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抚着琴弦,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林昭明就是在大人的生辰宴上。
昭明幼时性情顽劣,在湖中乘船时不小心掉进水里,她恰巧路过,命随行小厮救下他。
小孩醒来后,害怕地扑进她怀里,攥着她的衣服不松手,她只能将人抱在怀里,细细哄慰。
之后小孩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乃至宴会结束,也不舍得同她分开,还要同她回府,嘴里嚷嚷着漂亮姐姐。
还是被大夫人斥责,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她的裙摆。
不过昭明那时太小,可能早就忘记了他们的初相识。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徐可心匆匆回神。
她和昭明已经没有婚约了,昭明心悦沈家小姐,她也成了大人的妾室,他们二人再无可能。
眼下更要紧的是她还未给大人准备贺礼,而她又不知晓大人的喜好。
思及此,徐可心轻轻叹息,正想着派人去打听大人的喜好时,入夜时,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身着朝服,进了她的院子。
她有心事,伺候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在他沐浴时,只站在他背后,环着他的脖颈,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有话要说。
林远舟阖着眼皮,眉眼透着几分疲惫,任由她从身后抱着,也未追问什么。
待他坐在床前,看着手中的书卷时,徐可心才犹豫上前,小心坐在他身侧,勾着他的手臂主动靠在他怀里。
她微微仰头,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斟酌着话,良久后鼓起勇气道,“大人,妾身可否问您一事?”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复又落在手中的书卷上。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漫不经心道:“前段时日运至京中的木料里有一批梧桐木,工部尚书择其中一株命人打造成琴,送到了府上。”
徐可心知道府上得了一把好琴,但她还未得到回答,见大人谈了别的,面上不禁兴致缺缺。
两人谁都未再开口。
过了半晌,男人语气没有起伏道,“梧桐生于蜀地,工匠说有千年之久。”
徐可心终于有了反应,勾着男人的肩膀起身,微微惊呼,“千年?”
饶是她过去那把琴的琴身,也只是百年杉木。
她忽得想起白日小厮的话,徐可心攥紧手指,直直盯着身旁的大人,心中不自觉生出讨要的心思。
苗头刚要升起,想起她那把被焚毁的琴,她又连忙压下心思,枕着男人的肩膀安静无话,没有再追问的意思。
此琴虽好,但大人并未说如何处置。
连四姨娘都未讨要到,她就算开口,想必也不会得到,说不定还会惹大人不悦。
父亲就是因为贪恋权势被陛下处置,她不应再走父亲的后路。
况且她如今已经有琴了,也不应再贪得无厌,觊觎府上这把琴。
此琴虽好,但终究不属于她。
良久无话,正当徐可心想着如何开口询问大人的喜好时,林远舟忽得合上书卷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见他不再看书,徐可心忙不迭起身,主动坐在男人的腿上,讨好地吻上他的下巴。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只虚虚揽住,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徐可心总感觉大人今夜很怪,好似有心事。
不过眼下她也有心事,私心来讲,还是她的事情更重要。
教坊司的嬷嬷曾说过,男人在兴头上时容易冲昏头,若在此时提要求,保准会答应。
徐可心谨记这句话,深呼一口气后,抚上自己的衣襟,直接脱下里衣。
迎着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徐可心跪坐在他身侧,扶着他的肩膀,攥着他衣服的手指微微用力。
本以为会很顺利,可她折腾了半天,也不得其法,急得额头沁出薄薄的汗。
分明大人每次都很轻松,对她了如指掌,为何到了她主动时,却怎么也不成功。
徐可心越忙越乱,还未做什么就累得双腿酸软,瘫坐在他的膝盖上,微微蹙眉,看着男人面色不满,好似谁给她气受了一般。
男人背靠床楹,身上的外衣被她扯得皱巴巴的,冷白结实胸膛露在外面,双臂撑在身后,任由徐可心费力折腾。
徐可心费了半天力气,无论如何都未能如愿,只能求助地看向对方,却见林远舟半阖眼皮,无声注视她。
她眸色一怔,微微俯身靠在他怀里,不满地闷声道,“大人你帮帮我,妾身好难受。”
若在过去,这人早就回抱她了,可眼下,就算她开口祈求,男人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眼底带着审视打量。
疑心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徐可心微微躬身,不敢再催促。
“怎么不动了?”
男人抬手抚上她的侧脸,语气没有起伏问。
徐可心回握他的手腕,心上羞耻,还未等想好回答,就被拦腰抱住。
修长的手按在她的脖颈和腰背上,将她整个人压在男人怀里,动弹不得。
她方才折腾半天,早就不再干涩,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整个人直接被占据。
徐可心双眸瞪大,身子僵了一瞬,随即瘫软地靠在男人身上,失了力气。
大人本就口欲重,眼下她又坐在他怀里。
男人微微低头,直接吻上她的锁骨,不断下移,细细啄吻,最后张口含住。
徐可心全身被掣肘,整个人几乎钳在男人的怀里,难言的酥麻感在体内攀升,蔓延至五脏六腑。
她下意识环抱住男人的头,指尖在他的头发间穿插,时而舒服摩挲,时而紧张颤抖,肚子酸胀酥麻,沦陷在他的气息中。
直到浑身上下再次充斥大人的气息,她才气喘吁吁靠在男人怀里。
尽管累得头脑昏沉,依旧惦记着自己的事。
她勾着男人的脖颈,用自己的柔软贴着他冷硬的胸膛,含糊道,“大人,可否告知妾身你的喜好?”
林远舟漫不经心地揽着她的腰,没有回答的意思。
嬷嬷分明说过,云雨之时,男人什么都会答应的,没道理她问不出大人的喜好。
她疑心大人未听见,按着男人的胸膛微微起身,凑到他耳边不满道,“大人,妾身想知晓你的喜好?”
好似终于听见她的话,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
“妾身知晓了大人的喜好,才好服侍大人。”
“大人,你就告诉妾身吧……”
徐可心不死心,不依不饶地在他耳边恳求,可林远舟眸色淡漠,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徐可心疑心嬷嬷在骗人。
不然为何两人已经云雨过了,大人依旧不回答她的话,反倒是她急得火上心头,不管大人问什么都乖乖回答。
她不想放弃,一直在男人耳边追问不停,使用浑身解数,又是娇嗔又是抱怨。
但男人仍不为所动,只将她压在床上,攥着她的腿弯,垂着眉眼漫不经心地俯视她。
徐可心瘫软在床上,一直得不到回应,心上也不禁生起几分怨气。
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勇气,抬脚踩在男人的肩膀上,借着力气转过身,向床里侧爬去。
她蜷缩在床里侧,背对着男人,扯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只留给他一个不满的背影。
她发誓,今夜不会再理会大人。
片刻后,微微冷风忽得从床帏外渗入,她身子一顿,良久后扯着被子,头也不回地胡乱盖在男人身上。
大人的病刚刚痊愈,不能再受寒了。
床内沉寂良久,正当她昏昏欲睡时,忽得被人抱在怀里,她霎时清醒,怔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却听他语气淡漠道,“喜好权势。”
“权势……”
徐可心下意识重复一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险些咬到舌头,她一个深宅女子……又如何能在朝堂上帮到大人。
徐可心环着他的腰背,闷声道,“除了权势,大人可否还喜欢旁的东西?”
林远舟抚着她的侧脸,垂眸低声道,“不如可心说,我应该喜好什么?”
“……”
疑心对方猜到自己的心思,徐可心紧抿着唇,紧张地盯着男人,却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异样。
她犹豫良久,小声问,“大人喜欢香囊吗?”
迎着她期待的目光,林远舟淡声道,“只是无用之物。”
话音刚落,徐可心霎时泄了气。
正要思索旁的东西时,却听他道,“若香囊出自可心之手,自然是喜欢的。”
男人眼底没有情绪,依旧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四目对视,徐可心的面色霎时涨红,红意从脸颊蔓延至脖颈,良久后,她才回过神,埋首在男人颈侧,沉闷地嗯了一声。
之后晚间男人再索求时,她只乖乖受着,趴在男人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知晓为大人准备什么贺礼,她也松了口气,隔天醒来命人去府外寻香料,细心裁剪锦布,思来想去,在香囊上绣了白鹤。
眼见入了深秋,不日后就是大人的生辰,她的心却愈发不安。
昭明眼下在国子监,但等到大人生辰那日,他也一定在场。
她害怕见到林昭明,怕见到他嫌恶的面色,可不知为何,她又期待见到他。
她在教坊司时,每每受了委屈,都幻想着昭明能来见她,将她从教坊司带走,可临到最后,她也未等到这人……
第25章
徐可心每日在房中刺绣,每每想起林昭明时,心上总是格外忐忑,愁绪挂在脸上,时不时放下香囊,透过木窗向外看。
不管怎样,她最后还是如愿入了林家……只不过不是他的正妻罢了。
临近暮秋,府中上下格外忙碌,张灯挂彩。
她思来想去,仍害怕见到林昭明,命人传讯给夫人,抱恙留在院中。
她不想与林昭明见面,大夫人也不愿,未深究她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允她缺席白日的生辰宴。
入夜的家宴就非大夫人能做主的了……各院的主子都应前去。
徐可心知道自己怯懦,但临到相见时,心中还是生出胆怯,能躲一时是一时。
饶是过去数年,她仍清晰记得那人嫌恶她的目光。
她把缝制好的香囊装进锦匣里,想着等生辰宴结束,再送给大人。
大人说过,他会喜欢。
上门拜访的客人都在后园,徐可心躲在院中,想着晚上家宴的事。
昭明见到她时会作何反应,嫌恶还是思念……想必是嫌恶的,毕竟昭明素来不喜她。
她坐在琴前,抚着桌案上的琴,微微勾着琴弦,良久未弹出一个音。
忽得门外脚步声响起。
“你是哪家的公子?不会说话?难道……是哑巴?”
