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一天
“英雄?用这么冠冕堂皇的词汇给扣上光环, 然后像我兄长那样选择自杀来逃避痛苦的,在你们眼里就是懦弱的逃兵了吧。”
在心神动摇的一瞬间,涌入立原道造脑海中的, 是兄长的遗物, 那块刻满“正”字的牌子。
与谢野晶子也同他讲述过, 常暗岛上的最后那段时光里, 包括兄长在内, 所有人的绝望,连挣扎都放弃了的绝望。
只要一想到当时的场景, 他就甚至会有一种呼吸都变得困难的痛苦。
“不,你兄长不是逃兵,他已经做到甚至耗尽了作为一个士兵的全部价值,这样的人已是无可争议的英雄。至于他选择了自杀, 那是在那种极端状况之下人性的自然选择, 英雄首先是作为‘人’存在的。”
十七年前的常暗岛战争,在阅览到更多的内部绝密资料后, 太田於菟也一直有思考很多。
而常暗岛战争, 也只是大大小小无数战争的缩影罢了。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在他第一次于战场上身陷死亡时,他就已经作为一个英雄完成了‘士兵’这个身份所赋予他的使命了。而在这之后, 强行将他从死神手中夺回, 再送他去一次次面对死亡,那完全就是将其视为可再生武器了, 既然那些上位者把他当武器, 那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自杀这种行为,谁家的武器能永远都用不坏啊。”
太田於菟也问过自己,如果把自己放到当时的境况下, 除了执行“死亡军团”计划,枉顾士兵们身为“人”的意志把他们用作循环往复的耗材送去填线外,再无其他方法能够抵抗敌军的进攻,那么……
他也会执行“死亡军团”方案吗?
好难抉择啊,无论作出哪种选择,他想他都会备受煎熬。
既然如此,那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战争是最极端的进行利益掠夺的方式,除了切实得到利益的人外,无论战胜方还是战败方,都称不上真正的赢家,所以……”
话音还未落下,便被突然插入的一道尖锐而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所以从一开始阻止战争才是正确的吗?说得好听,但你以为这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吗!而想要做这种事情的人,是怎样的结局,你难道不清楚吗?!”
厉声的质问,从一个小小的身躯中发出,却震慑出令人绝对无法忽视的力量。
好吓人啊……
“久仰,久仰,原猎犬副队长大仓烨子小姐。”
原猎犬部队的成员们异能力花样百出,但最令太田於菟避之不及的绝对是这位烨子小姐的【灵魂的喘息】……万一把他变成了连大小便都把控不住的婴儿了可怎么办!那绝对会成为他的黑历史!尤其是如果只能找太宰治用【人间失格】来解除,那相当于把他的脸彻底踩在地上再啐一口了!
但是……
“烨子小姐口中那位想要制止战争的和平爱好者,就是你们猎犬的原队长、恐怖组织天人五衰的领袖、被国际社会审判为SSR级罪人的福地樱痴吧。”
太田於菟觉得,自己还是想要看看传说中的“血荆棘女王”发狠时的样子,那一定相当瑰丽。
而听着这一连串刻意的叠加前缀,大仓烨子自然是愤怒的,但还不足以彻底激怒她。
今日她和同伴们是有大行动的,但没想到突然降落了一架飞机,来了这样一行不速之客。条野采菊决定索性将计就计,把太田於菟也扣下来作为筹码。
要不,还是先把这家伙打晕,让这张该死的嘴闭上吧。
“福地樱痴的结局我当然清楚,怎么说呢……完全就是那位大叔咎由自取嘛,那个笨蛋,还真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主角了,以为自己手握大男主剧本啊。”
话语中的每个字都踩爆了大仓烨子的雷点,刹那间,血荆棘女王的杀气暴走在整个空间里,令人噤若寒蝉。
腰间利刃出鞘,红发少女挥刀就要朝着这个该被她砍个千千万万遍的混蛋挥去。
“等一下,烨子小姐!”
危急时刻,立原道造出手阻止,拦下了怒火中烧的大仓烨子。
从个人情感上来说,他对太田於菟的情绪很复杂,太田於菟是常暗岛军医森鸥外的儿子,但他也明白不该把这份恩怨牵扯到无辜的太田於菟身上,而且如果太田於菟死了,港口黑手党那边,银、广津老爷子、樋口大姐、中也先生……大家都会很伤心的吧。
而不谈个人情感,如果就这么意气用事地把人杀掉,他又觉得,太可惜了。虽然知道政客都是嘴上说着漂亮话的虚伪之人,绝对不能相信,但是太田於菟……
也许,真的,不一样吧。
这时,条野采菊也走上前去制止了暴走的大仓烨子,劝解道:
“现在杀了他太不划算,更不能因为他而破坏了我们今日的行动。而且,这位议员先生,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呢,不妨先听听他还想说什么。”
太田於菟不动声色地打量观察着这俩人,这二人的反应态度基本都在他的预判之内。
猎犬当然是有团魂的,但每个成员的侧重点不尽相同。
在两个队友一左一右的安抚下,大仓烨子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军刀,血色的眸子怒瞪着对面站着的人。
而太田於菟也收起了脸上原本轻慢的笑意,神情认真,嘴角再度微微扬起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是啊,我还没说完啊……我还想说的是,福地樱痴,同样也是一位令人钦佩的理想主义者。只是,太过理想,无论是认知还是手段。”
在因愤怒而处于暴走边缘的大仓烨子仿佛被一根绳索拉住,一时间因这话而怔然……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对福地队长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三年前,为了给国际社会一个交代,前首相及其内阁把死在了“天人五衰恐袭事件”中的猎犬队长福地樱痴推出去承担全责,从此福地樱痴在世人眼中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所有人都在唾骂这位曾经的英雄。
这三年来,每每午夜梦回,眼前幻视出当初她将刀贯穿福地队长心脏的那幕,都不禁想问问队长,如果再来一次,你还是会如此选择吗?哪怕知道这背后还有魔人费奥多尔操控的更深的阴谋。
但她想,队长还是会这么做吧,无关乎费奥多尔在谋划着什么,队长想要的只是彻底的和平,哪怕用最极端的手段也要制止一切战争。
队长也从不在意自己会给后世留下怎样的恶名。
但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够有人真正理解队长,理解队长想要消除“国家”属性这一惊人的愿景与构想。
但是政客们,那些为了给各自代表的利益而聒噪欺人的自私短见之徒,又怎么可能真的明白?
“你说他太过理想?那是因为以你的立场,根本就不配去谈及那份理想!”大仓烨子依旧怒瞪着这人,虽然没有再直接动手,但眼中的怒火却是更盛,“就像你自己刚才说的,战争是最极端的进行利益掠夺的方式,除了切实得到利益的人外,都称不上真正的赢家!”
“那你以为于战争中得到切实利益的人是谁!”
顶着对方的怒火,太田於菟毫无惧色地同样拔高了嗓门,强硬的态度所散发出的摄人气场丝毫不输给对方:
“是通过战争为自己捞到政治资本的政客吗?没错,他们的确是获益者,但获益的绝不仅仅是他们,因为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莽过去地突突突哒哒哒!战场上的炮火只是为了给谈判桌积攒筹码,除非是真的想毁掉这颗星球,全体地球人同归于尽去!”
“听说过那句话吗,战争一响,黄金万两!所有军工供应链上的大小资本家都会赚得盆满钵满,无论是战胜方、战败方、还是不参与战争仅仅赚军工钱的中立方,他们都是获益者!”
“而产业的马力一旦开足,更多的就业岗位就会被创造出来,那些在流水线上劳作的普通工人,你能说他们不是获益者吗?!即使他们本性是良善的,但他们敲下的每一颗螺丝钉所获得的收益,也都是在吸敌对国家和他们一样的普通民众的血!”
话音落下时,空旷的大厅一片静默,猎犬三人各有所思,但都一时间都有些怔然,甚至连条野采菊都少见地眉宇紧皱。
片刻的沉默后,大仓烨子握紧了双拳回道:
“所以福地队长当初才要消除所谓‘国家’的概念,不再有‘我们’‘你们’之分,让这个世界的所有军队都听命于‘大指令’的持有者,再也不会有不同军队之间相互攻击的炮火!”
“哈!”太田於菟笑出声,犀利地挖苦道,“要是这样的话,那还留着军队干什么?迎战外星人吗?宇宙星际战争的话得上高达才行吧!”
“你说什么——!”
明里暗里被嘲讽了的大仓烨子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揪住太田於菟的衣领,极力克制着手劲不把这人勒死。
而横跳在被勒死边缘的太田於菟,却是继续找死般地疯狂输出:
“况且,竟然想到把‘大指令’托付给最信任的挚友,觉得有这样一位品节高尚的挚友掌管世界军队就可以安心了,都是谋划到那步、坐到那种位置上的人了,怎么还会那么天真!”
“获得空前的权力后,屠龙勇者终变恶龙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屡见不鲜,他凭什么相信福泽谕吉就能永远不变,就凭他相信?!好,就算福泽社长品格崇高,但福泽社长能够握稳这份权力吗,如果当时这步真的成功了,福泽社长成为世界军统领,那也绝不是因为福地樱痴设想的‘福泽谕吉是消灭大恶人福地樱痴的世界英雄’,仅仅是因为国际上各方还没谈判角逐出这个统领位置的归属,只是暂且放在福泽社长手中过度。毕竟没有哪方会不觊觎那份权力,而在战场上得不到的难道还妄想着在谈判桌上得到吗,我们可是时至今日都还没有超越者啊!十七年前全球异能大战最终结束的方式很简单粗暴对吧,但那就是实力碾压的结果啊。”
“至于福地樱痴当初还想利用‘书页’来让全人类的意识里消除‘国家’这种概念……别逗了,在‘书’上写下的内容是需要基于现实逻辑才能实现的,所以‘书’根本就无法帮他达成这种超时代的愿景。那得是人类社会的生产力达到了何种地步,才能够让名为‘国家’的壁垒消失。毕竟国家间的战争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在以极端暴力手段抢夺资源,而我们生活的这颗星球并非永动机,许多资源是有限且不可再生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等到终于能够喘口气时,太田於菟才意识到,拽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一点点松开了。
看来不会被勒死了,真好,捡回了一条命,呼~
只不过……
这仨人怎么感觉变丧气了,尤其是刚刚最愤怒的这个,现在怎么这么低气压了。
现场气压蹦极式下跌,让太田於菟莫名有点不适应,连带着自己的气场也下滑了,但还是平和地继续说着未完的话:
“美国社会学家本尼迪克·安德森曾经提出过一个理论,叫做Imagined Communities,想象的共同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可以被看作是一个想象出的共同体,既然是共同体,那么就必然有内部和外部之分,对外部会有天然的排斥,而在受到来自外部的攻击时,内部也会更加团结。在你们福地队长的构想下,所有国家成为一个共同体,那么与之相对应的外部就是……哈哈,所以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等受到外星人攻击了,地球共同体才会形成吧。而打退外星人后,临时黏起来的共同体就又要稀碎了,又要开始内斗争抢了。”
该说的都说完后……
怎么感觉这几个人更丧了啊!
