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失忆第一百七十一天


    惊险刺激的云霄飞车杀人事件终于告破, 警方带走了凶手、高中生名侦探悄悄跟踪神秘黑衣男子、低调的新晋议员因身体不适急匆匆前往洗手间……


    无人在意的外国男子也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现场。


    “夏目先生,搞定了,那孩子现在大概已经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拨通电话, 告诉委托人最新进展。


    “我怎么看待那孩子?既然那孩子是个如此极端的人, 那么用最极端的方式来考验他再合适不过了, 不是吗?”


    “成功了, 他会蜕变, 失败了,他会毁灭……但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您也是决定放手让他自己发挥的吧, 夏目先生……因为,您在那孩子身上看到了希望。”


    另一边,感受到了身体强烈不适的太田於菟在意识尚且清醒的最后时刻强撑着自己,以被这桩残忍的云霄飞车杀人案给刺激到了为由, 表示要去洗手间吐一吐。


    努力让自己步调还算自然地来到游乐园洗手间, 走到最里面的隔间关上门。


    异能特异点的效果让他的大脑近乎炸裂开来,根本什么都思索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终于……


    漫长的等待时间过后, 洗手间外的巨势弥一察觉到不对劲, 进去找自己的前辈兼上司。


    当终于摸索到扇怎么拍打都无回应的反锁隔间时,巨势弥一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强行破门而入……


    “前辈!”


    映入眼帘的, 是昏坐在马桶上的太田於菟, 看起来不省人事的样子……还好,呼吸、脉搏都还是正常的。


    被使劲摇醒的太田於菟睁开眼睛, 看着怼在自己眼前的这张“陌生”的脸……


    “你, 是谁啊?”


    以及,我,又是谁呢?


    我是……


    “啪!”


    又一次的, 泡沫破裂开来,太田於菟猛然惊醒回神。


    一时间却又不知,此刻所身处的,是现实?还是泡沫中的幻影?而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泡沫中的投映?


    【是啊,是你将泡沫封印,还是躲在泡沫里被保护着呢?】


    那个与自己对话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虚空中、脑海里的对话,说话人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太田於菟猛地抬头向前看去,只见自己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泡沫里,而泡沫外那个一直在和自己对话着的人是……


    “你……”


    ……


    “好了,我们也该出发去现场看看了,你也一起。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更不要愚蠢地去做多余的事情,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让你平安离开这座岛。”


    餐馆里,太宰治决定动身去当前的“事发现场”,并不忘对着梦野久作发出警告威胁。


    尽管很恼火,但梦野久作心底更多的是恐惧,因为他知道太宰治这个人……是真的会说到做到。


    “我们去现场干什么?”


    “干什么啊……嗯……如果於菟在同为精神系异能力【脑髓地狱】的碰撞刺激下,没能解开【泡沫】对他自己的封锁,反而因为懦弱和恐惧被【脑髓地狱】的精神世界所吞噬,那……我们就好心去帮他收尸一下吧~不过带尸体回去好麻烦,还是就地随便埋了比较好,墓志铭要写些什么呢?”


    听着这话,梦野久作蓦然间觉得……这么一比较,於菟似乎比他还惨啊。


    因为太宰治对他只是单纯的厌恶,甚至是不在意的无视,但对於菟……简直就像是暗黑绘本故事中,那些被施了法术的有毒藤蔓一样,将人缠绕紧裹,直到那人窒息,亦或是融为一体,一起毁灭堕落。


    “中了【脑髓地狱】的人,会在精神世界中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事物,并因承受不了那种恐惧而暴走发狂,直至死亡……那么,於菟最为恐惧的是什么呢?在【脑髓地狱】所诱导出的恐惧世界里,看到的又会是谁呢?”


    太宰治喃喃自语着,并自然丝滑地给出了答案:


    “当然是……他自己啊。”


    对于於菟来说,从来都不缺乏去挑战任何外在敌人的信心,更是自信于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唯一恐惧于直面的,只有自身。


    於菟最大的敌人,从来都是自己。


    “啊,对了,提醒你一件事,或者说,你也好好面对一下自己吧……”太宰治突然转变话题,回过头来看向梦野久作,“人是会被自己的记忆所欺骗的,尤其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安而去自我修改的记忆。好好面对一下自己的记忆吧,把刀片绑在自己的手臂上,根本就不是於菟要求你去做的……那种行为,完全就是你自己的理解。”


    垂着头的梦野久作抱紧了怀中的诅咒娃娃:


    【於菟哥哥,我该怎么办……我也不想要这样的异能力啊,一个必须要先伤害自己才能达成的异能力,为什么偏偏是我……上帝难道不是爱着所有人的吗?】


    【哪有什么上帝,若是真的有,做不到公允对待世人的上帝果然还是早点被推翻比较好。】


    【可是我已经被可恶的上帝遗弃了……】


    【那就把这份诅咒当成被赐予的宝物,利用发挥到极致,就算是毁灭,也有足够的能力带着任何伤害你的人同归于尽……让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你的痛苦。】


    话已至此,太宰治也不想再多言,只是没什么情绪地下命令道:


    “快点,现在就出发,跟上。”


    ……


    “你……”


    当看到泡沫外那个宛如自己镜像呈现的人时,太田於菟在瞬间本能的惊讶过后,便迅速明白了。


    原来如此,那个一直和自己对话着的人,就是自己啊。


    只是此刻,自己却是身处于泡沫中。


    难道说,自己才是记忆中所呈现出的幻影吗?


    泡沫外的【太田於菟】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何必纠结这些?因为最终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反之亦然。”


    太田於菟也笑了,这算什么……


    通关条件是,自己和自己达成一致?自己说服自己吗?


    泡沫外的【太田於菟】走上前来,轻轻贴着泡沫,与泡沫里的人近在咫尺对视着,却因这泡沫之隔而保持着永远也触及不到的距离。


    彼此互成镜像一般。


    开口的声音充满蛊惑,那是源自心底深处最自我明晰的引诱:


    “迄今为止,你做得很好,不是吗?而接下来,你还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去做更多的事情,你终会成为合格的主导这个国家的‘神’。”


    回顾自己失忆以来的一切所作所为,太田於菟扪心自问,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自己,能做到如此坚决果断、如此正确吗?


    无需欺骗自己,答案显然是……做不到的。


    “所以,继续下去吧,无私无畏的你能够完成一切。记忆的封印如果松动了的话,那就再加强一些,或者干脆随着破碎掉的泡沫一起消逝掉吧。这样,你不会再有任何困扰,你的心也不会再有任何弱点,你会真正从充满无尽束缚的人间泥泞中挣脱出来,用最明智的态度俯瞰一切……”


    那就是所谓的忘我状态吧,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


    自己再也不回被自己所困扰。


    只是想到这些“正确”时,为什么周身生出了一丝寒意呢……


    我,在害怕吗?


    ……


    “住手——!”


    激战中的政府大厅被猛地撞开,只见两个人影迅速冲破这空间里充斥着的漫天危险泡沫,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即将正面横冲直撞式交手的两人分开!


    末广铁肠拦下了大仓烨子,制止住了其攻击。


    沢田纲吉也钳制住了处于暴走状态中的太田於菟,禁锢住身体的同时努力唤回其意志:


    “醒醒啊,於菟!”


    第172章 失忆第一百七十二天


    谁?是谁在呼唤我?


    这份蓦然间升腾起的温度又是……


    太田於菟下意识地转身看向身后, 却是什么也没有。此刻包裹着他的这个泡沫,似乎把他与一切隔绝开来,他有的只是他自己。


    泡沫外的【太田於菟】却是发出了嗤笑:


    “什么啊, 你是那种需要别人来温暖你、给你力量的人吗?你没有那么软弱吧, 别让我失望啊。”


    是啊, 他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他比谁都要相信自己、也比谁都要恐惧自己, 他的世界的中心从来都是自己。


    但是……


    “虽然不是必要的,但是……有人愿意支持你、呼唤你, 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吧。”


    太田於菟笑了,他隐隐已经猜到此刻那个正在呼唤着自己的人是谁了。


    大空火焰的温度,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也能传递过来吗,还真是神奇啊。


    “有他的支持, 想想看也挺不错的吧?甚至于, 某种程度而言,他也是你向往的目标, 想要像他一样如同神明般……”


    “不一样的!”


    太田於菟却是骤然间打断了泡沫外的自己, 否定了自己对自己的说服诱导,发狠似地对着自己倾吐宣泄道:


    “我和他的出发点完全不同!沢田纲吉,他身上的‘神性’是源自他对人性的极致慈悲与宽恕, 可我不一样, 我所能够达成的‘神性’……是对自我人性的摧毁。”


    “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因为, 我……太丑陋了啊。”


    “就像沢田纲吉曾经说过, 幸好我遇上的不是完完全全‘废柴纲’时期的他,因为他觉得那时废柴的他不会让我有兴趣多看一眼。但是,我想的又是什么呢, 我想的却是……如果我是在那时遇到你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成为你的那个唯一了,你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将目光追随在我的身上,我会占据你的全部!”


    “是我爱他爱到发疯吗?不是的,我知道不是的,那只是因为我是一个执拗到疯狂的人,但却又想要用理性来对抗自己那份执拗,想要战胜自己来获得正确……为了战胜自己,我甚至可以去极端地利用自己。”


    “我这样糟糕的人,果然,还是封印起来会比较好吧……”


    就像过去这段时间失忆的状态,是那么的清醒、那么的坚决、那么的……


    不在乎自己。


    ……


    “於菟!於菟!”