屋外传来小妹的声音,随后是一声很轻的孩童声,“不是哑巴。”
徐可心回过神,抬眸看去,却见徐念安推门走进,身旁还跟着一个少年。
他扯着小妹的手,乖乖跟在她身后。
“哪里来的孩子?”徐可心蹙眉问。
客人都在后园,这孩子应是别人家的公子。
“方才
回来时在后园假山碰见的,他迷路找不到亲眷,问他是哪家的公子,他也不说,怕他出了什么差错就把他带回来了。”
徐念安说完,又推了推少年的肩膀,“不是哑巴就快说,你到底是哪家的,也好送你回去。”
少年不说话,只攥着徐念安的手。
除了方才那句“不是哑巴”,再也未说过旁的话。
少年身着锦衣,腰佩白玉虎牌,面容俊秀,唇红齿白,周身气度非凡,不似寻常家的公子。
徐可心紧抿着唇,忽觉眼前这个孩子是块烫手山芋,若是别家公子也就罢了,就怕是宫里的。
她看向一旁的小厮,嘱咐他前去后院,留意哪位官员夫人在寻人。
她面色紧张,徐念安见状才意识到不对劲,小心道,“阿姐……我是不是不应带他回来?”
见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徐可心压下心上的不安,微微摇头,“无事。”
小妹并未做错什么,兴许是她多虑了。
徐可心问他是哪家的公子,少年依旧不回答,只站在小妹身侧,攥着她的手不放。
眼前少年的面容忽得同昭明幼时的神情重合,徐可心狼狈垂眼。
屋内安静无声,过了良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本以为小厮找到了人,等徐可心看过去时,却见自己院中的散役领着一个美妇人走了进来。
“夫人,奴婢方才瞧见了,就是五姨娘的小妹带走了公子。”
美妇人紧拧着眉,面色不善地快步走进,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走入屋中。
本一脸怒气,可在看清屋内的几人时,眸色一怔,几乎脱口而出道,“徐小姐?”
四目对视,徐可心也僵在原地,片刻后连忙起身,上前行礼,“妾身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眉眼复杂地看向她,简单环视屋内陈设后,迟疑道,“原来你真得……成了林大人的妾室。”
徐可心不知晓怎么回答她,只垂眸微微颔首。
旧友相见,长公主紧抿着唇,面上的怒气尽数褪去,过了良久,她向少年招了招手,“过来。”
少年见状,向后退了一步,躲在小妹身后。
徐念安也认出来人是长公主,不顾少年的抗拒,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将他推了出去,“公主唤你过去,快些离开。”
长公主见状,攥住少年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不省心的,若是出了事,你让皇姐如何面对母后。”
少年不理会她的话,只盯着小妹看。
寻到了人,长公主方要离开,目光掠过一旁的散役身上,又折返回来,俯身在徐可心耳边低声道,“你这丫鬟好似还有别的主子,徐小姐还是早些赶走为好。”
她说完,牵着少年的手转身离了听雨阁。
望着她的背影,徐可心抿唇,她又何尝不知院中的丫鬟办事不用心,可……她根本无权调动府内的丫鬟,更别提赶她们离开。
长公主走后,那散役仍站在屋内,好似未料到长公主会这么轻易饶过她,眸中露出诧然。
徐可心命她离开,想着寻个时间去见大夫人,求她换掉院中的丫鬟下人。
待屋内只余下她们两人,徐念安上前不解道,“阿姐,方才公主同你讲了什么?”
徐可心轻轻叹息,把方才公主讲的话告诉了她,又不放心地告诫,“以后提防院中的几个丫鬟,谨言慎行,不准胡乱讲话。”
徐念安透过木窗盯着站在院外的散役,微微眯眼,随口应了一声,也未说答不答应。
临近亥时,上门拜访的众宾客尽数散去,徐可心梳妆后,在屋内踱步良久,才终于向宴会走去。
从踏入宴席那一刻,她便低垂着头,努力不同旁人对视,最后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另外几位姨娘早早入了宴席,此时坐在堂内,都在等大人。
她垂眸良久,终究压不下心中悸动,小心抬眸环视在场众人,寻找那人的身影,却未看见半个影子。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面上却不自觉露出些许失落。
临到亥时,男人才身着正红色常服走入堂内。
见惯了大人身着朝服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亲眼大人穿红衣,还是这般艳丽的颜色。
男人身形颀长,撑起整套繁琐的衣服,绣着白鹤的红袍穿在他身上,不仅未增添俗气,反而意外地衬得他端正肃穆。
若不是见过大人在床上孟浪的模样,她怕是仍认为大人是个清心寡欲只知处理朝政的男人。
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男人身上,见他走至堂前坐下,同一旁的大夫人讲话,未曾分给她半个目光。
她垂下眉眼,方要收回视线,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一处时,猝不及防对上一道视线。
林怀瑾坐在堂前的位置,远远地望着她,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好似有话要对她讲。
他今日穿了朝服,不似往日那般穿着清雅,但坐姿端正,看人的时候无意识挑着眉眼,一副清冷卓绝高不可攀的模样,好似下一秒这人的口中就要说出什么教人礼节的话。
未看懂他眸中的深意,徐可心只微微颔首,收回目光。
眼见宴会快要开始,林昭明迟迟不到。
她小心看向大人,本以为他会不悦,却见他面色不变,好似知晓林昭明的去处。
大夫人抬起酒杯,领着众人一起说祝贺的话,待府内歌姬退离,四姨娘上前祝贺,说要献曲。
她心上惦念着林昭明的去向,也未仔细听四姨娘弹了什么,只握着茶杯,良久未饮下一口。
“五妹、五妹……”
远处传来笑语,徐可心匆匆回神,抬眼看去,却见三姨娘笑道,“你方才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她未压低声音,在场众人全都寻声看了过来。
徐可心眸色微怔,眼神不解。
三姨娘笑了笑,又道,“早就听闻五妹琴艺卓绝,眼下四妹已经献曲,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五妹弹奏一曲。”
四姨娘方献琴曲,若她在上前,她们二人免不了被人比较,徐可心看向身侧的四姨娘,却见她面色黑沉,垂在桌下的手紧攥的衣裙。
知道三姨娘有意挑起她们之间的争执,徐可心垂眼轻声道,“五妹学艺不精,不及四姨娘的琴艺,便不献丑了。”
“五妹说笑了,左右今日也是家宴,无人在意你的琴艺是否精湛,只是向大人庆贺而已。”三姨娘明显未想放过她们,又补充笑道。
徐可心抬眸,犹豫地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见大人手持酒杯并未在意她们几人的交谈,她再次婉拒。
三姨娘几次劝说不成,眼底笑意褪去几分,瞥了她一眼,横着眉眼收回视线,未再多说。
徐可心方要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的四姨娘忽然一反常态,冷声开口,“分明会弹琴,为何不献曲?”
“大人,妾身听闻五姨娘不久前方得了一把好琴,不如就让她用此琴献曲?”
徐可心闻言,面色一怔。
她哪里有好琴,只有那把……
忽得想起那日四姨娘那日闯进院内的情景,徐可心慌乱道,“妾身才疏学浅,恐扰了大家的兴致。”
她推脱不停,四姨娘只冷眼道,“究竟是否才疏学浅,弹了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众人寻声看去,却见一个丫鬟抱着一把琴走了进来,来人正是白天的那个散役,手中抱着的琴也是林怀瑾借给她的那把。
徐可心呼吸一滞,不曾想过这人未经她的允许,竟直接将琴带到宴席上。
“五姨娘,这是你院中的丫鬟罢?那这琴想必也是你的。”四姨娘笑道,“还不献曲?”