有种自己是毁灭希望的大恶人既视感。
“所以,队长他的构想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的美梦吗……”
似乎是在询问着眼前人,又似乎是在告诉自己这个残酷的真相,大仓烨子感觉得到自己眼中氤氲着水汽,她想要压下这份冲动、又想要放肆地宣泄出来。
而上一次她流泪,还是三年前的那天,遵照队长的托付,将刀捅进队长的心脏里。
她一直都是敬仰队长的,在得知了队长的计划后,她毫不犹豫地便选择了追随与支持。而她做出那样的选择,不仅仅是因为对队长的敬仰,更是因为自己心中也憧憬着那样的美梦……
从出生起便处于战火中的她,不希望这世上再有战争了,为此,她愿意用异能力逼迫自己成长,只要能为以战止战出一份力量。
但终究只是美梦,无论是窥见未来的队长、还是所谓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书’,都无法将美梦变成现实。
“就像你说的,为了自己所处的共同体,人类会不断地彼此间进行资源抢夺,战争永远都不会真正止息……”
“那倒未必。”
说着这话时,太田於菟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份自信,紫色的眼眸中于冷静理智间跃动着一份理想主义的光彩。
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的融合,也许诞生出的,就是所谓的希望。
“强大的个体英雄做不到、万能的书页做不到,但人类可以做到。比如刚刚说的通过战争来抢夺有限的不可再生资源,时至今日,这种抢夺仍然存在,但人类也开辟出了新的道路,去探索、利用、创造可再生的新能源。而这,就是人类伟大可敬的地方啊……”
手指轻轻指向了头脑。
“这里,总是能跳出世界予以的限制围墙,永远不会被束缚禁锢。”
接着,手指又指向心口处,轻轻点了下心脏所在的位置。
“而这里,又总是怀揣着爱和希望。”
最后,从口袋里取出手帕,递向眼前的少女:
“无论如何,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的福地队长,最终是怀着对世界、对人类的祝福而去的。他太着急了,历史的发展进程也许会被某个天降猛人快速推进,但每一个应有的环节却绝对无法跳过,如果有机会能够穿越时空见到他,我也许会对他说……完成这个时代交给你的使命就好,然后,请相信后人的智慧吧。”
下一秒,当少女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手心摊展的手帕时,太田於菟猛地掌心一缩,迅速握着手帕举高手臂。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打算一把抓过手帕然后甩到我的脸上,怎么样,被我预判对了吧~”
太田於菟一秒切换嘴脸,一副得意洋洋老子真牛的样子。
被预判到了的大仓烨子恼怒地差点再度当场拔刀,想要把顶着那副嚣张欠揍表情的脑袋给削下来!
“好了,聊天时间结束,想必你们的时间也很紧张,而且……”太田於菟正经了脸色,观察着这三人的表情,“还少了一位吧,异能力【雪中梅】的持有者末广铁肠君,他在哪儿?以及,你们到底在这座岛上做了什么,真的要造反啊?”
……
岛上的小餐馆——
沢田纲吉认真地盯着梦野久作,思索着太田於菟将梦野久作带来礼文岛的用意,脑海中铺开了数种思路,然后代入太田於菟的思维来判断。
这副眼神放空的认真样,让被半冻成冰雕的梦野久作更加发寒。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沢田纲吉的思考。
接着,惊异地看向声源处——於菟被带走时留在桌子上没拿走的手机!
怎么回事?这座岛上的信号不是已经完全被屏蔽掉了吗?为什么於菟的手机会响?难道岛上信号恢复了?
当即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还是之前的状态,并没有恢复信号。
怀着疑惑,沢田纲吉拿起手机,发现响铃并不是因为有电话之类的打进来,而是提前设置好的提示音,到点准时响起,和有没有信号无关。
划开手机,完全没有被手机密码限制住,沢田纲吉原本还因事出紧急查看隐私物件而在心中默默向太田於菟道歉,但也瞬间明白……是於菟故意提前撤销了手机密码、故意将这部手机留下。
果不其然,划开屏幕后,响起了一条被设置好后定时播放的录音——
【嗨,纲吉,如果你听到了这条录音,就说明,我大概率遇到麻烦了吧。】
第162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二天
“造反?如果说反抗对我们发号施令的人就叫做造反的话, 那么你说是就是吧。”
大仓烨子平稳下情绪,今日的行动已经展开,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行动不会因为任何突发因素而终止。
抬手点开了手腕上佩戴的装置, 顿时对面墙壁上投屏出影像。
“如果队长知晓他所期许的‘和平’依旧遥遥无期, 这个国家即便换了首相、组了新的内阁, 也还是老样子的话, 想必也会失望的吧。”
当看到投屏出的影像时,太田於菟瞬间便明白了大仓烨子这话的意思, 震惊地看着这座岛上某处正在发生着的状况:
“你们……”
这是实时视频联络,只见此刻在某个密闭的场所里,剩下的那位原猎犬成员末广铁肠隔空询问着同伴:
“现在,要展开下一步行动吗?”
他一直带着耳麦, 和三位队友之间共享着实时状况, 也听到了刚刚太田於菟和队友们的那场辩论。
而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会和队友们保持同调, 他也相信他的队友们。
“……你们是疯了吗!你们是要清洗军方高层吗?!”
太田於菟震惊地看着末广铁肠身后那一众被五花大绑挟持作人质的, 全都是军方高层,甚至连内阁防卫大臣也在其中!
而这些人有一个共性——全都是主战派的高官。
“干什么啊,这些人集体来这里, 开高级秘密军事会议, 然后被你们一网打尽了?”
毫无疑问,这座边境岛屿上隐藏着许多秘密, 太田於菟觉得现在, 自己才终于真正触及冰山一角了。
“你以为,当年猎犬被解散后,真的只是让我们几个作为普通士兵来这座边境岛屿戍边的吗?”大仓烨子冷笑了声后, 手指抚上心脏所在的位置,“我们可是上届政府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资金,改造出的‘人形武器’,就这么将我们弃置一旁甚至废除掉我们的能力,岂不是太可惜了?”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太田於菟也语气不明地说道:
“哦?那我们如今的这位首相阁下还真是好手段,当年在那样的国际社会压力下,还能做到明面上解散特殊军警部队猎犬,体面地给国际社会一个交代,实则暗中……依然在发挥着你们的作用,毕竟你们那经过特殊改造并不断积累经验数据的身体,本身就是巨大的宝藏。”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军方的人体异能改造实验,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而我们,就是基因数据库。以我们为基础,打造出更多的‘人形异能兵器’,这座小岛,就是实验基地之一。”
条野采菊给出了确定的回答,而身为当事人的他,说着这话时竟还带着一贯的轻快。
“这么说,实验基地还有很多?以及,他们手里有牵制你们的东西吧,所以过去三年你们才会表面看似配合,等待时机成熟再出手。”太田於菟当即从对方的话语里提取出重点信息。
立原道造和盘托出了计划,当下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没错,这里相当于数据采集中心,提取我们的基因数据。而在全国的许多地点,有着人体实验基地。我们的目的,是要主导这个项目的军方主战派高层终止这种人体实验。这些高层定期会来这座岛上秘密聚会商讨或督查研究进度,而我们通过观察以及获取情报,确定了今日会是他们来得最齐的一次。”
“所以,就趁着今天把他们一网打尽?让我猜猜看啊……”
太田於菟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把自己代入对方思路:
“你们并不想闹出大动静,更不想引发战争,所以是想要绑架这些军方高层和首相谈判,要求终止异能人体改造实验。如果不终止,就把事情向国内和国际社会曝光,到时候可就成大灾难了。而如果要启动牵制你们的那个东西,比如远程遥控嵌在你们体内的什么炸弹,让你们轰地一下原地爆炸,那你们就把这些绑架于此的高官一起一波带走。所以就是,要么同意你们的要求、要么同归于尽,对吧?”
“很好,感谢你的迅速理解,让我们可以省略解释时间。”条野采菊鼓了鼓掌,进一步说道,“三年前除了解散‘猎犬部队’,在对我们进行新一轮身体保养时,作为惩罚,还在我们体内加了点小东西。总之,存在一个专用于我们的类似‘大指令’的装置,可以随时摧毁我们……你猜猜,那个装置在谁的手里?”
在谁手里,还用说吗?
太田於菟了然于胸:“在首相阁下的手里,没错吧?”
……
【如果我这边遇到了麻烦,那就意味着事态已经很紧急了,我就长话短说吧。】
这倒是瞒了自己多少事情?还是谨慎起见留了很多后手?
