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失忆第一百五十一天


    “老师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面对自己这都四十多岁了的学生突然抛过来的问题, 还一副微笑讨巧的样子,夏目漱石感觉自己差点被刚咽进去的那口茶水给哽住了。


    你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也都是这种年纪的人了!


    “老师觉得,於菟和我像吗?”


    终于进入正题了啊, 你儿子像不像你, 你自己不清楚吗?


    夏目漱石腹诽着, 嘴上还是给予了一些肯定:


    “一眼就能在他身上看出你的基因, 这点你不需要怀疑什么吧。”


    话应该是好话, 但总觉得听起来怪怪呢,森鸥外讪笑着接下了来自老师的认可。


    “毕竟是我的孩子, 又是被我亲手教导的,身上如果没有源自我的痕迹的话,那我这个父亲可就太失败了啊。”故作抱怨后,森鸥外也一点点正色道, “太宰君曾经评价我, 说我是理性和逻辑的化身,这么说倒也不算错。那么, 於菟呢?”


    继承了他的血脉、由他精心教导, 无可避免地被晕染上来自他的色彩的於菟呢?


    “如果说将绝对理性与逻辑贯彻到底,是我力量的源泉,那么对于於菟来说, 理性与逻辑, 也许只是他进行自我克制的手段吧。”


    森鸥外自问自答着,并给出了自己视角下的结论:


    “我是知行合一, 而於菟, 其实是很分裂的……刨除掉身为父亲的滤镜,单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还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而关于这点, 其实我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


    “哦?”夏目漱石也来了兴致,洗耳恭听那只小虎崽子幼年期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刚把他接回日本,他也就才九岁吧。我这个黑市医生兼情报贩子的工作刚刚起步,很忙的,没太多时间陪他。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搂着买来的一只兔子,和兔子玩,每天都精心投喂、照料他的兔子玩伴。后来,我终于有空闲了,决定亲自对他进行授课,便告诉他……我要亲自教授他手术刀的用法,这只兔子其实是教学道具,是买来让他解剖用的。”


    前半段如同一个回忆往昔的温柔慈父样,然而说着说着,故事就慢慢走向了暗黑风,而讲故事的这位慈父却还是在保持着不变的微笑。


    笑得让再次被哽住的夏目漱石想把手里的茶杯砸到这学生那光溜溜的脑门上……还好意思笑!


    他很难不怀疑这个当爹的是故意的,当爹也当得这么屑吗!


    “老师,您猜,於菟的反应是怎样的?”


    夏目漱石不语,夏目漱石只想看看这人还能怎么破下限。


    以及,确实有点好奇当时於菟的反应。


    “最后啊,於菟一边哭着一边在我的指导下解剖了那只兔子,当然,第一次动刀子,根本就算不上是解剖,一片稀烂。哭得很惨烈,但手上动作一点也没停,已经初现稳准狠的雏形了。”


    森鸥外记得当时,自己不止一次询问儿子还要不要再学这个,不想学这项技能的话就停手。


    当然,他也不会再教授,一切就都到此为止。


    而结果……


    论用手术刀战斗的水平,如今的於菟已经不比他这个专家差多少了。


    他的虎崽就是这样啊,哭归哭,做还是要做。拥有强烈的情绪并且也不想压抑,但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心中始终有根绳索在绷着自己。


    而那根绳索,就是理性,时刻在有需要时绷住妄图肆意增长外泄的感性。


    那么,如果面对的是理性的绳索也无法有效阻拦的状况,又该如何是好呢?


    会走极端吗?


    依照他对自己这儿子的了解,他觉得……


    会的。


    因为他的虎崽是个绝对的狠人,甚至某种程度而言,比他还要狠。


    而真正的狠,是对自己狠。


    “夏目老师,您和於菟之间的小秘密,能不能不要跨过中间的我啊,我也是很想知道的。於菟近期的转变,原因要好、想法也罢,您是有所知晓的吧?”


    到底还是找到自己这儿来了啊……但夏目漱石并不想轻易松口,毕竟当初他答应过於菟,不会轻易插手的。


    【师公,就请给我这个机会吧……当然,如果最后证明我是错误的,或者我根本就是个废物,您尽管清理门户,无论怎样的结局我都自己受着。】


    啧,臭小子就是会张嘴哄人骗人,你要是最后真留下一个烂摊子,还不是老夫帮你收拾!


    不过,子债父偿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森林太郎是会无怨无悔地为儿子还债,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可就不一定了。


    “哼,老夫倒是想先问问你,昨晚开枪时是什么感受。就算於菟事后复盘能想清楚,你是控制好了各种因素,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但被产生了利益冲突的父亲枪击,终究还是一种比枪伤更痛的打击啊……你不怕这样太伤他了?”


    “嗯,是会伤到他的吧?”哪怕是这种事情,森鸥外依旧可以用着理性与逻辑进行分析,“但是……”


    ……


    与此同时,横滨港口一处卸货现场,中原中也在一旁监管着手下小弟们干活,心头却在想着刚刚同於菟的“不欢而散”。


    应该算是不欢而散吧?


    最后自己那样说他,会不会伤到他了?於菟应该是很讨厌被人看作胆小鬼的吧。


    但是森於菟那副样子看着就让人来气啊!


    简直,简直就不像是个“活人”。


    这么想着,不禁又闷闷地吐了口烟,缭绕的烟雾间,思绪也回到了曾经的一段往事,曾经送给他的一场“梦”。


    他是不会做梦的,但是於菟曾经送过他一场泡沫般的美梦。


    那是在十六岁那年的“暗杀王事件”彻底尘埃落定后,在一个午后,终于能够彻底喘口气的他在小憩,一睁眼,却是看到了旗会,那几个家伙在朝他笑着,一如往常不着调地打趣着他,这让他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梦?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依旧在那家酒吧里打着台球,之后发生的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累死人的噩梦。


    但是很快,当他发现打台球里的人也有“他自己”时,一瞬间的怔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果然,眼前的才是梦啊。


    当即转过身,看向“始作俑者”。


    【果然,这是中也此刻最渴望看到的回忆啊。】


    自从“暗杀王事件”来袭后,整个组织上上下下,尤其是作为事件核心人物的中原中也没有任何喘息之机,一环扣一环、一步又一步,主动或被推着向前走,根本没有机会去回头看,直到事件彻底终结。


    而终结后,一切散尽,终于能够平复下自己,心头萦绕着的便是……


    【抱歉,中也会怪我自作主张了吗,如果中也不想……】


    什么啊,道什么歉啊,这么小看他吗?觉得他是那种不敢触及悲伤过往、不敢面对自我的胆小鬼吗?


    看不起谁呢,森於菟。


    【不,谢了。】


    心里哔哔着这人,但嘴上还是道了谢。


    他不是个沉沦于过去无法自拔从而迈不出向前脚步的人,过去只能留存于过去,但他会把属于过去的珍贵留在记忆中、溶进血肉里。


    而有人能够偶尔为他具象化呈现一下,明明是份不错的礼物啊。


    【啧,有些时候,我倒是真好奇,你如果对着你自己发动这个异能力,泡沫里浮现出的会是什么。】


    被动型异能力另说,但这种主动型异能力,一般人确实也很少动用在自己身上……


    【噫~中也好恶趣味,是想要窥探我的隐私吗?好过分,万一呈现出的是不可描述画面,那不就害我社会性死亡了吗?】


    【这是心里有鬼的家伙才会说出的话吧!还有,你说话的调调和太宰那家伙越来越像了啊,和他混多了吧你!】


    【才不是,最近明明和地下室的那只金渐层混……咳,相处得比较多,动不动就让我用异能力给他放他和他昔日饲养员的小电影,然后就像台人机似地在那儿一遍遍欣赏,我都快把他俩的台词背下来了!】


    【话说,真的不打算对自己用一下这个异能力,去直面一下自己?】


    【哼哼,人想要直面自己是很难的,最难看清的也同样是自己,既然如此,何必内耗呢。】


    【呵,胆小鬼。】


    【别把我和某些人归为一类!我才不是胆小鬼,我只是不和自己过不去罢了,才不是要欺骗逃避自己。】


    【行吧,随你怎么说。】


    【还有,中也……】


    【嗯?】


    【别再纠结你是不是‘人’这件事情了,毕竟……‘泡沫’都已经提取出你当下最珍贵的回忆了,‘回忆’可以作为代码具象化存储,但是‘最珍贵’的判断,是人类之心才能做到的。】


    人类之心吗……


    所以,在你眼中,我是类人的吧。


    【不是类人,就是人,你人当得多好啊,继续努力做人啊~】


    呵,现在看来,丧失了“人”感的,反倒是你啊,於菟……思绪从缭绕的烟雾间收回,中原中也眉头却皱得更紧。


    狗少爷,现在不做人了的,是你吧。


    ……


    东京——


    将陷在被褥里沉默着的太田於菟拔出的,是响起的手机铃声。


    屏幕上显示的这串号码从未见过,是首次来电。


    “喂,您好,这里是太田。”


    接通后,太田於菟语气平常,然而表情依旧是那副恹恹的样子。


    【我是异能特务科的种田山头火,你好啊,太田议员。】


    嗯……


    嗯?!