徐可心紧抿着唇,良久后走至琴前。
众人的目光一齐落在她身上,正当她担忧众人认出这把琴时,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我来得晚了,等下自罚三杯。”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可心面色霎时一白,僵硬在原地,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浑身血液也随之冷凝。
第26章
身后的声音再熟悉不过,饶是许久未听见,再听到时还是会心尖一颤。
徐可心抚着琴弦,手指不自觉微微蜷缩,头埋得很深。
她今日穿了一件素青衣袍,长发用一根玉簪子虚虚挽起,余下的长发垂在肩侧,同过去在徐府时的穿着迥然不同。
若不知晓她的身份,旁人远远望去,只会以为她是府上的乐师,而非姨娘,也非哪家的千金小姐。
林昭明大步上前,却见众人的目光一齐落在他身上,他不解地看向四周,路过站在大堂中间的女人身侧时,莫名觉得这背影有些熟悉。
他抬眸看了一眼,目光停在她低垂的眉眼时,脚步骤然一顿。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又上前一步,直接抬手攥住女人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他手上的力气很重,徐可心疼得微微蹙眉,但未敢挣脱,垂着眉眼盯着地面。
身旁的人长久无言,她小心抬眸,却见对方直白地盯着她,眉头紧拧,未同预想中那般面上满是怒气,林昭明只盯着她,良久才道,“你怎么在府上?”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道,“你家大人得了请柬?”
他语气不算好,带着质问的意思,但也未同过去那般暴躁,仔细听甚至还能听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意,好似真得关心她为何上门。
徐可心越过他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目光,她向后退了一步,挣脱林昭明钳住她下颌的手,轻声道,“妾身见过二公子。”
她主动退了一步,语气温和,横竖怎么看都挑不出错,林昭明却变了脸色。
只因这人过去同她讲话时,总是一副温温柔柔恨不得贴上来的模样,分明在教坊司被人调教过了,见到他时按理说也应该更逢迎讨好才对,眼下却疏离冷淡,好似与他不相熟。
只分离数年,竟装作不相识似的。
林昭明面色一沉,直接上前一步用力扯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拽到自己面前,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声音冷声道,“别他娘的在我面前装清高,等下散了宴席去后园等我。”
他冷着眉眼,话语不留情,只眨眼之间,又恢复成过去那般暴戾模样,冷着语气命令。
徐可心面色霎时惨白,怔愣地看着他。
好似认为她依旧会同以往那般听话,林昭明松开她的手臂,向自己的座位走去,独留徐可心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目光,她心上窘迫至极,无措地站在琴前,迟迟未坐下弹琴。
还未等她彻底回神,远处三姨娘忽得开口道,“五妹,你这琴从哪里弄来的?看起来好生熟悉。”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一齐落在她面前的琴上。
徐可心堪堪回神,不知如何回答,只轻声道,“从……旁人那里借来的。”
“借?”
三姨娘站起身,快步走上前,不顾她躲闪的目光,抬手轻轻拨弄两下琴弦,清脆的琴音霎时在堂内响起。
她轻声一笑,随即看向在场众人,“我怎么觉得五姨娘的琴好似是大少爷那把霞山红彩呢?”
“不会是大少爷借给五姨娘的?”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齐齐变了面色。
大夫人微微蹙眉,看向一旁的丫鬟。丫鬟得了命令,上前虚虚行礼,也仔细瞧了半晌,面色微变,看向大夫人微微点头。
以琴会友,若是寻常好友也就罢了,偏偏送琴之人是府中大少爷,得琴之人又是府上的姨娘。
琴字,仔细读来,又是情字。
堂内众人面色各异,徐可心紧攥袖子,下意识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却见他手持茶杯,并未看向她,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三姨娘还想说什么,大夫人先开口,命她坐下弹琴。
大夫人面色紧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眼下蕴着怒气,三姨娘不敢惹她生气,悻悻地回了自己位置。
徐可心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抚琴弹奏。
琴声在堂内响起,众人的心思却不在琴上,只盯着徐可心看,谁借琴给五姨娘不好,偏偏是大公子。
林昭明坐在一侧,看了眼垂眸抚琴的女人,随后面色古怪地看向身旁的林怀瑾,不解问,“大哥,你为何借琴给她?还有……谁是五姨娘?”
林怀瑾本在品茶,闻言握着茶杯的手指一顿,看向坐在堂前弹琴的女子。
林昭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色僵硬,过了良久,才讪笑道,“大哥不要说笑了,她不是已经成了别人的妾室?又怎会是府上五姨娘……”
教坊司的嬷嬷分明告诉他,徐可心被别的官员挑去做妾,若那官员真的是父亲,嬷嬷没道理不告诉他。
见他不愿承认,林怀瑾淡声道,“吏部侍郎赵大人赴京任职时,在教坊司择一女子送给父亲,那人便是五姨娘。”
好似怕他依旧认不清现实,林怀瑾补充道,“也就是徐家长小姐,徐可心。”
此话一出,身旁之人彻底没了声音。
良久后,堂内忽得传来重物落地声。
小厮高声道,“不好了!二少爷晕倒了!”
琴声戛然而止,徐可心下意识抬眸看去,却见方才还清醒的男人此时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不见血色。
堂内霎时乱成一团,大夫人连忙唤人去叫大夫。
徐可心站在原地,眼见众人将林昭明抬走。
过了半晌,小厮跑来,说少爷无事,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晕倒了。
徐可心垂着眉眼,几不可察松了口气,抬眼时,却猝不及防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
她眸色一怔,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大人坐在主位,越过人群,无声注视她,良久后起身,向堂外走去。
宴席还未结束,大人却先走了。
男人从她身侧经过时,徐可心下意识抬手,去扯他的袖子,犹豫地唤了一声大人。
男人脚步一顿,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衣袖从指尖滑落,男人的背影同记忆里的背影重合,从过去到现在,大人都不会为她停留。
她怔愣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忽得身后传来脚步声,大夫人的丫鬟走至她身侧,行礼道,“五姨娘,夫人唤你过去,同奴婢去正院罢。”
知晓夫人唤她前去是为了长公子借给她的琴,徐可心踌躇地站在原地,害怕大夫人责罚,迟迟未动。
丫鬟面色不耐烦,直接叫来两个丫鬟,扯着她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到正院。
正院。
临近戌时,天色彻底黑了下去。
徐可心方被推进正院,两个嬷嬷就踩着她的腿窝强迫她跪在地上。膝盖重重撞在地上,疼得她眼底霎时沁出泪。
房门被重重关上,堵住去路。
大夫人坐在榻上紧拧着眉,揉着额头,眉间蕴着怒气。
丫鬟上前,俯视她道,“公子为何借琴给姨娘,是不是姨娘又在公子面前说了什么,存心引诱公子?”
徐可心慌乱摇头,“妾身未想引诱公子,只是公子见到妾身的琴被焚毁,才借琴给妾身!还望夫人明鉴,妾身清清白白,真得未引诱长公子!”
“你不勾引公子,公子为何借琴给你?还是姨娘下贱,念着在教坊司学来的下流手段,存心接近公子。”
丫鬟冷声说完,直接抬手,一巴掌重重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鲜红的掌印霎时印在她的脸上,徐可心被打得偏过头,侧脸红肿不堪。
“夫人,妾身真得未引诱公子。”她低垂着脑袋,泪水止不住下流。
两个嬷嬷站在她身后用力钳着她的手臂,让她挣脱不得。
“长公子心善,见姨娘的琴被毁,借琴给姨娘,可姨娘不知分寸,不懂得尊卑,依旧收下公子的琴,就是姨娘恬不知耻。”
“若是十指被废,姨娘无
法再弹琴,想必公子也不会再借琴给姨娘。”
话音刚落,丫鬟拿起放在桌案上的拶子,扯过徐可心的手臂,就要套在她的手指上。
徐可心慌乱摇头,哭着恳求道,“夫人!求您放过妾身罢,妾身之后再也不会收下长公子的东西,求您了夫人!”
