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轮椅和侦查
在正式行动前,施雪泱又去了一趟彰民路的锁匠铺。
薛悯群看到她短时间内第二次拜访他,懒懒散散地吐槽道:“上次的证物细节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你又来这里薅什么东西?”
施雪泱比划道:“我记得你有个特制轮椅。”
薛悯群弯腰从矮桌下方摸出一大串沾满机油的钥匙串:“谁腿折了……算了,不想知道,任务细节我不会探听的。”
薛悯群用其中一枚钥匙打开附近那个车库的门,刚打开门就有铺天盖地的尘灰飞出来。
他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一把折叠起来的轮椅:“三年前的东西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怀疑你是早就盯上它了。”
这辆轮椅在轻便可折叠的基础上做了很多改装。轮椅扶手内藏着短刃,扶手下方有一层浅浅的暗格,可以安放文件、监听设备等。安全气囊的设置让坐在轮椅上的人在遭受侧翻、冲击时获得最大程度的保护。除此以外,履带式轮椅让人可以轻松地上下楼梯。
施雪泱检查了一番,确认各项配件都可用后,打开钱包:“钱货两清。”
薛悯群诧异:“这种大件,我以为你只租用一阵子。”
她理所当然地道:“自己的东西用得放心,用坏了也没问题。”
薛悯群瞄了一眼她瘠薄的钱包:“自费?”
施雪泱说到这里未免有点微妙的伤感:“暂时自费,后续看看能不能报销,不能报销就帮你倒卖装备,然后让你退钱。”
薛悯群评价道:“看来那个腿折的倒霉蛋在你这里待遇还不错。”
……
施雪泱把轮椅带回家让高星衡练习一下,以便能在接下来的外出行动中尽早适应这个装置。
高星衡看到轮椅却怔住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轮椅的特别之处。
他轻声问:“是你主动给我买的吗?这个是不是不能报销?”
施雪泱感到莫名:“你怎么突然在意这个?”
高星衡探手摸了摸轮椅的扶手下方,那层浅浅的暗格弹出来,里面已经放上了给他准备的装置:手电筒、摄像头、监听器、GPS定位器、迷你麻/醉/枪。
施雪泱解释道:“我暂时准备了这些,你想想还有其他什么可以放的装备。”
高星衡心里触动:“谢谢。”
说完,他又想起资金那回事,补充道:“我会付钱的。”
施雪泱纠正:“不用,这是我的,我只是借你用一阵子而已。”
这个轮椅是她看上的,不是她特意买给他的。
要是他付了钱,岂不是归他了?这样的话,她的装备库存中会失去一员大将,她心疼。
高星衡缩回手,声音轻得自己都有点感到模糊:“……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施雪泱自动忽略了这种没有实质性信息内容的话:“你坐上去适应一下。”
……
次日,正面进攻计划正式开始。
为了保证在紧急情况下有及时的后援,她将这个计划报告给了领导屠婧。
这些日子一直停在一楼车库里的那辆黑色越野车成了她的临时基地,食物、水、装备都放在里面。
至于高星衡,她把他连带那个重金买下的轮椅一起塞进车里。
高星衡熟练地把轮椅折叠成背包大小,用绑带系在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阖家出去春游野营的错觉——打住,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施雪泱把手按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看向他:“我们现在去第三个受害者王华炽的家里,也就是第三个案发现场。”
原来的特案组已经解散,成员们都成了嫌疑人。
新的特案组刚刚组建起来,新成员们还在熟悉前面的案情。
以前她还能从秦嫣和梁皓那里获得最直接的案子线索,但这次,她只能从领导那里拿到并不完整的版本。
到达公寓后,两人穿上鞋套,进入案发现场。
进门后第一件事是检查门锁,她仔细查看片刻,确认她现在得到的案件情报是正确的。
线索一: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有可能是熟人作案,王华炽主动为凶手开门。
也有可能是凶手持有或复制了一份钥匙进门。
或者凶手从其他入口进入房间。
施雪泱回忆那天的情形:“那天王华炽给我发了信息,说目前无法信任其他特案组成员,说明他应该认为没有其他人在场。”
高星衡忽然问:“就连他的好友毛承超都无法信任吗?”
施雪泱认同他的质疑。
一般情况下,如果王华炽找到某些重要线索但还不确定具体情况,一定会先找信任的人比如好友讨论一下。如果王华炽这样说,确实可能对好友产生了疑虑,毛承超(5)的嫌疑很大。
两人来到客厅。
这是开放式厨房,餐桌摆放在沙发边,餐桌边就是厨房料理台。
蒸锅还摆放在熄火的电炉上,不过里面的玉米已经被鉴证科带走分析了。
线索二:警察到场时,玉米已经完全煮熟,电炉处在关火的状态,炉面完全凉下来了。
施雪泱在餐桌边查看了一下:“煮完玉米后,王华炽坐在这里,等待玉米凉下来,顺便打开手机发短信。但为什么不把玉米拿出来放
在碗里凉一凉,却仍然留在蒸锅里?”
高星衡在客厅里转,他低下头看着地面和周围的墙面,却发现没有一点痕迹。
施雪泱:“凶手是先敲晕了王华炽再把他搬到卧室杀的,这是最大的疑点。”
凶手之所以杀王华炽,动机很简单:王华炽根据一些线索隐约猜到了凶手,凶手要杀他灭口。
但凶手到底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杀他?
线索三:王华炽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床上,床单上都是血,但是王华炽却穿着西装裤,不像是上床睡觉的状态。同时,法医鉴定王华炽是被人从后面敲晕后才被刀子扎死的。
“王华炽坐在餐桌边发短信,顺便等待玉米放凉,凶手从后面接近他,用钝器将他敲晕后,把他搬到卧室,放平后用刀扎死他。”
王华炽是在卧室被杀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床单上的血迹分析足以证实。
但是为什么凶手要多此一举?直接在厨房客厅里杀了他,省事快捷还不用处理现场不是更好吗?
两人离开厨房,来到卧室。
线索四:警员发现王华炽的时候,小夜灯开着,被子好好地盖着,王华炽看起来死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仪式感吗?”高星衡困惑地自言自语道。
施雪泱在线索这方面耳朵特别尖:“你的意思是,凶手和王华炽的关系并不普通?”
如果凶手和王华炽之间关系不一般,至少是朋友的关系,那么在杀死王华炽时或许心存愧疚,希望他死亡的时候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因此没有立刻杀他,而是先敲晕了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嫌疑再次落到了王华炽的好友毛承超身上。
施雪泱思忖道:“王华炽被发现的时候是向左侧卧的,这种姿势下,用左手刺伤他更顺手,毛承超是左撇子。”
“但为什么非要把王华炽摆成侧卧的姿势?难道不是平躺更容易杀、而且不容易暴露惯用手吗?”
太刻意了,简直像有人想嫁祸给左撇子毛承超(5)。
她继续推断:“但是反过来思考,万一凶手真的是毛承超,但是他刻意做出有人嫁祸他的表象呢?”
第32章 第32章模拟现场和亲密接触
施雪泱和高星衡把案发现场重新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额外的线索。
“高星衡,你在这坐着模拟受害者,我思考一下。”
当她感觉没有头绪的时候,会尝试重构当时的情形,或以凶手的视角或以受害者的视角想象。
高星衡自觉坐在了餐桌边,扮演受害者。
施雪泱站远了一点,拉开距离注视着他。
时间大约是晚上7点30分,初夏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应该开了灯。
被害者王华炽煮完玉米,关掉火,准备等待它凉一些再拿出来,他坐在桌边。
她打开客厅的灯,从门口、玄关一路走到客厅,注意到了地板上投下来的淡淡的影子。现在是白天,影子很淡,但当时天黑了灯光的影子应该还要明显一点。
她让高星衡调整一下:“你换个角度的位置。”
如果当时开了灯,王华炽可能不坐在那个面对面的角度,因为他稍微警惕一点的话,可能会注意到地上悄悄向他靠近的人影。
高星衡挪动了一个位置,坐在餐桌的另一边。
施雪泱模拟凶手的行动路径,从他身后靠近,举起手假装将东西砸下去。
高星衡背对着她,但在那一瞬间却像意识到快要挨揍而变成飞机耳的狗,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举起的手轻轻放下,弯下腰从他的侧面凑过去看了看他。
他发觉她的气息渐近,睁开眼侧过脸,这个动作却差点让他的嘴唇擦过她的脸颊。
气息交错了一下。
高星衡惊慌地往后仰了仰,差点失去重心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的声音失去了沉稳,耳畔也浮上了红晕:“为什么,突然侧过来看我?”
施雪泱及时伸手扶住了他:“我在模拟案发现场。”
当时王华炽正拿着手机发短信,他说“我组织一下语言马上发给你”,说明他正在对话框里编辑短信。
而在她现在这个角度,从上往下看不到高星衡手里的手机,他的发顶挡住了视野,所以她这才侧过去看看他的手机。
“我在考虑凶手的身高,在那种情况下TA能看到王华炽的手机屏幕吗?”她说。
高星衡压抑下悸动,强装镇定:“哦。”
施雪泱继续推演:“凶手把王华炽打晕后,拿起他的手机,看到了他的草稿箱里写下的文字,删掉。”
“为了保证警方不能在王华炽的手机里找到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凶手把王华炽的手机砸碎,保证主板和存储芯片完全毁坏,无法再恢复任何数据。”
思考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
凶手的手法确实很专业。普通人被电视剧误导,很容易以为把手机扔进水里就能阻止警方恢复芯片数据,但在水中浸泡不能真正破坏芯片,只会导致短路,警方依然可能恢复芯片的数据。
但凶手采取了用砖块砸烂手机,物理损坏芯片,手机上的数据再也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性。
然而,做到这么绝……真的有必要吗?
王华炽那些关于凶手的线索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最多只是存在于短信发送草稿箱中,草稿箱编辑框内的文字在删掉了以后无法恢复。
除非王华炽像她那样喜欢用手机备忘录写下线索,或者在王华炽的手机还有其他线索,否则用砖块砸烂手机根本是多此一举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度思考了。
正在困惑之间,施雪泱听到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她警觉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公寓管理员和一个警员交谈的细碎话语。
公寓管理员:“这钥匙你们就拿着吧,省得我每次都给你们开门。”
警员:“不不,不用了,上头规定我们不能拿这钥匙,还是你保管着。”
公寓管理员:“噢……”
警员:“前几天来的时候,有个警员把自己的东西落在现场了,现在被上头骂得狗血淋头呢,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要是拿了钥匙,到时候现场出了什么问题,就全赖我们了。”
上次有警员在屋里落下了自己的物品,这次警员返回案发现场是为了拿回警员的个人物品。
施雪泱看向客厅沙发:那个警员落下的东西应该是这支沙发上的笔了。
她伸手一按,将客厅里的灯光开关按灭。
现在是白天,不然该被外面的人察觉到屋里开了灯了。
门锁里的锁芯又转了一圈,抽出来。
施雪泱眼疾手快地捞起高星衡。
她勾住他的腿弯,顺手把人抱了起来。由于上次看电视的时候这样抱过一次,她已经相当熟练对伤员高星衡的公主抱了。
但高星衡显然没经历过,上次他睡着了完全没有印象。这次他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神色错愕,脸颊一下子红了,尴尬地抓着她的衣服。
穿着鞋套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极轻。
她快步带着高星衡离开客厅,迅速进入浴室。
现在的情况还不是那么严重。前来的警员只是来拿丢失的个人物品,拿了沙发上那支笔应该就会离开,不至于会搜查到浴室的程度。
即使运气实在太差搜查到了浴室……
那也没办法,只能坦白身份。
门把手转动,门打开了。
警员进门前又对公寓管理员嘱咐了一句:“老伯你先别走,在门外等着我们,给我们做个见证,我们找到东西很快出来了,可没对现场做手脚啊。”
公寓管理员有些无措地站在警戒线旁边:“这么严格?”
