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多兰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翌日清晨, 对于昨天在三福晋处喝醉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果子酒入口是挺香甜的,感觉酒味儿没有那么重, 是以她饮了不少, 但没有想到后劲还是挺大的,睡了这么久不说,还直接断片儿了。
“咕噜,咕噜。”
肚子发出的抗议声, 打断了多兰的努力回想,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多兰坐起身来,抬起右手掀开水蓝色的帐幔,冲着隔扇门的方向唤图音和宝音进来帮她穿衣梳洗。
随后,多兰坐到外间的八仙桌旁吃早膳, 边吃边询问两个丫头,她喝醉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图音与宝音将所知的都告诉了多兰。
多兰的贝齿轻咬着下唇。
好社死!
她现在只能祈祷胤俄回来, 不要再提起昨天的事情了。
——
康熙正带着众皇子游园, 竹林石道, 清幽宁静,小桥流水,如鸣佩环, 远在千里的江南韵味已在眼前。
忽有御前的小太监来报, 前朝大臣有要事要禀,康熙直接带着胤礽打道回清溪书屋,其余皇子自行游园。
众人跪安, 目送着春秋鼎盛的君王和芝兰玉树的储君远去。
大阿哥胤褆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胤礽的背影,恨不得冒出火星子来,四阿哥胤禛眼眸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八阿哥胤禩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端方君子模样,只有胤俄整个人瞬间开朗:“三哥,昨日三嫂过生辰,不知你送了什么礼啊?”
三阿哥胤祉闻此言,整个人挺了挺胸膛,说话的腔调抑扬顿挫,满是骄傲之感:“是我亲手绘制的一柄雪中寒梅团扇。”
胤俄有好奇心,在得到答案之前,心中默默的拉满了期待值,但当得知答案之后,胤俄脸上的表情有了明显的落差:“就这个?还不如金银首饰来的好。”
胤祉抬手指向胤俄,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庸俗,金银首饰都是大俗之物,怎能与我亲手执笔所画的佳作相提并论。”
胤俄眉梢一挑,大咧咧道:“俗?那三哥将腰带上挂的那块和田玉佩送与我如何?”
胤祉抬眸对着胸中没有几两墨水的胤俄,一字一句道:“玉是高雅之物,正适合与君子相配,‘君子如玉’,便是这般道理。”
胤俄最不愿听些“之乎者也”的话,偏偏他这三哥素日爱与文人墨客结交,惯会咬文嚼字,是以胤俄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不再说话了,生怕胤祉再长篇大论的与他说些什么。
胤俄一扭脸,看向身边站着的胤禟,这么定睛一看,胤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九哥,你这脖子是怎么了?”
胤俄抬手,指向那道像螃蟹一样横爬在胤禟脖子上的长长的抓痕。
胤禟忙不迭将衣领又往上拽,眼睛却瞥向别处,作随意状,言道:“猫抓的。”
胤俄却是不信,还特意凑近了看:“九哥,我怎么不知道你那里养了猫?我看这抓痕不像猫的手笔,倒像是女人的指甲。”
胤俄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该不会是九嫂抓的吧?”
胤禟斜横了胤俄一眼,没好气道:“那你还问。”
昨个儿福晋身边的月枝来寻他,说福晋在三福晋处喝多了,他赶着去接人,谁知回到房里福晋旧事重提,越说越气就直接朝着脖子给了他一下,他没有防备,脖子这才挂了彩,可福晋说完抓完自己个儿倒头就昏睡过去了。
今个儿一早,福晋断了片儿,还问他脖子上的伤怎么来的,他上哪说理去。
胤俄没忍住嘎嘎笑了出来:“九哥,你也有今天啊。”
当初,也不知是谁笑话他惧怕福晋,还被福晋拿着枕头打,如今也是轮到自己身上了。
许是胤俄笑得太过开心,感染了身旁的阿哥们偷笑起来,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胤禛,都弯了弯嘴角。
被一众兄弟打趣,胤禟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三哥,你也笑,我受伤可跟三嫂脱不了干系。”
胤祉突然被点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觉得胤禟这话好没道理:“欸?老九,又不是我福晋教你福晋这么干的,跟我福晋有什么关系?”
胤禟理直气壮的与胤祉掰扯道:“我福晋要不是去给三嫂庆生,能喝醉吗?不喝醉那还有这档子事儿。”
胤祉只觉得胤禟在强词夺理,旋即反击了回去:“四嫂、十二弟妹也在,人家怎么没喝醉啊,那酒又不是我福晋灌的九弟妹,还不是你自己糊涂让九弟妹平白受了委屈才借酒浇愁的。”
被扯进去的胤禛和胤裪:“……”
胤祉话中的九福晋所受的“委屈”,众人心中肚明。
胤禟一时语塞。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
胤禟脸上臊的厉害,窘迫极了,遂像看救星一样看向胤禩,转移话题的问道:“八哥,八嫂昨日想必也喝醉了?”
胤禩点点头,嘴角噙着温润的笑,说话的声音如溪水潺潺般缓慢而清亮:“福晋喝了醒酒汤就睡下了。”
胤禩说完,余光瞥见了胤祺的脸色不是很好,就又将话头引到了胤祺身上:“五哥,五嫂昨日可醉酒?”
胤禟是下意识的求助他,胤禩不想胤祺因此再误解什么,从而使胤祺与胤禟的兄弟情义变得淡泊。
胤祺一愣,一抬眸便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有些不自在的闪了闪眼睛,答道:“福晋同八弟妹一样,喝了醒酒汤就睡了。”
胤祺生怕这个话题会问到自己身上,不承想还是来了,幸好他反应快。
胤俄大咧咧的憨笑道:“八哥,你多此一问,五嫂性情娴静,哪里会做出出格的事儿来。”
胤禟也是认同的,所以他才没有问他同母的哥哥。
胤祺的脸上努力维持着温和的笑容。
可就是这样娴静的福晋,昨日酒醉后,竟然对他霸王硬上弓了,他今日出门之前,还拿女子所用的脂粉擦了脖子来掩盖脖颈上的几片红痕。
只是事实,胤祺断断是说不出口的。
事后,胤祺也在反思,或许是他往日太过冷落福晋了,福晋才借着酒壮了胆气。
气氛活跃起来,胤俄等一众皇子说说笑笑的继续游园去了。
临近午时,炽热的阳光像碎金一般落在湖面上做了点缀。
胤俄踩着饭点回来,刚坐上饭桌便问多兰醒后身体可有不适。
在他的记忆中,福晋还是第一次醉酒。
多兰说完自己无恙后,胤俄没再问下去,而是埋头干饭。
多兰见状,默默松了一口气。
一顿午饭安安静静吃完,到了小憩儿的时间,那隔扇门一关,水蓝色的帐幔一放,屈膝坐着的胤俄便问拔步床上坐着的多兰:“福晋还记得昨日酒后的事情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多兰睁着真诚又无辜的大眼睛,只道:“我不记得了。”
【除了图音和宝音后来告诉我的那些。】
胤俄嘴角一弯,脸上流露出享受还带着几分娇羞的得意:“那我告诉福晋,你昨天可是对我又搂又亲的。”
多兰的脑子轰然炸开,整个人都愣住了。
“!!!”
多兰不自觉提高了说话的音量:“这怎么可能!”
【图音和宝音压根没有告诉我,一定是胤俄见我酒后断片儿,才编出来诓骗我的。】
“当时屋子里就咱们两个人,为什么不可能。”胤俄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喏,我的嘴角就是叫你咬破的。”
多兰虽然不信,但还是下意识的看向胤俄的嘴角。
胤俄的嘴角,的确是破了皮的。
多兰扑闪着浓密的羽睫,还是不愿意相信:“那……那说不定是你自己咬伤的。”
“我没事把自己的嘴角咬破干什么?”胤俄说着,欺身向多兰凑近:“福晋不能做了不认账啊?”
胤俄说话时黏黏糊糊的托着尾音,似是在撒娇,又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好像自己负心薄幸一样。
多兰陷入了沉默。
【自己还是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自己喝醉酒竟然这么奔放的吗?!】
多兰又开始拼命回想,空空的脑袋里有了一些模糊的碎片,那模糊的碎片中,好像是有她主动亲胤俄来着。
胤俄趁热打铁:“福晋,我的嘴角疼,你是不是的给我些补偿?”
胤俄说着,已经将脸凑了过去,意思已然明晃晃的摆出来了。
“好,我给你补偿。”多兰说着,抬手去揪胤俄的耳朵。
胤俄没等到福晋的香吻,龇牙咧嘴的喊着疼:“我不要补偿了,福晋,手下留情啊。”
多兰这才松了开胤俄的耳朵。
胤俄连忙抬手去揉自己的耳朵,都被揪热了。
多兰剜了胤俄一眼,嗔道:“叫你贫嘴。”
【欺负我没有记忆。】
胤俄鼓鼓嘴:“我说的是实话,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是我让图音和宝音给你换的。”
多兰撇撇嘴:“这个我知道。”
【定然是胤俄嫌自己身上有酒臭味,才让宝音和图音给自己收拾的,皇阿哥哪里会舍下身段伺候人。】
福晋竟然这般误解他,不信,他要解释清楚,这口大锅可不能不明不白的背上。
胤俄娓娓道:“我是想亲自帮福晋换衣的,只是我怕自己见了福晋的身子,就控制不住了,这才叫图音和宝音帮你换衣擦洗的。”
胤俄说话时,一双眼睛还盯着多兰的衣襟处看。
多兰万万没有想到胤俄是因为这方面的理由才改变的主意,同时又发现了胤俄的视线,一时间又羞又气,旋即一脚朝着胤俄踢过去。
【骨子里还是个色/胚!】
“啊——”
胤俄没有防备,整个人滚下了床榻。
多兰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脚威力这么大,忙不迭下了床榻去:“胤俄,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多兰作势要扶起胤俄,一时间担心和愧疚涌上了心头。
被多兰扶起来的胤俄顺势靠进多兰怀里,有气无力道:“疼,好疼。”
“疼?哪里疼?”多兰边说边在胤俄身上胡乱的摸。
【胤俄身上这也没有伤口啊,该不会是内伤吧?这可怎么好?】
胤俄见多兰担心的紧,也不再逗她了,嘴巴一咧:“你家爷身体好着呢,别说你一脚,就是十脚、百脚,我也受得住。”
多兰一声冷笑。
下一瞬,多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手又去拧胤俄的另一只耳朵。
【那我倒要看看你的耳朵受不受得住。】
胤俄龇牙咧嘴的求饶:“福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第32章
烈日炎炎, 蝉鸣阵阵。
畅春园各处院子里用上了乘凉的冰鉴,多兰这里也不例外。
这日,多兰带着图音和宝音做解暑的冰碗, 先将大块的冰块放进容器里, 拿着木棒用力将冰块捣成碎冰粒,将碎冰粒盛到小碗里,在上面浇上先前做好的樱桃果酱,放些切成小片的西瓜、葡萄干、核桃仁、莲子和煮熟的软糯蜜豆之后, 就大功告成了。
多兰做好以后,命宝音和图音用食盒装了两份,分别送给四福晋母子和十二福晋夫妻尝尝。
宝音和图音福身去办。
宝音到了四福晋处,弘晖正端坐在小榻上摇头晃脑的背书,宝音说明来意将食盒放下, 便回去给多兰复命了。
乌拉那拉氏打开食盒,转身看向还在认真背书的弘晖, 唤道:“弘晖, 过来歇会儿吧, 你十叔母给你送了好吃的。”
“好!”
弘晖奶声奶气的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书合上平着放在矮桌上,旋即伸腿蹦下了小榻。
宝音来送食盒与乌拉那拉氏交谈的时候, 弘晖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虽然盯着书本上的黑字看, 但耳朵可是竖起来听得认真,他知道十叔母送了好吃的,当即就馋了, 但弘晖还是忍住馋虫继续背书,等着乌拉那拉氏叫他休息时,弘晖立马就答应了。
弘晖坐到八仙桌旁, 瞧见的便是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东西,五彩斑斓的看着就好吃,弘晖吞了吞口水,问道:“额娘,这是什么啊?”
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不知道是叫什么名字。
乌拉那拉氏嘴角噙着温柔的笑,解释道:“你十叔母说,这个叫水果冰碗。”
碗里的各种东西乌拉那拉氏倒是认识,不过她也是第一次瞧见这种吃法。
弘晖点了点小脑袋,旋即拿起调羹从碗里轻轻舀了一勺,而后将右胳膊高高抬起,作势要喂给身边坐着的乌拉那拉氏:“额娘吃。”
乌拉那拉氏闻言,俯身低头去找弘晖手里的调羹,张开嘴吃了一口。
弘晖歪着脑袋问:“额娘,好吃吗?”
弘晖望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好奇和期待。
乌拉那拉氏点头,笑得温柔:“好吃。”
弘晖旋即又拿着调羹挖了一勺喂给自己,在吃到水果冰碗的那一刻,弘晖的眼睛顿时变得更亮了。
甜甜的,冰冰的,真好吃!
