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恢复记忆第八天


    “砰——!”


    一声枪响猝不及防地在混乱的现场响起, 一发子弹径直朝着此刻站在前方台子上的太田於菟而去。


    大仓烨子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然而被子弹的速度比什么都快,更遑论此刻被困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这不算远的距离反而如同天堑。


    “咚——!”


    下一瞬, 猛地一下撞击, 伴随着子弹击中目标……后方的墙壁。


    千钧一发之际, 原本将身体化作分子状巡视现场潜在危机的条野采菊精准地出现在太田於菟的身边, 反应极快地重重推了太田於菟一把,躲过了这发子弹。


    在场众人都为这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军警的忠诚可靠发出惊叹, 于危难之际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用身体护住要保护的人……至少在旁人眼里,甚至在身为同伴的大仓烨子和末广铁肠眼里也是这样的。


    今日的条野君出奇得可靠,一点也不浪!


    然而实际情况是……


    被压在下面当肉垫的太田於菟咬着牙、压低了音量, 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倒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


    脸上的表情却还得配合着摆出遭遇突发枪击暗杀后应有的样子, 惊慌、战栗、愤怒、恢复理智,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非常复杂, 相当考验演技。


    而压在上面的条野采菊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让人觉得肚子里没憋什么好水,尽管说出的话语是相当认真严肃的:


    “怎么会呢, 现在情况还很危险, 我这是舍身当肉盾在保护您啊,太田先生。”


    太田於菟:“……”


    你猜我信不信你没有夹带一点想要整我报复我的私货?


    条野采菊继续看起来公事公办地汇报道:


    “我刚刚已经在现场人群中巡视一遍了, 现场没有人携带枪支、炸弹之类的东西。”


    对于这样恪尽职守的好员工, 太田於菟自然是只得……


    “……辛苦你了。”


    “还好,更辛苦的,是现在在场外的立原吧, 他刚刚绝对捏了把冷汗。”


    ……


    此刻潜伏在场外不远处的立原道造的确还有些心有余悸,因为刚刚那枪就是他开出去的,或者准确说,是他用自己操纵金属的异能力进行子弹精准投射。


    虽然他对自己操控异能力的水平很有把握,但是……


    毕竟这次的作用对象是太田於菟,他要是有一点点偏差,别的不说,他先自觉提着脑袋去港口黑手党大门前以死谢罪吧!


    原本,他领到的任务是去港口黑手党摇人,必要时可以动用港口黑手党这副黑手套压下这起动乱事件,结果他才刚出发,就接到了太田於菟单独打给他的电话,告诉他……


    【什么?不去港口黑手党了?】


    【对,只要状况还没有彻底失控,就最好不要轻易把港口黑手党卷入进来,毕竟我的政敌们想要抓的就是我的把柄,制造事件只是表象,是在等着看我怎么接招处理,然后他们好从中做文章。】


    【那,太田先生,你刚刚为什么……】


    【哦,那是说给其他人听的,毕竟想要骗过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所以对不起其他几位一会儿要被吓一下了。立原,现在,你回现场附近躲藏起来,一会儿我赶到的时候,瞅准时机操控子弹‘暗杀’我。】


    【啊?!】


    【我不确定现场是否有敌人们安排的狙击手,如果有,那就打乱他们的阵脚、让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如果没有,那就让他们有。既然敌人要出手对付我,那就不能只是被动应对,而转为反击的前提就是……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吗……果然是被森首领一手教导出来的,连战术思路都如出一辙。


    而且真的够狠啊,以身为饵。


    【所以,王牌狙击手立原君,一会儿麻烦瞄准一点哦,就算真的要擦边,也别朝着我的脸来,我还是很在意自己这张皮的。】


    【这种事情上就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啊,太田先生!你这样等于是把命交到我手上,我也是很紧张的啊,我……能不能找条野辅助帮忙,双保险,而且本身条野就已经把身体状态分子化了,没人能看得到他。】


    【不错嘛,立原,之前听父亲说,你是那种很需要得到‘命令’的人,甚至说过‘命令使我成为我自己’,但是现在,你并不需要完全靠‘命令’来行动了,你就是你自己。还有……立原君,我很信任你。】


    立原道造不禁轻叹了口气,有些想捂脸。


    除了战术思路,连领袖魅力这件事情上,父子俩也是如出一辙啊。


    怎么办,总觉得会给这父子俩打一辈子工啊!


    ……


    现场,刚刚的枪响也惊动了在擂钵街外围守着的横滨警察们,当即冲了过来。


    “我没事!你们先一部分人封锁现场,另一部分人盘查周围可疑踪迹!”


    站起身的太田於菟当即高喊着发出指令,看起来一刻也没有为刚刚的“命悬一线”而慌乱无措。


    训练有素的警察们能够高效听从指令,然而现场这群原本在集会闹罢工的工人们就做不到了,从刚刚的惊险一刻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是……


    逃!逃!逃!赶快离开这里!这里有人开枪杀人啊!


    惊恐之中,现场混乱达到了一个顶峰,所有人相互推推搡搡地只想立刻逃离,尖叫声、争执声、咒怨声不断。


    而这是太田於菟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如果因为这样反而造成了严重踩踏事件之类的,出现伤亡……虽然会让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再升一级,但是,他并不想让普通民众的生命安全成为他的垫脚石。


    即便这些人目前来看是他的反对者,但也都只不过是想要得到更好生活的普通人罢了,甚至是权力斗争中被煽动的工具人。


    当看到混乱中已经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田於菟不再犹豫,直接取出了自己的那把配枪,朝着空中鸣枪示警!


    “砰——!”


    枪声再响,甚至这次是台上站着的太田於菟直接亮出枪朝空中放出的,全场鸦雀无声,甚至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止定格了。


    “不管你们现在想做什么,通通停下来!”


    太田於菟厉声喊道,无论是语气还是此刻的神情,尽是足以令人震撼到的威慑力:


    “我会组织你们安全离开这里的,现在要做的,是给我保持秩序!还有,就算再有子弹,也是冲着我来的!”


    高喊完后,太田於菟一跃下台,当即朝着人群中一个已经在推搡中摔地跌倒的工人奔跑而去,刚刚他在台上就是看到了这幕才决定鸣枪示警。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太田於菟蹲下身来,试着将人扶起。


    是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工人,无论是这般年纪还要出来做重体力活、还是破旧的衣服与皮肤上的冻疮,都能看出是个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劳苦人。


    就在太田於菟两只手都抚在对方身上,将对方搀起时……


    幽紫色的双目瞬间瞠大,那眼神仿佛在昭示着此刻大脑的空白,太田於菟缓缓垂下头,看着殷红的血液从自己的腹部流出。


    这位瘦弱苍老的工人,刚刚那一瞬间,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将那把原本举在手里作为抗议工具,那把工地用的剪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腹部。


    太田於菟眼眸再度向上,看向眼前的凶手。


    却见这位老人用无限恐惧、痛苦、悲伤、无奈,纠缠混合在一起的眼神,轻声对他说着:


    “对不起……可我,真的需要钱……”


    ……


    这也是太宰治赶到现场时,在雨中看到的场景。


    眼前的身影,和七年前那位挚友离去时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大脑。


    告诉他的大脑,他又一次要,失去了。


    第182章 恢复记忆第九天


    太宰治从不畏惧自己的死亡, 甚至一直在期待着那一刻的来临,自己会有怎样的终结?


    而死亡前所要经历的这对他而言过于漫长的一生,总会有那么几个让他刻骨铭心的时间节点, 那种节点, 总是伴随着身边生命的逝去。


    上一次, 是织田作的离去。


    他很少会为什么而后悔, 唯独织田作的结局, 他甚至想过如果存在平行世界,自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通关一个织田作能够安稳活下来写小说的结局。


    但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无法挽回就是无法挽回。


    只是没想到,无法挽回的遗憾,会再次在他的人生中出现。


    与森於菟分开的这七年里,他不是没有偶尔想起过这人, 也有想过在自己自杀成功前, 要不要再去见这人一面,好好嘲讽一下这人到时一定已经可悲至极的发际线。


    但在无数的设想里, 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是……


    这人会先自己而去。


    开什么玩笑。


    这一次, 不需要大脑告诉自己应该做什么,太宰治已经凭着本能行动起来了,用最快的速度、没有任何犹豫迟疑。


    无法挽回的遗憾, 不可以再在他的人生中出现了。


    ……


    救护车一路狂飙朝着医院而去。


    车厢里, 随车而来的医护人员对太田於菟做着紧急处理,尽最大可能先把血止住。


    “快, 再快点!伤口很深, 病人失血严重……”


    “呼吸越来越薄弱了,上急救装备!”


    车厢里氛围紧张,医护人员认出了要抢救的是太田议员, 更是压力爆棚,更遑论车厢里还有一个压迫感更加恐怖的随车人员。


    而这个随车人员,尽管保持着冷静理智,但那份比医护人员更甚的紧张,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意识已渐趋稀薄的太田於菟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要趁着最后清醒的机会对太宰治说些什么。


    然而嘴唇只是动了几下,便被太宰治呵止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把这人从急救床上薅起来,揪着头发狠狠摁进水里,让这人在这种命都快没了的时候就别还想着那些该死的事情了!