    大厅里充斥着的泡沫全部破裂掉了,疯狂的攻击也随之停止。


    然而沢田纲吉眼中的担忧却更甚,因为怀中抱着的太田於菟并未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甚至眉宇拧巴得更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梦魇枷锁。


    另一边,猎犬全员汇合,其他几人也当即询问末广铁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末广铁肠也言简意赅地表示——他完败给这个男人,但这个男人并不想杀他,并在察觉到情况有变后就邀请他一起回来看看。


    条野采菊:“……你就这么轻易相信他了啊?”


    立原道造:“……现在四对一,优势在我们吗?”


    大仓烨子:“……你们这些没用的男人,重点全都搞错了吧!”


    就在这时——


    大厅的门被从外部缓缓打开,所有人都瞬间警惕地看了过去,甚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种时候,来这里的不速之客会是……


    “看来高潮阶段已经结束了,现在已经进入垃圾时间了吗,我错过了好多啊。”


    看着那个用着悠哉的语调、缓步走入的人,众人警惕的眼神中瞬间又多了份不可思议。


    而走到大厅中央的太宰治则是相当自然地无视掉众人向他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眼神,径直走到太田於菟的身前。


    看着太田於菟昏迷中那副挣扎痛苦的神情,太宰治却是笑了,眼角的余光也瞥向此刻怀抱着太田於菟的沢田纲吉,不带什么感情的开口道:


    “用这种软绵绵的方式,是叫不醒这个笨蛋的。”


    接着,蹲下身去,手缓缓伸向前……


    ……


    “是吧,你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吧?那么,来吧,做出你的决定,最理性、最正确的决定。”


    泡沫外的【太田於菟】缓缓伸出了手,等待着泡沫里的人将手递来。


    刹那间,太田於菟有所预感,如果此刻将手伸向泡沫外、与泡沫外的自己“握手言和”,那么……“自己”也许就真的会消失了。


    “犹豫了,为什么?”


    【太田於菟】犀利地发问,眼神也冷凝了下来。


    果然,自己是最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自己是最知晓自己的啊。


    “你从来不是一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认定的事情就去做,绝不回头……那么现在的犹豫,是什么意思?”


    又一次被自己质问到,太田於菟瞬间心神慌乱,有些不敢直视泡沫外的自己。


    然而自己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你害怕了?胆怯了?战胜不了自己的人是绝对无法……”


    “是啊,你也说了,最应该战胜的是自己,那么,战胜自己的第一步……”这一次,太田於菟终是打断了另一个自己,隔着泡沫相互直视,“应该是,不要再欺骗自己。”


    听到这话,【太田於菟】却仿佛像是听到了更大的谎言,忍不住开嘲:


    “你觉得由你来说这话合适吗?你这个公认的谎言家……”


    “那就从现在开始,不再说谎,至少不再对自己说谎……是很难做到,但我会试试。”


    “你……”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犹豫吗?我想,就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自我审问的意义吧,如果会让我产生犹豫,那便不是最优解……所以,好像还是得继续当‘人’啊。”


    太田於菟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说到做到,对着自己不再说谎,愿意对着自己剖白自己的心:


    “生而为人,终究无法成‘神’。就算封印了过去的记忆,但又会产生新的记忆,无穷无尽下去,除非死亡,否则永远不会摆脱。”


    “这段时间,我也是体会到了……侦探社的那个人虎少年所说过的‘就算头脑会出错,但血脉不会’,说真的,当初听说这句话时,我是迷惑又震憾。现在切身践行了一次,觉得,这话说得也太好了吧。”


    “我放弃了,因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理性能够做到的是约束自我,而不是彻底异化自己……这个国家的民众应该也不会希望被一个AI人机所领导吧。”


    “而且,如果一个真实的我彻底消失了,会有人为我伤感吗……应该,会有的吧?”


    第173章 失忆第一百七十三天


    “我曾经甚至有设想过自己的葬礼会是怎样的, 我才不要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哭丧着脸,所以躺在棺材里的我一定是笑着的。然后,笑着看每一个来悼唁我的人或虚假、或真情实意地为我哭, 如此这般宣告我的社会属性死亡, 拥有这样浪漫的死亡会很幸福吧。”


    “但是, 这是作为‘人’才能享有的幸福, 因为‘神’是不会在意笑与哭的, 那对‘神’而言没有什么意义,‘神’是不属于也不会明白人间的。”


    “所以, 我果然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人’啊……那就,接受这样的自己吧。”


    低头深吸一口气后,再度抬起头时,太田於菟已经能够轻松地直视泡沫外的自己。


    泡沫外的【太田於菟】回以同样的笑容, 并发出最后的问询:


    “决定了吗?不后悔吗?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


    “你看, 心里虽然接受了,但还是有犹豫在的, 这么难以一鼓作气越过最后那道坎吗?还是说, 你在希望着谁拉你一把,让你确信这条路的前方是有人会和你一起的吗?”


    “哈?你是我没错吧,那你应该就很清楚, 我是那种需要别人肯定、需要别人拽着向前走的人吗?我才不会那么软弱没用啊!”


    “是, 是,是, 你很厉害, 你也不怕一个人去面对一切,但是……偶尔,也可以允许自己累一下吧, 这对于‘人’来说是很正常的。别否认,你也说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而你不会再对自己说谎。”


    “……怎么办,我开始有些讨厌自己了。”


    “那么,不妨再多讨厌自己一些吧……提问,如果此刻有人在彼岸拉你一把,你期待那个人会是谁?信守承诺,不再用谎言自我欺骗,这是接纳这个如此丑陋的自己的前提。”


    听着泡沫外来自自己的扪心自问,太田於菟下意识地手指触向这层幻影般的泡沫……


    “啪——!”


    终于,这层泡沫破碎掉了,而随着泡沫一起彻底破碎为幻影的,还有……


    泡沫外的那个自己。


    ……


    “啪——!”


    一声脆响,在空旷安静的大厅里更显得响亮。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幕。


    震惊地看着太宰治冲着昏迷中的太田於菟,挥出了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


    而做出这一举动的太宰治则是全然无视周围人的眼光,依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此刻他唯一关注的人,语调平静无波地开口:


    “睡美人的剧本不适合你,走错片场了啊,这个令人窒息却还是要走下去的现实人间才是你的舞台……所以,休息够了,就回归正轨吧。”


    下一瞬……


    在场众人终于从这粗暴的唤醒方式中回神,然而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看到……


    不是吧!真的被一耳光抽醒了啊!这俩人之间是什么神奇扭曲的匹配机制啊!


    太田於菟缓缓睁开双眼,重新回到“人间”,迎面而来的是……


    “还记得吗,你曾经送我的那份十八岁生日礼物,那简直是这世上最可恶的礼物,怎么可以用这种仿佛在蠢驴前方吊着胡萝卜的方式来把我留在人间,果然没有比森於菟更讨厌的人了。那份礼物我还没有拆完,你却要主动放弃作为‘人’的资格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边说着边笑了,笑得冷酷而又疯狂,一如此刻那双鸢色眼眸中的扭曲与破碎。


    毫不遮掩本性中的黑暗恶劣,却又难以阻挡那黑暗缝隙间所流露出的执念:


    “所以,这次,换我把你拉回人间,好好做个人吧你。连我都还没有品尝到一直所期待的死亡的美妙,你休想抢先我一步,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死亡’。”


    静静地听着这些,瞠大双眼,双眸平静无波,让人一时间不知道太田於菟意识究竟是不是在此处、到底有没有听到这些。


    但是太宰治知道的,因为……


    “咚——!”


    下一瞬,太田於菟猛然间挥出拳头,一拳揍在了太宰治的脸上。


    精明如太宰治,自然是早就做出了预判,却是放任了这一拳砸向自己。


    虽然直接被这一拳打飞出去,躺倒在地板上时,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啧,果然还是那只拳皇布偶。


    身体还有些异能力消耗过度后的僵硬酸疼,但太田於菟还是挣扎着站起身。


    沢田纲吉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太田於菟朝着太宰治走去时,一瞬间似乎终于理解了……理解了,为何曾经於菟每每提起那只和他相互抛弃了的“黑猫”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那是一份旁人无法介入的扭曲羁绊,独一无二。


    太田於菟走过去后欺身而上,再次挥出拳头,一副要追着打的架势。


    躺倒在地的太宰治没有任何反抗,就这么嗤笑地看着他,眼中更是满满的挑衅。


    “为什么要跟来?”拳头落下的最后时刻,太田於菟沉声道。


    “不是於菟你让我来的吗?你从森先生那里把Q带走,你觉得森先生会不为了给你的安全保底,而将这件事情告知我吗?无论是森先生对你的爱护、还是将我的‘人间失格’作为最后底牌的保障,这些不都在你的算计范畴内吗?”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要跟来啊!”


    太田於菟知道,自己此刻破防的样子一定可笑极了,就像一只无能狂怒只会乱挥爪子的炸毛猫,明明他最讨厌被当成猫咪了啊!


    但是,这一刻,本应约束自己的理性,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固定住稀里哗啦碎掉的自己啊,破防得彻彻底底。


    而这一次,太宰治却是没有再出言嘲讽,明明心头一连串的嘲笑话语都已经不带重样地排队列好了。


    最终,也只是将头偏向了一旁,淡淡地开口:


    “呀,骗到你了还真是抱歉啊,其实是因为这片海域的岛屿与隔壁俄罗斯之间一直存在纷争,双方间谍活动频繁,以为是俄罗斯的那个魔人费奥多尔又在这里谋划着什么,所以我才决定来灭鼠的。不过,看起来那只老鼠最近还算老实,是我多虑了。”


    一长串的原因解释完后……


    “咚——!”


    原本停在他面颊上方的拳头……毫不犹豫地砸下来了。


    这次太宰治是真的想呼痛了,臭布偶猫怕不是把他的鼻梁骨都给砸断了!


