷嬷管制,她好似笼中困兽,怎么也无法逃脱,本以为林昭明会带走她,给她一直想要的自由,但林昭明之后不要她了。


    在笼中活了二十余载,唯一的希望破灭,她也早就被驯化了,心也是一潭死水。


    她垂着眉眼,抬眸无声回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眼底没有胆怯,只是温声道,“祝愿林二公子与沈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的声音很轻,一贯温柔的调子。


    林昭明却没了声音,死死盯着她,好似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以为他未听清,徐可心沉默片刻,复又重复道,“祝愿林二公子与沈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缘深缘浅,到此也结束了,再无因果。


    徐可心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般轻松地说出祝愿林昭明喜得佳人的话,少时她喜欢林昭明,相信林昭明会将她从徐家带走,以为只要嫁给他了,就再也不会受父亲的责罚。


    如今想来,都是她的幻想罢了,林昭明是她的南柯一梦,终究无法让她托付终身。


    梦早就结束了,她也早就清醒了,但不知为何,林昭明不仅不愿放过她,还要拖她下坠,再将她拉入万劫不复的阴潭。


    她不想下坠,也不想重蹈覆辙,见林昭明盯着她看,徐可心沉默良久,手指微动,主动扯住他的衣服,轻声道,“昭明,我想留在林府,我不会再纠缠你,也不会生事,我只想留在大人身边,安稳度日。”


    “我们的婚约已经不做数了,我也放下了,你准许我留在府中好不好?若你答应,我今后都不会再提起我们的过去,也不会让旁人知晓,我们曾有过婚约。”


    “沈小姐入府后,我也会乖乖留在院中,不会惹她不快。”


    徐可心话语不停,小声恳求着,用两人的过去做条件,林昭明的面色逐渐凝固,好似被她无耻的要求惊到一般。


    徐可心也知晓她给出的条件算不得什么,她紧抿着唇,深呼一口气,站起身,屈膝跪在地上,攥着身前男人的衣摆,微微仰头看着他,轻声道,“昭明,我不知晓你过去对我是否是真心的,我只知道,你对我很好,很好很好。”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昭明,你留下我罢,若你留下我,我们过去的情分就一笔勾销,不会借过往的情意生事,也不会同人提起我们的婚约,你只是沈小姐的未婚夫,我也只是大人的妾室。”


    她跪在地上,姿态卑微至极,已经放弃了一切,只求林昭明心软,彻底放过她。


    可她每说一句,林昭明的面色阴沉一分。


    临到最后,林昭明站在她身前,任由徐可心扯着他的衣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面无表情道,“徐可心你做梦。”


    他留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开,独留徐可心跪在原地,手指蜷缩,紧攥衣袖。


    她不明白林昭明为何不愿放过她,非要赶她走,徐可心瘫坐在地,身子彻底脱力。


    过了良久,她才找回知觉,扶着桌案站起身。


    本以为心早就麻木了,但在林昭明离开后,她一整天魂不守舍的,终究还未彻底放下,不自觉反复去回想他的话。


    待心绪平复些许,她才忽然想起,还不知晓林昭明今日为何来听雨阁找她。


    她一直想着林昭明的话,甚至忘了妆匣的事情。


    入夜她去沐浴,穿衣后准备入寝,未同往日那般坐在桌前等候。


    房门被推开时,她正昏昏沉沉快要入睡,直到沉稳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越靠越近,她才霎时清醒,掀开被子起身,转身的瞬间,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站在床前,身着一件绯色衣袍。


    他站在床前,眉眼沉静,分明是分外妖冶的颜色,穿在他身上莫名衬得他格外端雅,好似画中祈雨的神仙走了出来。


    徐可心一时看得痴了,盯着男人良久未移开目光。


    林远舟垂着眉眼,任由她打量。


    他少时姿容出众,受京中小姐喜欢,不过他素来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只专心功名利禄,得天子垂青晋为吏部尚书后,还有几个高门贵女心悦他,可等他逐渐手握权势肃清朝堂后,一众官家小姐就对他避之不及了,也不再上门求亲。


    林远舟抬手,抚上身前人的侧脸,垂眸注视她痴迷的眸色,漫不经心地抚着徐可心的下唇。


    若他未记错的话,他这位情人少时也很怕他,见到他就躲着走,饶是无心撞见,也低垂着脑袋,身子瑟缩。


    知晓徐大人对家中小辈管教森严,徐小姐性情胆怯软弱也情有可原。


    不过林远舟未想到的是,这人成了他的妾室后,在无人之时倒是格外直率,甚至格外依赖他,目光赤诚,未掺杂半分假意,同过往看向林昭明的目光一般无二。


    无瑕,直白,好似未被雕琢的璞玉,不会令人感到怜惜,只会心生玷污之意。


    徐家上门求亲时,知晓结姻之人是徐家长小姐,林远舟坐在堂中,眼前浮现的却是她胆怯软弱的面色,无论在哪里都小心行事,好似只要稍微对她说了重话,她就会躲起来偷偷哭泣,令人心生暴虐。


