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反正他谁也不是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高星衡都是在家里留守的伤员。这回,他在警局里留守。


    他和特案组其他警员一起密切地注视着监控画面。


    “翻上车顶了!”


    “不敢看了。”


    “睁大眼睛看,现在进车里,开始审问了,做好记录!”


    “反转了。”


    “**,怎么会这样!”


    ……


    高星衡被特案组警员夸张和聒噪的反应弄得头昏脑胀。


    更让他心慌的是,监控画面里不断传来惊险的一幕幕。


    当屠婧举起枪向施雪泱射击的时候,高星衡差点心脏骤停,噩梦中的碎片挤压入他的脑海中,和现实画面交杂在一起。


    他的视野变得模糊而空白,呼吸急促。


    “喂喂……”


    “……没事吧?”


    “快叫医生,叫医生啊!”


    ……


    周围的警员乱作一团。


    得亏有一个警员冷静下来,把监控主动拿到他面前:“没事,她安全了。”


    高星衡迟钝了几秒,目光转过去。


    好久,他才小幅度点了点头,出现的躯体症状也慢慢消失。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施雪泱。


    “你还好吗?我这边结束了,追车的警察也赶到了。”电话里传来她的声音。


    高星衡松了一口气:“嗯。”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停!不要再脑补了。


    他在头脑里紧急喊停。


    这次任务结束后,他和她之间什么联系都没有了。


    ……


    施雪泱挂掉电话。


    她看着手机短信中的记录。


    【别相信情报科总警司,别让他发现我出卖了他。】


    这是屠婧发给她的最后一条短信。


    她被屠婧和焦瑜两人用枪逼着退出车外,这仅仅是一出戏,演给摄像头后的警察看的。


    屠婧的目标是死亡,因为她一旦被抓,就会被灭口。


    焦瑜的目标也是死亡,她的复仇已经完成,即使被抓也会找机会自杀。


    施雪泱离开了现场。


    经常有人说她是冷血动物,但她认为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做出了最妥当的选择。


    对于今天的事,她不会感到不甘和后悔。


    从高架桥匝道出口赶来的警车一辆又一辆地从她身边经过,朝她相反的方向开去。


    “辛苦了,需要帮忙吗?”有个警员摇下车窗远远地冲她敬礼。


    她摆了摆手:“不用了。”


    施雪泱打了一辆出租车,回警局。


    她去了一趟医务室,让医生处理了一下右手臂上被子弹擦伤的伤口。


    处理好伤口后,她回到特案组办公室。


    “这是口供。”她把别在衣领上的摄像头取下,却留了一个心眼,没有把自己额外录下的口供拿出来。


    警员接过:“辛苦了。”


    虽然犯人自杀了,但警方仍然要收集证据、写报告,整理完卷宗,以确保司法公正。


    屠婧案,组织犯罪科会去处理。


    特案组只要负责焦瑜犯下的三起谋杀案。


    特案组忙碌了起来。


    “说起来,犯人是供认了罪行,但证据怎么办?这杀人杀得滴水不漏的,根本没法写报告。”


    “不在场证明吧?感觉只有这个突破口。”


    施雪泱拿出U盘,放在桌上:“证据清单。”


    第一案。


    焦瑜前往蓝玉酒店内,周围路段的监控。


    焦瑜把尸体放进行李箱内回秘密基地再前往垃圾站的路线上的监控。


    第二案。


    焦瑜半年前在别人名下对安商街95号舞蹈教室的租用记录。


    焦瑜出入电话亭联系姚志的监控画面。


    第三案。


    王华炽死亡那天焦瑜购买玉米,商贩的口供。


    改装后的焦瑜拎着黑色袋子经过案发现场,周围路段监控。


    “还有,6月20号当天,焦瑜跟着商案科同事外出调查时,她是负责盯着监控画面的那个人,所以她完全有时间远程指挥姚志的行动。”


    “焦瑜是在去年商案科抓诈骗犯时认识姚志的,当时柳飞诚也在那群小混混中被抓了进来,借着这个契机她查到了柳飞诚和组织的关系。”


    “至于焦瑜是怎么了解到周钟烨和关于组织的其他情况的,她应该私下对组织进行了调查,这部分还有待核实,对于你们的报告来说,上面那些应该已经足够了。”


    施雪泱说完,发现办公室内安静得可怕。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片刻后,有人轻声感叹道:“你一个人做了整个特案组的活儿,太强了,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施雪泱不理解他们的震惊。


    这不是很正常吗?她在开始高星衡保护任务前,还调查了她家附近邻居的背景,一百来号人,三天内每天压出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她转头看到高星衡正盯着她手臂上包扎着的纱布看。


    “没事,皮肉伤。”她说。


    高星衡点了点头,却没有和她对视,他似乎有话要说,几次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时间晚了,没有人可以处理我的任务报告了,我们得在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高星衡听到她说“我们”“酒店”,愣了一下,随后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他以为她结束任务、甚至把证据清单都上交了,就会把他扔在警局,没想到她说“再住一晚”。


    就算是多一晚上也好。


    施雪泱带着高星衡离开警局,在附近的一家酒店里办理入住。


    她订了双床房。


    刷了房卡进入房间后,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有些怪异。


    高星衡猛然发现,自从认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和她在同一个房间里休息。


    他的耳朵有点压不住色号的加深。


    施雪泱在沙发上坐下来,放松地靠着靠背。


    她从


    早到晚忙了一天:早上去舞蹈教室见凶手,上午上演追车大戏,反杀两个组织杀手,下午跟踪屠婧,傍晚跟踪焦瑜,接着着是最后决战。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上奥运会铁人三项了。


    没想到昨天才发烧烧到39摄氏度的伤员高星衡居然会比她更有活力。


    “你的体质不错,忙了一天居然不累?”她问。


    高星衡闷声答道:“不敢累。”


    她笑了出来:“怕拖我后腿?”


    他见她笑,唇角也上扬了起来:“嗯。”


    她回忆着,夸奖道:“你做得很好,抓那两个杀手的时候帮了很多忙。”


    高星衡突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既视感:这不是和夸奖宠物“好狗”是一样的吗?


    他的反应迟钝了几秒,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又开始跑偏了。


    惯性思维太可怕了。


    他内心狼狈不堪,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结束任务?”


    施雪泱心情很好:“明天。明天我就去交报告,顺便把你上交,然后我就自由了。”


    高星衡闷声不响,他别过脸。


    别人都是越来越熟悉,只有他和她是越来越陌生。


    明天他就要像那个证据清单U盘一样被她打包好上交了。


    反正他谁也不是。


    第42章 第42章你把那个倒霉蛋甩了……


    当晚,高星衡醒过一次。


    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尽管如此,噩梦还是挥之不去。


    他转过头看到她就在旁边那张床上,睡得安稳。


    他悄悄探出手,在空气中虚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


    清晨,施雪泱起床后片刻,高星衡也起床了。


    她问他:“睡得好吗?”


    他撒了个谎:“很好。”


    在离开酒店前,施雪泱还有一些事要对高星衡交代。


    她打开手机,把短信记录翻到屠婧发给她的最后一条短信,给高星衡看。


    高星衡愣了一下:“所以昨天……”


    她答道:“是的。”


    高星衡思考了一会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屠婧只说了情报科总警司有问题,但没有说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到底是和组织有勾结还有其他问题。


    目前没有证据,更不宜打草惊蛇,只能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慢慢寻找线索。


    他迟疑道:“……为什么告诉我?”


    她:“我之前说过,你是我在这个任务中唯一信任的人。”


    高星衡沉默。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是暗喜的。


    然而仔细一琢磨,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信任就信任了,为什么她还要加个限定词“在这个任务中”?


    可真严谨啊施雪泱。


    他在心底暗自道:你也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在这个世界上。


    高星衡凭感觉认人。


    他遭遇过不少背叛和背刺,熟知虚假和伪装。他不是那么容易被诡计和谎言欺骗的人,但却在这一个月里遭遇滑铁卢,误以为她和他果然是夫妻,根源来自于她无懈可击的真心。


    她身上坦诚而赤忱的气味让他不断坚信,认定以后就永不再推翻自己的结论。


    她和他都一样,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就连相熟的朋友都不多,这样的人,警方给他们做卧底时使用的假/身份来才足够顺畅利落,并且也不用担心犯罪组织报复家人。


    所以对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算什么夸大的话,这是真的。


    他不会再改变这个结论。


    交代完最后的事项,施雪泱又想起了什么,伸出手:“合作愉快。”


    高星衡看着她伸向他的手。


    一大早他就被暴击了好几回。


    可真是公事公办啊施雪泱。


    他快速握了握她的手:“……哦。”


    正要收回手,猝不及防的,手却被她抓住了。


    她虎口用力,手指收紧,捏住了他的手。


    他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头脑空白地看向她,才筑起来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手凉得可怕,又发烧了?”她疑惑道。


    高星衡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没有。”


    ……


    施雪泱把保护任务的目标高星衡上交给了侦缉科特别任务连。


    “他还得继续接受心理治疗,至于腿伤,再过五周得去把石膏换成短腿石膏。”


    至于那份官方制作的“假”结婚证,当然也被销毁了,就像卧底时所有其他假/身份一样。


    然后,她和秦嫣见了一面。


    秦嫣给她准备的同样是咖啡,但这次换了四季芝士面包店的甜点套餐。


    秦嫣衔着烟,有些烦恼:“顶替屠婧位置的人选,大概率是我了。”


    施雪泱真心诚意地祝贺:“恭喜你。”


    升官发财死老公的定律果然是永盛不衰的,由督察到高级警司,秦嫣直接实现了官阶大跨越。


    秦嫣:“那样的话,你就不是直接归我管了。”


    施雪泱:“我认为你不需要为这些事被绑住自己的脚步。”


    两人在天台上吃完了甜点套餐。


    秦嫣突然问她:“如果当时凶手真的是我,你会怎么做?”