    额前垂落的发丝遮挡住了此刻太田於菟的神情,半晌,垂着头的太田於菟终于缓缓开口:


    “我说过好多次了,打人不打脸啊……下次再敢对我的脸动手试试。”


    第174章 恢复记忆第一天


    安静的大厅里, 唯一剧烈起伏着的似乎只有太田於菟那粗重且急促的呼吸声,待到呼吸频率与间奏渐渐平复后,太田於菟也重新站起身来, 将破碎掉的理智重新拾回黏合。


    他依旧还是那个情绪再怎么波澜万顷也不会耽误事业的太田於菟。


    插曲结束, 该回到原本的正事上了, 在这场插曲之前他几乎都已经说服猎犬, 按照他的计划来解决这起事件了。


    那么现在……


    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刚刚的变故而有些凌乱的衣服, 一个东西却是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同样也已经从地板上站起身的太宰治顺手接住了,是首相阁下交给太田於菟的那份带回原猎犬部队的特批文件。


    然而当这页文件触及到太宰治的手指时, 却是被【人间失格】了,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原来如此,是请了一位能将物体化作纸张的异能力者,将东西伪装成了特批文件的样子。看来即使森先生不告知我, 夏目老师也会主动找上我, 想办法让我来礼文岛一趟。真是的,这里发生的一切, 都在我们那位首相阁下的计算之内啊。”


    看着手心里这个疑似遥控装置的东西, 太宰治瞬间了然。


    哇哦,布偶猫的首相晋级之路的终点,等待在那里的是这样一位对手吗, 目前来看简直毫无胜算嘛, 哈哈。


    尽管隔着一定距离,但猎犬成员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立原道造更是脱口而出:


    “是那个能摧毁我们身体的‘大指令’!”


    即便立原道造接受的是不完全的身体改造, 但被改造的部分和其他人一样,都被埋下了能引爆他们的装置。


    简而言之,这是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东西, 也是政府针对他们这支人形兵器部队的底牌束缚。


    而现在,这个遥控装置就握在太田於菟的手里。


    太宰治将遥控装置丢给了太田於菟,让他自己看着办:


    “看来那位首相阁下对你青睐有加嘛,竟然把这个都交给了你,太好了呢,这下你可以直接强行把猎犬收编了,毕竟他们的命运现在就攥在你的手里。”


    另一边,沢田纲吉也上前一步,挡在了猎犬成员的身前,阻拦下他们想要抢夺回这个遥控装置的意图。


    “既然这个东西被交给了於菟,那么一切就都由於菟来决定。”沢田纲吉缓缓开口,同样无条件地站在太田於菟这边,“否则的话,先过我这关。”


    自己一个人对战四个强大的异能力者……能赢吗?


    嗯,怎样都得赢下吧。


    此刻,汇聚了全场目光的太田於菟静静凝视着手心的遥控装置,无数思绪在大脑中划过……首相为什么会把这个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不就相当于把猎犬完全交付给他了吗?自己筹谋了这么久的企图就这样轻易实现了?


    万千思绪,抽丝剥茧过后,太田於菟决定……把逻辑分析一脚踢开。


    去他的最优解!


    “砰——!”


    伴随着泡沫爆炸的巨响,被包裹在泡沫中的遥控装置也彻底被摧毁。


    看着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利器”,太田於菟满意了,他现在就想这么做。


    接着,看向猎犬成员们,宣告着他们的自由:


    “好了,现在束缚着你们的东西已经摧毁了……你们虽然是‘猎犬’,但也不能用犬绳来威胁强迫你们啊,毕竟今后,我们就是同伴了,同伴之间要友好相处才行啊。”


    ……


    横滨——


    “这已经是你趴在这里的两小时十五分钟内发出的第三十二声叹气了,会把运气都叹走的哦。”


    “Dr.Mori什么时候也信玄学这种东西了,你的博导如果知道了会想要撤销你的博士学位的。”


    “诶呀,虎崽果然是老样子啊,都让爸爸有点怀念之前的虎崽了……”


    趴倒在真皮沙发上的太田於菟终于忍不了了,直接弹射而起,冲着办公桌后貌似还在兢兢业业工作的老父亲表达抗议:


    “都说了不要那样叫我啊!”


    他都已经奔三的人了!也是要面子的好吗!万一这种称呼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全国民众面前混啊!


    被儿子叛逆了一把的森鸥外一副伤心老父亲样,连连无奈摇头感叹时光易逝、儿大不由爹:


    “是啊,一转眼都已经长这么大了,都已经长得比爸爸还高了……”


    这话说的……太田於菟一点都没有被感伤到,反而是真·无奈到要发笑了:


    “慧眼如炬的森先生,您要不看一下现实,现实是我们俩都是标标准准的一米七五,一毫米都不差,身高是我无能为力的痛点好吗。当然,也许再过些年等您身高缩水了,我可能就有机会超越您了。”


    森鸥外竟还当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虽然先天基因无法改变,但后天的人为干预还是有机会做到的:


    “这样啊,於菟你如果真的还想长高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比如请猎犬部队里的那位大仓烨子小姐动用一下她的异能力,把你的身体幼化到骨骺线闭合前的阶段,做一些相应的手术或辅助药物来改良身高……”


    “果然是黑医生啊!还真是发达了也不忘本,挺好,也算是不忘初心了。”


    太田於菟犀利吐槽,他可没忘记自家当初在横滨可是靠开黑诊所立足赚到第一桶金的:


    “好不容易争取到了猎犬,要是传达的第一条指令是帮我干这个,那位烨子小姐怕不是直接一刀削掉我的脑袋。”


    边说着边用手比划了个嘎脖子的动作。


    按照之前首相阁下所承诺的那样,如果他能够让猎犬部队自愿跟着他回来,那么今后这支部队就归他调度了。


    即便这次事件是另有目的的,但这个承诺不变。


    明天,猎犬的几位就要正式来他这儿报道上岗了。


    “不问问我在礼文岛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吗?”


    太田於菟终是主动开口提起了这个话茬。


    今晚,他在确定没有被任何人跟踪后,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了港口黑手党总部,自然而然地趴倒在他的猫窝里……呸,首领办公室的沙发上。


    而森鸥外全程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继续干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对着突然回家的儿子稍微多看两眼。


    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难道没有去找师公聊过吗?我才不信。”


    “嗯,在你出发去礼文岛前,我是有请夏目老师来做客,就在我们之前的那个诊所里。”


    “那……”


    “我不需要过问太多啊,因为我已经看到结果了……你做得很好,不是吗,而且我也一直都相信你自己能够处理好的,从来没有怀疑过。”


    森鸥外终于停下了手中批阅文件的钢笔,抬头看向儿子,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少有的真心实意的笑意:


    “因为我知道,我的小老虎早就已经长大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昂首阔步地虎啸山林。”


    父子是一种很奇妙的关系,依恋崇拜有之、竞争超越的“弑父心理”亦有之,没有一个儿子会不想要得到来自父亲的认可。


    太田於菟也免不了俗,父亲在他心中一直都是需要他去仰望的强大,也正因如此,他更加渴望去翻越这座高山。


    “你就不怕我到底还是没能战胜自己、没能同自己和解,最终选择彻底放弃自我……”


    “嗯,听起来确实很严重啊,那样的话,某种程度来说,我可就失去我的儿子了啊。”


    “是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此时此刻我就不可能在这里和你……”


    “但是,那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森鸥外直接终结了各种可能性的预想,给予了毫无犹疑的肯定,“因为你能做到的,而作为父亲,我只需要相信我的孩子就好了。”


    这还真的是,至高无上的赞赏啊。


    饶是自控如太田於菟,此刻也难以压下自己的嘴角,只能让开口的话语还带着一份小牛犊子的挑衅:


    “今后,也许我们还会起很多冲突,毕竟屁股决定脑袋,而我们又坐在了不同的位置上,这是无法避免的,森首领。”


    森鸥外也将这份挑衅尽数收下,以一个亦敌亦友的合作者身份平视着眼前已露出利爪和獠牙的年轻猛虎:


    “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未来的太田首相。”


    嗯,这个称呼听得很是悦耳,听得太田於菟感觉自己都有点飘了。


    然而下一秒,当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的吹捧变为老父亲森林太郎的“闲话家常”后,瞬间就又把飘起的他摁回到地面上了。


    “不过,比起事业上的问题,爸爸我果然还是更忧心你的终身大事啊。”


    操心老父亲上线,尽管接受过西式文化的熏陶,但骨子里的东亚家长天性还是在年纪到了后觉醒。


    “什,什么终身大事?”


    这莫名其妙的问话,让太田於菟心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家老爹和其异能力爱丽丝仿佛融合了一般,眼神中的八卦之意毫不遮掩,就差直接像爱丽丝那样冲过来蹭着他要他好好交代了。


    “在礼文岛上,你和太宰君和好了?”


    “啊?也,也不算吧……我和他之前又没什么特别关系,而且就算勉强称作‘朋友’,也没有正式绝交过吧。”


    只是过去这些年,双方都刻意避开彼此罢了。


    而且,那天在礼文岛上的一时“激愤”过后,回去的一路上他们之间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现在,也没有再联系过。


    “那,纲吉君呢?不论最初的交往是否纯粹,他都是你标标准准的前男友没错吧,你打算和他复合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两个男人之间打转!”


    太田於菟险些冲过去冲着自家老爹拍桌。


    然而得到的是鸡同鸭讲般的回应——


    “的确,选择那么多,不一定非要陷在过去的这两个人里走不出来。只要发出告示,想和虎崽你约会的人绝对能从横滨排到东京。”


    森鸥外沉浸在“我家虎崽天下第一棒”的老父亲滤镜中,而被老爹吹彩虹屁的太田於菟却是真的要炸毛了:


    “问题的重点是这个吗,你是多盼着我嫁出去啊,你要开始练习婚礼上的家长嘤嘤嘤了吗!还有,都说了拜托叫我大名啊老爹!”


