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贺流景下朝后回到东宫,没让常随跟着,自己一个人踱步来到卧房前,他刚想推门就听到室内传来几道欢声笑语,听起来都是女儿家的声音。


    贺流景放下推门的手,转而去了书房,没进去打扰她们。


    屋子里,梅舒雪、何雨薇、李如霞、于素春和田秀娥具在,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谈笑声不断。


    纪茴枝听她们说着京中最近发生的趣事,愉快的吃着花生,时不时的询问几句,一件趣事都不想落下。


    夜色落下,几人在东宫里用了晚饭才各自归家。


    纪茴枝亲自送她们离开,然后去了书房,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声音轻快地说:“太子殿下,阿茴来陪您吃饭了。”


    贺流景将门打开,屈指在她鼻尖刮了一下,“你都吃完了,还来陪我吃什么?”


    “谁说人只能吃一顿晚饭的?我还留了半个肚子没吃饱呢。”纪茴枝嬉笑着在桌边坐下,“何雨薇说想尝尝东宫的饭菜,我便陪她们吃了一顿。”


    “评价如何?”


    “甚好甚好,比御膳房好多了。”


    贺流景唇边噙着笑,“咱们东宫的御厨都是你亲自调教出来的,能不好吗?”


    纪茴枝拿起筷子,“说的我都馋了,快吃快吃。”


    “我还不知道你?拿起筷子不吃到饱都不舍得撒手,肯定早就吃饱了。”贺流景夺过筷子,盛了碗汤给她,“你陪我喝几口汤就行了,只当暖暖胃。”


    纪茴枝捧起汤碗开心的喝了一口,拖长着音调说:“我夫君这么了解我,我可真是幸福啊!”


    贺流景笑了声,“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纪茴枝默默低头喝汤,假装没听见。


    昨晚大魔王想要的深入了解,跟她说的了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可她如果反驳,肯定就着了他的道了!


    外面的人都道太子殿下是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只有她知道,大魔王在她面前坏的很!尤其是夜里!


    贺流景含笑望了她两眼,拿起筷子用膳。


    纪茴枝喝了口汤,装作不经意问:“说起来我许久都没见过李先生了,上次见面还是在我们成婚的时候,你可知他最近如何?”


    “是你想问,还是那位何小姐想问?”


    纪茴枝吐了下舌头,“好吧,是何雨薇想知道。”


    “李云觞最近闭门不出,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


    纪茴枝喝汤的动作慢了下来。


    看来李云觞也不是无动于衷,并非一点都不在意何雨薇。


    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打了一个死结,两人谁都没办法解开。


    纪茴枝对李家当年的案子不是太了解,疑惑问:“李家还有平反的可能吗?”


    贺流景沉吟道:“李家当初的案子,我仔细查过卷宗,罪状清晰,证据确凿,不可能更改。”


    纪茴枝微微叹息,“看来李先生此生都跟官途无缘了,只是可惜了他那一身才华,也可惜了何雨薇的一腔痴情。”


    如果李云觞一直是罪臣之后,那么何家很难同意何雨薇跟他在一起,纪茴枝今日看何雨薇的态度,她似乎想一直等下去,纪茴枝想劝也不知道该如何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纪茴枝不自觉就喝了半碗汤,有些吃撑了。


    饭后,他们一起出去散步。


    夜雨将至,空气中氤氲着水汽,走在路上,晚风习习拂面吹来。


    贺流景牵着纪茴枝走到城楼上,这里能俯瞰整座皇城,今夜没有宵禁,皇城里人流如织,巍峨壮阔。


    纪茴枝眺望了许久,忍不住莞尔,“那天你就是在这里看着我。”


    贺流景从身后抱住她,胳膊松松的环在她的细腰上,“那场烟花就是为了把你引来,我当然得这里守株待兔。”


    纪茴枝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才是兔子。”


    “行。”贺流景下巴轻轻搁到她的肩膀上,从善如流道:“我是黑兔,你是白兔,咱们天生一对。”


    “噗嗤。”纪茴枝低头看向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臂,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最近四处巡防,确实晒黑了不少。”


    贺流景在她颈侧蹭了一下,“是啊,我如此辛苦,我们阿茴可要好好奖励我。”


    “奖励什么?”


    贺流景看着她但笑不语。


    等他们回到卧房,纪茴枝就知道他要什么奖励了。


    房门紧闭,室内纱灯明明,窗外月影婆娑,零星的雨点落到地上,噼啪作响。


    纪茴枝闭着眼睛,被贺流景抱起来抵在墙上接吻,她身上衣衫轻薄,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身前是贺流景灼热的胸膛,一冷一热,令她时而清醒又时而沉沦。


    “阿茴……看我。”


    纪茴枝睁开眼眸,额边发丝被汗水洇湿,眉眼愈发明艳动人。


    贺流景将她耳边的碎发缕到耳后,轻轻啄吻她的耳垂,“阿茴说白日不可荒淫,那么夜里……是不是可以尽情荒淫?”


    “你明明白天也没闲着……”纪茴枝垂眸,避开贺流景灼热的目光。


    她总是不敢在这种时候看他充斥着情欲的眼睛,那双平日清冷的眼睛,一旦染上情。欲就变得深不见底,仿佛带着撩人的光火,一触即燃。


    贺流景贴着她的耳畔,嗓音暗哑,“如何没闲着?阿茴说给我听听。”


    纪茴枝眼睫轻颤,怨恼的在他唇角咬了一口,“不许说话。”


    贺流景低笑两声,吻了回去:“遵命!”