    施雪泱不假思索:“立刻把你抓起来。”


    秦嫣笑了出来:“好。你怀疑人的时候直言不讳,但我知道你任何时候是真心的。”


    对于施雪泱来说,无条件的信任是不存在的。


    她毕竟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所以她无法了解对方的所有。她的信任建立在客观事实上。


    她坚信人心隔肚皮,她不可能把自己毫无防备地交托给任何人,就连她自己她都不敢完全信任。必要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怀疑自己人格分裂,怀疑自己是个精神病患者。


    这是她性格中冷酷无情如机器那一面的来源。


    秦嫣问起了施雪泱的想法:“这次你应该也会被调动,想好去哪里了吗?还是仍然留在特别任务连?”


    施雪泱也在思考这个。


    像秦嫣那样成为督察走升职路线不适合她,她不擅长应付这些。


    但急袭部队普通干员也不适合她,她不喜欢和别人配合团队作战。


    “急袭部队的个人作战干员?大概?”她说。


    秦嫣:“这可是个累人的活儿,你还得面对好几次魔鬼考核,加油啊。”


    施雪泱看得很开:“比卧底好点,至少假期多。”


    秦嫣哈哈笑了起来。


    ……


    施雪泱近期一下子结束了两个任务,又在准备急袭部队个人作战干员的考核,她拥有了假期。


    假期,她的打算是“勤工俭学”。


    原因很简单——她一掷千金买下的高档装备轮椅,没能被报销。


    上级认为轮椅价格虚高,超过了市面上的一般水平。


    施雪泱就知道是薛悯群那个装备贩子报高了价格——


    但买单都买了,她也只能接受,毕竟轮椅是薛悯群一手改装的,就当是付了他人工服务费。


    于是她按照之前的想法,去薛悯群那里打工还钱,顺便准备考核。


    彰民路,由车库改造而成的锁匠铺。


    薛悯群问了一句:“你把那个腿折的倒霉蛋甩了?”


    施雪泱没听懂他的话,表情呈现宕机的状态,满脑子问号飞过:“什么甩了?”


    薛悯群推理道:“短短一周多的时间,那个倒霉蛋的腿应该不会好,但你把轮椅都要回来了,难道不是分手后切割财产吗?”


    施雪泱:“……”


    薛悯群是特别任务连中潜伏在市井中的情报警察,他的任务内容就是通过把窃听器、追踪器、改装武器等黑市装备卖给各色人,来获取情报。


    他实际上属于情报科——就是屠婧说的“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的手下。


    这也是为什


    么施雪泱会选择在这段时间借着“打工还钱”的契机接近薛悯群。


    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能获得关于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的线索。


    不过,还有一个人也考虑到了薛悯群和情报科的关系。


    ……


    高星衡正在休假中,他住在警察公寓养伤,平时依然会定期接受心理治疗。


    他决定去看看他的朋友薛悯群。


    如果能问出关于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的情况,那就更好了。


    在卧底期间,高星衡也会从薛悯群这个装备贩子那里拿一点窃听器,不过见面并不勤。


    他拄着拐杖,坐出租车去了彰民路小区。


    锁匠铺。


    薛悯群的表现有点怪,他先是往周围看了看,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才和高星衡打招呼。


    薛悯群的第一句问候是:“你腿折了?”


    高星衡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拐杖和石膏:“很明显。”


    薛悯群想到了什么,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明白明白。”


    两人寒暄了几句。


    薛悯群斜眼看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高星衡正为这事感到愁苦。


    他没想到她把他上交后果然一点都不联系他,一点都不!


    他木着脸:“大概。”


    薛悯群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憋笑的表情,几秒后破功,一个大爆笑。


    高星衡简直莫名其妙。


    薛悯群咳咳两声:“我只是觉得我的交友圈确实有点太广泛了,没什么。”


    高星衡信了他的话。


    情报科警察的交友圈不广泛的话,谁广泛?作为装备贩子,薛悯群主打一个和谁都认识,和谁都做生意。


    没想到下一秒,薛悯群带着运筹帷幄的神色教训他:“我建议你没事的话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应该有人快要来了。”


    “谁?”高星衡警觉。


    薛悯群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笑,他懒懒散散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没什么,你等着吧。”


    第43章 第43章矛盾心理


    高星衡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他看着薛悯群的表情,立刻意识到那辆改装轮椅是出自薛悯群之手——而现在“那个人”很可能就是……


    “我走了。”他立刻起身的时候,脑壳重重地撞到了低矮车库的门楣,差点拐杖都拿不稳。


    薛悯群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在某人面前你有那么糗?”


    高星衡沉默着走出去。


    在她面前他就是有那么糗。


    闯祸闯得很大,他自己想起来都恨不得把自己埋地里。


    偏偏他时常处在一个矛盾的心理中:他既想见她,又不想见她。


    高星衡刚想迅速离开锁匠铺,抬头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他慌张地找地方藏身,顺便叮嘱薛悯群:“不要说我来过。”


    “你自己想想这可能吗?对方可是视力1.5的主。”薛悯群拿出一串钥匙扔给他:“我同时是你们两个人的朋友,我不会拉偏架的,你们上楼自己去处理。”


    高星衡:“……”


    要处理什么?


    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内心大戏而已。


    施雪泱对于高星衡出现在锁匠铺倒是不意外,都是卧底,谁还没来装备贩子这里拿点货了。就算现在她在薛这里遇到走私犯、警察局局长、或是间谍,都是有可能的。


    她搬着一箱货过来,向高星衡打了个招呼,摸出随身的账本,对薛悯群道:“你过目一下。”


    高星衡半句话都插不进去,手里还拿着钥匙,不知道自己此刻是逃离还是留下。


    薛悯群扫了一眼账本:“没问题,你去清点一下货。”


    她收回账本:“好,钥匙。”


    薛悯群向高星衡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钥匙,那个家伙拿着呢。”


    施雪泱转头看向高星衡。


    高星衡沉默地在前面走,上楼,用钥匙打开门。


    施雪泱把那箱货放下,接下来她的任务就是检查这些设备和零件。这里的货,有些是从废品里收来的,有些来自黑市,虽然一开始验货的时候就已经大致检查过了,但还是有必要再次深入检查。


    除此以外,她还需要打磨掉那些可以追溯的编号和刻印,但为了警方能以查找,这些编号会单独记录进一份秘密档案里。


    进屋后,高星衡把钥匙递给她:“我先走了。”


    他不确定自己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她。


    所以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观察着她的反应。


    如果她表现出了一丁点的不寻常,那他就克服自己的难堪和无地自容,继续和她见面。


    他以为她至少会问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走。


    没想到的是,施雪泱点了点头:“哦。”


    高星衡麻木了。


    和她见面果然是自取其辱。


    他心里隐隐生着气,转过头就往楼下走。


    “等等——”她在身后叫道。


    高星衡紧急刹车。


    她走到他身后:“你转过来我看一下。”


    高星衡骤然之间无法呼吸,睫毛闪了闪,低下眼帘故作镇定地转过身来。


    只要她表现出一丁点……


    施雪泱看到他的正脸就知道刚才一闪而过时她注意到的细节没错,她好心地指着他的额头:“你额头上怎么撞出了个包?”


    高星衡沉默了一下,后半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刚才,撞到了门框。”


    绝交吧施雪泱。


    ……


    施雪泱有一种化神奇为腐朽的奇怪能力,她擅长从客观事实细节来观察别人,却不擅长以气氛和表情识人,所以她总是被说“三流的情商”和“人机”。


    她在和某人碰面的时候可以在瞬间记住对方身上的细节,比如手表,比如手指上的茧子,再比如说,高星衡额头上那个几乎看不见的淡红色的撞痕。


    但她搞不懂现在的气氛和对方的表情到底在暗示着什么,也不想搞明白。毕竟,气氛这东西太过玄乎抽象,表情是可以伪装的,一切都该以客观事实为基础。


    她只是莫名觉得高星衡走下楼时的背影看着气呼呼的。


    “不知道他怎么了。”她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摊了摊手,走进屋去检查货物去了。


    楼下车库。


    薛悯群见高星衡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走下来,会意地挑了挑眉:“哦,搞砸了。”


    高星衡睨了一眼说风凉话的薛悯群:“我和她没关系。”


    薛悯群点头:“还生上气了,看来闹挺大。”


    高星衡冷静下来,抬起手摸了摸刚才不小心撞到车库门楣的那处,包凸起得并不明显,却隐隐作痛,表面上看应该只有一点淡淡的红色。


    她能注意到他额头上这么细小的痕迹,应该还是在意他……


    停。


    又开始无中生有了是吧?


    他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


    不管怎么说,从始至终都是他做错了。他胡思乱想太多了。


    他擅自喜欢上她,又自顾自地生气。


    所以他要做的不是生气,而是守住界线,尽量避免和她见面以免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这样想着,打开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刚才对不起,还有谢谢。】


    收到短信的施雪泱再次对着空气:“他为什么发这个?”


    他刚才有做错什么事吗?她刚才又做了什么值得感激的事?


    她算是发现了,高星衡的观察、感知和分析让他的社会性观察力强于普通人,这刚好是她这个注重物理性观察的家伙的相对面。


    也难怪她有时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两人不在同一个频道而已。


    她回复:【你急吗?不急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再过一小时我就做完了。】


    楼下,高星衡看着手机,迟迟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想要理解她的意思,又怕自己自作多情,想要和她控制距离,又怕连同事都当不成了  。


    薛悯群从他身后经过,瞅了一眼:“你就回复:好的。”


    高星衡也是病急乱投医,犹豫地打字:【好的。】


    发送出去了,他才猛然想起来:刚才不是决定和她绝交了吗?