前者让沢田纲吉无奈,而后者……
好吧,是於菟的风格。
【我觉得,这个时候让我来礼文岛带回猎犬部队,也许是首相阁下给我出的一道难题。出发前,白马彰前辈私下告知了我一个秘密情报,一众主战派的军方高层三五不时地会私下到访这座岛屿,而就在我去礼文岛的那天,那些人相约齐聚岛上开会,大概就会比我早到两个小时吧。】
【白马家那边能够掌控的情报,我想依照首相阁下的情报网实力,应该也能获悉吧。而让我前往礼文岛带回猎犬这件事,指令下达的如此急促,且仅限我、首相阁下、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知晓,并且首相阁下在给我的那纸特批文件里专门有写,我此行全权代表他,如遇特殊状况可自行决断。所以我想,首相真正想让我做的,应该是……】
【如果岛上生变,就在岛上秘密处决掉这批军方高层吧……肯定是这帮主战派的高层在齐聚密谋造反甚至战争!】
【那么,纲吉,如果我现在行动受限的话,就请你帮忙……】
【解决掉他们吧。】
【如果你下不了手,那就妥善使用久作的能力吧,我原本,就是想让久作对他们进行诅咒,让发狂的他们自相残杀,最终伪造成这些贪婪自私的家伙起内讧同归于尽的效果。】
……
东京,首相官邸——
“首相阁下,最新情况,岛上的信号已经完全被屏蔽掉了,我们无法进行任何远程的探查联络。”
种田山头火汇报着最新情况。
“这样啊,那就……全都交给太田那小子了。”首相笑了笑,用难以捉摸的口吻说道,“但愿他能够真正理解我的用意吧。”
第163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三天
【纲吉, 你,愿意为我解决掉那些人吗?】
【这是我的请求,但不是强求, 决定权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上。】
【如果你实在无意参与其中的话, 那么, 就请用最快的方式离开礼文岛吧,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也不需要担心我, 我会自行处理好一切的。】
录音结束了。
还未待沢田纲吉有什么反应,被半冻成冰雕的梦野久作倒是先笑出了声, 愉悦地嘲讽着:
“果然,他带我来这里就是要用我那个该死的异能力,我是他早就算计好的杀人工具。不过,看起来, 你也和我一样嘛, 对他来说,你也是工具人一个啊。”
说着这话时, 梦野久作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扭曲感, 悲伤而又快意。
是啊,他当然快意,怎么可能不快意, 有人和他是一个待遇, 不,看起来似乎比他还惨, 被於菟明晃晃地告知就是在裹挟利用你, 即便如此,也继续为我赴汤蹈火吧。
“他真该死,对吧?我们应该送他去死才对, 如果你不想动手的话,没关系,现在就解放我,我会发动异能力,让他在诅咒中毁灭自己……”
梦野久作继续说着诱导的话语,只要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听自己的,那么,就既能杀掉该死的於菟,自己又能重获自由。
因为这个看管他的男人似乎对他的异能力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他遇到过的第一个,在知晓他的异能力后,却没有起利用之心的人。
真有这么天真的黑手党?
“久作……”
终于,听到男人缓缓开口,梦野久作愉悦地回应,以为对方同意了刚刚自己所说,结果……
彻底说不出话了。
这人在做什么啊!!!
“抱歉,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所有事情结束后,我会回来找你,带你回去的。”
沢田纲吉再度动用了自己的绝技,死气的零地点突破,彻彻底底把梦野久作封冻住了。
这边的动静终于也惊动了在门口柜台后休息的店主老爷子,老爷子迈着略显蹒跚的步伐走了过来,掀开用餐区的门帘,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
鼻息间晕染开一股淡淡的迷香味,瞬间便使其失去了意识。
“很抱歉,但这样对您来说会安全一些。这个迷香是没有副作用的,请您先睡一觉吧。”
沢田纲吉轻声说着道歉的话语,收回了放倒店主的那沾着迷香的手帕。
接着,将店主老爷子一位、梦野久作版冰雕一枚,分开运进了这家餐馆的后厨和杂物间。
离开这家餐馆前,将餐馆大门上挂着的牌子翻转过来,显示餐馆已经休息了,不营业。
“我会尽快回来的。”
……
此刻,紧闭的政府大楼里——
“那么,你们知道,我突然来到礼文岛是为了做什么吗?”
剑拔弩张的对峙中,太田於菟从风衣内衬取出了此行一直所携带的,首相的特批文件,原本他是要用这个来找当地驻扎的政府人员对原猎犬部队进行交接的:
“首相命我来将你们秘密带回去,离开礼文岛。如果你们不相信,尽管查看这份文件来辨别真伪。”
大仓烨子和立原道造并没有立刻给出回应,而是默契地看向条野采菊。
任何文件都有可能伪造,所以人心的真实反应要胜过对书面真伪的辨别。
因为失去视力,条野采菊的其他感官反而数倍敏锐于常人。嘴巴可以撒谎,但是心跳、呼吸节奏、甚至一个几不可察的微动作在空气中的声响,都在诉说着“真实”。
看到条野采菊点了点头,大仓烨子和立原道造也明白了……
太田於菟所说是真的,不是在撒谎,那份文件的确是首相亲自签署的。
……赌对了。
太田於菟心底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任何身体机能都并未因此出现丝毫波动。
比起查看文件内容与真伪,猎犬成员会更信任条野采菊这台“测谎仪”。
但是,很遗憾,他最擅长的,就是谎骗啊,他可是连太宰治都盖章认可的【最会骗人的家伙】。
“记得当时接到首相阁下的这项委任时,我还很有疑虑,担心猎犬的几位万一无视我这么个小人物,不和我离开可怎么办?首相阁下却告诉我,看到了他特批给我的文件,猎犬的几位一定会老老实实和我走的……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首相阁下手中握有能够决定你们生死的远程遥控器啊。”
太田於菟相当丝滑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话语的内容真假互掺,而身体机能传递出的每一项信息更是完美无缺:
“至于让我把你们带回去的目的……当然是回去接受讯问和审判啊。原猎犬部队成员,你们与多名军方高层私下勾结,企图挑起政变甚至战争,你们的阴谋早就被首相阁下察觉了。”
听到这种“荒唐”的话,大仓烨子当即厉声驳斥:
“胡言乱语!我们从来都没有和那些该死的臭虫沆瀣一气!你以为失去了‘猎犬’之名,我们就丧失了身为军人的骄傲了吗!”
“好吧,就目前我亲临现场亲眼看到的情况,似乎首相阁下判断错了呢……但是,我只是个执行者啊,只是执行上面下达的命令罢了,更何况还是在这个国家拥有最高实权的首相阁下所下达的命令。”
太田於菟笑了,别有深意地说道:
“首相阁下调查出你们有罪,那你们就是有罪。因为知晓军方高层和你们勾结,所以才委托我这个无军方背景的心腹来秘密将你们带离礼文岛。只是失算的一点是,我应该来得更早一些,赶在那些军方高层到来前就把你们秘密带离……谁能想到你们居然干出了绑票军方高层这种事情,这还怎么做实你们彼此勾结,好给你们论罪啊,真是为难我这个办事的。”
下一瞬,刀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仓烨子刹那间便闪身至太田於菟的身后,毫无死角的动作封锁住了其反击的任何可能:
“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
小小的餐馆大门紧闭,门上挂着醒目的示意不营业的牌子。
即便如此,却还是有一位不速之客推开了门。
杂物间里,被冻成了冰雕一座的梦野久作还被迫保持着那副被冻前最后一刻吃惊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傻透了,并在心中不断诅咒着沢田纲吉这个冰雕手艺人。
屋门被缓缓推开,以为是这个该死的家伙终于回来了,结果……
停留着的惊讶表情,简直太对应此刻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啊!
第164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四天
“我死不死的于我个人而言无所谓, 只是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么,这就将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而且还是这个国家内部的战争, 纯纯的无意义消耗……我相信, 你们从未忘记‘猎犬部队’的荣耀、也未忘记你们曾经的首领奋斗至死的心愿, 这种战争, 是你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不是吗?”
太田於菟沉稳地说着, 神色平静,仿佛脖颈要害处并未被人用刀抵着。
刀此刻停滞的位置非常精准,与他的肌肤保持着最后的安全空隙,但只要稍稍动一下, 瞬息便可割破他的大动脉。
不, 依照原猎犬副队长的力量,是足以直接瞬间把他的脑袋割下来的。
空间里这片仿佛凝固住的氛围中, 条野采菊终于缓缓开口:
“我觉得, 我们……还是放了他吧,因为我们已经输了啊。”
立原道造一时间有些不解,困惑地想要让队友给个解释……按理说现在优势绝对在他们这边啊, 毕竟太田於菟已经被完全控制住了, 烨子小姐下一秒就能取其性命,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确实也并不是很想眼睁睁看着太田於菟去死。
“不, 我不是指我们输给太田於菟, 而是指,已经输给首相阁下了。”
三人中最具政治敏感度的条野采菊早已听出太田於菟话里的暗示,心中也已明晰局势:
“因为被我们挟持的这些军方高层, 本就是首相阁下想要清理出局的,首相阁下根本无意真的救他们,让我们和他们同归于尽,对于首相阁下而言是可以接受的最坏结局。当然,不到万不得已,首相阁下也并不想以这种极端暴力手段来解决事情,毕竟那样做带来的负面影响后患无穷,他会受到多方攻讦。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光明正大’地给那些主战派军方高层定罪。我说的对吗,太田议员?”
可惜现在脖子上架着刀,不能随意有所动作,否则太田於菟是很想给条野采菊鼓鼓掌的:
“很好,既然你们想明白了,那么,现在就是你们最后一次选择站队的机会,只要你们站对……”
“但是,送上一个最坏的结局,让首相阁下焦头烂额,也很不错,不是吗?”条野采菊却是打断了即将被输出的劝降,一副展露出恶劣面的样子,“毕竟不管选哪条路,我们几人自身的结局都是不会变的。而到时解决不了糟糕局面的首相被赶下台也挺好,也算是我们间接帮助这个国家淘汰掉一位无能的首相,就当是我们为这个国家的民众做出的最后一份贡献吧。”
“这样啊……”
太田於菟依旧把控着自己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内心深处却是不禁狠狠跺脚。
啧,这家伙的思路,不会轻易被他带着走啊。
既然无法由自己带动节奏,那么,就让对方被迫接受自己的节奏吧。
当墙壁上实时投影的,由末广铁肠看守的禁闭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画面信号被切断了时,太田於菟嘴角微微扬起。
很好,拖延时间成功,那边赶上了。
在另外三人因这远程的风云突变而惊诧时,太田於菟缓缓开口道:
“但是,你们必须要站对队伍啊,因为你们手里没牌了。”
……
禁闭室——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末广铁肠无暇顾及同队友那边重启远程信号联络,因为眼前突然攻进来的这个敌人……
很强。
“你……”
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却已经“贴心”地进行了解释说明——
“我是太田於菟议员所雇佣的私人安保,太田先生作为首相的特使来到礼文岛后,派我前来看守住在岛上召开秘密反动会议的军方官员。感谢原猎犬队员相助,将他们集中捆绑了起来,现在,请转交给我吧。”
不紧不慢地诉说间,沢田纲吉戴着的拳套燃起了死气的火焰,只是此刻的死气火焰并不裹挟任何杀气:
“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交接顺利,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先礼后兵,但终究是一上来就展示出了武力威胁,而末广铁肠自然也不会轻易缴械投降,只是他要先捋清局势:
“你是来,杀掉他们的吗?”