    只是最终,也只是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件也好、十件也罢、一百件一千件都没有问题,我都会帮你办好……但是现在,你需要休息一下,所以,休息,立刻,马上。”


    意识已经无限模糊的太田於菟其实并没有听清太宰治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到这人的嘴在一张一合的。


    但是,支撑不住,合上眼睑前,最后看到的是这人,的确是感到安心的,他相信这人能明白他想要安排的事情。


    而且,能看到这人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还真是幅价值百亿的名画啊。


    ……


    医院抢救室,红灯亮起。


    当在抢救室外的走廊座椅上坐下时,太宰治才终于找回了几分所谓的真实感。


    於菟想要交代的事情他也都已经办了,比如让猎犬在现场控制住那个凶手,以防其自杀,因为那会是重要的人证……虽然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现在就以牙还牙地将这份痛还给那个凶手,不,要加倍才行。至于后续的调查与反击,没有这个人证也无所谓,他不会让任何幕后之人逃掉的。


    与谢野医生那边他也第一时间联络了,陪乱步先生一起去美国的与谢野医生会搭乘最近的一班航班赶回来,只要,只要……只要能撑到与谢野医生赶到就好。


    而等待与谢野医生的这十多个小时,也是於菟最危险的十多个小时,只要能够挺过去……


    太宰治双手十指交叠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地相互摩挲着。


    这是他少有的心绪无法平静下来时才会如此的反应。


    【对我来说,活着这件事同样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浪漫啊,我会珍惜并享受这份绝无仅有的浪漫。】


    呐,於菟,这是你说过的话对吧,是你对着全国民众说过的,你也不想成为那种只会耍嘴皮子的政客吧,太田议员?


    以这种方式落幕的话,可一点也不浪漫啊。


    【我爱我的人生,我爱这个世界,并且想要尽可能延伸这份我爱着的浪漫,为此我愿意包容这条浪漫之路上跌宕起伏的一切。】


    既然说了想要尽可能延伸这份浪漫,那就要说到做到啊。


    以及,你说你愿意包容这条浪漫之路上的一切……那么,是否,也愿意包容我呢?


    太宰治自嘲般地轻笑出声,自己这么个可以随时将这个世界抛于身后的向死而生之人,竟然也希望能够在另一个人的人生中留下痕迹。


    也许,就是看到大雨中森於菟的生命在逝去的那瞬间,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森於菟会比自己先走一步,这种事情,绝对无法接受。


    第183章 恢复记忆第十天


    【大家好, 关于今天上午正在建设中的擂钵工业园区发生动乱的传言,我在此做一个澄清说明。】


    晚间新闻过后,紧接着, 电视台插播了一条快讯。


    不少中心商业区的LED大屏也都在播放。


    “快看!是太田议员!”“真的是他诶, 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没有传闻里讲得那么严重。”“就是说啊, 不过, 看背景是医院吧,果然还是受伤了。”


    此刻, 所有在收看电视快讯的民众都不禁议论纷纷,太田於菟的支持者们更是松了口气。


    尽管今天上午擂钵街发生的所有事情第一时间就进行了消息封锁,但是毕竟出动了那么多警察、之后现场响起有枪声、最后更是有救护车开到,想要不引起周边居民的注意还是很难的。


    各种流言满天飞, 有说是工地现场有人斗殴出现严重伤人事件、有说是政府和工人之间爆发激烈冲突、还有说是太田於菟今日去现场巡视结果却遭狙击手埋伏暗杀……


    而现在, 电视镜头里,一身病号服的太田於菟微笑着解释说明情况, 让大家安下心来。


    【……所以, 综上所述,擂钵工业园区的建设仍在按计划稳步开展中,截止到目前, 工期的每一个节点都完美达成。今天我在施工现场寻访时意外受伤纯属我个人因素, 索性只是皮外伤,今后对于施工现场的安全问题, 我也会督促相关团队高度重视, 确保安全作业。】


    听着太田於菟在电视里侃侃而谈,安心的是绝大多数,但并非全部, 比如……


    东京警视厅——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对着电脑,把刚刚这段一分多钟的视频反复回放,逐帧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三人彼此交换了眼神,达成一致观点。


    不对劲,很不对劲,视频里的於菟……绝对有问题。


    松田阵平手指敲了下桌子,一锤定音:


    “对不上,尽管那个幕后配音的人已经尽量让说出的话能够对上口型了,但是仔细逐帧观察的话,能确定话语和口型还是对不上的!影像和声音,一定有一个是假的!”


    伊达航也顺着这个思维立刻推理起来:


    “那至少说明,这个视频的播出绝非完全出于於菟自己的意愿。要么,是被什么人胁迫了,要么是於菟自身出了什么状况无法露面,只能先用这种合成影像给民众们一个交代……”


    不管是哪种状况,都很糟糕啊!


    这时,一旁仍然在试着用手机打电话给太田於菟的萩原研二在手机那端突然被打通后,一时没反应过来地怔了一下,随即赶忙开了免提。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也当即凑了过来。


    “於菟,你还好吗!你,刚才那个视频……”


    刚想问出刚刚那个视频的疑点,话到嘴边时,萩原研二紧急停下了,尽量口吻自然地转换问道:


    “……刚才那个视频,我们都看了,还好你没事。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还以为你真像流言里说的那样,遭哪路人的黑手了!”


    【怎么可能,就凭那些乌合之众,想暗杀我还早几百年呢。要相信我的实力啊,研二。】


    “是是是,了不起的太田议员。”


    听着电话那头很太田於菟范儿的说话方式,萩原研二也一如既往地顺毛,接着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怎么样,伤得严重吗,在哪家医院,我们去看你?还有,本来说的下周要去给鬼冢八藏教官过生日……你如果伤得严重,就先好好休息吧,礼物我们帮你带到。”


    【没事啦,就这么点小伤,下周的话早就好了,还按说好的来就行。你们也不用来看我,我已经出院了,今天被这个小意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我还得加班加点补上被耽误的工作呢……】


    又简单聊了几句,便结束了这次通话。


    只是挂断电话后,三人皆是神色凝重。


    “果然……”松田阵平率先打破沉默,说出了判断,“要么,是於菟遭遇了什么状况,现在不方便讲话,所以刚刚用那种方式让我们注意到异常;要么,刚刚那头接电话的人,根本就不是於菟。”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没错,现在科学技术这么发达,那种可以变声的装置没什么稀奇的。”


    刚刚电话那头,无论是声音还是说话语气,的确都非常太田於菟。


    但是,声音语气都可以模仿,记忆却是无法复制粘贴的。


    下周的确是警校时的教官鬼冢八藏的生日没错,但是真正的於菟……是不会去亲自去为鬼冢教官祝贺生日的。


    那个在某些方面,别扭又执拗的家伙。


    【嗯?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看鬼冢教官吗?我觉得,鬼冢教官应该还是挺想你这小子吧,毕竟你是他带过的年纪最小的学员……大概也是最头疼的一个,你毕业了他说不定还觉得寂寞了。】


    那是从警校毕业后的第一年,他们商量着回去看看鬼冢教官,送上份生日礼物。


    结果太田於菟却表示份子钱算他一份,但他人就不去了。


    【鬼冢教官对学员们最大的期望,就是成为一名不负警徽荣誉、坚强正义的警察,我这种毕业后选择跑路的逃兵可没脸回去见对我给予厚望的教官。】


    其实鬼冢八藏在得知太田於菟毕业后没有进入警察系统工作、反而重回高中备考大学这一决定后,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表示这才是更适合那小子的路。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工种,每一个工种都代表着一种社会身份与社会需求,因此往往具有多面性,不会是非黑即白的。但是总有那么几种职业是特殊的,警察就是其中之一,一个真正优秀的警察必须是绝对是非分明、坚守正义的。


    他在警察学校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官,带过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在这方面的识人功力还是有的。他看得出来,这么多届学生里最让他头疼的这个麻烦六人组,太田於菟和其他五个人是不同的。


    太田於菟的眼中,并没有那么明晰的黑白分界线。


    但并不意味着这是个糟糕的学生,因为……


    【等到我成为那个能让你们的正义得以施行的人时,再回去拜访我尊敬的教官大人吧。】


    有些事情,也许真的只有太田於菟能做到。


    ……


    东京,杯户中央医院——


    挂了电话的太宰治忍不住啧了一声,隔着玻璃看了眼重症监护室里插着各种仪器沉睡中的太田於菟,自言自语地喃喃抱怨起来:


    “真是麻烦的布偶猫,在外面到底喵喵叫着勾搭了多少个野生投喂员,现在要我帮你处理这么多麻烦的事情……”


    今天上午擂钵街事件的传言一出,太田於菟的手机自然是被打爆了。


    他一边忙着用合成影像加后期变声配音做着危机公关,一边还要解决那些来问候臭布偶猫的家伙……至于政府部门那边的相关问询,他让巨势弥一先想办法斡旋过去,在於菟醒来前顶住。


    但是,虽然他变声的水平不错,模仿於菟的声线基本到位,但也还是会被个别过于……角度刁钻的家伙察觉出漏洞。


    就比如,让臭布偶猫从大学起就围着喵喵叫的氪金饲养员,迹部集团的那个大少爷。


    【别开玩笑了,想要骗过本大爷还差得远呢!那段视频绝对是后期合成的吧,而且配音的也绝对不是於菟……怎么发现的?因为那段发言里几个外来音译词的语调不对啊!於菟从小就学得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从政后为了不被贴上西式精英主义的标签,特意练习矫正,让发音日语里的外来音译词时更日式一些,但是常年下来的语言习惯还是让他发音没那么完美符合日式标准,今天那段发言的配音者,绝对是个标标准准土生土长日本人!】


    之前就听闻过这位迹部少爷洞察力惊人,结果不仅仅是视力,连听力也如此吗?