    第152章 失忆第一百五十二天


    终于来了啊……


    这个电话, 自己可是等待好久了。


    “您好啊,种田山头火长官,很荣幸收到您的亲自致电。”


    这下不仅仅是语气了, 连原本恹恹的神色也一秒钟切换, 仿佛上一刻那个低情绪值的太田於菟不存在的, 根本不存在。


    【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


    “……但是, 於菟是绝对不会因为受伤就沉溺于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的人, 他绝对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点我非常确信。”


    也许会伤心, 但绝对不会消沉,能够用理性克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森鸥外知道的,这种程度的事情, 他的孩子绝对能做到。


    同时, 也代入对方的思维,推测着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接下来, 於菟会和异能特务科那边接触,甚至可能现在已经搭上线了。枪击的事情他在社会层面上做出了假新闻的解释,但是会让太宰君把真相透露给异能特务科那边……”


    一旁, 夏目漱石静静观摩着这对儿父子的这出你预判了我的预判, 无限套娃看看究竟谁才在大气层。


    只是,他也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只是淡淡地开口:


    “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猝不及防的问题, 跑题了吧?虽然如此腹诽,但森鸥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在常暗岛当军医,撰写了关于异能力对战局影响的论文, 想要让短见的高层明白我所提出的计划方案的重要性……好吧,第二年就战败了,我被高层当作了战败的替罪羊,军衔被夺、彻底被踢出局。”


    尽管那个时候,夏目漱石还不认识这个学生,但后来打算收弟子时,自然也是充分调查过弟子的过往履历的。他能够想象得到,这个人生一路以来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在那种时刻、经历那样的挫败,会是怎样的狼狈。


    “你也是有持才傲物、横冲直撞的时候啊。”


    “毕竟那个时候我也还年轻啊……”


    森鸥外还想要为自己挽尊一把,谁没个手段稚嫩、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夏目漱石却是笑道:


    “你,不如你儿子。”


    ……


    异能特务科——


    看着简直如同瞬移般风风火火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里的人,种田山头火一时间不知道该端出怎样的表情。


    是要好好谈谈没错,但也不用这么积极地立刻闪现,你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吗?


    “反正你们异能特务科这个时间点也没有下班啊,刚才我路过办公区的时候看到大家都还在努力啊,好热血,尤其是坂口君,更是带头的榜样呢。”


    太田於菟完全没觉得自己马不停蹄地赶来拜访有什么突兀的,反正异能特务科在业内的口号不就是“不下班就不用上班”吗,所以什么时候造访都一样,那正经事情自然是赶早不赶晚啊。


    种田山头火也认命了,知道今晚怕是要和这小子彻夜长谈了:


    “行吧……那么,首先,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看似无意义的问题,实则既是在告诫眼前人,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是在问询眼前人,你是以怎样的身份来和我对话的?


    太田於菟自然不会听不出这简简单单一个问题里的百转千回,而对此,也只是处变不惊地保持着毫无波澜的微笑:


    “工作的时候自然应该称呼职务啊,种田科长。”


    “那就好,太田议员。”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种田山头火也缓缓展开话题:“其实,自你之前出狱后,首相阁下就召我前去交谈过几次,聊的核心人物就是你。你被枪击的新闻一出,首相阁下也很震惊,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我了解情况,而我也从太宰那边得知了……这不是假新闻,港口黑手党首领确实枪击了你,如果没有太宰和与谢野救你,你可就真的完蛋了呢。”


    “诶呀,太宰还真是大嘴巴啊,把实况都告诉您这边了,明明我第一时间就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就是不想让大家以为我和港口黑手党之间出现斗争,对横滨开发项目的前景感到担忧啊……”


    太田於菟做作地摇头叹气,该为自己人设立的戏是绝对不少,而随即话锋一转,别有意味地问出了真正的重点:


    “那么,首相向您询问时,您把我确实是遭枪击这一实情,如实告诉首相阁下了吗?”


    “首相阁下毕竟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自然也要对他讲述实情……只讲述实情。”种田山头火隐晦地告诉对方,他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再将多余的事情告知首相,“首相阁下知晓后,非常满意你顾全大局的做法,同时也为你的人身安全而担忧。”


    “是的呢,果然是权力越大就越危险,我现在算是深深体会到了。上次是被人构陷蹲局子,这次又是遭暗杀,我怕是要把政客高危成就都集齐了才行。”


    太田於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既是为了保障你的人身安全,更是为了横滨项目能够顺利推进下去,首相阁下决定……将一支特殊的武装力量暂时交给你,不仅仅是作为你的护卫,更是在当下这种关键时期,保障横滨的安全。毕竟项目一展开,横滨只会愈发鱼龙混杂,而项目能够成功的一个必要大前提,就是安稳有序的社会环境,不是吗?”


    种田山头火也不再卖关子,直白地告诉对方:


    “那支特殊武装,想必你也听闻过,就是曾经的异能军警部队‘猎犬’。”


    终于……


    自己布局筹谋了这么久,终于到这一步了,太田於菟压下心头的紧张与跃动,神态平稳依旧:


    “大名鼎鼎的‘猎犬’啊,怎么可能没有听闻过。这个国家最强的异能军警部队,据说是由首相直接调动的,就连你们异能特务科都无权管理。不过,这支部队三年前被宣布废除解散后,就再没有下文了。”


    “不错,三年前,尽管猎犬首领福地樱痴努力留下各种证据,想要撇清自己所为与猎犬部队毫无关系,但是国际社会绝不轻易放过,以此为由头一定要让当时刚刚临危受命上台的首相阁下给个交代……”


    回忆起当年的“天人五衰”事件,种田山头火也是心有余悸,就连自己都差点交代在那儿了。


    “很正常,痛打落水狗嘛,趁你病要你命,好不容易有个‘正义’由头削弱你的武装力量,自然是要一削到底。毕竟这个国家没有超越者,而猎犬的成员已经属于这个国家T0级别的战斗力了,直接消消乐了一劳永逸。”


    这种常见的博弈手段,太田於菟不置可否,换作是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机会。


    不过,依照那位坂本首相的本事,当时应该不会没顶住压力,将这支精锐部队真·葬送了。


    “所以呢?名义上惩处并遣散,实际上,首相阁下把猎犬安置到哪里去了?”


    “礼文岛,知道那里吗?”


    听到这个地点,太田於菟当即在头脑中铺展开的地图上锁定:


    “那不是北海道最北边的岛屿吗,隔着宗谷海峡就是被俄罗斯控制的库页岛了,两个国家一直以来都很有争议的地方,双方在海峡两侧都做有各自的机密部署……过去这三年,首相阁下是让被销声匿迹的猎犬戍边去了?”


    “没错,很幸运,我们的首相阁下充分明白异能力者的重要性,保下猎犬,命其蛰伏……而现在,是时候让这支部队重新出鞘了。毕竟横滨一直都是异能力者的乐园,而你的工程势必会让横滨更加‘喧闹’,对付异能力者自然是要用异能力者。而且,是一支听命于你这个横滨项目总指挥的异能部队,毕竟你是‘三刻归一’的那个‘一’啊。”


    看着眼前年轻人在听了这话后双眼发亮、意气风发的样子,种田山头火却是话锋一转,及时给这人降温:


    “不过,先要告知你,事情没那么简单,先别这么春风得意。”


    “诶?”


    “首先,都说了,这是首相阁下暂时特批给你的部队,是为了项目工程,而非你的私人武装,摆清楚位置。其次……就算是首相下令将猎犬暂时交由你调度,但猎犬的成员未必会愿意听命于你。”


    “哇哦,这么拽,这可是首相下令来辅助我的,他们连这个国家老大的命令都无视?”太田於菟吹了声口哨,旋即却也自问自答道:“也是,对他们来说,才不管什么首相总统的,他们唯一的老大只有福地樱痴吧。”


    第153章 失忆第一百五十三天


    “这是首相签字批准的调动文件, 你拿着这份文件自己跑趟礼文岛,去把猎犬领回来吧,如果猎犬愿意和你回来的话。”


    将文件递过去的同时, 种田山头火也不忘告诫这小子:


    “再次提醒你, 到了那儿, 只做允许的事情, 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要做多余的插手。”


    接过文件, 太田於菟手上翻阅着,嘴上则是似笑非笑着说道: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议员, 甚至还和港口黑手党闹翻了,能搞出什么事情,至于对我这么防备吗?”


    种田山头火才不被他这些话术带着走从而轻敌: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你可是头能吃掉对手的老虎, 说不定比你那位父亲还要可怕。”


    翻阅文件的手指微顿了一下, 太田於菟缓缓抬起头来,正色看向对方:


    “既然如此, 种田长官您为什么还要帮我呢?我可以理解为, 我们现在是盟友了吧,您以及您身后的异能特务科,认可了我的‘三刻归一’。”


    “为什么?你不是很厉害吗, 自己分析看看。”


    种田山头火将问题反推了回去, 再次拒绝被这小子带着节奏走,半大的臭小子, 瞧不起谁呢。


    “好吧……唔, 我想想看啊……首先,我以实际行动展现出了我的立场,绝非港口黑手党一家的代言人;其次, 之前我召集的那次会议,坂口君应该把我的那些话都转达给您了,您也是认可的吧,想要在权利核心的东京提升异能特务科的地位,存在感得刷足,难得遇上了这位能够正确认识到异能力者价值并予以重视的首相。因此,综上所述,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当下选择抱团合作会是最优解。”


    太田於菟说着自己的想法分析,这也是他此前预判种田山头火会站在他这边、予以他帮助的依据。


    归根结底,拥有共同的利益。


    然而……


    “说得很好,但也只说对了两点,其实还有第三点原因……甚至可能第三点原因才是最重要的。”


    肯定了对方的同时,种田山头火却也别有意味地表示这是一个不完整的问题解析。


    “哦?”