沢田纲吉脸上那似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不变:
“不,恰恰相反,我是受命来保护他们的……只是,必须要在我的保护下。”
他想他还是了解於菟的,於菟总是这样,行事时一定不会在最初就直白表露出真实用意。而且,战略很抽象但战术很细致,一定会考虑多种情况保留后手。
毕竟,於菟当初录音时,并不能确保这部手机一定能留给他,也有可能落入猎犬或者岛上集会的军方高层手里。
而无论是哪方,听到【早已掌握情况的首相阁下让太田於菟派人直接杀掉岛上集会的军方高层】这种情报时,那么,这两方就不得不为共同目的暂且结为“同盟”了。军方高层肯定是想活命,而猎犬其实更多的是想把绑架来的军方高层作为谈判筹码,并不想让他们死、更不想被嫁祸担上这项罪名。这是在逼着这双方走到一起,强行做实双方“勾结”的罪名。
而如果手机里的录音能够顺利留给他,那么就是……
於菟相信,他能够理解真实用意。
不是真的要他去杀掉那些军方高层,而是反过来,保护那些高层,控制在自己手中的保护。
……
“放弃吧,虽然末广铁肠君非常强,但是很遗憾……我带来的这位私人保镖更强,铁肠君不会是他的对手的。”
虽然当下无法实时了解到那边的进展,但是太田於菟对沢田纲吉的实力没有丝毫怀疑。
而且,他也相信沢田纲吉能够领悟到他的真实用意。
“的确是太作弊了,太田议员竟然请出了彭格列的教父,直接掷出了张王炸牌啊。”
条野采菊明白,优势已不在他们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输了。
只不过他们的输赢……
取决于眼前的这个人。
“你打算怎么做呢,太田议员?”
他并不纠结于输赢,反而对太田於菟的下一步行动更感兴趣,想要看看这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的决定吗……嗯,在开聊前,不知可否将这把刀拿远一点呢?请相信,我是非常想以不流血的和平方式结束这件事的,相信你们也一样,那么,就从眼下开始,好吗?”
太田於菟用眼神示意了下横在他脖子旁的军刀,满脸堆笑,彰显出自己和平主义者的态度。
而大仓烨子沉默了片刻后,最终凌厉地收刀入鞘了,但依旧不忘留下警告的话语:
“老实一点,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举动,瞬间割下你的脑袋对我而言依旧是很容易的事情。”
一方面,的确是考虑到某种程度上来说,那边的禁闭室里,铁肠实质上已经是对方的人质了。
另一方面,她也想要听听看,太田於菟这小子到底有什么高见……呸,花招!
“都说了,能够不流血地解决问题才是上策,不要觉得打打杀杀就很酷,毕竟要是非打打杀杀不可,那只能说明要么情况极其严峻、要么决策者无能。就像你们,其实也并不想当真对着被绑来的人质挥屠刀,只是你们没料到他们本就也是首相阁下想要除掉的眼中钉,所以……”
太田於菟停顿了一下,视线依次扫过眼前这三人,微笑着说道:
“你们,果然还是去向首相阁下自首吧。”
第165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五天
“自, 自首?!”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被劝去自首,立原道造当即不满驳斥,这算什么解决问题的上策啊!
枉他刚刚还暗暗在心中决定, 如果烨子小姐真的要动手一刀砍头, 他就用自己控制金属的异能力拦下……果然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太田於菟这人去死啊!
但是这人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啊!
“没错, 自首, 但不是要你们去自首绑架军方高层这件事, 而是要你们作为污点证人去自首……主战派军方高层因对首相阁下不满,暗中联合你们, 意图发动政变甚至挑起内部战争。你们为了不使国家动乱,最后时刻决定反水,绑架扣押了他们。而你们最初也是被迫加入他们的,因为他们手中握有针对你们的‘大指令’, 他们这些年一直暗中违背首相向国际社会给出的承诺, 仍在利用你们的基因数据进行人体实验研究。首相阁下受到了蒙蔽,而你们也是受害者, 一切罪责都在那些为了个人权欲而意图破坏和平的军方高层身上, 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让他们接受审问和惩罚。”
太田於菟有条不紊地说着,全程丝滑顺畅,别说中途没卡壳, 甚至连呼吸节奏都没有变化。
好完美的颠倒黑白啊, 这人是怎么能做到……这么不“讲良心”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谎言张口就来,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
立原道造暗暗感叹着这真的是森首领的亲儿子, 保真的!
大仓烨子则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这人的“可怕”……因为这人能够用早已编织布局好的谎言罗网来帮他们, 那么自然也能用这样的谎言罗网来害他们。
唯有条野采菊,当真仔细思索起了这番弥天大谎:
“原来如此,一方面, 首相阁下早就想除掉这些在军务上与他政见相悖军方高层了;另一方面……也许是异能人体改造的实验进展已经完成阶段性目标从而不再需要我们的身体数据了,也许是其他国家潜入的间谍获悉了这项实验,亦或是两者皆有,首相阁下在实验目的达成后想要赶在被国际社会揭发前主动‘自爆’,送那些军方高层出局的同时顺便把这项罪责完全扣到他们身上。而我们的首相阁下,从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好了,条野君,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讲得那么透彻哦。”太田於菟打断了对方的话,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也终于多了几丝凌厉,“能够明晰真相的人有许多,但大家还是会心照不宣地接受表象的……毕竟,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啊。”
条野采菊自然是听懂了话里的暗示。
三年前,首相阁下在那片混乱中被匆忙推上台收拾烂摊子,只能暂且向各方妥协以稳住地位和局面;
三年后的现在,首相阁下已经稳稳掌控住手中的权力,所以,是各方向他妥协的时候了。
所以,太田於菟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看清局势站好队,他本人也是这么做的。
有趣……
这人能处,共事的话应该不会轻易翻车吧,而且绝对不会无聊。
“虽说我们在决定今天的行动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若是按照你所安排的行动,最终还是团灭的话,那对我们而言似乎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我们都知道,实情是,能控制我们的‘大指令’确实还握在首相阁下的手上。先声明,与猎犬的其他成员相比,我可没有那么的高尚,毕竟论出身,我以前可是犯罪组织的干部啊。”
条野采菊提出了个人异议,甚至亮出了自己曾经的身份,这个秘密除了当初把他挖来猎犬的福地樱痴外,甚至连猎犬的队友们都不知晓,现场的另外两位队友此刻也是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而一直游刃有余地语言输出不停的太田於菟,在这一刻,终于卡壳,甚至有些阿巴阿巴:
“就,你,这……对着我说这些,你这让我怎么说呢……”
他还是横滨最大黑.道组织的少当家呢!他身边的黑.道浓度更是高到不能再高!
不过,太田於菟终究是太田於菟,还是当即完成了话题转移,一脸认真地正色道:
“但是,我查过你干军警这行后的履历,你简直就是正道的光啊,条野君。所以,别妄自菲薄,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吧,现在的你很高尚。”
条野采菊:“……”
怎么办,突然有点后悔了,之前不应该拦着烨子小姐的,果然还是直接砍了这人吧,他现在自己动手的话还来得及吗?
而太田於菟觉得自己拍完马屁后,也该给对方切切实实的承诺了:
“猎犬的诸位,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请按我说的做吧。我向你们保证,这次事件结束后,你们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我在此承诺,我会保护你们的。”
要相信这人吗?
要在这人身上赌一把吗?
猎犬三人陷入了沉默,因为这是一个也许会相当致命的赌注。
那么……
“我,相信你。”
终于,立原道造率先开口,选择了在太田於菟的身上下注。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港口黑手党的特殊感情,也是因为,他在对方身上看到的那份莫名让他想要相信的希望感。
紧接着,条野采菊也同意了:
“好吧,我也加入,虽然太田议员你说话不怎么好听,但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也不会让我之后的日子变得无聊吧。”
听着这有点勉为其难的话,太田於菟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自己哪里讲话不好听了?去东京打听打听,议会里还有比他更会说话的议员吗?
咽下这份质疑自己不会说话的不满,太田於菟看向最后还没有表态的大仓烨子。
一头火红长发的少女沉默着,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神色,而太田於菟也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对方的思考与决定。
终于,少女猛地冲到他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如果不是因为身高差怕是要直接把他拎起来了!
太田於菟没有反抗挣扎,依旧耐心地等待着对方。
大仓烨子数度深呼吸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来直视着被他揪住的这个男人,发泄般地厉声吼道:
“你说过的吧,如果你能够穿越时空见到福地队长,你会告诉他完成这个时代交给他的使命就好,之后的就请相信后人的智慧……你对他而言也是后人吧!你能够做到吗!能够让他放心地相信吗?!”
太田於菟怔愣了一下后,尽管被勒得呼吸有些困难,但还是扬起了微笑,一份绝对自信并且能够令人相信的微笑:
“当然,请拭目以待吧。”
……
岛上的小餐馆——
被解除了冰雕状态的梦野久作,脸上那原本惊讶的表情一秒也没有僵硬得无法回转,瞬间便化作了深深的恐惧。
而让他恐惧的源头,此刻还在一边打量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嘟嘟囔囔着:
“原本只是打算试一下,结果我的‘人间失格’真的对非异能力的其他超自然力量也起效果啊,所以果然还是我比较强吧……”
梦野久作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是恐惧于太宰治接下来会对他做什么。
只能紧紧搂住怀里的诅咒娃娃,这是他唯一的倚仗,只要不被对方抢走进行无效化:
“太宰先生,告诉你哦,我已经成功对於菟哥哥完成‘诅咒’了,如果我现在破坏掉这个娃娃的话……”
万万没想到,下一秒,太宰治竟然对他笑了。
更加万万没想到,太宰治竟然笑着对他说:
“好啊,那就破坏掉吧。”
“……诶?”
梦野久作这下彻底懵了,他直觉,太宰治不是在和他开玩笑,是真的要他这么做。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人间失格’会被动触发,我早就自己动手了,所以,你快点破坏掉这个丑死了的破娃娃吧。”
太宰治这般态度,反而把梦野久作衬托成了“好孩子”:
“你没有听懂我刚刚说的话吗?!如果现在破坏掉这个娃娃,於菟哥哥会意志失控、发疯发狂的,会坏掉的!”