警员叹气:“谁说不是呢,上头说会怀疑我们警员在案发现场动手脚,到时候
解释都解释不清楚啊。不知道上次是哪个混蛋在现场动手脚了,让我们跟着受罪。”
公寓管理员:“好好好,我给你们看着时间。”
两个警员进入屋里。
浴室的浴帘轻轻拉上。
施雪泱把高星衡按倒在浴缸里,自己也跟着躺下,用手肘微微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免得脑袋毫无抵抗地接触浴缸,顺便也用手在高星衡的脑袋下垫了一把。
浴缸狭窄,两人挤在一起只能侧着身蜷缩着。
四目相对。
施雪泱注意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的目光无处可以放置,便暂时停留在了面对面的高星衡脸上。
高星衡感到从头顶到脚底都在发麻。
他发现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呼吸温和而平静,却在一点点掠夺他赖以生存的氧气,他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皱了皱眉看她:[别看我了。]
她:[?]
两个人的脸实在靠得太近了,他闻到了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她的睫毛根根分明地在他的视野里清晰起来。
而她垫在他脑袋下的手温热地包裹着,让他感觉到头晕脑胀。
有一瞬间,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要伸出手抱紧她,然后亲吻一下……哪里都可以,额头,脸颊……
高星衡不自在地微微转了转头,狠狠擦除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她按住了他的脑袋:[别动。]
他:[既然这样,你不要看着我。]
她:[?]
她:[看不到你的内心独白,你忍一下。]
高星衡:[……]
那两个警员不是说拿完个人物品很快就走了吗?不是还让公寓管理员老伯看着时间的吗?为什么那么久还没拿好?!
施雪泱也很纳闷。
她不明白高星衡到底在给她使什么眼色。
如果眼神读取是有文字显示的话,她现在读取到的他的眼神就是一串乱码:[xJ2@9vn$#kLmZ!8]
到底在使什么眼色啊,他是眼皮抽筋了吗?
第33章 第33章死亡时间
前来取东西的警员终于走了。
两人从浴缸里起身。
施雪泱查看了一下,确认警员的车已经驶离,这才把高星衡搬出来。
“刚才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她问。
高星衡说不出口,他有些尴尬地别过头。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转移话题的方向:“……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凶手似乎每次都在刻意把嫌疑引向特案组内的成员。
上次是焦瑜(9)。
凶手联系姚志的时候就用了焦瑜的身份,让姚志指认焦瑜。
然后是毛承超(5)。
凶手在杀害王华炽时特意让王华炽向左侧卧,同时让他死得颇有仪式感,嫌疑指向毛承超。
施雪泱思忖道:“我也认同。”
凶手联系姚志是在6月18号,那时针对周钟烨案成立的特别案件调查组已经成立,凶手已经认识了特案组的同组成员。于是,凶手挑选了焦瑜作为第一个被嫁祸的对象,用焦瑜的身份联系姚志。
从那时开始,凶手似乎就在准备一个计划:
特案组被怀疑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当特案组的所有人都有嫌疑的时候,真正的凶手就可以混在他们中间。
如果照这样的逻辑推算下去……
“当警方开始重查柳飞诚失踪案的时候,凶手会让线索指向万英毅。”
万英毅(8)是从吉华辖区警局调进总局的警察,在两个月前接手了柳飞诚失踪案。
特案组所有成员会一个一个地成为嫌疑人,案件线索明确地指向他们,指纹、物件、可疑行动、甚至血液,都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在这种情况下,“证据”就变成了真假难辨的幻影。
任何确凿的证据都有可能是人为制造的。
人为制造……
这点提醒了施雪泱。
她跑到厨房料理台边,盯着蒸锅和电炉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看向料理台附近的那张餐桌。
她脑海中仿佛出现了王华炽坐在餐桌边的情形,然后这幅想象出来的图景被打碎,画面碎片像玻璃碎片一样纷乱地混合、重组,组成了另一幅图像,王华炽站在料理台边冲洗玉米,剥开一点玉米叶,检查里面的情况,去掉了外层几片玉米叶,保留内层的嫩叶,拉开其中一些玉米须以减少异味,扔进料理台下方的垃圾桶内……
想象的图景不断打碎重组,她重构着案件发生时的情形。
她拉开料理台下方柜门,果然在垃圾桶里看到了玉米须和玉米叶,不过少许几片,因为玉米是带壳煮的,这样有助于让玉米煮得更嫩。
她打开冰箱,冰箱里还有几根玉米棒,堆积在一起。
一切仿佛毫无破绽。
见她检查的动作,高星衡也差不多猜到了她在怀疑什么。
尸检所能给出的时间范围比较广,无法更加精确,但警方现在确定王华炽的死亡时间在7点32分以后,是因为最后发短信的时间,以及蒸锅里煮完的玉米。
由于王华炽的手机被彻底砸烂,里面的芯片更是完全损毁,警方只能通过运营商记录查到王华炽手机的通讯记录。
煮完的玉米状态从侧面证实了王华炽的死亡时间。
施雪泱在怀疑玉米并不是王华炽本人煮的,短信也不是王华炽本人发的。
她打了一个电话。
由于秦嫣和梁皓都进入了被观察范围内,两人都拿不到最新情报,施雪泱只能求助于级别更高的领导屠婧。
她问:“死者的指甲缝里有玉米须或者玉米叶之类的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翻动文件的声音,随后是回答:“没有。”
施雪泱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用力了一些。
果然。
玉米很有可能不是王华炽自己煮的。
但仅仅是指甲缝里没有玉米须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证据。
警司屠婧:“你把领导当牛马使,真有你的施雪泱。”
施雪泱没想到屠婧也会开玩笑,屠婧作为高级警司一向以严肃较真的风格让人畏惧。
她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回道:“谢谢?”
警司屠婧忍俊不禁:“算了,我会把你的发现转达给正在查案的警员。”
电话挂掉后,施雪泱再次看向面前的料理台。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水池里看不出痕迹,也无从判断是否在这里洗过玉米。王华炽的指甲缝里没有玉米须和玉米叶残留,只要能找到更有力的证据,就能证实玉米并不是王华炽自己煮的。
高星衡在橱柜边慢慢转着,忽然问她:“垃圾袋,什么颜色的?”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黑色。”
高星衡戴上手套,打开橱柜的玻璃门,从里面拿出一卷垃圾袋:“是这种吗?”
“我看看。”她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那卷垃圾袋,展开几十厘米,一边观察一边隔着手套摸了摸质地。
厚度不一样。
套在料理台下方的垃圾桶中的那只黑色垃圾袋,更厚更有韧劲。
她和高星衡对视了一眼。
两人在案发现场四处寻找了一个遍,终于确定王华炽家里只有那种类型的垃圾袋。
“既然家里只有这种垃圾袋,那么料理台的那个垃圾袋就是从外面拿进来的,玉米也是凶手在其他地方剥好煮好,连着垃圾一起带过来的。”
玉米不是王华炽自己煮的,能从侧面证明死亡时间的一个证据消失了。
凶手费劲布置煮玉米的假象,目的是为了误导死亡时间判断。
既然是这样,另一个作为死亡时间证明的证据——短信——大概率也是人为制造的!
“但是到底怎么做到的?”
施雪泱拿出手机,把那天晚上的短信来往记录翻出来。
王华炽:[我是王华炽……如果你希望验明我的身份,我们可以见面再说。]
施雪泱:[用短信的方式交流就好了,出门对我们双方都不太安全。]
王华炽:[也好,我组织一下语言 ,马上发给你。]
不可能是定时发送。
第二条回答显然和她的回答息息相关,如果是定时发送的话,根本做不到预测她的发言。
“那天给我发这两条信息的人是凶手,而不是王华炽。”
“但凶手必须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在案发现场发完短信后再砸碎手机离开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
结论很明显:凶手把王华炽的手机卡取出来,把另一张芯片卡砸碎,直到看不出上面的卡识别标识,杀完人布置完现场后,凶手拿着王华炽的手机卡离开现场。
等凶手做好不在场证明,拿出王华炽的手机卡装在另一个手机里,在晚上7点半左右发了两条短信给她,随后再次将芯片卡损毁。
难怪她之前觉得凶手特意砸碎手机的行为做得有点过。
原来,那张在现场的被砸碎的芯片根本不是王华炽的手机卡!
……
从案发现场回去的路上,施雪泱发现高星衡一直在汽车后视镜里看着她。
她的目光转过去,在后视镜里和他的视线交错而过。
他立刻移开了目光,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手上有什么,翻来覆去看了好久。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高星衡低声道:“有点好奇你过去的经历。”
施雪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案件:“什么意思?我过去的经历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高星衡语噎了片刻:“……不是,没有关系。”
她:“哦。”
车里的气氛静默,空气像流体一样缓慢地淌着。
施雪泱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奇她过去的经历,她看向后视镜,和他的视线再次相撞。
这次他没有躲开视线,而是直直地和她对视。
她忽然想起有一次他在家里,她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他凑到镜头面前,呆呆地看了好久。
那张硬朗英俊的脸被镜头扭曲变形得看起来有点好笑,双眼却定定的,仿佛隔着镜头和她对视一样。
同样的眼神。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他的问题,是关于她过去的经历,她终于开口道:“我的事以后会告诉你的。”
高星衡紧追不舍地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施雪泱呢?
她是铁石心肠吗?
她是否也会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呢?
这些他都想知道。
第34章 第34章创伤后应激
施雪泱想了想:“你恢复记忆以后,我会把我的过去也告诉你。这样的话,我们两个就是公平交易了。”
她急迫地想知道高星衡的记忆。在他所获得的线索中,到底谁才是那个犯罪组织安插在警方的内鬼?
他恢复记忆后,目前一直环绕着他的危险至少能解除一半,她也能轻松不少。
高星衡对于她提起的“公平交易”这个词感到有些微妙,他低下头,眼中没有焦点,虚浮在空中:“交易?”
难道在她看来,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只是类似交易的关系吗?
他隐隐有点心碎。
施雪泱见他是这个反应,暗自思忖:她这个呆头不会是不知不觉说了有什么特殊意义的话吧?
不确定,再看看。
时间还早。
施雪泱的计划是去见见毛承超(5),死者王华炽的好友。由于她的计划从防守转变为了进攻,所以主动去见嫌疑人变成了重要的一环。
毛承超在家休息,他身为嫌疑人,好友又被害,一时间缓不过来,便申请了两天的休假。
在去毛承超家的路上。
路口,红灯的最后读秒结束,跳转了绿灯。
汽车平滑地起步往前,穿过十字路口。
高星衡看着车窗外,一副走神的模样。
突然,从岔路口飞驰出来的汽车身影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割开他的视野。
那辆红色小轿车丝毫不顾红绿灯系统,径直向这个方向撞来!
施雪泱反应极快,踩下刹车的同时打方向盘,注意着十字路口其他的车辆和行人。
呼啸的风声在一瞬间缩紧,距离缩小,车身和那辆横冲而来的车擦身而过。
她硬生生将车从原来的撞击轨道上绕了出去!
车轮在地面摩擦出一声尖锐的烧胎声。
黑色越野车停下来了。
“碰!”