    雨来风急,窗外树影晃动,宫灯随风摇摇曳曳,一阵平静过后,雨点突然噼里啪啦的落在窗扉上,光影斑驳交错。


    轻纱床幔垂下,一条雪白纤细的手臂从床幔里脱力般的伸了出来,轻轻抓紧身下的缎面锦被,过了片刻,另一条粗壮的手臂从床幔里伸了出来,将其按在床上,跟其十指紧扣。


    窗外雨声渐渐变大,有狂风骤雨之势,电闪雷鸣,雨水颤颤巍巍的从檐角落下,滴滴答答……


    雨声循循复复,时而急时而慢,直到天光破晓,乌云散去,雨声才渐渐停歇。


    ……


    天色刚蒙蒙亮,贺流景就起床准备上朝。


    纪茴枝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雪白圆润的肩膀,上面带着点点红痕。


    贺流景给她把被子往上掖了掖,弯腰靠近。


    纪茴枝感觉到他的气息,下意识伸手去推,困顿的嗓音含糊不清,“不来了……”


    贺流景笑了下,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听娘子的,不来了,放心睡吧。”


    纪茴枝睫毛煽动两下,安心的睡了过去。


    贺流景将帷幔放下,遮住外面的光亮,摸了摸她的脸颊,抬脚去上朝。


    纪茴枝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抻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身,一扭头发现软枕旁边多了本书,她打开翻了翻,竟然是一本关于航海的书籍。


    纪茴枝疑惑的眨了下眼睛,抬头问银桃,“这本书是哪来的?”


    “是太子殿下留下的。”银桃一边拉开床幔一边道:“太子殿下说,太子妃如果想要去探望李先生,可以带着这本书去。”


    纪茴枝怔了一下,想了一会儿,倏然面露惊喜。


    “备马,我要去李府。”


    纪茴枝洗漱后,草草吃了早膳填饱肚子,就乘马车直奔李宅。


    李宅位于城南的胡同里,家中除了李云觞外,只有一位守门的老仆和一位做饭的妇人。


    马车停在胡同外,纪茴枝下了马车,独自走进去。


    门前的小径上铺着几块青石砖,墙上爬着青苔,门扉破旧,门环斑驳,带着几分古韵。


    纪茴枝推门步入其中。


    小院雅致,院子里种着几株翠竹,翠竹旁是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一盘棋,上面的棋子晶莹透亮。


    李云觞正坐在桌旁一个人对弈,手边放着一杯茶,微微冒着热气,他的背影透着股孤寂之感。


    纪茴枝抬脚走过去,“李先生。”


    李云觞回头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行礼,“草民拜见太子妃。”


    “先生不必跟我客气,你我乃是师徒,先生若是这样重礼,我反而不舒服。”


    李云觞点点头,也微微放松下来。


    纪茴枝走过去,在桌边坐下,“守门的老仆在打瞌睡,我唤了几声他都没醒,我就自己进来了,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李云觞摇头,无奈道:“钟叔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


    纪茴枝见他一直站着,冁然一笑,“先生快一起坐吧,难道我成了太子妃,你就不认我这个学生了吗?”


    李云觞摇了摇头,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纪茴枝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微微诧异,“是菊花茶?”


    李云觞神色微窘,“喝习惯了,忽然喝不到还有些怀念,就买了些自己泡。”


    纪茴枝想起自己给李云觞泡的那些菊花茶,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云觞也露出笑容,神色舒展,不再那么拘谨,如往日一般跟她相处。


    “太子妃突然来访,不知是有什么事吗?”


    纪茴枝把东西递给他,“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李云觞看向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下意识抬手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纪茴枝嘴角一弯,故意道:“喜帖,何雨薇下个月成婚,托我把喜帖交给你。”


    李云觞动作滞住,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纪茴枝唇边笑意更深,直直的看着他,“先生跟雨薇相识一场,可别忘了去给她祝贺新婚之喜。”


    李云觞是悬在空中的手颤了颤,拿在手里的东西好似有千斤重,许久他才慢慢把东西放下,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


    纪茴枝支着下巴看他,“先生不看看吗?喜帖是雨薇亲手写的。”


    “……看。”李云觞又愣神了一会儿,才一点点将不拆开,待他看清里面的东西,不由诧异的抬起头。


    纪茴枝噗嗤笑了出来,“骗你的,雨薇心系一人,哪里舍得另嫁旁人。”


    李云觞窘迫的低下头,两只耳朵红彤彤的,欣喜、难过各种矛盾的情绪涌上心头,分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既想让何雨薇放下,又怕何雨薇放下。


    李云觞微微攥紧手心,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堪,无地自容的低下头。


    他明知会拖累何雨薇,就该狠狠放手,怎么还会生出这种自私的想法呢……可那一瞬间的欣喜又实在难以掩藏。


    纪茴枝屈指在书籍上敲了敲,“先生不问问我为什么送你这个?”


    李云觞回过神来,抬眼看向那本书,然后神色一愣,诧异的拿起书翻了翻书,“太子妃怎么会送我这个?”


    “太子让我给你的。”


    李云觞目露诧异,疑惑地摸了摸手里的书册,“太子殿下……”


    “先生过去可有研读过此类书籍?”


    “我儿时一直想做个能带领水师打仗的将军,因此喜欢研读关于出海的书籍,只是可惜后来家里出了变故,我身体不济,最后没做成水师,反而成了个琴师。”


    “人生世事无常。”李云觞自嘲的笑了下,“没想到太子殿下连这个都知道。”


    “不过太子为何让太子妃送这样一本书给我?”李云觞拿着书若有所思,“太子妃可知为什么?”


    “昨夜用晚膳时,我跟太子提及先生,感叹先生一身才华无处施展,今早太子就给了我这样一本书。”纪茴枝抬眸看向他,“先生聪慧,可知太子何意?”


    李云觞愣住,然后快速翻动起书册,神色越来越激动,“航海?地图……难道朝廷想解除海禁?”


    纪茴枝眼眸微弯,“我不知道父皇想不想,但我觉得太子肯定想。”


    李云觞眼睛逐渐变亮,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


    纪茴枝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先生,人生虽然世事无常,但未必不会绝境逢春,纵万般艰难,你一身才华是别人剥夺不去的。”


    她顿了顿说:“不是一定要入朝为官才能有一番作为。”


    李云觞神色怔然,须臾后突然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郑重朝纪茴枝行了一礼,“觞谢太子和太子妃厚爱。”


    纪茴枝亲手扶起他,“先生若有朝一日能够扬帆出海,替朝廷广开海路,再来道谢不迟。”


    李云觞红着眼眶,重重颔首。


    离去前,纪茴枝回首看向李云觞,“敢问先生一句,如果我今天送来的当真是请柬,先生该当如何?”