    “别小看我们这些阅历比你要丰富得多的大人啊,小子,你还差得远呢。”


    “那么,还请不吝赐教了,种田长官。”


    这次不是故作谦卑,而是太田於菟真的没有悟出来,并且他直觉,也许这第三点原因,无关乎头脑分析,而是他还不足以领悟一些事情。


    种田山头火却是没有当即为这个年轻人解惑,卖了个关子:


    “等你顺利从礼文岛回来后,我再告诉你。”


    ……


    翌日——


    并盛町,沢田纲吉是被一阵门铃声闹醒的。


    他的私人飞机深夜降落在了东京,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隔着时差越洋办公开会,忙到日本这边快天亮了才结束。


    知道太田於菟那边当下肯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因此没有立刻去打扰,只是发了短信告诉对方自己已落地日本。


    而本就连轴转忙完工作的他,加上时差的作用,也终是抵挡不住疲惫小睡了一下,结果一下子就睡到了……


    已经傍晚了啊。


    这个时候到访并盛町沢田宅的会是……


    “还以为这个时间点你应该睡饱了,结果看起来还是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啊,辛苦你了,因为我临时赶回来一趟。”


    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太田於菟时,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沢田纲吉一时间怔然,看起来愣愣的。


    歪头打量着对方的太田於菟则是在心中连连感叹……这人还真是显嫩的娃娃脸啊,现在这副穿着家居服头发乱蓬蓬炸毛的样子看起来根本就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任谁都不会想到是意大利里世界的教父。


    嘶,不过,这人的年纪,可不就是大学生吗,差点忘了这人比他小三岁呢,他以前是谈了个弟弟!


    而大脑也终于重启了的沢田纲吉也立刻将人迎进来,询问对方状况如何了:


    “怎么样,假新闻的事情都已经解决好了吗?”


    “那是当然的,我的效率还用质疑吗。”


    这其实是失忆状态的太田於菟第一次到访沢田宅,但也一点矜持的客人样都没有,随性地坐在桌边椅子上,相当自然地接过递来的水:


    “就是觉得好对不起你啊,如果我那晚没有宿醉,如果那天清晨我能早一点醒过来看到那条假新闻后在第一时间就制止传播,你也就不会当即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特意赶来一趟,超心疼的……”


    对于这通声色俱佳的演绎,年少时已受过多次教训的沢田纲吉可以说是免疫了,不禁叹了口气:


    “於菟啊……”


    只是叹气的前摇刚一出,沢田纲吉便灵光一现,转换了思路,微笑着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虽然我不在意这些,但是我也不想让於菟愧疚啊,那就给於菟一个弥补愧疚的机会吧,於菟打算怎么补偿我呢?”


    好家伙,你其实也挺会顺杆爬的,果然是个白切黑……


    太田於菟心中默默吐槽着,但完全没有一丝输了的不爽,因为……哼哼,瞧不起谁呢,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存在的。


    正合我意。


    “弥补,当然要好好弥补,那就……弥补一趟旅行吧!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


    双手一拍,太田於菟猝不及防地放出了“我们去旅行吧!”的宣言。


    这让同样给自己倒了杯水的沢田纲吉险些被呛到……这思维跳跃得也太跳脱了吧。


    “干吗这么惊讶的样子,你不想和我一起去旅行吗?”


    “倒,倒也不是,就是有些突然……”


    “那有没有被惊喜到~”


    “……”


    惊吓倒是有的,沢田纲吉默默吐槽。


    “今晚你再好好倒时差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交通住宿都交给我就好,你人到了就行。哦,对了,要去的那地方挺冷的,隔着一道海峡,对面就是俄罗斯远东地区了,记得带厚一点的衣服……”


    太田於菟已经继续在自说自话着要把一切都定下来了,沢田纲吉赶忙找准机会让先暂停一下。


    他还有点懵。


    以及……


    “旅行,就,我们两个人吗?”


    不会其实是於菟要搞团建吧?他正好这个时候回日本了,就叫上他一起?


    “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啊,果然团建吧。


    “应该,还会有一个人一起,我们三人行!”


    这下,沢田纲吉是真的被呛到了。


    这还不如团建呢。


    第154章 失忆第一百五十四天


    “第三个人, 是谁?”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得慎重考虑一下这个邀约,总觉得这背后莫不是在憋个大的,尤其是:


    “……不会是, 太宰治吧?”


    “怎么可能, 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吓人的安排, 纲吉你可真幽默。”听到对方报出了一个最胃疼的三人行排列组合, 太田於菟赶忙否认, “那个海岛本就在日本的极北之地,我可不想旅行途中还要去捞一条热衷于入水的冻鱼, 所以,安心啦~”


    好吧,确实有些安心了,排除掉一个最糟糕的选项, 沢田纲吉甚至觉得那第三人无论是谁, 自己都接受良好了。


    ……这不会也是於菟的说服谈判技巧吧?


    “放心,第三人是个超可爱的男孩子, 纲吉你应该没见过, 到时介绍给你认识……啊呀,差点忘了,我失忆了, 那就也不算认识对方。没关系, 我先再和他认识一下,然后再向你介绍。”


    沢田纲吉:“……”


    槽点太多了, 总觉得不会是场风平浪静的“旅行”。


    不, 真的只是旅行吗?


    “怎么了,心有疑虑的样子,虽然那地方是远了点, 但我也不会把你发卖到那里啊,堂堂教父出门在外肯定能保护好自己的吧。”


    果然是另有目的的一趟行程吧。


    沢田纲吉没有挑明,只是微笑不语地看向对方。


    微笑盯人.jpg


    无声交战片刻,太田於菟选择投降,双手合十作拜托状:


    “好吧,如果动起手来,还请务必保护我,我肯定打不过对面的。”


    ……原来是雇他当保镖。


    这是,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吗?


    不过还好,这次至少提前预告了,没有一个人暗搓搓闷头干事然后给所有人一个大惊吓。


    “当然,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我还是会努力不让情况恶化到非得动手才能解决的。”


    更何况,这种战力级别的,要是在那个小岛上战起来……


    别把岛给轰没了啊!


    ……


    入夜,横滨,港口黑手党——


    森鸥外一如既往地熬夜加班批阅文件,看起来并未因为近期儿子闹出的这串“糟心事”而受到影响。


    父子二人一样,都秉承着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那就去做的原则。


    作为父亲的森林太郎受到的冲击,绝对不会施加到首领森鸥外身上。


    直到今夜值班的下属在得到许可后,小心翼翼地前来汇报:


    “首领,有,有人要见您……”


    “嗯?”


    手上继续批阅着文件,森鸥外头也不抬,只是发出一个鼻音问询。


    “是,是少爷要见您……少爷他现在就在外间的会客室等您!”


    下属一口气说完,然后退到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透明人,心中忍不住腹诽你们父子在玩什么paly啊,我们这些打工人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少爷你相见首领,直接来首领办公室报到不就行了,谁还能拦着你啊?干吗大晚上的一副气势逼人的样子杀进来,要不是正好撞上准备带队外出做任务的芥川干部,那些不认识你的守卫都要本能反应把你突突了啊。


    会客室——


    森鸥外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儿子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姿态慵懒随性,面色平静地透过落地窗遥望着外面的横滨夜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大晚上的来他这儿凹造型呢?


    打扰正挑灯夜战忙工作的老父亲,太不孝了。


    “深夜到访是有什么事情吗,太田议员?”


    森鸥外眉头微挑,一如此刻上扬的话尾音,故意用上这种称呼,似乎在传达着既然你小子如今是这样的态度,那我就如你所愿工作时称职务。


    然而今晚的太田於菟却是改了人设,偏过头看向父亲时,笑得眼神都快要拉丝了:


    “好冷漠啊,爸爸,我是临行前特意来和爸爸道别的。”


    这嘴脸的转换……


    比他都牛。


    虽然立刻被打动投降理智丢盔弃甲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但突然听到这话,森鸥外还是问道:


    “你要去哪儿?”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极寒之地……”


    太田於菟双眼放空望向窗外,在横滨那夜晚万千灯火的衬托下,更显得在惆怅感叹着什么,从构图来说……确实够美。


    然而审美水准很高但此刻并不打算美学品味上身的森鸥外依旧冷静:


    “要去多久?”


    “不知道啊。”轻笑了声后,太田於菟又淡淡地摇了摇头,“此行前程未知,不确定能否顺利,若是不顺,还能否回来都是个未知数了。但又非去不可啊,毕竟人生在于豪赌,如果爸爸你实在担心我的话,那就……”


    “我完全不担心哦,毕竟太田议员那么强呢。”


    森鸥外直接叫停了儿子的图穷匕见。


    太田於菟:“……”,我才刚前摇完,还没开始正式施法啊!


    “啊,不会是路途太遥远,所以缺行动经费了吧,钱的事情好说,就当是对太田议员的赞助了,还望太田议员日后对我们多多高抬贵手啊。”


    对于这番真金白银的“贴心”,太田於菟感觉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里……谁让你对我甩支票了!


    “至于这趟远行的保镖,应该不需要我们出吧,毕竟太田议员已经请到了一位不逊于中也君的高手呢。”


    正想见缝插针找时机续上施法的太田於菟瞬间皱眉:


    “你监视我?知道我傍晚去找了沢田纲吉?”