“嗯,那就让他坏掉吧。”
“是真的会坏掉!”
“好啰嗦啊,你再不动手的话,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你会被我怎么处理,你知道的吧?”
顶着太宰治那阴沉摄人的神情,梦野久作还是纠结于这个问题,甚至童言无忌地质问道: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於菟哥哥的吗?!”
第166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六天
在被常年封印于禁闭室前, 梦野久作最常见到的人就是太宰治,因为如果没有太宰治在场,他的能力就会变得不可控, 就会成为他人口中的“灾难”。
那样的生活当然是很无聊的, 无聊到他只能盯着太宰治看、无聊地数着太宰治口中高频出现的词汇与话语……
【於菟现在一定已经气成河豚了吧, 一定被森先生训得很惨, 果然找他背锅是正确的选择。】
【嘶, 臭布偶猫下手真狠,竟然对着脸挠, 明明说过唯独对着我这张脸下不了手的,果然是最会骗人的骗子。】
【没救了,没救了,竟然安排於菟和中也一起去做任务, 两个笨蛋不就是只会暴力拆迁了吗, 不,没用的於菟甚至连暴力拆迁都会拖后腿。】
【嘁, 只会对着森先生喵喵叫, 这辈子你就当个被森先生掌控的爹宝男吧,真的是用脸换脑子的没用布偶猫……】
【森於菟,果然既是大骗子, 又是大笨蛋啊。】
他记得自己看过的那些绘本里都有说, 如果一个人总是念念叨叨着一个人,那一定是特别喜欢那个人, 亦或是, 特别痛恨对方。
一定不会是痛恨,因为太宰先生一直都没有杀掉於菟哥哥啊,太宰先生如果真的想要杀掉谁, 那么总是有办法能做到的吧。
所以,那就一定是喜欢,特别喜欢,一直喜欢。
这是梦野久作站在一个孩童的视角观察所得出的结论,而这些年一直被关押在禁闭室的他其实心智并未有多大变化,所以此刻他才童言无忌地说了出来。
他不是故意挑衅,仅仅只是真的困惑,困惑不解于太宰治当下的行为。
不过,太宰先生的脸色好可怕……但也好精彩!好有趣!
是他想的那样吗?
“看来果然还是应该像上次我说的那样,下次见到你时,得把你的心脏剖出来才行……”
被硬控住了一秒钟太宰治冷笑道,鸢色眼眸中毫不遮掩的杀气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这话的认真程度。
然而梦野久作这次却不怕了,他虽然是别人口中的“熊孩子”,但脑子一点也不笨,甚至没有太多曲曲绕绕思维的他更加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你如果杀了我的话,就破坏於菟哥哥的计划了,毕竟於菟哥哥可是把我留给了那位沢田先生保护……”
“然后,你就被那位保护你的沢田先生冻成了冰雕?”
太宰治接过话后,直接嘲讽全开。
然而梦野久作却是打出了直球暴击:
“太宰先生,你也不想於菟哥哥知道你在背后给他的计划添乱吧?”
还未等对方给出反应,不带喘气地又打出了第二波更强的暴击:
“太宰先生,你和那位沢田先生相比真的是……太差劲了!於菟哥哥现在肯定是更喜欢那位沢田先生!所以来这座岛,於菟哥哥才选他不选你!”
一通输出,梦野久作感觉自己的嘴巴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然而愉快的心情并没能维持到下一秒,嘴巴是爽了……但也只有嘴巴爽了。
此刻眼前男人的表情、输出的低气压,恐怖得让他险些丢脸到当场哭出来。
极度惊恐之下,手下意识地……
撕破了紧抱于怀中的诅咒娃娃。
坏,坏掉了,这下真的坏掉了……
梦野久作怔怔地抬起头,却见上一秒样子还能吓死人的太宰治,此刻却是俯下身来朝着他微笑:
“早这样做不就好了?”
……
“那么,我就当你们是愿意对我交托信任了,我……”
同猎犬的交涉终于有了初步进展,太田於菟心底将将松了一口气,正欲讲述接下来的行动……
“小心!”
率先察觉到异常的立原道造迅速上前将还揪着太田於菟衣领的大仓烨子带离,下一瞬,只听有什么东西在原地爆破了。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猎犬三人迅速进入警戒状态。
只见太田於菟突然间两眼失焦,意识仿佛被什么操控了一般,无法正常接受到外界的呼唤信息。
“立原,你发现什么了吗?”条野采菊敏锐地察觉到立原道造的呼吸紧张急促了起来,情绪波动极大。
“果然……”心中那个不妙的猜测被证实后,立原道造鬓角不禁渗出了冷汗,“之前我就隐隐约约感觉他手腕上的那个印子眼熟,果然是中了梦野久作那小鬼的‘诅咒’!那个拥有‘脑髓地狱’的危险小鬼难道也来了吗,而且怎么还被那个小鬼给诅咒上了!”
大仓烨子:“诅咒?”
“总之……小心,他现在已经被剥夺了自我意识,陷入了发狂状态,会无差别攻击人的!”
立原道造顿感状况棘手,尤其是自己这边并不清楚太田於菟的异能力是什么。
至于解开这个诅咒的办法,他目前只知道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可以做到,毕竟那是一种绝对反异能力的异能力,但是……他现在上哪儿去弄来那么大一个太宰治啊?!
“嘁,我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呢。”大仓烨子不以为意,掰了几下手指给自己热身活动起来,“把他打趴下不就行了,正好,试试看他到底是什么水准。”
眼见现场输出能力最强的大仓烨子说话间就要动手,立原道造赶忙提醒:
“丧失自主意识的他在彻底倒下前不会停下进攻的,但我们这边不能下狠手的……不,最好,尽量不要伤到他……”
要是太田於菟伤痕累累地回去,不说别的,单是港口黑手党那边他都没办法面对啊!
“那就是说,只能防守不能进攻了?嘁,麻烦死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大仓烨子还是停下了手上的进攻。
陷入了脑髓地狱诅咒状态的太田於菟开始无意识地发动起异能力,霎那间,铺天盖地的泡沫飘散在空间里,而每一个泡泡爆炸时的威力都堪比炸弹炸裂开来。
“原来是和梶井基次郎那家伙相似的异能力吗!都是疯狂炸弹人啊!”
立原道造一边躲避着一边忍不住吐槽。
条野采菊对于这条吐槽予以好评,“果然还是应该把队里吐槽的工作交给你啊,立原。”
异能力当下暂时派不上用场、只能物理性躲闪的立原道造: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另一边的大仓烨子也讲起了冷笑话:
“哼,刚刚揪住他的时候,就该用异能力让这小子直接退化成婴儿,小婴儿和吐泡泡还挺相配的。”
立原道造其实真的不想吐槽,但是:“……”
好冷啊!现在是讲冷笑话的时候吗!
“诶呀,感觉是朝着我来了。”
感知到大量集中攻向自己的泡沫,条野采菊当即动用异能力将自己的身体分子化以躲避。
然而越来越多的泡沫持续不断地涌来,并且接连不断地爆炸个不停。
当条野采菊分子化的身体重组再现时,脸上多出了被炸伤到的痕迹,终于感到棘手地皱起了眉头:
“整个空间都在爆炸不断,连我分子化的身体都逃不掉啊……”
看到连条野采菊的异能力都躲不过,立原道造顿时有了不好的联想:
“这,这要是爆炸个不断,那不就成《NARUTO》里的互乘起爆符了吗!或者那场经典的六千亿起爆符大战啊!”
条野采菊:“……”
立原,这种时候可以不吐槽了吗?
……
【真是没用啊,你。】
谁?谁在和我说话?
还有,说谁没用呢!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太田於菟恼怒地转身看向身后……
却是,什么也没有。
第167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七天
这里是哪里?
谁又在对我说话?
环顾四周, 仿佛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而空间里除了自己以外空无一人。
但就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响起,而自己也并不对此觉得诡异突兀, 就这般与其相处了起来。
但太田於菟心中明白, 这一次, 此时此刻, 自己是真的, 恐慌了。
不是因为当下外界这种莫名其妙的未知状态,而是一种由心底滋生出的恐惧。
【在害怕吗?真是可怜啊, 所以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真没用啊你。】
闭嘴!对我说这些,你以为你是谁啊?!
【嗯,好问题, 那, 你又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哈?我为什么要自证自己是谁,我当然是……
是啊, 我是谁呢?
……
“终于觉醒了啊, 你果然也是异能力者呢,於菟。”
森鸥外看着眼前刚刚觉醒了异能力的儿子,眼中满是探究, 而十岁的孩子暂时还未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异能力, 也不知道这份异能力究竟都被运用到何种地步。
他当年在欧洲留学时,在欧洲那些异能大国调查收集过许多关于异能力者的数据情报, 数据分析结果表明, 直系血亲中若存在异能力者,那么其本人觉醒异能力的概率要远大于常人。
记得当时他还半是嘲弄地想着,竟然连异能力者这个圈子也存在血统论吗, 这个世界还真是现实得令人绝望啊。
不过嘲弄归嘲弄,他也不会做什么想要打破这种规则与枷锁的“英雄”之事,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个体系中的既得利益者啊。不仅是他,他的孩子也是,尤其是於菟的异能力如此令人惊喜,竟然在精神系的基础上还具备物理攻击性,既能打主攻也可做辅助。
只不过……
“怎么了,这么不高兴的样子,拥有异能力不是件好事吗?”
他的孩子看起来并不开心。
一般来说,这种年纪的男孩子,不都幻想着、渴望着自己能够拥有一分超自然的特殊能力吗?