    李云觞身体僵了一下,神色茫然。


    “既然前路非绝路,先生怎知佳人不愿意跟你一同守得云开见月明?”


    “千金难买情意真,先生切记莫要辜负了真心。”


    纪茴枝言尽于此,至于李云觞和何雨薇究竟有没有缘分,就要看他们自己如何抉择了。


    今天天朗气清,明澄澄的阳光落在身上很舒服,纪茴枝走出胡同,没急着回东宫,而是到街上逛了逛。


    她想起东宫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便去了古董店,准备买个花瓶回去插花。


    其实东宫里不缺花瓶,只是她许久都没有享受过花钱的乐趣,实在是手痒。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虽然好,但银票放在手里没地方花的感觉实在是憋人。


    她今天必须痛痛快快的买买买。


    纪茴枝直接去了古董店二楼,选了几幅字画,又给贺流景挑了个花样别致的珐琅笔筒,然后才下到一楼去挑花瓶。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抬头就跟周怀润目光对上了。


    周怀润也是来买东西的,站在博古架旁,手里拿着一个粉釉花瓶在看,看到她一下子就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拜、拜见太子妃。”


    纪茴枝轻轻颔首,“这是在宫外,周公子不必多礼。”


    周怀润看到她走到近前,脸颊愈烫。


    他当初在纪家宴席上对纪茴枝一见钟情,所以才会有后来几次三番的‘偶遇’,当宫里赐婚的圣旨颁下来,他才知道纪茴枝是要做太子妃的,不由窘迫万分。


    他虽然心里失落,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纪茴枝对他无意,心中唯有祝福,但他家里人吓得不清,为了表明态度,立刻给他订了门亲事。


    纪茴枝走到博古架旁,看着上面的一个个花瓶,漫不经心问:“周公子也是来买东西的?”


    “是。”周怀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解释,“这次真的是巧遇。”


    纪茴枝嘴角翘起,忍不住笑了一声:“公子不必紧张,我知道只是巧遇,前几次也是巧遇,不是吗?”


    周怀润会意,立刻点了点头,“都是恰好碰见。”


    “公子想买什么?”


    “半个月后是我未婚妻的生辰,我想给她挑份礼物。”


    “提前半个月准备生辰礼物,公子真是有心了。”纪茴枝抬头看他,“看来是段好姻缘。”


    周怀润憨笑着挠了挠头,“她人很不错。”


    纪茴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的心悦未婚妻,不由莞尔一笑。


    周怀润也释然下来,笑了笑问:“太子妃是来买什么的?”


    “想买个花瓶。”


    “我平时喜欢钻研这些小玩意,多少有些了解,不如我帮太子妃挑选如何?”周怀润道。


    纪茴枝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行,你挑来看看。”


    回去的路上,纪茴枝马车里多了不少大包小卷,几乎满载而归。


    贺流景在书房处理公务,听说纪茴枝回来了,便放下手里的卷宗,抬脚回了卧房。


    他进屋的时候,纪茴枝正在插花,桌上摆着一个青釉的弦纹瓶,弦纹瓶里插着几株娇艳欲滴的芍药。


    贺流景唇角微扬,“回来了?”


    “嗯,我已经把书交到李先生手里了。”


    贺流景迈过门槛进了屋,看向纪茴枝手里的芍药,他本来在看花,却忍不住盯着纪茴枝的手瞧,只觉得花美手更美。


    “今天兴致这么好?”


    “院子里的花开的好,我便折了几支。”纪茴枝手指轻轻敲了下弦纹瓶,“我刚买的花瓶,是不是跟芍药很相配?”


    “好看。”贺流景走过去,夸道:“我家太子妃眼光就是好。”


    纪茴枝把芍药插进花瓶里,随口道:“不是我挑的,是周怀润给我挑的。”


    贺流景声音一顿,“周、怀润?”


    “嗯。”


    贺流景眉心蹙了起来,“你们见面了?”


    纪茴枝头也不抬说:“我买花瓶的时候正好碰到他。”


    贺流景轻轻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突然觉得这个花瓶也没有那么好看,甚至还有些难看,形状不够圆润,花纹不够雅致,跟芍药一点都不搭。


    太子殿下一点也没觉得自己不讲理,更没觉得自己是‘恨屋及乌’,还理直气壮的认为自己刚才肯定是眼花了才导致的审美偏差,现在是审美恢复正常罢了。


    纪茴枝把一瓶花插完,看到还剩下几支芍药,不舍得浪费花,便兴致勃勃地去库房里又挑了个玉壶春瓶回来,想要再插一瓶花放到书房。


    结果贺流景见到那个花瓶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沉着脸半天没说话。


    纪茴枝没留意他的神色,嘴里还愉快地哼起了小调。


    贺流景盯着花瓶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很喜欢这个花瓶?”


    纪茴枝把花瓶拿起来看了看,“挺好看的。”


    贺流景浑身嗤嗤冒冷气,几乎是咬牙问:“库房里就没有更好看的?”


    纪茴枝莫名其妙,“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看的啊。”


    “……这是我们成婚时周府送来的贺礼。”


    “哪个州府?”


    贺流景压着气,“周怀润那个周府。”


    纪茴枝不以为然的点点头,“看来周怀润所言非虚,他的确对这些有些了解,挑的花瓶都挺好看。”


    她继续低头插花,没察觉卧房里变得极为安静。


    纪茴枝一边插花一边想,不对啊,贺流景怎么会知道周府送了什么?当初他们成婚的时候收到的贺礼无数,连管事的都忙了好几天才全部登记造册,堂堂太子连这么小的事都要关心么,周家有什么特别之处?


    纪茴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口就传来响动,她抬头望去,只见贺流景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纪茴枝看着晃动的门扉,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东宫的醋坛子倒了?