    他素来不在意长子和幼子的婚事,但那日不知为何,在徐家人和吴氏小心问询他的想法时,他未同往日那般不置一词,而是准许了,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人竟会被送到他床上,还怀了他的孩子。


    无暇的东西总是容易引起毁坏欲,人也在所难免。


    若她反抗,林远舟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倒也不会强迫就范,只会失了几分兴致,偏偏他的情人乖得出奇,疼了也只会乖乖受着。


    分外可怜,格外惹人怜。


    林远舟垂着眉眼,用力揉着她的下唇,手上力气不自觉加重,难言的暴虐也在心中滋生蔓延。


    男人手上的力气太重,疼得徐可心微微蹙眉,含糊地唤了一声大人,膝行到床边,环住他的腰背,将脸埋在他怀里,不让他揉自己的唇。


    看出她的心思,林远舟垂眸,抚上她的后脖颈,不轻不重摩挲皮上的软肉,低声道,“心思用在这上面了?”


    “妾身没有……”


    徐可心不承认,环住他腰背的手臂却微微用力,透露出几分心虚。


    林远舟倒也未拆穿她,低下头,吻上她的眉心,“白日可心见了昭明?”


    他的声音很轻,但莫名的,徐可心听出几分哄骗的意味,好似要盘问什么,她小心抬头,却见男人眸色平静,面上并无诱哄的神色。


    她疑心自己多想了,可能大人只是随口一问,关心她是否被林昭明欺辱。


    徐可心犹豫片刻,迟疑点头,枕着他的颈侧,在他耳边沉闷地嗯了一声。


    想起林昭明临走前的话,她的面色不自觉露出几分失落,好似格外难过。


    她担忧林昭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身旁人却忽然追问,“婚事已定,昭明不日要成婚,可心为此神伤?”


    徐可心眸色一怔,不解抬头,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她下意识道,“妾身为何要神伤?”


    林昭明成婚,有了家室,想必无暇再同她计较,她高兴还不及,为何要因此神伤。


    “大人何出此言?”徐可心不解反问。


    她眸色困惑,除此以外没有半分旁的情绪,既未难堪窘迫,也未黯然神伤,林远舟无声注视她片刻,抚着她的侧脸,迎着她不解的目光,俯身吻上她的眉心。


    冰冷的唇贴上她的额头,徐可心眨着眼睛,不自觉攥紧他的衣服,秉着呼吸不敢乱动,生怕错过这个吻。


    唇色很淡,吻上时也并不温热,徐可心的心却跳得很快,身子稍稍燥热,盯着男人的薄唇,想要更多。


    心上渴望加剧,徐可心下意识环住男人的脖颈,阻止他起身。


    她手上的力气并不重,但轻而易举地就抱住了他,男人俯着身子,好似被她钳制住一般,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双臂撑在她身侧,面色闲适随意,眼底情绪寡淡,丝毫没有被束缚的无措。


    两人面对面,呼吸交缠。


    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反倒是徐可心手足无措,手上动作停滞,彻底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林远舟从容不迫,也未催促,只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言。


    徐可心紧抿着唇,一时失了反应,只环着他的脖颈,良久未动。


    她心上窘迫至极,可被束缚的人却姿态闲适,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好似知晓她掀不起什么大浪,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徐可心面色紧绷,忽然不想看见对方这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忽得想起妆匣一事,她不愿落了下风,轻声问,“大人是不是吃了长公子的醋……才命人将金锭放在妆匣里?”


    话音刚落,面前男人眸色微凝,一直盯着他的徐可心很快捕捉到眸中的异样,方要露出笑容,就听男人轻声反问,“可心认为呢?”


    话又被抛了回来,徐可心面色怔愣片刻,随即不满道,“妾身又不是大人,如何知晓大人的心思。”


    若说吃醋,就是她更在意,若说不吃醋,就是她自作多情,分明想拆穿对方的心思的人是她,可被他轻轻反问一句,落了下风的人竟又成了她。


    可好似看出她的急切,林远舟意味不明地轻轻叹息,只平静看着她,但良久未回答。


    意识到对方有意不回答,徐可心面色微微泛红,却不是因羞怯,而是被他闲适的姿态气到,她不满地看着对方,唤了一声大人,忍不住催他开口。


    想知晓他到底是否在吃醋,又是否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