她哭得格外凄惨,大夫人本紧拧的眉皱得更紧,站起身冷冷瞥了她一眼,命嬷嬷堵上她的嘴,走了出去。
嬷嬷得了命令,拿着白布强行塞到她的口中,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地上,丫鬟攥着她的手腕套上拶子后,两个嬷嬷分别扯着两边的绳子,用力拉扯。
木棍夹着手指,几乎瞬间,十指传来钻心的疼,徐可心疼得浑身抖动,下意识想要呼喊,声音却被口中的棉布堵住。
屋内昏暗无光,几乎无处可逃。
就在她疼得快要昏迷时,房门被一脚踹开,几人慌乱看过去,却见二公子眉眼满是戾气的站在门外。
“公子……”丫鬟迟疑地唤了一声。
两个嬷嬷见状,停止拉扯,徐可心瘫倒在地,微微蜷缩身子,十根手指根部的皮肉凹陷发红。
林昭明走上前,勾着徐可心的腿弯将她抱起,就要向门外走去,徐可心无意识地靠在他的颈侧,额头沁着冷汗。
丫鬟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他们面前,“少爷不可,夫人命我们处置五姨娘,你不能带走她。”
林昭明本来面色就极为难看,听到她称呼徐可心为五姨娘,额头青筋暴起,浑身戾气几乎快要溢出来。
二公子性情急躁,若谁惹他不快,他定要狠狠报复回去,丫鬟哪里敢再拦他,连忙让出路。
徐可心疼得昏睡过去,依稀间只记得林昭明进来,将她带走。
再醒来时,她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中,屋内昏暗无光,未点烛火。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方要下床,却见男人站在床边,冷眼盯着她。
徐可心眸色一怔,未敢再动,也不敢说什么。
她不开口,林昭明却冷声道,“真在教坊司学了本事,竟爬到我父亲的床上了,徐可心,你还真是下贱。”
林昭明素来对她口不留情,徐可心也早就料到他会这般羞辱自己,可真真切切听到后,心还是不自觉抽痛。
她过去喜欢林昭明时,被他羞辱轻视,还会劝慰自己说,他们是未婚夫妻,昭明早晚会接受她,但现在两人没有婚约,她也不敢再喜欢这人,对他也就只有怕了。
她不回应,男人面上火气更盛,忽得捂着心口,口中吐出一大口血。
徐可心身子一怔,哪里会料到他会吐血,连忙起身想要去唤郎中,却被他扯着衣领一把扔到床上。
林昭明随手擦掉唇上的血,直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这身子还干净吗?是不是都让人玩烂了?”
徐可心面色泛白,微微摇头,她在教坊司时,把弹琴得来的银子尽数交给了那里的嬷嬷,她们得了钱,看她识相,不说对她有多好,也不会为难她,只让她坐在帘后弹曲。
“没有……妾身如今是大人的妾室,只有大人一个男人。”
虽知晓两人已经没有可能,但她仍不想让林昭明误会她,轻声解释自己入府前仍是清白的。
可林昭明听到后半句,却周身气血翻滚,单膝跪在床前,攥住她的脖颈将她重重压在床上。
“未亲眼看见,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清白的,我今日就好好看看,你这贱人到底是否还保留处子之身。”
他面色苍白,口中仍流着血,但手上动作不停,直接撕碎她的里裤。
徐可心眸子霎时瞪大,忍着指骨的痛意,紧紧攥住他的手腕,眸色慌乱道,“公子不可!”
第27章
林昭明站在床前,见她反抗不停,周身火气更盛,攥着她的腿弯强行分开,抬着膝盖压在她的腿上,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啪的一声,徐可心霎时停止挣扎,僵硬地坐在原地。
林昭明攥着她的手腕,手指极为用力,低头冷声道,“我是要杀了你吗?徐可心你到底再挣扎什么?”
“攀上了我父亲就改了性子?过去总说非我不可,求我接受你,你的喜欢也太廉价了罢?”
“也对,你本来就不知检点,还未成婚就追在我身后,一副不能缺男人的模样,在教坊司被人调教后想必更是饥渴罢?”林昭明面色阴沉,抬手紧攥她的下颌,一字一句道。
徐可心抚着被打的侧脸,泪水从眼眶溢出,只觉心如刀割,好似被凌迟一般。
难言的痛意从心上蔓延至五脏六腑,密密麻麻地压着她喘不过气,徐可心阖上眼皮,不想再解释什么。
可她这副妥协的模样,彻底惹怒了林昭明,他气极反笑,“不愿看我?徐可心,你自己身子脏了,还要生我的气?自暴自弃了是吗?甘愿做个官妓是吗?”
他的话实在刺耳,好似刀子一般直接戳在她的心口上,徐可心忍不住哽咽反驳,“妾身已经离开教坊司了,如今是大人的妾室,还请公子不要再羞辱妾身。”
林昭明面色不耐,冷声道,“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过去是妓女,如今成了我父亲的妾室,不还是下贱?”
“明日你就收拾东西离开林府,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会在城中置办宅子,你只留在那里,不得再四处勾引男人。”
她如今已经成为大人的妾室,徐可心根本不愿离开大人,垂着眉眼不理会他的话,面色带着不加掩饰的抗拒。
林昭明眯着眼睛,膝盖用力,强行分开她的双腿,“想留在府中?徐可心,你不会对我父亲起了别的心思?”
“妾身只想留在大人身边,往后见到公子也躲得远远的,不会跑到公子面前惹你心烦。”
“而且……大人待妾身不薄,妾身为何不能心悦他?况且我是大人的妾室,并非公子的妾室,只要大人不赶我离开,我就要留在大人身边。”
徐可心捂着侧脸,颤着声音反驳,声音算不得大,但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身前人忽得没了声音,林昭明跪在她身前,直勾勾盯着她,眼神格外瘆人,好似要吃了她一般。
徐可心怕他再做什么混账事,用力推他的胸膛想要离开,却反被压着手臂按在床上。
“你做什么?”
她趴在床上,双臂被他一只手紧紧攥住,林昭明跪在她身后,皱着眉直接抚了上去。
“原是真得被人玩透了。”
“连心也变得放荡了。”
徐可心跪在床前,浑身颤抖不停,不断挣扎想要拽出自己的手臂,可她越用力,林昭明攥得越紧。
她急得浑身满是热汗,埋首在被子里,颤着身子哭泣。
忽得门外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推开,徐可心转头看去,却见林怀瑾站在门外,微微皱眉,望着他们两人。
“大哥?”林昭明下意识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起身不解道,“你怎么来了?”
“母亲知晓你带走五姨娘,命你过去。”林怀瑾道。
林昭明皱着眉,回头看了眼徐可心,命徐可心留在这里等他回来,才起身离开。
方才林昭明在时,怕惹怒他,徐可心只敢小声哽咽,眼下人走了,终于彻底哭出声音。
她蜷缩着身子,也顾不得林怀瑾还在屋内,埋首在手臂里不停哭泣。
她的裤子被撕碎扔到地上,不能再穿了。
屋内忽得响起脚步声,房门被关上,良久后,离开的人去而复返,将手中的衣物放在桌案上后,让她穿上,说完就退了出去。
徐可心坐起身,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穿上衣服,推开门,却见林怀瑾仍站在门外。
“怀瑾送姨娘回去。”他平声道。
“不必了公子……”
她
下意识回绝,林怀瑾看了她一眼,温声解释,“这是昭明的院子,有人在门外守着。”
言下之意,她一个人无法离开。
徐可心方才属实被林昭明吓到了,闻言慌乱点头,只想快些从这里离开,不想再看到他。
林怀瑾走在她前面,手中执着一盏灯,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回去的路上也未碰到几个人。
四下无人时,身前人忽得停下脚步。
她心上慌乱,也未仔细留意,直接撞了上去,她忙不迭退后,不解抬眸,“公子……”
林怀瑾转过身,“徐小姐,如今你也知晓了,昭明无法接纳你,自从你入府后,府中上下未得几日安宁。”
“依怀瑾之见,姨娘还是离府罢。”
方才林昭明想要赶她走,现在林怀瑾也让她离开,徐可心垂着眉眼,紧攥衣服,良久后才小声道,“我不想走。”
她没想要什么,只想求得一个安身之处,每日安稳度日,留在大人身边。
她早就离不开大人了。
“姨娘若是担忧生计,怀瑾会为姨娘寻一处宅邸,命人照顾姨娘。”
徐可心闻言微微蹙眉,怎么他们兄弟二人都要为她安置宅邸,若她住进他们的宅子里,旁人知晓后,岂不会认为她是他们养在府外的女人。
就算真得离府,她也应听从大人安排,而不是他们兄弟二人。
她紧抿着唇,只道,“公子,已经离了他的院子,妾身独自回去即可,多谢公子好意。”
她说完,不看林怀瑾的面色,直接向听雨阁走去,路过他时,却忽得被攥紧手臂。
她慌乱回头,却见对方忽得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问,“不知姨娘对父亲是何种心思,但怀瑾想要告诉姨娘,父亲冷心冷血,比昭明更无情,也不会在意儿女情长,姨娘若是不想越陷越深,不得所爱,还是早些离府罢。”
“父亲非你良配,你也不会从父亲身上得到你想要的。”
话落,他直起身子,眉眼冷清,“姨娘何时想要离开,都可来临竹轩寻怀瑾,我会为姨娘打点好一切,送姨娘离府。”
他不紧不慢说完,执起她的手腕,将手中的灯笼放到她手中,随后转身离开。
徐可心攥着灯杆,望着他逐渐隐进夜色的身影,在原地站立良久,才匆匆向听雨阁走去。
听雨阁。
还未等她入了院子,却听里面传来细碎的哭声,她快步走进,只见徐念安站在院内,双臂环胸对白日的那个散役讲着什么,那丫鬟低垂着头,浑身颤抖不停。
好似听到脚步声,徐念安转过身,在看到她时,微微蹙眉快步上前,盯着她红肿的侧脸迟疑道,“阿姐,谁打了你?”