正当坐在鼓凳上的弘晖,悠闲的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吃得惬意自在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进门,遮蔽了门外照射进来的暖融阳光。
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上没做完的绣活儿,起站身说道:“爷回来了。”
弘晖也在此时将手里的调羹放回到碗里,从鼓凳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作揖唤道:“阿玛。”
胤禛迈着步子往里走,眼睛却望向了桌上的碗。
待胤禛看清楚碗里的东西是什么之后,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天虽热,莫贪凉,生冷之物还是少吃为好。”
原地站着的弘晖察觉到胤禛的心情不太好,便瘪着小嘴巴,愣愣的点头。
这时,乌拉那拉氏开口给胤禛讲了事情的原委:“十弟妹做了水果冰碗,好心让咱们尝鲜,弘晖背了好一会儿的书,是我让他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的。”
胤禛听罢乌拉那拉氏的话,又看低眸看向了三头身的弘晖:“可背会了?”
弘晖点了点小脑袋。
胤禛径直走过去,掀开衣袍坐在了小榻上:“背给阿玛听听。”
弘晖背得流利娴熟,胤禛冲着弘晖招手,示意弘晖走到他身边来。
弘晖乖巧的迈着小碎步子走到了胤禛面前,只见胤禛抬起手,颇为温柔的揉了揉弘晖的小脑袋。
弘晖见胤禛的心情好了不少,忽闪着大眼睛试探的争取道:“阿玛,我想吃水果冰碗。”
那水果冰碗还剩了好多呢,不吃多可惜啊!
弘晖说完话心里也没底,只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胤禛。
稚子的眼睛干净如清泉,看得人心里软软的,胤禛嘴角一弯,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些:“去吃吧。”
听到自家阿玛松了口,弘晖的一双眸子璀璨如星辰,冲着胤禛脆生生的说道:“多谢阿玛。”
话落,弘晖小步子跑回去,坐到鼓凳上,拿起调羹继续吃水果冰碗。
多兰命宝音在食盒里装的是两碗水果冰碗,如今一碗弘晖正吃着,乌拉那拉氏便端起了另一碗送到胤禛面前:“爷也尝尝。”
在临窗小榻上盘腿坐着的胤禛,边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边开口道:“给弘晖吃吧,爷喝茶就是。”
他瞧得出来,弘晖喜欢吃这个水果冰碗,他作为阿玛岂能和自己的儿子争吃食。
再者,他对寒凉之物没什么兴趣。
乌拉那拉氏望了一眼弘晖的背影,转而又对着胤禛笑吟吟的解释道:“弘晖有,这一碗是给爷的,若叫弘晖一口气吃两碗岂不是要闹肚子了,二来,这水果冰碗从十弟妹处送过来,又放了这么一会子功夫,若再不吃,只怕味道要大打折扣了。”
那碗底的碎冰粒放久了,可就化成水了。
乌拉那拉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胤禛自然不好再拒绝,随即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调羹舀起一勺来。
一入口,胤禛的眸子划过一抹惊讶。
这东西,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可口。
胤禛一连吃了几口,忽而想起了什么,抬眸问向坐在对面的乌拉那拉氏:“福晋可吃了?”
这食盒里只有两碗。
乌拉那拉氏眉眼带笑,说话的语气是幸福中透露着几分自豪:“弘晖第一口先叫妾身尝了。”
胤禛听罢,又去看晃悠着小短腿的弘晖,眸子多了几分欣慰之色。
胤禛不知道的是,多兰准备的两碗就是给乌拉那拉氏和弘晖的。
——
这厢,胤俄从外面回来之后,多兰也给胤俄上了一碗水果冰碗。
沾了一身暑热的胤俄吃着水果冰碗直接一个大满足,便想给老八老九送去一些,也好叫他们消消暑热。
多兰默默撇嘴。
【一有什么东西,胤俄想到的便是他亲亲的八哥和九哥。】
胤俄见多兰似有不悦,小声的反驳:“福晋不是也给四嫂和十二弟妹送去了吗?”
怎的福晋给妯娌们送得,他给兄弟们就送不得了呢?
多兰皮笑肉不笑的嗔了胤俄一眼:“要你管。”
【我辛苦做出来的东西,想送谁就送谁!】
胤俄咧着嘴笑:“福晋想做什么,我是一百个支持的,不过,这冰碗爽口解腻,可要送去给八哥九哥尝尝鲜?”
他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啊!
胤俄这话多兰听着还顺耳些,眉梢一挑,言道:“要送,我看不如给汗阿玛他们都送一份儿的好。
【一碗水端平,省的旁人说三道四。】
胤俄一怔,这园子里有那么多闲人?送个吃食用的着这么谨慎吗?不过福晋有这份心意,他又何必扫兴,旋即问道:“全部送一遍?那东西够用吗?”
多兰笑着说道:“放心,绝对够用。”
【我自己做的东西,自然心中有数。】
胤俄听完,对着多兰发起了一场彩虹屁的攻势。
多兰听着高兴,翘了翘嘴角。
吃了水果冰碗开胃,午膳时,胤俄都多吃了不少,等到去内室的拔步床上小憩儿时,胤俄直接压了过去。
多兰本来没有这种心思,可经胤俄这么一缠,她也起了几分兴致,外间的宝音与图音听到内室里传来的哼唧声,相视一眼,快步走出去将屋门掩上了。
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被微风抚摸,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攀爬着墙角生长盛开的藤萝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那娇嫩的花瓣,折射出紫色宝石般的光泽。
多兰的水果冰碗送往各处,受到了一致好评,这可比喝茶解渴,至于消暑的绿豆汤什么的众人也喝腻了,康熙因此还赏了多兰两匹软烟罗。
水果冰碗的做法并不复杂,众人争相效仿,只是樱桃酱做出来的味道与多兰的相比,却是逊色了许多,多兰知道后,便将这樱桃酱的做法,用笔墨写下来,送到了御膳房那里,无论是要成品还是要半成品,直接找御膳房就是。
在畅春园的日子悠闲惬意,多兰吃吃喝喝,赏花、喂鱼,与妯娌们打打叶子牌,时间就一日日过去了。
院子里碧绿的树叶悄然变黄,风一吹,悠悠扬扬的落在了地上。
入秋了,也到了回宫的时候了。
与来畅春园时一样,宝音和图音收拾好行囊,多兰坐上马车,踏上了回宫的旅途。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畅春园出发,听着车轮声越走越远,多兰掀开马车帘子,回头望着在视线中渐渐变小的园子,住的久了,忽然要走,多兰心中还真有些舍不得。
待到黄昏时分,多兰回到了久违的乾西五所,院子的模样与她走时一般无二,主子虽然不在,奴才们还是日日打扫着,只那一方池塘里的几条鲤鱼肥了许多,游起来不似往日矫健了,而那水面上的几朵荷花已经败落了,看上去略显萧条和荒凉。
纵使多兰见过畅春园里满湖的荷花,但未见过自己小池塘里第一年盛开的荷花,终是有些遗憾。
有遗憾才有期待,荷花年年开,多兰等着瞧明年的荷花。
第33章
夜色如墨, 月白风清。
内室拔步床上平躺着的多兰正要阖眼入睡,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腰肢,作势要解她的寝衣。
多兰按住那只不安分的大手, 扭脸看向胤俄:“舟车劳顿了一日, 早些睡吧。”
【一挨着床,自己的瞌睡虫就都跑出来了。】
精神满满的胤俄凑过去:“今日是回宫的第一晚,你我躺在阔别已久的床榻上,岂可辜负良宵?”
【???】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当多兰面露疑惑时, 胤俄已然趁机动手解开了多兰的寝衣,如雨点般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容不得多兰再思考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香汗淋漓的多兰总算明白了。
【什么仪式感?都是胤俄这匹饿狼找的托词!】
一脸餍足的胤俄听到多兰心中的咒骂以及那明晃晃瞪向他的眼神,知晓自己是要的有些急了, 心虚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又忙不迭的殷勤的倒了一杯茶喂给多兰。
一盏茶入喉, 多兰的嗓子得到了生命源泉的滋润, 感觉好多了。
胤俄将空茶杯放回到八仙桌上, 屁颠颠的跑回来想要抱多兰去净室擦洗。
多兰的眼刀子立马飞了过去。
【胤俄这厮想的美,到了净室的浴桶里,自己还不是由着胤俄想怎么摆弄, 就怎么摆弄了。】
胤俄的小心思被看破, 只好叫图音和宝音进来帮多兰擦洗,自己则跑去了净室收拾。
黏腻的身子擦洗过后变得清爽,多兰躺在松软的床榻上很快睡去, 从净室回来的胤俄上了拔步床,大手一捞就将熟睡的多兰搂到了怀里。
闻着多兰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胤俄低头在多兰颈间猛吸了一口, 才满意的抱着多兰睡去。
而多兰已经进入了沉睡阶段,胤俄的举动并未吵醒她。
——
翌日清晨,多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宝音为自己梳妆时,透过面前的镜子才发觉自己脖颈处极为显眼的一小团红印。
多兰先是一惊,而后开始仔细回想昨夜的细节,最后断定是胤俄那厮趁着她睡着以后又干的好事,等胤俄午时回来,她再跟胤俄算账。
多兰拿起梳妆台上菊花瓣形的描金香盒,开始往脖子上扑香粉,直到完全将那抹含着旖旎春色的红印盖住。
收拾妥当,多兰带着宝音去了十二福晋处说话喝茶。
悠闲的时间总是过得快,还未到用午膳的时候,十二阿哥胤裪便回来了,多兰自是不愿意当电灯泡的,婉拒了胤裪夫妇留她用午膳的邀请,带着宝音回了乾西五所。
谁知多兰一踏进屋门,便瞧见了胤俄鬼鬼祟祟的身影。
多兰喊道:“爷干什么呢?”
胤俄一转身,脸上浮现尴尬的假笑:“没干什么。”
多兰瞧着胤俄往身后藏的右手,便知有猫腻,旋即伸出右手:“爷藏什么宝贝呢,拿出来让我也开开眼。”
【堂堂皇子在自己屋里倒像是做贼。】
胤俄见状,只好将藏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本想给福晋一个惊喜的,倒先叫福晋的火眼金睛发现了。”
胤俄的手里抱着一个圆形的描金锦盒,多兰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是一只金累丝嵌珠手镯,镯子的内侧还用蒙文雕刻了她的名字——多兰。
胤俄微微弯着身子,歪头问向面前站着的多兰:“福晋可喜欢?”
这是他在工部当值时亲自动手在宣纸上描绘的花样,在去畅春园之前交给了内务府的造办处去打造的。
多兰“嗯”了一声,忙不迭将镯子带在了皓腕上。
【看在胤俄偷偷给我准备惊喜的份儿上,昨晚偷亲我的事情就不与他计较了。】
胤俄闪烁的眼眸彰显了他的心虚,旋即瞧着多兰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喜的模样,又忍不住凑过去去啄她的面颊。
多兰惊的先是一愣,旋即扑闪着羽睫抬手去推胤俄:“奴才们都在呢。”
【一点儿正形都没有。】
胤俄憨笑着,可说出来的话又像在挑逗:“那我下次避着人亲你。”
多兰又羞又气作势要拧胤俄的胳膊,胤俄这次倒是反应的快,不待多兰的手碰着他的衣袖,就立马躲开了。
胤俄灵活的走位,让多兰扑了个空。
多兰没拧到胤俄,一时间更气了,作势要去追胤俄,胤俄见状,边跑边躲就往内室去了。
气在头上的多兰直愣愣的去胤俄,待胤俄反手将隔扇门关住了,多兰才反应过来了什么。
胤俄一把将多兰竖抱起来,多兰下意识的抬起双腿勾住胤俄的腰。
四目相对时,呼吸相交相缠,胤俄的脑袋凑过去,要亲多兰的唇时,多兰却偏头躲了过去,眼尾一挑,抬手去捏胤俄的耳垂:“不吃午膳了?”