    而且,果然是老狐狸,反应够快的,立刻就想到了沢田纲吉会和他一起出这趟远门。


    “只是凑巧有下属看到了你的车子开去并盛町。”


    “……”


    呵呵,你猜我信不信?


    不过这笔账还是得先压下,眼前的事情才是重要的,很能分清主次的太田於菟当即施展自己的倒打一耙技能:


    “连跟我分手多年的前男友都无条件帮我,你这个亲爸爸却对我这么无情冷漠吗!”


    倒打一耙技能再装备上无理取闹buff,理论上应效果拔群,然而……


    “这样啊,那於菟你还真是好手段,能够让前恋人依旧对你死心塌地的。哎呀,这点爸爸确实是不如你,毕竟你妈妈当初和我分手就是真·分手了呢,对我这个前任一点留恋都没有啊。”


    森鸥外终究不是一般人,当即就能从另一个犀利的视角来进行解读,


    太田於菟:“……”


    当着孩子的面直言不讳这些真的好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你果然是被甩的那一个啊!我是被和你一起打包踢出门的,还是我根本就是被你偷出来拐跑养的啊!


    “於菟果然很厉害呢,为了达成目的,任何人都可利用,前男友可以利用、父亲也可以利用……当然,我不是在指责你,因为这没什么错的。”


    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这本身就是最优解的基础要素之一,所以森鸥外对此可以说是赞赏的。


    当然,只是作为父亲的话,那确实好伤心啊。


    不是伤心于儿子对自己的算计,而是伤心于……於菟变得不再是他的於菟了啊。


    不再是鲜活的於菟,而是放弃了自身的太田议员。


    “那么……”太田於菟上前两步,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并直接展露出自己“无耻”的那面,装都不装了,“爸爸愿意被我利用一下吗?”


    乖巧又孺慕,让人该死的无法拒绝。


    但森鸥外终究是森鸥外……绝不轻易被击溃!


    “先说说看,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我想要借一个人。”


    “哦?”


    “能够发动【脑髓地狱】的异能力者,梦野久作。”


    第155章 失忆第一百五十五天


    “久作君吗……还真是意外啊, 於菟居然敢动用久作君,还以为被久作君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到现在都没办法弥合呢。毕竟同为精神系异能力者, 於菟当初完败给了久作君啊。”


    被关押在禁闭室里的梦野久作已经多年无人问津了, 上次出动这孩子还是三年前为了应对来袭的北美异能组织Guild, 结果在横滨闹出了好大一场风波。


    当时, 森鸥外特意交代了即将从东京大学毕业的於菟不要回横滨, 既是为了减少於菟和港口黑手党之间的联系,也是为了避免久作和於菟遇上。


    逃避并不可耻, 逃避有时也是一种合理的战术手段。


    而太田於菟在听到这话后,内心是意外的,因为从中提炼出了好几个不得了的信息点。


    他其实是从异能特务科那里了解到关于梦野久作的情报的,异能特务科在首相的许可支持下, 和他共享了现登记在册的异能力者资料库, 他在浏览过后选定了这个精神控制系异能力者,尤其是在看到了该异能力者隶属于港口黑手党后……应该有被他的首领父亲驯化好吧?


    不过现在看来, 是个很难管教的孩子呢, 甚至还和他有过私仇。


    那么,选错人了吗?不……


    太田於菟知道,即便自己没有失忆, 那么只要梦野久作是最优解, 自己就还是会冒着“人身风险”去这么干。


    反正他还有个教父级别的保镖跟着,这道保险上得够可以了吧。


    “而且,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当初……”森鸥外顺势打算说什么,然后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不,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想要把久作君带走,随便你,如果你能够有效地帮港口黑手党处理好久作君,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


    通向禁闭室的路上,走在前面的爱丽丝愉悦地哼着小调,太田於菟沉默地跟在后面。


    “一会儿见到久作,於菟要温柔一点哦,毕竟久作对於菟是又恨又怕呢。”


    那听起来还真是不妙,熊孩子看来是不会老实了,太田於菟觉得有点头疼。


    根据资料显示,梦野久作比他小了快十岁,按照对自己的了解,他怎样也不会对一个比自己年幼这么多的小孩子做可怕的事情吧。


    “都怪太宰当初给久作留下了太恐怖的阴影,没办法,谁让久作失控后伤了於菟呢,如果不是林太郎阻拦,久作大概就要享年八岁了吧,最后只是被封印囚禁了。”


    太田於菟:“……”


    推算一下,那应该是他和太宰治十七岁那年的事情吧,哈?这意思听起来简直是,太宰治为了给他报仇而狂虐一个失控暴走的小异能力者。


    喂,太宰治你崩人设了吧!你是这种会为了我冲冠一怒的人吗?你不是吧!


    终于,二人在禁闭室门前站定,爱丽丝率先推门进入。


    “久作,你看谁来看你啦~是你的泡泡哥哥哦!”


    泡泡哥哥?谁?我吗?


    太田於菟当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说他那个吐泡泡的异能力……所以那种吐泡泡到底是怎么和精神系异能联系上的?


    只是当下还没来得及思索异能力的问题,便被禁闭室里的那个少年吸引了。


    那应该是个少年,毕竟论年纪也有十六岁了,但也许是长期被囚禁于此的缘故,身型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得多。脸上的表情也如同孩童般纯粹,即便是恶意,也是纯粹的恶意,一点也不复杂。


    长时间一个人呆在这里,梦野久作的反应难免是要慢半拍的。


    抬起头看向来者,看到真的是记忆里的“泡泡哥哥”,梦野久作第一瞬的神情是欣喜的,纯粹的欣喜。


    他为数不多的鲜活记忆里,泡泡哥哥总是会给他变出一串泡泡魔法,每一个泡泡里的他看起来都好开心,只是每次他想要抓住那些泡泡,紧紧攥在手中时……


    泡泡却是一触即破,什么也无法留住。


    就像后来,他无论再怎么向泡泡哥哥求助,泡泡哥哥都不再理会他了啊,任由他被关押、被封印、陷于无尽黑暗的牢笼中。


    梦野久作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化,由纯粹的喜悦变为纯粹的愤恨,而愤恨中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太田於菟看着这个真·眼中藏着星星的孩子,定下心神,语气淡然地开口,仿佛真的只是两个许久未见的人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你还是老样子呢,看来日子过得不算好。”


    一旁的爱丽丝用眼神传达着无语,一张口就奔着得罪人去啊,於菟。


    然而梦野久作却是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歪着脑袋问道:


    “太宰先生呢?他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我为什么会和那家伙绑定!


    太田於菟还没来得及表达心中的腹诽,便听到眼前这个小少年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真遗憾呐,好想让你们两个一起受尽痛苦,再把你们两个搞坏啊,那样的话就太完美了。”


    熊孩子说什么熊言熊语呢!


    “别说得好像要送我们两个去殉情,这样会显得我很人渣诶,毕竟我刚邀请了别的男人一起去旅行。”太田於菟微笑不变,接着上前两步,俯身靠近对方,“你也一起吧,怎么样?憋在这个地方很难受吧,我带你出去玩,去个……很好玩的地方,而且那个地方没有太宰治哦。”


    ……


    翌日——


    异能特务科特别赞助借用的公务出行私人飞机准时到位,目标是日本最北端的礼文岛。


    即将起飞,机舱内的三人却是气氛诡异。


    梦野久作站在沢田纲吉面前,用属于孩童的天真眼神打量着沢田纲吉。


    尽管被告知这孩子其实已经十六岁了,但沢田纲吉就是有一种仿佛重回当年自家小孩子看向自己的感觉,尤其还被预警这其实是个熊孩子。


    “你好啊,久作。”


    自诩还是很有和小孩子相处经验的,沢田纲吉温柔地和对方打着招呼。


    然而梦野久作却像是有大发现般,满是新奇地盯着沢田纲吉看,然后嘴角向上咧开,一张口就犀利惊人:


    “和太宰先生完全不同的类型,於菟哥哥口味换得好夸张。”


    此言一出,一旁座位上的太田於菟如果不是已经系上了安全带,怕是要直接弹射而起,然后一拳头……


    不行,不能打,这熊孩子的异能力太邪门。


    沢田纲吉却是接受良好,甚至还微笑着问道:


    “这样啊,那,於菟和那位太宰先生之前的关系非常非常好吗?”


    “嗯!”梦野久作重重地点了下头,对此非常肯定,“两个人都一样坏,一直都好想把他们一起搞坏啊!”


    别再说这些天真又恐怖的话了!


    这下太田於菟是真的坐不住了,当即从座位上起身,拿出手机要用自拍来转移这个话题:


    “我们拍张照吧,来,笑一个。”


    挤到二人中间,然后不由分说地一通咔咔咔狂摁。


    刚想说拍得还不错吧,结果熊孩子就笑得格外开心地来上一句:


    “於菟哥哥,你知道那个传说吗?据说三个人一起拍照的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人,会死的。”


    居于照片中间的太田於菟:“……”


    “嗯?於菟哥哥,你怎么不抓紧时间致遗言?”


