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1 那天……
那天的事江颂小小发了一下脾气, 很严肃地告诉李缘他为什么生气。
已经学聪明的一点是,他没有再把舌头伸出来证明那有多肿。
事后自然是以李缘道歉为结束,江颂又极为好哄, 没几天就忘了这事。
日子又如往常那般过着, 唯一不同的是, 已经升为内门弟子的江颂忙碌了许多。
因为每天药理, 符箓,阵法,术诀……课程排得满满当当,起初江颂忙得跟只陀螺一样, 但仅维持了一天,他的课忽然就少了很多。
负责的掌教说是他先生的意思,缺少的那些他会亲自教授。
当时周围的弟子目光很奇怪,有艳羡, 有好奇, 少许几人脾气傲, 掌教一走就小声轻嗤。
“……惯会走后门。”
那些窃窃私语没怎么压声音,频频往着江颂这边翻白眼。
慢吞吞收拾东西的小妖怪偏头看向他们, 有些映像,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少爷小姐,天赋高, 被家族里面捧着宠着,来这玉山道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拜李缘为师。
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憋着气,为首的少年和江颂对视后没忍住,眉头一竖。
“看什么看!说你又怎样?是不是又要哭着鼻子回去告你家先生了?”
旁边几人嗤笑出声:“也就只有那点出息了。”
被欺负针对的江颂微微拧眉,还没说话, 就有弟子上前挡在他面前。
“规矩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
沉冷的声音威慑极重,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几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许牧,这轮得到你多管闲事吗?”
面色肃冷的青年眼神很冷,“轮不轮得到是你说了算吗?”
“好笑!你想要讨好这废物也不看看时候,再者,眼巴巴贴上去也掂量掂量自己吧,你不知道薛栖和沈游的下场?”
那两个熟悉的名字像是小石子一样猛地敲在江颂思绪上,叫他整个人愣怔了一瞬。
“薛栖和沈游什么下场?”
江颂声音不大,却猛地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打断,自知失言的那弟子脸色有些青白,高涨的妒忌却也醒了几分。
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他们是脾气傲,不是蠢,神色古怪难看地瞪了江颂几眼后,又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走了。
“你别在乎他们的话,那群吃饱了撑着的东西就是妒忌而已。”
转过身的许牧将掌教交代的书籍递给江颂,神情温缓了几分,自我介绍道:“你应该不认识我吧,我叫许牧。”
江颂很乖地接过那素雅的乾坤袋,里面装着高高摞起的书,他表情苦闷了一下,听到许牧的话后又仰头笑笑。
“我知道,我认识你,修为很厉害,还是这次弟子院考核的第一名。”
这话叫许牧有些意外,开玩笑似的,说:“我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呢,都没怎么见你和其他弟子说话。”
江颂把乾坤袋收好,头也不抬地回道:“哦这样啊,主要是我先生不让我和其他人有太多接触。”
许牧自然是知道祭月仙尊对江颂的掌控欲的,听说这小妖怪连喝水吃饭都由着那人一手操办。
他目光晦暗了几分,压着眼皮看面前的小妖怪,见他从自己小布包里掏出了很多零食,一股脑地塞给他,嘴里慢吞吞的小声解释。
“我先生说我脑袋笨,容易被人影响,和别人说两句话就能把脑子里的知识忘得干干净净,害得他要重教,很麻烦。”
这样的理由听得许牧有些忍俊不禁,刚想安慰他,就见面前的小妖怪扭捏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朝他询问。
“他们说的薛栖和沈游是怎么回事呀?”
许牧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满满当当的果脯和零食,才恍然反应过来——
这是江颂给他的贿赂。
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他佯装疑惑地抬眸,“你不知道?”
说完他又摇摇头,压低声音,“算了,观主明令禁止不让讨论这件事的。”
“不让讨论?他们一个回家娶妻生子,一个外出游历,又没犯什么事,为什么不让讨论啊?”
江颂有些疑惑,见面前的许牧表情有些奇怪。
“先生是这样跟你说的?他——”
话还没说完,许牧忽然眸光微抬,正正和站在长廊上的李缘对上目光。
漆黑沉郁,压抑着的死气搅弄着极为诡异的血戾,面无表情地睨着许牧,宛如在看一具尸体。
骇人的威压叫整个天地都瞬间噤声,许牧脸色猛地白了下去,喉腔中涌上血块,舌头被无形的灵力绞出裂痕。
剧痛直冲头皮,偏偏他所有声音像是被掐了似的,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转头的江颂没注意到这一幕,他上一秒才看见李缘,下一秒就被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伸手抱到了怀中。
“怎么这么慢,我在外面等了好久。”
李缘旁若无人地想要低头去蹭蹭江颂,可自己的心上人像是极为羞耻两人的关系似的,红着脸飞快把他推开。
“我,我有点事情耽误了。”
江颂飞快瞥了一眼许牧,发现他埋着头,似乎有些紧张。
也是,整个玉山道观就没有人不怕李缘的。
江颂也不想给人徒增压力,再者,刚刚的亲昵大抵是被看见了,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心跳地飞快跟人道别。
等回到坠月居,冷静下来的江颂脑海里又是薛栖和沈游。
看许牧他们的意思,他先生好像在骗他。
可为什么?
他还在纠结要不要直接开口问李缘的时候,紧跟在他后面的人反倒先开口了。
“我对你而言,很丢脸吗?”
江颂闻言,奇怪地转身看他,“怎么会呢。”
“那为什么要在其他人面前避嫌?”
李缘表情有些冷,眼尾渗着怪异的血色,逼近江颂:“这是第二次了,颂颂。”
江颂被问得有些哑然,视线躲闪着岔开话题:“今天我听他们说薛栖——”
“乖宝,我们举行合籍典礼吧。”
李缘突兀打断江颂,扔下的这句话砸得这小妖怪有些懵懵的。
“合,合籍?”
那不是成婚吗?
江颂反应过来,惊得呼吸微凉,连忙拉开距离。
“这个……这个再考虑一下吧。”
他支支吾吾,攥紧了手指,觉得实在有些太快了。
况且他还没把人领回去给鸭鸭看呢。
他心里七上八下,听着李缘呼吸猛地急促了几分,声音沉冷地问他:“为什么还要考虑?你在顾忌什么?是在念着薛栖,还是沈游,亦或者今天那个许牧?”
江颂拧眉:“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要和他们走得那么近?他们眼里的觊觎你半点都看不到吗?他们那些贱狗,蠢货,他们就是想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被妒忌燎穿心肺的李缘克制不住地拔高声音,多日以来的不安在听见许牧试图告诉江颂真相时崩溃得彻彻底底。
他杀了薛栖,毁了沈游,江颂如果知道这些会怎样?
一定会恐惧,厌恶,最后离开他。
仅仅是想象,李缘就恐慌焦虑得有些喘不过气,皮肉底下像是有虫子在爬,他下意识扣挠着掌心,瞳孔缩成一个细点神经质地发着颤。
吼完那话后瞧见江颂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又猛地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想要去牵江颂。
“对不起乖宝,我只是,只是,在嫉妒,我……”
他讨好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江颂避开了手。
脸色苍白的小妖怪似是被吓到了,看他的眼神陌生又惊疑,后退一步拧眉小声说道:“我是一只妖怪,不是什么物件,我也需要我自己的生活,除了你之外也会有其他朋友。”
掌心被扣烂的李缘气息急促,强行挤出一个温柔的表情。
“我知道,对不起,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颂颂。”
陡然放轻的声音非但没有安抚到江颂,反而叫他脊骨都凉了几分。
他忽然惊觉,李缘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敏感多疑,阴晴不定,歇斯底里得像是一个疯子般,和他最初见到的祭月仙尊判若两人。
这不对。
鸭鸭说爱情应该是正向的,是能够把彼此拉出泥沼,将对方变得更好,这样才对。
像他们这样……好像是自己亲手把那光风霁月的仙尊给毁了一样。
这样不对。
江颂呼吸窒闷,手脚发凉,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匆匆说道:“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说完他就想离开,可脚都还没迈出去就被李缘拽住手腕拖了回去。
“你在生气?还是害怕?”
颤哑的声音叫江颂心神一紧,余光瞥见自己手腕上的血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受伤。
“你的手怎么回事?”
他拧眉去扯开李缘的手,翻开才发现掌心几乎已经被扣烂了,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江颂面上露了几分心疼,看得李缘痴色更重,他像是找到了讨好江颂的方法,故意用灵力将另一只手如法炮制,甚至更严重。
随即血淋淋地捧到江颂面前,小心翼翼地低头去蹭了蹭他的额头,急切地讨好道:“颂颂,别生气。”
“你看,我已经罚了自己了。”
第122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2 温热……
温热的血从指缝滴落, “啪嗒”一下砸在江颂手背上。
他愣怔了一瞬,似乎有些不明白,微微拧眉抬头看着李缘。
“这伤口是你故意弄的?你在用自残向我道歉?”
“不是。”李缘声音干涩嘶哑, 说:“这是惩罚。”
“什么惩罚, 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江颂气息急促了几分, 看着李缘讨好似的抵住他的鼻尖轻轻蹭了蹭, 脸色苍白,眸色痴重,低声说:“我刚刚吼了颂颂。”
“不是!”
神色严肃的小妖怪松开李缘的手,后退一步, 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第一,你不应该随意骂人,他们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越界不知分寸。”
“第二, 你有情绪, 有问题, 你嫉妒,难受, 或者愧疚,你应该心平气和的与我说清楚,不应该胡思乱想, 更不应该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逼我退步,迁就,这是不对的。”
最后江颂总结道:“鸭鸭说过,一段健康的关系应该互相成长,而不是把彼此变得更糟。”
“你现在告诉我,你有变得更坏吗?”
他问得郑重而严肃, 眸光清亮坦荡,脊背挺得笔直,像个在教知识的小先生,试图一步一步地引导自己的伴侣认识错误。
可他这样可爱,叫人哪里能听得进去话。
李缘眼帘半压,瞳孔中的光亮得吓人,他怪异的咬了一下唇瓣,腰腹微不可见的痉挛了一下。
压着溢到喉腔中的喘息,他缓了许久才声音极哑的应道:“……嗯。”
这个坦荡的回答叫江颂提着的那一口气稍微松懈了几分,他缓和了表情,重新凑过去,声音慢吞吞的。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喜欢人,我也是,没——”
“你喜欢我?”
李缘忽然打断江颂,沉哑的气音微微发着颤,叫江颂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声音小了几分,“我以为你知道。”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被李缘猛地抱住,重重埋在他颈侧的男人呼吸沉闷急促,许久才声音极哑的说:“……你从来没有说过。”
所以才一直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吗?
江颂有些愣然,在感受到脖颈处的湿热后更是惊得脑袋一片空白。
李缘……他在哭。
只是因为一句无意中说出来的喜欢?