    第77章


    严府里,严怀瑾站在湖边喂鱼,他看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锦鲤,满意的露出微笑。


    贺流景脚步带风的走进府。


    严怀瑾立刻把鱼食往湖里一扔,拍了拍手跑过去。


    “今个是什么风把咱们太子殿下吹来了?”


    贺流景在椅子上坐下,沉着脸一言不发。


    严怀瑾双眼瞪得像铜铃,“谁惹你了?现在贺如峰都去封地了,放眼整个京城也没人敢惹你啊……”


    严怀瑾声音顿了顿,忽然一拍脑门,“不对!还有你家那个小作精敢。”


    贺流景瞪了他一眼。


    严怀瑾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这是你俩第一次吵架吧?”


    “没吵。”贺流景薄唇紧抿。


    严怀瑾围着贺流景转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气成这样,肯定是吵架了!都说婚后第一次吵架一定要吵赢,不然得被欺负一辈子,我跟你说,这次你绝对不能轻易妥协,你就在我府里住下,今天别回去了!”


    贺流景被他吵得头疼,靠在椅子上闭起眼睛,可眼睛一闭脑海里就浮现出左一个花瓶右一个花瓶,他扶着额头,头更疼了。


    贺流景索性起身,拿着鱼食去喂鱼。


    这一天,严家的锦鲤吃了一顿又一顿,总觉得那鱼食怎么也吃不完!


    “……行了,别喂了,再喂撑死了。”严怀瑾对自家几条肥锦鲤心疼的不得了,把鱼食夺了过去。


    天色渐暗,管家过来询问,“公子,膳房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可要端上来?”


    “赶紧端上来,再拿两壶好酒。”严怀瑾揽住贺流景的肩膀,“今晚我陪你痛饮三百杯。”


    管家又问:“不知太子殿下今夜是否留宿,可用把客房收拾出来?”


    严怀瑾摆了摆手:“先不用收拾。”


    贺流景挑眉,“不是说不让我走么,怎么不准备房间?”


    “我这叫未雨绸缪。”严怀瑾拿起一个大苹果,咔嚓啃了一口,声音含糊不清的说:“太子妃稍微哄哄你,你肯定就跟她走了,那房间岂不是白准备了?”


    贺流景撩起眼皮,冷笑一声,回了椅子上坐下。


    “哄哄就走?我是那么好哄的吗?”


    “对,不能她给你递台阶你就下,你得让她知道你有难哄,我现在就让人温酒,再准备房间,我们晚上吃锅子……”


    贺流景沉着脸不说话。


    用过晚膳,贺流景看着落下的夕阳,按捺不住的站起来,背着手绕着桌案转了一圈又一圈。


    严怀瑾都替他愁,这也没人哄啊。


    根本就没有台阶。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贺流景还没有就寝的打算,好像就准备这样坐一个晚上。


    严怀瑾可不想陪他在这里干耗,想了想,叫来府里管事,“那个……你派人去东宫一趟,告诉太子妃,太子今晚就在我们府里歇下了,太子妃如果想让太子回去,就派辆马车来接。”


    过了一会儿,底下的人回来禀报。


    “太子妃说她知道了。”


    严怀瑾:“……”这就完了?马车呢!


    严怀瑾觑了眼贺流景变得乌漆抹黑的脸色,清了清嗓子对管事道:“你再亲自跑一趟,就说太子殿下睡觉有认枕头的习惯,没有东宫的枕头他睡不着,让太子妃娘娘把太子的枕头派个人送过来。”


    贺流景黑着脸低头饮茶,仿若没听到一样。


    严怀瑾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摆了摆手让管事赶紧去。


    他忍不住在心里祈祷。


    哎哟喂祖宗,您可快亲自来把人带走吧,千万别真的送个枕头过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管事急匆匆回来,面色有些尴尬。


    严怀瑾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起身,“太子妃怎么说?”


    管事擦着额头上的汗,“太子妃说她不知道太子殿下喜欢哪个枕头,让太子殿下自己回去拿。”


    严怀瑾心里哀嚎一声。


    得嘞,人没来,连枕头都没有!


    他想了想,却眼前一亮,“太子妃让太子殿下自己回去拿?”


    “是啊。”管事道:“原话是这么说的。”


    严怀瑾高兴的拍了下手。


    贺流景这不就有理由可以回东宫了吗!


    堂堂太子亲自回去拿枕头丢人吗?不丢人!只要进得了家门就能自己找到台阶回去!


    严怀瑾激动的一回头,发现椅上哪里还有人,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严怀瑾看着贺流景飞快远去的背影,嘴巴半天没合上。


    “啧……比我想的还好哄。”


    瞅瞅这不值钱的样子,都没用哄呢,就巴巴的往回赶了!


    只是可怜了他家的肥锦鲤,现在还撑得到处游呢。


    贺流景迈着大步,迫不及待的从严府走出去,正想翻身上马,就见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纪茴枝撩开车帘,一双眼笑得像弯弯的月牙儿,看的人心里发软。


    贺流景没忍住,嘴角漾起笑意,快步走了过去,跳进马车。


    “阿茴,你怎么过来了?”


    “来给你送枕头啊。”


    贺流景嘴角拉直,身体僵住,生怕纪茴枝真的从哪里掏出一个枕头来。


    纪茴枝支着下巴,掏出一个笔筒递给他,“喏~给你。”


    贺流景见不是枕头,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坐过去把笔筒接了过来,“怎么拿了个笔筒来?”


    “你不是睡不着么,枕头太大,拿着不方便,这个笔筒一样能让你睡着。”


    贺流景看着手里的珐琅笔筒,除了精致好看,没看到特别之处,“为何这个笔筒能让我睡着?”


    “因为是我送给你的啊。”


    贺流景怔了下,“你买给我的?”


    “对啊,买花瓶的时候买的,买完笔筒就遇见周怀润,他正在给未婚妻挑生辰礼物。”


    贺流景握紧笔筒,诧异抬头,“未婚妻?”


    纪茴枝点头,“他们下个月就要成婚了。”


    贺流景轻咳了一声,他想到自己今天无缘无故的醋意横飞,忍不住窘迫。


    纪茴枝手托着腮,眉眼弯弯的看着他,“这个‘枕头’好用么,现在能睡得着了吧?”