昏暗小诊所的角落里,十岁的男孩抱膝蹲坐在那里,埋首在膝盖间,自从觉醒异能力后便沉默了,似乎陷入了自我挣扎的自我世界中。
此刻被父亲问话,似乎呜呜哝哝地回了些什么。
尚且年轻的父亲走到孩子面前蹲下,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孩子,拿出在外观察揣摩他人时的理性认真之态。
把於菟从英国接回来已经有一年了,而过去这一年他过得并不轻松,既要赤手空拳地在横滨这个危险的港口城市立足,又要打探“死亡天使”的下落,那可是他未来计划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于於菟,他似乎有些……想当然了。想当然地因为血脉的羁绊而忽视掉了对方的个体性,想当然地仍然将对方看作记忆里的孩子,没有在意到彼此间三年的空白,没有谁会是一成不变的。
“没有不高兴,恰恰相反,我很高兴……”
年幼的孩子缓缓抬起头来,紫色的眼眸中是满满的理性,理性到双眼平静无波:
“我有异能力了,我能够帮到爸爸你了,这再好不过了,相比起什么都做不了的我,拥有异能力的我才更符合最优解的需要,这是正确的……”
听着这些不符合年纪的绝对理智话语,森鸥外看到的却是那双稚嫩的眼眸中,被理性的平静所压抑着的波涛汹涌,激烈疯狂到随时都会突破那道理性的防线。
毕竟还太稚嫩、太弱小了,根本就无法做到完美的自我掌控。
欺骗不了别人,更完成不了自我欺骗。
伸手抚向那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意料之中的,明明就在颤抖呢。
而感受到那轻抚着自己的温热,幼小的孩子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彻底爆发出自己疯狂的那面:
“是啊,我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异能力啊!爸爸你手里那些对异能力者收集研究的资料我都看过了,这世上存在异能传承法,异能力者去世后,直系血亲可以继承这份异能力……所以我一点都不想拥有自己的异能力,只想要继承爸爸你的,这样,即使未来爸爸你不在了,还有你的异能力陪着我,与我融为一体,就好像你从未离开……我会拥有属于我的‘爱丽丝’,那个代表着你的、永远和我在一起的‘爱丽丝’,陪着我直到我也死去的那一刻……可是至今还没有人能同时拥有两种异能力,而我的异能力觉醒了,所以我们也……无法永远在一起了……”
那一瞬,森鸥外承认即便是自己也被震撼到了,孩子那还未完全长开的手掌顺着他的手掌一点点向前,握住他的手臂,如同扭曲的藤蔓在蜿蜒缠绕,缠绕到窒息。
他知道他的孩子很爱他,这点他从未怀疑,但他没想到这份爱会执拗到这种地步。
不仅仅是对他这个父亲的爱,更是於菟整个人内里对于情感的疯狂与执拗,内心深处渴望着能得到极致的偏爱,那会让灵魂都感到扭曲与窒息。
但於菟又从自己这里继承了绝对的理性,并用理性的绳索来压制住心底的渴望。
毕竟,人生在世,谁又能做到彻头彻尾的随心所欲,随心所欲又未必是正确的。
而做正确的事,又有什么不好呢?
如果这世上不是绝大多数人都去选择“正确”的话,那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可是这样是不对的,我不能这样自私地去吸噬、榨干你,爸爸你的世界里不是只有我,也不应该强求你以我的意志作为你处世的基准,这不是正确的……”
“爸爸,我觉得我这个样子,很难看,太丑陋了……人都是这般丑陋的吗,还是只有我才是如此。”
终于,稚嫩的双手离开攀附、缠绕着的手臂,转而双手捂面,仿佛这样才能遮掩住那个丑陋的自己,即便这样只是自我欺骗,但似乎这样也的确能够抵挡一些痛苦。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品尝到了欺骗的甜蜜,尤其是欺骗自己。
“人类,各有各的丑陋,而知晓自己丑陋的,才是真正的诚实,於菟已经很了不起了。”
感受到那拥住自己的怀抱,幼小的身子猛地一颤。
“啪!”
太田於菟猛地一颤,伴随着破裂掉的声音,好像是有泡沫破裂开来,又仿佛破裂掉的是自己。
然后,一串串承载着记忆画面的泡沫飘过,直到……
……
“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好了,出来吧。”
光线略有些昏暗的小诊所里,换回了自己那身白大褂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看向一扇门后。
门后的於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不爽。
“怎么,不是你已经前期去‘羊’那里都打探好了,然后说可以放太宰君出动了吗?”
森鸥外语带调侃地问道,刚刚太宰治才拿着他签署的银之神谕离开,去擂钵街调查先代首领复活事件。
当然,这场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当下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知道。
而於菟在沉默了片刻后,风马牛不相及地冒出了句:
“爸爸,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太宰扔掉啊,我果然还是好讨厌他。”
听到这话,原本打算悠闲喝口水休息一下的森鸥外差点被呛到,一副颓废没用老父亲的形象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
“和太宰君都相处一年多了,於菟还是没有和太宰君磨合好吗……”
这话说得让於菟瞬间跳脚,仿佛一只触电的猫:
“磨合?!我为什么要和那种家伙磨合?!我和他可是那种可以相互往对方脸上弹射硫酸弹的关系!”
森鸥外却是单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表示:
“可是,於菟的目光停也总是停留在太宰君的身上呢,毕竟能够讨厌到这种地步,前提是要先有足够的关注啊。”
看着进入青春中二期后明显难以管教的儿子这副噎住了的表情,森鸥外决定再接再厉,顺便还带上了点森氏恶趣味:
“啊,虎崽你那副看起来很不满意的样子,是因为我刚刚有对太宰君说,他很像我吗?”
听到这话,於菟顿时眉头拧得更紧,都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抽象的心情。
他一直认为自己和父亲是很像的,可父亲又说太宰同其相像……好吧,是让他有一种仿佛在听父亲说【他子肖我】的不爽感,但更多的是……
那不就是相当于找同一个参照物画约等号说,他和太宰是相像的吗?!
这也太刺耳了!
所以……
他和太宰那家伙,真的像吗?
……
礼文岛上的小餐馆里,破坏掉诅咒娃娃的梦野久作,此刻反而更加慌乱了。
“他,他现在,会怎么样……”
梦野久作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太田於菟。
自己的确是费尽心思做局给太田於菟烙上“诅咒”,满心想要报复,可是……当报复真的实现时,为什么比起快意,更多的却是慌乱啊。甚至质疑起自己,如果没有太宰治的“逼迫”,自己真的会做出这最后一步吗?
而太宰治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投去了个平淡的眼神:
“你的异能力,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梦野久作当然清楚,现在的於菟一定身体在发狂,而精神则是陷入自己最恐惧于去面对的人或事。
“於菟最恐惧的,会是什么呢……?”
太宰治已经把这话问了出来,只是这自言自语的口吻,仿佛他已经知晓了答案,知道此刻太田於菟正在斗争着的最大“恐惧”是什么。
就是要这样才好。
第168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八天
像吗?
尽管心情复杂, 但於菟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太宰那家伙,某些地方的确是相似的。
但正因如此……
“还以为於菟你对太宰君是喜欢的呢, 毕竟持续关注一个不喜欢的人, 那简直就是无意义的愚蠢内耗, 绝对不符合最优解啊。”
“是啊, 是啊, 爸爸你也说了最优解……所以我如果喜欢他,那才是违背最优解原则, 我会是做那种傻事的人吗?”
正因如此,他才不可以和太宰治相互缠绕太深,不然的话……
他们两个会一起完蛋的。
一起堕入深渊,越是彼此捆绑, 越会感到窒息。
他不想那样, 也没那个勇气。
“於菟,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港口那个诀别的夜晚, 当太宰治向他问出这话时, 他心底那近乎偏执的感性与以最优解之名约束自己的理性互相厮杀着,一瞬间仿佛要将他撕裂一般。
而当太宰治以玩笑之语收回这份交由他的选择权时,他竟然卑劣地……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 那一刻, 他是个比太宰治还要可怜的胆小鬼。
他既做不到像父亲那样将理性化作与自己完全相融的力量源泉,更不敢让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对于情感可怕的偏执疯狂去肆意妄为, 最终……
他变成了一个如此割裂的人, 不伦不类。
掩饰自己的,也许就只有张口即来的将自己都欺骗过去的无尽谎言。
……
“这就是,Agape式的‘爱’吗?”
南意大利的清晨, 于海平线处初升的太阳为地中海洒下今日的第一片粼粼金光。
坐在天色刚亮后的第一班船上,回望着于视野中越来越远的卡普里岛,於菟轻声喃喃着。
那不勒斯的十日恋情结束了,那份冲动之下想要体验一次的至真至纯的爱情,得到了吗?应该算是得到了吧,毕竟到最后,他们甚至连彼此的真名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段没有被任何外界因素侵蚀到的感情,还不够纯粹吗?
自欺欺人的纯粹,也是纯粹吧。
毕竟一切的前提是,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的爱人,为了爱而去爱吧。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作为“爱”的承载体的那条金枪鱼,偏偏是一个……当真会以最单纯之心去无私爱人的人。
竟然会有如此具备爱人的能力的人啊。
而且,还让他遇到了。
或许也正因如此,在今早这场十日之约到期时,他才选择不告而别吧,不给彼此任何选择的余地。
毕竟留恋于其中,不是最优解。
这段那不勒斯时光,就像他的异能力一样,从此只会是存储于泡沫中的幻影。
原本他是这么觉得,但不久后的那个雨天,却又让这串泡沫在空中继续飞舞飘散开来。
并盛中学音乐教室外的走廊——
这是一个下雨天,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沢田纲吉回到教学楼里避雨,原本在自言自语着希望这场雨快点停下,却在听到音乐教室里传出的熟悉旋律时止住了口中的喃喃。
在卡普里岛的最后一夜,一起弹下的那首曲子。
【如果那天雨停了的话,我们一定只会擦肩而过吧。
就算只是那一点点,瞬间的差距的话,
彼此就会邂逅不同的命运……】
那首歌的歌词,在这一刻是如此的应景。
一如在这与回忆中重合的钢琴旋律的驱使下,推开那扇门,看到这仿佛在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完美场面。
“我们竟然真的又相遇了啊,明明这个世界还是挺大的……说真的,我也没想到,金枪鱼君。”
指间的最后一个音符停下时,於菟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条已经彻底呆掉了的金枪鱼。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太田於菟。”
之后发生的一切,他算是违背了来自父亲的命令吗?也不算吧,父亲是要他来并盛中学和彭格列家族的年轻继承人交好,交好的方式有许多种,交往怎么能不算吗?
就当作是为了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顺便……将那段十日的至真至纯之爱,稍微延长一下吧。
而在并盛的那一年里,他更是一次次地惊叹于沢田纲吉那股由心而生的爱人的能力。
要如何形容呢,那简直就是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圣爱,其本人仿佛就是“温柔”这一含义的具象化和最好的诠释。
像神明一样爱着所有人。
“纲吉,有人说过你很像‘神’吗?”