“阿姐的衣服怎么也换了?”徐念安扯着她的袖子,面色担忧。
徐可心微微摇头,只说自己不小心摔倒,撞到了桌子。
徐念安紧抿着唇,明显没有相信,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徐可心不想多解释,越过她看向站在远处低头擦着眼泪的散役,方要上前,就被徐念安一把扯住袖子。
“阿姐,快随我进入,我为阿姐上药。”
徐念安说完,不顾站在一旁擦着泪的散役,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到屋内。
徐可心怕念安询问她脸颊肿胀的缘由,心上也格外忐忑,还好小妹帮她涂药后就离开了,说很困,要早早入寝。
待她走后,徐可心长舒了口气,坐在床上回想方才林怀瑾的话,呆愣良久,才起身去沐浴。
今日是大人的生辰,可她的香囊还未送出去。
不知道大人今夜是否还会来听雨阁……
她坐在床前,攥着手中的香囊不舍得入睡。
临近亥时,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门外忽得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她霎时清醒,快步上前推开门,却见男人身着红衣站在门外,白日被金冠竖起的长发垂落在身侧,眼底没有情绪地看着她。
“大人!”
未想到真得等到他,徐可心下意识上前一步,扑进男人怀里,紧紧环着他的后背。
方才被夫人惩罚,又被林昭明恐吓,她的心弦早就绷紧到极致,眼下一见到对方,眼眶就止不住酸涩,埋首在他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
大人垂眸看着她,反手关上门,揽着她的腰走到床前坐下,徐可心勾着他的脖颈,坐在他怀里,哽咽地唤着大人。
男人眉眼低垂,任由她坐在怀里哭着,抬手扶着她的手腕,打量她手指末端的青痕,语气没有起伏问,“还疼吗?”
徐可心下意识点头,想到责罚自己的人是夫人,她又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疼。”
她脸颊红肿不堪,男人抬头,复又捧起她的侧脸,语气淡漠问,“这是昭明打的?”
徐可心不说话了。
她只低下头,用力环着男人的脖颈,趴在他颈侧哽咽不停。
“可心以后还会收下别的男人的东西?”
林远舟抬手抚上她的侧脸,用温热的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手上动作格外温柔,竟透着几分怜惜的意味。
徐可心回握他的手腕,睁着一双泪眸看着他,良久后才忍不住说出自己收下琴的缘由。
说来说去,最后追溯到她的琴被焚毁。
还未等说出口,她就连忙闭嘴,小心看着男人的面色,她没有想埋怨对方的意思,可的确是对方烧了琴。
徐可心未继续说下去,林远舟却道,“可心是想怪我?”
“妾身没有。”她下意识嗔怪道。
林远舟勾着她的腰,倒也未再追问什么。
“再过不久今日就要过去了。”他说。
徐可心用脸颊贴着他的手心,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男人握住她的手,想要拿过她手中的香囊,她才回过神,连忙张开手,献宝似的将手中的白鹤香囊拿到他面前。
“大人,妾身的贺礼。”
林远舟未接过去,只微微向后,徐可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将香囊仔细系在他的腰间。
直到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大人今日穿的衣服也绣着白鹤,甚至布料也是红色。
她小心抬眸,轻声道,“大人……你今日为何穿这件外衣?”
林远舟揽着她的腰,又将她抱回怀里,将手中的玉扳指戴在她的拇指上,眼也不抬道,“下人准备的。”
原来是巧合……徐可心眼底露出几分失落,注意力很快被手上的扳指吸引走。
她仔细看了几眼,立刻分辨出,这是上次大人落在道观的那枚玉扳指。
想到大人用它做过什么,徐可心面色微红。
“这次的事情暂且搁置,这枚扳指留在可心手中,若可心保管不善,到时在一起盘算可心的错处。”
林远舟微微俯身,吻上她的眼皮,唇很温热,说出的话却让她不自觉打个寒颤。
她紧攥手中的玉扳指,保证自己一定会看管好。
林远舟抚着她的侧脸,唇贴着她耳侧,轻声提醒,“可心一定要保管好这枚扳指,不然下次决不会不会像这次敷衍了事。”
徐可心身子一颤,压下心中恐惧,含糊地嗯了一声。
第28章
不知是因为喜欢她的香囊,还是知晓她被夫人惩处,大人今夜格外温柔,将她抱在怀里细致地做着前戏。
只等她身子软成一滩水,不耐地环着他的脖颈央求他进来时,对方才拍了拍她的后腰,无声示意她自己坐上来。
情到深处时,她揽着男人的后背,想吻他的唇,可对上他冷漠的目光,心上又格外胆怯,只小心地轻吻他的下巴。
他们做过数次情事,胸膛也贴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但她从未吻过他的唇。
徐可心不知晓大人是否吻过旁人,但她知晓,大人从未把她放在心上。
深夜屋外响起一阵走动,好似是守夜的丫鬟。
翌日。
管家送来伤药,说是大人的意思。
知晓夫人昨日责罚她的事情,钱管家临走前提醒她说,夫人很在意两位公子,让她离他们二人远些,能躲便躲着。
再等一年,二公子就会成婚,迎娶沈家小姐,到时有了正妻,想必也会收心……
徐可心也明白
这个道理,可在昨夜,一人说要赶她离开,一人劝她离府,她可以当鹌鹑躲着,他们却不一定会放过她。
待管家走后,她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木匣子,打量里面的玉扳指。
看了半晌她转过身,方要命丫鬟将玉扳指收起来,却见不知何时,昨夜那个散役走入房中,站在房内直勾勾盯着她看。
眼神直白骇人,带着恨意。
四目对视,散役先收回目光,匆匆向门外跑去。
想起昨日她抱琴入席,意识到这人和四姨娘有牵扯,徐可心跑出去寻她,可散役的身影早就消失在院外。
她微微蹙眉,不知道这人跑去了哪里。
没过多久,大夫人命丫鬟唤她过去,她心上害怕得紧,但不敢不从,跟在丫鬟身后去了正院。
春熙斋。
散役用袖子擦着泪水,哭着控诉,“姨娘,徐家二小姐不分青红皂白,斥责辱骂奴婢,还请姨娘为奴婢做主。”
四姨娘捧着茶杯,眉眼不耐。
“你如今不是我院中的丫鬟,我怎么给你做主?”
忽得想到什么,四姨娘轻笑道,“你昨夜不是趴墙角听到了大人对五姨娘讲的话,只摔碎那枚扳指,我就向夫人要来你的卖身契,送你离府。”
散役听到后半句,犹豫道,“姨娘此话当真?”
四姨娘白了她一眼,叫来丫鬟,拿出十两银子交给她。
“事成之后,还有赏。”
散役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的银子,忙不迭接过来放进袖子里,也不哭了,应承后离了春熙斋。
她回来听雨阁时,屋内空无一人。
院内的丫鬟办事不用心,见五姨娘离开了,也早早跑去休息。
散役蹑着脚步快步走进屋内,仗着四下无人,不管不顾地四处翻找,终于在梳妆台下的抽屉里寻到玉扳指。
她连忙寻了一块石砖,重重敲了上去。
咔嚓一声,一条裂纹霎时浮现在扳指上。
直到彻底敲碎,她才将碎玉块装进木匣子,方要将匣子放回抽屉时,门外忽得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格外急切仓促,直接闯了进来,她心上慌乱,手也失了分寸,匣子从手中脱落重重砸在地上。
“五姨娘在何处?”
砰的开门声响起,带着怨气的阴鸷声音在门外传来。
散役循声看去,却见二少爷快步走进,冷眼质问她。
他的眼底压着怒气,好似被什么气到,面色格外难看。
散役心跳得厉害,极力压下心中恐惧,捡起地上的匣子,说不知晓。
林昭明瞥了她一眼,命她去找五姨娘。
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散役放回匣子,连忙点头,得了命令退了出去,生怕走得晚了撞见五姨娘。
正院。
大夫人命人将徐可心叫到书房后,并未责怪她,只交给她几本经书,让她拿回去抄诵,又敲打几句,让她安分守己不得动歪心思,就命她离开了。
离开前,她捧着经书,犹豫良久,才问大夫人,可否命她自己挑选下人,换了院中的几个丫鬟小厮。
大夫人未理会她,只看着手中的经书。
一旁丫鬟见状,催她快些离开。
徐可心只能抱着经书回了听雨阁。
方入院中,她正想着晚些再求大人调换远内的下人时,进门的瞬间,骤然停下脚步。
身着襕衫的男人站在屋内,在她的梳妆台前四处翻找什么。
屋内凌乱不堪,俨然被翻找个遍。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离开,目光掠过被扔在地上的木匣子,身子一僵。
顾不得心上恐惧,徐可心连忙上前,捡起地上的木匣子,匆忙打开,却见离开前还完好无损的玉扳指此时碎成几块,安置在匣子中,不见原貌。
徐可心眸色怔然,僵硬地盯着匣子中的碎玉块。
“你方才去了哪里?”