【胤俄越是想要,我就越成心的让胤俄急上一急才好。】
胤俄呼吸急促,声音喑哑:“不吃了。”
不待话音落地,胤俄噙住垂涎已久的樱唇,抱着多兰往拔步床的方向去。
——
回宫的日子不足一月,皇宫里便添了喜事,高庶妃临盆,生了一位小阿哥,按照序齿便是十九阿哥胤禝。
待到胤俄下值回来用午膳,多兰忽闪着眼睛凑上去:“恭喜爷,又多了一位弟弟。”
胤俄站在面盆架前,边洗手边道:“福晋的消息倒是灵通。”
他还正准备将这个消息告诉福晋呢。
多兰拿起托盘里的帕子递给胤俄:“一阵风便能将宫里的消息传个遍。”
【不要小看人民群众八卦的力量。】
胤俄接过多兰递过来的帕子,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二人便坐到八仙桌旁用午膳。
胤俄边吃边讲:“汗阿玛喜得一子高兴的很,下旨封了高庶妃为贵人。”
庶妃本没有品阶,一宫之主也得嫔位以上的品阶才成,但得了贵人好歹也是有了正经的位份。
这个消息多兰倒还没有听说,便道:“那高庶妃还真是双喜临门了。”
【这就是母凭子贵的具象化吧。】
具象化是何意胤俄不懂,但他懂母凭子贵的意思。
胤俄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道:“三日后是十九弟的洗三礼,咱们送件贺礼就是了。”
多兰垂眸想了片刻,便道:“那就送个白玉锁吧。”
【想必高庶妃,不,该称呼高贵人了,应当看得上这份礼物。】
胤俄适时的拍马屁:“福晋想的周到。”
多兰嘴角一弯,抬眸看向胤俄,言道:“那是,毕竟咱们和高贵人还有小过节呢。”
【那也是高贵人挑事在先,恶人告状在后,如今送礼也是一个试探口风的好机会,高贵人大大方方收下便罢了,证明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若是再说些什么不入耳的话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日后也不必再理会,路上远远瞧见了就绕路走,真要碰上了,行个礼全了礼节便是,高贵人若想生事,我就直接开干。】
经多兰这么一提醒,胤俄才想起他们和高贵人之间的恩怨,在胤俄看来,这不算什么事儿,是以他也没搁在心上。
女人间的弯弯绕绕他不懂,不过高贵人要是仗着有了十九弟就欺负他福晋,他可不答应。
这些话胤俄心中有数却不能宣之于口,便道:“高贵人名分上是你我庶母,咱们礼数上做周全了,纵使是汗阿玛也挑不出错来。”
多兰点点头,旋即又道:“汗阿玛此刻,怕是还沉浸在喜得一子的欢喜中呢。”
【不过,这才哪到哪,就汗阿玛那风流的模样,优良的生育能力,胤俄还有一大堆的弟弟排着队,在路上等着呢。】
胤俄正在喝汤,听到了多兰的心声,嗓子里的汤忍不住喷出来,甚至还呛到了鼻子里。
胤俄边将汤碗放回八仙桌面上,边剧烈的咳嗽着。
坐在一旁的多兰瞧着胤俄的嘴像花洒一般将汤喷出来,眉头蹙了起来,眼睛里更是不加遮掩的嫌弃:“爷这么大人了,连汤也不会喝了?”
汤水喷出来,胤俄连胸口前的衣袍都弄上了油渍。
胤俄拿着帕子擦了嘴,呼吸顺畅之后,看向多兰的表情复杂的紧。
在畅春园时,有各级官员暗里向汗阿玛献上妙龄女子,汗阿玛也一一笑纳,而且带回了皇宫,安置在东西六宫里。
汗阿玛没有下旨册封,那些女子一应便都是庶妃了。
汗阿玛后宫佳丽三千,但还在不断的扩充,虽然他心里也觉得汗阿玛实在是风流,可不曾想,福晋作为一个儿媳竟然也是这样认为,甚至还在心里议论,他觉得福晋此举并不妥当,但又无法张口。
多兰见胤俄盯着自己却久久不言语,忍不住问道:“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邋遢的人又不是我。】
最终,胤俄只尴尬的笑了笑:“没事,吃饭吧。”
多兰边提起筷子,边狐疑的望向胤俄。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胤俄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劲,自己又说不上来。】
【算了,不琢磨奇怪的男人了,还是干饭要紧。】
听完多兰心里路程的胤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第34章
金秋八月, 桂花飘香。
进了秋日,时间很快来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夜晚,多兰收拾妥当和胤俄一起从乾西五所出发去乾清宫赴宴, 秋日的夜晚萧瑟, 已然有了几分凉意,胤俄走着走着便悄悄的拉住了多兰的手。
胤俄宽大厚实的手,能直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多兰见状,便由着胤俄牵着她。
【人肉暖手炉, 何乐而不为。】
胤俄默默地翘了翘嘴角,他的小贴心,福晋果然是满意的。
半路上,多兰与胤俄偶遇了胤禟和董鄂氏,四人便作伴一同往乾清宫去。
经过多兰的观察, 发觉胤禟和董鄂氏的夫妻关系好像融洽了不少,或许是董鄂氏酒后的一抓, 阴差阳错成了润/滑/剂/了。
胤俄知晓自家福晋又在关心别人的夫妻关系, 便拉紧了多兰的手。
福晋的专注力什么时候能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些。
胤俄想到这里, 便有了主意,嘴角一弯,用指甲轻轻的挠向多兰那白嫩绵软的手心。
多兰感受到掌心处传来的酥痒感, 知道是胤俄故意为之, 便松开了胤俄的大手。
胤俄愣了愣,多兰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手里陡然空了, 秋夜的风好似无声无息的钻进了他的手心里,在肆意的吸走他手心的温度。
当着胤禟与董鄂氏的面,胤俄自是不好意思再将多兰的手牵回来。
而多兰将胤俄的小表情收入眼底之后, 露出了旁人瞧不见的是得逞之后的狡黠笑容。
【小猫爪不乖,是该治一治。】
小猫爪?
福晋是在说他?
胤俄的一双眸子立刻望向了多兰,而胤俄得到的是多兰嗔怪的表情。
胤俄的嘴角在此时疯狂上扬,心里比吃了桂花蜜还甜。
福晋原来是故意的。
多兰四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乾清宫,康熙的御驾尚未驾临,殿内的气氛倒是活络,多兰立马化身营业模式,与一众妯娌寒暄起来。
七福晋的肚子已经显怀了,一旁的八福晋抬着手,眉眼温柔的抚摸着七福晋鼓起的小腹,意在沾一沾七福晋有孕在身的喜气。
等多兰笑得脸都快要僵硬的时候,康熙的御驾终于降临了。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只见整齐划一的请安动作。
龙椅上的康熙抬起右手:“都平身吧。”
以往的中秋家宴康熙与仁宪太后的圣驾是一同出现的,只是仁宪太后身子抱恙卧床养病,高位上的主子便是康熙一人了。
待康熙叫起之后,多兰按照长幼顺序入坐。
丝竹一响,舞姬入场,多兰桌案上的酒壶被宫女手执,壶身倾斜倒进酒杯里是扑鼻的香。
多兰迫不及待的用右手端起酒杯,左手斜挡在酒杯前,低眸掩面浅饮了一口,桂花的清香和酒的醇厚完美融合在一起。
【果真是好酒。】
正当多兰在感叹这佳酿时,胤俄却偏着脑袋凑过来:“福晋你酒量浅,可别贪杯。”
福晋前些日子醉酒之后的言行,如今他还历历在目呢,他倒不是不喜欢醉酒后的福晋,只是如今是在宴席上,他怕福晋醉酒在御前失仪,会惹得汗阿玛不悦。
若是在乾西五所,福晋想怎么喝便怎么喝。
多兰本来挺高兴的,听了胤俄的话只觉得扫兴,旋即剜了胤俄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有分寸。”
【上次在胤俄面前大醉了一场,那也是事出有因,我又不傻,哪里会在今日这场面上醉酒。】
胤俄听着多兰心中的牢骚,提起筷子讨好的往多兰的碟子里夹菜。
是他多虑了。
因殿内的舞乐未停,多兰与胤俄说话的声音本也不高,旁人并不清楚二人在说些什么,但眼波流转间,让不远处坐着的五福晋瞧了去,却看出了二人蜜里调油的意味来。
一阵艳羡从五福晋眸中快速划过,虽然她与五爷胤祺的夫妻关系较从前有了好转,但她在胤祺面前谦卑惯了,做不到多兰那般的坦荡与从容,更不如格格刘佳氏在胤祺心中的分量,可以随意的撒娇卖乖,但她愿意努力去向胤祺靠拢。
今晚的中秋家宴又是个机会,她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等着出宫回了五贝勒府,再眼睁睁的瞧着刘佳氏将胤祺从她面前截了去?
思及此,五福晋拎起酒壶往胤祺那还有半杯酒的酒杯里添酒,待酒满,五福晋又提起自己的酒杯来敬胤祺,胤祺也很给面子的端起了酒杯。
丝竹停,舞姬退,龙椅上端坐着的康熙开始讲话,众人纷纷停了手上的动作。
【领导开始发表重要讲话。】
胤俄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三个问号来,“领导”是何意?
不待胤俄思索出答案,康熙的话音刚落,太子胤礽站起身来,以月为题,当即做了一首诗,紧接着便是康熙的赞赏之言。
【大型才艺秀开始了。】
大阿哥胤褆不甘落后,立马站起身要向康熙献上一段舞剑。
胤褆是上过战场的人,提起一柄长剑,整个人的气场直接拉满,动作行云流水间又不失力量与豪迈。
多兰看进去了,按捺不住的想要鼓掌。
【此处应该有掌声。】
只是殿内并无人鼓掌,多兰也不好做这个显眼包。
康熙对长子的这段舞剑也是褒奖了一番,便叫胤褆入座,胤褆抱拳行礼后,便将长剑交给了御前的小太监,旋即大马金刀的入座,且对胤礽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胤礽并不理会,自顾自的喝酒。
胤礽的漠视让胤褆心中窝了一股火,偏他又无法发作,只好一个劲儿的往嗓子里灌酒,一旁坐着的大福晋金佳氏瞧着自家爷喝的太猛,压低声音劝道:“爷,慢些。”
胤褆望了金佳氏一眼。
虽然胤褆什么都没说,但金佳氏读懂了胤褆的眼神,是让她别管。
金佳氏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家爷明里暗里的一直与太子爷较劲,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胤褆与胤礽都献上了才艺,三阿哥胤祉坐不住,现场写了一幅字献与康熙。
龙椅上的康熙瞧着一左一右两个小太监将胤祉写的宣纸拉开,微微点头:“老三的字又精进了。”
胤祉颔首:“谢汗阿玛夸奖。”
这厢,胤祉刚入座,便听胤褆一声嗤笑:“舞文弄墨,华而不实。”
胤褆说话时的一双黑眸是对准胤礽的,可见是借机在嘲讽胤礽,但刚刚卖弄了一番文采的胤祉,对此奚落之言,自然是不乐意的:“大哥于诗书文采上差些,自然不懂其中精妙。”
胤褆说他的字不好,他又何必再言婉转。
多兰羽睫一闪。
【纷争要开始了。】
此时的胤俄也瞧出了气氛变得不对劲了。
胤褆掀开眼皮望向胤祉,眼眸之中有些迷离之意:“书读得再多也是纸上谈兵,到了战场上,是要凭真刀真枪的。”
他是有军功在身的皇阿哥,是在噶尔丹的战场上靠真刀真枪拼杀过,流过血的。
十三岁的十四阿哥胤禵在此刻出了声:“大哥说的对。”
他听过胤褆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小小少年对曾为将军的大哥是有些崇拜之情的。
德妃额间一跳,忙唤道:“十四。”
这小祖宗,可别搅进这摊浑水里。
胤禵一抬眸便对上了德妃暗示他别再多嘴的眼神,胤禵虽不知自己的话又何不对,但还是听话的闭了口。
四阿哥胤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虽无变化,但眸底却暗了一瞬。
胤祉对上胤褆的眼神,缓缓道:“文以治国,这里可并非是战场。”
胤褆懒洋洋的望着胤祉,说话的声音却是浑厚:“若无武安邦定国,何来的治国一说。”
胤祉一时语塞。
胤礽从容不迫的站起身,面朝向龙椅上的康熙,双手捧着酒杯,一字一句道:“中秋乃团圆之日,我朝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同庆中秋佳节,皆是汗阿玛文武兼修之功,儿臣以杯中酒恭祝汗阿玛,恭祝大清千秋万代。”
康熙威严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说的好!”
话落,众人皆端着酒杯起身,随着胤礽一起恭祝龙椅上的康熙。
【太子就是太子,三言两语就转变了局势,倒是汗阿玛就这么冷眼瞧着底下的儿子争斗,怪不得后来会演变成那般惨烈。】
胤俄却觉得福晋有些夸大其词了,依他来看,不过就是大哥与太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今日是中秋,汗阿玛不想动怒罢了。
小插曲过去,晚宴继续,但到底不比刚开场时的气氛融洽,众人都好似紧绷着一根弦。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站出来,再献上个才艺就好了。】
多兰正想着,就见身旁坐着的胤俄站起身来拱手道:“汗阿玛,儿臣去往山东之时,曾学得一个民间小戏法,虽比不得兄长们的高雅之技,但也想博汗阿玛一笑。”
【???】
【胤俄什么时候还会变戏法了?】
康熙点头:“好。”
胤俄绕开桌子,来到殿内中央,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胤俄身上,自然也包括多兰。
只见胤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帕子,两只手捏着帕子的两端,将帕子完全展开。
随后,胤俄将帕子正反面都转了转,憨笑道:“汗阿玛,这帕子可什么都没有,您瞧好了。”
话音落下,胤俄将帕子盖在攥成拳的右手上,待胤俄再次将帕子掀开的时候,那右手里竟多了一朵娇嫩的秋海棠。
六岁的十六阿哥胤禄瞧见这神奇的一幕,眼睛都亮了:“哇,十哥好厉害!”
多兰默默点头。
【胤俄还是有点儿东西的。】
听到胤禄的喝彩,胤俄笑道:“这还没变完呢。”
话落,只见胤俄迈步走到了八阿哥胤禩身前,在胤禩面前的桌子站定后,抬手往胤禩身后一掏,变出了一朵花。
胤禩见状,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润的笑。
接着,胤俄又走到了九阿哥胤禟面前,胤禟静静地看着胤俄,就见胤俄又伸出两只手,往九阿哥胤禟脑袋后面一捞,变出了两朵花。
胤禟眉头一挑。
这个老十,有点儿意思。
最后,胤俄走到了胤禄面前,抬手举起胤禄的袖子,从胤禄的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朵花。
胤禄看向胤俄的眼睛,顿时充满了崇拜之情:“哇,十哥你真的好厉害!”