那瞬间带来的震颤叫江颂久久回不过神来,他眼睫重重颤了下,而后轻轻回抱住李缘。
“我想告诉你,没关系的,我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错误,慢慢改正就好。”
他声音很轻,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妖怪的生命很长很长,长到足够他们学习任何东西。
爱情而已,书上学不到就去人间,洪荒尊界那么大,他们总有一天会学会正确的方式去爱彼此。
然而江颂总归是有些乐观过了头的,这件事过去没几个月,在他因修为不理想,被打发去管理白菜园的时候,他接到了季桐出关的消息。
对方第一时间给他传音,彼时江颂正在菜园里,他戴着小草帽,坐在荫凉底下和成了精的大白菜唠嗑。
冷不丁地接到季桐的消息后欣喜得差点原地蹦起来,手忙脚乱的注入灵气接通。
“鸭鸭!鸭鸭!你出来啦?!”
江颂高兴地声音都在往上飘,眼界亮晶晶的,听着对面熟悉的小鸭子声。
“对啊,我准备去蓬莱岛找你。”
听到这,江颂以为季桐没看完他寄回去的那些信,于是颇为神气的昂着脑袋,说:“我没在蓬莱岛?”
“什么?”
季桐愣怔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喝茶的男人,心里面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以至于它声音都弱了两分。
“那你在?”
“玉山道观!”
江颂哈哈大笑,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像是拿了奖状向妈妈炫耀的小屁孩,很着重的强调道:“就是那个很厉害很厉害,三千道门之首的玉山道观。”
可这话说完,半天没听见对面的回应。
他有些奇怪,微微拧眉喊了一声:“鸭鸭?”
已经完全石化了的小黄鸭统魂似乎都从嘴里飘出来了,它愣愣地转动着眼睛,好半晌CPU才处理了那四个字。
哦,玉山道观啊。
季桐神色平静,哄了江颂两句后熄了传声石,而后站在桌子上,深呼吸——
“温庭钰!!!”
掀破屋顶的怒吼叫温庭钰动作微滞,下意识抬眸,便瞧见一团黄色毛绒物体朝他的脸直直飞来。
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脸就挨了一脚。
那只长不大的小黄鸭踩着他的鼻梁,扑腾着翅膀三两下冲到他头上,气得咬牙切齿。
“让你去接人!你接到哪了?!还告诉我江颂已经安顿好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安顿吗?!”
季桐眼里冒火,踩着温庭钰的脑袋,扑腾着翅膀,毛嘎嘎掉。
“老子今天叨死你!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原本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的俊美贵公子,转瞬间就顶了一个鸡窝头,但他像是早就习惯似的,眉眼平静冷淡,伸手拎住那只作乱的小黄鸭,随意放在桌子上。
散乱的头发瞬间又变得一丝不苟,发完火的季桐稍微拽回了点理智,拍拍自己身上掉的绒毛,眸光晦暗忧虑。
“带我去玉山道观。”
另一边的江颂正盯着传音石发呆,心里面略微有点不解。
因为刚刚季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并没有多高兴。
边上的大白菜安慰他,说是这叫喜不外露,说明他的鸭鸭是个稳重内敛的妖怪,现在看似平静,说不定人已经收拾包袱在路上了。
这话还真给它一语成戳,待夕阳挂在山尖上的时候,道童来告诉他,他的家人来看他了。
家人?
鸭鸭吗?
可昆仑山到这儿即便是最快最好的玉船也需要两个多月的呀,鸭鸭怎么可能那么快。
江颂有些疑惑,想要去看看的时候又忽然停下来,第三次问面前的小道童:“你们今天真的谁都没见过先生吗?”
“嗯嗯。”
三头身的道童是通了灵的木偶,乖巧的点点头,与旁边的伙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今天您离开后,先生给您新做了果脯。”
“给您缝了香囊!”
“晒了您的布偶老虎。”
“闻了您的衣裳。”
“然后出门了。”
没有李缘在,这些木偶胆子大了些,一个个像是小罗卜头一样拉着江颂的衣摆,笑着争先恐后地说:“先生说很想你。”
“他想要去见你。”
“他带了月季花。”
“尖刺被剪掉的月季花。”
此起彼伏的声音叫江颂有些好笑,心里猜想李缘应该忙什么事情去了,倒也没太担心,被一群道童簇拥着朝外走,根本没注意到他身后的茶厅怪异的扭曲了一下。
那是芥子空间损毁的象征。
在无人可窥探的另一面空间内,整个坠月居已经完全坍塌成了废墟,借着灵剑支撑身体的李缘浑身伤痕累累,裸露出的白骨叫人看得毛骨悚然。
喉腔中被血块堵住,他颇为艰难地喘着,余光瞥见落在地上的那株月季花。
已经被暴虐的灵力绞烂了,花瓣被碾成泥,脏兮兮的。
在他看过去的那瞬间,仅存的花枝也被碾成了灰烬。
李缘瞳孔刹那间缩成一个怪异的细点,眸中的戾气像是沁了血般,抬头和不远处的存在对视。
立如云松,神若古玉,素衣鹤氅地静立在那儿,淡泊静穆,犹如望不见底的寒潭。
祂平静地和李缘对视,并不在乎他眼中那点憎恨。
本就是从祂神魂中剔除的七情六欲,数万年来都不曾出过问题,却在这两年生了欲念,起了贪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烂掉。
对此商扶砚并不在乎缘由,祂只需要像是剪掉一片病叶那般杀了李缘就好。
——
另一边的江颂对此一无所知,他跟着道童一路去了门阙,隔着老远便瞧见了站在石狮子旁边的男人,以及站在他头顶上黄灿灿,毛茸茸的一团。
是温庭钰和鸭鸭!
江颂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扬起个大大的笑。
“鸭鸭!”
他兴奋地挥手,飞快的跑下去,中途还差点踉跄着摔倒,幸好道童们眼疾手快的拉稳他。
等气喘吁吁地跑到季桐他们面前,傻愣愣的小妖怪才想起来缩地成寸这事儿。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转而眼睛亮晶晶地想去抱季桐,可才准备伸手,就见季桐神色严肃地往他身后看了好几眼。
确定没什么人追上来后扑腾着翅膀去叼住江颂衣服,卖力地往外扯。
““肘(走),咱闷(们)回嘎(家)!”
它口齿不清的说话,边上的石狮子听懂了,立马跳出来从后面叼住江颂衣服。
“他没令牌,不得随意离开。”
“蠢西(狮)几(子),泥(你)给窝(我)放——开——!”
季桐使了吃奶的力气,结果因为说话嘴里没咬住,它又用力往后扯,一不小心整个身体都折了出去。
幸好温庭钰眼疾手快接住了它,砸得头晕眼花的小黄鸭被他随意提留住,晃了下脑袋后又迅速扑腾着翅膀要冲过去。
绒毛乱飞之际,它扭头恶狠狠的唆使温庭钰。
“抢人啊!愣着干什么?!”
第123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3 与此……
与此同时, 第十次被捏碎躯体的李缘重新凝聚出身形。
只是和先前不同的是,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青色,皮肤白到几乎透明, 渗血的眼尾妖异到了极点, 就连长发都尽数褪成了白色。
他站在自己的碎骸之上, 气息急促混乱, 弓着腰背杵着那把青色的骨刀,怨毒至极的死死盯着商扶砚。
这半年以来,祂杀了他十六次,被江颂看见一次。
那个恐惧的眼神到现在都还日日折磨着李缘, 他神经泛起怪异的疼痛,妄念不断放大。
如果,他吞噬了本体呢……
颂颂日夜叩拜的,虔诚祷告的……神!
可以不用顾忌规则束缚, 绞杀一切试图觊觎江颂的存在。
甚至可以开辟小世界, 里面的每一个存在都是自己, 占据他的贪嗔痴怒,叫江颂看着的, 念着的,想着的,全都是自己!
荒诞的妄想如同燎原大火, 将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已经完全恶堕的仙尊唇色猩红如血,怪异地裂开一个弧度,眸底急迫的贪婪显露出端倪时猝然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便出现在了商扶砚背后,举着骨刀朝着祂头顶直直劈下。
后者始终平静如水,指尖微勾,周遭空间瞬间扭曲, 绞断身后人的双手。
血雾爆开那一瞬间,重新凝化出来的双手拽住还未掉落的骨刀,突兀改了方向,重重砍向商扶砚脖颈。
刀刃和骨头相碰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商扶砚整个头部几乎只剩下一点皮粘连在脖颈上。
但对于祂而言,躯体只是一件物品,并不会让祂产生什么疼痛。
所以祂只是压着眼帘伸手轻轻折断了那骨刀,又用另一只手将歪到一边的脑袋推了回去。
“你不该反抗。”
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冷淡得像是在处理一株坏了的花草。
干净如初的商扶砚指尖微曲,像是弹走一只虫子般将李缘掀至百米之外,“砰”的一声巨响,地上凿开的深坑足有数米。
一抹微不足道的散魂,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承接那细微到不足一提的七情六欲。
可现在,那原本压抑在李缘神魂体内,堪比沙砾大小的恶欲,已然膨胀成了汪洋大海,甚至有隐隐崩溃的态势。
既然如此,那源头自然也要解决。
“他是叫江颂吗?”
商扶砚一步一步地朝李缘走去,眼帘轻轻压着,远看像是一尊慈悲的玉像。
然而祂下一句却是:“我会杀了他。”
身体碎开裂痕的李缘猛地抬头,喉腔中溢着血的喘息猝然急重,如同碰了逆鳞般,从瞳孔溢开猩红恐怖的血线,像蛛网般蔓延至皮肤上每一寸。
“你敢!!”
嘶哑的低吼满是惊怒,尾音未落,另一道绵软的声音便突兀响起。
“鸭鸭,先生不是坏人,他很好的。”
商扶砚和李缘不约而同地下意识侧目,隔着被单独开辟出来的芥子空间,一眼便瞧见了踏进院内的少年。
他抱着一只小黄鸭,身形修长匀称,皮肤瓷白如玉,眸光干净透亮,笑得又软又乖。
“真的,他不是你说的骗子,他人真的很好。”
季桐闻言,急得跳脚,绒毛飞得到处都是,横眉怒目。
“好什么好?他都把你拐上床了!”
到坠月居的这一路,季桐把这几年的事情七七八八的了解了一下,很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端倪。
它站在江颂手心里,翅膀叉腰,暗自扫了一圈周围,发现李缘没在,便压低声音面对面地问江颂:“那你告诉我,你口中的薛栖和沈游最后怎样了呢?”
江颂很老实,一五一十的说,薛栖回家娶妻生子,沈游外出历练,起先他因为许牧的话对此很怀疑,但后面李缘亲自带着他去参加了薛栖的婚宴,席间也瞧见了赶来祝贺的沈游。
于是江颂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但季桐是见过那人的,自然知晓祂那病态的独占欲。
所以它自动摒除了江颂暗戳戳夸祂的话,直接问道:“那许牧呢?你回来是不是再没见到过许牧。”
“那是因为他境界松动,不得不闭关修习。”
“谁告诉你的?”
季桐盯着江颂的眼睛,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直接说道:“又是李缘对不对?”
“颂颂,你告诉我,你在这儿六年的时间,有过长期交好的朋友吗?”