金属碰撞的声音令人心惊。
那辆从岔路口冲出来的红色小轿车并没有减速,径直撞上了另一辆大卡车。
红色小轿车的车头直接凹陷了进去,碎裂的玻璃四散飞溅,紧接着,撞击大卡车的巨大冲击力让车身被抬离地面,侧翻倒在地上。
十字路口的车流停摆了。
大卡车司机下车查看情况,卡车后面的车辆也停了下来。
施雪泱把车停到路边,开启双闪警示灯,正要下车协助,回过头却看到高星衡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色苍白,用一只手捂着额头,脊背弓起来,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
施雪泱解开安全带,用手攀住座椅靠背,双腿抬起,手臂发力支起身体,径直从驾驶座跃到了后排,坐到他旁边。
她尝试着去扶他。
高星衡伸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衣服,整个人向她靠过来,他的身体紧绷着,碰到她的时候稍微放松了一点。
“停车……”他的声音低哑而滞涩。
她握住了他的手臂,安抚道:“已经停车了。”
高星衡像被巨石碾压一样直不起身来,他抓住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向她靠近。
那些散落在马路上的玻璃碎片仿佛和记忆一起刺进他的脑海里。
刺眼的车灯。
失控的车辆猛冲向他。并没有刹车,而是故意加快了车速。
他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主动跃向车身借力,利用身体爆发力跃起翻滚。
但他的身体反应变慢了。
更加残酷血腥的记忆让他愣了愣神,他想起惊恐万状的惨叫声,想起血肉模糊的面目,想起在片刻之间见到的情形。
在那个瞬间,那辆车撞上了他。
视野旋转,翻腾,倾倒在地。
……
高星衡的胃部感到不适,恶心感像是一条长长的蛆虫从他的身体内被扯出来。
他勉强自己转身,免得不小心呕吐在她身上,他的视野中已经一片空白。
施雪泱反手把他拉近了一点,迅速从座椅侧边的口袋里抽出塑料袋:“不用躲。”
他的脊背不断拱起,几乎是瑟缩了起来。
他的眼中满是生理性的泪水,喉咙口被强烈的恶心感撕扯扩开。
但最后,他只是干呕了几声。
他整个人脱力地瘫软下来。
她搀扶住了他。
高星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记得等他醒来的时候,她还在汽车后排半搂着他,而汽车已经不在那个发生了车祸的路口了,而是换到了一个僻静的停车位。
车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一枚一枚地亮着。
他抬起眼,看到她睁开眼,正和他对视。
她的脸上有一层路灯光赋予的光晕,雾蒙蒙的,温和而坚定。
她扶着他后脑勺的手慢慢松开:“没问题了吗?”
他整个人都快被情绪淹没了,心脏在发烫。
但他只能轻声应一声,自觉地守住界线,直起身来。
只是同事而已,就算暂时住在一起,也只是合约关系。
……
刚才路口那辆红色车的车主酒驾闯红灯,是个意外。
但车祸现场这件事,倒是激起了高星衡的一部分记忆。
高星衡想起来:
那天他获得了关于犯罪组织的重要情报,但是卧底身份也意外暴露,在逃离的过程中被组织的杀手阻截,他已经逃到了闹市区,杀手驱车朝他撞来。
这就是他断了一条腿、脑部受到冲击失去记忆的原因。
“我本来能躲过那辆车,但是有一件事影响了我。”高星衡说。
他停下来的时候,施雪泱就差不多猜到了这件事和“胶带受害者”有关 。
高星衡顿了顿,继续说:“柳飞诚,他是我在组织内发展的线人,已经答应我改邪归正,但被组织发现了。”
组织为了找出策反柳飞诚的卧底警察,特地将7个有嫌疑的成员叫到一处,就是平时在和柳飞诚接触的成员。
杀手用胶带残忍地封住柳飞诚的整个身体,当着那7个人的面,用斧头一下一下地砍,直到柳飞诚死透。
然后,杀手砍下柳飞诚的手指头,浸泡在酒液里,给在场的那7个有嫌疑的成员喝,试探他们的反应。
高星衡也在那7个有嫌疑的成员中,他同样喝下了那浸泡着断指的酒。
就是因为这次经历,他有了心理阴影。
失忆后的PTSD就是由此而起。
……
施雪泱有些手足无措,同样作为特别任务连的专职卧底警察,她能共情他,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业务不是很熟练地、稍显笨拙地去擦从他脸颊上滑落下来的眼泪。
“……谢谢。”他低声说,不敢去看她。
“你也是,谢谢你,辛苦了。”她说。
第35章 第35章噩梦:危机or离婚
施雪泱在观察记录册上写下:
7月6日,外出案发现场,意外目睹车祸现场,记忆更新:柳飞诚线人案。
她想了想,把高星衡记忆中的“柳飞诚断指”作为线索加入了思维链条。
柳飞诚被砍下手指。
第二案403住户被砍下手指、断指被寄到她家信箱。
——她隐隐觉得这两个线索应该是相关联的。
看来凶手的动机一定和为柳飞诚复仇有关。
……
这天晚上,高星衡睡不着。
他坐起来靠在床头,昏昏沉沉的,心脏似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每一下都跳动得极其不安而急速。
他梦到自己站在雨水弥漫的街道上,刺目的车灯照向他的眼睛,他无处闪避,身体也无法动弹。
但下一秒,他却看到她向他奔来,用力推开他。随着碰撞的声音响起,她倒在马路上,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直到他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他仍惊悸未定。
他想起了她在一天前对他说过的:[我会用尽全力保护你,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想起这句话,他心里的不安越发扩散。
高星衡从床上起身,从房间里出去,打开客厅的灯,漆黑的空间明亮起来。
他看着那扇关着的房间门。
她不可以因为他而受伤。
可是他要怎么做?……
他的呼吸有点迟缓,喉咙口似乎堵住了,恐慌和无措占据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客厅里空荡荡的家具此刻在他眼中都像张牙舞爪的异形,昭示着“无人”的状态。
她不在客厅。
她不在他眼前。
她会因为保护他而消失。
不……不!!
扭曲而无声的呐喊从他嗫嚅的唇中溢出来。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焦虑和破坏欲。
高星衡在她的房间门口靠着门框慢慢坐下,仿佛守着她的房间就能避免那些事发生。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
现在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如假包换的心理疾病患者。
“又演习吗?”她的声音忽然传来。
他转过头,正和蹲下和他平视的施雪泱目光相触。
……
凌晨一点,施雪泱发觉高星衡离开了房间。
自从上次那个意外后,她在监控中设置了提醒:在夜晚睡觉时间,如果高星衡的房间门打开了,她的手机就会收到提醒,避免他半夜被人暗杀。
她从睡梦中醒来,揉了一把眼睛,翻身下床,立刻打开手机检查监控画面。
敬业得她自己都想给自己送一面锦旗。
监控画面中,她看到高星衡离开了房间,走到了她的房间外,扫视了一圈客厅,然后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看着她的房间门,最后靠着门框坐了下来。
她打开门,蹲下身看向他:“又演习吗?”
高星衡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梦境里支离破碎的画面聚合在一起,不断冲击着他的头脑,和现实中她的脸交错。
“你是不是做噩梦?走,跟我去扔飞镖。”她说。
施雪泱把高星衡拉去玩儿童吸盘飞镖了。
凌晨一点。
半夜不睡觉的两人正式开始比赛投掷飞镖。
高星衡有理由怀疑是她在把他当小孩哄。
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她自己在哄自己——毕竟每次赢的都是她,她变着法子地赢,翻来覆去地赢,冷酷无情地赢。
但不管怎么样,他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惊惧不安消失了。眼前鲜活而生动的她让他终于安心下来。
凌晨两点,高星衡被施雪泱强制扔进了房间里要求睡觉。
这次,前面那个噩梦倒是不再出现在他的梦境里了。
高星衡做了另一个噩梦。
他梦到她强制把他拉去离婚——不顾他的意愿变着法子地离婚,翻来覆去地离婚,冷酷无情地离婚。
再次从噩梦中醒来的高星衡:“……”
他好像是没救了。
……
次日,施雪泱带着高星衡继续昨天没完成的行程。
去拜访毛承超(5)。
毛承超的精神状态有点萎靡,没有刮胡子,脸上的胡茬让他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施雪泱在问毛承超的时候,由高星衡注意观察着毛承超的反应,捕捉他流露出的细微不正常。
她首先声明:“不是审讯,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毛承超摇了摇头,道:“就算是审讯也没关系,我知道现在我的嫌疑最大。”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施雪泱也不客气了:“王华炽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
毛承超:“没有,他没有对我提起过什么。”
施雪泱:“你有没有看到他和谁谈过话?”
毛承超愣了一下:“这个倒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和好几个人聊了一会儿。”
经过确认,虽然那条短信是凶手发的,但王华炽的确“向上级要了施雪泱的号码”,说明他确实发现了什么线索。
而凶手之所以对王华炽动手,也是因为王华炽发现了凶手到底是谁,灭口杀了王华炽。
这样的话,王华炽特地去聊天交谈、刺探情报的对象就是他的怀疑对象。
施雪泱:“王华炽最后和哪些人交谈过,你还能想得起来吗?”
毛承超皱起眉,回忆了片刻:“万英毅,焦瑜,赵宸秀,还有邓桐。”
施雪泱默默记下。
虽然不知道毛承超的证词是否真实,但总归是线索。
最后,施雪泱顺嘴问了一句毛承超的不在场证明。
在王华炽案件中,凶手利用短信和玉米混淆了警方的视线,为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而上一次,周钟烨案件中,凶手也是加热了尸体,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时间对凶手来说,似乎是一件重要的事。
毛承超的不在场证明是:“当时我在接外甥放学。”
问完了话,两人离开毛承超家。
施雪泱系上安全带,正要转动钥匙发动车子,这时她看了一眼手机。
“有情况。”
她曾经扔在巷子排水沟里的摄像头和监听器,就是为了等凶手前来回收证据。
她早就把真正的证据收起来了,却没有上交给特案组,只告诉了梁皓,以造成她没有发现证据的假象,引诱凶手前来。
现在,隐藏在证据上的GPS位置发生了
变化。
这表明:有人掀开了排水沟的金属格栅,带走了里面的监听器和摄像头。
第36章 第36章警方内鬼
两栋居民楼之间的小巷里堆了一些物品,夜宵摊老板也将自己的小吃车停在了小巷里,仅剩一条不宽不窄的通道留给行人,为了避免店里的货物被雨淋湿,巷子上方盖上了一层油布。
戴着手套的女人看了看四周,蹲下来。
她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根钩形撬棒,弯钩伸入格栅缝隙中,紧接着手上用力,掀开了排水沟的金属格栅。
二十寸高的排水沟并不深,土层和垃圾中掩藏着细微的亮光。
她探手拿起,擦掉上面的土,那是一枚微型摄像头。很快,她又在附近找到了窃听器。
……
施雪泱转头对后排的高星衡道:“坐稳,安全带。”
提前做好警告后,她却并不着急。
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把手机放在车载支架上,划着手机上的GPS追踪。
车轮慢慢旋转,碾过路面。
几秒后,速度表盘上的指针颤抖了一下,时速攀升。
高星衡注意到了,即使她正踩下油门,车速飙升,也是面无表情的,仿佛抓不抓得到人并不是她的事,而是命运使然。
“不急,那个人不是犯人。按照犯人的做事风格,不会隔了一段时间冒着风险亲自去拿的。”她说。
她一边说,一边却踩下了油门。
如果拿走那份伪造证据的人是犯人派来的,那么她需要加快速度跟上去。
如果拿走那份伪造证据的人是自行发现这个线索的,那么她需要考虑那人会不会被犯人盯上灭口。
无论是哪个理由,她都需要尽快追上那个人。
车速越来越快。
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像风声一样扑面而来,从车身两旁呼啸着往后退。
汽车明明控制在道路最高限速,给人的感觉却像幻影一样,分秒不差地顺畅通过每个红绿灯口。
拐进了某条支路。
汽车慢了下来,匍匐在旁边楼房的阴影里。
几秒后,GPS路线上显示的小点移动到了交叉口。
没有任何停顿和前置时间,汽车像猎豹扑杀一样从支路口跃出,车身横向滑入主路!