    高星衡很没出息地再次上楼,敲门。


    她给他打开门。


    高星衡主动帮她处理那些货,检测电流电压磁场变化,拆开检查是否有多余的模块,用紫外线灯扫一圈检查是否有私人标识,重新组装,记录在档案中。


    全程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施雪泱注意到他似乎恢复了前段时间平时那副沉默的模样,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并不是那副气呼呼的样子了,她放心了。


    整理好那批货后,两人下楼,把钥匙还给薛悯群。


    薛悯群叫住了施雪泱,指了指高星衡:“对了,那个家伙有开枪PTSD。”


    高星衡:?


    他什么时候有开枪PTSD的?他的PTSD也不在这方面啊。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射击训练场,我刚好也要去。”


    薛悯群一副“对就是这样”的老父亲表情,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那就这样,不送。”


    他可真是个好人,把两个分手的家伙凑到一起也怪不容易的。


    就这样,高星衡的命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不想反驳什么,像待宰杀的羊羔一样坐上车,被运往屠宰场射击训练场。


    射击训练场。


    平时如果需要使用训练场,警员需要提交训练申请,定期训练需要由主管部门签字,特殊情况训练需要由值班教官签字。


    在卧底时,为了卧底身份的保密,有一条特殊通道可以让卧底警察在空闲时间定期过来保持枪械熟练度。


    不过这回两人的身份处在尴尬期,还没有从卧底身份彻底脱离出来,也没有获得普通的警员资格,只能仍然走特殊通道。


    两人刷指纹进入特殊靶室,在武器保管区域取了弹药,签署使用登记表。


    高星衡腿伤还没好,采取坐姿射击。


    施雪泱射击成绩出挑,曾经在特别任务连也担任过两个月的射击训练官,对开枪PTSD还是有所了解的。


    她公事公办地嘱咐道:“进行到哪一步的时候你会觉得不舒服,及时说出来。”


    高星衡应了一声,他戴上护目镜和耳罩,拿过配枪,熟练地组装。


    弹匣滑入,拇指一推,咬合感如同猎犬咬住了骨头一样,发出轻轻的一声。


    施雪泱注意看他的反应。


    他的神色平静而冷峻,手指利落地做着动作,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


    高星衡在靶位前,抬起持枪的手,黑眸里神色沉冷,瞄准。


    发力的手臂肌肉将衬衫袖子撑满。


    他没有丝毫犹豫,扣下扳机。


    均匀的射击枪声在靶室内响起。


    碰,碰碰。


    施雪泱奇了怪了:这不是很正常吗?哪里有开枪PTSD?


    出于对学员负责的心态,她问了一句:“哪里不舒服?”


    高星衡把枪放在旁边的桌面上。


    他没有回答。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开枪PTSD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是薛悯群给他捏造的,他知道薛的用意是让他有机会和她说清楚。


    但他做不到。


    一想到之前他做的糗事他就尴尬,更别说他已经在她那里被暴击过好多次了。


    施雪泱弯下腰,要看看他这个古怪的开枪PTSD到底是什么回事:“手没抖,脸上的肌肉也很放松。”


    他微微侧过脸,发现她又像上次那样凑得很近了。


    他想起了在案发现场那次,她也是这样在他的身后、突然侧过脸来让他措手不及,他的唇差点擦过她的脸颊。


    “你在看什么?”他语气硬绷地问。


    施雪泱理所当然地道:“你脸上的肌肉运动走向,看看眼角嘴角有没有抽搐发抖什么的。”


    高星衡挫败地想:这就是区别。


    近距离接触时,他会因为她的靠近而心慌意乱,但她只会看他脸上的肌肉运动走向!


    绝交吧施雪泱。


    第44章 第44章我会一直在你旁边


    无论是“撞到门框”还是“开枪PTSD”,高星衡都能感觉到施雪泱在关心他,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了,生怕又是自己的过度脑补。


    毕竟,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还做出了无数个“我们是有感情的”“她很爱我”这种无中生有的推测。


    他最近的失误率太高了。


    高星衡平静地道:“我没有开枪PTSD,是薛悯群骗你的。”


    施雪泱点头:“我的判断也是,看着你不像有应激的样子。”


    高星衡再次因为她的反应而感到惊诧。


    他以为她会质问他“既然没有症状为什么刚才不明说”“为什么骗人”之类的问题,但她没有。


    “我以为我浪费了你的时间。”他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不在意地道:“我最近时间很多,没关系。”


    高星衡按捺下胡思乱想,避开她的眼神。


    离开射击训练场后,施雪泱把高星衡送回了警察公寓。


    高星衡礼貌地向她道谢,下车,回头冲她挥了挥手,慢慢走进公寓。


    等她驱车离开,高星衡才转过身来,看着远去的车尾灯发怔。


    他必须得躲着她了,不然他会管不住自己,三番四次地跳进她的陷阱。


    ……


    施雪泱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


    她打开灯,发现吸顶灯一闪一闪的不是很稳定,拆开灯罩检查线路后发现是里面的电源模块坏了。


    她从零件库里找出同型号的LED驱动电源换上,再打开吸顶灯总算正常了。


    她拉开窗户,外面一片漆黑,风从纱窗里吹进来。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焦瑜和屠婧那个案子已经结束了。


    但事实是还没有结束。


    焦瑜真正的仇人是组织那些杀了她母亲的人,她不会放过那些人。


    在没有入选特案组之前,焦瑜是怎么知道“朝日路社区”的,又是怎么知道周钟烨被选为家庭医生的,更明显的是:焦瑜在蓝玉酒店里是怎么认出和周钟烨见面的是组织的人,焦瑜怎么会知道柳飞诚被杀时被砍掉手指的细节。


    种种迹象表明:焦瑜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深入调查了组织。


    但那天在车上三方对峙时,焦瑜为什么没有细说这一部分?


    施雪泱认为她有必要再去一趟安商街95号的舞蹈教室。


    那里是她和焦瑜谈判的地方,说不定焦瑜会在那里放什么线索。


    不过这几天特案组在调查舞蹈教室,她暂时不能行动。她是最后和焦瑜、屠婧两位死者接触过的人,如果情报科总警司侯子安有问题的话,她的行动会打草惊蛇。


    再等几天。


    至于高星衡……


    她总觉得他今天的表现有点怪怪的,似乎一直在悄悄生气。


    生谁的气?应该不会是她的。


    她很确定自己已经靠着堪称模板的温良态度摆脱了之前随口捏造的“变态”基础人设。


    次日,施雪泱正要出门,却接到了秦嫣的电话。


    秦嫣:“出事了,过来一趟。”


    ……


    朝日路社区27号,之前安置高星衡的那栋独栋小楼。


    这是警方在经过上级审批备案后,通过房产中介租赁的一栋小楼,屋子的主人在国外长期定居。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身份暴露的卧底警察高星衡被安置在这里,作为临时的“家”,而执行保护任务的施雪泱也同样住在这里。


    任务结束后,施雪泱和高星衡搬出了这栋小楼,里面的生活物品都撤走了,交还给房产中介。


    就在昨天,房产中介带着新的租客前来看房子。


    房产中介是个身材壮阔的男子,名叫何岩龙,他脸上泛着油光,走在前面为新租客介绍:“一楼是车库,至少可以停下两辆车,怎么样?你们一家三口的大车小车都可以停在这里。从这个小门进,可以直接


    绕过车库上楼。”


    租客:“直接可以上楼,不会不安全吧?”


    房产中介敲了敲小门的门框,得意地道:“不不不,安全得很呢,之前警察来征用都选中了这套房子!”


    租客听到中介的这句话却更加警惕:“警察?是什么任务要征用这个房子?不会周围社区里有什么犯罪分子吧?”


    “嗐,你也真是的,瞎担心什么。”房产中介凑近租客,压低声音,“本来这种机密的事情我不应该知道的,不过我有点人脉,听说这栋楼被征用是用来保护证人的。”


    租客这才放心了一点:“原来如此。”


    租客跟着房产中介上楼。


    中介:“目前所有可以住的房间都在二楼,地方也够大了,不过要是还嫌小的话,可以去三楼整理出一个房间来。”


    租客不知想到什么,又小声问房产中介:“那个被保护的证人死了吗?”


    中介:“说什么呢!那个证人是正直的卧底警察,自有老天保佑,人好好的!会搬出去只是因为不需要被保护了而已。”


    租客“噢”了一声,对中介刮目相看:“看来何先生的人脉确实挺厉害的,连这种机密都能打听到。”


    房产中介得瑟地扬了扬下巴:“那是。”


    中介领着租客走上三楼,继续夸夸其谈:“房子太大了就一个坏处,那就是空房间会变得很多,瞧,三楼都是储藏室,就算世界末日来了你都可以靠这里的储备粮活过半年六个月的。”


    租客在三楼走动着,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三楼有一个房间里有一个高大的衣柜,那是原主人放在这里的,已经有些年头了。


    租客指着衣柜问:“这个衣柜看着不舒服,可以扔掉吗?”


    中介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可不行了,这栋房子的主人出国了,听说这衣柜是他们家老一辈传下来的,怎么都不肯扔呢。”


    租客只是来这里租一段时间房子,想到是原主人珍重的物件,便也没再问什么。


    租客看到衣柜门夹缝里露出一根线状物件,便拉了一下。


    “咔哒”一声。


    衣柜里发出了声音。


    租客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衣柜的两扇木门却自顾自地敞了开来,似乎是被什么挤压开的。


    老旧的衣柜门承受不了那股重量,发出了嚓嚓的声音。


    紧接着,衣柜门边缘被撕裂开来,砸在地上。


    跟着砸在地上的还有一个人形物体。


    “呃啊!”租客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从衣柜边逃开。


    房产中介有点惊吓过度,呆立在原地:“什么情况?”


    那个从衣柜中出来的人形物体,是一具尸体,新鲜的尸体,死了没几天的尸体,面部血肉模糊,看不清长相。


    警察征用过的房子里居然出现了尸体。


    警察到来的时候,受到惊吓的租客和中介两个人语无伦次地形容着发现尸体时的情形。


    租客:“衣柜夹缝有个线头……我,我就好奇,拉了一下,谁知道,谁知道会有个尸体掉出来!”


