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改因果 剑


    以樊绝的身份, 千年前和这条黑蛟见过也不足为奇,但这段记忆被设做了蜃境,足见樊绝他们对它的影响之大。


    樊绝倒是挺好奇, 他干了什么让黑蛟这么耿耿于怀。


    然后他就听见千年前的樊绝看着不远处正渡雷劫的黑蛇悠悠开口:“不错嘛,现成的野味, 直接劈焦了, 都不用油炸了。”


    “……”


    千年的大审判官瞥了樊绝一眼。


    樊绝虽然嘴里总是叫嚣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但事实上, 他洁癖得很,对各种奇形怪状的食物并没有太大兴趣。


    他只是,饱含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而已。


    比如现在,他看这场雷劫看得津津有味。


    黑蛇化蛟,需经整整二十一道天雷, 虽然这天雷算不上多厉害,甚至没动真格, 但对于一条弱小的蛇精来说, 一足够让他被扒皮抽筋。


    现下才不过降下了三道雷,黑蛇看起来就已经痛苦不堪。


    “他抗不过去,”樊绝一眼便看出来,“看来天道是硬要给我们塞一顿晚饭了。”


    “把‘们’字去掉。”燕止没什么表情地开口。


    樊绝只是勾了下唇。


    “你说……世间万物, 有些生来便弱小到被随意欺凌;有些则与生俱来拥有强大的力量。”樊绝抬头看着天空,“这种程度的雷劫, 对于我们来说不值一提, 但却能直接要了一条千年蛇精的性命,这算不算不公平?”


    燕止抬起眼,因为樊绝的这句话打量了他一会儿:“你在同情他?”


    “不,我在同情我自己, ”樊绝看向燕止,突然意有所指道,“我的命运不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吗?”


    生来便活在天道的监视之下,稍有不慎便会被直接诛杀。


    而诛杀他的人,正是他旁边的这位。


    “看来我碍了你的眼。”


    “怎么会?”樊绝看着天雷一道道轰下,偏头凑近燕止,“我只是在想,天道注定我们两个有一天会自相残杀 ,我怎么下得了手啊,燕止哥哥。”


    燕止垂着眼,气定神闲道:“那你就好好做人,别给天道诛杀你的理由。”


    “我怎么没好好做人?”樊绝笑着道,“每天早上努力修炼,下午用功读书,晚上不过子时便乖乖睡觉,每天过得比普通人类还健康,哪里来作恶的空闲?”


    燕止撩了撩眼皮:樊绝这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大魔头早上修炼必须要燕止与他切磋;下午读书必须要燕止陪在旁边随时解惑;晚上睡觉要化作原形也就算了,还必须要燕止也化作原形抱着他睡。


    但凡一天不盯着樊绝,樊绝就不知道去哪儿挑事惹祸了。


    樊绝酷爱挑起人类或者妖精之间的争端。他会告诉卖菜大娘她眼里的老实丈夫拿着半年的积蓄去了采春阁一夜春宵;告诉勤勤恳恳的麻雀精养大的其实是隔壁杜鹃的孩子;甚至在魔族为了争抢伴侣打架斗殴的时候在旁边煽风点火,顺便担任裁判。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樊绝做不到的。


    “一个人太无趣了,本来被人监视就很无聊了,”樊绝说,“如果你不陪着我的话,那我就只有自己去找乐子了。”


    “乐子,”燕止重复一遍这个词,“你倒是很愿意窥见人性的黑暗面。”


    “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喜怒哀乐,贪嗔痴欲,最后都会催发出人类的恶念,真有意思。”


    燕止看了樊绝一会儿。


    正是因为樊绝什么也不懂,所以觉得这些情感奇怪又有趣。


    人总会被一个无法释怀的念头所困,直到不择手段,穷尽一切。


    “你看,我在这条蛇身上找到了——痴念,”樊绝指着不远处地上任在挣扎的黑蛇,“他想成仙。啧,想到连命都不要了。仙到底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装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要累死累活当天道的走狗……我当然不是在说你。”


    燕止冷淡道:“是吗?”


    “当然了,”樊绝再自然不过地揽过燕止的肩,“哥哥最好了。”


    燕止看了眼樊绝。


    “我只是在疼你,如果有一天你要和我打起来,”樊绝顿了一下,勾唇继续说,“那你该怎么打得过我啊?为了天道小儿白白送命多可惜啊……”


    “这么自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不是我自信,实在是世间的人太坏了。”樊绝笑着开口。


    樊绝早就不是刚诞生时不久时灵力不稳的小天魔了。


    世间的恶念越多,樊绝便越强大。


    漫长的人类文明滋生了无尽的恶念,这些年来,樊绝已经明显感到了天平的倾斜。


    或许他能杀了他的燕止哥哥。


    如果有一天……


    “你说,天平倾斜了,我该怎么把它纠正回来?”樊绝突然问。


    燕止顿了顿,没跟上樊绝奇奇怪怪的思路:“什么?”


    “没什么。”樊绝意味不明地开口,“既然我能把它掰回来第一次,就能掰回来第二次。”


    燕止没明白樊绝在说什么,他刚想开口,雷劫的轰鸣声却像要吞没所有的声音一般。燕止顿了顿,看向空中:


    那黑蛇居然是已经生生扛过了二十道雷。


    只差最后那道最恐怖的劫雷。


    地上的黑蛇已经奄奄一息。


    他必死无疑。


    樊绝和燕止一齐想道。


    “王……王上。”突然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声音。樊绝顿了顿,低头便见一只比那条历劫的黑蛇小得多的幼蛇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这处巨石。他看起来修为极低,明明光是听着雷声便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但还是硬着头皮卷上了樊绝的靴角,“王上……能不能救救我大哥?”


    只要樊绝不故意隐藏气息,世间妖魔皆能认出这位妖魔共主。但并非所有妖魔都愿意认主,平白屈居人下。


    樊绝也不太在乎这个身份,所以倒也没多管他们。


    黑蛟一族,便是自诩血脉高贵,从不认主的。


    但这条小蛇为了他的大哥低头了。


    樊绝半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条幼蛇:“嗯?求我办事?那都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你和你的大哥关系很好?为了他值得吗?”


    “值……值的。”幼蛇小声说,“我的父母皆因历劫早亡,是大哥养我长大……如果他也死了……”


    小蛇修为这么弱,估计也难活下去了。


    “樊绝,”燕止在身后提醒,“不可干涉因果。”


    樊绝因为这句话顿了一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小蛇。


    半晌,他开口道:“你能给我什么?”


    小蛇什么筹码也没有,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只道:“我……我愿意一辈子为王上效命,永不背叛!”


    樊绝笑了一声。


    一只弱到不能再弱的小蛇,能为他效什么命?


    但他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蛇立刻小声道:“玄鳞,我叫玄鳞。”


    “好,玄鳞,记住你今天的承诺。”樊绝甩了甩手腕,往上看了一眼,然后倾刻间飞身至雷云之中!


    “樊绝!”燕止皱眉,立时追了过去。


    但来不及了,随着巨大的一身轰鸣,最后一道天雷毫不留情的落下!刹那间天空几乎像是被巨大的白光生生撕裂般。樊绝举臂,与看起来几乎毁天灭地的雷劫生生相触!


    “轰——”


    这声轰鸣仿佛无比漫长一般,等到最后一点余音彻底消失,乌云便也跟着一同消散了。


    樊绝半分未伤地立在天地之间。他眯了眯眼,看着被遮挡的阳光终于穿破云层,露了出来。


    小蛇激动地盘旋着身子,伸长脑袋看着天上这一幕。


    得救了!


    然而下一秒,它又整条蛇一颤,然后用尽全力嘶声喊道:“王上小心——”


    樊绝一顿,接着便见一柄宝剑抵上了他的喉管。


    燕止执剑站在他的身前,表情几乎要凝霜一般,冷漠地看着他。


    锋利的剑刃割破了樊绝的皮肤,他的颈间有血迹淌下。


    但樊绝似乎半点不恼,仍然轻笑着开口:“不过救了条蛇而已,值得哥哥对我大动干戈吗?”


    “我已经提醒过你一次。”燕止冷漠开口,“不可干涉因果。”


    “好嘛好嘛……但小弟这么求我,不帮忙我这个魔头还怎么当……”


    燕止冷声道:“花言巧语。”


    樊绝被怼了一声,他顿了顿,眼神慢慢沉下来,看起来也有些不悦。但好半晌过去,他终究也没真与燕止动起手来,只是又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至于因为这个杀我。想怎么惩罚就惩罚好了……我不反抗。”


    燕止冷眼看着樊绝。


    好一会儿,燕止终于收了剑,他的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地开口:“禁闭半年。不许再有下次。”


    樊绝笑了笑:“好。”


    地上的小蛇先是立刻查看了大哥的伤势,他卷起化蛟的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虚弱的黑蛟只是一把甩开了小蛇:“谁要你求他的?”


    小蛇唯唯诺诺地开口:“可是……可是我总不能看着你去死……”


    黑蛟冷哼了一声,他抬眼,看着天上的两人对峙。


    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生死一劫的雷劫,对樊绝与燕止之流却不足挂齿。


    他们便如同浮游比之沧海一般。


    听起来真是可悲。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够成为这么强大的人,那他的命运也就能由他自己主宰。


    小蛇见大哥没事,他咬了咬牙就要去帮樊绝。


    他已认樊绝为主,便要帮樊绝一同对付燕止:“王上……”


    樊绝瞥了他一眼:“回去吧,至少再修炼个千年再来谈帮我办事吧。”


    至于燕止……


    他转头看向面前持剑之人,只是笑了一声,便径直离开:“你的剑一般,燕止哥哥。”


    该换了。


    第72章 反目仇 力量


    蜃境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回忆里冷漠的燕止与眼前正执剑而立的大审判官重叠到一起。


    樊绝莫名笑了一声, 目光落向了燕止手中的神剑:“大审判官现在手里的剑确实不一般了。”


    燕止握剑的力气似乎变大了,他盯着樊绝的表情,似乎试图想要找到樊绝对这段记忆的看法。


    “禁闭……”樊绝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 “大审判官千年前的癖好还是和现在一样,这么喜欢把人关起来……”


    燕止蹙了下眉, 只是道:“不可干涉因果。这是你应该接受的惩罚……”


    樊绝打断他:“大审判官明明知道我最怕黑, 最讨厌被关起来。”


    燕止凝滞一瞬。


    其实樊绝看到这段记忆,会怪燕止再正常不过。但真等到樊绝开口的时候, 燕止那双金色的眸还是垂了下来,掩去了眼里的黯淡。


    “所以我会这么干脆地接受大审判官的惩罚……”樊绝笑着看向燕止,“看起来大审判官从前在我心中就很有分量啊……啧,该不会我千年前就喜欢你吧?”


    燕止错愕地看向樊绝。


    “不是吗?”樊绝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说,“被老婆囚禁起来什么的, 听起来挺不错的。那本x漫里不就是这种?”


    燕止:“……”


    “你在担心什么?”樊绝微微俯身笑了下,“既然从前的我接受了禁闭, 那总会有他的道理。我要是不想, 就对你动手了。”


    天魔樊绝不会因为一点武力威胁,就愿意心甘情愿的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


    燕止愣在原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剑:当初的樊绝,真的没有怪他吗?


    “不过……”樊绝的话音顿了顿,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颈间,“你伤了我, 真的不心疼吗?”


    已知燕止暗恋他, 其次大审判官必须遵从天道惩罚擅自动手的他。


    那燕止就是不得以伤他的,心里肯定很难受。


    解题。


    他能这么容易被一条黑蛟给挑拨?


    樊绝一边在心里嗤了一声,一边握住燕止的手放在自己的颈间,绿茶精附体:“万一再用力一点, 我就死了。”


    燕止的指尖触上樊绝的喉结。


    “不会,”大审判官突然开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伤不了你。”


    樊绝弯了弯眼,感受着燕止轻轻抚着他的颈,继续道:“那也流血了。”


    燕止语气不知不觉便柔和下来:“我给你采了药,放在你禁闭的房间……”


    “只有药吗?”樊绝抬眼笑道,“大审判官本人不来陪着我吗?”