    “其实,入赘的话爸爸我更欢迎。”


    “重点还是不对啊!”太田於菟放弃了,再次趴倒在沙发上,“我不可以选择孤寡吗?不,也不孤寡,我可是在全体民众面前表态过我的恋人是这个国家的,已经锁死了,嗯。”


    “所以,太宰君和纲吉君,你会选谁?”


    ……又绕回去了是吧!


    “我猜猜看啊,如果你之前没有把自己搞失忆的话,那么……这两个人,你一个都不会去招惹,没错吧。”


    玩笑归玩笑,但终究是知子莫若父。


    太田於菟的神色也沉下了几分,算是默认。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啊,正常状态的他,如非迫不得已,那绝对是不会再主动去和这二人有所交集的。


    结果现在可好,全乱套了。


    【如果此刻有人在彼岸拉你一把,你期待那个人会是谁?】


    无法自抑地想起了当时泡沫外另一个自己对自己的发问,而自己也对自己承诺过不再欺骗自己……不禁把头在沙发里埋得更深。


    果然还是自己独美吧。


    “如果是爸爸你的话,会怎么办呢?”


    好吧,偶尔也可以听取一下长辈的人生经验。


    “我吗?如果是我的话,最优解当然是两边都钓着,毕竟这二人都具备相当高的价值啊,能把他们钓得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呵呵,这做法,还真是相当森鸥外啊。


    太田於菟觉得想要从父亲那儿汲取这方面经验的自己怕不是脑袋还没清醒过来吧,抬起头,耷拉着眼皮吐槽道:


    “好屑,就是因为这样,当初才会被妈妈抛弃吧。”


    虽然被扎心了,但人生已过半的森鸥外早已坦然面对过去,甚至还能调侃起自己:


    “在你妈妈面前,我可一直是屑得明明白白的。”


    “有后悔吗?如果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去招惹彼此的话……所以后悔吗?”


    “你猜?”


    “不猜,反正结果既定,我就是那个你们招惹彼此的结果。”


    太田於菟终于从沙发上彻底起身,准备告辞了:


    “首相阁下明天清晨约我吃早餐,空出早餐的时间和我谈话,所以今晚我还是回东京休息吧,走了。”


    “於菟……”


    森鸥外突然出声叫住了即将推门而出的儿子,解答了儿子刚刚的问题:


    “没有后悔过,虽然结局不完美,但我和你妈妈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如果再来一次,我们也还是会选择走向彼此吧。”


    顶着儿子有些意外的目光,森鸥外少有地露出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深到他本人都快遗忘了的那点滴感性:


    “毕竟人生苦短,感到欢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1]”


    那才会是,真正的后悔吗……


    明白父亲这话的用意后,太田於菟也笑了,转身离开前——


    “爸爸,谢谢你。”


    ……


    翌日,清晨,首相公邸——


    走在府邸的过道走廊上,太田於菟相当懂事地稍稍落后首相阁下半步,既表明追随的姿态又不影响到彼此交流。


    这是礼文岛事件尘埃落定后,二人第一次单独谈话。


    谈一些只能在彼此间交流、也只有彼此才能懂的内容。


    “你这次立了大功呢,太田君。”


    “哪里,我只是在按照您的安排办事罢了。”


    “哦?”首相偏过头来,饶有兴致地问向身旁的年轻人,“我安排你办什么了?”


    太田於菟语调沉稳地回道:


    “这难道不是您给我出的考题吗?当得知岛上汇聚了一批主战派军方高层、并且这些年人体异能改造项目其实并未停止时,我想我就大概明白您让我去礼文岛一趟的真实意图了。”


    所以,他当时才在猎犬面前说出了首相怀疑他们和军方高层勾结这种谎言。


    “您其实是想借机将那些主战派的军方高层清扫出局,同时,国际上,那些西方异能大国的谍报机构也察觉到了日本仍在暗中进行异能改造实验,违背了三年前在国际社会上签署的承诺。所以,您也想要在被国际社会发难前,主动‘承认错误’,并且这全都是那些主战派高层背地里犯下的错误,您在得知后立刻进行了处理,绝不姑息。”


    一石二鸟,明明是最大获利者,但全程都清清白白……至少展现出的是这样。


    “看来我当初选择你来办这件事,是个正确的决定。”


    首相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满意。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理解了他真实的意图,同时也不把事情点得太破、说得太通透,聪明且知分寸。


    “你不怕那些军方高层的余党找你麻烦吗,太田君?”


    “那些人如果还不算太笨的话,怎么也该想明白幕后的人是您,毕竟若不是身为首相的您想要解决那些人,我一个小小的议员又能折腾出什么水花呢,他们总要掂量一下我的靠山可是您啊。”


    “很好。”


    “只是,有件事情,我确实不理解。”心中踌躇思量了一番后,太田於菟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头的困惑,“您为什么要将那个遥控装置交给我?那明明是您手里钳制猎犬部队的……”


    “好了,先吃饭,希望我这儿的早餐能合你胃口。”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府邸里的待客餐厅,首相也适时结束了彼此间的谈话。


    太田於菟自然是识趣地止住了话头,落座用餐。


    一桌经典的西式早餐。


    “稍微有点意外,还以为您这里会是日式早餐。”


    太田於菟拿起餐具刀叉,状似随意地开口。


    首相阁下喜好传统日式饮食,这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


    首相轻抿了口温度正正好的英式红茶,同样状似随意地开口道:


    “嗯,毕竟是邀请客人来共进早餐,总要考虑到你这位客人的口味喜好。”


    听到这话,太田於菟手中的刀叉微微停顿了一下。


    而首相却仿佛没有留意到的样子,继续语态随意地说着:


    “虽然你之前在那档直播节目里有说自己喜欢日式饮食,但是根据我对你的调查,你口味其实还是更偏西式。这没什么,毕竟你九岁前一直都在欧洲生活,你父亲留欧多年,生活方式也很西化,你跟随你父亲回国后,和你父亲仍然保持着偏西式的生活习惯也很正常。”


    这一次,太田於菟手中的刀叉彻底停下了,第一次在这位首相阁下面前变得紧张起来。


    终于要来了吗……


    虽然早就做好了身份被戳穿的准备,但这天真的到来时,面色再怎么镇定如常,心脏终究还是提了起来。


    首相也停下了手头的用餐,双手交叠置于面前,认真地盯着餐桌对面的年轻人:


    “不是夏目先生、也不是种田山头火告诉我的,我有我自己的情报网,谁让自从你进入我的视野后,就让我对你如此感兴趣呢。太田於菟,或者也可以叫你森於菟,出生于德国柏林,母亲是位旅欧日裔,姓氏赤松,父亲是如今横滨里世界的话事人,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原名森林太郎,东京大学医学部史上最年轻毕业生,二十七年前被政府公派到欧洲做访问学者顺便收集各国异能情报,当时为了方便其活动,还给了他一个假身份、伪造了一本假护照,护照上的名字是……太田丰太郎。”


    第175章 恢复记忆第二天


    “后来, 你在德国出生的时候,你父亲直接以‘太田丰太郎’这个假身份为你做了出生登记,所以能够查到的关于你的最初社会身份, 登记的姓名就是‘太田於菟’。”


    “六岁那年你们父子又搬去了英国, 你入读了伦敦当地的King Primary School, 而就在正式入学前夕, 你父亲收到了来自国内的召回令, 以高级军医的身份前往常暗岛参加那场全球异能大战,但是国内这边并不知道他在欧洲有了个孩子。三年后, 战争结束,他把你接回了国内,并且注销了‘太田丰太郎’这个身份。而当年知道他这个假身份的军方高层基本都已经折在了那场战争里,要么在战场上被俘后牺牲、要么战后被处决, 因此‘太田丰太郎’也获得了社会属性上的死亡。”


    “恰恰因为这样, 你反倒获得了一个完整的、有依有据的‘太田於菟’身份,一个出生异国、因父母早逝而家道中落、却凭借自身努力先是入读警察学校后又考上东京大学的励志青年。至于你那本‘森於菟’的护照, 倒更像是个假身份了, 正好方便你做一些里世界的事情,是这样没错吧,森少爷?”


    不急不缓地宛如剥洋葱般将眼前青年的真实履历一层层剥开展露, 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大人逗弄小孩子的戏谑。


    尽管心里早就做好了面对马甲被揭穿的准备, 但当这刻真的到来,太田於菟觉得这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境遇……果然还是好不爽啊。


    当然, 比起心头的不爽, 眼下更重要的是……接下来会摔杯为号然后冲出一群持枪护卫把他拘了或者直接突突掉吗?太突然了,而且进首相公邸不能携带武器,他能仅凭异能力突围出去吗?所以现在请他吃的这顿早餐, 是处决他前的断头饭吗?


    以上想法,在脑海中也只是一闪而过,闪过后也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理智。


    要是真想杀他,在和他摊牌前,趁着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动手岂不更好……总不能是有让他这个“反派”死个明白的恶趣味吧。


    那就说明,他还是有价值的。


    只要有价值……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在心里评估你之于我的价值,然后以这份价值为筹码与我进行谈判?”


    一眼就看穿或者说早已预判好这个行动派年轻人的心思,首相不禁笑出声,并饶有兴致地对对方予以了肯定:


    “思路很正确,你也的确对我而言很有价值,你觉得是怎样的价值呢?”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如果让自述价值,太田於菟能不带打草稿地列出一长串自己的优势,无论是基于自己的能力还是基于自己的身份,完全不care日式谦虚为何物。


    但这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毕竟对方绝对不是准备洗耳恭听自己怎么自吹。


    最终,太田於菟决定放弃,觉得还是暂时投降吧:


    “您需要我具备怎样的价值呢?只要您说,我就努力做到,不,是一定做到。”


    首相没有直接回答,却是转而提及刚刚进餐厅前那个被打断的问题: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把本是用来钳制猎犬部队的遥控装置交给你吗?”