胤禄说完,还特意低着小脑袋去掏自己的袖子。
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十哥是怎么从他的袖子里变出花来的。
胤俄抬手摸了摸胤禄的小脑袋,将花送给了胤禄,而后大步走回殿内的中央位置,对着康熙拱手道:“儿臣雕虫小技,在汗阿玛面前献丑了。”
康熙的眼睛里带着笑,言道:“赏!”
胤俄闻言,立马行了个打千儿礼:“儿臣谢汗阿玛赏。”
一刻钟后,这场中秋家宴完美谢幕,康熙起驾回了内殿,众人各自散去。
内殿,敬事房的小太监捧着漆木托盘过来,请康熙翻今夜侍寝妃嫔的牌子。
康熙手一挥,小太监颔首退下。
康熙看向给自己宽衣的梁九功,问道:“今夜之事,你怎么看?”
梁九功笑道:“皇上,皇阿哥们各有所长,都是孝心一片啊。”
康熙哼道:“孝心?也就老十这孩子憨厚罢了。”
儿子们一日日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
话音落,康熙抬步坐在了拔步床上。
梁九功将脱下来的龙袍搭在衣架杆子上,转而走过去蹲在脚踏旁,抬手为康熙脱下龙靴。
康熙又问:“你怎么不说了?”
梁九功脸上挂着笑,只道:“奴才哪敢点评阿哥们,奴才瞧着阿哥们都是一等一的好。”
康熙不再问了。
这也是一只老狐狸。
第35章
乾西五所内, 多兰坐在八仙桌旁捧着一碗红枣桂圆羹吃得香甜,胤俄掀起衣袍一角坐在了多兰身旁,斜倚着身子问:“福晋在宴席上没吃饱?”
多兰的嘴里塞得鼓囊囊的, 一时腾不出嘴回答胤俄, 只一味的点头。
【宴席前半场自己光顾着看热闹了,后半场菜都凉透了,吃起来味道大打折扣,要我说, 宴席上最好的就是那桂花酒,入口香甜还不醉人。】
胤俄笑了笑,旋即看向身旁跟着的何为,何为上前,将手里捧着的漆木托盘放在了八仙桌上。
胤俄抬手, 将漆木托盘朝着多兰所在的方向推过去。
漆木托盘里放着的是康熙御赐的赏银,银锭在托盘里呈“一”字形排开, 一锭二十两, 共五锭一百两。
多兰咽下口中的羹汤, 望着在烛火的照耀下银光闪闪的银锭,问道:“给我了?”
【差点儿忘了胤俄得了赏赐这回事。】
胤俄点头,边抬手掀了掀茶盖, 边道:“这赏银里面有福晋的功劳, 自然归福晋收着。”
多兰一愣:“有我什么功劳?”
【胤俄会变戏法,自己全然不知,整晚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吃瓜群众。】
胤俄勾了勾嘴角, 眼睛里潋滟着桃花般的柔情:“若无福晋时时教导于我,我哪有今日的风光。”
【胤俄这小情话倒是一套套的,任谁听了心里都畅快, 既然胤俄诚心给,我又有何不好收的。】
多兰递了个眼神给宝音。
宝音心领神会,迈步过来端起放着银锭的漆木托盘进了内室。
最后一口红枣桂圆羹喝完,多兰将空碗放下,拿着帕子擦嘴,而后问向胤俄:“你会变戏法,之前怎从未提起过?”
【我的好奇心在此刻爆棚。】
一口温热的茶汤入喉,胤俄将茶碗轻轻搁置在八仙桌旁,抬眸望向对此很是好奇的多兰,答道:“江湖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
文通四书五经,晓满蒙汉三语,武精骑马射箭,佐以音律书画,这才是正道。
他所会的这些,较往常显与人前,传到汗阿玛耳朵里,定要斥责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多兰嘴角牵起一抹笑:“孰人不知有‘雅俗共赏’之语,‘雅’有‘雅’的好,‘俗’有‘俗’的妙,且看爷面前的这碗西湖龙井,在食得美味珍馐后饮之,解腻生津,可若爷饥肠辘辘,纵使一碗白水,爷也是甘之如饴。”
【万事万物,只要存在,便是有意义的。】
胤俄望着多兰的眼神澄澈明亮,一字一句道:“福晋良言,吾受益颇深。”
在胤俄看来,与福晋成亲一年有余,这是福晋第一次肯定他的多所言所行。
胤俄突然这么正经,炯炯目光盯着多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多兰避开胤俄的视线,说话的语气轻快又骄傲:“你以后跟我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在多兰看来,这也是她第一次与胤俄坐下来,认真的去探讨一个问题。
【胤俄其实也不怎么草包嘛。】
胤俄笑了:“以后还望福晋不吝赐教。”
福晋对他的评价终于上升了一个高度。
话落,胤俄的脑袋便凑过去。
多兰的余光捕捉到胤俄的动作,敏捷的扭头起身,让想要亲她的胤俄扑了一个空。
多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小步子来到了雕花木窗前,今日是十五,黄澄澄的圆月高高的挂在天边,通过开着的雕花木窗便可窥晓得全貌。
多兰右手肘倚着窗框,手心托着下巴,仰望着一轮圆月,问道:“你说这月亮里真的有嫦娥吗?”
胤俄起身走过去,从后面伸出手穿过多兰两侧的腰,将人环在身前,下巴靠着多兰的头顶:“有现成的仙子在我眼前,我哪里还有功夫管月亮上的仙子。”
多兰转过身,抬眸嗔道:“我在与你说正经的。”
【胤俄这厮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我说的就是正经话。”胤俄一脸认真的说完,右手从多兰的腰上收回来时,变出了一朵秋海棠。
多兰登时睁大了眼睛。
【这,胤俄的戏法来的猝不及防。】
而胤俄就在这个时候将手里的这朵秋海棠簪在了多兰的鬓边,俯身吻上了多兰的樱唇,索取红枣的浓郁香甜味以及淡淡的桂花酒香。
多兰整个人被胤俄推到了墙上,幸而胤俄左手护着她的脑袋,可胤俄的右手却在她的腰侧游走,多兰不得不承认,胤俄这么一勾,她确实也有些想了。
忽而,多兰感到衣摆处有凉风钻了进去,便知是胤俄的手跟着探了进去。
紧接着,自己整个人被腾空抱起,身体的失衡叫多兰下意识的伸出双臂勾住了胤俄的脖子。
胤俄抱着多兰径直走向了拔步床,迫不及待的扯下了那水蓝色的帐幔,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身子挨着床褥,多兰挽起的发如泼墨般散开,那朵娇嫩的秋海棠也随之掉落。
原本静躺在床褥上的秋海棠被卷入了锦被里,几片娇小的花瓣被碾碎,微弱的一缕余香,也被红浪中的旖旎气味掩盖。
——
中秋过后,康熙以索额图年老为由,责令索额图致仕。
索额图是康熙第一任皇后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的叔父,亦是太子胤礽的叔外公。
彼时毓庆宫内的胤礽知晓此消息之后,直接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响声四起,地上一片狼藉,殿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皆如惊弓之鸟。
太子妃瓜尔佳氏稳了稳心神,捏着帕子迈步走向背对着她站立的胤礽。
胤礽修长的双手撑在书案的两侧,那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面容阴郁的吓人。
太子妃出声轻唤:“太子爷,叔外公年迈,早该颐养天年,如今得汗阿玛圣谕致仕,是喜事一桩。”
过了半晌儿,胤礽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对,是喜事,是孤高兴糊涂了。”
汗阿玛,终究还是猜忌他。
胤礽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时,已然恢复了端方矜贵的模样,旋即吩咐道:“叔外公致仕,以后入宫相见便难了些,去库房挑上些好物件送去叔外公府上。”
太子妃颔首:“是。”
——
乾清宫内。
毓庆宫的首领太监跪在地上禀告:“皇上,太子爷体恤索大人年老,命太子妃送了些金玉之物。”
御案上的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回话的奴才,问道:“太子神色如何?”
首领太监眼珠子转了转,答道:“回皇上的话,太子爷自是高兴的。”
康熙狭长的眸子眯起,质问的声音滚滚而来:“哦?那朕怎么听说太子砸了东西?”
首领太监的背上已然出了一层冷汗,琢磨着康熙的心思,试探着回话道:“禀皇上,是底下的奴才粗笨冲撞了太子。”
康熙端起了御案上的茶盏,说话的声音较方才温和了不少:“奴才粗笨,换一批伶俐的就是。”
没了粗笨之人的挑唆,他的保成就还是那个保成。
首领太监颔首:“是。”
康熙又看向梁九功:“去库房里挑最好的文房四宝送到毓庆宫去。”
梁九功颔首:“嗻。”
康熙未叫起,那首领太监纵使腿麻抽筋,依旧保持着最标准的跪姿。
等御前的小太监去康熙的私库中取来了文房四宝,康熙才命毓庆宫的首领太监起身。
那首领太监颤抖着腿肚子站立,双手接过装着文房四宝的漆木托盘,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宫外直郡王府的胤褆得知了索额图被罢免的消息之后,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喝了一壶酒,又在院子里赤/裸着胸膛舞剑。
大福晋金佳氏带着丫鬟到了院子里,给胤褆送衣袍和擦汗的巾帕。
胤褆见着金佳氏过来,直接将手中的长剑,扔给了随身的太监。
“秋日的风凉,爷当心身子。”金佳氏边说,边拿着干净的帕子给胤褆擦脑门上的汗。
胤褆正是兴奋的时候,带着厚厚一层茧子的粗粝的手,一把握住了金佳氏给他擦汗的细嫩的手,随后直接将金佳氏抗在了肩膀上,大步流星的往屋子里去了。
——
而乾西五所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多兰深知这只是个开始,而胤俄本身就不关心这些是非,夫妻俩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一日日过去,天寒风冷昭示着冬天的来临,正屋的门上挂上了压风的棉帘子,屋里也放置了取暖的碳火,多兰就窝在小榻上看话本打发时光。
夜晚,胤俄下值从外面回来,便走到碳盆前烤火,外面的风凛冽,刮的人脸都疼。
待胤俄身上的寒意褪去,变得暖和以后,多兰便吩咐宝音和图音上膳。
今日的晚膳多兰准备的是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鲜嫩的羊肉再配上她事先调好的麻酱,就一个字——绝!
胤俄吃着羊肉锅子,又叫宝音去温了一壶果酒。
果酒对于胤俄来说,喝起来并不过瘾,但若他一个人喝,总是无趣的,温上一壶果酒,他与福晋举杯对饮才有意思。
多兰很快吃饱了,可锅子里还剩了些羊肉,浪费总是不好的,多兰便叫胤俄将剩下的吃完,可胤俄也有些吃不下去了。
多兰便提出了一个想法,二人玩石头、剪刀、布,谁输谁就吃羊肉。
胤俄听不太懂,多兰耐心的讲解了规则。
知道胤俄是新手,多兰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不想出师不利,第一局就输给了胤俄。
多兰夹了一片羊肉送进嘴里。
【这一次,我还出布。】
胤俄嘴角一勾。
当多兰喊完“三二一”之后,多兰与胤俄当时伸出右手。
多兰出的是五根手指的“布”,而胤俄出的则是两根手指的“剪刀。”
多兰幽怨的又吃了一大口羊肉。
【难道今天水逆?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还出布。】
“三二一”的号令落下,多兰坚持出的“布”对上的还是胤俄伸出的“剪刀。”
多兰两眼一黑,愿赌服输的吃下第三口羊肉。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就不信能一直输给胤俄这个新手小白。】
【这次胤俄一定以为我还会出布,那我就出石头。】
对面坐着的胤俄听完多兰的碎碎念,想着自己都赢了三局了,该让福晋高兴高兴了。
况且,自己赢得本来就不光明磊落。
“三二一”的口令落下,多兰伸出了一声拳头,而胤俄出的依旧是剪刀。
多兰顿时就乐了,翘着嘴角说道:“风水轮流转,现在好运降落到我身上了。”
【我要逆风翻盘。】
胤俄笑着吃下一大口羊肉,接下来的猜拳,胤俄全都让多兰赢了,自己吃完了剩余的羊肉。
屋子里燃着碳火,吃了锅子又加上喝酒,多兰的脸已然变得红扑扑的,眼眸中更有了几分迷离的醉意,多兰摇摇晃晃的走到胤俄面前,笑问:“是不是,还是我最厉害?”