    燕止的手指一顿。


    ……樊绝怎么知道自己每晚都悄悄去禁闭室看他。


    樊绝真的不是在装失忆?


    “只是猜测而已。”樊绝像是看穿了大审判官心底的想法,“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按照道记忆来看,我似乎是救了那条黑蛟。”


    而那黑蛟不但不感激涕零,反而还想恩将仇报。


    “真可惜,我就说了应该吃油炸野味的。”樊绝沉下眼,如同血河般的红眸望向蜃境深处,“既然这样,当初我怎么让他活,现在……”


    就怎么让他死。


    ……


    “哎呦——”


    洛星野和一只兔狲身上包裹着避水诀,被水底几条鱼精五花大绑地送至汹涌的潭底。


    鱼精们一松手。两人便齐齐摔落下去。


    洛星野吃了一嘴的土,他呸呸呸了两口把泥土都吹掉,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结果不睁眼还好,一睁眼他便看见了一只几乎快怼到他脸上的巨大蛟爪。


    “我靠!”洛星野整个人一激灵,用这个五花大绑的姿势生生往后滚了两圈。


    完了!直接遇上黑蛟了。


    他与白渊几人一大早便被鱼大娘叫醒,让他们早早出门乘渡口去黑水潭。


    令洛星野人稀奇的是,鱼大娘居然告诉他,樊绝和燕止已经先行离开了。


    要是就樊绝一个人,洛星野还觉得他是不爱常理出牌出惯了,但燕止一向是一位极尽缜密周全之人,怎么可能完全不通知他们便擅自先行。


    除非是恋爱脑大发作,想抛弃他们和樊绝过二人世界。


    这么一看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他身旁这位白老兄好像居心不良来着……


    白渊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他看向洛星野和王一狲,摇了摇头:“燕大人房里确实无人。”


    手机也没信号。


    洛星野皱起了眉,他看了一眼楼上的白渊,又看了一眼旁边乐呵呵的鱼大娘,突然用极快的速度拿出一把黄符,贴在鱼大娘的脑门上:“天地五行,真灵,显!”


    然后洛星野就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鱼头:“……”


    白渊疾步走了过来,他瞥了眼鲤鱼精,又迅速往外望了望,沉着脸道:“燕大人他们可能出事了。”


    洛星野也是一愣,他顺着白渊的目光望过去,便看见了门外汹涌的潭水。


    潭底隐约有打斗的声音。


    “一只黑蛟而已,你以为……”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洛星野感觉自己听到了樊绝在挑衅那条黑蛟。


    “我们去帮他们。”白渊说。


    “万一又拖后腿……”洛星野顿了顿,听着黑水类打斗的声音,越发觉得潭底的情况不太妙。他立时便做了决定,毫不犹豫给自己贴了张避水符,跳入了汹涌的潭水。


    ……


    然后就被抓到了这里。


    洛星野绝望地瞪着面前的蛟爪。


    他们一下便遭到了湖底妖精的围攻,寡不敌众,最后白渊趁乱跑了出去。


    而他和王一狲……洛星野看了眼旁边圆溜溜的兔狲精:“……”


    而他和这只兔狲则被抓到了这里。


    洛星野欲哭无泪:合着异管局新聘的的司机居然是一只妖怪。


    王一狲哆哆嗦嗦地看着洛星野:“不……不好意思,你们打起来太吓人了,我一个没憋住……”


    就被唬出了原形。


    洛星野仰头朝天泪流满面,只希望黑蛟能够看在兔狲精比较肥的份上先吃它。


    但半晌过去,洛星野仍不见黑蛟动作。


    他愣了愣,重新望过去:


    潭底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坑,石坑中正盘着一条巨大的黑蛟。那蛟通体漆黑,鳞上遍布着一道道沟壑和疤痕,头顶似乎隐隐约约长有个小包。它的浑身散发着浓郁至极的魔气,与一团灵气幻化的锁链纠缠在一起。


    原来那黑蛟似乎被什么阵法给锁住了躯干与鳞爪。而洛星野,恰好就离这阵法不过一步之遥。


    看起来那些虾兵蟹将也不敢靠近这个封印。


    洛星野稍稍呼了口气。


    “怎么,觉得你自己得救了?”钝而沉闷的声音从洛星野耳畔响起,竟是那条黑蛟开口说话了,“你这种蝼蚁,甚至不需要我亲自出手。”


    什么意思!


    洛星野愤愤不平地看向黑蛟:不就是活得久吗?他修炼个几千年也能乱打……


    不对。


    那这黑蛟故意不杀他们,就是为了……


    “若不是要引樊绝和燕止过来救你们……”黑蛟声音一顿,看向旁边圆圆滚滚的兔狲,“燕止可能出手救人,但樊绝可不会有这么好心管一只兔狲的死活,要不就先把你吃了……”


    王一狲冷汗直冒,吓得整个人发起抖来:“谁……谁说王上不会救我……”


    洛星野咬了下牙,悄悄用袖子里的小刀片不断地割着身上的绳子,真到王一狲要死的时候,他又忍心不下去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黑蛟抬起了巨大的爪子。


    “玄螭!他是我的小弟,你不许伤他!”突然一道声音响起,阻止了黑蛟的动作。巨大的蛟蛇顿了顿,然后居然真的收手了。


    “玄鳞。”


    王一狲眼泪汪汪地抬头。玄鳞居然没被大审判官杀掉,还来救他了!


    以后樊绝是他的王上,玄鳞就是他认的大哥了!


    他感激涕零地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玄鳞呢?


    被称作玄螭的黑蛟缓缓俯下蛟首,张开了锋利的巨口。


    一瞬间,王一狲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吃了。


    但巨口没一口咬下他的脑袋,而是安稳地放在地上,口中一只黑色的小蛇蜿蜒着游了出来,化作一个黑衣男子。


    “玄鳞!”王一狲激动喊道,“太好了,你真的没死……吓死我了。”


    “也跟死差不多了。”玄鳞撇撇嘴,看了身后的黑蛟一眼,“你不是一直问我大哥吗?呐,就在这儿。”


    王一狲惊掉了下巴:“你你你……你大哥就是这条黑蛟?”


    “我也是刚知道他被困在这里,”玄鳞没好气道,“真够可以的,还故意在无音铃里留了一手。”


    “哼。”玄螭冷哼一声,再度缓缓抬起身躯,“我在这里受苦,你应该很高兴吧?”


    “是挺高兴的。”玄鳞嗤了一声,“要不是你在关键时刻使绊子,我已经救出王上了。”


    “王上……”玄螭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厉声道,“灵蛇族的王只有一个,就是我!!!”


    “没王上救你,你早就魂飞魄散了,”玄鳞的声音里也终于带了点脾气,“结果你却恩将仇报!当初要不是你和燕止……王上又怎么可能会被封印整整千年!”


    一旁的洛星野和王一狲感觉吃到了惊天大瓜,两个人一愣一愣地看着蛟蛇两兄弟的对峙。


    好半晌,巨大的黑蛟突然缓缓转动身躯,抬起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哼,愚蠢的东西。你认他为王,不就是因为他的力量吗?不过没关系,很快,我就会夺走他的所有力量,成为真正的、唯一的王。”


    “你休想!“玄鳞满眼愤怒地看着这位曾经养育他长大的大哥。


    潭底的水越发汹涌起来,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


    第73章 吞天腹 法力


    白渊伤了只手臂。


    他捂着伤口, 跌跌撞撞地往回跑,时不时回头往后看一眼。洛星野和王一狲都被抓了,他必须……


    “呃……”脚下突然剧烈一痛, 一个提前放置的陷阱牢牢卡住了他的脚,让他整个人一个趔趄朝前摔了下去。


    精神高度紧张下一瞬间的脱力, 让他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逃……逃不回去了……


    这座潭底的力量远远比他想得可怕, 他不应该这么冲动地下水。


    他还以为凭他的修为足够……


    “哇哦,看看这是什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 带着点嘲讽和玩世不恭的声音,白渊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来。


    樊绝和燕止正站在他的面前。大魔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惨状,勾唇轻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落水……”


    “樊绝。”燕止警告道。


    樊绝顿了顿,还是很给大审判官面子地收回了嘲讽。他抬手指定微挑, 一缕法力飞过去,白渊就感觉脚上一空, 痛意瞬间减轻了不少。


    樊绝帮他拆掉了陷阱。


    白渊缓了两口气, 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多谢……”


    “不用谢我,”樊绝很不客气地打断他,“我只是给大审判官面子而已。怎么?我还以为你对这里很了解,现在就落得这副田地?”


    “我……”


    “行了, ”燕止把话题引回正途,“洛星野和王一狲呢?”


    “他们被那些虾兵蟹将给抓走了, ”白渊连忙指着一个方向道, “往那边去了。我担心那黑蛟会对他们下手,就想赶回来搬救兵……”


    “行吧,”樊绝往白渊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反正也不指望你们能帮上什么, 就当撒饵了。”


    燕止:“……”


    白渊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我带你们去找他们……”


    燕止淡淡道:“你受了伤,跟在后面就好。我和樊绝先过去救人。”


    樊绝瞥了白渊一眼。


    谁都知道以白渊现在的状态,就是个累赘。所以白渊也没有勉强,只是点了点头,表情有些难看地跟在了后面。


    这个人有点奇怪。


    樊绝想。


    不过任务和救人要紧,樊绝也没空多想,顺着白渊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所以就没看见身后的白渊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冰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


    越到深处,周围的魔气便越浓厚,樊绝嫌恶地皱了下眉,用法力挥开了围在身边的魔气。


    燕止看他一眼:“你连魔族的魔气都讨厌?”


    “浑浊,恶臭。”樊绝面无表情地开口,“像是打翻了的臭水沟。”


    燕止挑了下眉,不知道樊绝到底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在大多数人眼里,法力只有来源之分——妖力、魔气、神力等等,但樊绝一直以来好像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


    或许就像樊绝能窥探人内心的诸多恶念一样,他也能看出各种法力里藏着的那点细微的不同吧。


    “我喜欢你的力量。”樊绝说。


    燕止撩了撩眼皮:“大多数人都想要我的神力。”


    “我说的是喜欢,”樊绝摇了下头,“强大、纯粹、凌冽,像……阳光,但又没有那么暖,大概更像出鞘的剑光吧。总之,比起黑蛟那种像是从下水沟里捞出来回收利用的法力,和你这种法力较量的话我会更高兴。”


    “很新颖的形容。”燕止说,“所以是想和我打架的意思?”


    “你明明听了很高兴,”樊绝观察着燕止的表情,突然问,“那我呢?”


    燕止愣了愣,明白过来樊绝指的是法力。


    所以樊绝多少还是受了最经常听到的什么“魔族就是不如仙族神族”,“魔气比不上神力”这一类论调的影响?


    还是单独在意他的看法?


    “都一样,”燕止缓缓道,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力量有来源之分再正常不过。但我曾经,确实不希望你太过强大。”


    樊绝诧异地挑了下眉:“怎么?大审判官也和异管局一样怕我为祸世间?也正常……不过你不用担心,有这把神剑在手,我暂时不是你的对手。”


    燕止垂下眸,看了一眼手里的神剑。


    事实上,千年前他确实已经制衡不了樊绝。人世间的恶念太过强大,不断滋养着天魔……直到这把神剑出现。


    只是……


    “王上!”一只黑色的小蛇沿着水流快速游过来,照理说这应该是一副很吓人的画面,但小蛇体积实在太小,反倒让人感觉有了点萌态。


    “王上,是我!”玄鳞一个急刹车,被樊绝一把扯住了尾巴,才险险没撞到樊绝脸上,“我大哥抓了王一狲他们!”