    突然又被提及这件事,太田於菟微微蹙眉:


    “对,是很困惑这件事。”


    首相继而又提起了件更早远的事情:


    “种田山头火代我向你告知去礼文岛的任务时,你有问过他为什么愿意帮你吧?”


    想起那次谈话,太田於菟谨慎地点了点头:


    “对,没错……当时种田长官让我自己想这个问题。我给出了两点帮我的原因,但种田长官却说还有第三点,并且第三点更加重要。”


    当时,他说出的那两点原因……一是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绝非纯粹的港口黑手党利益代言人,二是自己和异能特务科之间存在着共同利益。


    那么,那个所谓的更加重要的第三点原因,究竟是……


    “的确还有一个比其他任何都重要的原因啊,因为种田他和我一样……”


    饱经岁月磨砺的眼眸中透露出认可与期待,认真地说出自己的选择:


    “我们都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并且愿意在你身上下注赌一把。”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饶是太田於菟也一时间怔住了,这是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原因。


    “我们这些政治场上的老人终究会离开这个舞台,就此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而在转身退去前,最要看到的,是这个国家在继任者的带领下,拥有一个令人充满期待的未来……我所期待的继任者,是一个能给这个国家带来希望感的人,而我、夏目先生、还有种田,都在你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性。”


    “你的真实身份是怎样的,我不在意,毕竟在这个政治场里,又有几个人是当真干干净净的呢?比你更‘肮脏’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是手段上不像黑手党那样直接暴力输出罢了。能以手段坐稳自己的位置就无可指摘,毕竟在这个斗争起来你死我活的圈子里,大家各凭本事。”


    “我知道你有意想要把猎犬变成维护你的私人武装,只要你能做到,一切随你。而我选择这般放手,也是因为你的确需要掌握这项资源。你现在处于蛰伏上升期,与白马家这样的老牌政治家族互利互助,但终有一天你们会成为对手,在你想要把他们扒下来,自己成为领航者的时候。”


    “待到我任期满了之后,大概率会是白马家的人拿下首相的位置吧,就算不是白马家也应该会是其他政治门阀。而这之后,再下一届的选举,蛰伏够了的你想要发力时,但愿猎犬能够助你一臂之力……当然,最好是以和平手段交接权力,不到万不得已别搞出政变上位啊。”


    说到最后时,首相也一边调侃着一边轻笑出声。


    而太田於菟在将这些消化完后,那张向来能言善辩的嘴巴,此刻竟然也有些……阿巴阿巴了。


    怎么说呢,自己还真的是,完败了啊。


    根本就是小屁孩一个。


    ……


    太田於菟不记得自己这天是怎么离开首相公邸的,只记得离开后自己没有立刻去上班,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道上,游荡在这个世间。


    只觉得天空好蓝啊、草木仿佛也摇曳着从未留意过的生机。


    那天,他鬼使神差地注册了自己的官方推特,发出的第一条推文是——


    【好爱这个世界啊!】


    至于会引起什么讨论、会不会上热搜?


    嗯……那就让大家都猜去吧~


    第176章 恢复记忆第三天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巡视。”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巡视?”


    “威风啊。”


    “哈?你是在让我们陪你玩过家家吗?”


    “开心吗?”


    “开心个鬼啊!你这不靠谱的家伙!”


    横滨, 如火如荼建设中的擂钵街工业园区,太田於菟正以一种大佬领着马仔们轧马路的浮夸方式巡视着。


    而所谓的“马仔”,正是刚刚来他这里报到上岗的原猎犬部队。


    上岗还不到一周, 大仓烨子便开始为当初自己情绪过激之下做出的决断而反思了……跟着这人混, 真的有前途吗?总觉得当初被这家伙唬骗了啊!


    太田於菟则还继续在她处于暴走边缘的神经上蹦跶着, 口中哔哔个不停:


    “理解一下啦~任何人如果拥有了超高配版的高达都会忍不住展示出来炫耀的好吗, 更何况我还一下子拥有了四个!”


    被形容成高达的猎犬四成员:“……”


    “还有, 放轻松,我的团队氛围是很积极阳光正能量的, 所以表情不要那么严肃,都笑一个嘛……不是那种抖S的笑啊,条野君。”


    对于新上司的这通团队文化建设,立原道造忍不住在心中呐喊……不要顶着那张年轻版森首领的脸说出那种可怕的话啊小森boss!积极阳光正能量什么的当真有可能吗!


    唯有真·正经人末广铁肠认真提出工作意见:“这样子招摇真的好吗?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在盯着这里的项目工程。”


    “嗯,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亮出实力, 用实力来警告他们不要动不该动的小心思, 省得天天被老鼠们骚扰。”


    太田於菟耸了耸肩,有些时候使用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也未尝不可,毕竟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对付那些没实力却又喜欢暗搓搓搞骚扰的鼠辈。


    随即, 又挑眉笑道:


    “当然, 如果我还是不幸被老鼠们给咬了,那就是你们的失职, 到时工资减半、奖金扣光。”


    瞬间的嘴脸转变让立原道造这下真的把心里话给吐槽出来了:


    “森首领都没有这么狠的!任务失败最多就是扣掉当月绩效啊!”


    “嗯, 甚至你们黑蜥蜴当初浩浩荡荡地去打砸武装侦探社,结果被武装侦探社从四楼扔了出去,回来后不仅没被扣钱, 还得了一笔伤病补贴。”


    “对啊!不对……这不是完全反例对比吗!”


    立原道造觉得新老板这例子举得有问题啊,这不是对比之下衬得自己更加心黑了吗。


    地狱笑话,和森鸥外比心黑,还赢过森鸥外了。


    “拜托,那是因为你们是得力干将,所以要对你们亲切关怀,不关心任务成功与否、只关心你们累不累、痛不痛,这都是驭下之术啦。”


    太田於菟摆摆手,早就深谙自家老爹的套路,并撇了撇嘴冷笑道:


    “至于那些没价值还搞砸任务的,那可是直接被扔进水泥机里搅拌了,伟大的森鸥外首领的核心统帅方针——出身不论,但港口黑手党绝不养闲人。”


    是的,不论出身,哪怕你是外面哪个组织机构派来的卧底都没关系,只要使出力气干活……那就是好卧底。


    你说是吧,立原君?


    “当然,我没有那么残酷,我可是和平主义者。”


    毕竟自己现在不是以黑手党的身份在打拼,太田於菟还是很注重做事的方式方法的,能love&peace就love&peace啊。


    待到今日的擂钵街巡视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太田於菟也宣布原地解散,今天不加班。


    “虽然理论上我应该和你们搞一次团建,但今天就算了吧,我等下还有私事。”


    “私事?什么啊?”


    “不要打听老板的私人约会哦,立原君。”


    太田於菟看了下时间,估算着自己现在开车过去需要多久。


    从礼文岛回来后,这几天一直忙于工作上对这次事件的收尾,没有时间去处理其他的私事……


    但终究还是要去面对的啊。


    当初把自己搞失忆完全是为了事业,却没想到竟然牵连出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没错,就像父亲说得那样,如果他没有失忆的话……


    他绝对不会去招惹那两个家伙。


    原本,不会再和他们之间有任何牵绊的。日子依旧会像过去这几年一样,那两个人一个在横滨当着不着调的侦探、一个在西西里带领家族做大做强,和他仿佛身处永无交集的平行时空中。


    但是,既然阴差阳错地让平行时空融合了,那就……当作是命运的安排吧。


    命运不容许他逃避的安排。


    “约会?那两个男人中的哪一个?还是说,你还有别的男人?”


    大仓烨子突然插刀了一句,她可是记得在礼文岛时,那两个男人是怎么无条件地为这人赴汤蹈火的。


    这小子还真有点魅魔属性在身上。


    太田於菟:“……这听起来我好像是八爪鱼式人渣啊。”


    ……


    “你们觉得,太田先生他……选谁比较好?”


    待到老板离开后,立原道造忍不住八卦起来。


    原本没指望同事们会真的回应,结果这次,同事们竟然还真的一个个都发表意见了。


    立原道造自己是站沢田纲吉的,理由是……太宰治太可怕了啊,尤其是当初在港口黑手党卧底时,查阅了太宰治的过往记录,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末广铁肠:“那个彭格列的首领吧,比较可靠。”


    条野采菊:“我比较想看他和太宰治两个人相互折磨。”


    大仓烨子:“嗯,他还是和太宰治自相残杀比较好。”


    如果太田於菟知道了此刻自己团队新成员们的议论,怕不是会连连摇头叹气,表示格局要打开啊……


    他就不可以孤独终老吗?


    也是条不错的路啊。


    ……


    东京,并盛町——


    摁响沢田宅的门铃后,太田於菟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疑似还有高空滚落的声音,不禁轻笑出声。


    了不起的彭格列十代目首领,不管长到多少岁,都还是摆脱不了废柴体质啊。


    终于,大门打开了,稍稍有些狼狈的沢田纲吉看到来者后,也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抱歉,突然到访,没有和你预约。”太田於菟也没有去揭穿对方刚刚疑似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废柴行径,正打算说些什么时,却是眼尖地看到了客厅里放着的正在整理中的行李箱,“你……要回意大利了?”