    而且,对臭布偶猫也过于关注了吧,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能注意到……


    不过,确实有一定城府,没有冒失地直接打於菟的手机号码来质问,而是选择去找熟悉了解、同时对於菟绝对忠诚的巨势弥一各种敲打问询。


    【对不起,太宰先生!迹部前辈那边我实在是顶不住了,他对太田前辈实在太过了解了,不过……我打包票,迹部前辈绝对不会坑害太田前辈的,绝对靠得住!】


    啧,虽然是只喜欢开屏的孔雀……但也算是於菟重要的社交关系之一,暂且帮着维系好吧。


    他让巨势弥一转告迹部景吾,太田於菟目前一切安好,只是为了下一步更大的行动暂时不方便露面。如果想要帮到太田於菟的话,就请迹部景吾管控好迹部集团的董事会,让迹部集团旗下的银行对擂钵工业园区项目提供的低息贷款继续平稳运作,不要让外界对太田於菟产生任何不信任甚至质疑。


    迹部景吾是个聪明人,清楚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太宰治一边大脑高速运转着思考多件事情,一边手上也没闲着,替太田於菟处理剩下的私人问询短信。


    冷脸帮太田於菟维系解决各种社交问题。


    无论是曾经在港口黑手党的部下、还是如今在武装侦探社的同事,若是看到了这幕,怕是要集体惊掉下巴……这人竟然也会有这么贤惠的一面?!


    ……大概只有巨势弥一会担忧自己首席大秘的地位不保。


    终于把待处理的短信都解决掉了,太宰治看了眼当前时间,估算了下……嗯,沢田纲吉今天是搭乘普通民航回意大利的,这会儿飞机还没有落地,就算是教父也不能让民航飞机突然空中调头回日本啊。


    而且,让日理万机的教父先生飞来飞去的也太罪过了。


    嗯,这层关系就没必要维护了。


    这么想着,太宰治心安理得地收起了手机,社交处理告一段落。


    接下来……


    “果然在横滨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办法瞒过森先生你啊。”


    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身影,太宰治没有转身,视线只是继续隔着玻璃注视着重症监护室病床上的太田於菟。


    “穿着身白大褂,是想要冒充医生做些什么吗?这种时候,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庸医先生。”


    当然,对这人一贯的毒舌嫌恶是少不了的。


    “我好歹也是有行医执照的医学博士啊,现在躺在那里的是我最心爱的儿子,我当然也想要亲自检查确认一下啊。”森鸥外在太宰治身旁站定,同样注视着屋内病床上的人,“当然,我相信太宰君你的急救安排绝对做得万无一失,与谢野她应该也在赶回日本的路上了吧……毕竟,绝对不会放任於菟出事,这点上太宰君你和我是一样的。”


    这话说得让太宰治感觉有些浑身过敏,尽管内心承认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没办法接受於菟走在自己前面……但是被别人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说出这话的人还是森鸥外。


    “森先生你看起来还真是冷静啊。”


    “太宰君你倒是少有的不够冷静。”


    “嘁。”


    转移话题失败,太宰治对身旁这个老男人更加不爽……但是能怎么办,又没办法给布偶猫换爹。


    而森鸥外也见好就收,试探点到为止,不会真的把人给惹到。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但是真的面临时,果然还是无法做到毫无动容啊。”


    森鸥外叹了口气,此刻本就一副胡子拉渣中年大叔装扮的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为儿子担忧的老父亲。


    於菟会遭遇这种危险是必然的,毕竟每一步举措都动了太多人的蛋糕,尤其是聚集在其身旁的少壮派越来越多,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政坛上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於菟之于他们的危险性。


    这些於菟自然是清楚的,但他也必须这么做,毕竟干大事者不可惜身是於菟一贯所奉行的。


    於菟也有做各种预防措施,各种风险都有计算在内,只是这次失算的……是来自普通人的力量。


    最终得手的不是无形间潜伏到位的暗杀者、也不是技艺精湛百里外完成狙击的神枪手,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一个为了家人生存而赌上自己全部的普通人。


    这也算是重要的一课吧。


    尽管森鸥外很想一如既往地发表如此理性感言,但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毕竟这可是这世上唯一能动摇他最优解的小虎崽啊。


    太宰治原本还想嘲讽几句“森先生居然也有理性被压倒的时候吗”,但看到对方眼底那真真切切的忧心与疲惫时,到嘴边的话语终究还是忍住了。


    啧,算了,虽然是森先生,但毕竟是布偶猫甩不掉的亲爹。


    默契地没有再去刺探彼此的真实心境,那就聊聊正事吧。


    “太宰治君没有选择把於菟送去横滨的医院救治,而是送来了东京的杯户中央医院啊。”


    “距离上来说,事发地距离这里和横滨市立医院差不太多,东京的医疗资源也要更优于横滨。而且事件一出,肯定有形形色色的人下意识就到横滨各个医院打探於菟的情况,这样也可以过滤掉那些苍蝇。然后,在这里……钓到那些真正想要钓到的鱼。”


    “太宰君果然很懂於菟呢,即使不需要於菟开口,也能明白於菟想要的并且为於菟实现。”


    对此,太宰治脸色阴沉下了几分,阴郁地盯着病床上一脸平静昏迷着的人,恨不得用眼神再把这人剐上一遍。


    被捅后都那副奄奄一息的德性了,竟然还想努力张嘴给他留“遗言”,布置接下来的行动……


    活该你天天进医院!


    最终,太宰治也只是恹恹地开口:


    “於菟可是这家医院的老客户了,这里的院长也对他格外关照,愿意诚心配合,对外界隐藏太田议员在这里救治的消息。”


    “嗯,选择这里的确是不错,只不过……太不凑巧了,也许会不小心牵扯进别的麻烦里。”


    “别的麻烦?”


    “分享给太宰君你一个情报,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的。院长先生不是只接了你这一个特殊的单子,在於菟之前,已经有另一位特殊人物也住进这家医院了,并且被一个特殊团伙看护着,他们也是想要借着这家医院打掩护。”


    “这种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啊,森先生。”


    “还记得那个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吗,你以前也和他们接洽过。”


    “什么嘛,那家勾兑酒厂还没倒闭吗?难道说……”


    “嗯,没错,经常看电视节目的话,日卖电视台的那个当红女主播水无怜奈应该不陌生吧,於菟之前参加的那档直播节目还是她主持的呢。那位水无小姐,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不久前那个组织曾策划暗杀政客土门康辉的行动,只是行动从一开始就被潜入日本的美国FBI盯上了。在行动中受伤的水无怜奈被FBI擒获,目前也在这家医院的某间病房里,被FBI监护着,她的组织当前也是到处在打探她的下落。”


    “负责搜寻水无怜奈的……不会是琴酒吧?”


    “很有可能,毕竟水无怜奈属于他的行动小组。”


    “这样啊,那可真是不妙啊……”


    太宰治手指摩挲着下巴,回忆着那位他眼中的苦命打工人一向喜欢搞轰轰烈烈大场面的行动风格:


    “琴酒不会开着直升机把医院轰掉吧?毕竟他连开直升机扫射东京铁塔这种事情都能干得出来。或者简单一点,直接安装几个炸.弹,把医院连同FBI一起炸飞?”


    虽然现在成为了救人的一方,但是太宰治也从来没想过当个为社会惩邪除恶的正义英雄,这种事情……他最多也就当个报警的热心市民。


    但是这次……


    看着丧失行动力且当下看起来还有那么几分人畜无害躺在那儿的太田於菟,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干干净净的医院被炸得猫毛乱飞吧。


    那样的话也太没公德心了。


    养猫果然很麻烦啊。


    ……


    东京杯户町,街边的一辆保时捷——


    驾驶座上,伏特加正在静音N刷太田於菟今日发布的那条视频,看着一身病号服的太田於菟,心情舒爽了不少。


    一旁,琴酒则在讲着电话,似乎与电话那头的人产生了意见分歧——


    “你要自己去杯户中央医院一趟?不是已经派了那个叫楠田陆道的潜入医院了吗?”


    第184章 恢复记忆第十一天


    【FBI汇聚了所有在日本的人手守在那家医院里, 那个赤井秀一也在,楠田陆道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应付那群家伙。】


    听着电话那头人不屑的语气,琴酒自然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哼, 楠田陆道只是你送到FBI面前的障眼把戏吗, 为了掩护住你的存在。”


    简而言之, 那个连代号都没有获得的底层人员, 只是炮灰一个。


    【嗯, 楠田陆道也明白自己的使命,出发前我给了他一把枪, 交代他如果落到FBI的手里了,就用这把枪了结自己,而他的死也是为组织做出的最后贡献,向组织传递出确认基尔就在这家医院的信号。】


    很显然, 楠田陆道已经彻底被组织规训洗脑了, 狂热地愿意为组织奉上自己的一切。


    【不过,我潜入医院不仅仅是为了确认那群FBI, 毕竟基尔说到底是琴酒你行动小组的人, 我不会干预什么,夺回基尔的行动以琴酒你的部署为主。我潜伏进医院,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至于对方打算做什么, 琴酒也没兴趣过问, 只要那位先生没有下命令,他也没必要去插手组织其他成员的任务。


    只是, 就在通话即将结束前, 对方却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那只之前被我揪出来的老鼠,苏格兰……真的已经死了吗?】


    突然提起这桩陈年旧事, 且向来懒得去记住死人,琴酒淡漠地回道:


    “谁知道,这件事你应该去问贝尔摩德,当初是她处理的。”


    琴酒只记得当初苏格兰这只老鼠同时也被森於菟盯上了,森於菟一定要求亲自杀死苏格兰,因为苏格兰发现了他在港口黑手党的身份,只有亲手杀掉这个隐患,才能放心。


    【我可不相信你们组织杀卧底杀叛徒的水平,看看灭鼠任务都在你的工作中占比多少了,琴酒。】


    当时森於菟那小子是一脸嚣张地说着这种话,他懒得去看那小子令人不爽的脸,所以组织这边派去现场交涉的是贝尔摩德。


    毕竟和港口黑手党那边的交易往来,常年都只由他或是贝尔摩德经手,组织里的其他人也并不知晓森於菟的身份,如果他不去的话,就只能是贝尔摩德了。


    而贝尔摩德回来后也提交了报告,确认苏格兰威士忌已被杀掉。


    当前组织档案里,对苏格兰威士忌的标注也是【死亡】。


    【贝尔摩德?那个奉行着什么神秘主义的女人,嘴里就没几句真话。仗着那位先生的宠爱,怕不是欺上瞒下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没兴趣当同事吐槽抱怨的垃圾桶,该讨论的正事也讨论完了,琴酒直接挂掉了电话。