    问话的警察纠正道:“那不是线头,是死者的头发。”


    被这么一说,租客更是吓得脸色煞白:“我我我不知道……”


    中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之前没检查过房子,因为是警察……警察征用过的房子,我很放心地直接带人来看房子了,我就偷懒了那么一下,谁知道会出这种乱子。”


    警察在现场取证的时候,施雪泱、梁皓和秦嫣也来到了现场。


    “看来那个案子还没完全结束。”秦嫣看着现场忙碌的警察。


    梁皓皱着眉观察:“距离你们搬出去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而死者死亡没有超过三天。”


    施雪泱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和三楼的家具。


    所有的家具她都检查过,入住前和搬出去后,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她在准备“小鬼当家”陷阱时,对这些家具和地形进行过仔细的考察。搬出去之前,她撤走了屋子里所有的“陷阱”,又是一通细致的全屋检查。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尸体?


    不过,这次她肯定会被当成嫌疑人审问。


    她和高星衡在这里居住过一个月,而高星衡腿脚不便,从作案方便度来说,她是头号嫌疑人。


    即使那具尸体是在她搬出去之后出现在屋子里的,她也是头号嫌疑人。


    ……


    警察公寓。


    高星衡做好了翔实可行的“躲避施雪泱”计划。


    纸上写着条条款款,还有一些辅佐说明的简笔画:


    1.尽量少出门


    2.去警局大楼时走的具体路线图,能最大程度避开她


    3.遇到两人同时认识的人时高度警戒:薛悯群、秦嫣、梁皓……


    4.……


    高星衡写完计划,看着纸却是一阵恍惚。


    他是小学生吗?


    居然专门写这种计划躲开她。


    但是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正在思考之间,他接到了电话,是警局的内线电话。


    “您好,请问是高星衡警员吗?”电话里传来陌生的声音。


    他警惕地道:“我是。”


    紧接着是秦嫣的声音:“小高,是我,现在有一个案子需要你辅助作证。”


    高星衡应了一声:“我需要去哪里?”


    电话那头再次换了那个陌生的警员:“不是,不需要去哪里,我们会在电话里对你进行一些提问,这样就够了。”


    看来是电话问询。


    陌生的警员:“请问,施雪泱警员在和您同住的时候,有否表现出什么古怪的举动?她平时会去房子的三楼吗?”


    高星衡愣住了。


    他以为是关于组织犯罪证据的问询,没想到是关于……


    他扔下手上那张计划纸:“我会去现场,让我去见她。”


    陌生警员:“不是,您行动不便,电话问询已经足够了,现在也没有确定施雪泱警员的嫌疑,只是常规的问话……”


    高星衡打断他,拿起拐杖,边接听电话边急匆匆地往外走去:“不用,我在路上了。”


    ……


    施雪泱完成了一个普通的问询后,就从审讯室出来了。


    刚迈出审讯室一步,一个人影就像风一样向她扑来。


    她下意识地一个健步往前,伸出手接住那个差点绊倒的毛毛躁躁的家伙。


    高星衡走得太急,在见到她之后更是脚步绊在了拐杖上。


    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她的方向倒去。


    他的发顶磕到了她的下巴。


    首先是洗发水的香味钻入了她的鼻尖,紧接着是属于他的、带些涩苦冷冽的味道侵占了她周围的空气。


    她扶住了他的双臂,免得他在广大警员面前当场绊倒导致社会性死亡。


    高星衡心里急切,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站稳身体后顺势用手抓住了她:“我和你一起。”


    施雪泱觉得莫名其妙:“一起,什么?”


    高星衡语噎。


    他以为她被栽赃陷害,他已经做好了和她一起被关看守所、一起平反冤情的准备。


    旁边有一个警员笑了出来:“死者身份都没个头绪呢,急什么。”


    另一个警员:“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所以我才说电话问询已经够了。”


    秦嫣凉飕飕地道:“就算真的被临时羁押了,她也不会和你被关在同一间号房。”


    高星衡被旁边人的调侃弄得耳朵红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拽着她没松手。


    他全然忘记了就在十多分钟前,他还在鼓捣那份“躲避计划”。


    他的手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臂:


    “不管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你旁边。”


    第45章 第45章他有点卑鄙了


    一个看热闹的警员开着高星衡的玩笑:“一直在一起也不是个办法啊,难道你还要跟她回家吗?”


    话一出,气氛隐约有些冷场。


    高星衡猛然想起来,现在他和她根本不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关系了。


    她已经结束了保护任务,住在自己的公寓里,而他最近住在警察


    公寓。两人除了同事关系之外什么关系都没有,根本没有住在一起的理由。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已经习惯在“家里”长久地和她相处了。


    他有些憋闷,缓缓松开了抓着她的手:“抱歉。”


    如果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他完全做得到不要脸皮跟在她身后,跟到她家里打地铺。


    但他不仅在意,还在意得要命,他不想惹她讨厌。


    ……


    接下来的时间,高星衡都远远地跟在施雪泱身后,但却没有靠近,像一个社恐的背后灵。


    施雪泱在自动售货机那里买了两瓶水,往回走。


    高星衡见她开始往回走,连忙也转过身,往回走。


    她跨大步追上他,把矿泉水递给他:“你应该去休息。”


    高星衡看着她递过来的水,敛起了眼帘,语气生硬地问:“是关心我,还是在赶我走?”


    施雪泱觉得高星衡最近的表现真的很可疑。她皱起眉:“关心你的腿。你怎么了?”


    高星衡却道:“没什么。”


    为了让她身后多出来的那个尾巴好好坐下,施雪泱在休息区安定了下来。


    她坐下,他就在同一排的椅子最远端坐下。


    施雪泱转头看着他:“我需要对案件调查过程避嫌,如果你想查案的话,不应该跟着我。”


    高星衡没有和她对视:“我也是涉案人员,我不想查案。”


    她更加不解:“那你想做什么?”


    高星衡显然是被她卡了一下话头,顿了顿,然后才没什么语气地道:“你不明白的话,就别明白了,随便我想做什么。”


    施雪泱断定:“你在生气。”


    高星衡冷然道:“我在生自己的气。”


    他确实在生自己的气。


    一个小时前,他才下定决心制定了“躲避施雪泱”的计划。


    但一个小时后,他又腆着脸贴上来了。


    更该死的是,他为这种无耻的靠近找到了无敌的理由:为了案子。


    施雪泱搞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为什么不想查案,反而跟着她,还莫名其妙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的好奇心成功被挑了起来,站起身坐到了他旁边:“那等会,我回家的时候呢?”


    高星衡避无可避,他的手抄在口袋里,暗自却攥紧了口袋里的布料。


    他说:“如果我非要跟着你,你会怎么处理我?”


    她说:“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欺负伤员,会给你整理出睡觉的地方。”


    高星衡脱口而出:“如果别的男同事同样是伤员,不明不白地跟你回家,你也会给他整理出睡觉的地方吗?”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缓缓上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死嘴,居然就这样说出来了。


    施雪泱倒是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给出了答案:“帮他打出租车,给他在附近租个酒店。”


    高星衡的头脑在发烫,他问:“为什么?为什么不一样?”


    施雪泱看着他:“因为我比较熟悉你,我们之前也住在一起。”


    七月份的天气闷热得让高星衡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衬衫领口勒得要命,不自然地扯了一下衣服领子。


    他低声转移了话题:“……这里的空调好像坏了,很热。”


    施雪泱抬头看了一眼休息区的中央空调出风口:“没开空调。”


    高星衡:“……”


    能不能不要揭穿他。


    ……


    朝日路社区小楼三楼衣柜里死者的身份确定了。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死者居然是上一任特案组的组长韩光霁(1)。


    韩光霁前段时间因为被牵扯在内鬼和连环杀人案中一直在家休息,案子水落石出后,韩光霁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昨天,韩光霁因为个人原因请假。今天他的尸体却出现在朝日路27号。


    也就是说,又死了一个警察。


    这个案子再次被移交给特案组。


    特案组还在努力整理证据写焦瑜连环杀人案的报告,猛然间又有相关联的案子出现,整个组的气氛都开始悲观。


    “我还以为马上可以写完报告结案了,我去怎么还有情况啊?”


    “那个案子的犯人都已经确认死了,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要查?”


    “喂喂,听我说,不会是组织……吧?”


    “昨天韩光霁请假,会不会是偷偷去了那栋楼里?他可能怀疑还有什么线索,所以一个人去了,然后组织的杀手也在那栋楼里寻找线索,遇到他就把他杀了?”


    “怎么可能?那里还会有什么线索?上个案子的犯人从来没亲自踏进那栋楼过,最多只是派人进去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就被抓了。组织也不会蠢到主动去那里踩陷阱。”


    “我说,有点玄学了吧。上一个特案组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为什么频繁发生这种事?”


    特案组的众人安静了一瞬。


    组建上一个特案组的高层屠婧是警方内鬼,死了。


    犯人焦瑜是特案组成员,死了。


    被害者王华炽同样也是上一个特案组的成员,死了。


    现在,组长韩光霁也死了。


    “多不吉利。我们也是特案组。”


    “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干脆改名叫特别案件调查队,叫特案队,和上一个特案组区分开来好吧?”


    “够了,是报告不够你们写的,还是证据不够你们找的?在这里胡说八道……都去调查案子!”


    特案组众人各回各自的位置。


    ……


    夏天傍晚天黑得晚,下班时分天色依然明亮。


    施雪泱作为和案子相关的人员,在调查过程中需要避嫌,因此她也无从了解案件线索,早早地回家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高星衡居然说到做到,厚着脸皮跟着她去了警局大楼的地下车库。


    她给他打开车门:“上车。”


    高星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真的……带我回去?”


    施雪泱沉默。


    [不然呢?难道我是准备把你拉去当小猪仔卖了吗?]