    沢田纲吉怔了一下,虽然他本也没打算隐瞒:


    “嗯,意大利那边有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明天的飞机……原本,打算上飞机前再告诉你的。”


    第177章 恢复记忆第四天


    “上飞机前才打算告诉我吗……还真是一点选择的余地都不留给我啊。纲吉, 其实论强势,你并不比我少。”


    说着这些时,太田於菟的语调是轻快的, 并没有任何指责。


    因为这些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 沢田纲吉的温柔、包容是毋庸置疑的, 但那份包容其实也意味着信念坚定与全局掌控, 唯有此才能做到包容啊。


    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是以非正常的方式展开的, 看似是他各种离经叛道的任性牵连起了彼此间的羁绊,但能够让这份羁绊绵延、缠绕下去, 其实是对方的包容。


    看似柔和的人,其实才是最强势的,只不过是一份不带棱角、绝不伤人的强势。


    从来都不是恋爱脑的太田於菟更是清楚,这段关系里, 对方才一直是主导的那方。


    “当然, 你知道的,我不是在抱怨。那么, 既然今晚提前被我截获了, 陪我去个地方,怎么样?”


    对于这样的邀约,沢田纲吉自然是不会拒绝:


    “好。”


    ……


    东京市区一家不算太起眼的意大利餐馆, 装潢并不奢华, 但满满都是南意大利风情,让客人配合着地道的菜肴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尤其是对于沢田纲吉来说, 更是有种瞬移回了南意大利的感觉, 走入这家餐厅,外面繁华的东京都市仿佛已成为另一个平行世界。


    “上次来这家店吃饭,是和白马彰前辈一起, 那个时候前辈他刚刚从欧洲考察回来。就是在这家店里,他送给了我那份从欧洲带回来的伴手礼……就是那幅画,那幅原本以为会被永远留在那不勒斯的画。”


    太田於菟讲述着这件“奇妙”的事情。


    恢复记忆后回到家中,当再次看到客厅里挂着的那幅画时,叫他如何能不感叹所谓的“命运”。


    提起这件事,二人也是相视一笑。


    沢田纲吉记得那晚在於菟的公寓里看到那幅画,震惊过后,他也是当即派人去那不勒斯,去那家店调查画的下落,究竟是被谁买走了?


    当明晰来龙去脉后,他心中又能如何不泛起涟漪。


    简直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


    但二人在这点上也是一致的,敬畏命运,但绝不听天由命。


    命运是由自己抉择的。


    所以,感叹那幅画的缘分,但也绝不由此便被所谓的命运安排所“降服”,从而被命运推着去被动接受这一切。


    命运只是契机罢了。


    “这家店的老板同时也是主厨,是个定居在东京的南意大利侨民,所有原材料也都力求原汁原味意大利进口,所以做出来的南意大利美食再地道不过了。这些年,我几乎快探店探遍了东京和横滨的意大利餐馆,这应该是做得最正宗的一家了,因为经常来,都快和老板处成伙计了,老板也经常按照我描述的记忆中的味道为我烹饪定制版菜肴。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怎么也吃不出当年在那不勒斯的味道了。”


    太田於菟看着眼前刚烤出炉的披萨饼,外型和记忆中在那不勒斯那家百年披萨店吃到的如出一辙,但怎样都尝不出曾经的味道:


    “回忆,永远都只能是回忆,不是吗?”


    明白这话中的意思,沢田纲吉也拿起了眼前的一块披萨,细细端详着:


    “是啊,就像我曾经读到过的汉学里一句很美的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曾经那段抛却外界一切的那不勒斯十天,那年地中海吹来的海风与明艳的阳光,终究都已经留在过去了。


    这些年,彼此也早已心照不宣地接受,因此从未打扰过彼此,甚至未对对方投以过多的关注。


    “你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失忆,当初我根本就不可能去参加并盛中学的校庆活动,我们原本不会有机会重逢的。你虽然回日本休假的计划不变,但也绝对不会主动来找我,我们依旧会像过去这些年一样,充其量不过是客观上的物理距离近了一些,没错吧?”


    太田於菟陈述出了这个客观事实。


    对此,原本想要点头认可的沢田纲吉却是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唔……也不一定?毕竟之后你为了擂钵工业园区的计划拉外资入驻,与欧洲这边的投资商谈判时……你应该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特殊关系,为了刻意避开我,而放弃我身上所附带的资源吧。”


    听到这话,太田於菟笑出声:


    “不错,那的确是我会干出来的事情,你果然还是了解我的。”


    沢田纲吉的确有设想过那样的状况,自己……绝对会被於菟那鬼才般的口才给说服吧。


    “但是,纲吉……也许还不曾真正了解我,了解到我真正的恶劣面。”太田於菟眉头微微皱起,回忆感受着当初的心境,“人,都是有许多面的,糅合在一起成为了复杂的个体。你所接触过的我,大概已经是,我最‘美好’的一面了……无论是在那不勒斯的十天、还是在并盛町的一年。”


    当这个话题终于被解封时,沢田纲吉也意识到,这一次……


    他们要真真正正地面对彼此了。


    “因为那个时候,我想要寻求到一份至真至纯的‘爱’啊,所以我也告诉自己,至少要在那段时间里,让自己纯善的那面投入进去,因为‘爱’是相互的,我也需要是个像你一样‘好’的人才行……当然,即便如此,我也远远比不上你。”


    “但我很清楚,回归到原本的自己,那个真实、全面的我有多恶劣。知道吗,五岁那年,有一次,我明明知道父亲要去参加一场很重要的学术会议,但就是想要让父亲陪我,仿佛这样就能独占住那份我想要的爱,为此我直接把父亲的护照给撕了。”


    二十年前的一件小事……好吧,也不能算是很小的事情,但自己就是这么多年一直都记得。


    也让自己知道,自己骨子里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


    抬眸再度看向对方时,嘴角带着一抹称不上笑意的弧度,幽紫色的眸子更是带着一份令人窒息般的决然:


    “沢田纲吉,如果我要你把对我的爱置于你的同伴、你的家族之上,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条件站在我身边,甚至为了和我在一起可以卸下彭格列十代目的身份,就此放下意大利那边的一切……你,能做到吗?”


    过分到不能再过分的要求,任何人代入这种情况,怕不是都能直接掀桌走人。


    然而沢田纲吉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看向太田於菟的眼神依旧不变,大空般包容。


    这反倒让太田於菟有些恼火了,或者说是自己对自己的气急败坏,想要掀桌子的人变成了他:


    “你不会反问啊!不会反问如果让我放弃成为首相的目标,也抛下港口黑手党,把你置于我的亲人、朋友之上,和你回意大利、永远陪在你身边,我是否又能做到!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嘴巴还是那么笨!”


    太田於菟知道自己现在破防的样子一定难看死了,他果然讨厌这种掌握不了主导权的感觉!


    但是……


    没有办法啊,在这个人的面前,自己的丑陋也只是在无限放大罢了。


    而沢田纲吉在沉默了半晌后,也终于缓缓开口,带着格外的认真:


    “那么,於菟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真的有爱过我吗?不是为了至真至纯之爱而去爱的寄托对象,而是我本人。这一次,不许骗我,可以吗?”


    第178章 恢复记忆第五天


    “意式浓缩, 你一贯喜欢的口味,不过……真的确定要喝吗?这个时间点喝下的话,你今晚恐怕都别想睡了。”


    一串带着南方口音的意大利语, 伴随着的是餐馆老板递上的一杯意式浓缩咖啡。


    接过咖啡, 太田於菟对这份忠告并不在意:


    “无所谓, 今晚我注定会失眠。”


    咖啡豆是他额外向老板付费订购的, 他在这里一直有私人定制版的咖啡, 但是……


    无论如何效仿,也尝不出那年在那不勒斯, 那个街边小店的咖啡师所调制出的味道了。


    属于过往的记忆是难以重现的,即便只是记忆中一杯咖啡的味道。


    【你,真的有爱过我吗?】


    独自静坐在原位上,脑海中萦绕着的是刚刚这个不许他用谎言回答的问题。


    当然, 这个问题他也绝对不想说谎, 所以,他告诉了对方……


    【我, 不知道。】


    是的, 不知道。


    他和沢田纲吉之间的开始太过离奇、太过不同寻常,等到后知后觉时,他发现, 他也成为了被这片大空所渲染、包容的一部分。


    就像沢田纲吉成长路上一路打怪升级所收服的那些大大小小的boss一样, 不知不觉间便被沢田纲吉所吸引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但是,这真的是爱吗?


    就像他父母之间的那种爱……好吧, 他爸妈的感情史虽然也很扭曲, 甚至称不上是正面模范,但毋庸置疑的是,即便扭曲, 彼此的灵魂也绝对是扭曲得缠绕在一起,缠绕到窒息。


    太田於菟有些头痛地抚了抚额头……


    所以说于他而言,也许孤独终老才是最优解啊,处理这种问题简直比让他解决掉一沓政敌还要困难。


    甚至,他原本以为自己诚实地给出了对方这样一个“残酷”的答案,会令对方失落,至少在那一瞬他都想要逃避对方的眼神,然而那人却是……


    【这样啊,比我原以为的要好呢,看来我们曾经共度过的那段时光……至少我们都是开心的,是真的开心。】


    当然,当然是真的开心啊……


    无论开局和结束是怎样的离奇,那都是一段无法替代的宝贵时光。


    ……


    离开餐厅后,坐进车里,太田於菟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要开去哪儿,现在似乎做什么都没有心情。


    但是,长夜漫漫,又灌了杯意式浓缩注定无眠,总得找些事情做。


    那就……回办公室加班去吧。


    打定了主意,就在要发动车子的时候,手机却是接到了一通电话,而显示的来电号码顿时让他皱起了眉头。


    是横滨附近岛屿上那座独属于他的私人基地的来电。


    那里的工作人员会主动联系他,只有可能是……


    带着惴惴不安与激动期待的复杂心情,太田於菟接通了电话。


    然而得到的却是比预期的更加冲击到他的消息——


    【少爷,不好了!那位患者,失踪了。】


    ……


    整个基地陷入一种低气压的氛围中,所有工作人员都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注视着此刻看似还很平静的老板。