现在汽车和那辆白车在两条车道上并肩而行着驶向下一个红绿灯口。
车窗平滑地降下。
“有事要谈。”施雪泱出示了一下证件,看向白车内的人。
白车内的驾驶员,俨然是原特案组成员,鉴证科邓桐(6)。
……
邓桐没有驱车逃离,而是跟着施雪泱把车开到了路边停车位上,两人开始交谈。
“为什么主动找上我?”邓桐打量着她,又打量着车后排的高星衡。
施雪泱见她绝口不提在巷子排水沟里捡到证据的事,便也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王华炽被害前和你谈过话,可以问问他和你谈了什么吗?”
邓桐语气不善地道:“我不认为我有义务告诉你,倒是你,为什么不保护好目标,反而带着他在外面乱转?”
高星衡想说话,却被施雪泱抬手示意,只好闭嘴。
施雪泱平静地道:“我们两个怎么样和你无关,但我是有权力从你这里询问线索的。”
邓桐双手抱臂,脸色不好看地看向别处。
闷了好一会儿,邓桐才道:“没问什么,就问我有没有去过什么白蓝还是白玉饭店。”
施雪泱纠正道:“蓝玉酒店。”
邓桐一说,施雪泱就大概明白了。
王华炽被杀的原因,是因为他注意到了周钟烨案中凶手和周钟烨的交集。
“我没去过那种地方,也没有理由杀王华炽,他是个好人,虽然我们并不熟。”邓桐从车里拿出证物袋来,冷笑道:“你要是真想找出谁是凶手,看看这个吧。”
证物袋中,正是沾染着排水沟泥土的摄像头和监听器。
邓桐竟然主动拿出了她捡到的证据。
施雪泱不知道邓桐是怎么知道证据所在地的。
如果邓桐是犯人,难道是她发现了证据是假的故意这么演?如果邓桐不是犯人,那么她是被犯人利用,还是通过前面的案子线索推理出了证据的所在地?
演戏不是施雪泱的长项,她直接坦白:“这是我放的,真证据已经被我收起来了。”
邓桐的表情一僵。
高星衡注意着邓桐的反应。
邓桐转过身去,靠在车身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邓桐忽然想到了什么,质问道:“喂,所以你是发现我拿走了证据,怀疑我是凶手,才追上来的?”
施雪泱没有掩饰:“对。”
邓桐翻了个白眼,低声抱怨了一句:“居然被你摆了一道,亏我以为找到关键证据了。”
高星衡在手机上发消息给施雪泱:【不是她,她的反应是真的。】
施雪泱相信他的判断。
如果说她的观察力体现在物理性上的话,高星衡就是社会性观察力极佳。
施雪泱:“很抱歉误会你,你小心点。”
邓桐撇了撇嘴,冷哼道:“……哦,没关系,谢了。”
摄像头线索到邓桐这里断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凶手应该不会再去冒险取回那落在排水沟里的证据。
但邓桐提到的“蓝玉酒店”却又是一个新线索。
和邓桐告别后,施雪泱立刻决定:“我们去蓝玉酒店。”
蓝玉酒店。
和前台进行了沟通后,酒店里有人领她和高星衡去了安保办公室。
“6月15号到18号所有的监控?其实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还完整。”酒店安保负责人有些局促地道。
正在此时,施雪泱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她低头看到屏幕上显示新来电。
未知号码。
施雪泱推着高星衡的轮椅,走向酒店走廊尽头僻静无人处。
她对高星衡道:“我把声音外放,你如果想起来什么就告诉我。”
高星衡点头:“好。”
施雪泱接起了电话,打开录音功能,打开免提。
电话那头是经由电脑处理过的声音。
粗重而带着电流的声音语气古怪地道:“与其查我,不如快点让高星衡恢复记忆。我快没时间了,快让他恢复记忆吧。如果他在听的话,告诉他:警方高层。”
没等她回答,电话挂断了。
施雪泱可以肯定的是,三起案子的凶手就是现在打电话给她的人。
但凶手却催促高星衡快点恢复记忆……甚至给他提示词“警方高层”。
警方高层……
难道在高星衡获得的情报中,警方内鬼指的是警方高层中的某人?
如果内鬼是高层的话,确实很多古怪的现象都可以解释了。
比如为什么高层会批准假扮结婚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保护计划。
比如被信任的警校医生周钟烨为什么那么快被组织找到并买通。
……
凶手之所以迟迟不对高星衡动手,是因为TA的目标根本不是高星衡!而是高星衡的记忆中某个警方高层的名字!
凶手杀周钟烨是为了阻止周钟烨向组织出卖情报。
凶手费尽心机在梁皓的行李箱上装窃听器,是为了第一时间得知那个高层的名字。
凶手把鲁元的手指切下来送到她家,是为了刺激高星衡的记忆。
凶手千方百计地混淆死亡时间,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向真正的内鬼复仇。
施雪泱看向高星衡,他俊秀的眉眼却在此刻神色空白,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一样。
“高级警司,屠婧。”他喃喃道。
施雪泱怔住了。
他口中的名字,正是她这次保护任务的领导——
同时也是对她说这句话的人:[不要相信任何一个接近你的人,尤其是警察。]
第37章 第37章(倒V结束)但愿她都忘……
记忆一环扣着一环,一旦转动了某个齿轮,其余的就像大闸放水一样涌出来。
“过不了,要么换条线,要么找人打点。”
“找屠婧搭把手?她不是警司吗?”
烟头被扔在地上,皮鞋碾了一下,“不搭界,侦缉科什么也不是。”
“她那点事还在我们手里,不怕她不配合,只要掺和一把就够了,那里头的老猫个个都不干净。”
“别把人逼急了 ,她那个人谨慎过头,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嗬,那么谨慎的人,都会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说明也不是那么谨慎嘛。”
……
这是高星衡那天听到的内容。
也就在当天,他的卧底身份暴露了——却不是因为听到了这次对话,而是因为他的接头人被发现、被杀了。
不久之前,他发展的线人柳飞诚被杀。
然后,他的接头人又被杀。
在逃离的过程中,车祸发生了。
幸运的是,车祸现场是在闹市,杀手没能得逞,只能驱车离开,让他保住了一命。
路人打了急救电话,他被送到了医院。
此刻,当电话那头经过处理的声音说出“警方高层”这个提示词的时候,这些记忆碎片也完整地凑在了一起。
前因后果都清楚了。
……
从蓝玉酒店回去后,高星衡发起了高烧。
他闷声不响地找到耳温计,“滴”,看了一眼,一句话不说地去找退烧药。
安静地吞服药丸后,他自觉回到房间睡觉。
钻进被子,躺平,盖好。
动作流程一气呵成。
乖巧得有点可疑。
施雪泱拿起他量过的耳温计,按MEM键查找上次测量的温度记录:39.2摄氏度。
她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片刻后,施雪泱打开手机,搜索“如何照顾发烧39摄氏度以上的病人”。
她必须为自己澄清一点,她不是没有生活常识,而是她发烧从来没超过38.5摄氏度,38摄氏度的烧就能让她像个僵尸。
见到如此吓人的高烧,她也有点慌乱。
“如果在4-6小时内退烧可以继续在家里观察……”她一边念着互联网给她的答案,一边开始新兵上阵准备照顾病人。
她拿了冰袋和毛巾,打开房间门,想了想问他:“你需要帮助吗?”
“不。”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开始抗拒她了,这种情况只有在最初几天出现过。
施雪泱径直走过去,把冰袋放到他额头上。
[由不得你。]
[你又犯病了吗?]
[我有我的想法,有本事你打我。]
这些选项从她脑中飞过一圈后,她放弃了开口说话。
算了,还是别说话了。
她搬了把凳子,打开手机继续查看“如果照顾发烧39的病人”教程。
高星衡的意识很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他明明地说了“不”,她还是向他走过来了。
额头上被压了冰袋。
他悄悄睁开眼看着她。
记忆恢复后,他总算想起来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合约结婚。
之前他曾以为,他和她是在卧底任务中合约结婚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后,他已经接受了“合约结婚”这个前置条件。
虽然不是货真价实的夫妻,虽然没有深厚的爱情基础,但他经过分析得出两人之间的同事感情还是存在的。
他幻想了不少两人作为同事时的情形。
他很好奇为什么她会答应合约结婚。能答应这个条件,说明她至少不是讨厌他的。
他思索着两人在卧底任务时是怎么并肩作战的。
关于他和她的过去,他真的很好奇。
……
但现在,记忆拼图完整了。
高星衡猛然发现,他没有合约结婚的同事。也就是说,他和她之间没有过去,没有回忆,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口中的“任务”,仅仅是她的保护任务而已。
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所以,他不仅是判断错误,而且是大错特错。
他甚至自顾自地加上了“合约结婚”的前置条件。
高星衡隐隐有点崩溃。
如果冷静一下想一想的话也能发现很多端倪,比如她面对他时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冷淡疏离,礼貌得连同事都不像。
但是——
在没有任何交情的情况下,他居然自顾自地按照自己的判断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
他想起他对她说过关于监控摄像头的事项,他说可以重新装;他想起他在混乱的时候亲吻她的手;他主动问她可以拉着手吗;他黏着她不松手……
高星衡浑身发烫,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虽然之前已经尴尬过一次了,但那时他以为他和她至少以前是认识的,并且有同事情基础,这才答应在任务中合约结婚。
“奇怪,明明还没到退烧药起效的时候,为什么你正在大量出汗?”施雪泱对照着手机上的搜索结果观察着他。
见她的目光转向了他,他立刻闭上眼逃避和她的对视。
“你的任务,警司给你的吗?”高星衡生硬地转移开了话题。
施雪泱不明白这个高烧病人忽然开始聊案件:“你说假扮结婚?是的。”
高星衡不敢睁开眼和她对视,他别过头,背朝着她侧卧。
结婚证……连结婚证都是假的。
施雪泱看了一眼手机:“先不谈那个,我发现你身上现在有很多冷汗,这种情况是应该换掉被汗浸透的湿衣服的。”
高星衡死命地拽着被子角,不让她掀开来。
他固执地转移话题:“周钟烨医生会被组织找上,是因为屠婧警司的泄密吗?”
施雪泱拽了拽被子,发现纹丝不动:“如果警司确实是内鬼,那么这个计划就是借刀杀人——高星衡,不要拽着被子了,湿衣服会加重病情。”
他的手指关节都用力得泛白:“对不起,是我的错。”
施雪泱手上用力,从他手里将被子拽了出来。
他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出了一身的汗,虚汗将衬衫布料浸透,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紧绷的肌理。
他的脸上浮着一层病态的潮红色,眼神雾蒙蒙的,显得比平时温和,失去了锋利的攻击感。
见他露出了一副绝望的神色,施雪泱莫名其妙地有种在欺负他的错觉。
她想了想,提醒道:“抱歉,不过现在你必须换掉衣服,不然我会动用铁血手段的。”
高星衡咬着牙,别过头不看她。
虽然他现在理应思考的是内鬼和凶手,他理应思考后续该怎么办,但他无法停止自己发散的思绪。
那些算什么……
那他以前的投怀送抱到底算什么……
但愿她都忘掉吧。
第38章 二合一(1)拉开序幕
安置好发烧病人高星衡后,施雪泱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安静思考。
确实,屠婧的疑点太多了。
1、【直接找上她】
按照流程来说,屠婧应该向督察秦嫣发布任务,再由秦嫣告知她。但屠婧越过了秦嫣,直接找上了她。目的,是为了获得关于高星衡情况的第一手情报吗?