“我……”
江颂下意识出声,但话到嘴边又碎得一干二净,眸光有些慌乱,在季桐严肃的注视中声音越发的小。
“因为,因为大家都很忙。”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季桐目光灼灼,它起先想要强行把江颂带走,甚至准备让温庭钰动手。
但这小妖怪又是撒娇又是祈求,话里话外将李缘夸上了天,在季桐听来,不亚于自家宝贝带回了一个“飞车黄毛”,还义正言辞地说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这样的联想让季桐眼前一黑,心慌气急之下想了一个“恶毒”的法子。
反正它不会死,所以不如以身入局,逼着李缘“杀”了自己,叫江颂彻底和这人反目成仇……
它知道这是一个烂到极致的办法,可这是苏念用命换来的机会,况且江颂根本没办法接受道尊。
这段孽缘就该快刀斩乱麻。
季桐心思转得飞快,担心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便将温庭钰三言两语打发走,自己则佯装无奈地跟着江颂上了坠月居。
如今看着他面色茫然的模样,季桐又有些心软,从茶桌上跳到江颂肩膀处,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了蹭他的脸。
“颂颂,你应该心里清楚,李缘他不正常,甚至很危险,他贪婪,妒忌心强烈,为了得到你的爱意不择手段,你们——”
“砰!”
季桐话都还没说完,一声巨响便猛地打断了它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向外面时,纷纷被吓得面色骤变。
只见繁茂古老的蓝花楹树被从中间劈开,像是以此为界限,外部触目所及皆被夷为平地,碎裂的大地像是被捶以重击,崩开的裂隙似乎直直绵延至天际。
积压的乌云沉闷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倾轧下来,风沙四起,鸟鹤惊飞,尖锐的戾叫不详到了极点。
江颂惊得瞳孔细缩,下意识把季桐捂到怀中。
他在踉跄着后退时并不知道,在刚刚那一瞬间,李缘就砸在他脚边,只是隔着芥子空间,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比天堑还要难以触及。
半边身体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的李缘转着青色眼睛,目光贪婪地描摹过江颂眉眼,瞧见他惊颤着呼吸,微微拧眉,如同戒备起来的猫儿。
李缘指尖颤了下,似是想要去碰一碰江颂的眉心。
他不喜欢他皱眉。
往常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哄上许久,亲亲他的眼睛,鼻尖,嘴巴。
他总是会很乖,生气也慢吞吞的。
李缘嘴角忍不住轻轻上翘了些,目光还未敛回来,一道剑气便从天而降,正正洞穿他的胸腔。
伪造的心脏碎裂四溅,猩红的血点似乎溅在了江颂衣摆上。
李缘微微拧眉,伸手想要去把那点脏污擦干净。
可指尖才动了下,整只手臂就被绞碎成血雾,居高临下的商扶砚如同在看一件死物,眉目平静到了极点。
祂会碾碎这抹散魂,至于那个小妖怪……
商扶砚眸光微抬,视线扫过正慌忙寻找出路的江颂,唯一的映像是胆小,孱弱,不堪一击。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终究是这抹散魂先动了妄念,祂并不会牵罪于他人。
所以祂将斩断江颂身上的因果,将他送去往生,兴许是成为富家小公子,也兴许会成为一只墙头上晒太阳的狸奴……
心思略微飘远了几分,一时没收回目光的商扶砚并没有注意到李缘眸底翻涌的极端恶意。
他像是在考量一个合适的容器般,眉目轻压,敛息凝神,在商扶砚目光瞥过来时,他勾唇轻声说:“你会比我变得还脏……”
尾音落下那一瞬间,整个芥子空间顷刻间收缩,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从外捏住,空间扭曲变形,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便“砰”的一声缩成一个拳头大小。
被强行挤碎的两个躯体显露出原身,两团怪异的光点猝不及防地融在一起,撕裂又复原,重复数次后,坍塌收缩的空间彻底崩溃。
崩裂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却又在最后一刻被挣脱出来的商扶砚吞噬,祂用自己的躯体承受了所有毁灭。
巨大的冲击力叫祂神魂都受到了极大的损毁,连着人形都凝不出来,天道有感,强行将祂带回了昆仑神殿。
江颂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心脏慌得砰砰直跳,紧紧抱着季桐,看见一群道童神色惊恐的从廊道处鱼贯而入。
他们见到江颂完好无损后,一个个恨不得哭天抢地的感恩,而后急匆匆的拉着江颂迅速远离了这里。
出了坠月居江颂才看见,浮在半空中的孤岛已经毁了大半,唯一剩下的,是他在的那一小块地方。
第124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4 眼皮……
眼皮莫名重重跳了一下, 江颂心脏忽然跳得有些快,愣愣地看着坠月居所在的浮岛迅速崩裂,坍塌。
为什么……
修者的居所, 尤其是这等悬空浮岛, 不都是因为其主人时刻灌注磅礴灵力, 以使其日夜流转、生生不息, 这才得以悬于九天之上的吗?
现在却崩塌了?
江颂像是有些不能理解眼前的场景,眼尾湿红,紧紧拧眉呆呆地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又被人一把扯了回去。
他呼吸惊颤, 白着脸转动眸光,瞧见白发苍苍的观主面色复杂沉重,后面紧跟着一众地位尊崇的掌教,皆是一片惊骇之色。
他们在恐惧震惊什么?
手脚发凉的江颂死死按住心底那个模糊的念头, 抱着季桐慌乱后退了几步, 气息急促混乱地朝着众人挤出一个笑。
“观主您别担心, 等我家先生回来,会重新筑岛的。”
这番话叫老观主更加于心不忍, 慈爱地看着江颂,几次欲言又止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这个小妖怪的脑袋。
“我知道,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会被吓到。”
“没有没有。”
江颂摇摇头,眼眶湿漉漉的,局促又不安的低头,很小声地问:“……您,知道他去哪了,对吧。”
“颂颂——”
“没关系, 您不知道也没事。”
江颂猛地抬头打断老观主的话,他很少会有这种不礼貌的时候。
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他说:“他会回来的。”
“他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他没有事,他是祭月仙尊,早上给我新做了果脯,缝了香囊,晒了布偶老虎,他出门找我了。”
“他不在那儿……”
江颂声音逐渐染上哭腔,紧紧抱住怀中神色复杂的小黄鸭,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执拗地看着老观主,重复道:“他不在那儿,他没事的,他只是出门了。”
风声平息了许久,彻底坍塌湮灭的坠月居已经成了山谷里的一堆废墟。
黑压压的乌云没有退去,整个天地间静得像是在参拜某种肃穆的祭典。
没有人说话,悲悯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像是高山一样压向江颂。
许久,他才听到老观主的叹息。
“是的,仙尊他不在那儿,听闻是被道尊召回了昆仑神殿,他本就是道尊坐下弟子,如今只是回去探望探望他师尊罢了。”
江颂咬着唇边抽泣,肩膀都在一颤一颤的,可怜的不行,抖着声音字不成句地问:“真,真的,吗?”
“当然!”
一位神色严肃的女掌教端庄不已,压着眼皮颇为倨傲地睨着江颂,嗓音平静。
“你若是因为浮岛坍塌就在这里哭哭啼啼,那大可不必,祭月仙尊何许人物,哪是什么轻易寂灭的人。”
“就是就是。”其他人立马接腔道:“就仙尊那修为,若真的寂灭,必是天地恸哭,山川哀鸣之景,昆仑神殿的凤凰都要啼叫九九八一天!”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连着老观主也点头,安抚江颂道:“莫要多想。”
脑袋本就不聪明的小妖怪眼泪都还没擦干净,鼻尖也红彤彤的,犹疑的目光颤着扫了一圈。
都是些德高望重的长辈,甚至还有一些平时总骂他愚笨如朽木的老先生,此刻也都神色认真的点点头。
他们全都一改先前如临大敌的模样,确定不是什么大事后嘀哩咕噜地轻嗤两声,临走前还不忘交代江颂。
“居所给你重新开辟一个,明天的早课不要迟到,菜园子也别忘了打理,仙尊人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不许偷懒。”
最为严厉的那个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说完,转身那一刻,眸中的惊骇再也遮掩不住,与同门匆匆对视一眼便脚摇手抖的默契离开。
存在数万年的仙尊无故寂灭,什么存在才能杀了他呢……
衍生的思绪叫所有知晓真相的人脊骨发寒,唯独江颂,原本还高高悬着的心脏,被众人好说歹说也变得犹疑起来。
他脑袋笨,思维缓慢,说好听点叫老实,说难听点叫好骗。
老观主又是真心疼爱这个小辈,把他当亲孙子似的,背着江颂上上下下敲打了知晓真相的众人一番,严防死守。
正所谓谎言说上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的,更何况他们蒙骗的还是江颂这个笨蛋。
他由原先的怀疑,到动摇,最后深信不疑,拢共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季桐也跟着高兴,毕竟拱自家白菜的没了,这换谁谁不高兴呢?
不过它吸取了教训,为了防患于未然,天天跟江颂说些负心汉的故事,又从自己数据库里下了一堆狗血虐文,誊写?下来后和江颂一起看。
结果一人一鸭又像从前那般入了迷,没完没了地瞧话本,正事都忘了。
季桐痛定思痛,终于决定从今天开始带着自家崽戒掉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结果它劈里啪啦地给人分析了一大堆坏处,这小妖怪却跟没魂似的一直在发呆。
“颂颂?”
翘着屁屁的小黄鸭站在桌子上,扑腾着翅膀让江颂回神。
后者眨了眨眼睛,恍然地扯回思绪。
“啊?”
“你在发什么呆?”不会是又在想李缘吧。
季桐瞬间如临大敌,盯着面色逐渐变得苦闷的江颂。
这小妖怪三番两次欲言又止,最终才攥紧手指很小声地说:“我想离开玉山道观。”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叫季桐动作微顿,它莫名其妙的屏息,佯装平常地问道:“为什么?有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大家都很好。”
甚至好得有些过了头,每天他桌子上都堆满了零食,座位不知道被谁垫了软毯,授课的掌教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朋友多了之后,江颂听到的事情也多了。
这其中自然包括薛栖和沈游,在那些只言片语遮遮掩掩的传言中,薛栖是潜入玉山道观的魔尊,最终被捏碎了脑袋,残尸喂了鬣犬。
而沈游则因触犯门规,修为尽废,最终被秘密驱逐。许牧同样,因着一些不知名的罪,被许家带了回去。
这些传言和江颂见到的真相南辕北辙,他本不该信的,可他又很清楚李缘究竟有多偏执。
所以,万一呢?
万一这三人就是因为他的原因才会沦落至此……
江颂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他指尖攥得发白,没有跟系统说的是,他害怕李缘是因为私自处罚了这三人,犯了戒律,背了因果,这才会被他师尊召回去惩罚。
这样的假设叫这小妖怪越发心焦气躁,连续好几晚都没睡好,一闭眼都是李缘躺在血泊中,浑身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模样。
所以他深思熟虑了许久,决定亲自去薛家查探真相,若真如他猜想的这般,那他努努力,争取把因果还清,好早日把李缘接回来。
这些打算他都没有跟季桐说,只低头小声解释说自己不想继续待在这儿,想去人间走走。
这副宛若失恋的可怜模样季桐哪里拒绝得了,踮脚用翅膀捧着江颂的脑袋用力蹭蹭,它豪气万丈。
“走,咱今天就走。”
打定心思的一人一鸭当即收拾了东西,而后江颂又花了些时间拜别老观主。
行至半路,季桐又从他的斜挎小布包里钻出个脑袋,神色有些奇怪,飞快看了一眼江颂后飘开视线,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我,听说你们的大师姐去世很多年了?”