大人昨夜才命她保管扳指,没过半天,扳指就碎了。
徐可心看着匣子中的扳指,只觉心跳加快,手指不自觉微微抖动。
早在她进来时,林昭明就注意到她,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冷声质问。
“你盯着几块碎玉做什么?”
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应,林昭明伸手就要拿过匣子,徐可心霎时回神,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他的手。
林昭明紧拧着眉,盯着匣子中的碎玉块,不知想到什么,咬牙道,“这么宝贝?不会是哪个情郎送给你的?”
徐可心还不知怎么告诉大人这件事,本就忐忑不安,林昭明又在一旁追问不停,心上不自觉对他生出几分怨气。
“不管是谁送的都与公子无关,倒是公子蛮不讲理,摔了妾身的东西,还质问妾身。”她捧着匣子质问道。
过去她何时对林昭明讲过重话。
话一出口,林昭明的面色霎时一沉,“你因为几块破石头怪我?还说我蛮不讲理?”
他眼底满是怒气,死死盯着她。
见他气急败坏,徐可心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重了,攥紧匣子不敢看他。
“夫人方才唤我去正院,命我日后离公子远些。”
“我如今是大人的妾室,公子若继续留在听雨阁,被人瞧见了,恐告到夫人那里,有损公子的名声。”
“公子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还是快些离开罢。”
她不想同林昭明过多纠缠,直接下了逐客令。
林昭明闻言,眉眼阴鸷,直接扯过她的手臂将她拽到自己面前,低头压着怒气道,“你那破石头本来就是碎的,并非我摔得。”
话音刚落,不知想到什么,林昭明忽然松开她的手臂,快步走了出去。
过了良久,哭喊声在门外响起。
徐可心循声走了出去,却见林昭明扯着散役的衣领,将她硬生生拖进院内,抬脚踩在她的腿窝上,强迫她下跪。
膝盖重重撞在地上,那丫鬟霎时哀嚎一声。
“你把她带来做什么?”徐可心捧着匣子,面色迟疑。
林昭明冷冷瞥了她一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散役。
散役颤抖地跪在地上,扶着地面,忙不迭道,“是四姨娘命奴婢毁坏姨娘的扳指,她强迫奴婢,说奴婢要是不听她的话,就要打死奴婢……”
林昭明面色不耐,未等散役说完,直接走上前,直勾勾盯着她。
知晓自己误会了他,徐可心眸光躲闪,不敢看他。
良久得不到她的话,林昭明直接抬手,夺过她手中的匣子,未继续追究错怪她的事,反而问,“你还未告诉我,这是谁送给你的?”
他眼下气在心头,周身透着戾气,徐可心不敢开口。
林昭明直接打开匣子,无声看了半晌,忽然面色紧绷,“是父亲的?”
他攥着匣子,上前一步向她走近。
他如今早就不是幼时追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人长得格外高大,同他兄长一样,比她高出一整个头,她只堪堪到这人的肩膀。
怕他做出什么混账事,徐可心顾不上匣子,快步进了屋内,反手关上门,慌乱拿起木栓,插在门上,将他拦在门外。
好似未料到她会突然关门,门合拢时,林昭明站在门外,死死盯着她,目光阴鸷好似毒蛇一般,恨不得一口咬上来似的。
她心上害怕得紧,背靠着门,本以为对方会站在门外踹门,良久后却听脚步声越来越远。
散役的哭喊声在院外响起,又逐渐消散。
等她再出去时,院中已经没有他和散役的身影。
那个木匣子安置在门前,没有被带走。
午后,一直在院中侍奉的两个丫鬟面色苍白地回了听雨阁,见到她时,口中嚷嚷着姨娘不好了。
徐可心不解追问,才知晓方才林昭明将那丫鬟拖出去后,命人打了三十板子,眼下那散役只差一口气了。
她面色微凝,下意识担忧这人会被夫人怪
罪,但想到他的身份,心上的担忧又尽数退去。
他是府上的二公子,夫人不会责罚他,只会帮他压下事情,不让大人知晓。
况且……就算大人知晓了,也不会怪罪林昭明,他鲜少管教自己的两个儿子,在过去也不曾尽过父亲的责任,每日处理公务,把他们交给私塾先生。
只在他们闯祸时,才会命人出面,处理祸事。
散役被惩处,院中的几个丫鬟都以为她惹二公子不快,才被公子惩处,她们害怕得紧,留在听雨阁不敢离开,怕撞见二公子,也落得散役的下场。
入夜后,天色彻底黑沉。
临近暮秋,天彻底冷了下来,只等下了雪,日子就会变得苦寒。
这几年在教坊司,每每临近冬日,她都犯愁烦忧,既要挪出钱添置冬衣,又要早早准备医治冻疮的伤药,银子消了大半,无钱再去孝敬嬷嬷,只能没日没夜在幕帘后弹琴,弹得一双手麻木肿胀,才能换来恩客的打赏。
积少成多,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如今入了林府,日子终归比教坊司更好过,不必烦忧生计,也不用没日没夜弹琴换得微薄的银子。
徐可心坐在床前,忽得庆幸自己被送到了林府,她不认识那位赵大人,也不知晓他的脾气,同他相比,大人虽面冷心冷,但不惩罚她时,无论床下床上都很温柔。
徐可心沐浴后坐在床前,想起那枚碎成几块的扳指,面色也不免浮现忧虑。
她今夜既期盼大人来听雨阁,又怕他不来。
她正苦恼如何同大人解释此事时,门外脚步声响起,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她霎时站起身,直挺挺站在原地,未同往日那般快步上前,只胆怯地望着他。
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林远舟无声瞥了她一眼,阖上门,走入屋内,向她招手。
徐可心犹豫上前,走到他身侧站着,不敢像过去那样主动坐在他怀里,面上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开口。
她直愣愣站在一旁,过了良久,才听他问,“可心有话要对我说?”