2、【周钟烨背叛】
派来给高星衡治疗的警校医生周钟烨理应是受信任的,而且人选也是隐秘的,但组织却在短短几天之内找到了周钟烨。
如果周钟烨的情报是屠婧故意泄露给组织的,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在这种情况下,背叛是周钟烨的事,屠婧可以把自己的责任甩得一干二净。
假若当时周钟烨没有死,那么作为家庭医生,他能给组织杀手提供很多机会杀高星衡。
不得不说,这招借刀杀人很精妙。
3、【后续组织没有行动】
周钟烨已经被组织买通,但在周死后,组织后续却没有行动,她甚至没有在
她家附近看到过其他可疑人的踪迹。
这很可能是因为,屠婧突然发现,局势并不像她所预判的那样,而是出现了另一个“内鬼”,杀死了她的棋子周钟烨。
这让她心存疑虑,无法判断对方的来意,只能按兵不动。
4、【对待高星衡记忆的方式】
很多次,每当她询问是否可以将真相告诉高星衡时,屠婧总是以“他的心理状态可以承受真相了吗”这种问句回复她。
并且,从一开始,屠婧就以“不能强行灌输事实,免得产生扭曲”为理由嘱咐她把一切瞒着高星衡。
……
保护任务是警司屠婧亲自交给施雪泱的,各项行动的批准都是她向屠婧申请的。
如果警方内鬼真的是警司屠婧的话……
她要怎么做?
施雪泱冷静下来,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开始处理另外的线索:蓝玉酒店和那通来自凶手的电话。
首先是【蓝玉酒店】。
周钟烨死前,行程中就有“蓝玉酒店”这一条。
她查了监控,发现监控影像有缺失——应该是凶手在这段时间内处理掉了。
被杀的王华炽之所以会找那些人问蓝玉酒店的事,也是因为他拿不出实际的证据证明到底是谁那天晚上去过了蓝玉酒店。
结果这却变成了激发凶手灭口想法的举动。
蓝玉酒店的线索断了。
然后是【凶手的电话】。
那通电话她录了音,提交给技术科。
技术科的声纹分析结果是:声音并不是变声器产生的,因此无法分析声纹,这段语言是提前用文字写好、让机器合成语音(TTS技术)的。
至于通话时的背景音,可以分析出来大概是在房间里,周围基本上没有噪音。
至于通话来源,这次并不是从电话亭的电话打出来的,而是一张从黑市购买的电话卡,盗用了他人身份注册的“境外黑卡”。
凶手的电话线索又断了。
另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既然案件的凶手和警方内鬼是两回事,那么到底先抓谁?
施雪泱再次把这些问题抛到一边,准备思考第三个议题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她决定不思考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
次日,高星衡的烧退了不少。
只是他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这让她觉得他还有什么隐藏的高烧,她问:“要去医院吗?”
高星衡摇头。
施雪泱把一个按钮递给他:“觉得不舒服想去医院,或者需要什么帮忙,可以按这个。”
高星衡接过按钮,试着按了一下。
宠物交流按钮的初始声音机械地念道:“出去玩。”
他看着她。
施雪泱在家里只找到了这个会发声的道具,是这栋房子的前任主人留下的,就凑合着用了。
她解释道:“就是出去的意思。”
高星衡低下头:“好。”
他心情有点复杂,收到这个按钮后,他的嘴角明明是想翘起来的,但想到自己闹出的乌龙又是乌云罩顶。
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对这个宠物交流按钮的出现和作用以及她对他的态度做一番高考语文阅读理解。
但现在他放谨慎了,他不敢再乱脑补什么。
施雪泱处理完任务目标高星衡后,转头开始居家办公。
她打电话给了梁皓。
“梁皓,前几天审讯特案组的高层是谁?”
梁皓对于她忽然问起审讯者有点疑惑:“高层?我没有太注意。”
施雪泱不明白,面对面的审讯怎么会没注意对方的长相:“怎么会没注意?”
梁皓:“我对他们没兴趣,也记不住他们的脸,偶尔会看看他们的肩章。”
她郁闷:“算了,你靠不住。”
施雪泱转而打电话给秦嫣。
秦嫣理所当然地道:“审讯我的上司,你觉得是谁?皇冠和星星。”
皇冠和星星——高级警司的警衔识别。
她却追问:“屠婧警司?”
秦嫣呼出一口烟,笑道:“是的。怎么,你怀疑她?继怀疑我之后,你居然还怀疑上高级警司了。”
施雪泱:“高级警司也是人。”
秦嫣挑眉:“也是,你是那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冷血机器人。”
施雪泱闷声不响。
秦嫣继续道:“不过,如果对方是那种级别的人物的话,你还是得好好找找证据,光凭证人是无法拿下的,越是上面越是错综复杂,说不定连上交的证据都会被销毁……你的身份又特殊,即使消失了也不会被别人注意到。”
在通话背景音的持续中,最后秦嫣道:“小心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施雪泱答道:“我会的。”
最后一个电话。
施雪泱带着试试看的心情打给了邓桐(6)。
昨天邓桐捡了排水沟里的证据,提供了“蓝玉酒店”的证词,又是鉴证科的警察。
更何况,昨天她去了蓝玉酒店后,凶手就打了那通电话给她。
可以看出,凶手和邓桐关系比较近,很有可能从邓桐这里了解情况。
既然她已经询问了邓桐关于屠婧的事,那么凶手一定会猜到:高星衡恢复了记忆,而警方内鬼就是高级警司屠婧。
施雪泱是这样打算的。
邓桐接通电话后有些难以置信:“不是吧?我还有嫌疑?”
施雪泱再次重复了她向梁皓和秦嫣问的问题:“不,我现在只是来问问,审讯你们的高层是谁?有几个人?”
邓桐想了想:“一个是侦缉科的女警司,不过我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一个是她手下的人,还有一个来旁听过几分钟,好像是情报科的,人长得像苦瓜的那个。不过主要还是那个女警司审讯的——我们局的侦缉科还有什么高级警司吗?除了她就没有了吧。”
施雪泱道谢:“我知道了,谢谢。”
电话挂断。
“出去玩。”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呼叫她的按钮声音。
“出去玩。”
是宠物交流按钮发出的声音。
施雪泱探进高星衡的房间:“出去玩?你不舒服了吗?”
高星衡指了指自己的右肩:“你上次问过我这个。”
发着烧还认真思考案情挺迫切的,怪不得脑子烧坏了。她想。
在痛苦地回顾黑历史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件事,越回忆越崩溃。他想。
那天高星衡洗澡的时候石膏进水,她见到了他右肩上的弹孔疤痕,特地提醒他。
现在他的记忆恢复了,想起了那个弹孔疤痕的来历。
“他们会利用老人的身份证办白手套账户洗黑钱,我暗中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中了一枪。”他简单地道。
施雪泱点头:“明白了。”
高星衡看向她。
她问:“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却直觉似的察觉到了:“你要去做什么?”
她:“去见见凶手。”
高星衡紧张起来:“不带上我吗?”
施雪泱:“你的腿还不能自由走动,又发烧,我觉得不太合适。但是如果你觉得你的身体能撑得住,我也可以带上你。”
高星衡犹豫了:“对不起,我拖你的后腿了。”
她笑了笑:“没关系,这么一点重量不算,对于我来说绰绰有余。”
他看到她的笑,心慌意乱,触电般地移开目光。
他想起自己做的噩梦,改变了主意:“我不去了,我待在家里。”
她抬起手,贴上他的额头。
他的心跳停滞了。
她收回手:“没有发烧,很健康,就这么把你带出去吧。”
虽然几经波折和犹豫,但最终高星衡还是跟着出去了。
临走前,施雪泱打开衣柜拨开衣服,从暗格里取出各种装备:“顺便帮我带点东西。”
高星衡怀疑她把他当成了装备架子,什么东西都往他身上塞。
她给他系上了防割围巾,顺便在脖子上挂上战术哨,
戴上通讯耳机,手套,GPS手表,电击钢指虎。
轮椅的暗格里更是放满了武器和设备。
“我没有那么脆弱。”他抬起眼看她。
“就当是我过度担心。”她顺手把退烧贴、冰袋和糖果塞给他。
高星衡愣了一下。
过度担心……
过度担心……
停!
他不可以再过度解读她的一举一动了。
他在内心严厉谴责了自己,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
……
安商街95号挤在美食大世界和秀丽发廊中间。
第一层楼租给了眼镜店,沿着楼梯往上走,第二层楼租给了舞蹈室,第三层楼则贴着名师辅导班的广告。
施雪泱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
那份古怪的调查问卷到底是怎么回事,犯下三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到底是谁,她搞清楚了。
二楼是舞蹈教室,隔着玻璃可以看到空旷宽阔的木地板和墙上的镜子。
舞蹈教室有好些日子没有用了,空气中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施雪泱站在舞蹈教室外面的窗边,她的视力很好,即使在这个角度和距离,看向墙上的镜子,也能看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文字。
【专业舞蹈培训,欢迎咨询:王老师188XXXXXXXX】
她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头并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开口。
几秒后——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所谓的舞蹈培训王老师,根本不存在。
这一点她和接电话的人都心知肚明。
从一开始,那份递送到信箱里的调查问卷的目的就不是“诈骗”,而是试探。
因为组织对卧底的情报已经有屠婧和周钟烨两个人打底了,不需要更多的情报了。
可以推理出,那份古怪的调查问卷,是凶手递送的。
那时凶手并不确定高星衡的住址,只得知了“朝日路社区”这个大范围。
在“王老师”现身前,施雪泱决定先进去舞蹈教室。
高星衡从轮椅底部取出警用破门撬棍,将扁平的一端楔入门缝。
在撬动的力道下,锁舌扭曲,“咔哒”一声,舞蹈教室的门开了。
已经沦为装备架子的高星衡重新把撬棍放回去。
两人进入舞蹈教室。
靠墙的金属杆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淡褐色的木地板漆面有一些刮痕。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尘土味,这里大概有超过半年时间没有人使用了。
舞蹈教室里空旷得什么都遮蔽不了。
片刻后,墙角里的监控摄像头转动了一个角度,从扬声器里传来和那天电话中类似的电子音:“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
高星衡警惕起来,他的手握住暗格的开关。
施雪泱按了按他的肩,让他放松一点。
没事,这也不是赛博朋克世界,凶手不可能通过监控朝我们开枪。
“商案科调查过95号,那时我们以为这里存在诈骗窝点,所以重点监控人来人往的第三层楼的名师辅导班,但那里真的是小学辅导班。”
“二楼的舞蹈教室自从半年前舞蹈老师家里出变故后就转租给别人了,一直没人使用,所以商案科忽略了这里。”
“但你的目的不是套取我们的信息,而是提供谈判场所。”
提供谈判场所?
高星衡有些诧异。
施雪泱:“你料到了我会过来找你,因为在揭发警方高层的时候,你认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从监控摄像头的扬声器里传出来的笑声在舞蹈教室内响起:“我只是出于保险考虑到那一步,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
“我要看看传说中的特别任务连精英卧底能不能发现我那份问卷上的猫腻,如果有可能的话,说不定能和我合作。”
“不过——与虎谋皮,你考虑过后果吗?”