    “大哥,那家伙也太嚣张了,仗着自己是组织安插在警视厅的暗桩,能够提供警方高层系统内的情报,就真把自己当成组织不可或缺的人物了。哼,也不想想没有组织的扶持,他能在警视厅坐到现在的位置吗?组织能扶持他,就也能扶持其他人。”


    伏特加对于电话那头的人是相当不满的,竟然敢对琴酒大哥不尊敬,总是一副好像自己更高一级别的样子。


    琴酒对此倒是无感,心性高过能力的愚蠢之徒,只会自取灭亡罢了。


    “不过,说到那个苏格兰威士忌,想想看,波本那家伙也真够命大的啊。”既然提到了这件事,伏特加也下意识感叹了起来,“当时那个威士忌行动小组的三个人,黑麦是美国FBI派进来的老鼠、苏格兰是日本警方混入的老鼠,也就这两只老鼠当初没能互通身份,否则波本就完蛋了啊。”


    说不定会出现波本身中两枪,但尸检判断是自杀这种神奇场面。


    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波本那家伙,但那种死法光是想想看都太憋屈了。


    琴酒本就对一只早就死掉的老鼠没什么兴趣,他现在更专注于接下来和赤井秀一之间围绕着基尔展开的对决。


    只是眼角余光无意间撇向伏特加手里的手机正处于暂停静止状态的视频时……


    “大哥?”


    伏特加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家大哥把自己的手机拿了过去,然后播放起了这段视频。


    看视频时的表情甚至还,相当认真?


    不就是森於菟这个从政后就仿佛和医院绑定了的倒霉鬼又双叒叕住院了,有什么问题吗?


    ……


    杯户中央医院——


    作为东京都地区最知名的医院之一,占地面积大、科室繁多、每日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流量更是惊人。


    想要在这里寻找到某个特殊的人,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如此刻低调游走在医院各个楼层走廊里、并小心避开监控摄像头的某个男人,状似无意地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在一个洗手间前停下了脚步。


    因为……


    洗手间里,有一串按键音响起,这组音符构成了一段旋律。


    那首名为《七只乌鸦》的民谣。


    听到这旋律的一瞬间,男人心跳极具加速,整个人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握成拳的双手手心更是浸满了汗珠。


    怎么会,这里怎么会有……


    怎么会有人按下那个邮箱的按键音。


    所以,这究竟是……


    当听到洗手间里的人发出动静,有要出来的意思,男人也立刻撤退离开,他现在绝对不能被发现。


    撤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躲避起来,悄悄地抬头朝着那个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人看去,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背影。


    ……


    医院的某间病房——


    身体状态确定已平稳后,太田於菟也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继续隐藏在这家医院里。


    病床旁,太宰治坐在椅子上认真细致地削着苹果,力求不让果肉上出现任何瑕疵,甚至全程削的皮都没断掉。


    “完美。”


    太宰治满意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杰作,然后,一口下去吃掉了小半个:


    “反正你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吃不了,慰问果篮就由我帮你解决吧,森先生选的有机水果,品质果然不错。”


    吃饱喝足,看着病床上戴着呼吸机躺尸中的人,太宰治一脸恹恹……


    他竟然也有沦落到给森於菟当陪护的一天。


    等重新又能挥舞你那套疯猫拳的时候,可要感恩戴德、连本带利地给铲屎官我还回来啊。


    那么,现在这种无聊的时候,干些什么好呢……


    从床头柜里拿出了支马克笔,像个幼稚又恶趣味的小男生一样,俯下身,打算在病人的脸上好好做幅画,然后等对方醒来看到后,肯定炸毛得当场猫毛乱飞。


    这么想着,马克笔即将触及到脸颊皮肤时,却还是堪堪停下了。


    啧,肤色还真是遗传了森先生啊,不,比森先生更像吸血鬼,完完全全就是只白猫布偶,被涂抹上黑色纹路的话会格外扎眼吧。


    算了,算了,这家伙洁癖得不行,到时候喵喵叫得头疼,承受声波攻击的还是他。


    将马克笔丢到了一旁,收起了这份恶作剧的心思。


    而且,刚刚附身凑近的时候,隐隐约约有闻到一些味道……也是,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没有好好清洁整理一下,因为对外保密又特别交代了院长不要让护士来打扰这间病房,所以连帮忙清洁身体的护士都没有。


    这么洁癖的人,肯定要嫌弃死自己了。


    太宰治默默盯着一脸安详的太田於菟半晌,内心挣扎犹豫过后,终究还是认命地站起身去打水。


    算了,布偶猫现在没办法自己给自己舔毛,只能铲屎官帮忙梳毛以代劳了。


    这样安慰着自己,太宰治打了一盆水来,毛巾浸水拧干,抓起病床上人的一条胳膊,撸起衣袖,摆着张生无可恋的脸给这人擦拭。


    没有灵魂地机械般擦着,太宰治还是觉得这副样子太诡异了……


    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在当什么贤惠人夫吗?


    自己都被自己难受到了,似乎想要用手上的动作逃避此刻的心情,手上的力道也下意识地加重了。


    而在看到因为自己加重的手劲,瓷白的皮肤格外明显地泛红时,手上的动作终究还是一点点轻柔了下来。


    终于,两条胳膊擦拭完毕,太宰治感觉自己简直完成了件比过去对付暗杀王、打龙头战争、解决白麒麟、应对俄罗斯魔人还要艰巨的任务。


    拼尽全力,险些无法战胜。


    赶忙把水盆和毛巾往病房自带的洗手间一扔,简直烫手。


    就在调整好呼吸,重新回到病床边时,别着的耳麦里传来了汇报声——


    【太宰先生,目标人物出现,他们现在位于杯户医院住院部大楼的……】


    是森鸥外安排的港口黑手党的人,每个楼层都分布有,实时监控着任何异常动向。


    “好,我知道了。”


    太宰治简短地回应完,又看了病床上的太田於菟一眼后,走出病房。


    ……


    “三位好啊,接下来,不妨就由我为三位警官带路吧。”


    前方突然出现的人,让伊达航、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三人停下了脚步,并下意识地进入了警戒状态。


    三人原本是分头行动后打算整合一下情报,看看有没有找出什么线索。


    而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三人交换了下眼神,确认是之前於菟被栽赃冤告开庭时,那个为於菟辩护的律师。


    同时也是横滨武装侦探社的侦探。


    应该,不是於菟的敌人,而且一副就守在这里等着他们的样子,那就说明……


    “嗯,果然是於菟一直念叨着的这个国家未来警界的希望啊,和那些只会围着我们侦探转的划水刷业绩的警察不同,还真的推理找来这里了。”


    这话说得……既夸又损的,但令人火大是绝对的。


    只是眼下情况紧急,也没功夫和这人打嘴仗,松田阵平率先开口:


    “於菟究竟出什么事了?是因为伤得很严重吗,暂时不希望外界察觉到这点?还有,你和他……”


    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松田阵平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差不多半年前在一家海鲜料理店。这个男人主动走过来搭话,张口就是诅咒於菟会有血光之灾这种不逊之言。


    后来,这个男人又频繁出现在了於菟的生活中,而且,於菟似乎对这个男人有着一种特殊的信任……不管这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发展得总归太迅速点了吧!


    “想要问我和於菟是什么关系吗?嗯,怎么说呢,算是被托付一切的关系吧。”太宰治笑了笑,和话语一样含糊暧昧,引人浮想翩翩,“经他授权同意,如果他出现了任何状况无法独立做出决策,将由我代他处理一切事宜。”


    萩原研二瞬间理解并做出精确总结:


    “这样啊,原来只是於菟聘请的私人律师啊。”


    太宰治:“……”


    怎么说呢,“只是”这个词听起来感觉很让人不爽呢,把这个词去掉。


    伊达航也表示了担忧,小声对这两个兄弟说道:


    “这种侦探兼职的律师靠谱吗?上次开庭辩护的时候,这律师可是直接一开口就要让法官判於菟死刑啊……”


    太宰治:“……”


    这位警官,你可以声音再小一些,原本因为你已经有恩爱未婚妻了,我对你的好感值是这三人里最高的。


    太宰治知道,这三人应该算是第一次正面直接同自己接触,但自己对他们可是久闻大名了……是的,很久了,早在当年布偶猫去警校,每个周末回横滨放风时,就喵喵叫着对这三个人的名字和事迹念叨个不停,哦,还有另外两个,总共五个。


    啧,喵喵叫得更吵人了。


    他对这几个人是无所谓,更不要说这几位还是绝对正义的条子……警察,和他的属性简直太不相融了。


    但是,没办法,於菟在乎他们啊。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去看一下於菟吗?”松田阵平把话题拉回最核心的点,同时也并不会有那种不过脑筋的执拗,“当然,如果现在他实在不方便见人,也没有关系,我们只想确认他是否安好,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太宰治在沉默了一下后,缓缓开口道:


    “好吧,你们和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他。”


    太宰治转身在前面带路,三人也立刻跟上。


    只是,在这楼层结构复杂的医院大楼里走出一段距离后,常年在警视厅搜查一课做着刑警工作的伊达航直觉最为敏锐,率先察觉出了身后似乎有……


    “别朝其他地方看,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保持这样的步调向前走。”


    太宰治低声开口,不动声色地提醒。


    虽然心存疑惑,但三人还是照做了。


    毕竟,这是於菟所信任的人。


    他们就相信於菟的判断吧。


    ……


    病房——


    一走进屋内,看到病床上戴着包括呼吸机在内各种仪器静静躺在那里的太田於菟,三人下意识地便想要上前。


    太宰治却是抬手拦下了,劝阻道:


    “医生交代暂时不要轻易靠近他,他现在的状况很脆弱。”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松田阵平更是想脱口而出既然这样的话,应该住在重症监护室里啊,那才更加保险吧!