    贺流景心里泛着说不出的甜,忍不住欺身吻了上去。


    纪茴枝微微松开唇,就被夺走了呼吸。


    贺流景吻的比以往都要激烈,纪茴枝感觉他像要把她拆吃入腹似的,连她的呼吸都要掠夺。


    马车滚滚的朝着东宫行去,外面夜风潇潇,马车里春意正浓。


    一吻方歇,贺流景忍不住将纪茴枝抱进怀里,不断啄吻着她的唇角,“今日是我不好,一个人乱呷醋。”


    纪茴枝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魔王竟然会认错?”


    贺流景捉住她的手,轻咬了一下她的指尖,“别气了,好不好?”


    纪茴枝扭过头去,故意不理他,“是你在生气,我才没有生气。”


    “我以后再也不了……”贺流景一遍遍在纪茴枝耳边道着歉,直到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耳朵痒,不许再说了。”纪茴枝咯咯笑倒在他怀里。


    贺流景眼神微暗,捏着纪茴枝的下巴跟她接吻,一点点尝她唇瓣的味道。


    回到东宫,贺流景把双腿发软的纪茴枝抱回了卧室。


    宫灯明亮,更能看清彼此的模样。


    纪茴枝被放在床榻上,雪肤乌发,青丝散落在枕边。


    贺流景摸着她被亲的红艳艳的唇,声音沙哑,“阿茴,你的嘴唇被我亲肿了。”


    纪茴枝脸颊微红,感觉到他的手指游走在自己的唇瓣上,触感微微粗粝,忍不住轻轻抿了下唇。


    贺流景眸色深了深深,低头吻住她的唇,掐在她腰上的手力气越来越重,纪茴枝腰有点软,只能靠在贺流景怀里。


    “唔……”


    纪茴枝呼吸渐渐紊乱。


    贺流景突然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纪茴枝被吻的七荤八素,忍不住叫了一声,声音发软,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她有些羞赧,微微推开贺流景,“我们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这样会不会不够刺激?要不我换种声音,给你点不一样的……”


    怎么就老夫老妻了?难道他在她那的新鲜劲已经过了?


    贺流景蹙眉,低头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纪茴枝在接吻的间隙,喘息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娇的?媚的?我都可以试试……”


    贺流景大手掐着她的腰,“喜欢你这样的,又娇又媚!”


    纪茴枝脸颊晕起绯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贺流景笑了下,又把她的嘴堵住了,他吻了又吻,沿着纪茴枝尖尖的下巴一点点吻上她莹白如珠的耳垂。


    纪茴枝躺在床上,脸颊潮红,孱弱又绮丽,像一朵开至茶蘼的蔷薇,被雨水打湿,在风中孑孑轻颤。


    *


    那两个花瓶最终摆到了贺流景的书房,纪茴枝挑了两个最显眼的位置,让贺流景日日都能看到。


    不是喜欢呷醋么,那就天天呷醋好了!


    贺流景敢怒不敢言,只能一个劲的夸花瓶漂亮,花也漂亮,凡是跟纪茴枝有关的就没有不漂亮的,把人哄得心花怒放才去上朝。


    严怀瑾却还惦记着他们吵架的事,下了朝就迫不及待跑到东宫看热闹。


    他以为纪茴枝必定神色萎靡,情绪消极,连饭都吃不下,想趁机跑来幸灾乐祸几句。


    结果他推开门就看到纪茴枝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温暖的照在她身上,梧桐花洒落一地。


    纪茴枝穿着杏色半袖,青丝只用一根缎带绑着,浑身透着股慵懒惬意,在阳光的照耀下,面皮泛着好看的红润。


    刚在朝完上,苦哈哈站了两个时辰的严怀瑾:“……”忽然觉得腿好累,日子好苦!


    他看笑话不成,转身就想走,纪茴枝却睁开那双剪秋水似的眸子,出声叫住他,“来都来了,怎么这么快要走?”


    严怀瑾总不能说自己是来看笑话的,干笑了两声:“忽然想起来家里有点事。”


    纪茴枝道:“中午吃烤鸡。”


    严怀瑾咽了咽口水,默默挪动脚步坐了过去,假装刚才要走的人不是自己。


    纪茴枝笑了一声,继续眯着眼睛晒太阳,“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严怀瑾一下子坐直身体,感动不已,“原来你只是嘴硬心软,其实这么关心我,连我最近不开心都知道。”


    “能让太子妃如此关心,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纪茴枝以手支颐,含笑看着他,“说来听听。”


    “哎!别提我最近多倒霉了!”


    “前几日翰林院那个小编修写了篇文章诋毁我,说我是佞臣,说我在太子面前搬弄是非!”


    “我可真是冤枉!我与太子一起长大,嘴上向来没有把门的,自小就是有什么新鲜事都跟他说,怎么就成搬弄是非了!”


    “还有那个刚从赣州回来的武将,明明是他喝醉酒认错了人,却非说我面若好女,还说我肯定是女扮男装,要掀我衣裳,害得我被同僚们嘲笑!”


    “今早出门,本来一切顺利,结果我上马车前竟然有条狗跑到我面前放了个屁!”


    “你说气人不气人!”


    ……


    严怀瑾痛痛快快的说了一通,终于身心舒畅,胸口浊气一扫而空。


    他想起自己今天来东宫的初衷,愧疚顿时涌上心头。


    他本来是想来看纪茴枝笑话的,没想到纪茴枝却这么关心他,他实在是不该!


    严怀瑾转头,扭扭捏捏的对纪茴枝道:“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我刚才其实是想来看你笑话的,是我不对……你脸怎么这么红?”


    纪茴枝憋笑憋到内伤,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用道歉,因为我也想看你笑话。”


    “……”严怀瑾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啊!纪茴枝!你要听我的倒霉事,根本就不是关心我!”


    纪茴枝笑的花枝招展,浑身轻颤着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最近日子有点无聊,让你说点不开心的事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严怀瑾气得捂着心口直喘气。


    可恶!简直是可恶!