【今日猜拳逆袭成功!】
胤俄一把将多兰抱进怀里,亲了亲多兰的唇,哄道:“是,我福晋最厉害了。”
多兰嗔道:“你又偷亲我。”
不待胤俄开口,多兰抬手捧起了胤俄的脸道:“那我得亲回来。”
话落,多兰便贴上了胤俄的唇。
片刻的功夫,多兰便想松开,可胤俄哪里会放过,反客为主用手扣着多兰的脑袋,贪婪的探入其中,流连忘返。
亲着亲着,胤俄发现了身体里的异样,再也按捺不住,抱着多兰快步进了内室。
与此同时,窗外的雪花悄然而至,簌簌的往下落。
第36章
翌日清晨, 多兰醒来才知晓昨晚竟然下雪了,穿戴整齐的多兰掀开棉帘子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
今日没有太阳,天空是灰蒙蒙的, 肉眼可见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雪下了一整晚,如今虽然停了,但地上留下了一层积雪,院子里的小太监们, 正拿着工具清扫地面上的积雪。
许是屋子里太过温暖,多兰不过在廊下站了片刻,便打了个寒颤。
多兰缩着脖子,忙将两只手揣进袖子里,转身回了屋子。
早膳一直在小厨房的灶上温着, 如今多兰醒来,宝音和图音便端了早膳进屋。
多兰喝了一碗红枣粥, 吃了两个饽饽, 便打算出门去瞧瞧雪景。
宝音拿了白狐皮的斗篷给多兰披在身上, 又将套着绸缎的手炉塞进了多兰手里,主仆二人这便出发了。
长街上的积雪已然被小太监们打扫干净,不妨碍正常出行, 那红墙黄瓦、飞檐翘角还都被一层白雪覆盖着, 天空不见一只飞鸟,略显寂寥,多兰想, 或许这鸟儿们飞到了南方过冬,也或许窝在巢里冬眠。
多兰走在路上,听着小宫女们在议论倚梅园的梅花开了, 便去寻了十二福晋富察氏作伴,二人一同去倚梅园赏梅花。
天气太冷,多兰与富察氏寒暄时,一双眼睛清晰可见说话时往外冒出的哈气。
到了倚梅园中,多兰远远望去,只见火红的一片,周围的雪白更衬托出园中红梅的绚丽夺目。
多兰立在原地,沉浸式的欣赏雪中红梅,直到身旁的富察氏出声唤她,多兰的思绪才抽离出来。
多兰眉眼弯弯的开口:“十二弟妹,不如我们折些红梅回去,也好装饰屋子。”
富察氏点头:“正有此意。”
多兰与富察氏迈步向梅林深处走去,远望与近看的视觉效果果然还是不同的。
离得近了,多兰便能看清楚枝桠上的红梅是几瓣式的,是什么形状的,花蕊又是什么形态,而且能感知到梅花的淡淡清香,正悄无声息的钻进她的鼻息中。
高洁,清雅。
多兰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两个词语。
多兰在一棵梅树前驻足,眼睛瞄中了一枝还未完全开放的红梅,它的花瓣还呈含苞状,这样的红梅折回去还可以多观赏几日。
多兰打定主意,便抬手去折,“嘎吱”一声响,这枝红梅顺利的被多兰折下来,可在多兰动手折的过程中,那覆盖在红梅枝桠上的薄薄白雪,便因震动而簌簌落下。
多兰将折下的花枝交给了身旁跟着的宝音,接着去寻觅下一个目标。
少倾,多兰与富察氏折好了花枝,二人出了倚梅园便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多兰与富察氏迎面碰上了乌拉那拉氏和弘晖。
多兰与富察氏异口同声唤道:“四嫂。”
乌拉那拉氏笑得温柔:“十弟妹,十二弟妹。”
三头身的弘晖穿了一件宝蓝色绣八宝纹的棉袍,外面又罩了一个蓝灰色滚边狐狸毛的对襟小袄,头上带着一顶暖帽,整个小人显得圆滚滚的,作揖的动作也变得笨拙了些,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奶奶的:“弘晖见过十婶母、十二婶母。”
见着萌萌的小娃娃,怎么能不撸呢,于是多兰腾出右手去摸弘晖的小脸蛋:“真乖。”
多兰的手一直抱着手炉,是以手心是软热的,但当多兰的手心去触碰弘晖的小脸蛋时,却发觉弘晖的小脸蛋是冰凉的,许是在外面待的太久的缘故。
多兰抬眸问向乌拉那拉氏:“四嫂带着弘晖是打哪来啊?”
乌拉那拉氏答道:“额娘想弘晖了,我原是带着弘晖给额娘请安的。”
乌拉那拉氏和弘晖想来是从永和宫出来的。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按照规矩,宫外的福晋们无召也不必特意进宫问安的,德妃纵使思念孙儿,难道就不体谅一二,叫乌拉那拉氏带着弘晖在冰天雪地的情况下入宫。
当然,这只是多兰自己的猜测。
毕竟这件事情全貌如何多兰并不清楚,她与乌拉那拉氏的关系也没有那般亲近,就是再好奇也不会开口去打听。
多兰挤出一抹笑:“是这样啊。”
眼尖的乌拉那拉氏瞧见了宝音与如茵手中捧着的红梅枝,笑问:“二位弟妹可是从倚梅园来?”
多兰答道:“是,倚梅园的红梅开的正好呢。”
一旁的富察氏则是笑吟吟的点头。
正跺脚踩雪的弘晖听了大人间的谈话,举起胳膊去拉乌拉那拉氏的手,边拉边忽闪着大眼睛,小手则晃悠着乌拉那拉氏的细长的手指,说道:“额娘,我们也去看梅花吧。”
乌拉那拉氏眉眼弯弯,温柔的看着弘晖:“好,额娘带你去。”
多兰与富察氏相视一眼,让出路来,目送着乌拉那拉氏和弘晖远去。
多兰嘴角一弯,瞧着穿得胖乎乎的弘晖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像只小企鹅一样。
真是可爱!
多兰与富察氏在岔路口分别,便各自回去了。
在外面逛了太久,回到乾西五所时,多兰的手炉已经凉透了,图音解下多兰身上的狐皮斗篷后,多兰便坐到炭盆前烤火。
图音将狐皮斗篷挂好,去小厨房端了一碗热姜汤给多兰驱寒,宝音则将多兰折好的红梅花枝插进瓷瓶里,又摆在了显眼的位置。
屋子里多了一抹红色,瞧着便让人心情好。
——
临近午时,胤俄下值回了乾西五所,多兰也让图音端了一碗姜汤给胤俄驱寒。
待胤俄喝完,二人便坐到了八仙桌旁用午膳。
席间,胤俄望向多兰,问道:“福晋今早可出去赏雪了?”
多兰撇嘴:“爷没瞧见那高几上的红梅花吗?”
【胤俄这厮,真是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胤俄憨笑:“我的眼里只瞧得见福晋,哪里还有功夫看什么梅花。”
正在喝汤的多兰,直接呛的咳嗽起来,连带着眼睛里都闪烁出泪花来。
【油,真油,比我喝的这口汤还油。】
胤俄见状,忙放下筷子,伸出手去抚摸多兰的后背帮她顺气。
见多兰好多了,胤俄才琢磨起多兰方才的心声。
“墨水”二字常用来借指诗书学问他是知道的,可福晋为何要用“油”来评价他方才的话。
这“油”字到底是“夸”还是“贬”?
看福晋的模样,好像不似是夸赞之意,但胤俄有些不明白,他方才说的话若是有问题,那问题是出在哪里?
深奥,太深奥了。
多兰见胤俄眼睛呆滞,便知他在出神,问道:“不吃饭,想什么呢?”
胤俄用商量的口吻说道:“福晋,以后咱们说话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多兰一脸震惊:“我何时说话与你绕弯子了?‘吃饭’你都听不懂了?”
【胤俄的智商都退化到这种地步了?】
【我要收回昨晚对胤俄的评价。】
胤俄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嗫嚅着嘴唇,憋了半天,最后说道:“听得懂,以后咱们说话就照着‘吃不吃饭’这种措辞来。”
他喜欢直来直去,不费脑子。
多兰看了胤俄良久,叹了口气:“吃饭吧。”
【……】
午饭后,多兰要到内室去小憩,胤俄也跟了过去,将人抱了满怀。
拔步床上,多兰抬手戳了戳胤俄的额头,很是无奈的说道:“这种事儿,你倒是不纠结。”
【总是贪个没完。】
胤俄翻身将多兰压在身下,“吧唧”一口亲在了多兰的脸上:“一回就好。”
这种事情又不用费脑子,他要把力气都留在晚上。
多兰嗔了胤俄一眼。
【你最好说话算话。】
胤俄咧嘴一笑,俯下身去亲多兰的脖子,两只手飞快的解了多兰旗装上的盘扣,胤俄的右手游走到多兰的肩上,将那旗装一脱,便露出半个雪白的香肩来,多兰的手也没闲着,解了胤俄衣袍上的腰带……
让多兰意外的是,胤俄确实在第一回 结束之后就停下了,掀开了拔步床上的帐幔,捡起地上的衣袍穿上,便冲着隔扇门唤宝音与图音进来,自己则快步去了净室。
收拾妥当后,胤俄又拥着多兰入睡,方才费了些精神与体力,多兰确实也累了,整个人趴在胤俄的胸膛上沉沉睡去。
而此时的窗外,又飘起了鹅毛似的雪花。
一个时辰之后,胤俄午睡醒来,见多兰趴在自己身上还睡得香甜,那张恬静的小脸儿上还带着一抹绯红。
胤俄忍了忍,小心翼翼的托起多兰的身子,慢慢坐起来,而后将多兰的脑袋轻轻放回到软枕上,又给多兰盖好了锦被,才起身下了拔步床。
胤俄穿戴整齐掀开棉帘子出了屋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天的雪花。
在廊下等候已久的何为见胤俄出来,便撑开了油纸伞,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中。
这一场雪,直接下了一天一夜方才停歇,京城内外都是白雪皑皑,多兰用这场雪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还给两个雪人进行了装扮。
待胤俄回来,多兰迫不及待的拉着胤俄观赏自己的作品。
胤俄将两个雪人端详了一番,蹙眉道:“福晋,你将自己的雪人堆的这样好看,我的怎么又胖又丑的?”
多兰挑眉:“我还没问,爷就认出来这两个雪人是你和我?”
【有长进。】
胤俄骄傲的扬了扬嘴角:“就两个雪人,这不是显而易见嘛,福晋别想蒙混过去,我的这个雪人比起我这个真人来,可差的远了。”
多兰冲着胤俄眨眼:“爷本就比我胖一些,高一些,这雪人圆乎乎的,多可爱啊。”
【本是一时兴起堆着玩的,谁知胤俄还较真起来了,第一个雪人的确是自己精心创作出来,等到堆第二个雪人的时候,自己就没了那么好的耐性,做出来的雪人自然也就草率了一些,形象不够,那就夸夸来凑。】
胤俄弯了弯嘴角,看在福晋夸他可爱的份儿上,他就不较真了。
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胤俄拉着多兰的手进了屋子,二人都喝了一碗姜汤驱寒。
可当晚,多兰就发起了高热,摸着多兰滚烫的身子,胤俄吓坏了,连忙跳下床吩咐何为去请太医过来。
在太医来之前,胤俄挽起袖子拿着帕子放进了装着凉水的铜盆里。
待帕子被凉水浸湿,胤俄将帕子的水分拧干后,又叠成小方块敷在了多兰的额头上,等帕子变热后,胤俄又拿下来重新打湿,如此二三次后,许太医终于提着药箱赶到了。
“微臣给十爷……”
不待许太医说完,就被胤俄不耐烦的打断,蹙着眉头催促道:“免了,免了,快些给福晋诊治。”
第37章
都什么时候了, 还弄这些繁文缛节。
胤俄烦躁的在心里嘟囔。
许太医拎着药箱到了拔步床前,打开药箱取出脉枕放在了多兰隔着帐幔露在外面的手腕下,而后, 许太医跪在脚踏旁开始凝神诊脉。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紧, 胤俄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少倾,许太医起身禀道:“十爷,福晋是风寒侵体才引发了高热, 待微臣开个药方,福晋喝了汤药待到天亮时,高热便会退了。”
胤俄的面容缓和了不少,挥手道:“快去写药方。”
许太医颔首,拎着药箱退出了内室。
胤俄快步走过去, 抬手将帐幔掀开挂在月牙钩上,而后坐在了床沿, 继续为多兰换凉帕子敷额。
不多时, 宝音端着煎好的汤药走进来, 胤俄将床榻上昏迷的多兰扶起来,让多兰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而后腾出右手端起漆木托盘上的药碗喂给多兰。
多兰因着昏迷过去并未张嘴, 那汤药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
胤俄见状, 忙不迭将药碗放回到漆木托盘上,转而拿起帕子给多兰擦嘴。
最后,胤俄用手捏着多兰的下颌, 迫着多兰张开嘴,而宝音则端着药碗一勺勺的往多兰嘴里喂进去。
待一碗汤药喂完,胤俄拿着帕子给多兰擦干净嘴角的药渍便又将多兰放回到床榻上去。
宝音出声唤道:“爷, 这里有奴婢和图音守着,您早些安寝吧。”
床沿上坐着的胤俄视线始终停留在多兰身上,闻此言,开口道:“我亲自守着。”
福晋高热还未退,到天亮时分还要好几个时辰,他如何能安心去睡。
宝音与图音相视一眼,未曾再劝,而是陪着胤俄一起守着。
宝音端来茶点放在拔步床头的漆木小几上,图音则将铜盆里的水泼去换了一盆新的,又拿了几方新的帕子。
乾西五所内室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待到翌日天亮,昏迷中的多兰缓缓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多兰感觉到额头上好似有什么东西,抬手去拿,方知是一个帕子,又一扭头,瞧见趴在床沿睡着的胤俄。
胤俄的脑袋侧枕着胳膊,眉头微微颦起,眼睑下有淡淡的乌青,可知并未睡好。
多兰伸手推了推胤俄的胳膊,胤俄睁开酸涩的双眼,朦胧间便瞧见了苏醒过来的多兰,便立刻睁大了眼睛。
“福晋,你醒了!”胤俄激动的说着,忙不迭抬手去摸多兰的额。
凉丝丝的。
“太好了,高热总算退了。”胤俄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喜悦,同时又有几分后怕。
多兰试探着问:“我……发烧了?”