    “我知道了,”樊绝懒懒松了力道,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你怎么跑出来了?玄螭能放你出来?”


    “他睡着了,”玄鳞想起这一点,立马压低了声量,“马上要迎接雷劫,他必须要休息,提前积蓄力量,我就趁机逃了出来。您赶紧去救王一狲,我已经和大哥说了,要是睡一半饿了,先吃那个小道士……”


    樊绝:“……”


    “不过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玄鳞分析道,“照理来说,我大哥正是化龙的关键时候,为什么会故意来找您的茬?就算是跟您有仇,等化龙成功之后不是更好对付您吗?除非他就是想让您助他度过雷劫,但是……”


    “但是我和他这么不对付,凭什么会出手帮他?”樊绝接道,“所以他一定是布下了什么陷阱。”


    “我怀疑他就是想用王一狲和那个人类小道士作人质威胁您帮他,嘶,”玄鳞吐了一下信子,“您……”


    “你不希望我帮他吗?”樊绝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玄鳞一眼。


    玄鳞整条蛇僵了一会儿,好半天下定决心道:“您千年前肯出手对我们来说已是大恩,但他却恩将仇报,当初您被封印,就是被他了引过去,再被燕止给……”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然后又怯又怒地瞪了一旁的大审判官一眼:“总之,您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不求您再……”


    “你说是为了自己化蛟来救我,”樊绝笑着说,“但我怎么觉得,你是为了赢我一个人情来救他?”


    玄鳞一下卡了壳。


    王上怎么什么都知道?


    “最……最重要还是救您,”好半天,玄鳞小声开口,“只是大哥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是想到时候顺手求您保他一条性命,您再怎么惩治他都不过分……当然了,现在肯定不可能了,您放心……”


    “行了。”樊绝确实没这么好心,“不过我可以考虑帮一帮你自己……””樊绝。”大概是意识到樊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表情里掺杂了点不悦的缘故,燕止顿了顿,稍微放缓的语气,“玄鳞身上并无业障,不出意外能扛得过雷劫,你想帮他……我可以为他护法。”


    这已经是大审判官最大的让步了。


    樊绝慢悠悠看了燕止一眼,表情还是没多高兴。


    在燕止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那劳什子天道。


    算了,大审判官一直都是这样。包容一下老婆好了。


    “不提这些了,”樊绝转移了话题,“还是先救人吧,再不赶过去,小道士和王一狲就要进玄螭的肚子了。”


    玄鳞点了下头:“你们跟我来。”


    ……


    潭底巨大的深坑里,一只盘旋着的巨蛟正在沉睡。他的一呼一吸之间,周身萦绕着的法力链和魔气便也随之波动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和压抑。


    一只小蛇小心翼翼地游到了蛟尾,然后熟练地往玄螭盘旋着的蛟身里钻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又再度钻了出来。


    樊绝和燕止正在外面等着他。


    小蛇吐了下信子,用灵力传音道:“我大哥睡着的时候最喜欢把猎物藏在自己的身下,尾巴没有,我再往前面找找。”


    樊绝点了下头。


    于是玄鳞又一路钻到了蛟腹……


    就这样进进出出好几趟,玄鳞仍然没有找到王一狲和洛星野的身影,他有些迷茫地游了出来,抬头看向樊绝:“奇怪,不应该啊,会不会是藏在脑袋下面,我再去找找看。”


    樊绝皱了下眉,你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你确定……”


    算了,至少玄螭应该不会对玄鳞出手。


    于是玄鳞又奋力钻到了蛟首之下。


    五分钟后,玄鳞更加迷茫地从蛟首下游了出来,他仰起脑袋,刚准备告诉樊绝他们在这里也没找到人,结果一抬眼便对上了玄螭那双巨大的黑色竖瞳。


    玄鳞整条蛇快被吓直了:“大大大大大……大哥。”


    “哼。”黑蛟低吼了一声,直接震飞了这条小蛇,银链和魔气随着巨大的黑蛟一齐震动起来,玄螭高昂着蛟首,俯视着地上的玄鳞和樊绝他们,“玄鳞,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吃里扒外啊!”


    “你你你你你……”一听玄螭这么说,玄鳞被吓的劲儿直接化作了愤怒,“那我还说你恩将仇报呢!那个道士你吃了也就吃了,赶紧把王一狲放了,说了那是我小弟!”


    樊绝眯了眯眼睛,往四周观察了一圈。


    洛星野听到这话居然还没蹦出来叫,看起来情况有点不妙啊。


    “小弟?你有什么小弟?”玄螭冷笑一声,“你只有一个大哥,那就是我!不明白吗?”


    “千年前你暗害王上的时候我就说过,你我兄弟情分不在!”玄鳞高声道,“不想王上对你动手,就赶紧放人!”


    “放人?”玄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缓缓立起身子,眯起那双巨大而恐怖的竖瞳,“好啊,他们现在就在我的肚子里,你可以叫你的王上——


    进来拿啊。”


    第74章 改天命 前尘


    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


    樊绝和燕止都面色冷漠地看着玄螭, 双方像绷紧的弦一样,随时便有可能爆发。


    玄鳞的骂声突兀的在空中响起,打破了僵局:“好你个玄螭!刚刚不是答应我不杀王一狲的?结果我刚走你人就直接下肚子了?你为什么非要和王上过不去?本来能救你的, 结果非死撑着这点面子……”


    “救我?”玄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巨蛟的怒吼回荡在空中, “是要我像个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说到底, 你不也是因为他的力量而追随他?凭什么,有些人穷尽一生修炼仍死于雷劫之下, 而有些人一出生便站在别人永远无法达到的终点?他们越是高高在上地施舍,我就越是愤怒!”


    “你丫的你愤怒你去怪天道啊!”玄鳞就差跳起来指着玄螭的鼻子骂,“恩将仇报算什么好汉!你快把他们吐出来,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大哥!”


    玄螭的鼻子里喷出威力巨大的蛟息,直接把发怒的小蛇掀飞, 他腾跃而起,让整个潭底的潭水都剧烈激荡起来, 被锁链束缚的巨蛟在湖中心盘旋着俯视樊绝:“来吧。要么, 我打败你成为新的王,要么就让这里所有的人类为我陪葬!”


    凌冽的剑光倒映在巨蛟的竖瞳里,燕止神剑出鞘,几道剑光直接劈向玄螭的腹部!


    玄螭身上的鳞片被剑光生生划断, 伤口翻裂开来,却又一瞬间被其他的鳞片给覆盖。


    “你想要剖腹救人?”同样是魔气, 樊绝身上凝聚出来的法力却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黑而纯粹的魔气一道又一道攻向玄螭,“恐怕来不及了。”


    玄螭几近化龙,浑身的鳞甲可以说得上坚不可摧。虽然神剑能劈开它们,但蛟身巨大, 想要找到洛星野等人的位置又不伤他们,却需要时间。


    “我靠我哥消化很快的,”玄鳞也连忙提醒,“等砍掉他身上所有的鳞片王一狲估计都要被拉出来了……”


    “……能别说得这么直白吗?”樊绝一言难尽地看玄鳞一眼,便飞身而起,强大的魔气直接斩断水流,摧枯拉朽般攻向玄螭!


    玄螭摆动庞大的身躯,张大巨口以蛟吼与樊绝的法力对峙。


    “轰——”的一声,实力的悬殊彻底展现,玄螭的法力被一寸寸直接湮灭,樊绝直逼蛟首!


    玄螭愤怒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樊绝,周身涌起更盛的魔气便攻向樊绝!


    然而下一秒,他便看见樊绝眼里的血河缓缓流动起来!


    摄魂,夺魄。


    樊绝的灵识化作一抹红光,进入了玄螭的意识。巨大的蛟身顷刻便失去了控制,直直坠入了深坑。


    湖底剑拔弩张的局面顷刻沉寂下来。


    玄鳞站在原地呆了呆,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坑里看过去:“王……王上他……”


    燕止神剑回鞘,微蹙着眉看着眼前的景象:樊绝摄魂了玄螭。


    毫无疑问,樊绝是为了救洛星野他们,也是为了阻止玄螭毁灭这个村庄。


    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魔头明明以前从来不会畏手畏脚,但现在……


    燕止握紧了剑:这应该是好事,他的赌约或许马上就要完成了。


    但他为什么会觉得有点难过?


    是因为……是他让樊绝变得不再那么肆意无拘,是他让樊绝拥有了软肋。


    只是……樊绝的软肋,到底是苍生,还是他呢?


    ……


    樊绝站在广袤的意识海里,面无表情挥开周围的魔气:说实话,有些人的意识海他连进去都要嫌弃。


    没办法,小道士死了,老婆回去怎么交差?还有那只胖兔狲,估计现在已经被吓晕了。


    樊绝叹一口气,进入玄螭的意识深处,一边窥探玄螭的记忆,一边接管了黑蛟身体的控制权。


    王一狲他们果然在玄螭体内。


    洛星野正和一只兔狲拼命挤在一起,把浑身的符咒都抛出来,一边阻止胃酸腐蚀他们,一边尝试攻击黑蛟的腔壁,想要破开黑蛟的身体逃出来。


    眼见手里的护身符只剩最后一张,一人一妖已经泪流满面,紧紧地抱在一起准备等死。


    樊绝:“……”


    他指尖轻动,操纵玄螭的意识缓缓吐出两人。


    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过黑蛟的身体太过庞大,想要在不伤害他们的前提下,把他们安全吐出来,需要很长一段过程。樊绝盘坐在原地,百无赖聊地撑手托腮,索性开始翻看起玄螭的意识海。


    说不定玄螭的记忆里还有更多他和燕止的从前。


    黑蛟活了几千年,记忆太过杂乱,樊绝挑挑拣拣好一会儿,才勉强得到一些有用的记忆碎片:


    黑蛟玄螭,一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是千年前的那场雷暴。


    那是,属于玄螭和玄鳞父母的雷劫。


    黑蛟一族向来以真龙血脉自傲,然而近百年来,再无能化龙成功的蛟蛇,渐渐便也式微。为了骨子里那点骄傲,也为了重振黑蛟一族,玄螭的父母愈发勤加修炼。


    便也愈快迎来了雷劫。


    彼时的玄螭刚刚成年,而玄鳞才破壳不久,看起来小得可怜,一整条小蛇就这么缠在哥哥身上,恰好只能绕玄螭的蛇尾一圈。


    他们还那样小。


    却看见了那无情的天劫,一道又一道落下,彻底劈散了父母的魂魄。


    四十九道天雷落下,大地献出一个深坑,玄螭连滚带爬地摸过去,脸上全是蹭上的焦灰,他抱着弥留之际的父母痛哭流涕:“为什么?爹爹娘娘,你们已经那么努力修炼……为什么……”


    “天资……不足……”玄螭的父亲咳出一口焦黑的血,“是我们……太过逞强,这个结局……不意外……只是对不起你和玄鳞……”


    “不会的……不会的……”玄螭拼命摇头,“我带你们去求医……”


    “对……不起,”如同无数次玄螭伤心难过的时候一样,母亲用脑袋点了点玄螭,轻声安慰道,“往后……玄鳞便交给你照顾了。为娘只愿你一生平平安安……不要再步……我……们……的……”


    后尘。


    或许是因为雷劫的缘故,那天的雨下得大极了,带走了一切焦黑与炭土的痕迹,也带走了玄螭的两位至亲。


    他站在暴雨之中,看着仍懵懂无知地缠着他尾巴玩的玄鳞,风雨将他们浑身淋了个湿透,玄螭把小蛇叼起来,含进了嘴里。


    以后他便只剩下玄鳞一个亲人了。


    他会保护好玄鳞。


    ……


    但玄螭的修为实在是太弱了。在那个灵气充盈,妖物横行的时代,强大的妖霸凌、甚至直接杀死小妖的例子数不胜数。


    偏黑蛟一族又太傲气,不愿服软,便愈发不得其他大妖喜欢。


    玄螭开始不停地和其他妖怪打架。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而他带着满身伤回家时,玄鳞便会飞快地跑出来,心疼地舔舐大哥的伤口。


    “我是不是很没用?”玄螭捡起草药敷在伤口上,负气道,“谁都打不过。”


    “不会,”玄鳞小声道,他又像幼时一样,绕在玄螭的尾巴上,安慰他的大哥,“大哥是英雄。”


    玄螭看着小蛇的眼睛。


    从那天以后,他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他要化蛟,他要化龙。


    他要成为最强大的妖,成为能够保护玄鳞的人,成为真正的英雄。


    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哪怕不愿意承认,玄螭也知道,他的天资也不过如此,极有可能落个和父母一样的下场。


    他只能更加努力地修炼。


    他讨厌一切妖怪,一切魔物,讨厌所有人。不过是仗着力量强大,便欺凌他们而已。待他化蛟……


    玄螭终于迎来了化蛟那天。


    他如同父母临别之时一般,轻轻碰了碰玄鳞的蛇脑袋:“等我回来。如果我回不来……”


    小蛇焦急地开口:“其实我们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可以不用……”


    玄螭摇了摇头,摆出了大哥的威严:“就算是现在还不错,那以后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不愿做砧板上的肉。”


    他要当拿捏他人命运的刀。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他,一切都会在他的脚下臣服。


    “我几乎用尽全部时间去修炼,我比任何人都更努力,”玄螭坚定地走上前,“我绝对不会失败。”


    他会继承父母的遗愿,成为黑蛟一族的希望!