“诶?这……狱寺君他有些时候说话是有些夸张啦……”
“不,不是说对你像神一样崇拜憧憬,而是……你的身上,有着一种神性呢。尤其是,当你进入超死气状态,燃烧起大空火焰时,双眉紧皱,眼中仿佛是神明温柔俯瞰着世人的慈悲,没有人会不被你的大空火焰净化掉……所以你明明是一路升级打boss,结果打掉的boss全都在下一个关卡变成队友了啊哈哈哈哈~听说连忠犬到狱寺这种地步的,最初都是踢翻你课桌的霸凌者呢!”
“我……”
“神爱世人,可得到了神明之爱的世人中,又都是同样喜悦的吗?呐,纲吉,你那浩浩荡荡的亲友团里,你最爱谁?”
“这……我,从来没有想过,大家都是我的同伴啊,我也……”
“你也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我知道你想这么说,也相信你会这么做。但是,对于内心偏执到扭曲的人来说,接受这种爱,太痛苦了啊。”
“於菟,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是啊,不一样,但也只是爱的类型不一样,至于爱的厚重程度……终究也还是来自神明的爱啊。”
“可是……”
“我没有不高兴,恰恰相反……纲吉,你让我看到了一个令人向往的领袖,应该是怎样的,谢谢。”
这是他们彼此间唯一一次谈论这个话题,后来直到他离开并盛町,彼此间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
离开并盛町的那晚,他原本是打算像当初在卡普里岛一样不告而别的,却被对方察觉到,拦了下来。
“我不知道是超直感的作用,还是我自己心里的预感……如果你现在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月光下,看着对方那想要挽留却又因本性的极致温柔而不愿强求的神情,太田於菟觉得如果日后这世上一定有一个让他不忍去欺骗伤害的人,那么……
那个人,一定叫做沢田纲吉。
但他的理性让他非常清楚,此刻应该做什么。
所以,离开是一定的,一年之期到了。
他当着沢田纲吉的面摘下了脖子上的红角挂坠,源于那不勒斯的这对所谓“定情信物”,不带丝毫犹豫、留恋地一把将系着这红角的红线扯下。
用近乎粗暴的手法,来彰显着仿佛就此断开这条命运的红线。
只是,在最后离开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问——
“明明,你知道这是一段不正常的、连爱的因果都搞反了的恋情,为什么当初还要答应我再延续一年呢?如果说在那不勒斯时你别无他法,好吧,算是被我‘挟持’的,但这里是你的主场,身边还有那么多护着你的同伴,就算我再怎么威逼利诱,你也完全可以……”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丑陋与卑劣,但这是他少有地为自己的丑陋与卑劣而感到惭愧。
惭愧到,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被自己伤害到了的人。
然而,也就在那一刻,他听到了也许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话语——
“是啊,这些我都知道的,但我……还是想要试试。”
沢田纲吉用近乎祈祷的口吻,诉说着比苍穹中的这片月色更加动人的温柔:
“因为,不敢说爱的胆小鬼,是会让幸福溜走的啊。”
对于沢田纲吉来说,同样也许此生都不会忘记这幕,因为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看到太田於菟无声地流泪了。
而那绝对是一个谎言者的真实眼泪。
沢田纲吉也不记得那晚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那可以算作是他的失恋之夜吧,更是一个无眠之夜。
因为,他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封於菟提前留下的信,应该是打算在不辞而别后,用信上的话来向他道别的。
【并盛中学里许多人都说“废柴纲”是有些倒霉体质在身上的,起初我还嗤之以鼻,后来想想,这话说得其实很正确……沢田纲吉,遇见我,被我莫名其妙缠上,你简直太倒霉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倒霉到你这种地步的人!】
开篇就是这样的当头一棒,让沢田纲吉简直哭笑不得。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於菟写下这话时的表情。
【但是,对我来说,遇见你是我莫大的幸运。】
【我父亲常说,钻石要靠钻石来打磨,而我也终会遇到那颗与我相互打磨的钻石……我想,属于我的那颗钻石,也许就是你吧。】
【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何为爱人的能力、何为包容一切的爱,如果没有这种爱……这个世界怕是要完蛋了吧。】
【活着果然是一种充满希望的浪漫啊,比如能够遇见你。】
【你会是一位出色的领袖,希望再会时,我也一样。】
……
“砰!”
又一次的,泡沫破裂开来,也让太田於菟瞬间惊醒。
和之前一样,不知是在看泡沫中的记忆,还是自己便是泡沫里的那个人。
而无尽的泡沫依旧没有停息,仿佛要将他淹没掉一般。
直到在这片泡沫中,那个与他对话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觉得,一个合格的领袖是怎样的?】
第169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九天
一个合格的领袖应该是怎样的?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也是他一直在探索的。
沢田纲吉让他看到了一种答案,只是这个答案他可以汲取一些有价值的成分,却无法完全做到, 因为他终究不是那样的人。
沢田纲吉就像温暖包容的大空, 心中永远将守护同伴放在第一位, 并且如其所言, 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
沢田纲吉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浪漫的理想主义者。
但他不同, 太田於菟自诩是个绝对的实用主义者,他从不以感性因素来划分“同伴”“敌人”, 或者说在他眼中并不存在“同伴”“敌人”,只要放在合适的位置,那么任何人都可以是“同伴”。
所以,在他看来, 所谓领袖就是权力的具象化, 而合格的领袖就是有能力驾驭各种权力的人。
“想要稳固住权力,所需要的东西无非也就三样, 官帽子、钱袋子、枪杆子。一个不被架空、不受各派博弈牵制的强人领袖, 这三样东西缺一不可。前者是我最终要问鼎的目标,后者是具备一定实力后才有资格去染指的,至于中间的‘钱袋子’……感谢你让我从一开始就获得了先发优势, 我不会让你在我身上的梭.哈成为你最失败的投资的。”
有着“迹部白金汉宫”之称的豪宅, 欧式风情的私家花园里,竞选议员成功的太田於菟在和自己最大的“金手指”商讨着下一步计划。
而作为太田於菟竞选过程中明面上最大的赞助金主, 一套竞选流程下来, 迹部景吾也能够察觉到,自己这位老同学还有一股幕后势力在支撑着,不然有些环节, 尤其是不便用“光明正大”手段来解决的事情,不可能会那样顺利。
只是,如果太田於菟不主动透露,他也不会去刨根问底。
在他看来,人是独立的个体,关系再密切的亲友也都应该保留各自的空间,何况,他也相信太田於菟有能力去把控好所身负的各方助力。
“之后还有更多事情需要小景你帮助呢,不过放心,我不会让迹部集团白白出血的,迹部家永远会是我在金融领域最优先考虑的合作伙伴。”
太田於菟举起手中的香槟,示意合作愉快。
迹部景吾却在碰杯后,直白地点出了也许未来会成为彼此决裂的矛盾点,从最初便不选择躲避:
“於菟,别忘了,从本质上来说,我是个资本家。在我们这样的国家里,政客成为资本家的代言人是再常见不过的状况了,你互利互惠地反哺我这么多,可金钱和权力是最能够令人异变的,不怕有一天当这种平衡无法再维持时……我们,再也回不到现在吗?”
这种案例,历史上不胜枚举。
利益捆绑是可靠的,也是可怕的。
“那,你怕吗,小景?未来有一天,要去选择究竟哪个更重要,是迹部家的利益,还是我们之间的友谊?”
太田於菟轻笑出声,却是不自觉地垂下了头,下意识地去逃避看对方。
然而,得到的答复却是……
“知道吗,迹部家的行事原则之一……如果两个都很重要,拿不定主意的话,那就两个都要。”
原本有些失焦的双眸瞬间重新汇聚起光彩,太田於菟猛地偏过头看向说出这话的人。
这还真是,很迹部style的回答啊,一如既往地……仿佛瞬间就要飞上天去和太阳肩并肩。
“当然,於菟,你未来会面对的选择比我要沉重、复杂得多,如果你的目标是这个国家的首相,同时也不甘做一个庸碌的首相的话……”
迹部景吾明白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口吻也不觉间转为凝重:
“你要面对的、你所担负的,就是这个国家的全部国民了,那将不会只是二选一的难题。”
“是啊,你说得没错,那是一个绝对不能任由感性冲动去凭着心意而为的位置。”
后仰身子靠着椅背,太田於菟微微闭上双眸,似是扪心自问地轻语着:
“重私利、轻公义,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领袖,可人本就是为了私利而行事的生物啊,无论是为了金钱之类的物质私利、还是为了践行理想的精神私利,人都是在追逐着一种自我实现啊……所以,我该怎么做呢……”
……
入夜,位于横滨附近某岛屿上的一处小型私人基地——
监护室里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在看到来者后,当即恭敬地起身问候:
“少爷。”
这里是一座独属于太田於菟自己的小基地,太田於菟私人账户上的钱一大半都投入到这里了,至于港口黑手党那边,森鸥外也许知晓、也许并未关注,总之从未过问这里。
而这座基地当下运营的唯一原因便是……
“他状态如何了?”
隔着玻璃,自走进这里后,太田於菟的目光便从始至终只聚焦在监护室里的人身上。
“还是老样子,目前生命特征一切正常,但是尚未有任何恢复知觉或意识的迹象。”
基地的工作人员汇报着结果,并递上了近期的监护观察记录。
太田於菟接过记录簿后大致扫了一眼,便让医生们都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吧。
待到只剩下自己后,太田於菟推开门走进监护室内,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么一看,你倒是很适合cosplay睡美人呢,景光。”
病床上躺着的人,正是无论在东京警视厅公安部、还是在那个跨国犯罪组织,都已被标记为“死亡”的诸伏景光/苏格兰威士忌。
外界没有人知晓,这位因卧底身份暴露而“殉职”的公安警察,此刻正安静地在这里沉睡。
“你们几个,还真是命里劫数够多的啊,都快把我训练成急救队员了,当初研二和阵平把人吓出一身冷汗,半年前班长也差点出了车祸,至于毕业后就神隐了的零……怕不是也去哪个组织当卧底了吧,可千万别是来我家卧底,不然那可太为难我了,也千万别……卧底成你这样啊。”
原本是想要吐槽的,但说着说着,到底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告诉你哦,我竞选众议员成功了,这可是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议员,我是第一个刚到竞选最低年龄线就成功的。刚刚我才和研二、阵平、班长他们庆祝了一番,真是的,这种庆功宴的场合居然还管着我喝酒,不让我喝个痛快。要是你在的话,你在的话……”
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今天警校大家们为自己而庆祝的聚会,而说到最后时,终是苦笑出声:
“要是你在的话,会不会为我送上一副银手铐呢,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黑手党出身的恶人进入国会,去一步步搅动这个国家的政治呢。”
“所以,我究竟希不希望你早点醒过来呢?”