彼时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满山翠绿浸满了薄薄的雾气,打着一柄青色油纸伞的江颂面色微愣,反应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回道:“嗯。”
他问:“怎么了吗?”
“……没。”
季桐抓抓脑袋,头上的绒毛随着江颂走路一晃一晃的,许久,它又忽然出声。
“江颂。”
“嗯?”
“去看看她吧。”
这话叫江颂步伐微顿,压着眸光看向季桐,只是稍稍疑惑了一下,便很乖很乖的点了点头。
他想,那位叫苏念的大师姐,兴许是鸭鸭的老朋友吧。
所以行至玉山道观的弟子陵时,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束极为漂亮的野花,青草扎着,错落有致,打理得极为漂亮。
苏念的墓碑很显眼,就在弟子陵的中间,听说这个位置只有护佑过洪荒尊界,有过无上的功德才能葬在这儿。
巍峨庄严,肃穆优雅,叫人望之生畏。
江颂对这样厉害的人很憧憬崇拜,毕恭毕敬地将那束花放在墓碑面前,又上了香敬了茶,学着人间那般,声音慢吞吞地和面前的墓碑说:“您好,我叫江颂,是玉山道观排名第六百三十二的弟子。”
他有模有样地鞠了三躬,像是要去远方打猎的猫猫,眸光坚毅地说:“我要去人间了,会惩奸除恶,做个好妖怪。”
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缭绕不散,无形当中敛了江颂的声音,分毫不差地传到了昆仑神殿。
才从混沌空间中凝出身形没多久的商扶砚脸色苍白,听着那过分天真的言语,面无表情的碾碎从影子中扭曲挣扎而出的青雾。
第125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5 随后……
随后撩开眼皮, 瞧着那小妖怪从弟子陵出来,斜挎着小布包,拎着油纸伞, 沿着青石板路离开了玉山道观。
商扶砚并不在乎他要去哪, 即将做些什么, 引出灵境查找他的踪迹也只是为了杀了他而已。
——那为什么现在还不动手?
藏在祂影子中的东西无声嗤笑, 带着的极端恶意如同吃人的沼泽。
无悲无喜的神明对此毫无反应,指尖轻点,碾碎了那点污浊。
与此同时,祂耳边传来了一声很软很轻的祈祷声。
是那个小妖怪。
商扶砚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灵境上, 瞧见玉舟中的少年正规规矩矩地朝挂在篷舱正中间的画像祈祷。
他说:“道尊在上,保佑鸭鸭健康平安。”
说完他朝面前的香炉插了三柱香,心虚地往外看了一眼,瞧着那小黄鸭正和外面的鹈鹕唠嗑。
他神色纠结了一瞬, 而后跟说悄悄话似的, 朝画像更靠近了一些, 声音压得很小。
“如果祭月仙尊做了坏事,您别怪罪他……”
说完这话, 江颂又轻轻皱了下眉,觉得做错事不受惩罚也是不对的。
所以他又斟酌着词句,跟商量似的小声说:“我准备去找薛栖他们了, 如果那些错事真的都是先生做的话,我会替他偿还因果,您别生气。”
他双手合十拜了又拜,转头又从自己小布包里掏出一堆零食和糕点,码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一盘一盘地端至供桌上。
他在贿赂。
试图套近乎的小妖怪眸光干净又漂亮, 盛着点水光,很乖很乖地跪坐在供桌面前,凑过去研究香火。
听人间的说法,把东西烧了另一头的亲人就能拿到。
不知道这个方法对于昆仑神殿适不适用。
仔细思考了一番,江颂还是准备不浪费粮食了,道尊那等存在,必定是听不到他这样的小妖怪的祈祷的。
所以睡至半夜,饿了的江颂又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把供桌上的糕点吃了一两块。
看着这一切的商扶砚:“……”
哪有信徒会这样的。
他心不诚。
商扶砚以往是从来不会在乎这些的,毕竟于祂而言,万物如过眼云烟,生命和尘埃一样不值一提。
可如今看着那顶着呆毛,眼皮耷拉着偷吃的小老鼠,祂莫名动了下指尖。
瞬间,燃尽的香灰准确无比的弯折掉在江颂手背上。
温度不高,但也热热的,像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警告。
可江颂这笨蛋哪里能意识到这种拐弯抹角的拒绝,他眼神迷糊,在清亮的月色中眨了眨眼,伸手拍掉那点香灰,又拿一块桃花酥。
商扶砚:“……”
——
路有些远,江颂坐在玉舟上花了三月的时间才到雍州。
这是江颂第二次来这里,并不算熟悉,但薛家在雍州名头大,是盘踞在此上千年的世家大族,三岁幼童都能指出他家的方向,所以江颂找得倒也顺畅。
不过到了门前,瞧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江颂眸中洇开了几许疑惑。
之前他来这儿时,大门敞开,里间的亭台楼阁精美华丽,错落有致,来往的丫鬟和小厮规矩有序,一派和乐昌盛之象。
现在却截然不同,青天白日下,红艳艳的灯笼挂在门阙两侧,里面没有任何声响,阴冷沉寂得像是一座死宅。
“兴许本来就是这样呢。”
从小布包里冒出脑袋的季桐应着江颂的疑惑,仰头与他说:“上次你来不是正赶上薛栖大婚吗?自然会热闹些。”
江颂一寻思也是这么个理,于是上前礼貌的敲了敲门。
许久,那厚重的朱红大门才拉开了一点缝隙,里面的老者目色沉郁漆黑,垂垂老矣得像是一块将死的枯木,阴郁至极地盯着江颂。
后者被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手指,很礼貌地问:“您好,我是玉山道观的弟子,来找薛栖的。”
“玉,山……”
嘶哑难听的声音怪异到了极点,艰涩得像是第一次说话般,听得江颂后颈发凉。
他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了这老者的诡异,白着脸色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牵强了几分。
“这个……今天是不是不太方便,没关系,那我改天再来找他也行。”
丢下这句话,江颂转头就跑,然而没跑两步,身后又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颂颂?”
是薛栖。
江颂应声回头,瞧见那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完全拉开了,站在正中间的薛栖一如记忆中那般温缓和善,优雅矜贵。
只是不知是不是这府邸过于冷清的原因,薛栖站在那儿,身后空荡荡的,莫名有些像深宅大院幽幽飘着的……鬼。
最后那个字眼像是细小的石子般落在江颂思绪上,他呼吸微窒,声音有些发飘地应了一声:“嗯~”
薛栖像是被逗弄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干嘛?这么久没见,是忘记我了吗?”
熟悉的语调和表情叫江颂心里的不安散了几分,他捏紧手中的油纸伞,仔细观察了一番薛栖。
有影子,会呼吸,眼睛有亮光,表情很自然。
不是鬼。
薛栖没死,没有像传言那般被捏碎了脑袋,尸体被鬣犬抢食殆尽。
江颂轻轻松了口气,在薛栖揶揄的目光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抱歉,我还以为你是那啥……”
他声音越说越小,折返回去时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上门探访朋友需要带伴手礼,这是人间的习俗。
江颂是个老实小妖怪,对此实行得一丝不苟。
“这是带给你的礼物,还有这一份是给你夫人的,以及这些,是给你父母的。”
他不断从自己乾坤袋里掏出东西,一股脑地塞到薛栖手中,期间指尖佯装不经意地轻轻扫过他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和活人毫无差别。
薛栖似是没发现他的试探般,笑得无奈,“好了好了,你不用这么客气,话说,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江颂引入门内。
“吱——”
朱红色的大门合上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最终彻底关上时,对外的朱漆大门完全变了样。
溅着洗不掉的血迹,木板破败陈旧,门缝上面贴着黄底黑字的封条,门阙两侧的灯笼也变成了腐烂发臭的头颅。
荒草丛生,怨气滔天。
是为鬼宅。
漠然看着这一幕的商扶砚眸色平静,转而下一秒便敛回了目光。
人各有命,在祂编纂规则的时候便是如此。
江颂本就有这一劫,他会死在那鬼域之内。
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个微不足道,且早就该毁掉的小妖怪而已。
随手打碎面前的灵镜,商扶砚起身,衣摆掠过茶桌,上面摆放的桃花酥很整齐,就是顶上少了几块。
上前收拾的青雀以为是道尊吃的,他心里还在奇怪,毕竟道尊以往从不纳膳。
他眸底满是惊诧,才准备伸手去碰那碟桃花酥,手背便被一道灵力重重打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直冲头皮,叫青雀脸色瞬间泛白,急忙后退,躬身垂首,连连请罪。
面色平静的商扶砚眸光依旧冷淡,祂压着眼皮,逆光站着,眉目沉在阴影中,声音无波无澜。
“别碰它。”
青雀额头冒出冷汗,心底满是惊惧,声音发紧:“是,弟子知错。”
另一头,一无所知的小妖怪心里藏着事儿,心不在焉地和薛栖寒暄了几句后,就忍不住进了正题。
“……薛师兄,能问你一件事吗?”
江颂坐在蒲团上,莫名有些紧张,捧着小茶杯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薛栖黑沉沉的眼珠透不进去光,不动声色的瞥过那点颜色,就着凉茶浸了浸喉腔中的干渴,面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怎么了?你说。”
“就是,嗯……”江颂斟酌着措辞,问道:“你当初离开玉山道观,真的是因为身体原因吗?”
“怎么问起这个了?”
江颂抿了一下唇瓣,将茶杯放下后,神色很郑重。
“薛师兄,我想知道,你当初离开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话才出口,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落在江颂耳边。
“这是来客人了?”
嘶哑的腔调和之前开门的老者很相似,江颂下意识回头,瞧见那弓腰驼背的老人时被吓了一跳。
身形瘦削,皮肤苍老,像是一层薄薄的树皮包在骨头上,瘦骨嶙峋的身躯藏在宽大华美的衣服底下,莫名叫人不舒服到了极点。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目光粘腻在江颂身上后突兀裂开一个笑。
“原来是江小先生啊,祭月仙尊可还安好,上次一别,算来也有好些时日了。”
“挺,挺好的。”
江颂认出了人,薛明涛,薛栖的父亲,上次见到的时候还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后院养了十几个小妾,对李缘笑得很谄媚。
怎么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了?