    轰隆的雷鸣响起。


    ……


    再后来,便如同蜃境中展现的那般,玄螭失败了。


    他年幼的弟弟匍匐在天魔的脚下,用终身卖命作为筹码,换来了他的性命。


    他看着高高在上的天魔直视雷云涌动的天空,不费吹灰之力便挡下了那道能轻易夺走他性命的雷劫。


    而片刻前,这位天魔还在讨论它的食用方法。


    你看,对于这些人来说,他那么在意的一切,他的生死,不过算是一场游戏而已。


    他看着玄鳞向樊绝投去崇拜的目光,毕恭毕敬地喊别人王上。


    樊绝就那么、那么轻易地夺走了它的一切。


    从诞生起,如樊绝一流便已经站在了终点。而他,如此费力地往前爬,到头来不过是樊绝一个不入眼的玩具。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他,永远只是这个世界眼里微不足道的蝼蚁,为他人作配的耗材,死不足惜。


    天道不公!


    玄螭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好!既然天道不公,那就由他自己主宰他的人生。他要靠自己夺得一切!他要把这些生来便高高在上之人踩在脚下。


    玄螭看着在空上对峙的两人,坠入深渊的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第75章 入局深 布局


    玄螭化蛟之后, 性情变得越发阴狠起来,他仗着黑蛟的力量搜刮其他小妖怪的各种灵草灵药用来修炼,对玄鳞的态度也越发偏执, 玄鳞渐渐也就受不了玄螭的控制。


    “你现在和以前那些欺负我们的妖怪有什么不同?你不是说了化蛟是想要拥有力量保护我吗?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玄鳞看着玄螭, 咬牙道, “惹了这么多仇家,万一以后他们想报复我们, 你该怎么办?”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自古如此,只要我有足够的力量,怕什么报复?”玄螭望着面前的小蛇,冷声道, “还是说,现在攀上了天魔樊绝, 你看不上我了?”


    “你!”玄鳞气得简直想要跳起来, “我明明是在担心你!”


    玄螭嗤笑一声:“是吗?”


    玄鳞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玄螭,好半天,他突然说:“我以后用不着你保护了。”


    玄螭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答应过王上, 只要他出手救你,我就誓死追随他, ”玄鳞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劝道,“以后我在王上身边不会受欺负的,你也不用再为我操心。”


    不要再为我去树敌,去做恶了。


    “哼, 你还说你不是攀上了天魔?”玄螭冷笑着转头,指向外面,“行啊,你想走就走,我倒要看看你跟着他有什么好果子吃,到时候受了欺负哭兮兮地回来,别以为我还……”


    说到这里,他一转头,却发现面前早已没了人影,玄鳞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


    “真够行的。”玄螭哼了一声,缓缓走进了修炼的洞穴。


    也罢,至少真有仇家找上来,牵连不到玄鳞。


    等他化龙那天,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


    樊绝饶有兴致地看完了这段记忆碎片。


    合着他还救了个仇家出来。


    人类也好,妖物也罢,可真有意思。你永远想不到他们的恶念会因何而生,又会因为什么原因而仇视一个人。


    樊绝眯了眯眼,既然这样,那他就包接包送好了。


    他重新感知了一下洛星野他们的位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抬起手凝聚法力。


    毁了玄螭的识海,搅碎他的心智,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樊绝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然而就在他即将推动法力攻向识海的一瞬间,一抹记忆碎片的投影却让他整个人顿了一下。樊绝顿了顿,收回法力,抓住了那抹记忆碎片。


    这段记忆似乎离黑蛟兄弟决裂又过了很多年。


    他在那段记忆里看到了大审判官。


    ……


    玄鳞卷着新采的药草,沿着小道快速往回赶。


    王上受伤了,他要尽快把药草送过去……


    想到这里,玄鳞又加快了爬行速度。然而他才刚走了两步,便突然看到一道冽的剑光朝他斩了过来。


    小蛇吓得浑身一抖,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好在那道剑光似乎并无意伤他性命,只是恰恰与小蛇擦肩而过,斩到了旁边的石块上。


    巨石顷刻间便裂成了两半。


    玄鳞魂都要被吓飞了,他呆在原地,看着手执神剑的燕止朝他走了过来:“燕……燕……”


    谁人不知燕止最近新得了一把神剑,称得上是无坚不摧,无妖不斩,让整个妖魔界都瑟瑟发抖。


    玄鳞万万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见识到神剑威力的妖。


    平时他也没惹燕止啊!


    好在燕止走到他面前后,反而将神剑回了鞘,只是表情冷淡地看着小蛇:“樊绝呢?”


    玄鳞:“!!!”


    做樊绝小弟这么多年,他早就听说了,燕止和王上看起来形影不离,明面上互为好友,实际上水火不容,燕止一直在监管、制衡樊绝。


    那现在王上受了这么重的伤,燕止想找他,是不是就想趁机斩草除根?


    不对!说不定王上就是被燕止用神剑伤的!


    可恶的燕止!刚得了神剑,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玄鳞咽了口口水,下定决心保护好王上:“我我我……我不知道!”


    燕止闻言,再度垂眸看向他。


    玄鳞冷汗直冒,一动也不动。


    好半天,燕止突然半蹲下来,指尖轻动,玄鳞身上便冒出了熟悉的魔气:“身上有他的魔气。你最近见过他。”


    被发现了!!!


    瞒是瞒不过去了,但玄鳞忠心耿耿,拼了这条命也不会透露王上的行踪,索性咬牙道:“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


    燕止冷漠地看着他。


    小蛇索性闭上眼,梗起脖子准备等死。


    半晌过去,想象中的疼痛仍然没有到来,玄鳞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


    然后意外地看见了,能让所有妖魔都为之震颤的燕止,眼里居然藏了点黯然。


    “他不愿意见我?”燕止问。


    废话!王上都受伤了!见你等着被你杀啊!


    玄鳞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但面上他依旧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燕止只是睨了他一眼,见他没回答,便转过身,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了。


    玄鳞长吁了口气。


    燕止居然没杀他,真是稀奇。


    总之也是算捡回了条命,玄鳞吐了下信子,便继续往回赶。


    樊绝藏在一处石窟里。


    石窟被一道石门给挡住。他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玄鳞也只能够小心翼翼的把药草从石窟的缝隙处塞进去:“王上,我给你采了药。”


    石窟内没有回应。


    玄鳞看起来似乎也挺习惯的,没在意什么,把药全部塞进去就准备走。刚要转身,他又想到了什么,提了一句:“刚刚路上我遇到燕止了。”


    石窟内静了一会儿,突然便传出了樊绝的声音:“你告诉他我在哪儿了?”


    玄鳞一愣,连忙道:“没有没有!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他您的位置啊!他新得了把那么厉害的神剑,万一称您伤要您命……”


    “不许告诉任何人我在哪儿,”石窟内的声音道,“特别是燕止。”


    “我保证!”哪怕是樊绝看不到,玄鳞还是做了个发誓言的手势,发完誓他放下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王上……您的伤,是因为燕止吗?”


    他问得已经算够委婉了。


    石窟内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樊绝的声音重新传了过来,依旧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语调:“听说蛇毒疗伤特别好使,再多问就把你吃了……”


    “别别别!王上我是好蛇,我没毒啊!”玄鳞拼命摇头,“那什么,我先走了,您好好养伤啊!”


    说罢撒腿便跑。


    ……


    说是这么说,但樊绝沉默那一刻还是昭示了什么。玄鳞盘在湖边,无聊地衔着石子往水里投。


    王上肯定是被燕止伤了不好意思承认。


    这有什么,王上就算打不过燕止,在他心中也是最厉害的王上,等王上伤养好了,他们再卷土重来……


    但王上这次的伤好像真的很严重……


    “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玄鳞整条妖一愣,转过身来:“大哥?”


    玄螭站在不远处,手里是刚刚猎到的兔子:“哼,出门猎点吃的,刚好经过这里,绝对不是特意来见你。”


    玄鳞直接蹦了起来,看起来心情不错。这些年来玄螭说着要和他决裂,但时不时以各种借口来偷偷看玄鳞,还经常给他塞点好吃的。


    玄鳞知道玄螭从来没真正不认他这个兄弟。


    玄鳞猛地扑过去,然后怀里被玄螭塞了一只兔子:“不过我塞牙缝的,送你了。”


    玄鳞抱着兔子口水直流,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大哥,你有没有什么冶伤的宝物?”


    玄螭这些年来实力越来越强大,得到的宝物也不少。


    玄螭看了玄鳞一会儿,点了下头:“怎么?你要用?”


    “……呃,是我是我!”玄鳞随口扯谎道,“最近跟着王上练功,老是受伤,所以就想……”


    “嗤,说不定他是借着练功的由头故意揍你,”玄螭没好气地切了一声,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一瓶药,“拿着呗,喝了有用。”


    玄鳞顿时乐开了花,他点了点头,然后急着和玄螭挥手告别:“那什么,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过几天再来找大哥……”


    “滚。”


    玄螭笑着骂了声,看着玄鳞衔着药瓶走远,嘴角慢慢垮了下来。


    亏了他一直跟踪玄鳞,才知道了樊绝受伤的消息,所以特地准备了这瓶药。


    瓶内伪造了燕止的印纹,就算被樊绝发现,也只会怀疑燕止想要赶尽杀绝。


    玄螭沉下眼,重新抬头望向一片碧蓝的天空。


    不是天魔吗?不是无所不能吗?他倒要看看,二位自相残杀的模样。


    ……


    樊绝面无表情地碾碎了这枚记忆碎片。


    难怪玄鳞会对玄螭这么生气,也难怪玄鳞会认为是燕止对他下了手。


    原来是这条大蛇在千年前搅弄是非。


    只是,千年前的他能这么容易上了当?燕止得到神剑之后又真的故意要杀他?


    线索太乱,樊绝皱了皱眉,决定出去找燕止问个清楚。


    ……


    玄鳞和燕止站在外面,盯着这条沉睡的黑蛟。


    “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玄鳞急得差点把自己绕成了一个中国结,他忍不住往前游了几步,“要不我去看看……”


    他的话音还未落,便看见黑蛟蛟首突然扬起,然后张开了巨口——


    洛星野和王一狲被吐了出来。


    两个人看起来被吓得不轻,浑身沾着不明粘液,然后一路滚在地上,又沾了满地的泥沙。


    “我居然没死呜呜呜……”


    “是啊,居然得救了!”