    [刚才都已经讨论过了,我以为不需要解释了。]


    [我又劝不住你。]


    脑内对话选项收束。


    最后她说:“我载你回警察公寓。”


    高星衡的心凉了下来。


    他一下子变得蔫巴巴的,但又因为自尊心死撑着,决定今天一定要搏一搏,他坚持道:“如果是回我的住所,我自己会回去。”


    施雪泱不在意地道:“好吧,跟我回去。”


    车开出地下车库,在道路上疾行着。


    施雪泱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坐在后排的高星衡。


    她终于问了出来:“是不是警察公寓那边有危险?有人要对你不利?”


    高星衡愣了一下。


    他发现她的保护任务还刻在习惯里。


    他发现她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会反常地死皮赖脸地跟着她,是因为在他原来的住所里遇到了威胁因素,这才求助于她。


    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她能弯弯绕绕地考虑到这方面,居然都不能猜到他的心思。


    施雪泱:“那个案子确实还没完,安全起见,最近你就暂时住在我那里。”


    高星衡:“……”


    他就这样厚脸皮地、无耻地做起了小白脸?


    一方面是“躲避她”的决心。


    另一方面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喜悦。


    他唾弃自己的行径,但却无法割舍这个机会,哪怕是用可耻的方式骗到的。


    一路上,高星衡都在拼命掩饰着自己的强烈罪恶感。


    “到了,下车。”她提醒他。


    高星衡下车,跟着她走进她的住所。


    太卑鄙了高星衡。


    他对自己说。


    施雪泱见他情绪不对劲,以为他的应激症状又开始了,便拉住了他的手。


    手被握住的一瞬间,高星衡瞳孔地震。


    他的目光无法从她牵着他的手上挪开,怔怔的。


    施雪泱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了两人相握住的手上。


    一个月前,这个


    任务刚开始,她在他出现崩溃的状况时什么都不做,但现在她已经熟门熟路了。


    习惯真的很可怕。


    她解释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习惯,加上突然想拉一下手。”


    她不解释倒好,她一解释,高星衡脑内变得混乱无比。


    什么叫做“突然想牵手”……


    她都拉他的手了,还说没什么别的意思。


    她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46章 第46章关系有点不明不白


    高星衡坐在桌边。


    任务已经结束了。


    他和施雪泱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的脑子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居然真的厚着脸皮跟到她家里来了。


    他的分寸感是被狗吃了吗?


    他思量许久,终于开口道:“我……”


    正在这时,施雪泱却将一个无纺布收纳袋扔给他:“你的换洗衣物。”


    高星衡本能地抬手接住那个收纳袋:“这是什么?”


    “之前任务的时候,多给你准备的两套应急衣物,以免发生紧急事件需要转移。”她说完,又回房间整理东西去了。


    高星衡拉开收纳袋的抽绳,里面果然是适合他尺码的衣服。


    他的心脏有点麻麻的。


    不是他不争气,是她太过分了。


    他想。


    太过分了!……


    他抿住嘴唇,鼻子有点发酸。


    ……


    施雪泱取出折叠床,在客厅的角落里整理出一个休息空间,然后超级故意地给高星衡介绍:“这里是厨房,这里是冰箱,虽然这里还没有任何蔬菜。”


    高星衡当场听懂了她的意思,他憋着笑点头。


    不用她提醒,他也会做的。


    施雪泱从旁边推出那辆轮椅,诚挚地道谢:“谢谢,麻烦了,你可以使用轮椅。”


    施雪泱一直认为分工是人类文明最重要的一部分。


    如果一个人既要造房子,又要制作洗衣机电饭煲,还要种植水稻和蔬菜,让自己能活下来,那么那个人绝对不会有多余的时间提高生产力,推动社会进步。


    所以她郑重地把做饭这项任务分工交给了高星衡。


    之前,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去便利店买个盒饭热一热解决一餐,但现在既然高星衡在,她也不好意思让他闲着。


    “我这就下楼去速通一下超市。”施雪泱做了个手势示意,飞奔下楼。


    高星衡留在原地。


    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有点不真实。


    太乌托邦了。


    他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


    施雪泱从超市回来后,把足有两三天量的蔬菜和肉类塞进冰箱。高星衡用了其中的几样做了晚饭。


    晚饭后,施雪泱打开罪案播客,问高星衡:“你要听吗?”


    高星衡点头:“好。”


    施雪泱把罪案播客的音量放大。


    她指了指客厅角落里的器材:“我家没有电视机,如果你嫌无聊的话可以玩那些。”


    高星衡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角落里堆放着立式沙袋,拳击反应训练球,哑铃。


    怪不得当时她会买儿童飞镖回家,原来她的娱乐活动就是训练。


    今天份的罪案播客时间结束了。


    施雪泱关掉手机上的播客软件。


    她还挺喜欢这种宛如机器人一样无趣的日常生活的。


    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上面记录下自己对案件的理解。


    每次听罪案播客都能让她有一些新的见解,对犯案手法,对人性。她和人接触得并不多,也并不愿意接触人,在查案时更乐意寻找物件和痕迹。但她不得不面对人,就像焦瑜案中,焦瑜利用人的思维方式将自己设成了第一个嫌疑人。


    她很多对人性的结论都是从这些罪案中得出来的。


    犯人往往会通过制造不在场证明、隐瞒动机、栽赃嫁祸等方式让自己躲避警方的追查。


    焦瑜杀死周钟烨后,把他带到了朝日路社区垃圾站,并且使用手机铃声以便让周围的居民及时发现尸体。


    这次,犯人究竟为什么会把受害者的尸体放在那栋楼三楼的衣柜里?这样做对犯人有什么好处?


    目的显然不是藏尸,如果是为了藏尸,有更好的地点。


    如果房产中介没有带租客去三楼参观、没有打开那个衣柜呢?这具尸体放在衣柜里的意义是什么?


    显然,犯人的目的正是让房产中介或者其他人及时发现尸体。


    “其实我觉得,这次的案件不一定真的和组织有关。说不定是个人恩怨引起的仇杀案。”她思忖着道。


    把尸体放在那栋楼里的话,就能让警方的视线从“个人仇杀”转移到“组织犯案”上。


    不过现在她还无法确定,因为无法亲自参与调查。


    施雪泱记下这个线索灵感,站起身:“我去洗澡睡觉了。”


    高星衡的睫毛敛起来,眼神往下落,欲言又止。


    他犹豫再三,终于极其不确定地问:“现在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搞不清楚她的心。


    他用尽理智分析和情感感知力,却三番四次地得到错误的答案。


    经过几次挫败后,他已经对自己的判断力不自信了。


    施雪泱回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高星衡抬起眼神看着她:“现在任务已经结束了,而我不应该出现这里。”


    他的眼睛很黑很漂亮,瞳仁的纵深处此刻少见地在她面前露出了暗含攻击力的凝视。


    但他又有意压抑着这种锋利的情绪,用冷淡的沉肃掩盖了过去。


    “我想知道原因,无论如何也想知道。”他说。


    施雪泱愣了一下,她说:“同事关系。”


    高星衡对于她的答案早有预料:“但你说过,如果是其他男警察,你会让他们住酒店。”


    施雪泱发现他现在就像倔脾气大发咬住了她的裤脚不放的狗一样。


    澄清一下,她没有在暗自做一些不恰当的类比,她只是联想而已。


    她想了想,反过来问他:“你为什么想知道我对你不一样的理由?当然我确实对你不一样。”


    高星衡错开了她的目光。


    他的语气又冷又硬:“你先告诉我原因,我才告诉你。”


    施雪泱:“原因我已经说过了,因为我近期最信任的是你。”


    “我不要听这个。”高星衡几乎带了些赌气地冷道。


    施雪泱觉得高星衡今天很怪,她向他走近了几步:“我嘴巴很笨,你想要我说什么?”


    高星衡别过头,他有点想结束这段对话了。


    这是一次不公正的拔河。


    她动一下手指,就能让他整个人被带着越过中央红线。


    他认输了。


    “没什么,不用了。”他说。


    施雪泱对他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状态感到无法理解,她绞尽脑汁,灵光一闪,皱起眉问:“你是觉得我们现在关系很暧昧吗?”


    高星衡定住了。


    他的呼吸节奏错了一步,然后全盘都错了,像猫踩过钢琴键盘一样乱七八糟。


    他发现自己开始乱说一气:“难道不是吗?”


    他的视线紧紧地黏在她脸上。


    施雪泱在脑内启动词库:暧昧是不明不白的意思。


    所以他认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不明不白。


    她真心诚意地发问:“所以你认为我们现在不明不白?”


    高星衡:……


    那你坦坦荡荡吗?只有我心里有鬼吗?


    够了,真是太过分了。


    施雪泱转过身,她叹了口气。


    显然她不擅长应付这种话题:“算了你早点睡,别想太多。”


    话音刚落,她顿住了。


    温度偏高的掌心相对于手腕来说有些粗粝,搭在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的手指指腹严密地贴合着肌理。


    他探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都在原地僵持着。


    十多秒后,高星衡松开了手:“抱歉。”


    施雪泱迟滞了一瞬,她温吞地道:“我承认,现在是有点不明不白了。那我把你


    赶出去好了。”


    第47章 第47章被踩到尾巴的猫


    施雪泱下了通牒。


    所以高星衡认怂:“对不起。”


    窗帘收拢。


    两人沉默无言,各做各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夏夜蚊子多,她把防蚊灯泡交给他,指了指房间,示意自己去洗澡睡觉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乖巧,神情纯良地点头。


    冷静了一会儿,高星衡突然悟出了点什么。


    事到如今,他严重怀疑她说的“暧昧”和他理解的“暧昧”是不一样的。


    对此他有比较确凿的证据:因为她用“不明不白”这个词替换了“暧昧”。


    不明不白的关系:只是指模模糊糊无法定义的关系。


    暧昧关系:特指恋爱关系中的灰色地带。


    所以,她并不是完全讨厌他的吧?