    “你最好收敛一点哦。”太田於菟决定还是回击吧,不然这孩子得骑到他头上,“别看这位沢田先生看起来比那位太宰先生要温柔得多,但是他一拳头能打十个太宰先生哦,你如果不老实一点的话,还没来得及发动异能力,就已经被这位沢田先生用拳头捶成饼饼了。”


    沢田纲吉:“……”


    还请不要把我描述得那么暴力,不至于,真的。


    威慑完熊孩子后,太田於菟重新坐回座位上,并在飞机起飞前,将刚刚拍好的三人启程合照发送了出去。


    ……


    收到照片的森鸥外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看到这样诡异的出行组合。


    而发送完照片的於菟,顺带着还发送了条简讯——【出行告知家长,怎么样,我够孝顺了吧?】


    森鸥外眉头微挑,想着自己是该回条什么吗?比如,玩得开心?


    唔……大概也开心不起来吧。


    只是看着照片,思绪不禁又回到了八年前,对梦野久作那场极度耗力的封印……


    【啪!】


    当巴掌的痛感在脸部神经传递开来时,森於菟才终于清醒过来了一般,看向面前用物理方式“叫醒”他的同伴。


    【其他人对少爷你过于顾忌而不敢出手,我可不同……醒一醒,於菟。】


    第156章 失忆第一百五十六天


    “真是狼狈啊, 我如果没有及时赶回来的话,是不是回来后就直接被拉去你的葬礼现场了,要我在棺材前嘲笑你吗?”


    太宰治蹲下身来, 手抚上森於菟的脖颈, 任凭那鲜红的血液粘黏上自己的手指, 然后又在手掌缠着的白色绷带上蔓延开来。


    “受了脑髓地狱诅咒的你, 在发狂到极致后, 所选择的竟然是毁灭自己呢,原来你真实的内里, 竟然是如此自毁极端呢,你才是港口黑手党最疯狂的那个,於菟。”


    将抚着对方脖颈的手收回后,看着手上的这片殷红, 又有些嫌弃地手指捻搓了几下, 露出的那只鸢色眸子投去了恹恹的眼神:


    “好了,赶快去把你那些伤口都处理一下吧, 处理得干净点, 你马上就要去警察学校报到了不是吗,你也不想顶着一身的大小伤口,一入学就被看作是问题学生吧。”


    而这时, 被【人间失格】从脑髓地狱的诅咒中解救的森於菟才终于一点点回神, 然而脑海中却仍是在翻涌着此前的一幕幕……


    【於菟哥哥,我好想离开这里, 你帮我离开好吗?】


    【救救我, 你能够救我的对吧,你会变出好多让我开心的泡泡,你是有魔法的对吧?】


    【为什么, 你也要骗我……】


    【诅咒你,我也要诅咒你!】


    而压下脑海中一幕幕的,是森於菟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没做错。”


    催眠自己一般地告诉自己,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嗯,对,你没做错,所以现在可以自己站起来速度跑去诊疗室了吗,我可不想扯着你去,好沉。”


    终于,森於菟有所反应了,眼神渐渐聚焦,看着蹲在自己身前与自己咫尺之间的太宰治,然后……


    一拳挥了过去。


    “臭布偶猫!刚有点力气就挥舞起你的疯猫拳了吗,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不知道打人不打脸的吗,你刚刚居然敢抽我耳光,混蛋太宰!”


    “去,去,去,离我远点,你的血都甩到我身上了。”


    闹够了,看着终于恢复常态的森於菟,太宰治也一点点正色下来,看起来相当理智地问道:


    “这个曾被森先生给予厚望的小鬼看来是无法到达预期,需要舍弃掉了,那么……需要我帮你把这小鬼的心脏剖出来吗?”


    森於菟撇了撇嘴角,“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自己的话,下不了手吗?”


    “随你怎么想,反正这小鬼大概率是不能要了,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已经是一笔负支出了,还是说……你想要求情?”


    而森於菟在沉默了片刻后,不带任何情绪态度地表示:


    “交由首领定夺吧,我遵从首领的一切判断与决定。”


    ……


    “唔……”


    眉头紧锁着,太田於菟挣扎着从梦中醒来,这个压抑的梦甚至让他在醒来的那瞬间都仍有些呼吸急促。


    而一睁眼,看到的是上方悬着的沢田纲吉的脸,从上方俯瞰着他。


    彼此对视,大眼瞪大眼。


    飞机已经进入了平流层,太田於菟也早已半平躺了下来,也许是这些日子以来连轴转的日程和高度紧绷的神经,此刻难得飞行途中的空闲,竟然一枕着靠背就睡着了。


    虽然并没有做个好梦,甚至一觉醒来更累了。


    “做噩梦了吗?刚刚你状态不大好。”


    沢田纲吉是听到这边呜呜哝哝的动静,才走过来查看,正想着要不要把人叫醒,就自己从梦中挣扎着醒来了。


    “是吗……”太田於菟缓缓坐起身,口吻带着淡淡的自我嘲讽,“我这样的人,做美梦的话,也太奢侈了。”


    接着,看向了过道对面的座椅上,即使已经陷入了酣睡状态也依旧怀抱着诅咒娃娃不撒手的梦野久作,示意沢田纲吉去撸起这孩子的袖子,看看那手臂。


    沢田纲吉闻言照做。动作很轻,尽量不让睡眠中的梦野久作察觉到。而接下来,入目的便是……


    那本就因为常年在禁闭室里接触不到阳光而惨白的手臂上,一道道大大小小的伤痕更显得触目惊心,正常人看到后很难不因这些残忍的痕迹而心头一沉。


    “脑髓地狱发动的先决条件,是他要先受到‘敌人’的伤害,这样才能对‘敌人’下达诅咒,但是如果敌人就是不做出伤害行为,要怎么办呢?那就让敌人发出被动伤害,比如在他的手臂上缠上刀片,这样即便敌人只是碰到他一下,伤害这个先决条件便可达成。”


    语气毫无波澜地说着这些,而说到最后时,太田於菟终于无法再毫无动容,口吻变得连他也难以言说:


    “知道想出这个残忍手法的人是谁吗?不是森鸥外,也不是太宰治……是我啊。”


    此言一出,沢田纲吉惊异地看向太田於菟,不仅仅是因为这手法之残忍,更是因为:


    “於菟,你的记忆……?”


    “不,我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在梦里记起了一些片段,有些时候是会有一些记忆碎片以梦的形式进入我的大脑中。”


    眉头微蹙,太田於菟诉说着刚刚的梦境片段。


    【於菟哥哥,你看,我有按照你说的做哦,我都做了啊……你为什么还是要骗我……】


    年幼的孩子举起那被刀片插得血淋淋的手臂,绝望地质问向他。


    “不,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事情的全貌也许并非如此,或者……那有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梦呢?”


    沢田纲吉的安抚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太田於菟摇了摇头,他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


    他自诩当然不是一个本性残忍的人,但他是一个绝对的实用主义者,一切以目的为导向。


    所以,当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他对自己都没有信心。


    而这时,沢田纲吉也终于问出了自从了解到梦野久作的情况后,心头就一直对这趟旅程的抱有的疑惑:


    “为什么会选择我一起走这趟呢?如果你的计划中,这趟行程需要发挥久作的能力的话,拥有绝对反异能力这一技能的那位,不是更合适吗?更容易防止久作失控暴走。”


    “不行,不行,那家伙既当不了刺客、法师,甚至连肉坦都胜任不能,真战起来我还得拎着他跑路呢。”太田於菟连连摆手,拒绝那种绝望的场面,“况且,都谈不上预防,久作怕是光一见到那家伙,就要直接失控暴走了。”


    到时候这个团队怕是还没出发,就要直接散架了。


    “而且,没有比纲吉你更合适的了……你看起来就超会带孩子的样子啊。”


    沢田纲吉:“……”


    所以抓他来,是让他保镖兼保父的吗。


    ……


    两个小时的航程,飞机便顺利降落在了礼文岛的一处小型官方专用停机场。毕竟这个岛上的常住人口不过几千人,普通岛民和游客进出小岛都要靠坐船。


    一出机场,便感受到了北海道地区最北端海中孤岛的凛冽冷风,三人都不禁裹紧了衣服。


    体质最差的梦野久作更是连打了几个喷嚏。


    就在这时,身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暖意,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暖烘烘的,好舒服。


    梦野久作仰起头,只见是沢田纲吉将一只手轻轻抚在了他的后背上,那只手就像能够燃起火焰一般,温暖却又不会灼伤人。


    太田於菟也好奇地打量了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彭格列家族大空火焰啊……


    原来还能当便携式烤炉用?


    然后,先是看看沢田纲吉空着的另一只手,又看向沢田纲吉本人,眼中明晃晃地传达着……我也要!


    微操火焰中的沢田纲吉:“……”


    那样子走路的话,我们三个看起来会很奇怪吧。


    但是在太田於菟坚持不懈地盯视下,沢田纲吉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知道了。


    “纲吉,要是让那些被你击溃过的敌人,知道你用大空火焰当移动暖宝宝,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拜托不要说出来啊。”


    ……


    太田於菟原本是打算直奔驻扎在礼文岛上的相关政府部门的,但是梦野久作在冷风中走了两步就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吃饭,无奈,只好先找了家街边的小餐馆填填肚子。


    这里所处的位置正是著名的北海道渔场,当地的饮食也是以海鲜为主。


    店里没什么人,点的各式海鲜料理很快便上桌了。


    梦野久作专心于吃海鲜,同桌的两个大人却没那么好的胃口了,因为……


    “啧,这个岛果然有些奇怪啊……手机信号完全被屏蔽掉了。”


    第157章 失忆第一百五十七天


    “是这个岛的位置太过偏僻, 导致信号不好吗?”