    洛星野和王一狲紧紧抱在了一起。


    玄鳞也松了口气:“没死就好,那大哥他……”


    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有燕止仍然盯着那条黑蛟。


    玄鳞也回过头:“王上怎么还不出来?”


    然而突然间,这条黑蛟又再度扬起蛟身,睁开眼来,先是樊绝的声音从黑蛟体内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啧,奇怪,怎么好像……出不来……”


    然而下一秒,樊绝的声音被直接切断,玄螭的吼声重新响起,又沉又闷,还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疯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樊绝,出不来了?哈哈哈哈哈,你也有这一天!!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吃他们?就是为了引你入局!”


    燕止皱了下眉,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拔出神剑斩向玄螭!


    玄螭不闪不避,生生接住了这一击:“来不及了,你们躲不掉了!”


    “你们以为这个封印只是锁住了我吗?这具身体里面的所有灵识,都会被这道由镇魔石设下的封印一起困在这里!我被困在这里十多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等到今天!


    来啊,就由你的灵识来替我承受这千年雷劫吧。”


    轰隆的雷鸣响彻了云霄。


    雷劫已至。


    第76章 雷劫至 棋局


    十年前。


    天穹之上也是这样浓重的乌云。


    一条黑蛟飞快地游窜着, 一路越至偏僻的乡间。


    “轰——”天空中的雷鸣越来越盛,黑蛟的动作也越发仓惶,眼见有一道雷云就要直逼蛟身, 玄螭猛地一头往下扎,钻入了一口幽潭。


    潭水因为这巨大的动静激荡起来。


    但雷云似乎并未受影响, 依旧越来越逼近这口幽潭。


    黑蛟的兽瞳中终于浮现出颤栗与恐惧。


    他要死了。


    玄螭从来没想过, 化龙之劫居然这般强大。这些年来,他费尽全力修炼, 搜刮了无数灵草灵药,甚至得到了至宝无音铃,从中窥得了一抹龙息。


    天时,地利,人和, 他一样不差。


    他信心十足地准备迎接化龙之劫。


    直到雷云涌至。


    那一刻,他分明地感觉到雷云中蕴藏的力量之大;也是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扛不过这雷劫。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汹涌的雷云已经呼啸而至,恐惧促使玄螭仓皇逃窜起来。


    至直这一方幽潭,玄螭终于精疲力尽,只得躲入潭水之中。激荡的潭水淹没了附近, 一时之间,仿佛有一场巨大的天灾到来, 又仿佛真的有什么魔物在做乱, 为害四方。


    玄螭认命般躺在潭底,看着雷云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马上便要降下雷劫。


    凭什么……凭什么他这么努力修炼……还是抵不过天道,还是如同蝼蚁一般, 被雷劫倾刻间抹灭。


    他努力了几千年,还是只能这么死去了吗?


    他还没……再见见玄鳞。


    罢了,玄鳞还在因为樊绝恨他,至少不会因为他的死去而难过。


    说不定还会觉得他活该。


    只是……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玄螭认命般缓缓闭上双眼。


    视线慢慢模糊之际,玄螭突然看到了一位老道士模样的人类站在潭边,他白发白须,手里拿着浮尘,看起来和路边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没什么不同。


    但玄螭却发现,这个老道士似乎在透过深沉的潭水看他。


    反正都要死了,玄螭索性有些无所谓起来,他冷哼一声,语气不善:“人类……怎么?来看笑话,还是等着我死了之后从我身上取走什么宝物?就算我要死于雷劫之下,我也可以先把你吃了填饱肚子……”


    “你不想死。”老道摸着胡须,十分笃定地开口。


    “废话,”玄螭骂了一声,“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嚣张的话还是少说为好,”老道摇了摇头,缓缓俯身,脸凑近深如黑渊的潭水,“如果说,我能救你呢?”


    明明离得那样近,玄螭却不知为何,始终看不清那老道的面容:“救我?一个人类,我凭什么认为你有那样的本事?又或者说,我凭什么认为你有那样的好心?”


    “你可以不信,左右不过至多一刻,你就会死在雷劫之下。”老道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当然你也可以信我,我不光可以救你,渡你成龙;还可以帮你解决掉你最怨恨之人,夺走他的力量。”


    玄螭庞大的蛟身僵了一僵,突然又嗤笑了一声:“你是说樊绝?我说老道士,招摇撞骗也得有点本事,连樊绝已被封印千年都不知道,还妄谈能救我……”


    “我当然知道,”老道士依旧温和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会帮樊绝破开封印。”


    玄螭沉下脸:“什么意思?”


    “你以为这对樊绝来说好事?”老道悠悠笑了一会儿,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要与我合作,我承诺的皆会实现。”


    玄螭咬牙看着面前的老道。


    人类虽然弱小,但却是最奸诈狡猾的动物,与他合作,也一定是为了利用他……


    “轰——”


    天空中又传来一声雷鸣。


    “我答应你,”眼下已经命悬一线,玄螭也顾不上太多,索性应了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老道但笑不语,只是从袖中缓缓拿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是……”


    “镇魔石,”老道扬起手中的浮尘,那块黑色的镇魔石也漾出一层又一层的法力波动来,“我会用镇魔石将你彻底封印在这口潭中。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好好待在潭底不闹出动静来,感应不到你的行踪和法力,雷劫便会暂时滞后。”


    “用自由来换取苟活?”玄螭冷笑起来,“让我一辈子困在潭底,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何况雷云一直找不到我的踪迹,天道迟早会……”


    老道只是缓缓伸出了食指,比了一个数:“十年,这是你需要忍耐的期限。十年之后,你只需重新现世,引来雷劫。而我会帮你把樊绝引至此处。”


    玄螭竖瞳微眯:“我这副模样,你把樊绝引过来……”


    “我会与你设计将樊绝的灵识引至你体内,届时,这道以镇魔石设下的封印会暂时锁住樊绝的灵识,”老道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那么代你承受化龙之劫的,就是樊绝了。”


    天魔灵识几乎不灭,定能代玄螭渡过雷劫。


    玄螭顿了顿,终于明白过来,他用那双巨大而危险的竖瞳看着老道:“原来如此。你想借这一场雷劫来对付樊绝。”


    老道气定神闲的看着潭底的蛟龙。


    “不过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天魔的灵识如此强大。当初我化蛟的雷劫对樊绝不过尔尔,这化龙之劫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杀得死樊绝,至多重创他罢了。而我利用他渡劫,那待雷劫过去,樊绝能放过我?”


    老道闻言,只是缓缓打量了一番玄螭,半晌,他才重新笑着开口:“你活了几千年,我还以为你应当知晓当年之事。”


    “什么事?”


    “你以为樊绝是被封印在了天穹之中?”老道抬起头,望着眼前阴影密布的天空。


    “不是吗?世人皆知……”


    “能让世人皆知的,自然是他们想让你知道的事。至于他们不知道的……


    事实上,天魔樊绝早在千年前便已在那场滔天雷劫之下神魂俱散,最终灵识被收集起来蕴养在天穹之中,只待千年后,有一朝苏醒的机会。”


    “什么意思?”玄螭蓦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樊绝千年前就已经死了?因为天道降下来的雷劫?不对,既然天道想杀了他,又为什么要助他重新复活?”


    “你不需要管那么多,只要明白,如果我们提前解开樊绝的封印,届时樊绝神魂不稳,绝对扛不过化龙之劫。”老道看向玄螭,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下一秒,玄螭的这段记忆便被一个极强的禁言法咒锁在了识海深处,“嘘,这是一个,并无几人知晓的秘密。”


    恐怕连樊绝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死过一遭了。


    ……


    厚重的雷云在天幕中旋转,仿佛时刻就要倾压在这黑水潭之上。


    黑蛟肆意狂笑着,抬起身准备迎接即将呼啸而来的雷劫。


    一旁的大审判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拔剑,便要攻向玄螭。


    但剑光未至,玄螭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打了一样,整个蛟首被甩飞出去,然后下一秒,玄螭的脸上便变回那副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神情。


    “啧,还挺能嚣张,”玄螭缓缓开口,语气却再熟悉不过,“居然和我抢身体的控制权?他的灵识已经被我踹飞了。”


    “樊绝?”燕止的剑一顿,面上的表情却仍然不好看,“能出来吗?”


    黑蛟抬起身,看了眼身上的锁链:“镇魔石布下的封印,啧,有点难办。不过没关系,就算我替他扛过了雷劫,他化龙了我照样打。”


    区区雷劫而已,樊绝没放上心上。


    但大审判官却只是握紧了剑,语速飞快道:“你现在就要想办法……”


    “嗯?大审判官,你不会又要怪我干涉他人因果了吧?”黑蛟眨了下眼睛,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道,“我觉得这应该算是被迫的。你要不要躲远一点?万一劈中你了……也算是我们大审判官介入因果怎么办?”


    永远恪守正道的大审判官可不能趟这趟浑水。


    而且……


    樊绝在心里腓腹了两句:咳,万一他那个时候真的弄进去了,燕止现在怀了怎么办?


    绝对一点伤都不能受。


    “行了,”樊绝扫了下尾巴,扬起蛟身,“不用为我担心,你们都躲远一点。”


    他的话音刚落,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天雷终于彻底形成。樊绝眯了眯眼睛,索性直接腾跃而起,飞出了黑水潭!


    ……


    狂风几乎将潭水彻底刮起来,凝成了一场风暴,整座黑水潭都被裹挟在了雷云之中,世界仿佛顷刻间已经变得黯淡。


    洛星野他们一同抬头,看着一条如玄铁般的黑蛟破浪而至,如一柄锋利的剑一般,而另外一边,裹挟着巨大力量的天雷也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


    世界几乎在这一刻静止!


    千钧一发之际,樊绝突然感觉到他的神魂躁动了起来,仿佛是好不容易拼凑在一起的碎片在因为什么跳动着,又要分散开来。


    从一开始感应到雷劫时的不适到现在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皱了下眉,刹那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天雷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轰——”


    世界仿佛一瞬间被一道炽亮的白光照亮。


    雷劫灼伤的痛感没能传来,樊绝一顿,紧接着整个人瞪大了眼,望向了天边。


    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了樊绝的身前,大审判官神情冷淡,一双金眸却仿佛比雷光还要耀眼,他正手执神剑,以强大而纯粹的金色神力与天雷直接相抗!


    燕止居然以身为他挡了雷劫!


    第77章 黄雀后 滚


    一千年前, 樊绝替玄螭挡了雷劫。


    燕止以剑抵在樊绝颈间,告诉樊绝,不可干涉他人因果。


    一千年后, 那位口口声声说着不能干涉因果的大审判官却以身为他挡了天雷。


    樊绝恍然了一瞬,突然觉得有些读不懂眼前的人。


    燕止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以为燕止代表世间善念无心无情, 却看到了耳坠摘下后满身的恶念;他以为燕止恪守天道秩序, 却为了他改变原则亲自挡下了天雷;他以为燕止的心应该如寒潭一般,但大审判官对他说喜欢。


    人类……不, 神族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一道又一道雷劫击向燕止,与燕止神剑上金色的法力相撞,溅起爆裂的火花,四周的阴沉让所有的焦点都凝在了这光亮之处,看起来好不壮观。


    湖底的众人无一不在观望这一幕。


    王一狲张了张嘴, 有些不解地看向天空:燕止……是在为王上挡天雷吗?”奇怪了,燕止不是王上最大的敌人吗?为什么会帮王上……


    洛星野也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知道真相的他只是摇了摇头:“你懂什么, 燕大人是真的……”很喜欢大魔头啊……


    一旁的玄鳞心情就更复杂了。一方面,他并不想玄螭就这么死在天劫之下,另一方面,却又更不想樊绝在被迫的情况下为玄螭挡天雷。


    至于燕止, 更是他讨厌得不能再讨厌的人。明明千年前害得王上被封印,千年后却来了这么一出。


    “说不定是燕止的什么诡计, ”玄鳞小声嘀咕道, “就是想骗取王上的信任!以王上的力量,挡天劫不是轻轻松松吗?他肯定是故意来卖这个人情……”


    身旁耳尖听到玄鳞嘀咕的洛星野差点蹦起来和小蛇打一架。


    ……


    只有樊绝感觉到了一点身体的不对。


    明明一场雷劫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为什么他越接近雷劫,神魂便愈发躁动, 甚至逐渐蔓延出一点神魂撕裂般的疼痛。


    是刚苏醒不久,神魂还不太适应吗?