他心底惊诧,谈话被打断后,他也一时之间没办法再继续。
好在薛栖一向细心,看出了他的不安,便温声让他先休息一下。
事情也不是很紧急,而且江颂看出了薛栖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件事,只得先作罢。
被丫鬟带着去了客房,闷在布兜里一直没说话的季桐忽然颤巍巍的冒出了个头。
它面上表情很奇怪,示意江颂靠过去,压着气音小声说:“刚刚路过薛明涛的时候,我看见他脖子后面有缝痕,黑线粘连着腐肉,蛆虫在里面翻爬。”
“他不是活人。”
第126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6 泛凉……
泛凉的嗓音叫江颂瞳孔猛地缩紧, 呼吸都屏在了胸腔中。
他面色微微发白,和季桐对视一眼后蹑手蹑脚的走至窗边。
外面很安静,连风声都没有, 心脏砰砰直跳的小妖怪眸光谨慎, 凑在窗边伸手掀开一点缝隙。
然而才见了点微光, 江颂视线便猛地对上一双空洞洞的眼眶, 就贴在他窗边!和他掀开的那点缝隙正正对上!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江颂从头凉到了脚,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合上窗户,手脚发软的不断后退。
他呼吸急促混乱,眸中浸满惊惧, 下意识把季桐塞回小布包里。
有鬼。
这个念头才浮现他脑海中,窗户边就被人很慢很慢地敲了两下,嘶哑的声音像是喉咙含了什么东西,有些模糊。
“仙长, 您需要吃饭吗?”
江颂哪里敢回应, 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大堆防护灵器, 给季桐和自己戴得满满当当。
外面的声响没停,期间混了一些咀嚼的声音, 噗哧噗哧的,像是在咬碎什么很水润的珠子。
江颂不敢想那东西吃得是什么,他额头冒出冷汗, 听着窗户被敲得越来越响。
“它要进来了。”
季桐声音发紧,目光死死盯着那摇摇欲坠的窗户,在“砰”的一声重响后,季桐倒吸一口凉气。
“江颂,别转头,跑!”
心脏提到嗓子眼的江颂下意识听话, 手上术诀捏得极快,缩地成寸想要直接逃离薛府。
可这地界已经完全脱离了人间,他三方四次地尝试,最终也只是在整个府邸里面打转而已。
更要命的是,无处不在的腐尸闻到活人的味道,如同野狗见到腥肉那般,两眼冒光,涎水横流,疯了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江颂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像是只受惊的小猫崽,浑身炸毛的到处乱跑。
“救命救命,怎么办?”
他声音发颤,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很没出息地抱住脑袋左窜右躲。
还好季桐比他冷静一些,钻在乾坤袋中翻出了件灵器,三两下挂在江颂脖子上。
它自己则关闭了一切生物模拟,停了呼吸,失了温度,瞳孔被代码取代了一瞬,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江颂太过于紧张,根本没发现这样的细节,他心脏砰砰直跳,白着脸没头没脑的狂奔。
不能被抓到。
会被吃掉的。
“江颂,别怕,我给你带了同息珏。”
“……什么?”
紧张恐惧到手脚发麻的小妖怪没听清它的话,低头去瞧季桐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撞上个东西。
“啪唧”一声,像是肉酱掉在地上一样。
季桐和江颂下意识抬头,便瞧见摔在地上的一滩……碎肉?
那东西似乎也有点懵,蠕动着凝起身形,半大孩子的个头,没有脑袋,坐起来转了转身体。
它像是根本瞧不见江颂一样,爬起来往着旁边走,弯腰从草丛里抱出了一个脑袋,直接拎着走了。
江颂:“…………”
这个画面简直像是精神污染一样冲击着他,胃部剧烈翻涌,他忍不住弯腰干呕,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季桐钻进乾坤袋里翻出水囊,一边递给江颂一边解释说:“你戴的这个东西能模拟同类气息,以至于你在这些鬼眼里也变成了同类。”
猛灌了好几大口水,瘫软下来的江颂喘了几口气,声音还在打着颤。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咱们应该是入了鬼域了。”
季桐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虽然因为和主系统断开了联系,导致它诸多权限被封,不过庞大的数据库还是能随时更新查看的。
它站在江颂肩膀上,眸光肃冷地扫视一圈,冷不丁地给江颂扔下个惊天大雷。
“薛家被屠了,且手段极其残忍,以至于死者怨气太重,将此地堕化成鬼域,重复生前的轨迹不愿去投胎转世。”
“什么?”
江颂瞪眼眼睛,“被屠了?所有人?整个薛府?”
“目前看起来是的。”
听到这个回答,江颂骨头缝隙都在发凉。
他回想起今天见到的薛栖,明明笑容依旧温缓和煦,和从前完全没有区别。
他,死了?
谁杀的?
联想到被道尊召回去,多日没有音信的李缘,江颂心肺一寸寸窜上凉意。
系统以为他是被吓的,踮脚用翅膀摸摸江颂的脑袋,安抚他说:“别怕,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有人以杀入道,借着血亲的命来脱胎换骨。”
江颂猛地抬头,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
“血亲?也就是说是薛家人屠杀了整个薛府?”
见到季桐点头,江颂猛地松了那口气。
季桐的话还在继续,说是要离开鬼域就必须杀掉界主,以破开迷惘。
所以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谁是屠杀薛家的凶手。
江颂脑海里下意识闪过薛栖的脸,可下一秒他就迅速否定掉,因为他很了解薛师兄,温柔慈悲,时常笑着,在道观内人缘极好,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
不会是他。
十分笃定的小妖怪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
仗着有同息珏,他从下人房中翻出崭新未穿过的衣裳,规规矩矩地留了灵玉,这才把衣服换上,混在了一众断手断脚,敞胸露肚的残尸中。
如季桐所说的那般,这群恶鬼在不断重复着生前的轨迹。
江颂不过是跟着走了一圈,便发现了这府邸许多怪事,比如刻板到一举一动都有规有矩的三岁小孩,再比如赤身裸体被挂在庭院正中央鞭挞的女人。
厨房里炖着狗肉,跪在门外的幼童咬着唇瓣哭都不敢大声哭。
阁楼里有妇人在惨叫,血淋淋的婴儿从露台直直砸下来,四分五裂地摔在地上,旁边众人却像是司空见惯般,只会低嗤一声:“又是个没灵根的……”
沉闷压抑的气氛叫江颂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但总体上知道薛家不似对外那般和善,甚至烂到了骨子里。
他们将女性当成生育的容器,将其圈养在高高的阁楼里,让有灵根的男人不断与其交合,怀孕产子。
有灵根的抱走严格教养,没灵根的随手溺死。
所以,养大薛栖的地方,是这样的吗?
江颂从最开始的恐惧,到后面怒不可遏,拎着剑浑身发抖的冲进阁楼,红着眼眶把那些拴在女孩身上的锁链砍断,听着一声比一声恐惧的尖叫,他心口发闷,弓腰咬住唇瓣哭都哭不出来。
怎么能有人这么坏!
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江颂气息急促,湿漉漉的眸底沁出血色之际,忽然有人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眼尾。
第127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7 是薛……
是薛栖。
他一如既往地温缓和煦, 像是看不到周遭的血腥惨状般,低低压着眼帘,将沾了江颂眼泪的指尖抵至唇边舔了一下。
“颂颂也觉得我很可怜对不对。”
温柔的轻叹叫江颂猛地回过神来, 意识到他面前的也不是一个活人。
薛栖已经死了。
江颂咬紧唇瓣, 红着眼眶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像只发怒的小狮子, 哑着声音问他:“谁杀的你?”
“你要为我报仇吗?”薛栖笑着,眸底病热的痴态没怎么遮掩。
他幽幽往前走了一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声音很轻。
“颂颂, 杀我的,是李缘。”
“不可能!”
江颂下意识否认,眸光被水色沁得清亮无比,在肮脏污浊的地狱中圣洁得像是悲天悯人的小菩萨。
他手握长剑, 脊背挺得笔直, 毫不动摇道:“鬼域是有人以杀入道, 借着血亲的命来脱胎换骨,薛家——”
“我说的, 是他杀了我。”
薛栖微微拔高声音打断了江颂,他依旧在笑着,可猩红的唇瓣勾起的那点弧度, 莫名阴诡森冷到极致。
他像是恨极了江颂这副维护李缘的模样,额角青筋绷起,一步步逼近江颂。
“你以为李缘就光风霁月干干净净?哈!颂颂,别天真了!”
薛栖脖颈攀上猩红如蛛网的血线,瞳孔怪异地缩成一个细点,剧烈颤着, 笑着对江颂说:“那就是一条疯狗,恶心!下贱!装模做样!!”
“不过是瞧见你对我笑了笑,就在秘境中像是个妒夫似的划烂我的脸,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模样,浑身发抖,扭曲恶毒到恨不得把我扒皮抽骨。”
字字泣血的嘲讽让江颂脸色发白,他下意识握紧长剑,被逼着步步后退。
期间他根本不敢去看薛栖的眼睛,因为他太过于了解李缘,知晓他皮下藏着的那股病态。
是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他声音艰涩:“我会替他补偿你。”
这话让薛栖愣怔了一瞬,而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颤着肩膀笑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般疯癫的模样叫江颂越发警惕,他屏息凝神,声音有些小的和面前的恶鬼商量。
“我会送薛家枉死的灵魂去转世,会给你攒功德,护佑你往后余生平安喜乐,竭尽所能地弥补先生给你造成的伤害,可以吗?”
笑够了的薛栖伸手擦掉眼尾的水渍,轻轻喘着,轻佻肆意地看向江颂。
他不会告诉这小妖怪薛家是他灭门的,也不会与他说自己就是那个屠城的魔尊。
江颂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补偿?
薛栖咬着这两个字眼来回品尝,瞳孔深处溃烂而出的痴迷病态到了极点。
他盯着面前天真的小妖怪,声音重新变得温柔起来。
“好啊,颂颂,既然要补偿的话……”
“……那就把我当成李缘吧。”
他怜爱至极的伸手碰了一下江颂的脸颊,轻声说:“你如何对他的,就如何对我。”
“无论是接吻还是**,我要你一件不差的,复刻在我身上。”
——
昆仑神殿,梧桐枝上的凤凰不过是挪了一下身子,树叶摇晃了两下,亭下看书的道尊便撩着眼皮看过来。
目光像是沁着凉水,毫无光亮,寂静地叫凤凰瞬间绷直了身体,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道尊心情不好。
十分十分不好。
凤凰心下惊惧,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藏进树叶里。
毕竟能让道尊生气的事情,已经有接近万年都没出现过了。
难道洪荒尊界的命盘出了问题?还是说四海八荒哪个种族又开始大肆屠杀争抢灵脉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凤凰屏息凝神,忽然注意道尊的书好像很久都没翻页了。
应该说是自从坐下来就没见祂翻过页。
祂似乎有些烦躁,没多久就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书碾为灰烬。
或许应该去看看那个小妖怪。
他死了就拘了他的灵魂。
——不是要斩断因果送他去往生吗?