    但想归想,顾忌到於菟的身体状态,三人还是谨慎地没有上前,隔着一定距离观察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於菟现在身边不是有首相特别指派的卫队保护吗?”


    萩原研二记得上次聚餐的时候,喝得有点多的於菟还在那里炫耀,炫耀自己以后也是出行有小弟护卫的人了!超拉风!


    他们几个还在那里顺着他应承捧了一通,但对于於菟今后有专人保护这件事,他们自然是高兴的,总算能对这个行事总是过于抽象的小子的安全问题放心一点了,今后应该不会进医院进得这么频繁了吧……


    结果竟然成了现在这种重症状态了啊!


    “护卫有在防暗处的杀手,却没想到敌人买通了个直接正面捅刀子的死士。”太宰治的语调也不觉间沉下了几分,简洁明了地概括道,“擂钵街的工地被人做局,使得工人们罢工闹事,於菟前去处理,然后直接被一个收了钱的工人给捅了,捅到要害部位,伤口很深……不过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


    太宰治的语气毫无波澜,但是却让听的人心情一波三折……直到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而说完这些后,太宰治却是在三人诧异的眼神中,兀自径直朝着病床走去。


    “喂,你……”


    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阻止,这人刚刚还说现在不能靠近於菟。


    然而,就在犹豫的时候,病床旁的太宰治却是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再度抬起头望着距离病床几步远的三人时,鸢色眼眸中那浓稠的黑暗不再遮掩。


    常年在案件一线工作的三位警官也立刻嗅到了危险的气味……而且是非常的危险,比他们曾经对抗过的任何一个罪犯都要危险!


    “那些话,当然是骗你们的啊。”


    口中如是说着,手上已经取出了枪,直接抵在了太田於菟的太阳穴上。


    预判到那三人也欲掏枪,太宰治率先开口制止:


    “不要轻举妄动,我这边一定比你们快,还是说……你们想送我和於菟达成殉情的结局呢?”


    震惊过后,三人也当即冷静了下来,明白现在的情况不能和对方硬碰硬。


    就在这时,几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将无法轻举妄动的三人控制住,并且手法娴熟地取走了三人身上的配枪。


    这些家伙一定是道上的老手……三个经验丰富的警官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萩原研二:“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还请三位警官配合一下。”太宰治笑着,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三位正义的警官,你们也不想看到太田议员脑袋开花吧?”


    第185章 恢复记忆第十二天


    “九亿七千万、九亿八千万、九亿九千万……”


    “十亿!”


    “好久没有这么高额的单子了啊, 果然越是危险的挑战,越具有价值啊,那么……”


    杯户町各个隐蔽的角落, 数双眼睛如同寻觅到猎物的野兽一般, 盯着荧幕上那不断上涨的惊人数字。


    而那最终被加到十亿的数字上方, 赫然显示着太田於菟的照片。


    ……


    “真是厉害, 都已经上涨到十亿了呢。”


    太宰治微笑着将手机屏幕上的悬赏令页面展示出来, 一点紧张感都看不出,甚至还有心情品头论足一番:


    “虽然我个人认为这个价格已经被炒到虚高了, 但是於菟如果看到的话,怕不是会气到炸毛,口中振振有词着‘哈?老子就值区区十亿吗!’……嗯,一定是这样, 永远也认不清自己的布偶猫, 最多只有那张脸能值十亿罢了。”


    医院一间空着的病房内,太宰治还在那里就“到底值不值十亿”这个问题高谈阔论着, 而被“请到”这里的三位警官先生可就没有这么好兴致关心价格问题了。


    “这是什么网站……有人在通过这种渠道下悬赏金暗杀於菟?!”


    “一个黑市暗网, 上面会不定时发布一些任务供各路赏金猎人追逐,难度高低、危险与否统统不论,只要赏金够高, 就足以令人趋之若鹜。”


    “这么说, 你在这儿是为了……”


    “很显然,我也是为了赚这笔悬赏金啊, 所以无论是同行竞争者、还是想要保护於菟的警察, 通通都要除掉才行。”


    “嘁,少来了,你明明就是在这里守着他的吧, 否则在我们到来前,你有一百种机会取於菟性命。”松田阵平直接戳破了对方那毫无逻辑的说辞。


    萩原研二也补充道,“嗯,既然是能够让於菟放心地当作近身防线的人,那就必然是於菟绝对信得过的,我们相信於菟的判断。”


    他一直都觉得,於菟身上最厉害的地方,并不是勇气亦或是智谋,而是识人驭人的本事。既然於菟肯在自身最危险的时候,把一切都托付给这个男人,那么,这个男人一定是靠得住的。


    这反倒是让太宰治有些不自在了,因为於菟的信任而被当作自己人什么的……不行,不行,光是想到这点就让他觉得浑身过敏了。


    麻烦,太麻烦,当一个合格的铲屎官实在是太麻烦了,但是弃猫的话会遭天谴吧。


    “如果是到了被人在黑市下悬赏金追杀这种危险地步,那报……”


    出于职业习惯,伊达航下意识就要说出报警处理,但话要出口时还是止住了。当警察这么多年,一些社会暗网中的潜规则他也是明白的,有些事情不是警方介入就能解决的,甚至……


    “没错,想必你也明白,警方无法真正解决这件事,说不定……这条悬赏令发布的背后,就有警察里的大人物呢。”


    太宰治收起手机,同时示意那几个港口黑手党的人将之前收缴的配枪还给这三位警官:


    “这不是什么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於菟必须要靠自己手中握着的牌来获得胜利。至于你们,可以不用了解太多,继续像平日里那样以警察的身份当正义英雄,毕竟掺和进政治里不是什么好事……亦或者,以友人的身份,助於菟一臂之力。当然,凭你们的心意自由选择,无论是何种选择,你们之间的友谊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於菟醒着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吧。”


    ……


    时间一点点过去,暗网悬赏令上的价格继续高涨。


    杯户中央医院——


    “这里是A4区,解决掉意图潜入者三人。”


    “不愧是猎犬部队里最可靠的铁肠君,有你在,看来我们的太田议员今晚能够睡个好觉了。”


    “哈?什么意思,太宰治?”


    “诶呀,竞争心不要那么强嘛,烨子小姐,幼稚园小女孩的脸上如果出现大人的凶巴巴表情,会被怀疑哦。”


    “嘁,记得给我计时加班费,我的时薪可是很高的。”


    “是是是,大家的加班费全部由太田议员买单,绝对遵守劳动法。那么,辛苦烨子小姐继续扮作住院小孩子巡视楼层了。还有,分子化了的条野君也是,有发现什么疑似杀手的人吗?”


    “杀手倒是没有,可疑的小孩子倒是有一个,和FBI的人在一起,简直像是FBI的智囊顾问,差点让我怀疑会不会是拥有和烨子小姐一样的异能力了呢。”


    “哦?”


    坐镇指挥中心的太宰治从耳麦里听到这个情报,踯躅了几秒后,决定还是亲自去确认一下:


    “具体区域告诉我,我现在就过去。”


    放下手头的电脑,看了一旁病床上安详睡着的太田於菟一眼后,连线立原道造那边:


    “立原君,我离开这段时间,於菟这边就交给你了。为了不被敌人注意到这间病房的特殊,所以并没有在附近安排人手或者特别设备,所以,现在,全看你的咯。”


    “不,等等,我……”


    “放心,按照我之前说的来,不会有问题的。”


    ……


    另一楼层的病房——


    “秀,换班吧,该我了。”


    同样被暗中重重把守的特殊病房,朱蒂·斯泰林前来接替已经值守到后半夜的赤井秀一。


    而病床上的水无怜奈,住院多日仍无丝毫醒来的迹象,而这是目前他们捕获到的针对那个组织最大的突破口。


    “辛苦你了。”


    就在赤井秀一即将离开病房前,朱蒂悄声说道:


    “秀,是这间医院被那个组织察觉到了吗?还是这个医院正在发生着其他危险的事情?今天有同事在医院里注意到一些可疑的人,甚至有疑似在国际通缉令上登出的危险人物出没,但很快又找不到那些人的踪迹了……”


    仿佛为了应验这些话一般,原本只是想去天台抽根烟缓解一下疲惫的赤井秀一,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当即进行了隐匿,潜伏跟上。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


    夜色更深,医院也愈发沉寂,远远望去,整座大楼只余个别房间还亮着灯光。


    “哒——哒——哒——”


    脚步声越发靠近,直到伴随着病房门悄无声息被推开。


    一个人影走到病床旁站定,静静地注视着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躺在那里的太田於菟。


    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啊,从未想过那个在世人眼中战斗力那般彪悍的太田於菟也会有这样的时刻,此刻,只要他稍稍……


    男人伸出手来,手里握着把锋利的刀子,缓缓向着氧气管探去,一瞬间就可以将管子切断。


    刀锋已经抵在了氧气管的边缘,一刀划下的话……


    手却是在这一刻颤抖了起来,仿佛是握着刀子的人此刻内心挣扎的具象化。


    接着,仿佛被什么力量驱使着,猛地将刀子收回,整个人也大喘着气。


    就在快要握不稳手中的刀子时……


    “咚——!”