    樊绝抬头望向不远处与天雷相持的身影。


    化龙之劫,有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燕止在之前劈开黑水潭已经消耗了不少法力,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为樊绝直接挡下威力强大的化龙之劫。


    天雷一道又一道劈下来,威力毫不消减,甚至越来越猛烈,燕止表情冷肃,看起来更吃力了一点。


    于是樊绝摇了下尾巴,往上飞了过去。


    燕止刚刚又扛下一道雷劫,余光便瞥到了身旁一个玄策的身影,眉心立刻蹙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樊绝偏头,巨大的蛟首凑了过来,看向燕止:“你的法力不支,后面几道雷劫让我来扛。”


    就算他的神魂稍微出了点差迟,只扛最后十几道雷劫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燕止脚步半分未动,声音有点冷:“樊绝,回去。”


    樊绝摇了摇头,飞得再高了一点:“再这么下去,你会受伤……”


    “轰——”天空中又闪过一道白光。


    眼见一道新的雷劫就要直直劈在樊绝身上,燕止的神情变得极冷,他突然调动神力,直直攻向樊绝!


    樊绝一愣,操纵蛟身下意识一躲,也就在这一个空挡,大审判官的长靴一脚踹上樊绝的腹部,把樊绝生生往潭里踹了下去。


    “滚,”樊绝从来没见到大审判官这么生气过,他一边毫不留情地踹向樊绝,一边冷着声音道:“你要是敢再死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轰——”的一声,樊绝一脸懵地砸进了潭底。


    ……


    “咳咳咳……”蛟身沉重地拍在潭底的泥土里,激起沙石四散。洛星野他们一边忍不住咳嗽,一边挥走眼前的泥沙,走向了庞大的蛟身,“樊绝,你是被天雷劈下来了吗?没事吧?”


    天雷的光芒太盛,洛星野他们没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樊绝飞进天雷里面没多久,便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往潭底砸了下来。


    玄鳞也忍不住担忧道:“天雷……这么凶吗?”


    是挺凶的。


    黑蛟盘旋着重新坐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的,蛟首上的表情居然有点愣愣的无奈。


    燕止第一次这么凶他。


    居然还骂他“滚”。


    要是别的人敢这么对他说话,樊绝一定不会让他见到明天的太阳。


    但是燕止……


    樊绝不自然地想要抬起手,却只看到了一双蛟爪。


    咳……樊绝重新把爪子放了下去。


    他做错了什么吗?不就是想帮老婆分担几道天劫吗?


    “你要是敢再死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樊绝回想起那句莫名的话。


    什么叫做再死一次?他以前死过?


    天魔不是几乎不死不灭吗?


    天道都只能封印他而已。


    除非他神魂俱散……重新归于天地恶念之中。但就算是这样,只要天地恶念不绝,千万年后,恶念之中依旧会诞生一只新的天魔。


    只是那只天魔,或许就不是樊绝了。


    樊绝也确定世间只存在过他一只天魔。


    或许他以前和燕止在一起时受过很重的伤,差点要死了?


    所以老婆担心他担心得不行,以至于要以身替他挡天劫。


    这么一想的话,大审判官因为怕他受伤而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


    樊绝眯了眯眼,突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大审判官的那个“滚”字对他有多冒犯了?


    樊绝抬起蛟首,打量了一眼铐在他身上的长长的法力链。


    他的神魂确实有点问题,那也没必要逞强。当务之急是解开封印,从玄螭身体里出来,才能帮到燕止。


    樊绝的爪子抓住了一条铁链。


    镇磨石设下的封印吗?


    哼,施术之人的法力也不过如此罢了。一个老道士,以为他是大审判官吗?还想封印他?


    樊绝笑了一声。


    下一瞬间,樊绝身上爆发出浓厚而强大的魔气,包裹住身上缠绕的法力链。


    所有的铁链全部都一齐震动了起来,看起来几乎摇摇欲坠,马上就要被樊绝连根拔起。封印的法力与樊绝的魔气纠缠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法力空间。


    樊绝闭上眼,全神贯注地与封印对抗起来。


    ……


    眼下水潭之上,天雷的炽白与燕止法力的金光直接相抗;水潭之下,封印的紫光樊绝浓重的魔气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洛星野他们站在一旁,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够连连咂舌:“这就是大佬打架吗?果然我们凡人还是远远避开比较好……”


    “咱们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如……”王一狲从潭底捡了两团水草,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来当拉拉队给王上和燕大人加油吧?”


    玄鳞白眼一翻:“燕止就算了吧……”


    王一狲:“可是燕大人是在替王上挡天雷啊……”


    玄鳞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看了王一狲一眼:“你懂什么?你当他是真心为王上好?千年前他也是这样,表面上和王上交好,结果得了神剑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害得王上被封印了一千年,我绝对不会相信他的!”


    “哎你什么意思?”一旁的洛星野不高兴了,“燕大人对大魔头有多好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吧?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玄鳞一下就来了气,就是所有人都被燕止伪善的面目给骗了,所以王上才会……


    “你才和燕止认识多久?你知道千年前的事儿吗?不知道就少来发表高见!”


    “哎你说话重不重听啊?”洛星野气得撸起了袖子,“不愧和玄螭是兄弟啊,恩将仇报是吧……”


    “你!”玄鳞一听这话,气得整条蛇都要炸了,两人充满火气的眼神一对视,下一秒便直接打做了一团。


    王一狲傻了,他看着两人越打越远,连忙丢下水草,想要去劝架:“你们……”


    兔狲精突然整个人一僵,声音也戛然而止,他垂下眼,直冲冲地倒了下去。


    闭上眼之前,王一狲只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鞋。


    ……


    “轰隆隆——”


    最后一道劫雷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劈了下来!


    燕止眉心紧蹙,额间神纹浮现,亮起了璀璨的金光,也就在这一瞬间,以燕止为圆心,极为强大的金色光芒彻底照耀了整个天际!


    ——


    乌云与雷暴开始缓缓消退。


    世界似乎又变得重新晴朗起来,一抹和煦的阳光,从云间钻了出来,撒向平静的潭面。


    空中那抹持剑的身影似乎终于放松了下来,紧接着便化为一抹金光,飞入了潭底。


    ……


    金光重新作了一道以剑支撑,半跪在地上的身影。


    燕止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抬起,擦去了一点唇角旁的血迹。


    法力消耗太多,到底是有些勉强。


    好在樊绝没事。


    燕止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樊绝仍然在尝试用力量直接冲破封印,魔气与封印的法力纠缠在一起,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樊绝解开这个封印没多大问题,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燕止偏过头,再去找其他人的身影。


    洛星野他们人呢?


    燕止定了定睛,突然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了躺着的一只兔狲,他顿了一下,再往前看过去,便看到了同样晕倒的玄鳞和洛星野。


    一道极冷的,阴森的气息从背后传来。


    只一瞬间,燕止便意识到什么,迅速转过头。


    穿着白马褂的男人几乎是紧贴在燕止身后,用一柄小刀抵住了燕止的喉管。


    白渊笑着垂下眼,神情掩在阴影里,叫人看不分明:“大审判官,你听说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第78章 终局定 神性


    燕止蹙了下眉, 不着痕迹地退了一点,拉开和白渊的距离。


    白渊的表情因为燕止的这个动作变得有点难看,他握紧手里的小刀, 步步紧逼过去。


    燕止索性也懒得再避,他抬起眼, 看向白渊。


    燕止的目光一投过来, 白渊马上又笑了:“对嘛,就该这样, 一直看着我,审判官大人。”


    “就为了这个?”燕止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渊,“一朝行差踏错,你在异管局多年攒下的功德将会付之一炬——银蛟白渊。”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白渊勾了勾唇,笑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大审判官。不过, 既然你知道我也是一条银蛟精, 那对我的目的,也应该有所猜测了吧?还是说……大审判官看在这些年来共事的情谊的份上,故意帮我隐瞒了身份?”


    大审判官皱了下眉,眼里似乎闪过一点不解, 最后实话实说道:“你的身份与我何干?”


    只要白渊不为非作歹,便不在燕止的工作范围内。燕止自然不会在乎他是个什么物种。


    只是燕止这话一出, 白渊的脸明显更黑了, 他阴测测地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也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又怎么会在乎我们这种小妖精的死活?”


    燕止依旧冷淡地望着白渊。


    “不过没关系,你们不在乎, 那我就自己去抢,自己去挣好了。”白渊抬头看向重新变得晴朗的天空,“你知道,玄螭是从哪里得来的化龙机缘吗?”


    燕止撩了下眼皮,显然不太感兴趣。


    “黑蛟一族龙脉微薄,本就是最劣等的蛟族。银蛟,才是得到真龙垂青的一脉。”


    银蛟族千百年来,传承着一枚至宝——无音铃。无音铃的铃身由龙鳞制成,铃芯中更是蕴含着真龙的气息。


    银蛟一族修炼千载,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从无音铃中窥得龙息,化龙飞升。


    “我一生积得功德善缘无数,原本离化龙只差一步之遥,直到几十年前……”


    黑蛟玄螭恃强凌弱,从白渊手中抢走了无音铃。


    “他盗取龙息之后便销声匿迹。”白渊说,“我追查多年,终于在黑水潭发现了他的踪影。”


    燕止:“所以你向异管局申请了外调到B市?”


    “没错,”白渊点了下头,“我本来只是想夺回无音铃,但到头来却发现,玄螭居然已经迎来了化龙之劫。也就是说,龙息早就被他用掉了。


    起初我只想着找他复仇,与他同归于尽。但后来我只觉得不甘心。我修炼了千年,凭什么功亏一篑?”


    燕止十分客观地陈述道:“你天资平庸,就算得到机缘化龙,也难以扛过雷劫。”


    “哈哈哈哈哈,”白渊大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这些神族,是不是就这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们,觉得我们仿佛跳梁的小丑一般?”


    燕止撩了撩眼皮,懒得和这种偏执之人废话。


    “不过没关系。”白渊一只手拿着小刀威胁燕止,另一只手拿起燕止的手,俯身下去,“就算没有真龙血脉,只要得到神族垂青,我一样可以获得仙缘。”


    燕止:“?”


    眼见白渊的唇便要吻上燕止的手套,大审判官一点犹豫也不带,直接挥开了白渊的手。


    白渊顿了一下,重新抬起头,笑着直视燕止:“我就知道。高高在上的大审判官,怎么会看得上我一个小妖怪?所以没关系,我不勉强你,只要你的一滴心头血就好。”


    饮下神族的心头血,白渊不仅能获得仙缘,还能得到大审判官神力的庇护。


    大审判官抬眼看着他,半点没有同意的意思。


    白渊只是眯了眯眼,突然片头指向了不远处:“审判官大人不妨看看那几位躺在地上的仁兄呢?”


    燕止顿了顿,顺着白渊指的方向看过去:洛星野等人的身上都被白渊的法力所笼罩,只要白渊想,随时都能立刻杀了他们。


    “我本来不想做这么绝。”白渊笑着道,“但得到大审判官的垂青实在太难了。我说,大审判官不会喜欢那个大魔头吧?”


    燕止抬起眼。


    白渊观察了一会儿燕止的表情,见燕止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也是。大审判官连我都看不上,更不会看上一只魔了。”


    燕止看了白渊一眼:为什么白渊会觉得自己会在樊绝之上?