脑海中那个喋喋不休的声音在朝祂嗤笑,商扶砚对此无动于衷。
祂的确会将他送去往生,可在此之前,总该细致的,完全的,把他身上的因果剥离吧。
那总得花点时间。
商扶砚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脚下灵力轰然涌开,青色的莲花如同古老的符文,流转着涌现在地上。
风吹起那一瞬间,商扶砚消失在了原地。
待下一秒祂再抬眼,瞧见的便是跌跌撞撞从阁楼里跑出来的江颂。
他身上受了伤,脖颈上覆着指印,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小黄鸭,像是穷途末路的小猫,浑身脏兮兮的。
没跑多远还被翘起来的青石板路绊倒,重重摔在地上时他呜咽着叫了一声,颤巍巍的哭腔像是无形的丝线,猛地勒进心脏。
商扶砚眸光颤了一下,看见那小妖怪力气耗尽,没爬起来,灵力也枯竭了,喘着颤着,光晕闪烁,衣服便突兀瘪了下去。
从里面钻出来的青山小蜗牛背着翠绿色的壳,浑身白粉如玉,触角下盯着小小的两圈腮红,很吃力的去碰地上的小黄鸭,试图用触角把自己的好朋友推了藏起来。
很可怜。
商扶砚理智上怜悯,身体上的反应却背道而驰,脊骨处突兀窜起的酥麻叫祂指骨都无意识地弯曲痉挛了一下。
在祂愣怔的这一瞬间,薛栖已经漫不经心地追了出来,眸光中的贪婪和痴热莫名很碍眼。
由魔堕鬼,以杀入道,身上背着的血债叫他的命盘都被生生沁成了红色。
江颂的确不该死在这种人手中。
商扶砚很快又重新平静下来,祂眼帘轻压,指尖微点,瞬间,薛栖伸向江颂的手便被绞成了血雾。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连带着灵魂就被湮灭成了灰烬。
没了界主的支撑,整个鬼域顷刻之间崩塌得彻彻底底,冤魂被肃清,恶鬼被剿灭。
沉闷的天空透露出一丝阳光,落在荒草丛生的破壁残垣上。
头脑昏沉的江颂气息艰难,被太阳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只瞧见了一个很高很高的人,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
“救……救它……”
声音微弱的小妖怪只挤出了几个气音就彻底晕了过去。
等江颂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一支月季花中,层层叠叠的花瓣很稳当,又很顺滑柔软,还香香的,很适合睡觉。
江颂迷糊着脑袋蹭了蹭,恍惚间又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他猛地挺直身体。
“鸭鸭!”
心慌意乱的小妖怪爬出月季花,一抬眼就瞧见端坐在茶桌面前喝茶的男人。
气如幽兰,神若古玉,素衣鹤氅地静坐在那儿,淡泊宁静地像是高坐神龛的玉像。
满腔心焦火燎的江颂像是被迎面扑了一层凉气,玉白泛粉的触角有些局促的蜷缩了一下,很小声很礼貌的问道:“您好。”
“请问您有见过一只小黄鸭吗?”
商扶砚眼帘微掀,目光落在江颂身上,平和宁静,声音低沉。
“嗯。”
江颂眼前一亮,小触角也跟着摆了摆,迫不及待地问:“它没事吧?在哪呀?是您救的我们吗?”
他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但好在这人虽然话不多,脾气倒是挺好,逐一回应着他。
“它已经恢复如初了,正在茶厅候着,你要去看它吗?”
“要!”
江颂触角朝着商扶砚的方向拜了拜,声音轻快:“谢谢您,您真是好人。”
对于这样的评价商扶砚不置一词,将指尖轻轻搭在月季花前,很上道的小妖怪立马喜滋滋地爬了上去。
他身体灵力亏空严重,而且大概是被那鬼域里面的东西吓狠了,以至于江颂憋足了劲也化不成人形。
于是他只能可怜巴巴的趴在商扶砚掌心中,用触角蹭蹭祂的指尖以表达感激。
瞧见这一幕的凤凰猛地石化在原地,气都忘记喘了,犹如青天白日见鬼那般目瞪口呆,猛地从树叶中伸直脑袋去看。
弄出的声响让江颂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地和凤凰大眼瞪小眼,后者神色过于惊恐,导致面目都有些可憎,吓得江颂触角都颤了一下,卷着身体想往壳里钻。
幸而下一秒,商扶砚目色冷淡的撩开眼皮,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曲指,“砰”的一声,被掀飞出去的凤凰重重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坑瞧着就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这瑞兽被掀惯了,极为麻溜地爬起来,拖曳着华丽的尾羽匍匐在地。
“道尊恕罪。”
还没缩进壳里面的小妖怪动作一顿,眨巴了下眼睛,像是有些没听懂那两个字眼。
道尊?
哪个道尊?
等一下,那个鸟……是凤凰吗?
江颂表情瞬间空白,整只蜗牛像是石化了般,呆呆地维持原来的动作。
傻乎乎的。
商扶砚指尖轻轻碰了下这小妖怪的触角,谁知惹得他惊颤着猛吸了一口凉气,“咻”地一下完全缩进了壳里,动作快到甚至出了残影。
商扶砚:“……”
眸底洇开一丝极浅的愉悦之色,祂也不催促这个过于胆小的笨蛋,依旧带着他去了茶厅。
江颂还在躲在壳里瑟瑟发抖,用触角紧紧捂住眼睛,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一定是听错了!
第128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8 道尊……
道尊不长那个样子的。
江颂脑海里反复想着季桐给他的那副画像, 满打满算自己参拜了整整二十三年,绝对不会看走眼。
给足了自己心理安慰,他强行压住心口处的惊慌, 试探性地从壳里伸出触角。
察觉到自己呆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桌子后, 他犹犹豫豫地探出脑袋, 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他面前神色晦暗难看的季桐。
“鸭鸭!”
江颂欣喜不已, 丁点大的脑袋很快就把商扶砚的事情挤到了犄角旮旯,晃着触角爬到季桐面前,上上下下地检查。
没什么伤口,呼吸也平稳, 就是脸色有点差,像是在生气。
“你怎——”
仰头看季桐的江颂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季桐扒拉到自己身后。
它眼神肃冷,直直和商扶砚对视。
“多谢道尊搭救, 这些日子叨扰您了, 我现在就带着我家孩子离开。”
它一边说着话, 一边偷偷摸摸地挡住商扶砚的视线,使劲把那小蜗牛往自己绒毛里藏。
之后看都不看商扶砚一眼, 揣着江颂就打算火速跑路。
然而才朝茶桌边缘迈出一步,无数细小的冰针便猝然出现在它眼前,离着它的眼球只差几毫米。
祂知道这里连接着它的中枢。
季桐呼吸猛地窒闷在胸腔中, 瞳孔缩成一个细点,被倾轧下来的恐惧压得浑身僵硬发凉。
在江颂从它背上的绒毛里钻出脑袋时,那些冰针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身体还没有恢复,离了这昆仑神殿很难活下去。”
商扶砚轻轻压着眼帘,眸光平和安静, 伸手把江颂给重新拎到了手中。
祂没分给季桐半分目光,只是对着呆愣愣的江颂淡声道:“我这里的菜园子总是被周遭的小精怪偷吃,需要个看家守门的,不知你可愿意。”
“啊……我……呃……”
呆头呆脑的小妖怪还没从“这人真是道尊”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脑子乱哄哄的,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边上的季桐看得心急火燎,恨不得自己上前替江颂拒了这差事。
可它也清楚,商扶砚有成千上万种方式叫它有理有据的消失。
不能着急,绝对不能着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它早就听说这个世界存在一种散情水,听说能直接叫人绝情断爱。
待它找来,给江颂灌个几大壶,叫他清心明性,不为情爱所困,届时再让他悄悄给商扶砚也喝一些……
自觉计谋天衣无缝的季桐心里像个反派似的冷笑两声,面上一改之前的抗拒,笑得热络亲切。
“道尊能看得上我们家孩子,那可谓是三生有幸,光宗耀祖的大事!”
听见这义正言辞的声音,江颂下意识转头,迷迷糊糊地和季桐对上目光。
“鸭鸭?”
“颂颂,你就安心在这儿吧,我就在昆仑山下,有事用传音石。”
季桐干净利落地交代好后,又转头絮絮叨叨地和边上候着的青雀说了一堆养青山蜗牛的注意事项。
比如说住的地方必须干燥荫凉,睡觉必须盖天山蚕丝被,吃饭只能喂白粥,喝水必须泉水煮沸放凉……
又多又杂的事项简直有上百条,听得青雀都有些犯晕,觉得这小黄鸭未免太过于小心翼翼,又不是养什么瓷娃娃。
心下腹诽,悄悄走神的青雀余光忽然瞥到主位上的道尊。
那位正听得认认真真,明显正在记着这些杂碎的小事。
吓得青雀瞳孔震颤,连忙敛回目光,提心吊胆的飞速拿出纸笔,一边跟着季桐往外走,一边唰唰唰地记下要点。
毕竟,昆仑神殿大概要来祖宗了。
对这番结论一无所知的江颂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留了下来,成为了菜园里的一员守门大将。
他还是没有办法化成人形,只得每天站在菜叶上仔细观察敌情。
期间他还问了李缘的事情,道尊沉默了一下,才和他说他先生因为做了错事,被罚了禁闭,短时间没法出来。
但总归是安全的,这让江颂放心了不少。
不过兢兢业业地干了几天差事,江颂又发现那菜园根本不用自己守着,因为那些小精怪一个个松土施肥得比他还积极。
趴在菜叶边缘的江颂晃了下触角,声音慢吞吞的问除草的小精怪:“你们不偷吃菜叶吗?”
坐在边上看书的商扶砚撩开眼眸,视线瞥过去时那些小精怪一个个腰杆都挺直了,声音正气凌然。
“有您在,我们自然不敢偷吃!”
“就是!蜗牛大人气势非凡,我等宵小之辈早就被您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以后我们即将改邪归正,追随您的脚步,成为菜园里的贡献者!建设者!”
江颂:“……”
十分有眼力见的小精怪们飞快瞥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道尊,见对方压着眼帘抿了一口清茶,瞬间会意,说些讨巧话后立马钻回了地里面。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商扶砚把书放下,指尖搭过去,等着江颂慢吞吞地爬回祂手心里后,祂习惯性地用指尖碰了下这小蜗牛的触角。
他那里很敏感,一点痒意就叫他哼哼唧唧的躲开。
刚开始那几天还不是这样的,战战兢兢的小妖怪拘谨不已,唯恐自己哪里做错了事情惹祂不快。
藏匿在祂影子里的那点东西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蛊惑,教祂如何诱导,如何纵容,如何点到即止,熟练又轻佻。
让商扶砚忽然意识到,这小妖怪曾经被人这样养过。
祂眸光突兀凝滞了一瞬,而后又恢复了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垂眸重重碾碎了影子里的青雾。
祂只是想要剔除江颂身上的因果而已,并不需要处心积虑地养他。
毕竟祂很快就会杀了他。
商扶砚漫不经心地想着,手上动作却鬼使神差地听了那声音之前的蛊惑,将一点草莓汁水点在指尖处喂过去。
那个声音说,主动提供食物在这小妖怪眼里就是贿赂的意思。
祂没有在贿赂。
只是他眼巴巴的模样太过于可怜,好像吃不到那颗草莓就能委屈巴巴地哭出来似的。
商扶砚不喜欢听别人哭。
祂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剩下的便极为顺理成章,一点一点的喂他喝粥,亲自碾碎草莓,混上蜂蜜,用花瓣做碗……
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总算把江颂脾气养出来了点。
至少现在,再碰他的触角他已经会小小地“抱怨”一下了。
“请您不要碰我的触角。”
江颂声音有些小,略微苦恼地说:“这里很敏感。”
“抱歉。”
商扶砚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点弧度,把江颂放在手心带了回去。
殿内的窗台上,青雀已经摆上了一盆月季花,尖刺被剪得干干净净。
掩在绿叶中的那朵月季开得旺盛又漂亮,商扶砚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留下任何尖刺后才把江颂放到了叶子上。
“以后你不用去菜园了?”