    明明他是来看笑话的,怎么他反倒成了笑话!


    纪茴枝眉梢一扬,“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来幸灾乐祸。”


    严怀瑾哼了哼,自己也有些理亏,只能又坐了回去等着吃烤鸡。


    隔了几天,严怀瑾听说翰林院那个小编修被罚俸半年,每天都要写三篇文章交上去,还要写半年之久!赣州回来的那个武将被官降一职,调出京城。


    除了那条朝他放屁的狗都受到了惩罚。


    严怀瑾感动的热泪盈眶。


    好感动,太子和太子妃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至于他们有没有在背后一起嘲笑他,他就不去刨根问底了!


    *


    日子过得缓慢而逍遥,期间,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庆德帝上朝时突然晕厥。


    纪茴枝惊闻此事的时候,正在院子里跟宫女们踢毽子,她连忙扔下毽子赶到承明宫。


    龙床之上,庆德帝双眼紧闭,昏睡不醒,太医正在给他诊治。


    贺流景站在一旁,眉心紧蹙,目光紧紧盯着庆德帝,眼中满是担忧。


    王皇后早就慌了手脚,站在一旁泪水连连,拿着绣帕不断拭泪。


    纪茴枝一颗心怦怦直跳,走过去安慰王皇后。


    王皇后伏在她的肩膀上呜呜哭起来,手脚都是冰凉的。


    群臣们跪在殿外,全都在等消息。


    夜里,庆德帝终于苏醒过来,王皇后喜极而泣。


    “本宫就知道你们父皇不会骗本宫的,他最疼本宫了,他比本宫大了十三岁,成婚的时候他承诺过本宫,会一辈子把本宫捧在手心里,他肯定不忍心丢下本宫先离开。”


    “是,父皇真心疼爱您,不会舍得离开您的。”纪茴枝扶住皇后,含笑道:“儿子和儿媳也会疼爱您的。”


    王皇后擦着眼泪,羞涩地嗔了她一眼,“乖阿茴,不许笑本宫,本宫要痛痛快快的去哭一场。”


    王皇后扑到龙床旁,把庆德帝的明黄龙袍都哭湿了。


    太医们给庆德帝施针后就退了下去,朝臣们也都散了,只剩王皇后守在庆德帝床边,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贺流景要代理朝政,留在宫里主持大局。


    纪茴枝独自走出窒闷的承明宫。


    夜色如墨,灯火寂静,整座宫殿笼罩在夜色里,看起来风雨欲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庆德帝的病情每况日下,越来越虚弱,他又一次在朝堂上晕倒后,决定不再临朝,改由太子监国。


    朝堂风声鹤唳,人心浮动,关于庆德帝的病情众说纷纭,而太医院一直缄口不言,没人知道庆德帝究竟怎么了。


    庆德帝瞒得越紧,外面传言越多,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


    宫里气氛越来越紧张,这期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纪茴枝有了身孕。


    她前段时间月事推迟,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又过了半个月,月事还没来,她才让人去传太医。


    “恭喜娘娘,脉象流利圆滑,如珠滚盘,是为喜脉。”


    纪茴枝没有太惊讶,她与贺流景新婚燕尔,又没有喝避子汤,有孕只是早晚的事。


    贺流景得知消息,急匆匆从宫里赶了回来,激动地将纪茴枝抱进怀里,半天都没舍得放开,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纪茴枝靠在他肩头,睡眼惺忪的打着呵欠,不知不觉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自从有孕后,胃口不减,但极为嗜睡,整个人总有些懒洋洋的。


    纪茴枝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东宫有喜的消息已经在宫里传开,庆德帝和王皇后的赏赐都到了,梅玉臻和纪威已经赶到东宫看过她,贺流景还打赏了所有宫人。


    整个东宫弥漫着喜庆的氛围,是最近这段时间难得的开心事。


    诸事妥善,纪茴枝醒来只用靠在引枕上喝了一碗安胎药,又被贺流景喂了两块蜜饯,然后就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纪茴枝养胎期间,贺流景下令东宫紧闭宫门,不见外客,免得官家女眷来打扰他。


    外面风风雨雨,东宫里一片祥和。


    纪茴枝只管安心养胎,平时,梅玉臻经常进宫来陪她,梅舒雪、何雨薇几人也常常会过来,有她们陪着聊天解闷,她日子过得很开心。


    纪茴枝这一胎怀的极稳,安胎药每天都在按时喝着,太医常驻东宫,汤药、膳食都要经过层层检验才能入她的口,贺流景还在东宫里加派了人手,护卫四处巡逻,处处森严戒备。


    纪茴枝虽然不理朝堂上的事,但也能从纪威口中听出来,朝堂现在并不安稳,贺流景待在书房里的时间越来越久,经常带着大臣们议事到很晚。


    这天夜里,夜色静谧,月色醉人。


    纪茴枝靠在贺流景怀里,贺流景抱着她,在给她读话本。


    低沉清润的声音流淌在夜色里,纪茴枝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东宫大门突然被拍响,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突兀。


    隔了一会儿,银桃在门外小声禀报,“主子,峰王妃在外求见,说有事要跟您说。”


    纪茴枝睁开眼睛,困意褪去,她披衣起身,回头对贺流景道:“我去见见她。”


    纪晚镜深夜来此,必然是有大事。


    贺流景握住她的手,给她穿上斗篷,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我跟你一起去。”


    纪茴枝点了点头。


    灯火煌煌,纪茴枝推开房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寒风呼啸,吹的树枝摇晃,树叶落了满地。


    纪晚镜抱着清哥儿,瑟瑟发抖的站在寒风当中。


    纪茴枝蹙眉,看了一眼冻得脸色发青的清哥儿,把暖炉塞了过去,“发生何事了?”


    纪晚镜忍住泪意,颤抖着伸出手。


    纪茴枝低头望去,纪晚镜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青瓷瓶,因为握得太久,她手上都是红痕。


    纪茴枝神色一动,“这是……毒药?”