    樊绝不比一条白色充电线可爱多了?


    燕止费解地想。


    白渊自我开解完,便挥了挥手,地上晕倒的几人立刻被吊在了空中:“怎么样?我知道富有神性的大审判官不会让别人为了你而死去吧?一滴血,我只要这么多而已。你才扛完天劫,法力耗尽,根本不可能抢着我下手之前救出他们。”


    燕止神色未变:“两只妖精,一个人类,你凭什么认为我在乎他们?因公殉职的话,异管局会给家属发放足够的赔偿金。”


    白渊一愣:“什么意思?你明明很在乎樊绝攻不攻击人类……”


    “你也知道那是樊绝,”燕止突然偏了下头,提高了一点音量,“看来你很喜欢听故事,樊绝。”


    白渊面色巨变:“什……”


    白渊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完,便被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裹挟,整具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被浓厚的魔气直接带到了半空中。


    然后下一个瞬间,这股魔气再把白渊整个人往地上一摔!


    “轰——轰——轰——”白渊被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一下又一下不停地往地上撞去。


    燕止撩了下眼皮,显然习惯了樊绝的恶趣味。


    一抹红色的流光飞至燕止的面前,化作桀骜肆意的男人。


    樊绝化为人形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拿起了燕止刚刚被白渊碰过的手,用力握了握:“回去要好好洗手,大审判官。”


    燕止顿了下,然后甩开了樊绝的手,自己面无表情地脱掉了手套:“碰了手套而已,丢掉就好了。”


    樊绝超级满意地点了下头,觉得大审判官越来越会哄人了:“你没受伤吧?雷劫……”


    燕止扯了个谎:“没有,消耗了一些法力而已。”


    樊绝皱了下眉,仔仔细细打量了燕止好一会儿,确定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伤痕之后才稍微放下心来:“那我们现在就回去休息,再找医生看看。”


    燕止:”不需要……”


    “需要。”樊绝想。


    要是燕止真怀了怎么办?孩子岂不是直接就被雷劫劈焦了?


    想到这里,樊绝更愧疚了一点儿,或许他应该更谨慎一点行动。


    樊绝手随意往后扬了扬,顿时,洛星野他们身上的法力便被直接驱散,几个人“砰”一下摔到地上。


    “哎呦!”洛星野屁股先着了地,疼痛激将他一下蹦了起来,“靠,刚刚是谁这么不要脸暗算我来着?丫的……”


    “把王一狲他们叫起来,”樊绝边走边给洛星野抛了一句,“叫不醒你就自己背他们回去。”


    “别啊!”洛星野看了眼圆圆滚滚看起来能直接压扁他的王一狲,连忙揪住王一狲的耳朵,用超高分贝的音量大喊,“起床啦!再不起来玄螭就来吃你了!”


    王一狲一个激灵,直接醒了过来:“别别别……别吃我……”


    一旁的玄鳞也因为听到了“玄螭”这个词眼,悠悠转醒过来。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向锁住玄鳞的那个深坑:“大哥……”


    樊绝已经走到了深坑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条沉睡的黑蛟……不,正确来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条魔龙了。


    银黑色的魔角从蛟首上长了出来,玄螭身上的鳞片也变得更加坚硬,反射着玄黑色的光芒,看起来充满邪性,却又足够漂亮。


    樊绝从来没有以德报怨的品质。


    借他化龙,最后害得燕止替他抗了天劫。


    樊绝才不会放过玄螭。


    他凝聚魔气,缓缓抬起手,便要击向蛟首。


    “王上!”玄鳞急促的喊声从身后传来,“王上!大哥他也是受人指使,属下不求您能放过他,但不如先留着他的性命,套出幕后之人的消息,如果他能配合我们,戴罪立功……戴罪立功……”


    或许能保玄螭一条命。


    樊绝眯了眯眼,转头看向燕止。


    大审判官只是道:“可以留活口问那老道的消息。”


    玄鳞连忙跟着点头,第一次对大审判官感激涕零。


    “行吧。”樊绝耸了下肩,他的指尖轻点,顿时魔气便包裹了整条龙身。


    玄螭被这股魔气不断压缩,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儿,化作了一颗黑色的玻璃珠。


    樊绝随手把黑珠往洛星野的方向一抛。


    玄鳞心提到了嗓子眼:“洛星野!接住!”


    “哎呦,”洛星野吓了一跳,连忙接住珠子,“大少爷您轻点儿,万一碎了就玩完了……”


    樊绝充耳不闻,只是转身回到了大审判官身边,眼神却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摸了摸燕止的腹部:“真的没事吗?老婆。”


    最后两个字声音放轻了一点。


    燕止:“?”就算有事为什么要摸那儿?


    但看着樊绝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睛,燕止只能无奈道:“没事。”


    樊绝有些怀疑,又重新仔细观察了燕止一会儿,然后突然顿了顿,伸手碰了碰燕止的颈间,上面有一块十分明显的红痕。


    樊绝的眼神沉下来,似乎马上就要酝酿一场凶猛的风暴:“是白渊用刀……”


    大审判官只是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大魔头的手,然后压低声音道:“……樊绝,这是你昨天晚上亲的。”


    樊绝:“……”


    第79章 布局久 赌约


    鱼大娘店内。


    樊绝单手托腮, 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一黑一白两条“充电线”。


    因为樊绝魔气禁锢的缘故,玄螭和白渊都不得不缩小身形,看起来确实也就绳线一般大小。两只妖此时气势都焉了下来, 但却一个都不愿服软,只是扭过头偷偷装死。


    樊绝于是勾了下唇, 用魔气把两只妖托举起来, 然后……开始转圈。


    两条“充电线”被带动起来疯狂转动,最后像麻花一样被拧在了一起。


    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身体缠绕在了一起,白渊和玄螭更不爽了,互相瞪对方一眼,然后伸起头撞对方的蛇脑袋。


    “砰——”一声,一蛟一龙的头磕在一起,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们的头同时往外飞过去,撞在了地上, 两只妖晕晕乎乎地趴下来, 头上一齐鼓起一个大包。


    “噗……”樊绝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一旁的洛星野、王一狲、玄鳞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大魔头实在太恶趣味了,真怕哪一天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樊绝,被樊绝也当成恶作剧的消耗品。


    不敢动不敢动。


    还是让大审判官来管管他吧。


    身旁的燕止果然开口了:“樊绝, 问完再玩。”


    洛星野:什么叫做问完再玩?不是,不管管大魔头吗?


    严重怀疑大审判官恋爱脑发作!


    燕止开了口, 樊绝才终于分出点眼神看了旁边一眼, 然后转回头,放过了白渊和玄螭。


    “白渊,玄螭。”樊绝笑着念了一遍二人的名字,“你们蛟蛇一族起名还真不讲究。早该想到的, 白渊是一条银蛟,玄螭则是一条黑蛟。”


    玄鳞举手:“我也是!”


    樊绝睨他一眼。


    玄鳞默默缩回手:“咳,王上您继续。”


    “不过也挺有意思,二位的心气也很傲,认不下我这个王。认不认得下倒是无所谓,不过……”樊绝弯了下眼,明明在笑,一双红眸里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敢利用我,甚至动我的东西,那就不太妙了。”


    燕止偏过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樊绝一眼。


    玄鳞小声问王一狲:“我大哥动王上什么东西了?”


    王一狲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王上……应该骂的是白渊吧?”


    那白渊又动了樊绝什么东西?不应该啊,白渊不是冲着大审判官来的吗?


    王一狲和玄鳞的大脑宕机了。


    洛星野十分鄙夷地看了二位一眼:这俩还是樊绝的手下呢!还不如他了解樊绝,很明显是大魔头占有欲大爆发,把燕大人当成自己的占有物了呗!


    “没必要说这些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玄螭顶着脑袋上的大包,脸色阴沉地开口,“是我棋差一招,怎么也没想到……”


    没想到燕止居然会出手替樊绝挡天劫。


    “燕止。”玄螭抬起头,把目光移向大审判官:“你现在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不是你封印了樊绝?又或者说,不是你杀了樊绝?”


    樊绝放在桌上的手指一顿。


    玄鳞咽了口口水。


    燕止没说话,只是偏过头来看着樊绝。


    “嗤,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樊绝和燕止对视了一会儿,又重新将目光落向地上的玄螭,“以为我没看过你的记忆?拿瓶下了毒的灵液,伪造成大审判官送我的是吧?想离间我们?”


    玄鳞怔在原地,张了张唇:“王上,您知道了?”


    当初他便是因此和玄螭彻底决裂。


    “你还是当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那瓶灵液如何能致你于死地?不过是限制你的一点法力而已,”玄螭继续道,“分明是燕止引你去了引雷谷,我当初还以为燕止是想借雷劫牵制你,借机将你封印。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分明是燕止和天道合作,用一场滔天的雷劫将你劈得魂飞魄散!”


    玄螭话里的信息太多。


    樊绝先是愣了下,紧接着便立刻思索起来。


    难怪他的神魂会出问题,难怪他面对雷劫时会那么不安。


    也难怪玄螭会布下这场陷阱来引他入瓮。


    所以一千年前,他并不是被封印,而是……死了吗?


    樊绝的红眸动了动,然后转头望向燕止。


    燕止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无措,然后紧接着便垂下眸不再看樊绝,却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想杀我?”樊绝看着燕止的神情,最后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冷了下来,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好半晌,燕止终于开了口:“我没想害过你,樊绝。”


    樊绝眯了眯眼,看着燕止。大审判官依旧没看他,放在别人身上的话,大概看起来真的很像心虚。但是燕止……


    樊绝的盯了一会儿燕止的表情,然后移开,又扫了一眼燕止颈间的红痕。


    自己的老婆还能不信吗?


    樊绝唇角扬了扬,又重新靠回了椅背:“你们的猜测而已,凭什么认为燕止是故意引我过去的?”


    或许是天道利用了燕止。


    “王上!”玄鳞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您别再相信他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一直就是这样,博取您的信任……”


    “闭嘴,”樊绝瞥了一眼玄鳞,“我怎么记得你被自己大哥忽悠了,给我送了瓶毒药?那你觉得,我该不该信你?”


    “王上!”玄鳞一个激灵,连忙解释,“我冤枉啊!我都和大哥断绝关系了,肯定……”


    “得了别双标了,”洛星野立刻替燕止说话,“再说了燕大人对樊绝好不好,人自己看得出来,你就别捣乱了!”


    小情侣的事,外人掺和进去干什么?樊绝的手下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儿?


    “哼,你不信也罢,”玄螭冷笑道,“只是将来有一天,如果你又死在他的手上,那可能就没有再一次的好运重生了。”


    “轮不到你指手划脚。”樊绝抬起腿,靴子毫不留情地踩在了玄螭身上,他俯下身,欣赏着玄螭拖动龙身奋力挣扎的样子,“我现在比较想知道,和你合作布下这个计划的人是谁?”


    “呸,你要我说就说,那岂不是……”


    于是樊绝脚上的力道更重了:“我有一百种方法得到消息,不过下次摄魂的时候,我就不会让你的意识海再这么完好无损了。”


    眼见玄螭的龙脑袋几乎被踩扁,玄鳞终于忍不住了:“你快说啊,死要面子活受罪!”


    或许是玄鳞声音里带了点哭腔的原因,玄螭顿了顿,呸出口血沫:“我也不过是与人交易而已,哪里知道这么多……”


    樊绝盯了玄螭一会儿,缓缓松了脚。


    “大概十多年前,我被雷劫逼得四处逃窜,直到躲到黑水潭时,一个老道主动找上门来提出和我合作,”玄螭稍微松了口气,他晃了晃脑袋上的灰尘,重新抬起头来,把那段记忆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其实我还挺奇怪的,因为我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人类,最多是一个人修而已。以他的寿命,不应该会知晓千年前的秘密,而且他的实力非常强大……”


    “人类,”樊绝反复咀嚼着这个字,突然看向燕止和洛星野,“叶灵悠的爷爷?”