“怎么了吗?”
江颂微微歪头看过来,小触角也跟着弯了弯,一副疑惑不已的模样。
看得商扶砚目光微顿,声音不自知的轻了几分。
“因为你做得很好。”
江颂被夸得有些心虚,“可我也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不是更厉害吗?”商扶砚没什么表情,从桌子上熟练地拿过草莓。
碾碎后祂没有放在江颂吃饭用的桃花瓣里,而是直接将指尖伸过去,语气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哄弄。
“你自己什么都没做,往常闹腾不已的小精怪们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这怎么不算厉害呢?”
——虚伪!
藏在影子里的怪物轻嗤一声,商扶砚置若罔闻,看着江颂将祂指尖上的草莓吃完后,心里面有一种怪异的满足感。
于是后面一整个下午祂什么都没做,一直安静地喂江颂吃各种东西,时不时还与他说些小事,比如说哪的果子又熟了,哪的花草又长高了一些。
都是江颂之前无意间提过的东西,祂通通记得很清楚。
和煦的风轻轻吹着,金色的阳光透过树荫落在窗台上,摇摇晃晃的光影很漂亮。
在光影中透亮清新的青山小蜗牛也很漂亮。
站在梧桐树枝上的凤凰克制不住地看了好几眼,觉得那小东西说话慢慢的,吃饭也慢慢的。
如果化成了人,估计也傻乎乎的。
不过他本相那样漂亮,人形自然也不会差的,凤凰天性爱美,不由自主地又将目光挪了回来。
却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对上道尊的目光,沉郁漆黑,带着极为诡异的阴冷,摧枯拉朽的恐惧以泰山之势压向灵魂,那一瞬间,凤凰连惊叫都喊不出,浑身血液凝出冰霜,“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许久,它才从那种恐惧中艰难扯回心神,眼睛刺痛难耐,甚至往外渗了血。
凤凰惊骇不已,明白道尊已经是留了情的。
受了这番教训,它哪里再敢多看,拖着巨大的尾羽仓皇而逃。
对此一无所知的江颂还在美美吃饭,他自己也知晓道尊那番话是在哄自己。
至于缘由,大概是因为养了一只合心意的宠物,所以起了兴趣逗弄一下吧。
他对此并不觉得冒犯,因为道尊给他吃给他喝,还给他想办法修补亏空的灵力,再加上那救命之恩,若自己还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斤斤计较,那也太忘恩负义了。
吃了满嘴草莓的江颂摇头晃脑的想着,思绪被甜滋滋的果汁沾满,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数,一连吃了好多水果。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撑得很难受了。
偏偏商扶砚正好有事离开,趴在月季花上的小蜗牛动都动不了,焉哒哒的,触角都软趴趴地塌了下去。
好难受……
肚子里像是塞了块大石头,又重又撑。
他还没有手,揉也揉不到,难受得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等商扶砚再回来时,那可怜的小妖怪已经痛晕了过去,脸埋在花瓣上一动不动。
“……江颂?”
商扶砚以为他是睡着了,于是也没打扰,掀开月季花把准备好的小床和小桌椅之类的东西塞进去,用术法固定住。
等做完这一切后,江颂还是没什么反应。
商扶砚心脏莫名跳了一下,祂微微拧眉,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戳了戳那小妖怪。
指尖碰上去才意识到江颂不是在睡觉,而是昏迷了。
那一瞬间,沁骨的寒意从头窜到了脚,商扶砚呼吸猛地混乱了一瞬,指尖略微发抖地把江颂捧到手心里面。
“道尊……”
“滚!”
青雀才拎着一堆小巧精致的东西走进来,就被商扶砚吼得连爬带滚的离开了内殿。
第129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19 影子……
影子里的东西挣扎扭曲了一瞬。
商扶砚没管祂, 面色沉郁到极点,压着眼帘仔细检查了一番。
魂体稳固,灵脉通畅。
没什么问题。
祂眉心拧出痕迹, 周遭青玉地板被恐怖的威压碾出裂缝, 如蛛网蔓延出去之际, 爬在祂手心一动不动的小妖怪忽然颤了下触角。
他似乎难受极了, 颤巍巍的抬头,小黑点似的眼睛沾着水光,有气无力地说:“……撑,撑到了。”
商扶砚:“……”
刚刚那点时间祂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结果, 唯独遗漏了这种可能。
祂眸底洇开一丝极浅的懊恼,动作越发小心,用灵力帮江颂一遍遍舒缓。
“抱歉。”
声音很小,重新舒服起来的江颂没怎么听清, 撑在他肚子里的东西好像一下子没了, 浑身还暖洋洋的, 舒服得如同睡在云朵里一样。
他思绪也跟着飘了起来,像是喝醉酒般醺醺然的哼唧了两声, 慢吞吞地缩回壳里,然后一动不动,两根触角都还留在外面没来得及收回去。
这次是真睡着了。
商扶砚绷紧的思绪稍稍放松了两分, 唇角不自知地往上扬了点弧度。
吃了一点草莓尖尖就撑得这么可怜……
脑袋小,肚子也小。
祂轻笑一声,指尖很小心很小心的碰了一下江颂的壳。
刹那之间,一阵荧光突兀从这小妖怪身上溢出,商扶砚心尖一跳,瞳孔微微缩紧, 莫名屏息。
光晕很快散尽,祂掌心中的小蜗牛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人偶。
只有祂半个巴掌大,浑身莹润白皙,关节处泛着粉意,模样漂亮精致,呼呼睡着,气息一阵一阵地拂在商扶砚掌心处。
陌生的体温像是从皮肉直直窜到了心尖上,烫得祂呼吸怪异地慌乱了一瞬,知晓是自己给江颂补过了头,让这小妖怪提前化了形。
明明不该的。
在祂原来的计划中,江颂会维持着本相直至剔除因果那天。
这样能避免很多事情。
——避免什么?
藏在祂影子里的东西又在喋喋不休的质问,带着极端的恶意,嗤笑——
你也在怕,对吗?
怕会心软,怕会舍不得。
商扶砚,你在骗你自己。
从阴影中挣扎出来的怪物如同一只毒蛇般,缠绕着爬上商扶砚的肩头,压在祂耳边轻笑着蛊惑——
他很可爱对不对?
商扶砚,他现在就在你手里,可以任由你掌握。
你碰一碰他……只要指尖稍稍弯曲两分,你就可以掐住他的腰,掰开他的腿……
“怦!”
肩上的细蛇被生生捏碎,震荡开的灵力将不远处的白玉墙壁凿出大片裂痕。
商扶砚长眸半压,呼吸略微混乱,余光敛回来之际,祂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掌心中的那点温度越发明显。
或许应该找个地方把他放下。
商扶砚垂下来的眼睫颤得厉害,目光四处寻着,不是嫌毯子太糙,就是嫌软榻太硬,总而言之都不适合。
最后别无他法,祂只能把江颂放到自己怀里。
昆仑神殿没有小人偶穿的衣服,人间倒是有,可惜做工粗糙,这小妖怪穿了估计皮肤都得被磨破。
所以商扶砚思索了一瞬,便让青雀去拿来了最好的布料以及针线。
等江颂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睛。
嗯?手?
他有手了!
江颂喜上眉梢,一骨碌爬起来时头顶不小心撞到了点硬硬的东西。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的便是放大版的道尊,近在咫尺,吓得他哆嗦了一下,差点从祂锁骨处歪倒下去,幸好被祂伸手扶了一下。
“抱歉。”
商扶砚把江颂捧到手心处,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眸底洇着一层极浅的温柔,声音很轻。
“有吓到吗?”
江颂愣怔了一下,而后慢吞吞地摇摇头,“没事的。”
“我这是怎么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微微拧眉小声嘟哝:“怎么变这么小了?”
“你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化形也就只有这么点。”
商扶砚伸手在他旁边比了比,瞧见这小妖怪颇为苦闷的表情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没事的,过几天就能恢复了。”
“继续变成小蜗牛吗?”
慢吞吞的声音似乎有些不乐意,商扶砚假装听不见,故意问他:“那你想变成什么?”
“人。”
江颂坐在商扶砚手心里,朝祂比划,“我想变成那——么——大的人。”
“这样啊。”
商扶砚点点头,眸底沁着笑,“是因为变那么大就可以不撑肚子了吗?”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江颂,叫他有些脸红,不太好意思的挪开目光,声音小小的说:“也不是。”
“主要是变回来,这样就可以去看先生了。”
带着些许羞涩意味的一句话,叫商扶砚眸底的笑瞬间沉了下去。
祂目光怪异地盯着江颂,一寸一寸扫过他眉眼处的情谊,忽然觉得刺眼到极致。
——那个虚伪的贱狗凭什么?!
影子里怪物又卷土重来,歇斯底里地怒骂,身形溃散又凝聚,阴魂不散地蛊惑。
——你可以占据李缘的位置。
——前期的引导不是很成功吗?为什么不继续呢?
——你有李缘的记忆,你知道和他接吻的滋味,知道他会怎么撒娇,怎么讨饶。
——商扶砚,你明明反复“看”过很多次。
——只要你想,日后他看的,想的,念的,都会是你。
商扶砚眼帘低垂,平静如水。
祂没有应江颂的话,也第一次,没有捏碎那个从影子里挣脱而出的怪物。
——
或许连江颂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很容易习惯。
就连之前十分敬畏的道尊,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这小妖怪也不知不觉就习惯了祂的一切照顾。
吃饭,喝水,裁剪缝补衣服,精细到吃穿住行中的每一件,商扶砚全都亲力亲为。
这种无孔不入的掌控细微而无声,带着刻意的引诱,以至于江颂即便已经恢复成了正常人类的大小,都没有意识到这种过度的照顾。
反倒是旁观者青雀,亲眼见着商扶砚越发病态,甚至到后面已经到了寸步难离的地步。
“颂颂?”
略微急切的声音叫青雀猛地回神,他才抬头就见道尊从殿内大步迈出来。
祂衣服都还没穿好,领口大开,发丝披散,瞳孔轻颤,脸色发白地重重喘着。
像是才做了噩梦,惊惧得甚至忘了自己手握天地法则,念头一动便知天下福祸,寻个小妖怪,本该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一件事。
青雀心下叹息,不敢有所妄言,只得上前应声道:“小公子说要去静思崖看看。”
这一点青雀也想不通,毕竟那地儿冰天雪地,狂风肆虐,旁人进都进不去,江颂也只能远远看上一眼而已。
可他好像对那里很感兴趣,一直在暗戳戳地朝他打听,似乎在找什么人。
“……静思崖?”