    纪晚镜颤抖着点了点头。


    “给我的?”纪茴枝问:“贺如峰是想给我下毒?还是给太子下毒?”


    纪晚镜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的说:“是给清哥儿的。”


    纪茴枝惊讶的瞪大眼睛,与贺流景对视一眼。


    纪晚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求你们救救清哥儿。”


    纪茴枝沉声问:“贺如峰究竟想做什么?虎毒尚不食子,他怎么会给清哥儿投毒?”


    纪晚镜声音苦涩,“他今日派人送来毒药,让我偷偷给清哥儿服下,如此既能冤枉太子下毒,他又能以清哥儿病重为由请旨京城。”


    纪茴枝皱眉,“这毒药……”


    纪晚镜满眼怨恨,“他说这毒药只要事后服下解药就不会伤身,但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毒药!清哥儿这么小,身子又这么弱,哪里受得了这么大的药性!”


    “我知道丘悦悦已经有了身孕,他根本就不在乎清哥儿。”


    纪晚镜攥紧手心,现在清哥儿就是她的命,贺如峰想动她的命,她就不会对他手软。


    他不仁,她也不善。


    贺如峰想让她和清哥儿给丘悦悦的孩子让路,那是坚决不可能的。


    纪茴枝留意到清哥儿脖子上戴着她送的长命锁和梅玉臻送的平安福,看来纪晚镜已经做出了取舍,选好了路——


    作者有话说:明天完结~啦啦啦[撒花][撒花][撒花]


    第78章


    贺流景低头看向纪晚镜,沉声问:“贺如峰为何要急着回京?”


    纪晚镜咬了咬牙,目光变得坚定,将实情进盘托出。


    “父皇前段时间命令镇守四方的四位将领回京述职,这四位将领里其中两位已经暗中投靠贺如峰,贺如峰是想趁着父皇病危带兵回京……逼宫!”


    纪茴枝倒吸一口凉气。


    贺如峰的狼子野心竟然已经到了如斯地步,想要趁着庆德帝病危之际逼宫谋反!


    这段日子以来,庆德帝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庆德帝突然召集将领回京,更是引得各方猜测,觉得庆德帝是要安排后事,传言愈演愈烈。


    贺流景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丘悦悦的父亲右相一直在暗中帮助贺如峰,他们两个密信不断,贺如峰虽然不在京城,但右相暗中帮他拉拢了一批朝臣,他们是想要一起逼宫。”


    纪晚镜急切道:“谋反的是贺如峰,跟我们母子无关,我只求保住清哥儿的命,让我能亲眼看着他长大,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纪茴枝见清哥儿冷得打阿嚏,伸手去抱他,“我抱孩子进屋待会儿。”


    纪晚镜犹豫了一下,把清哥儿交到了她手里。


    纪茴枝抱着清哥儿进了屋,留贺流景和纪晚镜商谈接下来的事宜。


    她这个人向来是能不操心的事就少操心,她相信朝堂的事贺流景能够解决。


    纪茴枝把清哥儿放到暖炕上,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布老虎,清哥儿高兴地拍着小手,在暖炕上爬来爬去。


    纪茴枝自从有了身孕,东宫里就不缺这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大多数都是梅玉臻送来的。


    纪茴枝倚在暖炕旁,若有所思的看着晃动的烛火。


    贺流景在她面前没有刻意隐瞒过,这段时日庆德帝病情愈发严重,宫中几次传来庆德帝病危的消息了,贺流景却行事如常,不见焦虑不安,纪茴枝心底其实隐隐有一种猜想,只是她不曾过问,只一心养胎,懒得理朝堂上的波谲云诡。


    她不知道庆德帝和贺流景打算做什么,只知道他们不会让她和王皇后有危险,更不会让江山有危险。


    贺流景回房的时候,清哥儿已经躺在暖炕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了,纪茴枝让银桃把清哥儿抱出去给纪晚镜,又派了辆马车偷偷送他们回去,自己没再出去见纪晚镜。


    屋外,纪晚镜摸了摸清哥儿温热的小手,又看了看他身上多出来的狐裘,含泪抱着他走出了东宫。


    贺流景把纪茴枝抱在怀里,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下,“留我跟峰王妃单独相处,你就一点也不醋?”


    纪茴枝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好笑道:“咱们东宫有你这一个醋坛子就够了。”


    贺流景摸了摸她的肚子,“以后说不准还有一个小醋坛子。”


    纪茴枝眼睛转了转,“说不定是两个。”


    贺流景沉默两息,诧异转头。


    纪茴枝:“太医说的。”


    贺流景:“!!!”


    次日,峰王府里传来消息,皇长孙中毒病危,惊动圣驾。


    太医们束手无策,皇长孙一直昏睡不醒,庆德帝惊闻噩耗后再次晕厥。


    峰王得知消息,飞速来信请旨回京,庆德帝应允。


    隔了几日,大理寺忽然来到东宫。


    大理寺卿怀疑皇长孙中毒一案跟太子有关,请太子配合调查,朝臣们听闻此消息,朝野震动。


    庆德帝怒极吐血,下令太子关禁闭,东宫上下不得圣谕不得外出。


    两日后,贺如峰和四方守将一起抵京,兵马全都驻扎在城外。


    庆德帝在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朝中重臣作陪。


    当夜,庆德帝无力起身,只能用玉辇抬去赴宴,被两名太监搀扶下了玉辇,颤颤巍巍地坐上了龙椅。


    东宫内,纪茴枝亲手为贺流景穿上铠甲。


    “此去小心。”


    贺流景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抬头笑道:“放心,输不了。”


    纪茴枝突然身体向前倾,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嘴上,“要平安回来。”


    贺流景眸色微动,伸手抱她,中间隔着铠甲,触感又硬又凉。


    纪茴枝毫不留情的推开他,“太凉了,不给抱。”


    贺流景无奈的捏了捏她的下巴,“回来再抱。”


    纪茴枝勉强同意了。


    两人从东宫离开,一个前往承明宫的方向,一个前往梧华殿。


    皇宫不知何时已经大关宫门,宫人们全都闭门不出,只有燕雀挥舞着翅膀,时飞时落,整座宫廷显得压抑而肃穆。


    宴席之上,推杯换盏。


    庆德帝斜倚在龙椅上,手里颤颤巍巍的拿着酒樽,突然捂着嘴呛咳几声,手帕上隐隐带着血迹。


    贺如峰看着他发青的脸色,讥讽的哂笑一声,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右相。


    右相出列,朝庆德帝拱了拱手,扬声道:“陛下,太子谋害亲侄,罪孽深重,已不适宜再做太子,还请陛下早些另立太子,令江山后继有人。”


    庆德帝放下酒樽,抖了抖带血的帕子,“右相觉得应该由谁来做太子?”