施雪泱看着那个墙角的摄像头:“这句话应该是我说。”
舞蹈教室内安静了片刻。
摄像头内传出的电子音语气平静地道:“既然你不怕,我这方面没问题。我早就知道我会被抓,我需要的只是时间。”
施雪泱谨慎地道:“我的要求是,不准用违法手段,用你掌握的证据揭发内鬼。”
电子音却不假思索地道:“不可能。”
“我要屠婧在我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光凭证据她绝不可能认罪。”
施雪泱:“那么交易免谈。”
电子音冷笑道:“再说,你以为证据那么好拿吗?那些人擅长层层销毁,有的是本事。如果能拿到证据,我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
施雪泱却道:“我能拿到。”
电子音愣了一下,扬起了声调:“不可能,交易免谈!”
高星衡听到这里,便明白凶手决定一意孤行。
凶手并不是拿不到证据,既然TA已经知道了内鬼到底是谁,那么拿到证据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施雪泱给TA的条件是:她可以暂时不揭发TA,给TA充分的时间拿到证据揭发内鬼屠婧,让TA能合法地复仇,至少在这最后一步不要再错了。
但凶手的答复却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不可能”。意思是,即使TA能拿到证据,TA对屠婧的恨意还是无法打消,TA想亲手给屠婧一个了结。
摄像头内的扬声器中传来那句斩钉截铁的否定时,施雪泱立刻转身推上高星衡的轮椅:
“我们走。”
她快步走出舞蹈教室,步子迈得很大。
她走楼梯,他坐电梯。
他明白现在是在赶时间。
谈判失败了,这表明现在他们必须赶在凶手前面找到警司屠婧。
时间。
从始至终最重要的因素。
在这一切还没开始时,凶手最需要的是时间,因为TA需要赶在组织和警方内鬼还没动手前反击,从高星衡的记忆里找到内鬼的人选。
杀死周钟烨后,TA被迫一步步暴露自己,但TA不断地杀人灭口、不断地混淆死亡时间,同样是为了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在警察发现自己前完成复仇。
在这一切结束时,凶手最需要的还是时间。知道内鬼的名字后,TA需要时间找出证据。施雪泱给了TA时间的谈判选项,但TA等不及了。
所以,循环来到了两方选手争分夺秒的回合。
如果凶手抢先劫持了屠婧,那么屠婧的下场会是被迫坦白自己的罪行,然后和凶手同归于尽。
如果施雪泱抢先带走了屠婧,那么屠婧会走法律程序,还需要一段时间找到证据才能定她的罪,同时,施雪泱还需要抓住凶手。
下楼后。
两人默契地上车,施雪泱把一部手机扔给高星衡,拧动车钥匙发动车子。
高星衡接过她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打给警司屠婧。
“施雪泱消失了,手机扔在这里。”他说。
他的声音语气僵硬冰冷,仿佛他还没恢复记忆时的状态。
施雪泱冲后视镜里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做得好。
她就知道他演戏不错,语气和状态拿捏得棒极了。
电话那头,屠婧确认道:“别急,你是打开了她的手机,翻到了通讯录打给我的?”
高星衡:“是的……我在出租车上,我在找她。”
“出租车司机”施雪泱用另一部手机打开导航,导航适时地播报着“前方左转”的提示音。
屠婧把手机开到免提:“你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坐出租车找她吗?你等等。”
高星衡的语气逐渐变得低哑而暴躁,听起来却像是要哭了:“我等不了,她消失了……她消失了!”
施雪泱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不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她决定暂时给高星衡颁发“演技精湛”徽章。
屠婧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听筒,拨通了内线,同时对电话这头的高星衡道:“冷静下来,我记得她身上还带着GPS追踪器,我可以让技术人员帮你查查她在哪里,你不要挂断电话。”
车内,两人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
屠婧在胡说。
屠婧让他不要挂电话,实际上是让技术人员查找他现在的定位,而不是查找她的定位——况
且她身上也没有所谓的GPS追踪器。
电话那头一阵场外声音后,屠婧给出了答复:“技术人员还在忙,你让出租车留在原地,把地点告诉我,我派警察来,他们会帮你一起找她。”
没等她说完,高星衡便挂断了电话。
他的眼神沉了下来:“屠婧多半是发现我已经恢复记忆了,她也在和我演戏。”
屠婧发现了高星衡的异样,不得不开始这次的计划,大概是赶在他们找到证据之前,制造“意外”杀了他们。
只要手机还开着机,屠婧就能通过技术手段找到他们,她自己根本无需到现场,只要联系组织,就会有等候已久的杀手前来。
高星衡从轮椅暗格中取出工具,打开手机卡槽,取出手机芯片,确保手机失去通信功能。
施雪泱提醒道:“毁掉手机。里面有政府级的间谍程序,自动删除程序,也可以用来追踪手机的位置。”
为特别任务连的卧底设计的记录自动删除程序此刻成了威胁。
所以这部手机必须被毁掉。
高星衡把手机装进布袋里,扎紧袋口,取出金属锤。他现在明白施雪泱为什么要在他的轮椅里塞满装备了。
他没有犹豫,握着锤子的手腕一沉。
布料下沉闷的一声。
手机屏幕在布袋中炸裂,裂痕扩散开来,细小的碎片迸溅开来。紧接着,在一次次的冲击下,机身变形扭曲。
施雪泱把车停在了垃圾场,带着高星衡下车。
“换车。”
原来那辆车会被追踪车牌号,已经不安全了。
第39章 二合一(2)枪已上膛
通话中。
屠婧把手机放在桌上,清瘦肃然的面容愈发冷厉。
【虽然现在还没找出那个暗中搞鬼的连环杀手,但我们的行动必须继续了。】
屠婧的计划原来天衣无缝。
她挑选了警校医生周钟烨作为高星衡的家庭医生。早些年周钟烨闯了祸,一直瞒着,只要抓住周钟烨的这个弱点,周钟烨就会为组织卖命。
她知道施雪泱白天会外出,给高星衡留出独处的时间。作为目标的家庭医生,周钟烨拥有的机会数不胜数。
最关键的是,周钟烨从头到尾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周钟烨得手了,追究起责任来,只是周钟烨的个人品行问题。
但那个突然出现的连环杀手却让这一切都变得混乱。
周钟烨被杀,特案组成员被怀疑,甚至特案组成员被杀。根据特案组的调查结论,连环杀手可能是警方内鬼。警方内鬼?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内鬼?
屠婧不相信。
既然那个连环杀手和柳飞诚案相关,就不可能是为组织做事的,更何况,那人为什么要杀了周钟烨?
屠婧无法把握现状,她准备静观其变。
如果那个连环杀手杀了高星衡完成复仇,当然最好。
没想到事态走向更加糟糕。
现在高星衡已经恢复记忆,那么趁着他还没机会接触到上层,杀了他是最佳的选择。当然,知道真相的施雪泱也得一起死。
在这个关头,即使高星衡死了,警方也只会怀疑那个连环杀手。
——她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屠婧用固定电话打给新一届特案组组长胡国:“小胡,出来一下,有紧急事项。”
屠婧站起身,拿起手机,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
她已经通知了组织的杀手,而她自己要做的是叫上另一个倒霉蛋作为证人,以“没来得及救援”的身份亲自见证那两个卧底的灭亡。
新一任特案组组长胡国胆战心惊地前来,听完情况后心急如焚地安排好新特案组内成员的任务:“赶快,追踪信号!”
技术科警员:“没有信号,那个号码没信号。”
屠婧拿出手机:“这个程序呢?”
这是在卧底探员手机内植入的特殊程序,能把特定号码拉进列表里,每次通讯结束后都会自动删除相关记录。
技术科警员一通操作,摇头:“还是不行。”
胡国急得团团转:“为什么忽然失去信号?”
屠婧冷静地道:“不要急,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在哪里?和车牌号码一起看,一定能找到。”
根据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地点,警员果然在监控里找到了那辆黑色越野车。
越野车的驾驶人是施雪泱。
顺着道路监控一直查这辆黑色越野车的行踪,最后拍到它的路段是东环高架与王楼路交汇处。
技术科警员:“这里有一段监控盲区,高架桥下方是旧城区,部分路没有覆盖摄像头,很可能是去了那里。”
屠婧盯着屏幕:“小胡,你去准备车,我们去旧城区。”
与此同时,屠婧发送消息:【预估目标已换车,旧城区。】
胡国去了车库,把车从总局错综复杂的地下车库开出来,屠婧从正门走出来,坐上汽车后排。
胡国驱车往旧城区的方向驶去。
屠婧看向车窗外:“施雪泱失去联系,并故意换了车带高星衡离开,她到底要做什么?”
高星衡打电话来的时候,用谎言试探她。
现在她就用谎言回敬那两个卧底。
高星衡说施雪泱失去联系,那么她就坐实施雪泱背叛。
胡国边看着路况边道:“真是搞不懂了,上一个特案组那么乱,就连贴身保护的卧底都居心叵测。那个组织的势力真的那么大吗?”
屠婧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假情假意地纠正道:“在确认事实之前别乱说,施雪泱只是断开联系,还没有做出背叛的举动。”
胡国连忙应道:“是,不然我们现在出动的该是特警了。”
屠婧的邮箱里收到了新消息:【垃圾场上停着车,人已经走了,从附近的痕迹来看是坐出租车走了。我在查出租车。】
汽车在高架上飞快行驶,下高架,进入旧城区。在小巷里拐几个弯,就看见了一处垃圾场。
“车就停在那里。”胡国小心翼翼地指向垃圾场。
垃圾场中,果然停着那辆黑色越野车。
胡国去检查车内情况的时候,屠婧却去查看了垃圾场其他地方的痕迹。
“查八到十二分钟前从东郊工业园摄像头经过的出租车。”屠婧直接打电话给技术科。
她刚挂掉电话,新邮件再次到来:【那两人又换了车,我继续追。】
收到邮件的屠婧用手指捻着眉心:“……”
屠婧也没想到那两个人那么会跑。
她以为施雪泱会考虑到伤员高星衡,至少让他休息一下。
没想到施雪泱一口气不带喘的,接连换了三辆车!
但这些来自组织杀手的情报,她不能提前对胡国和警员说。
屠婧:“施雪泱在躲什么人吗?”
胡国应和道:“不会在躲以前卧底时认识的人吧?那为什么断开所有联系?”
屠婧把实时地点指给胡国看:“那辆出租车现在在这里。”
自从当上见习督察后,胡国还没这么给人跑过腿,不过这是给警司跑腿,他乐意得很:“我立刻跟上去!希望能追得上。”
屠婧却清楚地知道,那辆出租车上早已没有她要找的人了。
她真正希望的是组织的杀手能追上那两人。
胡国一脚油门踩得飞快。
屠婧拿出手机,继续编辑消息:【B计划,去我家附近蹲守,清四路和钟沙路交汇处,别在那里动手,带到码头,后续处理监控。】
那两个卧底现在拿她没办法,一个原因是找不到证据,另一个原因是接触不到上层,所以——可能会转头去她家找证据。
她要做两手准备。
“停车!”胡国追上了那辆出租车,出示证件示意。
出租车司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又是被人跟踪又是被警察截停,双手举高从驾驶位出来:“发、发生什么事了?”
胡国一看出租车内: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
胡国烦躁地道:“跟丢了!”
屠婧:“小胡,辛苦你了,这一趟不算白跑,我们回去。”
胡国光速变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不辛苦不辛苦,事情紧急,今天必须找到施雪泱。”
屠婧:“不必了,回去吧,她的反侦查能力很强,一时半会只会被她当耗子耍,还不如多找点人手去她可能去的地方蹲守。”
胡国恍然:“对!”