对上他冷漠审视的目光,她几不可察地微微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心跳得厉害,却不知晓怎么开口。
林远舟只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另外一只手执起茶杯,等待她的下言。
良久后,茶杯不轻不重地落在桌案上,砰的一声,徐可心的心也随之一颤,跳得格外剧烈。
第29章
“大人……扳指碎了……”
入了深夜,肤色雪白的女人伏在床前,背对着男人,埋首在手臂里,哭得泣不成声。
她方才迟迟不承认,男人等了许久,最后让她承认。
外衣脱落,虚虚搭在腰上,露出光洁白皙的后背,身子不断颤抖,纤长的脖颈微微抬高,扬起一个弧度,话刚出口,就被人掐着下颌吻上侧脸。
唇贴得很近,只差一寸远,就能吻上。
她实在无法忍受男人的孟浪,渴望男人的安抚,大着胆子吻上他的唇角。
温热干燥,并不冰冷。
几乎瞬间,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扶着她的腰背,站在她身后无声注视她。
徐可心知晓自己方才的举动越矩了,但她实在无法压住内心的渴望,期盼男人的安抚。
对方今夜未曾安抚她,只随意做了前戏便占据了她的身子。
身后良久无声,她鼓起勇气回头,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大人。
她做了错事,未保管好扳指,方才又僭越,吻了他。
男人单穿一条长裤,肌理分明的胸膛露在外面,沁着薄薄的汗液,腿间的那物赤裸地露在外面。
长发垂在身后,并不凌乱,眉浓而黑,冷漠的眉眼上挑,眼底没有情绪,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目光带着审视。
他抚着被吻的唇角,垂着眉眼,良久无言。
知道大人反感此事,她犹豫良久,小心抽身,主动环住男人的腰背,埋首在他颈侧含糊道,“大人,是妾身的错。”
不应该让扳指被弄坏,也不应该情难自禁去吻他。
不过大人的颈侧透着很好闻的香味,每每她闻到时,都觉格外熨帖安心。
过了半晌,对方才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但未继续做下去,而是抚着她的侧脸,微微皱眉,盯着她的脸看。
准确来说,是盯着她的唇看。
徐可心第一次在大人的面上看到苦恼的神色,很新奇。
她乖乖坐在男人怀里,任由他打量。
她过去在府中时,除了去寻林昭明以外鲜少出门,加上入夜后时常浸泡药浴,致使肤色白皙透粉,唇色也是淡淡的桃粉色,状似春日桃瓣。
男人无声看了半晌,抬手抚上她的唇,用温热的指腹重重摩挲她的下唇,力气很重算不得温柔,直把她的唇瓣揉得充血,变成鲜艳的桃红色,才稍稍收了力气,顺着唇缝按入口中,贴着她的舌尖抵上她的舌根。
知晓大人等下要做什么,徐可心忍着不适,微微张口,不想咬到他的指骨。
上次就不小心咬到了大人,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一个牙印,大人未怪她,但她为此难过很久。
过了良久,男人终于抽出手指,冷白修长的指骨上浮着她口中的津液,昏黄的烛光落在上面,两根手指透着淡淡的润光。
她面色微红,连忙用手背擦掉唇角的口水,拿出帕子想要为他擦拭手指,林远舟看了她一眼,阻止了她的动作,揽着她的腰让她趴下。
徐可心塌腰趴在男人腿上,紧张地攥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用脸颊贴着他的手心,乖顺地接受他的爱抚。
大人不生气时,在床上很温柔,总是做足了前戏,不会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进来,但大人惩罚她时,又很……
忽得想到被摔碎的扳指,她霎时清醒,才想起来大人还未说如何处置她。
她心上忐忑,攥住男人的手也不自觉用力,身子变得僵硬。
好似察觉到她的异样,男人垂眸瞥了她一样,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腰,手指在肋骨上流连,寻了一个位置,微微用力按下去,几乎瞬间,她的身子再次瘫软。
徐可心别扭地坐起身,主动勾着男人的脖颈,终究忍不住主动开口问,“大人……你想如何惩处……妾身?”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明晃晃透着心虚。
“可心很想被惩处?”他语气淡漠问。
当然不想,她微微摇头,小心道,“可妾身未保管好扳指……”
大人说过,连同上次的事情一起清算,若她现在不提,等过了明日后日,怕是仍会在心上惦念此事,还是尽早乖乖领罚,之后也不必担忧大人提起。
她坐在男人怀里,话语不停,唇一张一合,时不时露出半截舌尖。
林远舟半阖眉眼,目光落在她的口中,目光带着探究。
徐可心说了半晌,才发觉大人一直在打量她的唇,并未仔细听她讲话。她忐忑不安地试探男人的意思,对方却忽视她。
心上略微不满,徐可心微微凑上前,迎着男人冷漠的目光,吻上他高挺的鼻梁,呼吸交缠,轻声笃定道,“大人没有在听妾身讲话。”
她不满控诉,林远舟却面色不变,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在床上。
徐可心不解地回视对方,却见对方拿过外衣,从里面拿出一个铃铛状的雕花圆球。
徐可心见状,乖乖跪在床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纤白的脖颈,极其乖顺的模样。
她本以为大人会同嬷嬷讲过的那般,将铃铛戴在她的脖颈上,可等对方走到床前,却并未那样做,而是扶着她的下颌,直接将铃铛塞到她的口中。
徐可心的眸子霎时瞪大,不解地望着身上的男人。
“可心想要的惩罚。”
林远舟慢条斯理地扯过红绳,系在她的脖颈之后,复又用衣带将她的手臂和双腿捆绑,抚上她的腿弯。
浑身被束缚,也说不出话,徐可心紧张地望着男人,她本以为
对方会同在道观那日一般直接进来。
可大人这次却并不急切,仍旧继续做着前戏,勾扯她的思绪。
温热的唇贴上她的侧颈和锁骨,男人将她抱在怀里,从上到下不紧不慢啄吻,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徐可心的身子早就软成一滩水,却什么都不了,既不能吻他,也不能回抱他。
好似在惩罚她方才的那个吻,大人才用铃铛堵住了她的口,让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无助地受着。
整整一夜,临到最后对方也未进来。
但比每一次都折磨徐可心的思绪,她直觉自己快要疯了,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满地靠在他颈侧,好似委屈极了。
就当她在心里抱怨对方时,男人忽得低下头,缓缓靠近。
呼吸一滞。
心上的抱怨霎时一扫而空,徐可心睁着眸子,直直盯着男人靠近的容颜,心上的期待也一点点攀升。
眼见对方要吻上自己,她紧张地阖上眼睛,呼吸加快,期待对方的靠近。
温热的冷香袭近,最后却只轻轻贴上的眉心。
对方仍未吻她。
心上的期待霎时被失落取代,她泄气地靠在对方怀里,累得阖上眼睛。
她被戏弄了一整夜,身子酸软不堪,没过多久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色大亮,大人早就离开。
桌案上只留下一个铃铛,放在装碎扳指的木匣子上。
徐可心眸色微怔,连忙起身将铃铛收好。
她昨夜被大人玩弄一夜,但醒来后记得的只是最后那个近在咫尺的吻。
大人说惩罚她,但也并未对她做什么,只是知道她想要什么,但一直不给她。
午后管家上门,还带了几个下人,说是过去在大人身旁伺候的,已经调教好了,若是他们办事不用心,让徐可心直接去找他。
临走前,管家命听雨阁的下人同他离开,一众下人得了命令,却迟迟未上前,只惊恐地望着他。
管家面色不悦,呵斥了他们几句,他们才颤着身子同管家离开。
徐可心站在院外,望着离开下人们的身影,未寻到那个散役。
用午膳时,她随意提了一下,小妹正在用膳,闻言放下筷子,轻笑道,“阿姐,她不是昨夜就被林叔命人打死了吗?”
徐念安话语直白,弯着眉眼,丝毫未在意散役的生死,也未被吓到。
徐可心眸色一怔,才轻轻嗯了一声。
书房内。
管家命人扔了一众下人的尸体后,又跑去命人搜罗府内的琴,一齐烧掉。连带着大夫人收在院中的那把霞山红彩,也被烧成灰烬。
想到库房那把琴极其珍贵,管家思虑再三,还是去了书房。
“大人,府上的琴已经尽数焚毁,只留下工部尚书送到府中的那把琴,不知道是否一同烧了。”
千年梧桐,可遇不可求,倒也能再寻到,可不免还要再费一番周折。
大人前些日子忽然命人传信给工部尚书,责他寻一块良木,用来修制成琴。
恰巧蜀地送来的木料里有一株千年梧桐,工部尚书命斫琴师连夜打磨,送了过来。
可眼下,却说要烧了。
太过可惜。
过了良久,就在管家以为,大人仍要烧掉这把琴时,对方漫不经心开口,让他留了下来。
管家领了命令,连忙退了出去,命人留下那把琴。
没过多久,大人命人焚琴的消息传了出去,徐可心疑觉不对,想起林怀瑾的谢礼,思虑良久,命人书信送至临竹轩,告诉他自己不想要那把琴了。
本以为告诉他就罢了,可没想过了午后,这人竟然亲自上门,身旁还带着一个俊秀男子,对方抱着一把琴,眸色满是期待。
大人方命府上众人焚琴,他们二人便带琴上门。
眼下院中的下人们过去都在大人身旁伺候大人,想必没过多久大人就会知晓他们二人前来拜访的事情。
徐可心只觉心跳一顿,想命人将他们赶走。
她如何不知晓,大人焚琴是因为她收了长公子的琴,可眼下长公子复又上门,还带着一把琴。
徐可心疑心长公子仍憎恶她,想要赶她离府。
第30章
来人模样俊秀,身着绿衣,笑时露出两个尖白的虎牙,眉淡眼长,眸子很亮,面上还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
他抱着怀里的琴,跟在林怀瑾身后进了听雨阁,一见到她,眨着眼睛,抱着琴上前俯身行礼,面色惊喜道,“你就是徐姨娘?”