一说话,多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紧。
胤俄点点头:“半夜我发现你身子滚烫,叫的太医来诊治。”
【怪不得我怎么感觉自己没精神,身上也没劲儿的。】
【堆两个雪人玩,付出的成本也太大了些。】
多兰又问:“那你……是守了我一夜吗?”
胤俄握着多兰软绵的手:“我是打算守一整夜的,可后来不知怎的就趴在床边睡着了,宝音和图音两个丫头也不知道叫醒我。”
胤俄这实诚的模样,倒是逗笑了多兰。
多兰挣扎着身子要坐起来,胤俄忙不迭将多兰扶起来,又将两个软枕叠在一起垫在多兰的腰后,好叫多兰能舒服的靠着。
多兰瞧见胤俄的脸色是有些憔悴,嘴唇也有些干,便问:“这个时辰,爷不用去工部吗?”
胤俄答道:“我告假了,不必去了。”
多兰又道:“那爷快回书房睡一觉养养精神吧,左右我的烧退了,身边也有人伺候。”
【别自己的病还没痊愈,胤俄又倒下了。】
见着福晋忧心自己,胤俄也不再坚持了,便道:“好,那我睡醒陪福晋用午膳。”
多兰点了点头。
胤俄走后,宝音和图音两个小丫头进来,宝音拿着漱口杯伺候多兰漱口,图音则端来了一碗清粥。
这清粥除了大米本身的味道之外的确没有一点儿味道,但多兰知晓自己还病着吃不得油腻荤腥,再加上肚子确实也饿了,便凑合着吃了些。
吃完粥,图音又端来了药汤,多兰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忙从矮脚小几上放着的白瓷碟子里捏了颗蜜饯吃,好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多兰从宝音和图音两个小丫头的嘴里,得知了胤俄昨晚看顾她的细节,诸如亲手喂她喝药,给她的额上敷上凉帕子。
多兰听完,脑子里甚至能浮现出胤俄做这些事情时的模样。
一时间,多兰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多兰正靠着床栏看话本子时,十二福晋富察氏来探望她,多兰便先把话本子放在一旁,又吩咐宝音给富察氏上茶。
坐在距离拔步床几步远的,鼓凳上的富察氏,一脸关切的问道:“十嫂可好些了?”
多兰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好多了,天儿这么冷,难为你还过来瞧我。”
多兰还在病中,富察氏不宜叨扰太久,陪着多兰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去了。
书房内的胤俄补了一觉可谓是精神满满,去净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袍,便去正屋陪多兰用午膳。
凡病,太医的医嘱大多是卧床静养为上,多兰身上没力气,也懒得再折腾,索性叫图音搬了张炕桌放在拔步床上,午膳就坐在床榻上吃。
胤俄则坐在了床沿。
今日的午膳是一碗白饭,一道鲜蘑菜心,一道翡翠豆腐,还有一道鸡汤。
鸡汤里放了萝卜和山药,喝起来却没有什么味道。
【嗯,少油少盐,健康。】
多兰不过吃了小半碗白饭,便将筷子放下了。
胤俄见状,劝道:“福晋,再用一些吧。”
多兰摇摇头:“不吃了,你吃吧。”
【一生病,嘴里都是苦兮兮的药味儿,也没什么胃口了。】
胤俄便也放下了筷子,叫图音和宝音将炕桌撤了。
多兰见状,开口道:“爷不用迁就我,你吃那么点儿饭怎么成。”
【胤俄的饭量,我还是知道的,就他方才吃的那点儿,还不够他平时塞牙缝的呢。】
胤俄:“……”
胤俄挤出笑容来:“我吃饱了。”
这厢,胤俄话刚说完,宝音又端着一碗汤药来了。
多兰叹了口气,双手端过药碗,深吸一口气,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正当多兰因着浓郁的苦味而颦着秀眉时,身旁的胤俄却快速的往她嘴里塞了块东西。
多兰一嚼,凉凉的,甜甜的。
【是蜜橘!】
多兰看向胤俄的手,果然握着一个剥好的蜜橘。
胤俄又给多兰喂了两瓣橘子,见多兰因甜蜜的橘子,而舒展开眉头以后,自己才开始吃剩下的橘子。
多兰的眼神环顾四周,未见屋子里放有果盘,便好奇的问:“这蜜橘哪来的?”
胤俄得意道:“变出来的。”
多兰嗔了胤俄一眼。
【怕是在袖子里藏的。】
胤俄眼眸一闪。
福晋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了。
许是因为汤药的缘故,多兰很快有了困意,掩面打了个哈欠。
胤俄见状,便扶着多兰躺下,给多兰盖好被子,又将月牙钩上挂着的帐幔放下,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胤俄迈步下了台阶,径直往书房去了。
何为见着胤俄回来,便去将书房的门关住。
胤俄坐在小榻上,抬眸问向何为:“东西呢?”
“爷,在这呢。”何为说着,将一个方型食盒放在了胤俄面前的炕桌上。
何为将食盒盖子打开,将装着酱肘子的盘子端出来放在胤俄面前。
胤俄直接上手,捧着酱肘子啃了起来。
香!
真香!
何为见胤俄吃的豪爽,给胤俄倒了一杯茶,忍不住开口道:“爷,您慢点儿吃。”
胤俄没理会。
何为又道:“爷,您这么做,不好吧。”
胤俄咽下口中的肘子肉,言道:“福晋在病中食不得荤腥,爷作为男人是要陪她一起的,可那素菜如白水一般,实在没滋味,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
何为颔首:“奴才自当为爷保守秘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胤俄从书房出来去了正屋,多兰依旧是让宝音在拔步床上放了张炕桌,晚膳也依旧是两道素菜,酿茄子和焖冬笋,另外还有一道红枣糕,一道小米粥。
多兰的手轻轻搅动着粥碗里的调羹:“我病着,是该吃的清淡些,爷不用顿顿都陪着我吃素菜。”
【若换做是胤俄病了,自己也做不到顿顿都陪胤俄吃清淡无味的病号餐。】
“福晋你病着,我哪有心情吃那些大鱼大肉,我就爱吃素菜。”胤俄说完,往嘴里猛塞了两筷子素菜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隔扇门外侯着的何为:“……”
多兰见胤俄这般,也不再劝了,转而又道:“我病这几日,爷先宿在书房吧,免得我将病气过给了爷。”
胤俄挺了挺胸膛:“我身体好着呢,不怕。”
多兰还是坚持:“还是分开的好,爷和我都能睡得安稳些。”
【吃着汤药,身上都是一股子药味儿,偏又是冬日里,为了避免病情加重,自己也没法沐浴了。】
原来福晋是担心这个。
不过是几日不洗澡而已,胤俄并不觉得有什么。
正当胤俄要坚持同住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告假一日,明日还要早早上朝去,在书房睡也好,免得早上起来惊动了福晋。”
【胤俄不提,自己都差点儿忘了他还要早起当值。】
晚膳吃完,胤俄又陪着多兰说了会儿话,待多兰服下药后,胤俄就回了书房。
书房的门一关,何为将方形食盒又拎了出来。
这次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白白胖胖的鲜肉馄饨,胤俄拿着调羹一口一个,再喝上一口撒了胡荽(香菜)、紫菜和虾皮的馄饨汤,就一个字——鲜!
美味的夜宵吃完,胤俄去净室沐浴更衣,就躺在了书房的床榻上睡去。
翌日清晨,穿戴整齐还有几分困意的胤俄刚出了屋子,就被迎面的冷风给彻底吹醒了。
胤俄将头上的暖帽压低了些,快步往外走。
上朝的路上,胤俄遇见了九阿哥胤禟,遂寒暄道:“九哥。”
胤禟边走边笑问:“老十,今个儿怎么不告假了?”
胤俄答道:“我福晋的高热退了,我自然要当差啊。”
胤禟听罢,打趣道:“照你这么说,你福晋的高热要是不退,你还不当差了?”
慵懒的胤俄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呸呸呸,九哥,你说的什么晦气话!”
胤禟感觉到有口水飞溅到自己脸上,忙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脸,赔笑道:“我随口一说。”
胤俄颦着眉头,绷着一张脸:“这种事能随口说吗?”
“得,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不是了。”胤禟说着,拱手给胤俄作了个揖。
胤俄脸色缓和了些:“我这儿是了了,但九哥,你得给我福晋再赔个礼。”
胤禟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说老十,你这就不讲理了。”
一句有口无心的话,他都赔罪过了,胤俄抓住不放,怎么,他还得当面给多兰赔罪不成,那他成什么了?
胤俄一脸严肃:“你说的是我福晋,自然得给我福晋赔礼。”
昨晚福晋昏迷不醒,他不知有多难熬。
胤禟正要与胤俄好好理论一番,便听见了胤禩的声音:“九弟,十弟,早朝的时辰快到了,你们不快些走,在这儿争辩什么?”
胤俄扭脸看向胤禩:“八哥,你来的正好,你给我评评理。”
胤俄言简意赅的讲了方才发生的事儿。
胤禩听罢,抬眸看向了胤禟,言道:“九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说话怎能没个忌讳。”
不怪胤俄要生气。
胤禩都这般说了,胤禟自是不好再推卸什么。
见胤禟垂着眼眸,胤禩又看向了胤俄,劝道:“十弟,九弟的礼是要赔的,只是,叫九弟当面给十弟妹赔礼是有些不妥,不如折中一下。”
胤俄想了片刻,问道:“那八哥的意思是?”
八哥这话,想必是有主意了。
胤禟同样看向了胤禩。
第38章
卧床养病的日子, 多兰是靠看话本打发时间的。
今日天气放晴,隔着雕花木窗,倚靠在床栏的多兰也能瞧见外面暖融融的阳光, 便吩咐宝音将屋子里的窗子打开, 一来通风换气,二来也能让金灿灿的阳光照进屋子里。
温暖的阳光柔柔的打在脸上,多兰觉得舒服的紧,连带着身上的病气都消散了不少。
到了午时, 不用多兰再开口吩咐,图音已经将炕桌搬了过来,而宝音刚拎着食盒进来,胤俄就下值回来了。
胤俄一进门,便抬手摘了头上的暖帽递给何为, 转而行至面盆架前洗手,最后进了内室坐在床沿:“福晋今日看着气色不错。”
多兰答道:“吃了一日的药, 是恢复了些。”
【还是快些好起来要紧, 再在床上窝几日, 我都要长出蘑菇了。】
胤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放到炕桌上,又推到多兰面前。
多兰好奇的打开这锦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支鎏金红宝石发簪:“怎么想起送我首饰了?”
【难道是看我养病太无聊, 所以特意制造的惊喜?】
胤俄顿了顿, 言道:“是九哥给福晋的赔罪礼。”
早知福晋要误解,他就应该先说清楚了再将发簪拿出来。
【???】
多兰一头雾水:“爷这话从何说起?”
胤俄便将今早在早朝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多兰,这折中的法子是胤禩的主意, 他与胤禟都觉得可行,便这样定下了。
如今是午时,太阳升得老高, 那透进屋子里的阳光照在锦盒里,衬得这支鎏金红宝石发簪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多兰浓密舒卷的羽睫一颤,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胤俄,问道:“你对我这么好啊?”
【胤禩与胤禟是胤俄最看中的兄弟,胤俄若不说,我也不会知晓,可胤俄今日却为了我与胤禟据理力争。】
多兰有些意外,甚至有几分动容。
明明是极为平常的语调与问句,可胤俄听来却有些招架不住,耳朵竟也不争气的开始发热。
胤俄眉眼微垂,避开与多兰的视线相交,边挠头边咧着嘴答道:“你是我福晋嘛。”
生病的事情本就不该被拿来说笑,他的福晋他当然应该维护。
多兰璀璨的眸子在听到胤俄的答案之后黯了一瞬,而天边厚厚的云层在此时聚拢在一起遮蔽了耀眼的暖阳,原本亮堂的屋子也因此黯淡了几分。
多兰再抬眸去看那锦盒里的鎏金红宝石簪时,又觉得这首饰稀松平常了。
【是啊,我是胤俄的福晋,仅此而已,正如我接受胤俄是自己的丈夫。】
胤俄听得有些懵,他与福晋是夫妻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听着福晋的心声总觉得怪怪的。
胤俄偷偷去瞄多兰的神色,只见多兰原本翘起的嘴角抿直了。
这是不高兴了?
胤俄有些费解。
随后,胤俄笑嘿嘿的说道:“福晋,不若戴上瞧瞧?”