商扶砚声音沉哑,呼吸粗乱,眸光像是沁着层血,满是尖叫嘶吼的脑袋后知后觉地处理了这三个字。
已经第二次了。
背着祂去那个该死的地方,就为了远远见他的心上人一面。
掌心几乎被生生扣烂,商扶砚才克制住自己歇斯底里的妒忌。
祂迫不及待地寻着气息追过去,但找到江颂的时候,却不是在静思崖,而是一处人迹罕见的小湖边。
彼时一只小黄鸭正从湖底游出来,扑腾着爬上岸,身上还拖着一个很大的酒坛子,累得气喘吁吁。
“可终于,爬上来了。”
季桐一屁股坐下,气都还来不及喘,就急不可耐地把那酒坛子推给帮它擦水的江颂。
“来,喝了它。”
“这是什么?”
疑惑不解的小妖怪用力扒开酒塞,闻到了一股很清香的草莓味。
“草莓汁吗?”
隐在暗处的商扶砚认出了那东西——散情水。
当初祂随手做出来的东西,无意间掉落下界,染了泉水,便成了一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断情药。
兜兜转转,竟让季桐找了来。
若给江颂喝了,叫他情缘散尽,不再念着李缘……
思绪落到这儿的那瞬间,商扶砚呼吸重重颤了一下,脊背绷直得微微发抖,瞳孔沁出怪异的光亮。
祂死死盯着江颂,瞧见他在季桐的催促下想要去尝一口,但唇瓣才挨着坛口时忽然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打断。
“江颂江颂江颂!!!”
炸毛的凤凰拖曳着极为漂亮的尾巴,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吼:“快回去!道尊在找你!”
江颂猛地抬头,听见那话后脸色微变。
上一次他擅自去静思崖,没有提前告知道尊,等他再回去的时候,端坐在昏暗中的神邸面色平静冷淡,垂眸一刀一刀刻着手中的木偶。
那是江颂之前提过一嘴的玩具。
祂专注至极,刀刃刮过木头表面,划出去的一截将祂指尖上的肉直直剜下来一块。
光影晦暗,鲜血早就在地上积聚了一大摊,甚至商扶砚半身衣服都染红了。
可祂视若无睹般,就着几乎已经完全烂了的手,当着被吓傻了的江颂,徐徐完成了最后一刀。
而后才悠悠抬眸,眸光平静如水,沉默着将那个血红的木偶往前推了推。
“抱歉,今天有些心神不宁,做的玩具……”
“……脏了。”
第130章 引诱神明堕落的卑劣信徒20 那个……
那个场景吓得江颂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以至于这次即便季桐再三交代需要保密,他还是悄悄咪咪地留了纸条。
按理说不需要担心。
可江颂还是莫名紧张,又被季桐催促得紧, 慌慌张张地尝了几口后就被凤凰叼回了昆仑神殿。
道尊果然醒了, 手里还拿着他留下的纸条。
江颂见状, 步伐略微踌躇了一下, 而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从角落走出来。
“您醒了?真好,我今早出门给您摘果子去了。”
心虚的小妖怪笑得很老实,一做完坏事就试图用食物“贿赂”。
他眼巴巴地挨过去,把洗干净的草莓叠得整整齐齐, 放在商扶砚面前。
因为撒谎,所以他显得格外殷勤,在商扶砚轻轻撩开眼皮睨向他的时候,他笑得乖极了。
“需要帮您把草莓籽扣掉吗?”
商扶砚:“……”
这是祂从前做过的事情, 因为担心江颂的本体太小, 草莓籽会让他肚子不舒服, 所以才会每次都把那些东西都清理干净。
连江颂也觉得很夸张,委婉提了很多次, 但直至他恢复成人类,商扶砚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掉。
如今看着这小妖怪眸底的揶揄,祂唇角轻轻抿出了点弧度, 敛眸把手中的纸条小心翼翼的放好后才轻声问道:“喝酒了?”
“没有!”江颂第一时间否认,面上表情信誓旦旦,重复道:“我没有喝酒。”
“是吗?”
商扶砚佯装看不到他手中被捏坏的草莓,故意凑过去,鼻尖轻轻抵在江颂唇间,眼帘低垂着, 极缓地嗅了两下。
清甜的草莓味道混着一丝酒意,叫商扶砚头脑也跟着昏沉了几分,湿热的眸底洇开几分痴色。
颂颂……
卷在舌尖处的字眼还没喘出来,面前的小妖怪就避嫌似的拉开了距离。
“道,道尊?”
他有些惊疑,眉心轻拧,盯着面前呼吸混乱粗重的商扶砚,担忧道:“您怎么了?”
喉结重重滚动了好几下,躬紧脊背的商扶砚没有应声,许久,祂才掩盖住眸底的阴鸷。
“抱歉,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刚刚有被吓到吗?”
祂声音轻缓,眸光和煦,像是刚刚那猎食者的姿态只是场错觉。
但江颂还是有些不安,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在商扶砚想要起身往他这边挨过来时,他应激似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副防备的模样叫商扶砚动作猛地僵住,祂眼睫颤了下,声音有些哑。
“怎么了?”
“……没事。”
他声音很小,竭力掩饰住的拘谨和警惕像是针一样扎在商扶砚思绪上。
躲在祂影子里的怪物又伺机挣扎出来,趴在祂耳边尖声嘲讽。
——他就算喝了散情水也不会喜欢你。
——商扶砚,他在害怕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这副样子,像不像你昨天晚上梦到的?接下来,他就会知道是你杀了李缘。
——他会怨恨,会和你一刀两断,会永远和你死生不复相见……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商扶砚眸底沁出血色,死死咬着舌尖以来藏住喘息和尖叫,祂连江颂眼睛都不敢去看,便踉跄着起身消失在原地。
趴在祂耳边的东西被祂毁了无数遍,可夜以继日的欲念喂养,已经叫祂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你在怕什么?你不就是李缘吗?
那声音带着恶劣的笑,轻声蛊惑。
——是你与他朝夕相处了六年,是你和他接吻,**。
——他朝你撒娇,发脾气,黏人黏到路都不愿意走。
——商扶砚,你就是李缘。
“不是。”
沙哑至极的声音像是沁着血,浑身都在发抖的商扶砚剧烈喘着,眸中的妒忌几乎凝成了实质。
“我不后悔杀他。”
“他本来就该死!”
祂恨到极致,猛地伸手再次毁掉那团青雾。
耳边嘈杂的嘶吼和尖叫总算消失殆尽,可那如虫咬蚁噬的恐慌依旧如附骨之疽般。
祂无意识地抓挠手臂,脖颈,在怪异粗重的喘息中神经质地低声呢喃。
“……不行……”
“不可以离开……”
“……颂颂,颂颂……”
“救救我……”
——
另一边的江颂人还在有些懵,以为商扶砚走得那么匆忙是有什么事情。
而且祂状态好像很不对。
心里面有些担忧的小妖怪一整天都没再去哪里,他乖乖地呆在茶厅中,和季桐聊了一会儿天,确定对方已经安全到家后这才彻底放心。
期间江颂又想到季桐送给他的草莓果酒,闻起来很甜,还挺好喝的。
于是他从乾坤袋里翻出来,照例第一杯倒出来留给道尊,第二杯隔空留给鸭鸭,第三杯给李缘,最后一杯才是自己。
喝之前他还有模有样地和其他“人”碰了碰杯,学着人间那副模样,很小声地说讨彩话。
“恭喜发财。”
“叮!”喝了一杯。
“万事如意。”
“叮!”又喝了一杯。
“心想事成。”
“福星高照。”
“好运连连。”
……
清脆的响声一直持续了很久,等商扶砚再从寒池中回来时,江颂已经成为一个小醉鬼了。
他脸上飘着红晕,视线发飘,大着舌头趴在桌子上对着“李缘”的酒盅说:“勒这个……负,什么……”
绕在脑子里的“负心汉”三个字像是长了手脚,乱七八糟的爬走了,叫他说了一个字就挤不出其他。
神色茫然的江颂试图思考自己刚刚要说什么,可头绪都还没理清,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他像是没骨头似的,软趴趴得像只懒散的猫咪,被商扶砚抱到腿上坐着也没什么反应。
“颂颂?”
沉哑的声音有些熟悉。
江颂艰难撩开眼皮,晃悠的视线一点点对上商扶砚。
瞧见祂神情专注,眸中溢着病态的痴热,张嘴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江颂听不清。
他只觉得吵。
所以他伸手抓住商扶砚的嘴巴,很理直气壮地要求:“你不要说话!”
“嘘!嘘!”
他嘟着嘴慢吞吞地嘘了两声,摇头晃脑地,说:“会吵到我睡觉的。”
商扶砚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江颂,原先挤在祂皮肉之下的虫子像是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似的,心脏处的酥麻一直窜至祂四肢百骸。
祂的小妖怪喝醉了。
在李缘面前都不曾有过这一面。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商扶砚气息猛地急重了几分。
祂压低眼帘,余光瞥过桌上被喝了大半的散情水,眸底贪婪的痴色再也遮掩不住,直接张嘴含住了江颂扒在祂唇边的指尖。
舌尖重重舔过那点温度,又颤栗着脊背重重吞咽了好几下。
缓了许久,那阵头皮发麻的快感才稍稍褪去,视线得以聚焦。
祂狼狈地喘着,看见祂怀中的小妖怪有些不满,拧眉用脑袋忽然撞了祂一下。
“你吵到我睡觉了。”
无厘头的指责像是小猫撒娇一样,商扶砚鼻尖抵在江颂脸颊上,重重蹭了一下,低声笑着哄他:“乖宝,你没有睡觉。”
“谁说的。”
江颂瞪着眼睛,义正言辞:“我就是在睡觉!”
忍俊不禁的商扶砚埋进他脖颈,起初只是很小声的笑,而后越来越放肆,连着肩膀都在轻轻抖着。
好可爱。
真的好可爱。
这样可爱的猫猫,马上就会是祂的了……
商扶砚死死咬住江颂的衣领,缓过那阵攀上脊骨的极端快感,颤着腰腹无声喘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抱着江颂离开茶厅。
祂不会在江颂迷糊的时候做任何事情。
所以即便同床共枕,被折磨到几乎濒临崩溃也没有越界做出半点不合理的事情。
祂想等江颂清醒,郑重地告白,然后才是牵手,接吻。
反正他已经喝了散情水了,李缘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有过露水情缘的陌生人而已。
未来还有很多时间,祂有足够的耐心抹除掉那条贱狗留在他身上的所有痕迹。
醉醺醺的江颂还在对此一无所知,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醒来时,下意识蹭了蹭那手感舒服的腹肌。
这是在玉山道观养出来的习惯,以往他极其羡慕李缘的身材,低头再看看自己软乎乎的肚子,颇为沮丧。
后来李缘告诉他多摸多记,锻炼的时候以此为念,不出半月就能和他一样,结果后面腹肌没练出来,色胚样式倒是练了个十成十。
江颂到现在都还很耿耿于怀,哼唧两声后忽然想起来——
李缘不是在静思崖吗?
那他摸的是谁?!
江颂动作猛地顿住,整个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块木头,呼吸都屏住了。
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眼前精壮冷白的胸口,以及那质感极佳,眼熟到极点的素裳……
江颂:“……”
天老爷……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那一刻,江颂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硬逼着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缩头乌龟似的一寸一寸地缩进被窝里。
之后又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想要跨过床榻外侧的存在跑路。
可才爬了一半,他就被猛地按住脊背,啪嗒一下摔在躺在外侧的那具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