    正思考到这里,高星衡脸色又阴郁起来。


    他刻意地把刚才的情绪压制下去。


    在她身上,他有过太多错误的判断了,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不能放任自己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样的,都和他无关。


    ……


    和辗转反侧思考难题的高星衡不同,施雪泱早早地入睡了。


    次日。


    施雪泱明显感觉到高星衡似乎在避着她的目光。


    她不擅长感知情感,当然无法理解他的纠结。


    “你还在想昨天那件事?”她直接问道。


    见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含糊的关系,所以警告了一下你。”


    高星衡愣了一下。


    含糊的关系……


    他还想从她那里问出些更确切的事来,施雪泱却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今天的打算仍然是去薛悯群那里打工,你过去吗?”她说。


    他还能说什么。


    他乖乖地上车,被载走。


    彰民路锁匠铺。


    薛悯群穿着大爷背心,晒得有些铜色的手臂露在外面,他发现今天施雪泱身后跟着一个尾巴,看了一眼这不是那谁吗。


    “你们俩和好了?”他理所当然地问。


    施雪泱已经向薛悯群解释过了不是那回事,见他还是执意误解,也没再解释,忽略了这个八卦的家伙提出来的匪夷所思的问题。


    她伸出手。


    薛悯群却没把钥匙放到她手上,而是执意地问:“我说真的,你们俩和好了吗?你不回答的话,我要去造谣了哦。”


    施雪泱无所谓地道:“你造吧,造谣之前记得申请另一个当事人的同意。”


    薛悯群把钥匙交给她:“得了,明白。”


    她走开后,薛悯群果然转向另一个当事人高星衡:“你的想法呢?你们真的和好了吗?”


    高星衡无语:“你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薛悯群摊了摊手:“没办法,我情报警察,天生做情报这一行的。再说了,上次还是我帮你创造了一点机会,我必须得知道后续进展怎么样了。”


    高星衡:“……”


    薛悯群眼神锐利:“要不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是会去追她的。”


    这招果然有效。


    高星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反应剧烈。他的浓眉皱起来,因为紧紧抿着嘴唇而线条绷直。


    “薛悯群,别用那种轻浮的心态做决定。”他压低了嗓音,多了压迫和威胁的意味。


    薛悯群嗤笑出声:“怎么,还不允许公平竞争了?”


    高星衡有些恼火:“除非你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理智决定,否则这会伤害她。”


    薛悯群挑了挑眉,顺势问了下去:“那你呢?你也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理智决定吗?”


    高星衡因为薛悯群的反问怔了怔。


    他这不是自己露馅了吗?薛悯群就随便说了一句,他就开始跳脚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理智决定。


    他像研究一件悬案一样研究她的一举一动,也照样研究自己的反应。


    他发现自己无路可退,才往前走了一步、两步。


    高星衡平静下来。


    他没有再和薛悯群这个擅长套话的情报警察周旋,而是冷然道:“你在她面前能不能多穿点衣服?”


    薛悯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心和短裤,他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吐槽道:“老兄,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难道我还会勾引她不成?”


    高星衡瞥了他一眼:“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这么做。”


    薛悯群本来是隔岸观火,结果现在引火上身了,他无奈:“我和她都做朋友那么多年了,你看到我勾引成功了没有?——等等,不会是你自己尝试过这么勾引她吧?”


    因为“勾引”这个话题,高星衡对薛悯群这个八卦的情报警察很有意见,即使薛悯群是他的朋友也一样。


    高星衡开始警惕他的朋友。


    薛悯群故意把轮椅价格报那么高,就是算准了她会过来打工把钱赚回来吧?


    如果这次是这样的,那么以前应该还发生过类似的事了吧?也就是说薛悯群已经对这种套路熟门熟路了。


    再说,施雪泱已经在这里打工好多天了,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还清轮椅的钱款?


    他有理由怀疑这是薛悯群的陷阱。


    毕竟,任何用玩笑话说出来的,都有可能是真心话。


    为了让她尽早摆脱薛悯群这个资本家周扒皮,高星衡当天很用心地帮她工作。


    他拼命提高工作效率的举动让施雪泱觉得有点莫名。


    她好心地担心他的心理健康状态:“你怎么了?”


    高星衡掩饰道:“没什么。”


    施雪泱以为他是在为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那件事而感到痛苦。


    她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家伙前些日子还处在PTSD的痛苦漩涡里,这段时间应该还在定期接受心理治疗。


    坏了,她难道是闯祸了吗?


    她语带歉意:“我昨天说话没有经过选项筛选,凶了你很抱歉。”


    选项筛选?


    他疑惑地看向她。


    她:“我有时会说错话得罪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会把我要说的话放在一起,提供多个选项,给自己足够的思考时间和空间。”


    他:“ABCD?”


    她点头。


    高星衡露出了笑意,冲淡了从刚才开始的沉郁。


    但他始终不敢忘记一件事。


    这次他确实有点冲动了。


    他不该这么做的,从“我会一直在你旁边”那句话开始,他就大错特错了。


    毕竟,他和她在那个任务之前甚至是互不认识的陌生人。


    是他做得太出格了。


    ……


    休息时间。


    施雪泱悄悄向秦嫣打听案情调查情况:【我知道我不应该打听,但我认为这次可能是个人仇怨杀人,所以我能知道一点情报吗?(期待)】


    邮件后面那个“期待”的表情是高星衡建议她加上去的。


    施雪泱实在有点急切。


    只要特案组还在调查焦瑜案,那么她就无法潜入舞蹈教室单独去调查焦瑜留下的线索。


    她希望焦瑜案尽快结案,而现在的衣柜案却打破了她的计划。


    因此,她也希望衣柜案尽快破案。


    没想到秦嫣回复的邮件是:


    【秦嫣】:抱歉,我现在也是嫌疑人了,没办法帮你搞到情报了,唯一的情报就是,死者是韩光霁,和我有过节。


    施雪泱闭目。


    秦嫣这个可以给她开小灶透露情报的上司再次成为嫌疑人,看来她只能求助于梁皓这个其实不怎么熟悉的同事了。


    她发消息给梁皓。


    【施雪泱】:可以的话,帮我打听一下现在这个案子的情报。


    【梁皓】:可以。现在特案组怀疑的方向有以下几个。


    1、你。


    2、秦嫣,和死者韩光霁一向不和。


    3、房产中介何岩龙,拥有房子钥匙,第一发现者。


    4、租客邱翰,主动提出近期来看房,第一发现者。


    5、


    贾思菱,韩光霁的妻子,意外保险金受益者。


    6、组织杀手。


    第48章 第48章走了老婆我们走了


    施雪泱不动声色地着急。


    她表面一派平静,脑袋已经开始急得冒烟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如果干等着案件调查出结果,太煎熬了。


    被当成嫌疑人倒不是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这个案子尽快结案,以便她能开始调查焦瑜留下的线索。


    休息时间,施雪泱拿了一枚硬币放在掌心,用抛硬币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是硬币正面,她就什么都不做,专心准备考核,如果是反面,她就开始接触其他嫌疑人介入查案。


    正面。


    ——那就三次为定。


    她又抛了一次,成功抛出了硬币反面。


    ——看来这就是命定。


    施雪泱满意地收起硬币。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把这件事对高星衡解释了,并希望他能配合一下她。


    “这个案子我没有调监控的权限,所以只能通过接触嫌疑人的方式来了解情况。这意味着我要去招摇撞骗了……”


    高星衡会意:“我明白,我可以配合你。”


    她笑起来,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施雪泱决定接触的第一个嫌疑人是房产中介何岩龙。


    说是招摇撞骗一点都没错。


    由于之前租房是由警方派其他警察处理的,房产中介应该不会认识她。她没有亮出警察的身份,而是和高星衡扮成了去看房子的普通夫妻,去了房产中介所在的办公室。


    高星衡觉得有点微妙。


    毕竟不久之前,他还沉浸在对这份虚假的“夫妻关系”的想象中,很快却被告知那是假的。


    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他再次和她扮演成了夫妻。  :


    车停在房产中介的店面附近的马路停车位上。


    车内,两人开始紧锣密鼓地做准备。


    施雪泱戴上了墨镜,扮演一个沉默的妻子。


    她看了看高星衡,把帽子扣在了他脑袋上:“戴上这个。”


    高星衡压了压帽檐。


    他知道这是因为查案而假扮的夫妻,但这并不妨碍他心里有点甜甜的。


    两人下车,过马路,来到房产中介的店门口。


    玻璃门上贴着广告字“房屋买卖租赁家政服务专业贷款”。


    店内开着空调,老板何岩龙正剔着牙刷手机。这是何岩龙个人开的房产中介店面。


    空调温度打得很低。


    高星衡低声问了一句:“冷吗?”


    施雪泱在墨镜后环顾着店里的环境:“还好。”


    房产中介老板何岩龙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小夫妻是过来看房吗?买房还是租房?”


    高星衡:“工作原因,来这里出差一阵子,希望租比较安静的地方。”


    何岩龙看了一眼高星衡身边沉默不语的施雪泱,扯起嘴巴笑:“当然当然,新婚小两口嘛,二人世界很重要的!”


    何岩龙问了两人需要的户型和其他要求,给两人看了几份待出租的房屋资料。


    “以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住在34号的公寓里。”


    高星衡指了指地图上那栋庭院式公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耳朵都在发红。


    何岩龙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里住的年轻人确实不少,不过我这里租不了这种小户型公寓。”


    高星衡:“我的意思是,这里有我们恋爱的回忆,如果能住在这附近就最好了。”


    恋爱的回忆是真有,但只有单方面的而已。


    他不合时宜地想。


    施雪泱倒是很满意她的搭档:高星衡演戏太有说服力了。


    她扶了扶墨镜,冷淡地插嘴道:“比如对面那栋楼。”


    何岩龙像是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对面?对面那栋?”


    那个庭院式公寓的对面那栋小楼正是两人之前执行任务时住的房子,27号,也是这次发现了衣柜案的地点。


    施雪泱的计划是看看何岩龙的反应。


    中介何岩龙知道27号那栋房子最近因为发生了案件,在警方调查和监控范围内。


    高星衡接下话头:“那里怎么了?已经被租出去了吗?”