徐可心站在原地,微微蹙眉,扶着门未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引他前来的林怀瑾。
今日他身着白衣头戴玉冠,未穿朝服,身上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古板严肃,多了几分柔和,若非知晓他本人循规蹈矩冷漠守旧,远远望去,怕会误以为他是温润如玉的公子。
只对上他冷漠审视的目光,便能清楚,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姨娘。”他说。
徐可心微微回神,轻轻应承一声,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没有主动问他们为何上门。
林怀瑾看向一旁的青年,向她介绍,“此人是孙家公子孙玉景,也是为姨娘斫琴之人。”
孙玉景拂袖行礼,“不久前有幸听得姨娘所作琴曲,实属耳目一新,知晓姨娘失琴,玉景特意连夜择木斫琴,昨夜制成,遂来见姨娘。”
“未得拜帖便上门求见,实属玉景之错。”
他话语谦逊有礼,并无冒犯之意。
孙家公子……
徐可心不曾记得自己过去见过此人,想来他也是这三年里赴京任职大臣家的公子。
面容青涩稚嫩,透着少年气,好似比林昭明的年纪还小。
徐可心微微摇头,说并未冒犯。
孙玉景闻言,面上霎时露出喜色。
他抱着手中的琴,放到石桌上,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
只见他的手指在琴弦上微微拨动,玉石相撞的脆响在庭院内霎时响起,回荡良久。
数年与琴相伴,徐可心未亲手弹奏,但光听琴声,就能知晓这是把好琴。
好似看出她的喜欢,孙玉景索性坐在石桌前,执手抚琴,弹起了那首曲子。
琴声响起的瞬间,徐可心心上的喜欢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慌乱开口道,“公子,勿要再弹下去了。”
上次大人便是听了这首曲子,才因此责罚她,她已然在心中厌烦此曲,不想再听到,也不想因此惹大人不悦。
琴声戛然而至,孙玉景站起身,好似以为她想试琴,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
徐可心紧抿着唇,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她知晓孙公子是好心,只因一首曲子就为素未蒙面的人斫琴,但她也真真切切怕再因此琴被大人责罚。
府上的琴方被大人责令焚毁,若她再拿出一把琴出现在大人面前,大人定会不悦。
“谢过公子好意,但妾身受之有愧,无法收下此琴,公子还是拿回去罢。”
孙公子年纪尚轻,看不出她的难堪之处,只知晓自己为人斫琴,兴致冲冲上门,但被婉拒。
他自认为手艺不凡,又自觉听出曲中意,待徐姨娘为知己,哪里能接受她的婉拒,直白问,“不知姨娘为何不收下玉景的琴?总要有个缘由?”
“若姨娘认为此琴不合心意,玉景再为姨娘做一把就是。”
他话语赤诚,眸色满是不解。
徐可心沉默良久,不知怎么同他解释,半晌后叹了口气,轻声道,“公子手艺绝伦,只是妾身愧于接受,还请公子带回。”
“既然琴合姨娘心意,姨娘又为何不接受?”孙玉景皱着眉,追问不停。
可不管他怎么问,徐可心都不愿收下。
良久后,孙玉景长叹一声,“姨娘,我为了制作此琴,寻了百年杉木,又数日不睡,只愿尽早送到姨娘手中。”
“耗尽十几日的心血,不求回报,只想送给姨娘,但姨娘不愿收下,玉景只觉错付真心。”
他说完,直接抱起琴,同林怀瑾告辞,离了院中。
独留徐可心僵硬地站在原地,无措地看向站
在一旁的林怀瑾,却见对方眉眼冷清,并未在意她是否收下琴。
院内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二人。
徐可心犹豫良久,才轻声解释,“公子,大人不久前命人焚毁府上的琴,饶是妾身收下公子的谢礼,也只会把它放在库房之中,不会再弹奏此琴。”
“还请长公子转告孙公子,妾身实在无法收下他的琴,知晓公子为此琴耗费数日心血,妾身愿买下这把琴。”
若非她贪心不足,孙玉景也不会制琴,又被她拒绝,不过她不曾想过,林怀瑾会把那人带到府上。
她分明记得林怀瑾说过,自己未得她的准许,并未告诉孙玉景她的身份,但眼下,对方直接将孙玉景带到她面前。
她微微蹙眉,不知晓此次长公子为何失了礼节。
未等她想清楚对方的意图,林怀瑾眸色平静,不紧不慢道,“此琴价值千金,姨娘可有银钱?”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面上也无冒犯之意,可说出的话正正好好戳中徐可心的难处。
“千金?!”
徐可心眸色怔然,知晓此琴不会低贱,但哪里想过会如此贵重,饶是在过去,她还是徐家小姐时,也难以买下此琴。
更何况她眼下身无分文,手中只有些许碎银。
她霎时露出窘迫的神色,隐在袖中的手指紧攥衣袖,手心沁着薄薄的汗。
她难以回馈孙玉景的好意,既不能收下他的琴,也不能买下。
她很后悔,自己为何一时贪心,想要一把琴,最后不仅失了琴,心上还要饱受折磨。
她最不应该在当初弹了那首曲子,也不应该开门见林怀瑾。
那夜的情景在眼前浮现,徐可心越想越觉心上沉闷,好似有石头压在上面一样,让她难以喘息。
对上男人冷漠审视的目光,她心上窘迫,但不得不怯生承认,“我……买不下这把琴。”
不知为何,每每遇到长公子,她的自尊体面都会被扒出来扔在地上,受人审视。
她想避开这人,不想惹他不快,但长公子又时常出现在她面前,让她避无可避。
对方的目光好似刀子一般,直接捅在她的心上,缓慢凌迟她的思绪。
把她不愿面对的难堪直接拿到她的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徐可心狼狈低头,实在无法承受他的视线,快步走入房中,反手关上门躲了起来。
她背靠着门,身子颤抖。
不想再弹那首曲子,也不想再看见孙玉景,甚至不想以后再为旁人弹琴。
不然就不会因此受辱。
徐可心背靠着门蹲下身子,埋首在自己的手臂之中,眼眶酸涩难耐,泪水从眼中溢出。
她已经不是首辅大人家的小姐,父母身死,她回不到过去,也不能再随心所欲,拥有一把自己的琴。
她蜷缩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怔愣地盯着虚空,心上空荡荡的,沉重的无力感在心上细细密密地蔓延,覆在她的五脏六腑之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过了良久,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在门前停了下来。
“姨娘留在林府,甚至无法收下旁人送来的琴,父亲性情冷漠说一不二,姨娘留在父亲身边,也只会受尽委屈。”
“怀瑾仍希望徐小姐离府,既不想徐小姐在府中小心度日,也不想父亲和昭明因你生了嫌隙。”
“言尽于此,还望姨娘早做打算。”
话音刚落,脚步声再次在门外响起,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散。
徐可心抬手,用手背胡乱擦着眼尾的泪。
她不想离开大人,也不想搬进长公子安置的宅院,她不明白,长公子为何一直容不下她。
昭明嫌恶她,也想赶走她,又怎么可能因她和大人生了嫌隙。
她背靠着门,双臂环膝独自哭了良久,觉得心上好受些许,才擦拭眼泪。
若是大人在就好了,大人会耐心听她讲话,也不会轻易说出让她走的话,更不会赶她离开。
她眼下没有银钱,也还不起孙公子的恩情,就算受孙公子谴责,她也不能收下他的琴。
临竹轩。
孙玉景还未等离府,就被小厮追上,带去见林怀瑾。
他方才一时气话,刚出了听雨阁就后悔了,仔细回想方才徐姨娘的神情,才发觉对方好似有难言之隐。
可话已经说出口,他脸皮薄,又不想回去,眼下被人带去临竹轩,一见到林怀瑾就忍不住问,“林公子,徐姨娘究竟为何不愿收下在下的琴?”
分明之前林怀瑾告诉他,徐姨娘的琴坏了,为此烦忧,急需一把琴,眼下琴送来了,对方又不收下。
孙玉景百思不得其解,看向坐在桌前品茶的男人,想要求得一个解释。
林怀瑾放下茶杯,淡声道,“她并非不想收琴,只是害怕父亲责怪她。”
“林大人?”孙玉景更不明白了,“徐姨娘收琴与否,同林大人有何关系?”
他记得在不久前,工部尚书也命好友制琴,还特意叮嘱说,那琴是要送给林大人的,让他仔细打磨,莫要出错。
得知琴身木料是千年梧桐,他也因此前去拜访,知晓此事。
林大人既然舍得用此木制琴,想必也是爱琴之人,又怎么可能责怪徐姨娘。
他心上不解,满眼困惑地看向林怀瑾。
“生辰宴那日,徐姨娘用了在下的琴弹奏曲子,之后父亲就命人焚毁府中的琴,未留下一把,徐姨娘在府中仰人鼻息度日,不敢惹父亲不快,才未收下琴。”
林怀瑾不紧不慢陈述,孙玉景闻言,紧皱着眉,“徐姨娘竟在府中受此对待,林大人这……”
他面色愤懑,明显为徐可心不平。
林怀瑾瞥了他一眼,平声道,“在下一直想劝徐姨娘离开,但徐姨娘身无分文,只能仰仗父亲。”
他话语平静,没有多言,孙玉景却会错了意,以为他言外之意是徐可心没钱,才不得不留在府中,受人掣肘。
他年轻气盛,认为徐可心身不由己,未多加深思当即道,“若是为了生计,徐姨娘何必在府中受人牵制?我有银钱可以安置徐姨娘,林公子可否代我转告她,在下可为她安排出路。”
话音刚落,林怀瑾意味不明地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