“我一脸病色,还是先不梳妆了。”多兰说着,便吩咐图音将锦盒收起来。
【我又不缺这一个首饰,为何要眼巴巴的簪上。】
胤俄更糊涂了。
明明他一进门就夸福晋气色好,福晋还高兴来着,后来收了首饰也是乐呵呵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福晋又说自己一脸病色,又不喜欢这首饰了。
多兰扬唇吩咐道:“宝音,摆膳。”
【先吃饭,吃了饭好吃药,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胤俄在心中叹气。
女人的心思难猜,生病的女人的心思更难懂。
也罢,还是吃饭吧。
——
乾西四所内,胤禟也将清早的事情告诉了福晋董鄂氏,原本想博得福晋一个安慰,谁知董鄂氏一张口便是:“活该,谁叫爷嘴欠来着。”
胤禟一噎,随即认命般的点头:“得,我是活该,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再不拿老十福晋打趣就是了。”
董鄂氏听得出来胤禟这话有赌气的成分,遂正色道:“不光十弟妹,哪个嫂嫂、弟妹,爷都不该说笑。”
胤禟点头,懒洋洋道:“福晋说的对,爷受教了。”
董鄂氏瞧得出来胤禟嘴上答应着,却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胤禟从心底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也不准备再劝,等胤禟下次再栽一回跟头就知收敛了,比她苦口婆心说千言万语都有用。
董鄂氏拿着筷子拨了拨碗中的白饭,瞥一眼坐在对面埋头吃饭的胤禟,不禁在心里叹道:十爷在一众皇子中不是出类拔萃的,心眼儿虽少,但装的都是自己福晋,哪像胤禟,心眼儿多的像蜂窝,但后院的女人包括她,没一个是真正在他心坎儿上的。
——
又过了一日,多兰的病终于痊愈了。
康复后的第一件事,多兰就让图音和宝音准备好热水和衣物,她要在净室的浴桶中好好泡一泡澡。
明明只是几日未沐浴,坐在宽大的浴桶中,多兰却有种久违的感觉。
净室内水汽蒸腾,有几分云雾缭绕的意味,多兰拿着红木小水舀挖了浴桶中的花瓣水,缓缓地浇在自己的胳膊、肩膀上。
待身慢慢适应了热水的温度,多兰渐渐放松下来,也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洗了半个时辰的花瓣澡,多兰更衣完毕,叫图音为自己擦干头发才出了净室的门。
冬日的风凛冽,多兰快步回了正屋,挂在门上的棉帘子一放下,便阻隔了外面的严寒。
燃着碳火的屋子里温暖如春,更有一股香甜的味道。
沐浴之前,多兰特意吩咐宝音往炭盆上放一个铁丝网状的小架子,可以在上面烤一些栗子和红薯。
吃了几日的清淡素菜,多兰大病初愈最想吃的反而不是什么油腻之物了。
如今多兰沐浴更衣回来,栗子和红薯也烤熟了,正好可以趁热吃。
宝音拿着筷子夹了些烤好的栗子和红薯放到盘子里,再端到小榻上的矮桌上。
栗子软糯,红薯香甜,再配上一碗桂圆羹,多兰吃得开怀。
吃多了苦药汤,就是要多吃些甜蜜的食物来补偿自己。
到了晚上,胤俄一上床榻掀开被子钻进去便贴过来抱着多兰,亲她的脸和脖子。
胤俄的脑袋贴着多兰的耳垂,声音有些喑哑:“福晋,你好似瘦了点。”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消瘦也是正常的。】
多兰扭过脸,端详着胤俄的脸庞,言道:“你倒是胖了。”
“没吧,这几日我与福晋吃的都是素菜,应该也瘦了吧。”胤俄说到后面,音量越来越小,语气也从一开始的肯定变得迟疑。
多兰横了胤俄一眼,掀了掀嘴角:“这几日你还少偷吃大鱼大肉了?”
【我本来不愿计较了,胤俄还非得在我面前表一表诚心,那就别怪我揭短了。】
胤俄一惊,脸上的神情变得尴尬:“福晋,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何为这小子走漏了风声。
多兰嘴角一扬,抬手点了点胤俄的胸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乾西五所就这么大,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我。】
胤俄自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不承想福晋心里跟明镜一般,那他每到用膳时的所言所行,在福晋眼里岂不是跟跳梁小丑一样。
福晋大度也是护着他的脸面,才装做不知道罢了,一切都是他自作聪明了。
胤俄卖乖似的搂着多兰亲了又亲:“福晋,我是偷吃了些肉菜,但仅此而已,我可没背着你偷吃旁的。”
胤俄的话中之意多兰岂会不明白,嘴角一弯:“我知道。”
【其实呢,胤俄偷吃了旁的也无妨,自己还能阉了他不成?】
胤俄的脑子轰然炸开,底下燃起来的燥热瞬间就消散了。
多兰见胤俄搂着她的手忽然松开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多兰颦着眉。
【还没开始胤俄就不中用了?】!!!
胤俄立马又翻过身去,将多兰压在身下。
多兰一愣。
【这是又行了?】
胤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偏有苦难言,最终还是用一夜三回的事实来向多兰证明他的能力。
他行!
非常行!
而累坏了的多兰也顾不上唤人进来帮她擦洗身子了,直接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就沉沉睡去了。
多兰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眼睛坐起来便瞧见一片狼藉的床榻,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布满了红痕,尤其是胸/脯那一块。
多兰在床榻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亵衣,穿上亵衣又套上寝衣遮住了身上的痕迹,才唤图音和宝音进来收拾,自己则先去净室沐浴,一是清洗,二是解乏。
午时,胤俄下值回来一进门就收到了来自多兰的眼刀子,胤俄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边走到面盆架前洗手。
半个时辰前,多兰才吃了早膳,如今肚子里的食还没消耗完也不太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进内室补觉去了。
外间剩了胤俄一个人,胤俄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饭也迈步进了内室。
床榻上的多兰已然睡着了,胤俄小心翼翼的将人搂进怀里抱着人午睡。
时间一恍到了腊月,七福晋在一个雪天生下了一位小阿哥,胤祐取名为弘昕。
七贝勒府在宫外,多兰自是不便出宫去探望七福晋和小阿哥,便准备了一对小金镯作为洗三礼,叫胤俄转交给七阿哥胤祐也就是了。
夜晚,待多兰熟睡之后,一旁躺着的胤俄忽然想起了白日里胤祐提起弘昕时,脸上洋溢着那种为人父的喜悦,便侧过身盯着多兰瞧了一会儿,而后又伸出手,带着几分期待轻轻地摸了摸多兰平坦的小腹。
第39章
除夕家宴上, 歌舞升平,一曲罢,上首端坐着的康熙将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指给十三阿哥胤祥为嫡福晋。
赐婚的消息来的突然, 胤祥还未反应过来, 幸而身旁的十二阿哥胤裪唤了一声“十三弟”,胤祥才起身绕过桌案来到殿内中央的空地,撩起衣袍下跪磕头:“儿子谢汗阿玛恩典。”
康熙微微点头,便叫胤祥起身。
端坐着的太子爷胤礽率先起身, 提起酒杯来向胤祥表示恭喜,一众皇子紧随其后皆端起酒杯来祝贺,十六岁的少年面容有些泛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模样却又有几分豪爽。
来年阳春三月便是胤祥大婚的日子,多兰早早梳妆打扮与嫂子们一起操持。
话虽如此, 但外头的事儿有礼部主持,内里的事儿有太子妃做主, 多兰只不过是跟着摸鱼瞧热闹的罢了。
皇子娶亲, 婚礼流程是繁琐的紧, 多兰单单作为一个围观群众跟着走一圈下来都觉得累了,更不要提两位新人了。
落日余晖消散,夜幕缓缓降临, 多兰和一众福晋们进了新人的婚房, 只见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官胤祥在喜娘的提醒下,拿起铺着红布的托盘上放着的秤杆,挑开了坐在拔步床上的新娘子头上的大红彩绣盖头。
一张娇美的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 坐在拔步床上的兆佳氏双膝并拢,两只手交叠放在膝头,眼眸始终低垂着。
兆佳氏的脸颊上涂了胭脂, 外人自是瞧不出异样,可兆佳氏自己却知道,纵使自己面上装的端庄平静,可被这么多人围观着打量,实则还是紧张羞怯的紧。
而站在对面的胤祥就这样用一双黑眸静静地瞧着兆佳氏,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来。
紧接着,在喜娘的主持下,胤祥挨着兆佳氏坐下,夫妻二人开始行合髻礼、喝交杯酒。
酒杯放回到漆木托盘上,便有喜娘端着子孙饽饽来到兆佳氏面前。
兆佳氏拿着调羹从碗里舀起一个,用左手掩面轻轻咬了一口,在喜娘笑吟吟的“生不生”的询问中,低低的回了一句“生”,这婚礼流程算是进入尾声了。
而后,胤祥就被胤俄等一众兄弟拉出去喝酒去了,喜娘们跟着退下,屋子里便只剩多兰等一众福晋们了。
有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主动说话暖场,兆佳氏放松了不少,多兰随着一众嫂嫂们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与十二福晋富察氏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喜宴便散了,多兰瞧着胤俄还在与他的兄弟们拼酒,便先回了乾西五所。
沐浴更衣罢,多兰上了内室的床榻。
入睡之前,多兰吩咐图音去小厨房给胤俄熬上一锅醒酒汤,再吩咐图音与宝音不许将胤俄放进正屋后,就放心的盖好被子睡去了。
次日清晨,多兰梳妆打扮完毕就带着图音往毓庆宫去了。
添了一位新妯娌,太子妃自然要关怀一番,便在毓庆宫设了赏花宴,多兰自是不好去迟的。
许是十三阿哥胤祥是四阿哥胤禛死党的缘故,赏花宴上的多兰瞧得出来,兆佳氏与乌拉那拉氏更为热络些,今日的主角不是自己,多兰便认真的扮演好一个吃瓜群众。
快到午时,赏花宴便散了。
多兰与九福晋董鄂氏顺路便结伴同行。
回到乾西五所,多兰踢掉了脚上的花盆底,便随意的窝在了临窗的小榻上。
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舒服,到了外面,总是得绷着一根弦。
图音和宝音刚提着午膳回来,下值的胤俄也踏进了屋子。
席间,胤俄用一双幽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多兰瞧,多兰颦眉:“有话就说。”
胤俄将筷子一放,开始控诉:“福晋昨晚好生无情。”
昨夜酒醉而归,迎接他的只有漆黑一片的紧闭的房门。
多兰剜了胤俄一眼:“我无情?醒酒汤你没喝吗?”
【人家胤祥成亲,你在那儿又蹦又跳的喝个没完,什么酒量自己心里没数啊。】
“……”
胤俄一噎,旋即解释:“兄弟们许久没有聚在一处喝酒了,昨日机会难得,连太子爷都未停杯,我怎么好先走。”
【死要面子活受罪。】
多兰又道:“喝酒伤身,多喝点儿鸡汤,补补。”
多兰话音落下,一旁的图音上前盛了满满一碗口蘑鸡汤放在胤俄面前。
胤俄端起碗尝了一口,夸道:“嗯,鲜!”
福晋就是嘴硬心软。
午膳用完,多兰进了内室小憩儿,躺在外侧的胤俄却翻身压过来,多兰抬手去推胤俄:“你下午不当值了?”
胤俄只道:“时辰尚早。”
话落,胤俄的脑袋埋在多兰的脖颈处:“昨夜酒喝的太多,早上在工部我的头又昏又沉。”
多兰翻了个白眼:“不舒服就请太医来瞧瞧。”
【又菜又爱喝。】
胤俄咧着嘴笑:“不用叫太医,我这病你就能治。”
胤俄说完,便凑过去堵住了多兰的唇角。
一回罢,胤俄精神抖擞的坐起来:“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多兰跟着坐起来,抬手去拧胤俄的耳朵:“贫嘴贫舌。”
【还真拿我当药使了。】
回味中的胤俄一下子清醒了,呲牙咧嘴的喊:“疼,疼,福晋。”
多兰这才松了手。
胤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软又热的。
女人变脸是真快,刚刚在他怀里还又娇又软的,现在又成老虎了。
多兰系好了身上的寝衣,见坐着的胤俄望向她的目光有几分幽怨,便颦眉催促道:“还不赶紧穿衣当值去。”
【躺平是个好手,当差一点儿都不积极。】
“我这就去。”胤俄说完,作势要下床,却猛然回头“吧唧”在多兰脸上亲了一口连忙跳下了床榻。
多兰反应过来后,一时忍俊不禁。
——
光秃秃的枝桠长出了嫩绿的芽和叶,焕发了新的生机,而时间也来到了康熙四十二年。
朝会上,康熙下旨巡幸塞外,摆驾木兰围场,王公大臣及一众成年皇子随行伴驾。
时至正午,胤俄回乾西五所用午膳便带回了这个消息,多兰听完以后,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期待与欢喜,自上次在畅春园避暑之后,终于又可以离开皇宫去瞧瞧外面的风景了。
康熙的圣驾明日一早出发,用完午膳之后,多兰便吩咐图音和宝音收拾行囊。
夜晚,拔步床上的胤俄又压过来,多兰抬手去推胤俄的胸膛:“明日要早起,早些睡吧。”
胤俄理直气壮:“明日汗阿玛的圣驾启程,我就没功夫与福晋你一处了。”
多兰:“……”
见福晋没有再推自己,胤俄俯身而上。
待多兰睡着之后,胤俄却有几分郁闷。
七哥家的弘昕都快两岁了,九哥院里的格格去年也生了一个女儿,如今都会叫阿玛了,可福晋的肚子却一直都没有动静。
胤俄不眼热那是假的,可他却从未宣之于口,更未与福晋探讨过此事,若是将要孩子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且不说福晋会作何想,那他首先也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
不过让胤俄有几分安慰的是,八哥成亲的年头比他还早,不也是膝下尤空吗?