    “能理解,毕竟长时间守着一个身体状态毫无变化、近似于植物人的患者,我又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这里看过了,你们注意力不集中、精神上有所懈怠是难免的。”


    看似好脾气的体谅,下一秒,却是眼神骤变,口吻也变得冷峻低沉:


    “但是,懈怠到连基地监控都已经失效好一段时间也没发现,我就要考虑你们是否还合适再在这里工作了。”


    几位工作人员顿时浑身战栗,因为他们明白,这可不仅仅是解雇掉他们这么简单,甚至有可能……


    但是无论是找借口还是认错,都不会在这位面前讨得什么好果子,这位是结果导向型的,只看结果。


    而所谓的结果,就是把那位偷跑出去的患者找回来。


    几人也立刻回忆最近几天的状况,尽可能提供出有用线索。


    综合这几人的口述和现场能够提取出信息的线索,太田於菟基本断定诸伏景光恢复意识已经有好几天了,但是非常谨慎地没有暴露出来,反而在通过除视觉外的其它感官收集当下境况的情报,直到找准机会一击必胜离开这里,并且反侦察意识与手段都很强,几乎没留下什么明显的追踪线索。


    真不愧是经历过专业培训的职业卧底特工啊……


    这本事倒是用在当初卧底的组织里啊!也就不会暴露了啊!


    太田於菟觉得自己现在发际线怕是愁得都要和自家老爹有一拼了,他现在真的拿不准景光究竟是什么想法、打算做什么……


    会立刻回警视厅公安部寻求庇护和帮助吗?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彻底理清形势后再做决断?亦或是,找个能绝对信得过的人先收留一下自己?


    这件事情,他甚至还没办法找人商量,因为把景光救下来后安置在这里本就是瞒着所有人的,是他的个人操作。


    至于求助港口黑手党那边……


    别想了,没可能,他老爹绝对不会帮这种忙的,因为这对于港口黑手党而言就是纯负债……黑手党为什么要去救条子?


    他都能想象到他老爹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现在,能调动的也就只有基地这里的人了。


    “你们,立刻按照我说的去做……”


    ……


    一夜无眠,也一夜毫无收获。


    太田於菟所能想到的所有和景光有关联的人,无论是研二他们、还是景光那个在长野县当刑警的哥哥诸伏高明,都没有任何异常。


    降谷零那边他是直接pass掉了,景光最不可能去找的就是零,那样对于还在那个组织卧底的零来说太危险了,景光绝对不会把零置于危险之中。


    最终,向基地工作人员丢下了一句“保持好,不要破坏现场”后,太田於菟便驾车离去了。


    不能干等着,必须有所行动。


    哪怕是寻求外援……


    “太,太田议员……?”


    当看到今日开工后,到访侦探社的第一位客人,中岛敦有些惊讶,已经有段时间没和这位议员先生接触过了。


    随即反应了过来,有些抱歉地说道:


    “那个,太宰先生还没有来上班,他通常不会到的那么早……”


    “我不找他。”


    太田於菟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目光直接扫向办公室里他要找的人的工位。


    诶?不是来找太宰先生的吗?那是……


    就在中岛敦还在犹疑的时候,便听到太田於菟言简意赅的话语里带着几分难以遮掩的急躁——


    “江户川乱步呢?他不在吗?”


    太田於菟指向办公室尽头那张空荡荡的名侦探专座。


    “哦,乱步先生啊,他去美国了,前两天刚走的。乱步先生在美国有位同为推理爱好者的朋友,邀请乱步先生去侦破美国那边的几起疑案,顺便带着乱步先生在美国玩一下,大概下个月才会回来……”


    中岛敦一边解释着,一边看到太田於菟眉头皱得更紧。


    太田於菟的确是更焦躁了,好巧不巧,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难怪一进来就感觉猫毛乱飞,这里可不欢迎布偶猫这种巨型掉毛怪,打扫起来太麻烦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


    只见终于来上班了的太宰治一进门便弯下腰,拾起了掉落在地板上的一根黑色头发,连连摇头。


    ……的确是太田於菟掉的没错。


    本身发质基因就不好,急躁起来更是掉得严重。


    然而今天,太田於菟没工夫也没心情和这人打嘴仗,也顾不上这是从礼文岛回来后的第一次见面会不会尴尬,对着这人一秒钟扫视评估完后……


    “算了,就你吧。”


    不给这人任何反应机会,太田於菟直接抓起这人就拽着往外走:


    “跟我来。”


    第179章 恢复记忆第六天


    “原来是这样啊。”


    在太田於菟用最简练的语言将面临的情况概述完后, 太宰治也即刻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此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原来你偷偷在小岛上私藏睡美人啊。”


    伴随着一个急刹车,副驾驶座上的太田於菟本就被这话噎到了, 这下更是险些一脑袋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怎么开车的你!”


    坐稳身子后, 太田於菟忍不住嘟嘟囔囔式抱怨。


    平时他根本不会这样的, 此刻更多的是这般去转移发泄心中的焦躁。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前方:


    “红灯当然要停车。”


    看着前方明晃晃的信号灯, 太田於菟有些不自在地把头撇向一旁, 他已经能猜到这人接下来要怎么“教育”他了。


    之前出发的时候,太宰治就不知什么时候从他口袋里顺走了他的车钥匙, 让他去副驾驶座上呆着。


    【你现在这种心神不定的状态,我可不想被你连累体验一把死亡飞车的感觉,那种死法绝对不符合我的自杀美学。】


    此刻,等红灯的间隙, 太宰治再度开口:


    “如果你完全冷静下来的话, 以你的能力,不会对处理这种事情毫无头绪……看来你现在焦躁到不能行呢, 你在害怕什么?你的身份吗?这有什么关系, 你连首相那关都过了,首相都不在意你真实身份的雷点。”


    本就少有地陷在焦躁情绪中,太田於菟这下更是被这话刺激到了, 脱口而出的话语不自觉间便拔高了音量:


    “这完全不一样!我……”


    “如果当初你没有突发奇想地去念警察学校, 现在你也就不会为这种事情烦恼了。”太宰治直接堵死了身旁人的辩驳,眼眸微转看向对方, “后悔了吗?”


    这下, 倒是让太田於菟终于平复下了几分,一如既往地绝不回头的自信:


    “我从不为这件事后悔,更不后悔与他们相识……否则现在警察系统里混进了我这么个黑警还一路升级, 那才是真的糟糕了。”


    “那,有后悔当初从那个组织手里救下诸伏景光吗?”


    “没有。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那不就没问题了。”


    “什么没问题?”


    “相信你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好。”


    ……


    基地所在的那座人迹罕至的小岛是不通桥的,在距离最近的码头停下车后,二人准备换成摆渡船登岛。


    就在准备登船的最后时刻,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虽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许多,但太田於菟接起电话后还是噼里啪啦一通超快语速输出:


    “弥一,不是说了我要休息几天不工作吗?要批的文件你先帮我预审,如果有人想约见我就说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康复后会登门拜访。”


    这是他少有的没有将工作排在优先等级首位。


    然而事况的发展往往无法如愿……


    【但是,前辈,现在真的有很紧急的事情需要你出面处理。擂钵街这边的工地出现暴动,已经处于罢工状态了,现场的反对者要求你必须出面,他们不接受和其他任何人谈判。】


    好巧不巧偏偏事情都挤到一起去了,太田於菟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就在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时,手中的手机却是突然被身旁的人直接拿了过去。


    “巨势秘书,请你务必先稳定住现场,安抚好在场人员的情绪,太田先生会在二十分钟内抵达。”


    太宰治直接对着电话做出决断。


    【你,你是……武装侦探社的那个侦探?!太田前辈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秘书最重要的准则之一,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问,坚决执行被吩咐的事情就好。”


    太宰治微笑着终结话题,有条不紊地继续部署着:


    “如果现场动乱进一步升级,立刻请猎犬部队来现场进行武力震慑,但注意不要发生正面冲突。还有,联系相关部门,立刻封锁住各路媒体的消息传播,情况未明时优先控制住舆情,以免后续付出更多的成本代价来消除负面影响。”


    【你到底……】


    “听懂了就快去执行,危机公关最看重时效性,现在时间可比黄金还要贵重。秘书先生,你也不想因为工作不力而被炒鱿鱼吧,快快快。”


    说完,便结束了通话,不给对方任何问东问西的机会从而浪费掉时间。


    而电话那头的巨势弥一在懵逼了一秒钟后,还是立刻行动起来开干了。


    至于懵逼的那一秒钟,他脑海中冒出的诡异想法是……


    如果太田前辈未来真的成为首相了,这个不怎么正常的侦探怎么一副第一夫人的架势啊?!


    呸!呸!呸!不可能!太吓人了!