    门猛地被推开,又一个身影迅速闯入,当即用相当敏捷凌厉的身手将病床边站着的人扑倒在地擒拿住。


    被擒拿住的人下意识反抗,却发现根本不是对手,对方是个职业的练家子。


    就在二人专注于对付彼此时……


    “嘎哒——”


    手枪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同一时刻,那个后进来的、制服了行凶者的人,后脑勺被抵上了枪口。


    “别动哦,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原本躺在床上的太田於菟,此刻手里握着枪,诡秘地笑着。


    第186章 恢复记忆第十三天


    “想问我什么时候恢复的意识?还是说, 怀疑我根本就没受伤,全都不过是我对外放出的假消息?”


    暗夜中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刻意放轻的嗓音如同挑逗一般, 更添一份危险的气息。


    也许比此刻太田於菟手里握着的那上了膛的枪还要危险。


    “嘘, 那是秘密。为了钓到想要的鱼, 我在这里躺尸扮饵料也是很辛苦的啊,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竟然一下子钓到了两条……等你们很久了。”


    话音落下时,太田於菟用空着的那只手打了个响指, 床头的灯光也随之亮起。


    尽管这昏黄的光束在被暗夜笼罩的房间内显得并没有那么明亮,但足够照出这两个闯入者的面容。


    此刻,被太田於菟用枪抵着的,正是寻找多时的诸伏景光。


    而被诸伏景光制服在地上的, 则是金井湛。


    此刻, 两个人看向太田於菟时的眼神……都有点懵。


    “阿湛啊,刚刚那么好的机会, 至少从你的视角来看是那么好的机会, 只要你一刀子下去割断我的氧气管,我这边又没有守着的人及时发现,我不就一命呜呼了……这样的时机, 错过了可就不会再有了, 你怎么在最后时刻犹豫了呢?”


    太田於菟率先看向那个最先走进房间的“凶手先生”,说着这些话时甚至还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然而这样的态度却是把本还在茫然着的金井湛激怒了, 心中的某个点被狠狠刺激到, 有些失控地吼道:


    “是啊!刚刚我为什么没有动手!如果我刚刚动手了的话,你就可以直接反手杀掉我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伪善地又救我一命……是的, 又一次,就像八年前一样!当时你让我付出的代价是一只手,那么这次又是什么呢,森於菟!”


    被怒吼质问的太田於菟却是面色平静,毫无波澜,至少看起来是那般的无悲无喜。


    “冷静一点,金井君,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平日里那个认真沉稳的你是不会说出这么没有逻辑的话的,不过……”


    伴随着话锋一转,太田於菟微微俯下身来,食指虚虚地抵住金井湛的嘴唇,示意其噤声的同时,语调又带上了那一贯的调侃:


    “能够让阿湛失控到这种地步,甚至真的也许在一瞬间动了杀心,说明我在阿湛心里狠狠地留下了印记呢,无论是正面的印记还是负面的印记,我都无所谓,只要对我够刻骨铭心就好……我就是这么恶劣的一个人啊。”


    “你……”


    “还有,小声一点啊,我这里并不安全,或者说,非常危险,不要把更多潜伏着的危险招过来啊。”


    说罢,太田於菟重新在病床上坐直了身子,这次转而看向诸伏景光。


    这对于彼此来说,也是一次“久别重逢”。


    再一次的,都能以清醒的意志和独立的人格来面对彼此。


    “景光,你跑得太快了啊,连一个好好谈谈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一恢复意识,就立刻策划着如何消失在我的地盘上,这么担心我会对你不利吗……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要和景光你直面一次,不想要逃避。所以,只能想办法把景光你引过来了~”


    说着这话时口吻很轻巧,但太田於菟知道此刻自己在掩饰着的颤抖。


    但是,有些事情,既然决定了要面对,那就绝对不会逃避,更不会去想着什么最优解。


    诸伏景光则是在打量观察着太田於菟的身体状态,终于从当下这场突变中回过神来后,最想问出的终究还是……


    “於菟,你的伤,究竟……”


    “是真的受伤啦,超痛的,虽然请了位神奇的医生让我满血复活,但是痛的那下让我现在都还时不时有幻觉产生。”


    太田於菟捂了下自己被捅的腹部,只能心底默默安慰自己,至少不需要与谢野晶子再把他大卸八块一通后用异能力救治了:


    “景光,你主动找来这里,是担心我的情况,还是担心……阵平、研二、班长他们遭我的毒手了呢?”


    说到最后时,太田於菟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是在笑自己。


    听到这话,诸伏景光瞬间明白……原来他潜伏进医院后,看到的阵平他们被带进病房、接着又被一群黑衣人明显挟持着带出病房这幕,是故意演给他看的,为了把他引出来。


    然而明白了这些后,诸伏景光心底却是生出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滋味……


    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於菟,是认准了我会觉得你要对阵平他们不利吗?你在担忧我不再信任你,但其实,是你不信任我啊。


    然而,还未待诸伏景光将心头的话说出来,太田於菟已经率先开口,豁出去般开始了自我吟唱。


    下床站起身,站在窗前徘徊踱步了一番后,转过身来,认真地对着眼前这二人说道:


    “既然你们两个赶到一起来了,很好,也省去我重复解释了,我就向你们,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叫太田於菟,也叫森於菟,不是什么父母双亡的可怜孤儿。我父亲就是横滨龙头组织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对,就是那个在横滨甚至在整个关东都恶名昭著的港口黑手党。”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跟着我父亲加入了港口黑手党,我就是港口黑手党那个神秘的‘少爷’,而过去这十多年间我做过的恶事一定要深究的话,和港口黑手党的那些高层一样,我也足够被判刑个千八百次了!”


    第187章 恢复记忆第十四天


    “就像八年前我对金井君你做过的事情一样, 那种程度算什么,在我的履历里根本不值一提。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八年后我们在横滨选区的竞争让我全面详细调查你, 我根本都不会再去回忆起当年这件事, 因为这对我来说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一边厉声说着, 太田於菟一边走近金井湛, 周身的气息宛如重回了八年前横滨港的那晚。


    这一次, 金井湛无比清晰直观地感受到了,以至于他百分百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八年前那个带给他噩梦的少年。


    今夕交错的两个身影, 这一次,完完全全地重合了。


    “是啊,对你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你知道你眼中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而在这之后你还装模作样地和我相处, 把我当成小丑一样玩弄来获得俯瞰我的快感吗!”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似乎彻底崩断了, 金井湛出手扯住太田於菟的衣领,暴怒地质问。


    尤其是此时此刻, 脑海中不断涌入的是进入国会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和太田於菟相处的点点滴滴, 更让他感到狼狈,狼狈到让他想要把脑海里的那些画面通通撕碎,不留任何痕迹。


    “我没有装模作样地玩弄过你, 如果我说过去这半年多的时间我失忆了, 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你信吗?”


    “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戏弄我吗!而且还是这种低级可笑的骗术!”


    “好吧, 我就知道你不信。”


    太田於菟也没指望对方能相信他这个理由, 即便这是事实但客观来说也的确太鬼扯了。


    他同样也没指望用这种理由来换得对方的谅解。


    是的,从来没有,他不需要对方的谅解。


    太田於菟笑了, 带着几分凉薄,手上也一个发力挣脱开了对方的禁锢,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刚刚被扯住的衣领。


    “金井君,我理解你的愤怒,这是人之常情,是人性的本能。但我想你同样也明白这个世界的冷酷、残忍与不公,甚至在政治场多年的你应该比旁人更懂。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个世界得以运作的本质从未变过,八年前你在身为港口黑手党高层的我面前,就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你甚至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果不是你身上那份天真得动人的纯白让我一时生出了兴趣,你早就被港口黑手党的双黑沉尸横滨港了,用一只手换一条命,很值得,不是吗?毕竟,要是命都没了,你还怎么践行你的理想,更不可能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和我对垒吧。”


    一字一句都残酷无比,如同刀子一般将对方本就受到伤害的血肉彻底剖开。


    太田於菟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而从身形到呼吸都颤抖了起来,但他就是这么残忍地不给对方任何天真的余地。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说着这些话时,他同样也在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颤抖。


    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同样也是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强迫自己去直面自己的阴暗面。


    默默地调整好心绪后,太田於菟又看向诸伏景光,笑得很是戏谑,只是这戏谑更多的是一种自嘲:


    “有被我吓到吗,景光?没想到吧,我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人,以你的道德标准线来说,简直就是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和我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想想都后怕吧?”


    诸伏景光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又一次被太田於菟的率先开口止住了,而太田於菟也更加无所保留地展露出自己,不做任何的粉饰与辩解。


    “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初我去读警校,就是为了日后混进警察系统,通过警察体系向着权力中心迈进,同时为港口黑手党谋福利。很吓人吧,警察队伍里差点混进了我这么一个黑警,而且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我很有可能会成为警察系统的核心人物,掌握着无数致命的情报与资源,然而周围正义的同事们却都被我蒙在鼓里,对我报以莫大的信任……那其中也会包括你们,对,一定也包括你们……”


    说到最后时,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太田於菟,也有些说不下去了,甚至有些过呼吸。


    他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自己当年真的按着原本的计划,去当了警察,那么……


    “那么,为什么选择了放弃呢,於菟?”


    诸伏景光终于缓缓开口,询问的话语,却似乎已经知晓了答案:


    “你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么做啊,不是吗?”