    “可这也太彻底了,一走出机场,信号就瞬间全部消失, 连紧急呼救电话都播不出去, 感觉更像是人为。”


    “这样的话, 这里岂不就像是一座与外界失联的海中孤岛了。”


    “要不先向餐馆老板打探一下, 这种情况在这里是否常见……”


    太田於菟和沢田纲吉讨论着眼下有些诡异的状况, 一旁被忽略掉的梦野久作却是不满了,嚷嚷着抢夺回存在感, 两个大人也只好暂停话题,先好好吃完这顿饭。


    结果就发现了……


    看着这一桌料理,太田於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刚刚一心都在讨论正事上,就打发梦野久作去点菜,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完全没多作留意……


    结果熊孩子就给他点了一桌子的鱼,各式各样的鱼, 怕不是把菜单上的所有鱼类料理都叫了一轮。


    太田於菟:“……”


    他不确定梦野久作是否知道他不吃鱼是因为对鱼类重度过敏, 但梦野久作至少能从他不碰鱼这点知晓他是不喜欢吃鱼的,所以毫无疑问,熊孩子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太田於菟默不作声中越发阴沉的脸色, 沢田纲吉放在桌子下的手悄悄碰了碰对方, 安慰这种时候就不要和小孩子多置气了,简单用餐一下, 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接着, 用餐桌上唯一一道非鱼类的料理转移话题:


    “有螃蟹呢,这片海域的螃蟹据说很有名的。”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见梦野久作一把抓起了盘子里的这只大螃蟹, 一定要让太田於菟给他剥。


    “我不会剥螃蟹,你自己点了螃蟹就自己解决掉。”


    太田於菟直接用这种说辞搪塞掉,他本身对螃蟹就无所谓喜爱不喜爱的,就一般般吧,所以他才不要去做剥螃蟹这种麻烦的事情。


    然而这种说辞自然是令梦野久作不满了,果然大人都是虚伪的,眼前这个大人尤其满嘴谎话:


    “骗人!你以前明明就给太宰先生剥过螃蟹的,有次一口气给太宰先生剥了十只呢!”


    “一口气吃十只螃蟹,他也不怕窜稀吗!”


    太田於菟非常确信,自己才不是那种会心甘情愿给别人剥螃蟹的体贴人,所以自己绝对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胁迫的,绝对是在冷脸剥螃蟹,并且在心底诅咒对方立刻去和马桶缠缠绵绵!


    一旁的沢田纲吉在听到这话时微微怔了一下,蓦然间想起了当年曾和於菟一起吃过两次螃蟹。


    第一次是中奖了一家料理店的招待券,招待券套餐的主菜特色就是螃蟹,不太吃螃蟹的他原本还在发愁要怎么下手,却见於菟已经手法相当熟练地把那只大螃蟹给料理了。接着却是把从蟹肉到蟹黄都推给了他,自己一口也没吃,而询问为什么不吃时,记得於菟说……【猫才喜欢吃海鲜吧】,然后在看到他因为这话而叼着蟹腿肉愣住的样子时,又补充道【啊,忘了,兔子是食草动物,如果不喜欢吃的话别勉强。】,那时他只是无奈地表示不要学云雀学长式用词啊!


    第二次是在家里,妈妈做饭招待於菟,买了很多当季新鲜的螃蟹。他看到於菟熟练地剥完螃蟹后相当自然地吃了起来,以为於菟是为了妈妈的心意才吃的,便趁着妈妈去接电话时,悄悄说如果不喜欢吃的话不要勉强,给他就好,他来吃掉解决。结果於菟这次却是护食不给,可上次明明……【我之前说的又不是我不喜欢吃螃蟹,还有,螃蟹是无辜的。】


    有关螃蟹的问题只是个很小的插曲,他也没有在意,而现在,他想他也许是明白了。


    脑中如是想着,手上则很是自然地从梦野久作手里拿过了那只螃蟹:


    “好了,我给你们剥,还有,再点一些其他的料理吧。”


    太田於菟其实还不怎么饿,不过确实想要和这家小餐馆的老板打听一些岛上的情况,多给对方一点生意也没什么不可。


    倒是梦野久作看着沢田纲吉剥螃蟹的样子,一脸纯良无辜地盯了会儿后,嘴角咧开了弧度,不知是在挑事情还是单纯抒发感想,突然来了句:


    “太宰先生果然好逊啊。”


    你这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感想!能不能别再提那人了!


    要不是顾忌【脑髓地狱】的发动前提,太田於菟早就要至少在桌子底下给这熊孩子碾上一脚了,当下只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


    “……好好吃你的饭。”


    “於菟哥哥也吃嘛,这么讨厌吃鱼的吗?”


    梦野久作夹起一筷子鱼,就恶作剧般不由分说地往太田於菟嘴里送,太田於菟躲闪不能时只得把熊孩子拨开,还得留意手上的力道,不能构成“伤害”。


    这时,餐馆老板也在收到客人们的示意后,走了过来。


    老板年岁不小了,听力不太灵敏,说话也带着浓浓的方言口音,彼此间交流起来不算太顺畅,只听懂大意是这个小岛一直很平静,除了偶尔的游客外没什么外面的人进驻打扰,他本人甚少使用电子产品,因此没留意过岛上的信号有什么问题。


    没能从餐馆老板这里打听出什么消息,太田於菟也只是表示吃完饭后就立刻先去岛上驻扎的政府部门接洽一下,到时随机应变吧,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这时,餐馆大门处的风铃振动作响,又有新的客人进来了,老板前去招待。


    “反正今天我们肯定是要在岛上住下了,不急。”太田於菟安排着接下来的行程,包括今晚的住宿问题,他并不想住政府驻地的宿舍,总觉得那样太被动了,“你们两个,对住宿没特别要求的话,我就找个民宿套房了啊,这样相互照应方便一些。”


    沢田纲吉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至于梦野久作……不可以有意见,嗯。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声音插入——


    “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留宿地点,可以为先生您推荐。”


    是刚刚走进这家餐馆的新客人,外面此刻在下着小雨,这位客人外穿的雨衣还没有取下,甚至连雨衣的帽子都还戴在头上,让旁人看不清样貌。


    而这人在经过他们这桌时停了下来,提出了留宿建议,然后……


    “咔嚓!”


    伴随着一声脆响,一副明晃晃的银手铐落在了太田於菟的手腕上。


    “港口黑手党高级成员森於菟,迄今为止,涉嫌参与69起合谋杀人案、156起恐吓案、以及312起诈骗等其他案件,基于上述罪行,对你进行逮捕。”


    第158章 失忆第一百五十八天


    猝不及防的风云突变, 小小餐馆里的氛围霎时间剑拔弩张。


    太田於菟盯着眼前这个给他落下手铐的人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摘下雨披兜帽,露出一张在异能特务科共享的绝密资料库里看到过的脸。


    能够让自己身体分子化的异能力者,原猎犬部队成员, 条野采菊。


    以擅于侦查、逮捕、审讯这一条龙流程而闻名, 其职业履历上还有相当“耀眼”的一笔——曾缉捕前港口黑手党干部太宰治。


    而现在, 也许辉煌的履历表上又能再添上一笔了。


    一切的思绪不过是在一瞬间, 下一瞬, 一旁的沢田纲吉便本能地出手想要斩断那银手铐、隔绝开这两人。而太田於菟的反应也很快,既理清楚当下的状况逻辑、又预判到沢田纲吉会为了保护他而做出的行动, 当即挥出自己尚且自由的另一只手拦下了沢田纲吉。


    “嗯,反应很及时嘛。”条野采菊似乎很满意缉捕对象的“识相”,只是脸上惯常性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其真实所想,“毕竟目前还没有对你下达最终审判, 一切都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你若是拒捕的话,那可就是实打实的罪名了。”


    的确如此, 太田於菟虽然惊异于自己案底身份的暴露以及突如其来的缉捕, 但还是立刻想到要最优解应对,当下状况应该还没有严重到要做出正面对抗之举。


    明白沢田纲吉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太田於菟朝其递了个眼神, 并轻轻摇头表示没事的, 还不至于。


    条野采菊虽然目不能视,但敏感度被无限放大的其它感官成为了他更多的眼睛, 对现下的状况心中很是清楚:


    “彭格列先生, 还请您不要涉入到这件事情中,不然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困扰。虽然身为资深黑手党的您身上也是罪案累累,但毕竟对您发出了通缉令的国家中并未有哪个与日本之间签订了引渡条例, 所以我无权对您强行执法,不然就会演变成国际矛盾了。”


    看来是有备而来啊……听着对方的侃侃而谈,沢田纲吉意识到对方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的,连自己这个同行者都详细调查了一番。


    简直像是这座岛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於菟来自投罗网了。


    而太田於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切似乎是早已被安排好的陷阱:


    “作为特殊军警部队的猎犬三年前就被解散了,你们现在只是受安排的戍边人员,并不具备执法权。是谁向你们下达缉捕我的命令的,你们又是从何处获悉我的真实身份的?”


    条野采菊将问题反推了回去:


    “你觉得呢,在这个国家,拥有如此情报网又能够直接对我们下达命令的,还能有谁?你心中难道想不出这个答案吗,嗯?”