    ……


    “好了,你也明白的吧,现在时间就是金钱,快去吧。”


    太宰治将手机还给了太田於菟,顺便将车钥匙也一并丢还了回去:


    “这边就交给我处理吧……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不是能否信得过能力,毕竟太宰治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而是能否信得过太宰治是真心实意地帮忙……


    “谢谢,拜托你了。”


    没有太多的犹豫,太田於菟做出了决断。


    就在转身打算坐进车里时……


    “於菟……”


    身后人却是突然叫住了他。


    转过身,看到对方此刻复杂的神情时,太田於菟一瞬间怔住了。


    要如何形容那样的神情呢,刹那即逝的慌乱与恐惧,甚至莫名有一种破碎的感觉。


    太田於菟一时间有些读不懂这人此刻的心情。


    而最终,太宰治的嘴角也只是牵起一抹有些勉强的弧度:


    “不要硬碰硬,必要的话……让港口黑手党在暗中使一下黑手也无妨。”


    这种事情自己当然有考虑到,但是……太田於菟还是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待到太田於菟已经彻底驾车离开后,太宰治的心情依旧一时间难以彻底平复。


    抬头望望天色,真巧,也是一个阴天呢,感觉要下雨了。


    刚刚,就在太田於菟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的眼前蓦然浮现出了七年前的那天,织田作之助转身离去的那幕,两个人的身影恍惚间就这么重合了起来。


    七年前,他一度尝试伸出手想要让织田作留下,但到底还是放任织田作去了。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他也不会去强行干预对方的意志,只是最终的结果成为了他永远的遗憾。


    而这次,他也和七年前一样,随对方去了,甚至还送上了颗安心丸。


    但这种萦绕着他的不安的感觉,为什么……


    第180章 恢复记忆第七天


    “弥一, 现场情况怎么样?具体说明一下。”


    开车狂飙前去擂钵街的路上,太田於菟边开车边电话联系前方现场,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整合掌握所有情报, 并在到达现场时已得出最优解。


    至于基地那边的调查, 真的就要完全交给太宰治了, 他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分神。


    【其实最初闹事的工人里并没有原擂钵街的住民, 而是对外招标入驻的那几个工程队的工人, 现在那几个工程队的负责人也都在现场稳定状况。】


    擂钵工业园区计划是个大项目,并且还是个目标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的大项目, 自然不可能只雇佣该地原住民中的适龄壮丁,工程上是一定需要对外招标的。


    而这必然也会带来一系列问题,更会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太田於菟早就明白擂钵工业园区计划一出,自己会有多扎眼, 他才不信他的政敌们轻易放过他, 不给他使绊子。


    煽动现场工人一定要和他谈判,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其实, 那些擂钵街出身的工人原本对当前待遇还是很满意的, 每个工期都保时保质完成,起初还劝那些闹事的外来工人不要这样。但是那些外来工人煽动他们去索求更高的薪资,告诉他们外面有的是干着同样活的工人拿着更高的报酬, 不争取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有……后来, 就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被说动了,最终变成了现在罢工的局面。】


    对于这样的情况, 太田於菟倒也没怎么愤怒, 并未叱责这些人的贪婪和意志不坚定。


    这是人之常情,人本身就是不断地在和自身欲望做斗争中约束自己,甚至约束不了自己的才是大多数。


    无法抵抗欲望, 这是人性。


    他可以理解,但不代表他会妥协投降不管制,那就是他身为管理经营者的失职了。


    “弥一,现场信息封锁得怎么样了?这件事还没有在社会上发酵吧?”


    他现在最担心的当然是过多的负面消息流出,他的政敌们肯定会添油加醋地着重负向渲染一番,到时候只会打击到更多投资商的信心。


    尤其是在项目启动还未开始盈收的阶段,出现这种不稳定状况绝对是大忌。


    【已经联系相关部门进行网络信息管制了,横滨本地的警察也已经就位封锁了现场,同时禁止一切记者入内。】


    “很好,接下来就是小心不要引发冲突……不能流血是底线。”太田於菟只列出了底线准则,至于要动用什么手段,那就另说了,“对了,现场不可能没有流传出什么关于我的负面言论吧?你就直说吧,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电话那头,巨势弥一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措辞,好让转述出来的话……至少听起来没有那么粗鄙。


    【现场,是有人在煽动不利于前辈你的谣言……比如,说你做这个工程是在中饱私囊,之所以工人到手的工资这么低,是因为前辈你私吞了政府给的巨额补贴。还有说,你和那些投资商之间也达成了权钱交易,各个工程队更是把大量预算花在了对你行贿上,所以才……】


    荒唐,简直荒唐!


    太田於菟发出一声冷笑,但更多的是无奈,因为这种荒唐的言论偏偏就是有这么多人相信。


    但是没有办法,虽然这样说似乎带着一种所谓精英阶层的傲慢,但事实的确是绝大多数人都并不具备独立思考判断的能力,很容易受到外来信息影响,尤其是受教育程度并不高的人。


    比起思考是否被人利用了,他们更在意的是能攥在手里的钱、是现在就能吃到的这口饭。


    而若是让他们知道谁害得他们无法吃到更多的饭,他们只会愤怒地想要和那人拼命。


    “弥一,你继续和相关政府那边斡旋。现场的话,猎犬部队他们到了吗……好,很好,我知道了。”


    当终于赶到现场时,下车前,太田於菟将自己那把特配手.枪拿出来检查,确认无误后放在了贴身的位置。


    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采取不那么柔和的手段。


    ……


    早已阴沉下的天色,此刻终于下起了雨,并且雨势不算小。


    刚一打开车门,一个东西便横飞了过来。


    太田於菟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是一把雨伞。


    “姗姗来迟啊,你这位反派大主角。”


    看着来迎接自己的大仓烨子,太田於菟无奈地撇了下嘴角:


    “这种时候就不要挖苦我了啊,烨子小姐。”


    但不得不承认,这次的确是私事影响到了他的状态,没能让他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赶到现场、做出决断。如果是之前失忆状态的他,就绝对不会……


    这种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了一瞬,便被他决然地否定掉了。


    既然决定了直面自己,那就绝不后悔,也绝不回头。


    “除了你,其他人呢?”


    “铁肠在现场进行管控,条野将身体分子化后游走于人群中寻找可疑的煽动者,立原那家伙按照你交代的去港口黑手党那边交涉了。”


    一边听着大仓烨子汇报最新状况,太田於菟一边撑着伞来到现场。


    只见阴沉的天色之下,乌泱泱的工人们手中握着铁锹之类的施工用具群情激愤地抗议着,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打伞或是穿雨披,淋着雨也要抗争,似乎更能让观者感受他们的强烈诉求。


    而当太田於菟到来时,现场的嘈杂霎时间平息下来了,一时间仿佛只剩下淅沥不绝的雨声,所有人都怀抱着各自的心思、神色各异地看向太田於菟。


    太田於菟却是丝毫不受影响,就这么在大仓烨子的开道下,面无表情地撑着伞稳步走向前。


    大仓烨子本就一身军警的制服,再加上那在战场的刀山火海中淬炼出的气场,更是让人噤若寒蝉,不自觉地便退到了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走到道路的尽头,所有人的前方,太田於菟朝着一直在把守秩序的末广铁肠点头示意了一下。


    “辛苦了。”


    接下来,就交给他吧。


    ……


    “我是太田於菟,是擂钵工业园区项目的总负责人。你们其中的一些人,应该对我并不算陌生,是这样的吧,原擂钵街的居民们。”


    太田於菟站到现场的一个台子上,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原以为,当初这个项目启动的时候,我已经和擂钵街的诸位讲解得足够清楚了,看来还是让大家存在一定误解啊。”


    此言一出,抗议者中的擂钵街居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甚至有些不敢和台上的人对视。


    他们当然都还记得,当初得知这个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项目动工时,他们是怎样的激动,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起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们能够就此摆脱过去在贫民窟中蝼蚁般的日子,他们也能够拥有体面的生活。


    所以,在这里建设一砖一瓦时,他们也很是卖力,仿佛这就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但是,当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谈论着当下就要通过抗议来获得更高报酬,继续恪守着那份延迟满足的心态终究还是……好难做到啊。


    况且,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啊!


    “你们想要和我谈判,这当然可以,没问题,倾听你们的声音本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但是……”


    话锋一转,幽紫色的眼眸也变得犀利起来:


    “我不可能和你们这么多人一个个的谈,你们最好还是先成立一个类似工会的组织,然后派出代表来和我谈判。当然,你们所选出的代表是否真的能代表到你们每个人真正想要得到的利益,那就不好说了。”


    果不其然,这话瞬间让乌泱泱的人群神色各异,议论声渐起,从窃窃私语变为了嘈杂的争论。


    这就是太田於菟要的效果,也是必然的结果。


    因为这就是一盘散沙罢了,没有组织纲领也没有组织架构,唯一的利器如果只是被煽动起的情绪,那么这股情绪便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几个人拔高了声音喊道:


    “没什么可谈的!加钱,我们就是要加钱,把被你吞掉的本应属于我们的血汗钱吐出来!”


    终于有老鼠冒头了啊……


    太田於菟一边不着痕迹地朝末广铁肠和大仓烨子使了个眼色去控住住那几只老鼠,一边继续有条不紊地回应着:


    “对我的廉洁度进行审查也好、为了涨薪同横滨政府进行谈判也罢,都可以开展,但开展的同时,这里不许罢工,并且继续保质保量地完成正在进行中的工程。想清楚了,你们获得报酬的前提,是你们付出的劳动。如果你们拒绝提供劳动价值,那么我这边也可以彻底换掉你们!就算是复杂的招标流程再走一遍,我也会引入新的工程团队,并在审核资质时要求绝对不许雇佣曾经在这里做过工的人,也就是你们。”


    万万没料到太田於菟竟然放出了釜底抽薪的宣言,态度更是强硬到远超他们预料,一点点妥协的意思也没有。


    现场直接炸了锅,意志不坚定的人更是慌了神、乱了阵脚,原本他们是想要在手中现有的饼上加一些调料,结果现在直接要把他们手里的饼给夺走……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啊!


    场面乱成了一锅粥,在有军警确保不会发生暴力流血事件、且躁动不会延展到擂钵街之外的前提下,太田於菟也放任现场就这么乱下去。


    越乱,这个临时结起的同盟才会越松散,而他只需要做最后吹走这片散沙的那阵风。


    背后操纵这些针对他的政敌,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太田,趴下!”


    在混乱的人群中控制住了煽动者的大仓烨子回头望去时,当即高声呼喊提醒。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