    何岩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还没有租出去呢!不过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最近那里在装修翻新,看不了房子。介意过一阵子再去看房子吗?”


    施雪泱在心里记下。


    看来因为出了那个案子,原来的租客邱翰取消了租房的计划,27号小楼再次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邱翰的反应是正常的,毕竟谁都不想要一栋里面藏着死人的楼房。


    目前看来何岩龙的反应也在正常范围内,就算是鬼屋,房产中介也得亲自物理驱鬼把租客骗进去,钱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过一阵子,太晚了吧?”高星衡看向她,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她却坚持道:“我喜欢那栋楼,晚一点也没关系。”


    高星衡语气柔和地反驳道:“我在这里出差才九个月,要是看房还要等上几个月的话,有点不值。我们再想想好吗?”


    何岩龙见两人意见不合,急切地道:“诶诶,可别误会我了啊!我可没说看房要等上半年六个月的,我只说要一阵子而已。这样,你们给我半个月时间,要是半个月之内还不能看房,你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好吗?我顺便再给你们预留一个其他的空房。”


    施雪泱语气确定地道:“等半个月。”


    高星衡握紧了她的手:“好吧,那就这样。”


    谈妥了看房时限,留下联系方式后,施雪泱又突然问了一句:“贷款呢?我看到那边写着贷款。”


    何岩龙见两人开始谈论贷款的事,满脸堆笑地拿出一张铜版纸,上面是一家小贷公司的广告。


    “30万以内,随借随还,无抵押无担保,就看你们的流水,新客户的话,前3个月利息还能减半,怎么样?”


    按照人设,怯懦的丈夫会阻止冷酷的妻子。


    高星衡担心地道:“别了吧,这种小公司说不定会卷款跑路。”


    施雪泱语气不善:“现在只能这样了,不然你给我变出钱来吗?”


    高星衡觉得棘手:怎么又要演吵架?


    他拉着她,轻声道:“走了,老婆我们走了。”


    她拽起那张广告纸,塞进他的手里:“那就走。”


    何岩龙看着这两人觉得好笑,一边絮絮叨叨地给他们解释一边送他们出去:“那可不是小公司,你们放心……”


    离开房产中介店面后,两人回到车内。


    高星衡摘下帽子,他一言不发,只觉得脸颊滚烫,心跳加速。


    或许是刚才演戏的时候,说出的那些肉麻称谓给他添了一把火。


    施雪泱看了一眼梁皓给她发来的有关嫌疑人的情报:“接下去换个身份,找被害人的妻子贾思菱。”


    贾思菱作为被害人韩光霁的妻子,会成为嫌疑人,是因为最近她和韩光霁正在吵架,甚至离婚协议书都拟好了。


    根据这个可疑动机,两人只能扮成准备离婚的夫妻接近贾思菱,挑起共同话题。


    “这个演起来应该很熟练了。”施雪泱说。


    高星衡有些苦涩。


    在保护任务的一开始,施雪泱对他说的也是“濒临破裂、即将离婚的夫妻关系”。


    确实很熟练了。


    甚至在还没有开始演戏的情况下,他已经开始觉得没脸见她了。


    施雪泱脑筋动得飞快:“场景是我鬼混回来的时候被你抓到了,我们因此开始争论。”


    高星衡觉得让她承担“鬼混”“出轨”的名头有点过分,他问:“为什么不是我鬼混回来?”


    施雪泱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演不出来愤怒,所以只能是我鬼混回来。”


    高星衡生无可恋地问:“所以,我又要演和你吵架?”


    施雪泱想起了他之前无论如何也吵不了架的症状。


    她斟酌着道:“让我想想……吃醋愤怒应该也够了。”


    高星衡不说话了。


    吃醋他倒是会演。


    第49章 第49章你看看我吧求你了


    死者的妻子贾思菱经营着一家面馆。


    或许是因为夏天天气热的原因,面馆生意有点冷清,偶尔才有人推开门进入店内。


    施雪泱进入店内,她依然戴着墨镜,选了一


    个靠近半开放式灶台的位置坐下。


    “要吃什么?”店主贾思菱看起来表情并没有异样,礼貌亲切地迎上来。


    施雪泱看了一眼时间:“我在等人。”


    贾思菱把一本老式菜单轻轻放到她面前的桌上,语气轻柔地道:“我们小店没有二维码菜单,不要介意啊,这是菜单,可以先看起来。”


    施雪泱应了一声,翻开菜单,目光快速扫过。


    她设下的剧本是这样的:她在面馆等待情人,结果等来了疑心病大发跟踪她的丈夫,两人因此吵了起来。客人少,店主贾思菱就算是为了自己店里的业绩,也会上前来劝架,在劝架的过程中,多少会透露出她自己的情况。


    面馆门被推开。


    施雪泱下意识地觉得是高星衡,心里还纳闷他怎么那么快就进来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梁皓看到她,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


    施雪泱有点发愣。


    她只是跟梁皓确认了一下这个时间点没有警察会来问贾思菱具体细节,没让他过来做群演啊。


    梁皓自然地在她面前那个位置上坐下,开口就是:“你点了什么?”


    这个时间点,不演也得被逼着演了。


    施雪泱摘下墨镜,把桌上的菜单推给他:“你点吧。”


    她摸索着解锁手机,拼命给梁皓发消息:【你怎么来了?现在我还在演戏,你不要乱说。】


    梁皓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打字回复。


    【梁皓】:我以为你过来问话,过来给你打掩护。


    施雪泱的CPU都快烧了。


    她没请梁皓做群演,但梁皓非要过来做群演,难道现在还要让梁皓扮演“小三”吗?


    【施雪泱】:演戏剧本,我和情人约会,被丈夫抓到,你看着自己发挥吧。


    她和梁皓对视了一眼,果然从梁皓眼里读出了明晃晃的难以置信。


    【梁皓】:意思是我现在要被迫扮演小三?


    【施雪泱】:来都来了,由不得你了。


    梁皓眼神死。


    梁皓翻开菜单,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上一眼,面馆门再次被推开。


    脸色阴沉的高星衡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过来。


    店主贾思菱也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本来在喉咙口的“您这边坐”也卡住了。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施雪泱意识到在这个演戏关头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能表现得自然一点,连忙站起来。


    她看了一眼高星衡,然后走到梁皓前,拍了拍他的肩:“你先走,我们改天。”


    梁皓站起身来。


    高星衡在距离她两三米的地方停下,目光却紧盯着梁皓,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后才转向她。


    “这算什么?”他的嗓音有些哑,在安静的面馆里落下。


    施雪泱皱了皱眉:“朋友,偶然遇到。怎么了?”


    高星衡没想到她居然会让梁皓过来。


    他并没有资格对她的安排生气,毕竟如果这是为了让演戏更加真实的话,是完全合理的。


    但梁皓的出现忽然提醒了他:这不过是演戏,他的存在和梁皓一样,只不过是“同事”。


    他看到梁皓出现的那一刻,心里凉了一半。


    “那你……”他的喉咙口一顿,缓了一缓才得以说出下半句质问:“那上次的酒店……也是偶然?”


    梁皓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他在这里杵着有点煞风景了。演小三就演小三,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靠近了一点,握住了施雪泱的手:“今天我不走。”


    高星衡的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他一时竟分不太清楚演戏和现实的界限。


    无由来的酸意让他鼻子和眼眶都有点发酸,他隐忍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你怎么解释?你和他有把我……把我放在眼里过吗?”


    他从手指上把那枚道具戒指取下来,强忍着忽然上涌的情绪,把戒指安静地放在桌子上。


    店主贾思菱一看见戒指,就知道事情今天有点大了。她试探地靠近了一点战场,小声道:“你们坐下来、坐下来好好谈。”


    自从梁皓加入战局后,施雪泱就觉得局面一定会无法控制。


    更重要的是,她和梁皓两个演技笨拙的家伙根本接不住高星衡的戏。


    “没什么好说的,准备离婚吧。”她说了一句,便拽过梁皓,拉着他往面馆外走。


    接下来的套话戏码就拜托高星衡了。


    高星衡站在原地不动,他能感觉到两人从他身边走过时微微掀动的气流,他的眼中黯淡了下来。


    回头看看他吧,哪怕她用余光瞥他一眼,他也能感觉到的。


    他想。


    然而,没有答案。


    他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只是演戏,只是演戏……


    虽然经过一个月的恢复,他的应激症状已经基本上消失了,但此刻他却似乎重新回到了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他正切身地体会到浑身一寸一寸地发冷的感觉。


    面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撑在桌面上,掌心硌着桌上那枚戒指,他的身体不支地向地面倾颓。


    店主贾思菱连忙过来扶住他,把他扶到座位上:“没事吧?”


    他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贾思菱看着腿上还绑着石膏的高星衡,心里有些怜悯:“唉,这种事……”


    “小伙子,你看着也还年轻,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这样吧,我给你免费做个面汤,你好好休息一下再说,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可以跟我说。现在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你可以尽管说。”


    说完,贾思菱走进半开放灶台,开始煮面。


    高星衡垂着脑袋,手臂支撑在桌面上,嘴唇发白:“所有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而已……她根本不爱我。”


    贾思菱弯腰打开冰箱:“也不是不爱,两个人既然结婚了,就说明是有感情基础的。我和我老公也这样,我们以前也算恩爱的,但人就是犯贱的,越熟悉越亲近的人呢,反而越不珍惜。他以为用加班来搪塞就可以了,但他不会想到嫌弃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清清楚楚地写着呢,根本装不了。”


    “我们儿子都那么大了,他还那样,我真的心寒了。但有什么办法呢?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是过不下去了——我给你多放点牛肉。”


    高星衡低声道:“但我受不了……没有她的话。”


    贾思菱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神色黯然的青年,叹了一口气:“想开一点,越早发现反而越早脱离苦海。老天也在保护你呢,不让你继续受不合适的人带来的苦。现在我老公不在了,我反而过得轻松。刚开始听到噩耗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受不了,我以为我会哭,没了他可怎么办。但事情真的发生了,我反而什么都不想了。我现在还记得他出门的时候像往常一样看了一眼手表,满口抱怨地把门一甩。我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只有他那副骂骂咧咧的样子了。我想起他表面上那样一个人,其实有不少坏朋友,死了也是遭天谴。我居然心想死得好,你说奇怪不?有时候人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勇敢去面对试试看。”


    ……


    一碗牛肉汤面下肚后,该套的话也套得差不多了。


    高星衡的心情却仍然低落。


    他离开面馆后,焦急地寻找那辆停在路边的车。


    车里,施雪泱坐在驾驶座上,梁皓坐在副驾驶,两人正说着什么。


    梁皓那个家伙怎么还在?!