    一瞬间,前天深夜,和种田山头火长官的那次谈话在太田於菟的脑海中闪电般划过。


    当时,他问种田山头火长官为什么帮他,那未被告知的第三点原因……


    【说得很好,但也只说对了两点,其实还有第三点原因……甚至可能第三点原因才是最重要的。】


    【别小看我们这些阅历比你要丰富得多的大人啊,小子,你还差得远呢。】


    【等你顺利从礼文岛回来后,我再告诉你。】


    但是看样子,好像并不打算让他从礼文岛顺利凯旋呢。


    ……


    “好遗憾,没有带相机,不然一定要拍下於菟哥哥被手铐带走的精彩画面,让港口黑手党的所有人都快乐一下。”


    梦野久作显然对太田於菟被拷走喜闻乐见,手舞足蹈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而本在沉思着的沢田纲吉敏锐地捕捉到了梦野久作手上的一道伤痕,之前被过长的衣袖遮挡住了因此并不显眼。


    “你的手……”一瞬间,刚刚吃饭时的几个场面在脑海中依次闪过,原本还算镇静的沢田纲吉顿时情绪起了波澜,“你那个时候……!”


    “没错,是故意的哦~”


    对于自己的作战成功,梦野久作很是得意。


    一路上自己其实都被这两个大人小心看护着,一直没能找到什么伤到自己的利器,直到看到路边的海鲜店时,心喜于机会终于来了!


    果然,店里是有螃蟹的,而且是那种外壳相当扎手的大螃蟹。他在拿起螃蟹时悄悄让螃蟹划伤自己,又趁着这两个人投入地谈论正事时,悄悄将细小的鱼刺扎进自己被划破的伤口里。


    之后,故意夹起鱼肉怼向讨厌鱼的太田於菟,引得太田於菟出手把自己推开,正好碰在扎着鱼刺的伤口上。


    由此达成太田於菟“伤害”了他,这一发动诅咒的前提条件。


    “我也是被森先生教导过的人呐,太宰先生和於菟哥哥会的那些,我也会的!”


    布局成功的梦野久作开心得不得了,举起那个一路怀抱着的诅咒娃娃耀武扬威了起来:


    “现在,只要我破坏掉这个娃娃,於菟哥哥就会失控发狂哦,万一他一个发狂把刚刚那个瞎子给杀掉了可怎么办,那可就是大罪过了,绝对无法翻盘的大罪过。一定要弥补的话……啊,有了,到时沢田先生你干脆把这座岛给完全炸掉,伪装成是超大的地震海啸把岛给毁了,彻底毁尸灭迹。怎么样,沢田先生你能做到吗?”


    接着,未等沢田纲吉有所反应,梦野久作又继续摇着头笑得满满恶劣:


    “於菟哥哥这次还真是选错人了啊,如果他选择让太宰先生一起来的话……太宰先生大概已经毫不犹豫地直接杀掉我一了百了了。但是沢田先生看起来做不到呢,别说是毁掉整座岛,连毁掉区区一个我,你都做不到啊。”


    明明才相识了还不到一天,但凭借着孩童般的直觉,梦野久作就是笃定这人做不出那种事情。


    这么想着,梦野久作抱紧了怀里的诅咒布偶,只要他手里有这个……


    诶?


    只见这个温和好脾气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明明脸上的表情依旧平和,却莫名带给了他一种压迫感。


    “我的确不会对尚未成年的小孩子动手,但仅限于好孩子……不要小看大人啊,久作。”


    ……


    “好寒酸啊,我还以为至少会有一辆装甲车来押送我这个重大嫌犯,结果就这?”


    被带走的太田於菟未做反抗,任由条野采菊把他押进了一辆看起来破铜烂铁到离报废不远的小车里。


    就这待遇,瞧不起谁呢?


    这么想着,太田於菟打了个响指,嚣张地把铐着自己腕子的手铐甩到一边去了。


    “毁坏执法公物,这可是罪加一等哦。”


    “哪有?是你们的装备太老旧了,就这种强度的手铐,你们在玩警匪过家家吗?”


    “嗯,你果然很厉害呢,刚刚那样的状况,你的呼吸、心跳竟然都还能保持平稳,冷静得令人佩服……不过连配合我表演一下都不肯吗,当初太宰君好歹还愿意演一下,这会让我很没有成就感的。”


    “还真是恶趣味啊,条野先生。刚刚难道还没有满足你吗,故意把问题反推给我,诱导我朝着糟糕的方向去想,你端坐一旁欣赏我自己内部崩盘……差点就中你的计了,果然像资料库里记录的那样,你很擅长作弄人的心理从而进行审讯。”


    “那么,请问我是哪里暴露了呢?”


    “很简单,我犯过多少案件,我自己还能不清楚吗,诈我前麻烦还请把数据做得像样一点。”


    太田於菟不禁嗤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好吧,其实他现在才是在演的,因为他个失忆人士怎么可能知晓自己到底涉案多少。


    现在换成他在诈对方。


    “原来是这样啊,好吧,那串数据是我把此前太宰治的涉案数量减半所得出的,想着你应该抵得上半个太宰治吧。”


    这话说得,太田於菟觉得自己怕不是要被气笑了……


    这人眼睛虽然是瞎的,但是嘴巴毒得很!


    把太宰治当成计量单位不说,他才只抵得上半个太宰治?!


    所以,这在对方看来,是在看重他,还是在恶心他呢?


    但让他不爽是真的,呵呵。


    ……


    东京,首相官邸——


    “他已经抵达礼文岛了吗?”


    繁忙的首相阁下终于停下手头的工作,询问向来他这里汇报的种田山头火。


    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后,二人相视一笑。


    “那么,接下来的舞台就交给他了,年轻人的表现,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159章 失忆第一百五十九天


    “这是, 什么啊?!”


    看着自己动弹不得了的双臂双手,梦野久作既吃惊又恼火,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刚刚, 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双臂双手连带着怀里紧抱的诅咒娃娃, 通通被这人冻成冰雕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异能力啊!


    秘技·死气的零地点突破, 效果拔群,而使用者看起来似乎依旧好脾气的样子:


    “好久没用这招了呢, 以前我家的孩子实在太胡闹的时候,我只能用这招让他安静下来,一直都很有效的,希望对久作你也一样。”


    梦野久作原以为到这一步, 自己是稳操胜券了, 毕竟对森於菟完成了诅咒的前提,那么只要自己破坏掉怀里的诅咒娃娃, 森於菟那边就完蛋了;而沢田纲吉如果强行抢夺他怀抱着的诅咒娃娃, 那么就必然会在这个过程中伤到他,哪怕只是很轻微的“伤害”,诅咒同样也会在沢田纲吉的身上达成, 说不定还能让这俩人达成“双死”的结局。


    怎么想都是他赢麻了, 结果没想到……


    沢田纲吉竟然做出了第三种选择,选择硬控住他?!


    “我刚刚没有同你进行直接肢体接触, 并且这冰雕实质上是我的死气火焰的变化应用, 我能够控制住不让这层冰冻伤你,你既没能对我下达诅咒、也无法对於菟发动诅咒,所以……用於菟口中一贯的最优解说法, 现在对你来说的最优解,果然还是好好配合我吧,不要再动其他的心思了。”


    对梦野久作进行了一番“劝诫”后,沢田纲吉也思索起太田於菟选择带梦野久作来这趟的用意,关于这点,於菟并未告诉他。


    毫无疑问,从功利的角度来说,梦野久作不同于其他人的价值就在于其【脑髓地狱】这项异能力。那么,就是说,於菟是想要让梦野久作发动这项异能力的。


    所以,於菟想要让这个精神控制异能力的作用对象是……


    ……


    看起来破铜烂铁的小车,在茫茫雨雾中开得还算平稳,甚至开车的人还是个瞎子,真·瞎开车。


    太田於菟都在心中默默佩服自己了,自己还真是接受能力越来越强了,瞎子开的车竟然都敢坐,甚至这瞎子还和他边开边聊。


    聊的还是惊天动地、该被拖出去枪毙的话题——


    “太田议员,作为一名专业的政客,请问您觉得发动一场政变,应该做足哪些准备、需要分几步?”


    被进行专业咨询的太田於菟:“……”


    我如果回答你了,咱俩是不是就可以被视作同谋,一起被拖出去枪毙了?


    “如果您保持沉默,我会无法精确辨识空气的流动从而把控好方向盘,开出道路的话我们会一起坠入大海中的。提醒一下,此处海域的温度非常低,就算您游泳技术高超,也要小心被冰冷的海水冻得腿抽筋啊。”


    太田於菟:“……”


    毫无美感的同归于尽,光是想想都够冷了的。


    “那么,请开始您的专业指导吧。”


    条野采菊看起来很是虚心的样子,并在刚刚的转向处来了个急拐弯。


    差点撞到头的太田於菟当即系上了安全带,大意了,还以为瞎子开车不敢上演速度与激情呢。


    “首先,你们要有一个坚定稳固的小团体,猎犬出身共患难过的你们很容易完成这点。”


    “接着,你们要掌控住政变当地最强的武装力量,本就是特殊军警部队成员的你们天然具备这项优势,你们自身就是这股力量。”


    “然后,是要封锁管控住内部和对外的信息,占据时间差上的优势,这点你们已经动手了,岛上信号被屏蔽是你们的手笔吧。尤其是这个季节岛上风大,天气恶劣,受不可抗的自然因素而一时间信号中断,也不会被外界特别警惕到。”


    “这些都准备到位后,接下来,自然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在当地具备合法性的团体,看来你们……”


    车行驶到了岛上的政府基地,大楼前没有任何守卫,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


    一种一触即发的紧迫感迎面而来。


    “看来你们,已经控制住驻扎在岛上的政府官员们了啊……噗,不是吧,你们真的要造反啊?”