    第188章 恢复记忆第十五天


    “审讯是在办案中非常重要的一项技能, 有时甚至会成为案件的关键突破点。理论知识和案例分析都已经向你们讲授过了,接下来,进行模拟训练, 按照你们刚刚抽签的分组与案例, 分别扮演审讯者和被审讯人。”


    讲台上, 鬼冢八藏教官布置完今天的学习任务, 立刻便敦促学员们赶快行动起来。


    学员们也当即挪动教室布局, 和自己的搭档面对面坐在临时审讯桌两侧。


    “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扮演受审的嫌犯。”


    太田於菟率先开口, 制止了这次的小组搭档让着他,让他先挑角色,明明都说过了无数次不要因为他年纪小就让着他……嗯,诸伏景光尤甚。


    的确打算让对方先选的诸伏景光怔了一下, 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和内敛的笑意, 他的确是比班里其他人更把这个高中生看作是小弟弟。


    没办法,年纪实在是小他们太多了。


    “一般来说, 不是赢了的话作为奖励扮演警察去审问嫌犯吗?”


    “这个啊……唔……因为我运气向来超好, 所以大概率会是我赢,我觉得我还是比较擅长扮好一个诡辩的犯人。”


    太田於菟一脸自信。


    毕竟他没有理由不自信,扮作嫌犯什么的, 对他来说那可不需要演技, 全是真情实感。


    “等等,我把眼睛闭上, 这样比较公平。”


    猜拳的前一刻, 太田於菟主动闭眼盲猜。


    他和太宰治学过猜拳的技巧,学会了后简直屡试不爽……好吧,除了对阵太宰治那家伙, 那家伙绝对在这项技巧上对他有所保留,啧。


    明明这应该是很严肃认真的审讯模拟课,却被对方搞得好像小孩子过家家……诸伏景光无奈地笑了笑,却也没有什么不悦,毕竟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对方开心就好。


    “看吧,我就说我运气超好吧,就算是闭眼也能赢~”


    太田於菟晃了晃自己比赢了的剪刀手,接着,一点点收敛起自己张扬得意的表情,幽紫色的眼眸似乎也沉下了几分。


    双手十指交叠支着下巴,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挑衅看向桌子对面的人:


    “那么,请开始你的审讯吧,诸伏警官,但愿你能撬动我的嘴。”


    一瞬间,诸伏景光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明明对方才是受审的那方,应该是处于下位的,然而却仿佛逆转对调了一般。


    以及,於菟,你为什么连扮演这种角色都这么熟练啊。


    直到一旁的降谷零和松田阵平这组吵吵嚷嚷就快要动手互挠的背景音传来时,诸伏景光才回过神来,把这种微妙的感受压了下去。


    “好,那我们开始吧。”


    如果有教官在一旁的观摩打分的话,那么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大概要挂科了。


    虽然於菟的口才是全班早就公认的,但没想到在这种场景下也依然这么强悍……毕竟平时更多的是用一张嘴把人气死气活的。


    这当然是太田於菟的舒适领域,他在港口黑手党接受过专业的刑讯学习:导师森鸥外、同学太宰治。而且自然不单单是学习怎么审问别人,如果自己是被审讯的那方,又要怎样应对来为自己辩护并避免情报泄露也是同等重要的。


    “不行啊,景光,你这个样子太柔和了,会让被审问的嫌犯蹬鼻子上脸的,好歹表情要震慑到对方啊。”


    一边说着,太田於菟一边一秒变脸做了个范例。


    要是太宰治在这里,绝对会满嘴喷毒液地哔哔着【於菟你这个表情一看,就是那种需要死刑起步的】。


    而很显然,让诸伏景光这样性格的当场学会他这副嘴脸,难度还是挺大的。


    “景光,你为什么会选择当警察啊,总觉得你要是当了警察的话……会是那种在马路上耐心扶老人家、小孩子过斑马线的警察吧。”


    太田於菟想象着那种场面,感觉和景光契合度简直不要太高。


    然而这话却是让诸伏景光有些理解不能,无辜地眨了眨自己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扶需要帮助的老人、小孩过马路,这不是应该的吗?尤其是如果我未来被分配进了交通部的话。”


    太田於菟:“……”


    啧,习惯性思维了,毕竟在港口黑手党,会做出扶老人小孩过马路这种大善人举动的……数来数去,应该就只有港口良心中也君了吧?


    “於菟是觉得,我不适合当警察吗?”


    “诶?你这么问……”


    太田於菟故意停顿了一下,甚至还夸张地审视了对方一番,最终笑出了声:


    “那当然是……相当合适啊。我要是警方高层的话,绝对点名景光你去当卧底警察,你简直就是天选卧底啊~”


    推理能力、反应力、情绪控制能力,即便在这个人才济济的班级里,诸伏景光也绝对是一流的。更重要的是,相比起其他几位人才(对,尤其是背景音里还在互挠的那俩),景光更加低调内敛,而且是非常自然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可是干间谍这行最重要的潜质。


    “但是,就是忍不住担心,诸伏警官你未来遇到坏人可怎么办啊,会被坏人欺负的。”


    被一个小弟弟说出这种话,饶是温和如诸伏景光,也觉得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尊严受挫:


    “不要小看大人啊,未成年的於菟小朋友。”


    “可是,景光你现在就在被坏人欺负啊。”


    “哪有?坏人,在哪儿?”


    太田於菟伸出了食指,指了指自己:


    “就是我啊。”


    ……


    “是啊,我是放弃了原本的黑警晋升路线,但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病房里,注视着眼前的故友,太田於菟再一次像曾经那样,食指指向自己:


    “当年我就说过的吧,我是坏人啊,现在,你应该能够真正理解我当时说那句话的意思了吧,景光。”


    第189章 恢复记忆第十六天


    “作为森於菟的我, 是个身背不知道多少案底的大恶人。”


    “作为太田於菟的我,同样是个为了干掉政敌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棍。”


    “改过向善、重新做人什么的在我身上也完全不存在, 我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真正的好人,那种人生不属于我。”


    如同解剖自己一般,讲述着一个真实的自己。


    说完这些后,心头的颤抖之余,太田於菟竟觉得自己还有一种释然感,仿佛将那团长期弥漫在心头而他也习惯了的迷雾拨开了一般。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在心里对着自己嗤笑质问, 怎么敢这样做,怎么敢将自己的真实剖开呈现,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但他就是在这两个人面前这么做了, 怎样。


    而此刻,一室的沉默中, 最先响起的,是一旁金井湛的一声嗤笑。


    这笑声, 让太田於菟觉得……好不爽啊。


    “你笑什么呢,金井君?”


    太田於菟微微眯起双眼,朝对方看过去时,神情带着几分阴郁,绝对算不上友好。


    “我笑你也没我想得那么厉害啊, 太田於菟。”


    金井湛上前一步,第一次如同看一个无能狂怒的小孩子般,看着这个和自己纠缠已久的宿敌:


    “你自己说过很多次的吧, 对你来说任何人都不会是敌人, 只要将那个人在与你的关系中放对位置……至于好人?坏人?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该考虑的事情, 或者说以世俗的价值观作为评判标准的话, 成功的政客绝对不会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太田於菟,我一直觉得你在这方面是合格的,能够像你曾经承诺我的那样,做一个出色的政客甚至是政治家该做的事情……所以,你现在在为好人坏人这种事情纠结个什么啊!”


    一时间,太田於菟语塞,似乎有无数的话语堵在嗓子眼里却说不出口。


    这是他第一次在金井湛面前这般,明明一直以来,金井湛才是在他面前哑口无言的那个。


    “说到底,你也没我想得那么像台政治机器……你终究只是个人罢了。”


    而且,比起之前那段时间,更像个情感与人格都相当健全的人。


    后半句话,金井湛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说出口。


    要说他心里对太田於菟没有恨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太田於菟在他心中的憎恨清单上名列前茅,他甚至真的对这人动过杀心。


    但是……


    终究还是做不到啊,不仅仅是他的道德感约束着他无法行杀人之事,更是因为,内心深处该死的阻止自己去这么做,就是做不到啊!


    在这件事情上,他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此时此刻,听着太田於菟发表这种恶棍宣言,他不仅没有为这种大恶人愤怒,反而有一种畅快感……终于看到这人真实的样子了。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诸伏景光也终于缓缓开口,一如既往的沉稳,眉眼间的温和似乎也抚平了太田於菟此刻有些炸毛的心绪。


    “……我当然记得那天的审讯模拟课,於菟你指着自己说自己是坏人。那么,之后说的那些话,也还记得吗?”


    诸伏景光似乎是笑了,在回忆起八年前的那个午后时。


    ……


    “你?坏人?有多坏?”


    诸伏景光显然并没有把眼前这个中二少年的话当真,毕竟刚刚高中毕业的男孩子……抱着这种自己是大反派的想法很正常。


    而意识到对方是顺着自己这么说,甚至隐隐有把自己当孩子哄的意思,太田於菟不满意了:


    “特别特别坏呢。”


    “想要毁灭世界那种坏?的确,十七岁的年纪会有这种梦想也很正常。”


    “毁灭世界我恐怕做不到,力量不够……还有,不要满满爹味地说这种话,你们不过是比我多读了个大学而已。”


    “好吧,那范围缩小一点,毁灭这个国家?”


    “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景光,看不出来啊,平时斯斯文文的你原来这么有梦想的吗。”太田於菟觉得对方再这样脑补下去,自己的人设都要跑偏了,虽说自己的确是个大恶人,但并不是个疯子啊,“怎么说呢,这个国家在某些方面的确令人作呕,但是……比起毁灭掉,我还是更想要改变这个国家。”


    最初生出这个想法,是因为看到了父亲的痛苦。


    他疯狂而又清醒对父亲说着,这个让父亲感到痛苦的国家,就由他来改变吧。


    起初的确仅仅只是如此,毕竟他九岁前从未踏足过这片土地,对这个他所谓的母国的确称不上有太多的感情。但是,后来这些年在横滨的日子,终是让他与这里有了羁绊……不是和国家这个虚无的概念,而是和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产生的羁绊。


    不仅仅是光明的那面,阴暗的那面同样也是这个国家的组成部分,就像横滨被划分的三刻一样。


    那么,如何才能让这个名为国家的机器更好地运转起来,让嵌在这台机器里的每一个组成部分都各得其所并且……好歹不要那么痛苦呢?