实际上,胡国当上新任特案组组长一点都不开心。一天天的事情那么多,动不动还出意外。
就像这次,本来好好的,贴身保护卧底警察的施雪泱忽然带着高星衡断开联系,既不是背叛行径又不能掉以轻心,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
屠婧收到了新邮件:【跟丢了。】
路中阻截制造“意外”,A计划失败。
屠婧看了一眼手表:“再等三小时,如果施雪泱还是没有主动联系的话,暂时定为背叛。”
只要定为卧底背叛,那么施雪泱的证词可信度大大下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本不能威胁到她。
只要施雪泱想拿到证据,就会去她家,那时B计划就会启动。
时间慢慢流逝。
屠婧平静地喝着咖啡。
距离时限只有三十分钟。
二十分钟。
五分钟。
屠婧站起来,走向特案组办公室。
她正想宣布“施雪泱挟持人质潜逃”,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愣住了。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正好好地在办公室内。高星衡坐在轮椅上,施雪泱就在他旁边,两人在新特案组办公室蹭吃蹭喝。
“然后呢?还有什么细节?”一个警员拿着小本子,一边用笔刷刷地速记一边问施雪泱。
屠婧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这两个人来这里告发她了吗?难道已经把她的事告诉特案组成员了吗?
施雪泱看到了她,站起身:“上午我们遇到了疑似杀手的追踪,所以暂时断开联系,抱歉。”
屠婧审视着施雪泱,又扫了一眼旁边几名特案组警员。
他们脸上都没有异样。
难道高星衡竟然没有把内鬼的事说出去吗?还是说他和施雪泱以及特案组的所有人都在演戏?
屠婧心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谨慎的性格让她无法轻易放下警惕。
“施雪泱,跟我来一下。”屠婧转过身往外走。
施雪泱跟她到了办公室外。
屠婧双手背在身后,责备道:“你就这样带着高星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警局大楼,考虑过后果吗?”
特别任务连的探员所具备的最重要特征就是除了内部人没有其他警察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要骗过敌人,得先骗过自己人。
暴露了身份后,就不能在特别任务连做专职卧底。
施雪泱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的心理状态已经不再适合卧底,未来会离开特别任务连。”
以往屠婧用“心理状态”这个理由,现在她也用这个理由。
屠婧:“那你呢?”
施雪泱:“特案组已经有两批人了,我的身份其实暴露得差不多了,这个任务结束后我也会从卧底岗位上离开。”
屠婧竟一下子没找到反驳她的话。
屠婧心里极其不确定。
只要施雪泱和高星衡一直待在警局大楼内,组织的杀手就难以动手,而且很快会有机会接触更多上层领导。
这样,她就彻底落在下风了。
“我回去吃饭了。”施雪泱礼貌地道。
只要留在警局大楼内,施雪泱的计划就成功了大半,至少今天下班前不会出差错。
1、前特案组的成员因为有嫌疑,这几天都在自己家里休息,凶手也在其中。
凶手不敢轻易闯入警局大楼,无法劫持屠婧。
2、她和高星衡已经在“猫捉老鼠追车游戏”中向屠婧表明了态度,如果她和他继续留在警局大楼内,就会变成屠婧心里的一根刺。
在这种情况下,屠婧不敢轻易离开警局大楼,而是会采取行动。
只要屠婧采取行动,这个行动就会成为指证自己罪行的证据。
这就是她设计给屠婧打电话,并且断开联系、上演追车大戏的原因。
……
屠婧下班前去了一趟射击训练场,找回一点手感。
她本以为施雪泱会前往她家去寻找证据,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
这样,她设下的B计划也落空了。
施雪泱和高星衡已经发现了她,同时通过那种手段向她宣战,但她设计的两个谋杀计划却都失败了,接下来她需要更加小心地行动。
碰碰!
子弹不断刺穿靶子。
屠婧眯着眼睛思考着。
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隐秘地除掉那两个人?还是说,这次她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
半个小时后,屠婧离开射击训练场,前往地下车库。
她保持着警惕,因为她从下午开始就觉得似乎有人盯上了她。
屠婧看到前特案组的某个成员向她走来时,皱起眉:“邓桐,你怎么来了?”
邓桐(6)是前特案组的成员。
邓桐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邮件页面给她远远地展示了一下:“鉴证科有点事找我。”
屠婧这才朝她点了点头,快步朝自己早上停的汽车走去。
还没走到车边时,她习惯地按下钥匙打开车门锁,走近了,她正准备拉开车门,却停下了动作。
左前轮有点不对劲。
轮胎外沿比平时塌了一截——车胎被人放了气。
屠婧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邓桐远远地看着她:“喂,需要帮忙吗?”
屠婧冷淡地答了一句“不用”,随后朝电梯方向走去。
按照平常的习惯,她会蹲下来检查汽车,查出到底是谁放的气。但今天,她那种被尾随的直觉让她越发谨慎:
既然她的汽车被人动过手脚了,那么她今天绝对不会再碰这辆车。
屠婧加快脚步,走进电梯后迅速关上电梯门,按地面层的按钮。
从大楼正门口走出来,屠婧在手机软件上打了一辆出租车——但她留了个心眼,利用平台选车的条件选择了一辆距离她比较远的出租车。
距离太近的出租车让她有种不安感。
如果有人故意扎破了她的汽车轮胎,再扮成出租车司机故意在周围徘徊,就等着接她的单,那么一旦上车她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那辆豪华车型的出租车在临时停车接人点停下来。
屠婧走过去,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开出一段路程后,屠婧才放心下来,那种被尾随被紧盯的感觉也消失了。
她放松地靠在出租车后排的座椅靠背上,回忆着从下午开始她所遇到的各种违和感。
“吱——”出租车突然一个急刹车。
屠婧睁开眼。
出租车司机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好像撞到人了,我下车去看看……”
屠婧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升上来,她烦躁地别过头。
“碰”,驾驶座车门关上了。
车门碰撞合拢带来的风压具有冲击力地冲向车内。
屠婧滞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双手已经大力地扯过去,“咔哒”一声,被铐上了手铐。
“别想耍花招。”
来人是焦瑜(9),前特案组成员,商案科警员。
焦瑜趁着出租车司机下车察看路人情况,闯进车内。
她早就瞄准了,因此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拽过屠婧的双手,用手铐牢牢锁住,确保屠婧失去战斗力。
对于这个机会,焦瑜等候已久。
她拜托邓桐悄悄扎破了屠婧的汽车轮胎,料想屠婧这个谨慎到病态的人一定会打出租车。
果然如她所料。
屠婧不仅打车,而且特地选了一辆比较远的车。
但焦瑜早有对策。
焦瑜在警局大楼门口的临时上下车
点等着。当那辆出租车停下的时候,焦瑜就假装蹲下来系鞋带,在出租车的汽车底部安装上GPS追踪器。
利用追踪器,焦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着屠婧。
现在出租车司机不小心撞了人,正是天赐良机——
于是焦瑜闯进车内,控制住了屠婧。
出租车司机见自己的车被抢,有些急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察看那个行人的伤势还是追回自己的车比较好:“还我车!”
车内,屠婧保持着冷静,质问道:“犯下三起杀人案的凶手是你?”
焦瑜眯了眯眼睛,拧动钥匙发动汽车:“闭嘴。”
马路上。
倒在地上的那个路人站了起来,毫发无伤。
出租车司机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啊?”
“路人”施雪泱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没事,刚才我自己摔倒了。”
出租车司机正想说“太好了”,转眼却瞪大了眼睛,为了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捂住了嘴巴。
眼前的“路人”手中多了一把左轮手枪,枪口正指出租车前挡风玻璃窗内的人。
“下车。”
施雪泱拉起击锤——咔嗒,枪已上膛。
焦瑜跟踪了屠婧,而她又跟踪了焦瑜。
然后,她又故意碰瓷出租车,假装被撞倒,给焦瑜创造动手的机会,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第40章 二合一(3)最后的供认
从进舞蹈教室前,施雪泱就猜到了犯下三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谁。
焦瑜,只能是她。
第二案中被教唆杀死鲁元的犯人姚志指认了她,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特案组成员,也是第一个“洗脱嫌疑”的成员。
按照凶手谨慎周全的行事风格,TA不可能愚蠢到向姚志自曝身份——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焦瑜利用了这种心理,设下这个反转再反转的巧妙计策。由于她已经“洗脱了嫌疑”,后续对她的怀疑势必会减少。
更重要的是,施雪泱已经找到了焦瑜不在场证明中的漏洞:6月20号那天,焦瑜的不在场证明是跟着商案科同事外出调查。但根据商案科的同事的回忆,那天焦瑜是负责监视的那个人,她完全有机会在盯着监控屏幕的同时远程指挥姚志的行动。
……
“下车。”
左轮手枪的枪口指着挡风玻璃后坐在驾驶座的人。
车内。
屠婧没想到施雪泱会追上来,短时间内几次情况的反转让她有些吃惊。
屠婧深呼吸了几口,看着手腕上扣着的手铐,心里做出了决定。
“焦瑜,认清形势。”屠婧开口道。
屠婧的计划是激怒焦瑜。
既然情况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她的处境从主动转变成了被动,那么她的策略也需要调整。
焦瑜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投向车前方,没有搭理屠婧,也没有做出反应。
屠婧的表情不变,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反而维持着她平时的严厉和威势,她从后视镜里看向意图劫持她的犯人焦瑜:
“施雪泱的远距离动态目标精准度达到95%,静态目标命中率100%,即使你发动汽车,也逃不了。”
焦瑜皱了皱眉,她衡量着她手上的人质和站在车前的施雪泱。
她的目光停滞了几秒。
瞬间,焦瑜踩下了油门——
发动机转速提高,车子快速往前冲了出去!
“可惜,我赌她不会开枪。”焦瑜语气带着嘲讽地回复沦为人质的屠婧。
施雪泱站在离汽车不到半米距离之间。
汽车的发动机开始蓄势发出低沉轰鸣时,她做出了反应,举着枪的手往回退了一点。
在车头即将撞上她的刹那,她猛地一蹬地面,单手撑在发动机盖上,借着车的冲击力跃起,身体侧身一滑,整个人翻滚着落在车顶,右手还稳稳地握着手枪。
焦瑜看到前挡风玻璃上疾速掠过了一个人影,随后车顶传来剧烈的一震。
焦瑜猛打方向盘。
车子带着惯性左右猛然晃动了一下。
施雪泱抓住车顶的边缘,把枪放回去,空出一只手来,趴伏着调整重心,免得被甩下去。
汽车加速驶离现场。
出租车司机早在现场出现手枪的时候就跑到了路边,免得自己被波及到,现在看着自己的车离他远去,只能一脸苦闷地准备联系保险公司:“以后再也不在警局门口载客了……”
焦瑜见施雪泱仍然在车顶上,无法把她甩下去,咬了咬牙。
她按下按键,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
施雪泱看准机会,一手抓住车顶,整个人往下滑动,身体一瞬间悬空。
快速行驶的汽车所带来的风压让她的发丝飞舞着。
副驾驶的车窗已经打开,她一手紧扣窗框,另一只手放开车顶边缘,双腿探入车内,紧接着整个身体像鱼一样滑入车窗。
施雪泱精准地落在副驾驶座位上,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焦瑜:“不管怎么样,谢谢。”
焦瑜转动方向盘将汽车拐入一个小巷弄:“我的目标不是你,既然给了你方便,你也别妨碍我。”
后排的人质屠婧沉默。
屠婧当警察那么多年,见过不少绑架案,还没见过犯人给警察开车窗的案例。
施雪泱没有回答焦瑜,而是重新从衣服内侧拿出手枪。
这次,她没有举枪指向焦瑜,而是——
对准了后排的人质屠婧。
“屠婧警司,直到这辆车被警察拦下来之前,你都有机会阐述自己的罪行。”她说。
焦瑜诧异地看了一眼施雪泱,她只猜对了施雪泱不会朝她开枪,但却没有猜对施雪泱进车后居然会威胁人质。
屠婧的嘴唇抿了抿。
屠婧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她看到施雪泱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今天大事不妙。
屠婧平静地反问道:“我有权保持沉默,直到你们拿到实质证据。”
施雪泱一手稳稳地握着枪,另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
是两个男人被抓捕的照片,那两人露出的胳膊上有纹身。
“今天上午追踪我们的那个杀手,算不算实质证据?”她看着屠婧。
屠婧辨认了一下,瞳孔微微缩了缩。
怎么会?组织杀手不是说“跟丢了”吗?