    “别说的这么难听,只是为了更好协商而动用了一点点偏暴力的手段,毕竟仅凭我们几个怎么可能和整个国家对抗?”条野采菊走下车,同时举起枪,无声地胁迫着副驾驶座上的人一起。


    被人拿枪怼着的太田於菟只得举起双手,乖乖配合。


    “原来如此啊,第一步,挑明我的身份打我个措手不及,并以执法人员的身份将我带走,而你也揣摩到了我的心理,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积累到目前的政治资本,只要还有翻盘的可能就不会鱼死网破,会配合着跟你走。这样,先把我和我同行的人隔绝开,毕竟我那位随行的‘保镖’先生虽然看着超好脾气,实则超级能打能扛。”


    一边说着,一边随对方走进了政府基地紧闭的大门,太田於菟状态依旧平稳,并未因这一连串的变故而乱了阵脚。


    毕竟身旁这位条野先生的洞察感官太敏锐了,自己哪怕只是呼吸上有轻微的波动,都会被捕捉到心态的变化,那可就落于下风了。


    条野采菊:“那么,要不要再猜猜看,你的身份是怎么在我们这里暴露的?”


    话音落下时,身后的大门也应声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楼内一片寂静,也衬得太田於菟的声音更加清晰:


    “还用问吗,自然是托你们那位曾在港口黑手党卧底的成员的福。能够操纵金属的异能力者,立原道造。”


    按照目前自己整合出的情况分析来看,立原道造卧底进入港口黑手党的时候,自己已经进入东京大学就读了,与横滨老家这边大幅减少联系。立原道造卧底时仅仅是黑蜥蜴的一个“十人长”,无论是级别还是资历,都还不足以知晓关于自己的事情,与自己之间应该更是没什么联系的。


    不过,毕竟卧底,要是当真关于港口黑手党的什么情报都没搜集到,那不就真成纯纯给他爸白打工了……哦,也不能说白打工,他爸应该还是有按合同付基本工资和绩效奖的。


    “嗯,那么,看来就不需要我这边多做说明了。”


    说话间条野采菊看向了大厅中央的楼梯,有人正从楼梯上缓步走下:


    “不过,你们之间,似乎还有一些私人恩怨需要解决呢。”


    第160章 失忆第一百六十天


    “这应该是我们之间第一次见面, 森少爷。”


    鼻梁上贴着标志性创可贴的青年从楼梯上缓步走下,用沉下的面色凝视着太田於菟。


    也许只有用上这种表情,才能掩盖住此刻其复杂的心绪。


    “这里没有什么森少爷, 还是那句话, 工作场合请称职务, 私交场合的话随便怎么称呼我, 只要你喜欢就好。”


    太田於菟一副相当好脾气好说话的样子, 纠正着对方开口时的称谓……小子你最好赶快改口!万一叫顺嘴了,有外人在的场合露馅了怎么办!


    原本就心情复杂的立原道造这下更是被噎住了, 尤其是注视着太田於菟这张与森首领极为相似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应对。


    三年前的“天人五衰”事件尘埃落定后,前任首相对猎犬的处罚也随之下达,而长期做着卧底工作且不需要像其他队友一样定期回来修整身体的他其实可以逃掉的, 甚至森首领提出了可以庇护他, 只要他从此就只是港口黑手党的立原道造。


    但最终,他还是拒绝了这份庇护……无论是猎犬, 还是港口黑手党, 哪边他都无法做到彻底舍弃,更何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猎犬队友们受罚,自己堂而皇之地当个舍弃猎犬身份只为自保的缩头乌龟。


    而在被打包流放到这座边境岛屿前夕, 与谢野晶子来找了他, 推心置腹地交谈了一次。向他讲述了当年常暗岛上一些列事件的全貌,告诉了他兄长最后那段时光的样子。


    最初他接受卧底进港口黑手党监视首领森鸥外这项任务, 是因为想着森鸥外曾经是常暗岛上的军医, 应该和那个“死亡天使”共事过,接近森鸥外也许就有机会探查到关于“死亡天使”的情报,然后为兄长报仇。


    结果真相却是, 他完全本末倒置了。


    森鸥外才是“不死军团”计划的发起者,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也为了让政府高层真正明白异能力者对于现代战争的价值。为此,不惜无视甚至泯灭掉士兵们身为人的“人性”,完全视士兵们为无生命机制的工具。


    在知晓这些后,他的确迷茫了。


    在此之前,他和港口黑手党的绝大多数成员一样,对这位睿智而狠厉的首领是充满敬畏的,那是一种心悦诚服的敬畏……是的,他早已真心实意地把自己视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这是他生命中不可剥落的一部分,甚至得到了“书”的验证。


    但是,他知道的,关于兄长的事情,森首领是绝对不会主动对他提起,如果他糊糊涂涂地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森首领也是乐见其成的。


    那么,另一位当事人与谢野晶子来告知他全部真相,关于这点,精于谋算的森首领会预判不到吗?预判到了会没有能力想办法制止吗?答案当然是不。


    但森首领还是默许了。


    这无疑让他心情的复杂再度攀升,要不要报仇?报仇有意义吗?真正错误的究竟是谁?


    这些问题困扰了他三年,而三年来让他内心复杂达到顶峰的,是不久前国会里的少壮派议员要求对前首相的军务失职重启调查,并为被这个国家“亏欠”的老兵们发声,而被簇拥在中心于国会上慷慨演讲的是——


    【无论是十七年前大战中被牺牲的士兵,还是三年前恐怖袭击事件中被舍弃的军警,都不应该在高层的利益取舍中沦为时代巨轮里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无论是有名有姓的长官,还是连完整尸首都没能留下的士兵,都有权恢复他们应有的名誉。】


    【凡真真切切践行自己的护国理想者,皆为这个国家的英雄。】


    说出这些话的人,偏偏是太田於菟。


    为了港口黑手党的利益而披上外皮去从政的森首领的儿子。


    “我了解过关于你和你兄长的事情,你们立原家满门忠烈,我很敬佩。”


    太田於菟俯身鞠躬,表达自己的敬意。


    “什么意思,一句话就想了结这些事情吗,你明明知道我兄长的死和你父亲……”


    一瞬间,立原道造有些愤怒的情绪涌上,不是愤怒于这人一副对这份恩怨置身事外的样子,而是愤怒于这人为何能如此冷静,冷静到不会被任何个人情感所牵绊。


    “刚刚说了,现在不是私交场合,我是国会议员太田於菟,而非森於菟。”


    “这话说的,好像你能够抛开港口黑手党成员这一身份带给你的影响、甚至抛开作为你父亲的儿子……”


    “我能。”


    掷地有声的话语,太田於菟的眼神沉稳冷静到摄人,如同华美而冰冷的紫色宝石一般:


    “我会以绝对理智的大脑来对世人抱以强烈的热情,无论是我的友人、还是敌人。”


    只除了我自己。


    “立原君,你认为,十七年前常暗岛上的‘不死军团’计划,是错误的,对吗?”


    原本因为太田於菟这过于“不似人”的眼神而有所怔然的立原道造,此刻也回过神来,眉头也不禁皱起:


    “这难道还需要讨论吗,这种非人性的计划,而且最后也失败了……”


    “你是觉得,‘不死军团’计划失败的原因,是因为这个计划忽视了人性吗?”


    “这……”


    “并不是的,失败的原因很直白,那就是‘不死军团’的成员们太脆皮了,一遍又一遍地直面残酷的死亡、反反复复无穷无尽,最终到达一个临界点时,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掉……太不耐用了。”


    “……你说什么!”


    这一刻,立原道造是真的被激怒了,在愤怒的趋势下拔出腰间佩着的军刀,挥刀就要朝着太田於菟砍去。


    “我只是在描述那些下达战争命令的大人物眼中的实况罢了,在他们看来,士兵和武器一样,都是战争耗材。区别只在于,异能力者之类的士兵是像核弹一样的高级耗材,而普通士兵只是小小地雷而已。军人们中一定有不少都怀抱着保家卫国的热血和理想,但对那些大人物来说,他们看到的,也许只是一群填线宝宝。”


    刀锋在将要触及眼前人时,终究是停下了。


    立原道造明白,现实很残酷,但现实就是现实。


    愤慨而又失落,更多的是无力。


    “但是……”


    转折的话语,让原本微微垂下头的立原道造重新看向眼前这个“冷酷至极”的家伙。


    明明这么的冷酷理智,却偏偏……


    “但是,那些英雄的情怀与意志,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被定义为悲哀,英雄就是英雄。”


    在那份冷酷理智下,让人相信有希望的存在。


    ……


    横滨,港口黑手党——


    “首领,您当年任由立原得知真相,是那时就算到了……”


    提及当年的事情,广津柳浪也是感慨万分,一眨眼就过去三年了啊,立原那小子也离开整整三年了。


    “不,怎么可能,我也不是手握剧本的神明啊,怎么会在那时就料到今日之事。”


    森鸥外笑了笑,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境:


    “那时,我默许了与谢野将常暗岛的实情全部告诉立原君,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吧。”


    一时兴起的,怀念起当年的军医森鸥外,那份尖锐、固执与热血吧。


    人到中年,总是难免会感念起最朝气蓬勃时的样子啊。


    “如今看来,幸好当初我放任了这件事情,让这个难题如今交由於菟去解决……也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给儿子提前预留好的一个大礼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