    高星衡怒从心头起,委屈又破防地拨通施雪泱的电话。


    直到电话打断施雪泱和梁皓的对话,他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点。


    演什么戏,全都是真情流露。


    第50章 第50章没恋爱呢,就拍结婚周年……


    施雪泱正从梁皓那里获取更多调查的情报。聊得差不多的时候,高星衡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施雪泱握着手机,隔着车窗看向马路对面的高星衡。


    “我过来接你。你那边没问题吧?”她边说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高星衡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悒悒不乐的:“额外吃了一碗面,有点消化不良。”


    施雪泱挂了电话,下车。


    梁皓打开副驾驶门,也下了车:“他说什么?”


    施雪泱复述:“他说消化不良。”


    梁皓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我也有点消化不良。”


    施雪泱诧异,她记得梁皓并没吃东西:“你怎么了?”


    梁皓沧桑地摇了摇头,向她告别道:“没什么。我知道的就那么多,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叫我。但千万别让我演戏了,我可吃不消。”


    上次那个恐怖的氛围就把他折腾得够呛,这回还来一次升级版修罗场。


    他最近可能真的有点倒霉。


    施雪泱对于梁皓关于演戏这方面的感受很能理解:“理解。”


    梁皓匆匆离开了,开头几步礼貌地跨了大步,然后竟开始逃也似的小跑,恨不得在三秒内离开战场。


    施雪泱走到人行道边。


    她准备过去接高星衡,刚才隔着马路她发现他脸色有点苍白,以为他是再次出现了应激症状。想到他之前出过车祸,或许她应该以防万一。


    人行道的绿灯亮了起来。


    施雪泱大步向他的方向走去,一把扶住他。


    高星衡本来是想反将一军的,说些“你那么关心我干什么”之类的话,但她的手真的扶上了他,他便改变了主意。


    他好好的非要犯什么贱,他要是真的说了这种讨打的话那真是太过分了。


    他抿起唇:“……谢谢。”


    施雪泱也纳闷: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看来是真出现应激反应了。


    高星衡回到车上。


    由于腿部骨折,高星衡照常坐在后排,只是今天,他的眼神隐约透着些古怪地瞥了一眼副驾驶。


    副驾驶……他都没坐过她的副驾驶!梁皓居然就那么坐了!


    等等,他和她之间也没什么特殊的关系。


    ……


    脑子里的念头像不安分的猫爪一样不断地抓挠着。


    施雪泱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他,拧动车钥匙发动汽车:“好点了吗?”


    “我没事,”高星衡冷静下来,打开录音播放键,“这是贾思菱的证词录音。”


    录音中透露出了几个线索。


    死者的妻子贾思菱确实对死者有怨恨的情绪,甚至丈夫的死讯都无法触动她。


    贾思菱提到和死者见过的最后一面,死者当时看了一眼手表像往常一样出门了。但那个时间已经不是上班的时间了,警局也没有加班,说明死者韩光霁在那天和人有约。


    死者韩光霁虽然是警察,但却有不少狐朋狗友,这又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死者的朋友,特案组在调查了,我们也没办法调查。目前只能放着,去找下一个嫌疑人。”施雪泱道。


    对第二个嫌疑人的套话完毕。


    施雪泱和高星衡招摇撞骗二人组开始准备第三场剧本。


    租客邱翰之所以会被列入嫌疑人名单,是因为他主动提出近期来看房,并且在衣柜的夹缝里“不经意”地拉了一个“线头”,导致尸体倒下撞坏衣柜门被发现。


    并且,根据房产中介何岩龙的证词,租客邱翰在看房当天问了很多对警方征用房子相关的问题。


    邱翰的女儿过了暑假就要上高中,因此邱翰来这附近租房。邱翰自己则在距离这里比较远的城区开了一家小照相馆。


    这三个嫌疑人都开了自己的店,这让施雪泱的调查大幅度降低了难度,她只需要扮作顾客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接近他们。


    对第三个嫌疑人邱翰的调查,施雪泱定下的剧本这回简单了不少:他们是一对因为结婚周年去拍照的夫妻,正在讨论租房的问题。


    高星衡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是结婚周年纪念日?”


    施雪泱用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无奈地示意手上没钱:“因为如果是结婚照的话,太贵了。”


    这回,施雪泱拿出了轮椅道具,顺带着之前找薛悯群要的戒指道具也一起带上了。


    高星衡有点挣扎,死活不肯坐上去,他为难地道:“我要坐着轮椅,拍结婚周年纪念照吗?”


    施雪泱安慰他:“不是真的纪念照,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拍完就销毁。”


    高星衡更加郁闷了:“……”


    三个剧本,三种夫妻关系,目前为止只有他是认认真真地在入戏的。


    而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可以毫无心理波动地拍结婚周年纪念照。


    邱翰的照相馆名叫“理秀光影”,因为邱翰的妻子名叫程理秀。


    高星衡坐在轮椅上,施雪泱推着轮椅走进理秀光影照相馆。


    接待两人的是邱翰的妻子程理秀,她态度并不好,坐在柜台后面玩着手机:“说需求。”


    高星衡依然是演戏的主力:“结婚周年纪念照。”


    程理秀微微站起身,看了一眼两人,尤其是在这对小夫妻中丈夫的轮椅上多停留了一下。她的语气好了一些:“这边看一下套餐,可以给你们优惠。”


    高星衡翻了一下递过来的演示相册。


    施雪泱瞥了一眼就开始心疼钱,现在调查用的钱全都是她和高星衡自己出的。


    她开口道:“他的情况现在拍不了太复杂的,室外都算了,简单拍三四张就够了。”


    高星衡愣住,和她对视。


    拍三四张?他都准备好怎么说服店主只拍一张了——真要拍三四张的话那可太好了!


    程理秀了解了两人的需求后,朝店内道:“邱翰,出来,干活!”


    第三个嫌疑人邱翰刚睡了下午觉,懒洋洋地走出来,他扫过两人。


    程理秀对丈夫邱翰道:“我带这位女士去化妆,选个衣服,邱翰,你好好干,别偷懒。”


    邱翰点点头:“知道知道。”


    程理秀带着施雪泱去换衣服。


    邱翰则带着高星衡确定拍照细节。


    没想到,工作摸鱼的邱翰反而首先问起了高星衡:“你的腿怎么回事?”


    正是机会。


    高星衡不动声色地道:“从楼梯上摔下来,断了。我们那个房子风水不太好,一直出事。”


    说到房子风水不好,邱翰可是深有同感,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神神秘秘地道:“喂我跟你讲,风水不好千万别住了,赶快去买个好房子。”


    高星衡顺势道:“你也觉得很严重?我老婆也说不太好,一直说要搬家。”


    邱翰用手拍了一下轮椅扶手,语重心长:“这你可要听你老婆的!这种房子就是住不来的。前几天我去看一个房子,房产中介非说那里好得很,到处都好,推荐我立刻去看,什么大车库啊安全性高啊,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哪哪看着都不舒服。后来你猜怎么着?”


    高星衡配合地问:“怎么了?”


    邱翰把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那个房子里发现了尸体。**的我活那么多年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尸体,嘶——那个血肉模糊的嘞,简直了。”


    “有些房子风水师看不出来的,只有你自己走进去后才会知道,哪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当你觉得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千万要跑,跑得越快越好!”


    邱翰一说起这件事来就没完,絮絮叨叨地唠了很多细节。


    正说得起劲,程理秀刷的拉开帘子,脸黑得像锅底:“喂,都叫你别偷懒了,在干嘛呢?”


    邱翰连忙闭嘴。


    多亏了多嘴又多疑的


    邱翰,这次的套话调查很顺利,虽然不确定邱翰话里话外到底有几分是真话。


    做好准备后,两人当天就开始拍结婚周年纪念照。


    背景是简单温馨的浅色布景,放了一点简约装修风的家具,以造型可爱的沙发作为画面的边框和主要道具。


    两人坐在沙发后面,刚好可以遮住高星衡的石膏。


    两人同坐一把椅子,女方坐在男方的双腿中间,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男方则从后面搂住女方,以这个亲密的姿势共同看向镜头。


    “再近一点。”程理秀指挥道。


    摆姿势实在摆了太久,施雪泱忍了很久也终于忍不住道:“……有点硌,什么时候能拍完?”


    程理秀哧地笑了一声:“要不是你老公腿还打着石膏,今天你肯定是要坐他腿上拍的,你们都结婚一周年了,他腿硌不硌你还第一次知道吗?”


    高星衡的耳朵已经红得发烫,他低下头:“对不起。”


    施雪泱回过头不忘安慰他:“没事,没说你不好,在说流程。”


    高星衡低声应了一声。


    程理秀继续指挥两人的姿势:“都说了再靠近一点,笑一笑。”


    高星衡向前靠近了一点,下巴枕在施雪泱的肩膀上,双臂从两边环绕过去,松松地环抱住她。


    然后他收紧了手臂,挽起袖子的白衬衫下肌肉匀称的小臂上线条明显鼓起了一些。


    “咔嚓”,快门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