    所有人皆是一怔,突然想到了叶灵悠说的那个故事:她的爷爷曾经以镇压过一条魔蛟,之后便以魔蛟的蛟筋和镇魔石做了一条吊坠送给了孙女。


    “不是吧?她爷爷不是镇魔除妖的高人吗?”洛星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要崩塌了,“怎么会……”


    樊绝看向玄螭:“当初是你入了叶灵悠的梦,是吗?”


    “是。”玄螭直接承认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蛟筋,那老道十多年前问我要了一根蛟须,凭此媒介,我就能入叶灵悠的梦。之后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吩咐……”


    樊绝笑了一声,看向燕止:“这么看来,从我的苏醒,到遇到的那些任务,似乎都是某个人为我们布的一场局啊。”


    洛星野:“我去,那也太可怕了吧……”


    这个人不仅知道许多秘密,而且实力非常强大,布下的禁言咒甚至可以对付樊绝的摄魂。


    而他,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不止一个人,”燕止突然开口道,“控制壁虎精、利用木偶精、咒鸦精的人与这道士并非同一人。”


    之前遇到的那几位黑袍人远没有这老道布局和筹谋缜密。


    曾经他们以为有一股势力在对付异管局。


    但樊绝现在有了新的观点。


    “特地来对付我的吗?真有意思,”樊绝笑着开口,“我惹的人很多吗?”


    其他人齐齐沉默了:“……”


    “……好像是有点多,”樊绝耸了下肩,“不过人类的话,寿数不过须臾而已。我沉睡了几近千年,能与他有什么瓜葛?”


    玄鳞搭腔:“或许他就是看中了王上您的力量!您看大哥不就是嫉妒您嫉妒得不行,所以对您恩将仇报……”


    玄螭:“……”玄鳞对自己大哥是真一点不留情啊……


    樊绝眯了眯眼,对这个答案不可置否。


    只有燕止偏过头,垂下了眸掩去了眼里的思索:


    或许这个人要针对的并不是樊绝,还有他,还有更多的人,甚至是……


    天道。


    所有的布局并非是一定要致樊绝于死地。但他一直在引导樊绝失控甚至出手伤人。


    而这次雷劫,虽然燕止保护了樊绝,但天道也一定会察觉到他为了救樊绝干涉了玄螭的因果。


    那股势力或许知道他和天道的赌约。


    但这是一个,他绝对不能够告诉樊绝的秘密。


    第80章 妒念绝 公开?


    能套出来的信息就这么多, 按照规定,他们要把人都交给异管局来处理。


    “我会联系异管局再找叶灵悠一趟,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洛星野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 朝向玄螭,“至于你, 就好好待在葫芦里面, 等候异管局发落吧。”


    “啧,”樊绝探过头, 轻笑道,“挺出息,真龙都敢出手了。不过你确定一个葫芦能镇得住他?”


    “这可是我的收妖法宝……咳,”洛星野话锋一转,很是谄媚道, “要不魔头大人您来出手?”


    樊绝唇角扬了扬,下一秒, 葫芦上便缠绕上了一股黑色的魔气。葫芦被这股魔气托举着浮在空中, 释放法力直接将地上黑色的蛟龙收了进去。


    收服完毕。樊绝随手抛出一枚黑色的石子,稳稳当当地堵在了葫芦口上。


    “施了法力加固,”樊绝说,“只要你不手欠打开葫芦, 他出不去。”


    “好嘞!”洛星野如获至宝,兴高采烈地葫芦揣在兜里, “放心吧, 这么蠢的事我干不出来,保证完成任务。”


    樊绝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眼洛星野,转头望向地上另一条银蛟:“他怎么解决?”


    “压送回去,”燕止开口, “异管局会处置。”


    洛星野挠了挠头:“可我只带了一个葫芦啊……”


    鬼知道会突然窜出一个白渊搅浑水。


    樊绝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上晕晕乎乎的白色充电线。


    ……


    五分钟后,变回人形的白渊被五花大绑着半吊在了空中。


    “没有葫芦,就用更原始的手段。”樊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嘲讽地看向被倒吊着的白马褂,“听说你看我很不爽,怎么?现在做阶下囚的滋味怎么样?”


    “……”洛星野严重怀疑樊绝是公报私仇,“那什么,我先去写任务报告了,大魔头您继续。”


    别打死了就成。


    白哥你说你,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个睚眦必报的魔头。


    玄鳞看着洛星野揣着葫芦走了,忍不住拉着王一狲跟了上去。


    屋内顿时便只剩下了三人。


    白渊咬着牙看向樊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樊绝对他的不爽和敌意,甚至比想杀了樊绝的玄螭还多。


    就因为他之前出言不逊?


    “我犯了事,自有异管局处置,与你何干?”白渊色厉内荏道,“一个魔头就别管得太宽了……”


    “管得太宽?”樊绝冷笑一声,“你动了我的东西,我想杀你,谁也拦不住我。”


    “我动你什么东西了!”白渊忍不住高声道,“你仍在刑期还想乱开杀戒?你以为燕大人会放过你……”


    “白渊,闭嘴。”燕止突然开口。


    白渊愣了愣,偏头望向燕止:“燕大人……”


    老婆先喊白渊的名字,樊绝顿时心情便不爽起来,他抬手握住白渊的天灵盖,生生把白渊望向燕止的头扭了回来:“想死直说。”


    燕止揉了下眉心。


    白渊罪孽确实到不了必死的程度,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樊绝……


    燕止如果现在阻止樊绝,樊绝估计会吃飞醋吃到晚上直接蹦下床,趁人不注意把白渊给杀了。


    “樊绝,放手,”燕止顿了顿,试着开口?充道,“我不喜欢你的手碰他。”


    樊绝一愣,然后就像想到什么似的勾了下唇,十分乖巧地松了手,站回了燕止旁边。


    燕止:“……”算是保住白渊的天灵盖了。


    大审判官还从来没想过,他居然要靠这种迂回的方法保人性命。


    可惜白渊一点儿不上道,见樊绝松了手,只觉得大魔头忌惮大审判官,他重新转过头,看向燕止:“我知道,你还是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


    燕止:“……”他怎么不知道他和白渊之间还有这种东西?


    眼见樊绝刚扬起来的唇角又垮了下去,白渊仍然无知无觉地继续开口:“我本就不想伤你性命……但仙途渺茫,我才出此下策。如今神族凋敝,一旦我化龙成功,你我便是天地之间唯二的神,难道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天地之间唯二的神。双宿双飞天造地设是吧。


    樊绝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手心缓缓凝聚魔气。


    燕止瞥见樊绝的手:“……”


    “我本来只是想获得您的垂青,如果这样我就不用伤害任何人,但是……”白渊苦笑一声,哀怨地看着燕止,“高高在上的神,大概永远不可能看得上一只妖,又或者说,您大概看不上任何人。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取走您的心头血虽会让您身受重创。但我化龙成功之后,愿意花千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待奉您来弥补我的过错……”


    陪伴燕止千百年是吗?


    樊绝的眼神彻底冷下来,他连演都懒得再演,直接扬起手,凝聚强大魔气的一掌毫不留情地击向白渊!


    白渊还在诉说着自己的苦衷,突然便本能的感觉到一股悚然的寒意,他顿了顿抬头,顿时便汗毛乍起!


    眼见樊绝那一掌离他的天灵盖不过半寸,白渊喉咙紧缩,内心浮现出濒死的绝望。


    千钧一发一际,站在樊绝旁边的燕止突然出手,握住了樊绝的手腕。


    豆大的汗珠从白渊额角落了下来,他声音发颤,感激地望向燕止:“我就知道您不忍心……”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樊绝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浓厚的魔气环绕着他的整个手臂,甚至缠上了燕止握住他的手。


    樊绝在逼燕止放手。


    但大审判官半点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任樊绝的魔气一步步从手臂蔓延到了自己的颈间,反而将目光落在了白渊身上:“有一点你说错了。”


    白渊一脸迷茫地看着燕止。


    什么说错了?


    燕止收回目光,看向樊绝:“我看得上的人确实很少,几千年来也只有一个而已。”


    樊绝和白渊俱是一愣。


    但也就在这愣神的一瞬间,燕止突然用仍然萦绕着魔气的那只手一把揪住了樊绝的领子,将他扯了过来。


    白渊看着大审判官当着他的面,主动吻向了世界上最恶的大魔头。


    半吊在空中的银蛟彻底懵了。


    ……


    当然,懵的不止白渊一个,樊绝被大审判官吻住的一瞬间直接僵在了原地,甚至连他身上本该不断扩散的魔气也在刹那间静止了。


    于是燕止咬了下某位懵掉的大魔头的唇瓣。


    下一秒,刚刚静止的魔气又重新窜动起来,十分不稳定地忽上忽下起伏了好几次,最后被樊绝一点不剩地收了回去,确保它不会伤到任何人。


    樊绝像是随着被收回去的魔气回了神,他垂下眸,十分乖巧地和大审判官接起吻来。


    燕止这个吻吻得激烈,樊绝没夺过主动权,他便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步步紧逼吻过去。


    燕止往前走,樊绝便退了两步。


    但大审判官似乎对樊绝的后退不太满意,于是咬住樊绝的唇,舌尖直接探进樊绝的口腔。


    樊绝被燕止难得的热情吓了一跳,下意识便退了一步,紧接着他的脚就绊到了后面的凳子脚,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摔进了椅子。


    吻被迫中止。


    樊绝抬起头,看着燕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刚要开口:“燕……”


    燕止直接半跪上来,俯下身,再次吻住了樊绝的唇。


    白渊下巴已经掉完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结束这个吻的时候,樊绝还是把燕止揽在了他的怀里,分外乖巧地吻了一下大审判官的额心:“老婆。”


    燕止半跪在樊绝身上,颊间的潮红还未褪去,他撩了撩眼皮,看了眼樊绝。


    吻明明是他主动的,但最后樊绝还是掌握了局面,把他吻得喘不过气来。


    樊绝似乎在接吻这方面很有天赋。


    “还吃醋吗?”燕止抬起头,轻飘飘问了一句。


    樊绝继续乖巧回答:“不吃了。”


    燕止又问:“白渊和我有关系吗?”


    樊绝乖巧摇头:“没关系。”


    “还想杀他吗?”


    樊绝从善如流:“老婆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于是燕止从樊绝身上起身,转头重新走到白渊面前:“你还有想说的吗?”


    白渊已经从懵逼中缓过神来,此时眼中的情绪看起来复杂极了,面色也惨白得跟一张纸一样,好半天,他才缓缓开口:“难怪……难怪之前……”


    之前所有的不对劲都在一刻间有了解释。


    难怪燕止一开始对樊绝就不一样。


    他也终于知道他在哪里惹了樊绝。


    “只是我不明白,”白渊执怮地开口,“比起我来,樊绝他甚至一辈子没有成神的机会,永永远远只是一个低贱的魔。你为什么会……”


    燕止皱了下眉,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小妖怪总会觉得妖魔生来便卑贱,甚至为了成神误入歧途。力量来源不同而已,哪里来的高低贵贱之分?


    不过不重要了。


    “他不低贱。”燕止说。


    “那你喜欢他什么?”白渊还是不明白,“就因为他的力量强大吗?”


    毕竟樊绝应该是除了燕止以外,天地间最强大的存在了。燕止因为这个喜欢他也不意外。


    樊绝现在一点也不嫉妒白渊了。老婆为了安慰他,都愿意在白渊面前公开了。


    他当然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大度。


    于是他也撑着头,十分期待地盯着大审判官,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大审判官到底喜欢他什么?


    燕止也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瞬间。


    他喜欢樊绝肯定不是因为他的力量。除此以外……


    燕止似乎也找不到理由了。


    于是过了好半天,他才不确定地开口:“可能是,他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