可见,子嗣一事全凭缘分,若没有孩子,便那是缘分不到罢了。
这般想着想着,胤俄便也睡着了。
翌日一早,多兰梳妆打扮完毕,与胤俄一同在外间吃了早膳便带着图音与宝音出发了。
一众皇子们由太子爷胤礽领头,皆骑着高头大马在康熙的马车后面随性,而多兰这些皇子福晋们的马车则要排在后宫嫔妃的马车之后。
浩浩荡荡如游龙一般的队伍这便从皇宫出发了,多兰的马车宽敞,车厢里多兰坐在主位,图音和宝音分坐在两侧,马车里放了煮茶的小炉和放茶点的小几,多兰边吃边与两个小丫头聊天倒也不觉得路程无聊。
到木兰围场之时,天色已晚,多兰带着两个丫头由小太监引着到了她与胤俄安寝的营帐,简单收拾一番后,多兰便先就寝了。
次日天亮,康熙在大帐接见蒙古王公贵族,胤俄等一众皇子伴驾,多兰吃完早膳便带着图音去十二福晋的营帐串门。
天高云阔,绿草如茵,走在这样的风景里,多兰的心情都跟着舒畅。
多兰从十二福晋的营帐出来本打算回营帐去,可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蒙古服饰的少年向她行礼:“额格其。”
多兰一愣:“你是?”
那少年抬眸,见多兰眼中似有疑惑,笑道:“额格其嫁到皇宫才几年,便不认得我了?”
多兰开始搜寻脑海中久违的记忆,迟疑道:“你是纳古尔?”
名叫纳古尔的少年笑着点头。
纳古尔是多兰大嫂娘家的弟弟,比她小几岁,是以方才一见面便用蒙语唤她“额格其。”
“额格其”翻译过来便是姐姐的意思。
今早用膳时她听胤俄提了一嘴,此次来木兰围场的蒙古王公中有她们阿壩垓部的人。
多兰认真打量了一番纳古尔,笑道:“几年不见,你长高了,壮了,模样也变了,我阿布和额吉还好吗?”
纳古尔答道:“他们一切都好,就是……”
纳古尔这一停顿,可是让多兰一下子紧张起来:“就是什么?”
纳古尔笑了:“就是想你。”
多兰松了一口气,颦着的秀眉也随之舒展:“你呀,说话说一半,白白让我担心一场。”
“是我的错,请额格其责罚。”纳古尔说着,便又向多兰行了一个蒙古礼。
多兰只道:“都是一家人,什么责罚不责罚的。”
纳古尔还想与多兰说什么,便见他的随从小跑过来:“贝子爷,您让我好找。”
多兰闻言,便道:“纳古尔,你忙去吧。”
纳古尔向多兰行礼之后,便先行离开了。
多兰回到营帐之后,便差宝音去打听,这才知道纳古尔和一位叔父是代表阿壩垓部来的,纳古尔在部落里也是新一代数的上的青年才俊。
这时,图音进帐禀报:“福晋,阿壩垓部来人了。”
多兰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快请。”
下一瞬,两个穿着蒙古服饰的随从向多兰行礼,随后说明了来意:“贝子爷说福晋离家几载,定然思念家乡,特命我等送来家乡的服饰,一解福晋思乡之情。”
话落,那随从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映入多兰眼帘的果然是一套蒙古服饰。
多兰笑道:“替我谢过纳古尔。”
待两个随从走后,多兰摸着这蒙古服饰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图音见状,言道:“福晋,莫不如穿上试试?”
第40章
多兰听罢图音的话, 道了一声“也好。”
随即,图音便帮着多兰更衣,宝音帮着多兰更改发饰。
梳妆完毕, 多兰瞧着梳妆镜中的自己一时也有些恍神了, 在宝音和图音两个小丫头的夸赞声中,多兰回过神来。
多兰低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生出了几分疑惑:“这衣服倒是合身。”
她离家几载,这纳古尔派人送来的衣服她穿着却正好, 但很快多兰便联想到了或许是照着她从前在家里的旧衣的尺寸做的吧。
恰好这时,胤俄回了营帐,一抬眸便瞧见一身蒙古装扮的多兰,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胤俄还记得当初汗阿玛给他赐婚,指的福晋是阿壩垓部的博尔济吉特氏时, 他心里是不乐意的,只因草原上的女子多性情豪迈飒爽, 他向往的还是温柔似水的女子, 但汗阿玛金口玉言, 他哪里敢说个不字。
不久,何为便打听到他这位未来的福晋已经入了皇宫,他便好奇这博尔济吉特氏长的什么模样, 就带着何为一路到了博尔济吉特氏居住的宫墙之外。
可若直接从正门进去不合规矩, 他便让何为做人梯,托着他爬上了宫墙,他趴在墙头仔细等待和观察, 终于瞧见了博尔济吉特氏的模样,可他这位未来的福晋敏锐的很,竟然发现了墙头上的他。
而那时的他慌忙的想从墙头上撤下去, 却不慎脚滑踩空摔了下去,幸好何为这奴才眼睛亮反应快,虽然没有成功接住他,但是给他当了人肉垫子。
他与何为刚刚从地上站起来,博尔济吉特氏就带着人来到了他们这对狼狈的主仆面前。
新入宫的博尔济吉特氏不认识他,但宫里的奴才却知道。
当博尔济吉特氏知晓偷看她的人,就是她未来的夫婿十阿哥胤俄时,却是一副轻蔑的表情,毫不遮掩的讽道:“堂堂皇子也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头一回见面便被未来的福晋指着鼻子骂,胤俄理不直气也壮的回道:“爷是恰巧路过。”
博尔济吉特氏一声冷笑:“敢做还不敢当,与我草原上的勇士相比,差远了。”
还是稚嫩少年的胤俄,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愤道:“博尔济吉特氏,你放肆!”
周围的奴才们眼见两位主子要呛起来,便赶忙出来劝和,这个小插曲才就此打住。
而多兰见胤俄一副吃惊的表情,眉梢一扬,问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我只是换了衣服,又不是换了容貌,至于呆成这样?】
多兰的问话将胤俄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胤俄咧着嘴笑:“不,只是许久不见福晋这般打扮了。”
见胤俄这幅憨样,多兰嘴角一弯,问道:“好看吗?”
【反正我是觉得挺好看的。】
胤俄点头:“好看,很好看。”
胤俄说完,又问:“不过,福晋这衣服是哪来的?”
当年福晋初入皇宫时是身着蒙古服饰,不过宫里的嬷嬷很快就给福晋改成了满族的旗装,福晋也未再穿过蒙古服饰,难道是因为此次来木兰围场,所以福晋特意带来了蒙古服饰?
旋即,多兰便与胤俄讲了这衣服的来历,胤俄只当是母族的人挂念福晋,并未多想。
胤俄见多兰作势要换下这衣服,便道:“福晋既然喜欢,就穿着吧。”
家乡的服饰对于远嫁的福晋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
多兰只道:“还是换下来吧,到底不合规矩。”
【过足了瘾,就脱下来好好保存着留个纪念,一直穿着,若是叫旁人瞧见了,怕是会生是非。】
福晋一向思虑周全,胤俄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了。
午膳过后,胤俄去了九阿哥胤禟的营帐,九福晋一早便去了三福晋的营帐还未归,胤俄之所以去胤禟的营帐,是因为这是八阿哥胤禩的主意。
午后康熙并未有差遣,胤禩便想他们兄弟三个聚一聚,地方便选在了胤禟的营帐。
胤禩喝了口茶,抬眸闲聊道:“十弟,我手下的人路过你的营帐时见阿壩垓部的人进去了,好像还带着东西,不过是用红布盖着的,倒是神神秘秘的。”
胤俄正咬着果子,闻言,答道:“嗨,不过是福晋母族的人送她些家乡的小玩意罢了。”
还是福晋有先见之明,这不,连八哥都知道了。
胤禩笑得温润:“原来如此。”
另一边,纳古尔带着人去了多兰所在的营帐,多兰便吩咐宝音和图音端些茶点来。
纳古尔见多兰还穿着旗装,喝了口茶,问道:“额格其可是不喜欢我早上命人送来的服饰?”
多兰解释道:“家乡的服饰我怎会不喜欢,只是如今嫁入满清皇室,不可坏了规矩。”
纳古尔感叹道:“皇宫虽巍峨华丽,却不比咱们草原辽阔,可以随性自在,额格其在宫中可还好?”
“还好,将来等十爷封爵开府,日子便可自在些了。”多兰说着,眼睛对未来的出宫生活充满了憧憬。
纳古尔扯了扯嘴角,低声嘟囔:“十爷?怕是难?”
话落,纳古尔变了话题,问道:“额格其可想听这几年咱们草原上的故事?”
多兰眼睛一亮:“好啊。”
许是她灵魂所在的身体是博尔济吉特氏的缘故,所以一见着阿壩垓部的人,她便觉得亲切。
而胤禩、胤禟、胤俄兄弟三人的茶话会散后,胤俄便带着何为回自家的营帐,刚走到营帐外,胤俄便听见里面传来欢笑声。
胤俄能辨别出女子的笑声是福晋,可那个爽朗的男声是谁?
胤俄看了一眼在营帐外侯着的蒙古随从,问道:“何人在里面?”
那蒙古随从颔首道:“回十爷,是我们贝子爷。”
胤俄想起来了,福晋曾与他说过的。
胤俄掩下思绪,作势要抬步,一旁的何为忙上前掀开了营帐的门帘。
多兰正听在兴头上,余光忽见一人影入内,抬眸去看,才知是胤俄。
多兰起身问:“这么早便回来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出来了,胤俄去与胤禩、胤禟相聚,竟然没喝酒。】
胤俄:“……”
他只是酒量浅了些,又不是酒鬼,哪里天天喝酒了。
这时,坐在鼓凳上的纳古尔慢悠悠的起身朝着胤俄行礼:“纳古尔见过十爷。”
胤俄的视线转而看向纳古尔,眼前的蒙古少年是小麦色的皮肤,脸庞棱角分明,鼻梁挺拔,一双黑眸炯炯有神。
胤俄的目光在纳古尔身上驻足片刻后又看向了多兰:“方才在外面便听到了福晋的笑声,不知福晋有什么高兴事?”
多兰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纳古尔抢了先:“我与额格其讲了些草原上的事。”
纳古尔说话时,目光一直聚集在多兰身上。
而多兰看向胤俄,笑着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
额格其?
姐姐?!
胤俄眉头微皱,提醒道:“纳古尔,你该称呼一声十福晋才对。”
纳古尔的眼睛依旧看着多兰:“额格其未嫁入皇宫之前,我便如此称呼,如今营帐之内并无外人,我称呼额格其不伤大雅吧?”
不待胤俄开口,便见多兰言道:“是,纳古尔只在营帐里这般称呼我罢了。”
【额格其听着的确比十福晋要亲切些,前者是亲人之间的称呼,而后者只是一个冰冷的身份。】
胤俄见多兰为纳古尔说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几分不爽罢了。
胤俄撩起衣袍一角坐下,抬眸望向纳古尔,悠悠道:“草原上的故事,爷也感兴趣。”
他倒是好奇,草原上的什么故事能让福晋这般开怀。
纳古尔却笑道:“我是偷溜出来的,不好耽搁太久,十爷与额格其想听,改日我得闲再讲与二位听。”
纳古尔说完,行礼之后,便离开了营帐。
十爷?额格其?
真是亲疏分明。
胤俄抬手从碟子里拿起一块奶糕问向多兰:“这也是纳古尔送来的?”
多兰点头。
纳古尔这次来的确给她带了一些家乡风味的吃食。
胤俄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又将手里的奶糕丢回到碟子里,左胳膊放在膝头,半倚着身子问道:“依着纳古尔的话,他称呼你为额格其,便该称呼我为阿扎泰才对。”
阿扎泰在蒙语中便是姐夫之意也。
多兰反问:“纳古尔方才人在这儿的时候,你怎不问他?”
【一个称呼罢了,方才纳古尔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不知胤俄在计较些什么,再者,嘴长在纳古尔身上,他想如何称呼自然由他。】
胤俄一噎:“刚想起来。”
福晋明面上和心里都偏向那个纳古尔,就是不知福晋是偏向母族之人,还是纳古尔个人而已。
多兰费解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大大咧咧的胤俄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胤俄烦躁的很,板着脸道:“福晋一向谨慎,若再见着纳古尔还是叫他改了称呼为好,免得他叫顺了嘴,到外面也是这般称呼。”
多兰无奈点头:“好。”
【胤俄方才盯着我深思,原来还是在纠结一个称呼,真是醉了。】
醉?
他并没有饮酒,说的更不是醉话,而福晋亦未饮酒,这“醉”字从何而来,胤俄不懂,不过他也不想再深思,福晋答应他让纳古尔改称呼,这便够了。
多兰喝了口茶润喉,提醒道:“爷现在得闲,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应付明日的狩猎。”
胤俄挺了挺胸膛,直接放话:“福晋太小看爷了,明日爷定让福晋吃到爷亲手猎得的烤肉。”
多兰眨眼:“那我就等着吃了。”
【我倒要瞧瞧,一生要强的男人,能猎得什么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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