    这可真是个不简单的难题。


    目前,他的认知是,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掌握权力,尤其是控有武装力量的权力,有了这样的权力做事才能有保障。


    “如此有梦想的人是於菟才对吧。”意识到了这并非在开玩笑,诸伏景光也微笑着说道,“那么,我们从现在起要更加努力了,未来,不负我们所佩戴的警徽的荣耀,让这个国家能够变得更好。”


    振奋向上的话语,却并未将太田於菟感染到,反而垂头沉思着回道:


    “仅仅这样,能做到哪种地步呢?也许辱没了警徽荣耀的,正是掌握着警徽的人啊……而想要让警徽熠熠生辉的,反而成为了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第190章 恢复记忆第十七天


    “也许有一天, 你们会发现,你们只是当权者所建立出的框架体系中的一块碎片罢了, 被这个体系驱动着向前进,所接受的指令也未必就是为了执行正义……”


    十七岁的太田於菟自顾自地说着,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最终化作一声嗤笑:


    “会有一种理想主义破灭的感觉吗?毕竟,景光,你是想要成为一个纯纯粹粹的好警察的吧。”


    还好,他自己从来就没想过当个正道的光, 所以不存在什么理想在现实面前破灭不破灭的。


    “我知道的,也有想过这些事情,想想都觉得很无奈呢。”毕竟也是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了, 诸伏景光对现实也并不抱以天真,但这与他心底的自我坚守并不相悖, “但是,我只需要明白, 我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义的,是在保护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以及……我的国家,这就足够了。”


    听到这话,太田於菟微微怔了一下, 尤其是在意识到这话是发自对方的真心,并不仅仅是嘴上的漂亮话……


    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人啊。


    即使明白现实的残酷, 却依旧坚守着纯粹。


    “而且, 如果带领着这个体系运作的, 是一位真正值得敬佩的领袖, 那么情况应该也不会很糟糕啊。”


    诸伏景光对此还是充满乐观的。


    静静地听着这些,太田於菟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今日午后的阳光本就这般明媚,竟然觉得,眼前似乎敞亮了不少啊。


    以及,背景音里那边还在互掐着的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好像都没有那么聒噪了。


    “景光你还真是积极向上正能量啊,真的相信会出现那样一位人物吗?”


    “为什么不相信呢?我眼前的这位小朋友,刚刚不是还在说着想要改变这个国家吗。”


    “……你是第二个在这件事情上相信我的人,景光。”


    第一个自然是他的爸爸……


    好吧,这也是除了爸爸外,他第一次和人谈论起这个话题。


    “那么,未来,我会骄傲地佩戴上警徽,守护这个国家的正义,而守护我能够执行这份正义……就拜托你了,未来领袖太田君。”


    ……


    “记得,当然记得,怎么会忘记呢……我可从来没有把那当作是一个玩笑,而是视作承诺。”


    回忆在脑海中翻涌而过,太田於菟面上却是维持着平静,而这份平静唯一的裂痕,也许就只有此刻微颤起来了的嗓音:


    “但现在你也知道了,我是个恶人啊,要是我这种恶人成为了你所期待的领袖……”


    “如果你是个纯粹的恶人,我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吧。”


    诸伏景光打断了太田於菟的吟唱,比起听别人所说,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切切实实看到的:


    “但事实是,你从那个组织手里救下了必死的我,并且为重伤的我救治,明明知晓了你身份的我,应该彻底除掉才能不留隐患吧。”


    但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他并不是对任何人都会如此的!


    太田於菟想要反驳,却再一次被对方直接卡住了前摇。


    “当然,并不是说你救了我,所以至少你之于我而言不是恶人。我承认,刚刚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切后,我心里是很矛盾的,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那个曾经和我说着想要改变这个国家的於菟,绝对不仅仅是个潜伏在政界的黑手党卧底。於菟是很擅长说谎,但那天和我讲着这些的於菟,所说出口的绝对不会是谎言。”


    “所以啊,从基地里逃出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了解我昏睡的这段时间,这个国家都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於菟都做了些什么。我不想要听於菟口中所说,因为於菟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实在是有太多的谎言了啊,所以,我想要看看,这个国家民众们的眼中,太田议员是怎样的。”


    “虽然昏迷了这么久,但是我的情报整合分析能力可没有退步啊。所以,最终,我得出的结论是……於菟有信守当年的承诺,而这,与於菟的身份无关。”


    诸伏景光承认,如果是当年还在念警校时的自己,也许的确很难接受这样一个“恶行累累”的友人,而作为正义警官预备役,恐怕也很难容许眼中揉进沙子。


    然而,这些年,在那个组织卧底的日子,尤其是最后的暴露,也让他褪去了这份天真。


    他会坚守自己的纯粹,但是也接受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而太田於菟,正是一个难以界定黑白之人,但正是这样的太田於菟,无比适合去掌舵这个国家。


    “我的想法和这位警官一样。”一旁的金井湛也发声,将头别过一边,不爽归不爽,但却坦然地面对了自己的心意,“如果一定要说哪点不同的话,大概是……比起这位警官先生,我更加讨厌你,讨厌你是真的。”


    如果是往常,太田於菟一定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反击回去了。


    但是此刻,却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二人,千言万语仿佛都变成了堵在嗓子眼里的阿巴阿巴。


    啧,他才是不爽的那个好吗,平时都是他把别人搞得要哭不哭的,结果现在,倒反天罡了啊。


    “啪——!”


    突然响起了几声拍巴掌的声音,屋里的三人朝着房门口看去。


    只见太宰治一边鼓着掌一边走近:


    “好了,煽情戏演完了,非常感人,那么接下来该进入动作大片时间了。”


    诸伏景光和金井湛都惊了一下,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已经凑近到房门口的,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出现在太田於菟身边了,但是……


    目光在太宰治和太田於菟二人之间逡巡着。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总觉得有点不太合常规啊?


    太田於菟当即简洁明了地表态,以防太宰治突然又语出惊人,害他还要为自己的名誉解释半天:


    “这是我雇佣的二号秘书,目前排在我的首席大秘巨势弥一君之后。”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是布偶猫和饲养员的关系,不会给你机会的混蛋!


    太宰治:“……”


    长本事了布偶猫,竟然敢说饲主是你的小弟,甚至还是排在后面的二号小弟。


    行吧,在外人面前姑且给你个面子。


    太宰治觉得自己可真是越来越有耐心、越来越好脾气了。


    不过布偶猫驯养手册是时候好好更新一下了。


    ……


    待到诸伏景光和金井湛都被太宰治带去另一个房间后,病房里也终于沉寂了下来,空荡荡的。


    无声地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情绪后,太田於菟也轻声开口道:


    “好了,没事了,你出来吧。”


    看起来似乎是在对着空气说话,然而下一秒,一个人影猛地从病床底下钻了出来,大喘了两口气释放一下自己。


    “不愧是曾经潜入过港口黑手党的专业卧底立原君啊,气息隐匿得不错。”


    太田於菟对自己的新下属毫不吝啬于赞扬。


    虽说今晚的确是个他设计好的局,但他也不是完全没给自己留后手的。


    立原道造就是他安全的保障。


    “呼,憋死我了……”


    兢兢业业隐匿了大半天气息,并且全神贯注于房间里任何会发生的潜在状况,立原道造在执行这个任务时手心也是捏了把汗……毕竟在他的保护下,於菟大少爷要是还出事了,那他真就自己回港口黑手党大门口切腹自尽去吧!


    “说真的,当时金井湛那家伙用刀对准你的呼吸管时,我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立原道造回想着当时那幕,自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出手,并且判断什么时候才是出手时机。


    谁让任性的大少爷提前交代过,只要还没到嘎掉的那步,就不要轻易动手。


    “不过,当时金井湛手里握着的刀在颤抖,并不是我施加了我的金属控制异能力,是那家伙自己的手在发颤。最后把刀收回去,也是那家伙自己的决定,我什么也没做。”


    对此,太田於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嗯,我知道……而且,算是在我的预料之内吧。”


    一瞬间,立原道造似乎明白了什么,霎那间有种与曾经面对森首领时如出一辙的毛骨悚然感。


    今晚,既是一场坦白局,同时也是太田於菟对金井湛的考验……而这位日后将在政坛和太田於菟长期并肩作战的金井君,也通过了考验。


    那么,如果没通过呢?


    思及此,立原道造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那,如果金井君今晚,真的对你动了杀心,真的要下手杀你……你,会放过他吗?”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他肯定是会跳出来制止的,毕竟保护太田於菟的安全是他今晚的第一要务。


    那么,制止了之后呢?


    知道了太田於菟真实身份,并且铁了心想要杀掉太田於菟的金井湛,会怎样?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然而太田於菟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捉摸不透的神情与口吻回道:


    “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吧……嗯,我觉得我还是闭嘴吧。


    立原道造选择放弃思考,他这位新上司的心思,果然还是不要随意揣摩了……比森首领还难猜啊!


    是的,比森首领还要难猜,因为森首领是最优解的忠实拥护者,所以其实一切决定都是有迹可循的,那就是理性上的最优选择。


    但是太田於菟在理性的基础上却有多了……


    【你终究只是个人罢了!】


    没错,就是这样,并且并不将人性的情感视为自身的弱点。


    和这样的人一起前行,总觉得有些期待了呢。


    “立原君,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想要潜规则上司是绝对不允许的哦。”


    “才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