“说真的,我有想过,如果你醒来了,我可以想办法封印甚至删除清空你的记忆,反正在社会层面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那就……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的人生重新开始,这样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吧。”
“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做不到啊,那样对你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如果说原本的诸伏景光对我只是失望的话,那么因为我而被‘死去’的诸伏景光,对我大概就是怨恨了。”
“记忆是很宝贵的啊,这点我尤其清楚,毕竟曾经的我可是被某个讨厌的家伙戏称为‘港口黑手党临终关怀大师’,我用我的异能力看到过许多临死之人在人生结算的那刻最怀念的记忆瞬间,没有一个人的泡沫在那一刻会是空白,毕竟都说人在临死之际才能够真正看清自己……就算是平日里哀叹的糟糕人生,终究也是会有埋藏在心底的纪念吧。”
“究竟是感情促成了记忆,还是记忆奠定了感情呢……倒也无所谓,毕竟二者永远都不可能分离开来,而从中所诞生出的,便是人的欲望。欲望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但人是很难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坚定地去选择做正确的事情。”
“可是,必须要做正确的事情啊……”
“希望下次见到时,会是已经原地复活的你,快点醒来吧,景光。”
似是说给病床上的人、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而说完这些后,太田於菟也起身离开了。
离开前,只对基地里的工作人员们留下一句——
“接下来……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来这里,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也不需要联系我、向我汇报,你们继续按部就班地监护他就好了。”
……
“就是这里啊,串联起爸爸、福泽社长、还有师公您之间的羁绊的地方,听说三年前的‘共噬’事件,爸爸和福泽社长也是在这里大打出手,想要代表各自的组织在这里做个决断呢。我猜猜当时那场交手谁赢了……嗯,应该是爸爸吧,虽然福泽社长武力值更胜一筹,但是爸爸他会玩阴的啊~福泽社长太实在人了!”
环顾着这处早已荒弃、但处处都留下了昔日战斗痕迹的屋子,太田於菟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仿佛今日要谈论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而被请来这里的夏目漱石则是阴沉下了脸色,已退休多年的他不轻易现身的,结果让他来这里就是拉着他一起追忆往昔?追忆他那两个不成器的笨徒弟?
这只小虎崽子还真是仗着他的喜欢越发肆意妄为了。
他是很喜欢这小虎崽子,但是……
“师公,这些天我的亲友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可全都在庆贺我竞选议员成功,就您什么表示都没有,好伤心啊。”
看着这小子又戏瘾上来演开了,夏目漱石当即叫停,他今天是很严肃的:
“你觉得,我应该为此高兴吗?”
太田於菟也一点点收起了自己那夸张做作的嘴脸,换上了扑克牌脸式的微笑:
“哦?可是您这些年来,从未有过任何制止反对啊。”
夏目漱石眉宇皱起,双眼虽已苍老但从未褪去智慧与清醒:
“我不愿插手干涉太多,希望一切都自然发展运作起来。当初你去念警察学校,想要进入警察系统,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政府这边向你们派卧底、而你们也反向让人进入政府内部,这是很正常的操作。后来你放弃做警察,转而去东大法学部念书,从大学时起就很是活跃,毕业不过三年便急不可待地卡着年龄线、动用一切资源参加选举,目标直指众议员的位置……你的终极目标,又是什么呢?”
被直接发问,太田於菟也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终有一天率领我的团队拿下众议院最多席位,身为众议院多数派领袖的我,自然是出任这个国家的首相。”
第170章 失忆第一百七十天
“好小子, 就知道你比谁都敢想。”
“我有能力坐在那个位置上,为什么不敢想!”
“可那是在这个国家再特殊不过的位置,如果最终真的让港口黑手党出身的你登位, 三刻构想就不再成立了!战后这些年, 不仅仅是横滨, 甚至是这个国家, 好不容易才在这种平衡中从战后状态走了出来……”
“那难道就要永远这样下去吗?!师公你也说了, 这个国家已经完成了战后状态的过度,那么就该结束战后模式了, 难道要永远无休止地制衡下去维持现状原地打转吗?!没错,三刻构想不会再成立,因为我就是来打破三刻构想的!”
太田於菟一股脑地说出了推翻夏目漱石政治构架的大胆设想,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倾吐这份构想。
当着前辈本人的面, 讲出了作为后人的“暴言”。
后浪拍前浪, 甚至拍了自己的还是向来很喜爱的小辈,但被冲击了的夏目漱石并未动怒不满, 他更想要看到的是对方的决心:
“你来打破?然后代表‘黑夜’的那刻势力笼罩这个国家吗?”
“当然不, 不止是‘黑夜’,‘白昼’也好、‘黄昏’也罢,全都只是我驭下的一部分罢了。我会凌驾于三刻之上, 将一切握在手心, 不会偏向其中任何一端,因为一切行事都只是为了这个国家。”
“哼, 说得好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那……就让我成为‘神’吧。”
当听到这话时, 夏目漱石终于明确了那种诡异感,隐隐猜到了这小子想要做什么。
太田於菟却是笑了,一种彻底放纵自己的笑意:
“只要是人, 就会有私欲,这是人的天性,但是想要实现那份理想,怎么可以是一个重私利、轻公义的人呢?那样的人,是做不出‘正确’的选择的。我承认,我是一个很割裂的人呐,而且是极端的割裂,所以,对我来说,想要实现‘正确’,就必须完全割舍掉另一半的自己……而我,愿意这么做,甘之如饴。”
然而夏目漱石的眼神并未给予认同,眉头亦是愈发紧皱。
“怎么,师公,您不认可我的想法吗?”
“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师公’,那我就没办法认同你去做那种极端的事情。”
“好吧,夏目先生。”
“臭小子!”
顶着老人家对自己的吹胡子瞪眼,太田於菟笑得更欢了:
“师公,就请给我这个机会吧……当然,如果最后证明我是错误的,或者我根本就是个废物,您尽管清理门户,无论怎样的结局我都自己受着。”
沉默了半晌后,夏目漱石终是叹了口气,既有身为长辈对于孩子的无奈,也暗含着一份别样的打算:
“说吧,想要我怎么帮你?”
太田於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您见多识广,人脉更是广到不能行,请您帮忙用非传统异能力的方式封印我的记忆,毕竟横滨有位绝对反异能力的存在……虽然那人大概率也不会再和我有什么交集,不过还是小心为上。总之,请让我忘记一切吧,让我不会再受到感性的干扰从而影响理性的判断。这样,您也能够相信我不再是‘黑夜’的代言人吧,届时,如果您还算认可我的能力的话,还请您直接向首相阁下引荐一下我,传统的升级流程太慢了,给我开个快捷通道走boss直聘吧~”
又是漫长的沉默,夏目漱石握紧了手中的拐杖,最后一次做着确认:
“想好了,你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以及……你所做的也未必就是你所追求的‘正确’。”
这个国家,由一个“非人”的领袖所引导,真的好吗?
“嗯,想好了,我愿意抛弃自己,虽然的确……有些对不起我身边的人,因为我也抛弃了他们。”
蓦然间,太田於菟觉得自己其实有些像那部咒术漫里的夏油杰呢……
对了,夏油杰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算了,不去想了。
之后,很顺利地引来了一位能和他产生异能特异点的精神系异能力者,而这种特异点是【人间失格】也无法消除的***。
他的异能力【泡沫】将反作用于自己,不再是提取记忆,而是封锁记忆,自我封锁。
只是请来的那位海外异能力者太过神出鬼没,只说会在有兴趣的时候来找他,而他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傻傻地等待着,依旧是每天该如何便如何。
最多,也就是让自己的秘书巨势弥一随时跟在自己身边,因为有预想到将来失忆后,身边总要有个知晓自己失忆状况、且对自己既熟悉却又并不真正了解的人陪着才行,作为秘书的巨势弥一便是最好的人选,而这位后辈也值得信任。
最终,偏偏是在那晚的热带游乐园里,那晚他本还打算利用那家快被渗透完了的酒厂搞事情,中也还带人在暗处埋伏着准备随时配合他呢,结果……
疾驰的云霄飞车上,除了那起突发的杀人事件外,还有……
“你好啊,夏目先生要我特意关照一下的小后辈,听说我们的异能力有些相似呢,不知是否能碰撞出你所期待的特异点?”
后排座位上一个声音突然贴近,是个男人,虽然一时间判断不出年岁,但是声音非常平稳淡定,一点也不像是个正在玩着云霄飞车这种刺激游戏的人。
说是有兴趣时会来找他……竟然是在云霄飞车上吗!
“我是个外国人,所以对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想了解太多,只是看在夏目先生的面子上来帮个小忙。不过,小朋友,作为一个阅历还算丰富的前辈,我还是想要说一句……清晨盛放的花朵,在傍晚重新拾起时,也许才能明白那份珍贵。”
这人,这人在说些什么啊!
就是因为知道那份珍贵会给自己戴上怎样的枷锁,自己才要舍弃掉啊!
“好了,不啰嗦了,毕竟年轻人都是不喜欢听说教的,还是切身经历一次才能真正看清自己。那么,准备好了吗,要开始咯……异能力,朝花夕拾。”
那可真是一趟惊险刺激的云霄飞车。
有他、有这个神秘兮兮的异能力者、有酒厂那对老搭档……
甚至还有路人行凶!更甚至这列飞车上还对口配备了个名侦探小子!
这班云霄飞车是被诅咒了吗!!!
但是,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因为……
身体已经开始起反应了,好难受。
可是对方好像丝毫未受异能特异点的影响。
对方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的困惑,意识模糊间,隐约听到对方离开时对他说……
“因为你的异能力太弱了,对于超越者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