施雪泱不紧不慢地给屠婧解释道:
“上午,这两个人一直跟着我们,连我们换车都能找到,背后有人利用警察系统的监控实时向他们透露行踪吧?”
“所以我们折返回去,抓住了这两个家伙。就因为抓人,上午我们回警局耽误了一点时间,差点就要被你宣布我挟持人质潜逃了。”
屠婧难以置信地看向施雪泱:“怎么可能?”
组织中两个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怎么会被任务目标反杀?更何况高星衡还是坐轮椅的伤员。
施雪泱笑了一下:“我带了很多装备,顺便那个轮椅很好用。”
屠婧的心沉下去。
这样说来……
上午,施雪泱和高星衡出现在警局,就是为了把那两个组织杀手带回警局。
他们找不到能指证她过去罪行的证据,所以特意打了那个电话,逼迫她主动出手。
上午那场追车大戏原来是特意为了她设计的。
屠婧定了定神,终于开口道:“我承认我和组织有点关联,不过,要我坦白罪行的条件是——我要那位犯下三起谋杀案的焦瑜警员先坦诚自己的罪行。”
焦瑜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紧了,她冷笑出了声。
在舞蹈教室内,施雪泱对她说过“我能拿到证据”。焦瑜以为她只是唬人的,没想到她果然在短短的一上午时间获得了重要的人证。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屠婧却还在推卸责任、拖延时间。
焦瑜扬起声音,对人质屠婧道:“既然你要我认罪,那你听着。”
“是的,三个案子都是我做的。”
“我杀了周钟烨,因为那天我在蓝玉酒店
偶遇了周钟烨,那时他在和组织的人见面,我意识到他背叛了,当晚就找到机会杀了他。”
“这次作案太匆忙,我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了蓝玉酒店的监控中,所以我加热了他的尸体,做了那一系列措施拖延警方的行动,给自己时间处理掉监控。”
“被调进特案组后,我找到了姚志,用柳飞诚为理由怂恿他为我做事。我需要第一时间知道内鬼的名字,所以我让姚志在梁皓的行李箱上装上窃听器。”
“没想到那个偷窥狂发现了姚志的行动,走出房间来准备下楼提醒梁皓,我就让姚志杀了他。”
“杀了人当然要利用最后一点价值,我让姚志切下偷窥狂的手指,把断指寄过去,既掩盖了我的动机,又能刺激高星衡的记忆。”
屠婧打断了焦瑜的陈述,问:“你已经是特案组的成员,怎么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监听同组成员?”
焦瑜唇边的弧度扬起来一点:“我就是要让你们怀疑整个特案组。”
“身为负责人的高层,亲手把叛徒凶手安插到特案组中——这难道不是和亲手把叛徒周钟烨安插到卧底警察身边的行为很相似吗?”
焦瑜放肆地笑了出来。
施雪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焦瑜发现周钟烨是叛徒,倒着推断出安排周钟烨成为家庭医生的高层负责人中可能有人是叛徒。
所以焦瑜特意把嫌疑引到特案组上,这样,安排特案组人事的高层负责人难辞其咎。
两次人事调动都出现了大问题,这个案子的几个高层负责人一定会被问责。
焦瑜看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屠婧的脸色果然很差劲。
见到屠婧黑脸,焦瑜心情好得不得了,她笑道:“没问题了?没问题我继续讲了。”
“通过窃听到的内容,我误认为施雪泱通过某种方式掌握了我在蓝玉酒店的监控备份,于是我让姚志抓住他们外出的机会潜入房子。没想到那只是一个陷阱,不过没关系,我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计划。”
“之前我在和姚志沟通的时候我就表明了我的真实身份,这样他就会指认我。根据推理小说的定律,第一个被怀疑的犯人通常不是真凶手,只是凶手的幌子。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的嫌疑当然被洗脱了。”
“可惜我让姚志扔掉的摄像头和耳机没能及时捡回来,后来我暗示了邓桐可能是个线索,她去捡了,嗬,果然又是陷阱。”
焦瑜说着,看了一眼施雪泱,眼神有些复杂。
“施雪泱,你的钓鱼陷阱不错,至少这次连这么谨慎的警司都钓上来了。”
施雪泱虚心接受了来自焦瑜的褒奖:“谢谢夸奖。”
焦瑜继续道:“接下来是第三案,王华炽警员。”
“我本来不想杀他,但他实在太敏锐了,虽然他没有蓝玉酒店的监控,但他问我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我的反应,他应该是发现我了。”
“我知道我迟早会被抓,但我必须要在被抓之前等到高星衡恢复记忆,知道内鬼到底是谁。所以我利用黑市芯片和短信,制造了一个虚假的死亡时间,目的也是拖延警方的侦查时间。”
“我已经决定把嫌疑引向特案组整个组,所以这次我盯上了王华炽的好友毛承超,利用一些手段让毛承超成为这个案子中最可疑的人。”
“如果后续警方查柳飞诚案的线索的话,我就会把嫌疑推向万英毅。雨露均沾嘛,特案组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这不是很好吗?”
施雪泱在心里道:果然如此。
凶手的目的就是将嫌疑分摊到特案组的每一个人头上。
周围高架桥上是警笛响起的声音。警察已经通过监控在追踪这辆车了。
焦瑜打了下方向盘,让车驶入了没有监控摄像头的路段。
“高星衡倒是很争气,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恢复了记忆。施雪泱打电话问邓桐审讯人是谁,我知道她在暗示我,内鬼就是屠婧屠警司!”
“我的动机并不是为柳飞诚报仇,柳飞诚只不过是用来误导你们的一个线索而已,顺带的。”
“我真正的动机是为我的母亲报仇。五年前,她的身份证被组织的人骗走拿去做违法犯罪的事,她报案的时候向警方提供了犯人的线索。警察的行动很快,包围了窝点,行动就快成功的时候,警方内部有人向组织通风报信,让那些人逃走了。这件事以后,组织里那些人因为上次的仇,谋杀了她。”
说到这里时,焦瑜停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放远,看向前面的路况。
“我的陈述到此为止,怎么样?屠婧,该轮到你认罪了吧?那次通风报信是不是你做的?”
焦瑜挑衅地从后视镜里看向屠婧。
施雪泱补充了一句:“她已经招认了,该你了,屠婧警司。”
屠婧闭上眼睛。
警笛的声音从她们头顶的高架桥上呼啸而过。
而汽车正驶入更加偏僻的城中村区域。
屠婧睁开眼睛看向施雪泱:“你是不是带录音或录像设备了?关掉。不然我不会说的。”
施雪泱关掉了别在衣领上的摄像头,这是她提供给特安组警察的实时情况报告。
但她却没有把自己带着的那个额外的录音设备关掉。
屠婧:“十多年前,有人杀了局长的儿子,我给她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让她洗脱了嫌疑。”
“这是我落在组织手里的把柄。被发现的话,那个女孩会入狱,我不会让这件事暴露出去。”
屠婧轻声叹了一口气:“施雪泱,现在开始,假装你偷偷开启录像设备,继续录下我的口供。”
施雪泱没想到屠婧刚才让她关掉录像设备是这个用意:屠婧不想让摄像头后的警察知道她的真正动机。
她重新打开摄像头。
屠婧平静地阐述着:“组织给了我足够的钱,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他们做事。”
“你说的五年前那次通风报信,确实是我提醒组织的。”
焦瑜脚下油门踩得用力。
汽车飞驰过城中村崎岖的小路。
屠婧继续道:“那个犯罪组织势力很广,洗钱、诈骗、毒/品,他们都有份。”
焦瑜吼道:“别说了,够了!光是那一份罪行就足够你下地狱了!”
车猛的急刹车,停了下来。
施雪泱把指着屠婧的枪口挪开。
两人都已经供认,剩下的危险只有一个:焦瑜的同归于尽想法和屠婧的自杀欲望。
焦瑜看向施雪泱:“我知道你过来不仅是为了让我们供认罪行,也是为了阻止我的行动。你希望屠婧认罪能让我平息怒火。”
“我答应你不会再继续绑架行动,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杀了她。”
焦瑜说着,举起了枪指向屠婧。
施雪泱:“条件是?”
焦瑜把枪/抵在屠婧的太阳穴:“条件是你把你的枪扔出窗外——我知道你是神枪手,所以我要确保你对我没有威胁。”
施雪泱计算了一下她的行动空间,确认如果焦瑜反过来攻击她,她能上前反击回去,控制住焦瑜。
估算结束。
她打开车窗,把手枪扔了出去。
左轮手枪落在城中村小路上的那一瞬间——
砰!
子弹刺向施雪泱。
拿枪射击的却不是焦瑜,而是理应被手铐铐着的人质——屠婧。
屠
婧放下枪,本应铐着她的手铐脱落,砸在车内地板上。
施雪泱堪堪躲开了子弹,右手臂被擦伤了,衬衫上洇染出血迹。
她意识到现在她处在了下风。
施雪泱警惕地看着同时指向她的两把枪:“你们什么时候结成同盟的?”
屠婧答道:“就在刚才。”
焦瑜和屠婧对视了一眼。
这两个本应是仇人关系的警察,在施雪泱进入车内的那一瞬间暗中结成了同盟。
因为只要施雪泱在,她们的共同目标就无法达成。
所以,焦瑜摇下车窗时,把手铐的钥匙给了屠婧,而屠婧一直保持着假装被铐住的假象。
她们的共同目标是:自我毁灭。
屠婧的手里握着枪,指向施雪泱:“接下来的事你不用参与了,你的录音还有用,所以你必须活着——下车!这是命令。”
焦瑜同时用枪指着施雪泱把她撵下车。
在两把枪的威胁下,施雪泱慢慢退出副驾驶。
屠婧看着她,神色少见地柔和了一瞬:“就当是帮了我们。”
高架桥上的警笛声正在靠近,在风声中呼啸着。
高架桥下汽车再次发动。
城中村的小路上,灰尘飞扬。
焦瑜看了一眼汽车后视镜,迅速转弯,让汽车驶入围墙后,确保施雪泱无法对汽车进行射击。
甩掉施雪泱后,车内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屠婧靠在汽车座椅靠背上:“在短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我挺佩服你的。”
焦瑜却自嘲地笑了一声:“屠婧,我和你都是一样的人,我比你好不了多少。”
为了一件好事,做了无数的坏事。
——这件好事,是法律做不到的。
——虽然如此,犯罪就是犯罪。
行驶到河边时,汽车方向一转,直直地冲向河中。
车头缓慢地沉下,随后整辆车轰然坠落了下去,傍晚的天色一片夕阳,将肮脏的河面映照得血红。
施雪泱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手机上留着来自领导屠婧的最后一条短信:
【别相信情报科总警司,别让他发现我出卖了他。】
她被枪堵着逼出车外,和屠婧她们这一出戏是演给摄像机后的警察看的。
这是唯一的处理方式,但代价是她不得不目睹着两位同事的死亡。
没有退路的,最好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