    “峰王才德兼备,又礼贤下士,臣觉得峰王爷是最合适的人选。”


    “朕如果没记错,你的女儿是峰王的侧妃?”


    “是,但臣绝无偏私之心,太子之位本来就该有能者居之,臣相信,朝中大臣跟臣都是同样的想法。”


    贺如峰在朝中的党羽都站了出来。


    “臣等附议。”


    庆德帝脸上神色难辨,淡淡道:“右相误会了,大理寺已经查清皇长孙中毒一案,证实此案与太子无关。”


    “怎么可能?”右相难以置信。


    “右相若是不信,尽可以去大理寺调案宗。”


    贺如峰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阴沉如水,握紧了拳头。


    右相面色变了变,目光掠过身后的朝臣。


    他知道走到这一步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咬了咬牙,扬声道:“无论此案真假,太子都不宜继承大统,否则大宗江山不稳啊!”


    庆德帝换了个姿势,“朕的江山有太子坐镇,自会百年无虞,右相不要危言耸听。”


    贺如峰再也沉不住气,出声呛道:“父皇当真是维护太子,哪怕到了此等地步,也一心只想把江山留给太子。”


    庆德帝缓缓抬头看向他,“到了哪种地步?”


    贺如峰眉间染上一抹愠色。


    他一甩袖子,掷地有声道:“父皇龙体欠安,看来是病糊涂了,太子私德有亏,难以继承大统,此事事关江山社稷,兹事体大,儿臣只能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替父皇拨乱反正了。”


    西部统帅和东部统帅依次出列,跪下行礼。


    “峰王言之有理,请陛下另立储君!”


    “峰王人才出众,宜为新任储君人选,请陛下即刻下旨!”


    ……


    梧华殿内烛影轻晃,王皇后站在门边,不住往外张望,目光里满是担忧。


    纪茴枝安静的陪在她身旁,也一同望着承明宫的方向。


    宫灯摇曳,惹得人心惶惶。


    王皇后攥着手帕轻声呢喃,“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的。”纪茴枝坚定道:“父皇和太子一定都会平安归来。”


    王皇后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也是凉的,不由心疼的握紧,“别担心,会没事的。”


    纪茴枝轻轻点了点头。


    承明宫内,气氛仿佛凝滞住一般。


    庆德帝坐直身体,目光充满威压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


    “你们想要做什么?”


    右相拱手道:“臣等一生忠君爱国,是朝廷的栋梁之臣,现在陛下病糊涂了,臣等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请陛下另立储君,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庆德帝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慢悠悠问:“朕若偏不呢?”


    西部统帅和东部统帅一同站起身,“陛下,这个时辰官兵应该已经到城门口了,您确定还要固执己见吗?”


    庆德帝冷笑一声:“你们这是要造反?”


    “是父皇太过偏心!贺流景根本就不配为太子!”贺如峰怒目圆瞪,脸上伪装出的温润不复存在,只剩下满脸狰狞。


    庆德帝看向他,“看来你对朕很不满,那你来说说,朕究竟哪里偏心了?”


    贺如峰心中怨念隐藏已久,忍不住喷涌而出,“儿臣自认样样都不输给贺流景,却只因贺流景是皇后所出,父皇就把太子之位给他,而儿臣只因是贵妃所生,父皇就一次机会都不给儿臣!”


    贺如峰眼神阴鸷,“父皇偏心至此,儿臣岂能甘心?”


    庆德帝把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低头笑了一声:“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对朕的怨念如此之深。”


    “儿臣说的难道不对吗!”贺如峰厉声质问:“凭什么他贺流景从出生起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而我一丝机会也没有?”


    庆德帝眸中一片寒意,声音平静地道:“自你们幼时起,学业、问政、策略……甚至是品行,你可有一点能胜过太子?”


    “所有皇子都由相同的太傅教导,朕自问不曾偏心。”


    贺如峰怒气冲冲道:“父皇既然知道我们是由相同的太傅所教,就该知道每次太傅教考我们学问,我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根本不输太子!”


    “你的确每次都表现出色。”


    庆德帝轻笑了一声,用平静的语调道:“那是因为你母妃早就买通了太傅,提前知道次日要教考什么,你以为你们母子的举动真的能瞒得了朕吗?”


    贺如峰面色一白,他从小就以聪慧、仁善的名号著称,母妃替他铺好了幼时的路,他自以为表现出色,完美无缺,可原来庆德帝早就知道?


    那么一直以来庆德帝是以什么心情看待他们?


    贺如峰不敢去看身后朝臣们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儿臣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想辜负了母妃的一片心意……但以儿臣的才华,就算没有提前知道太傅要教考什么,肯定也能拔得头筹!”


    庆德帝看着他,不紧不慢道:“当初朕让你和太子同时到军中历练,你可还记得你做了什么?”


    “当时,太子从低做起,和官兵吃一样的饭菜,丝毫不端架子,跟小兵小将们相处融洽,一点点了解他们的苦处,把军营里不合适的规矩都做出调整,尽量改善兵将们的生活,在了解整个兵营的状况之前,他从不在战事上提意见,有什么想法也是找几位老将商量,几位老将说可行,他才会去做。”


    “而你去了军营,每天忙着用好酒好菜招待那些将军,跟他们拉拢关系,表面对普通官兵嘘寒问暖,实际上把他们的帐篷调到几里之外的河边,就怕他们打扰到你休息,那河边又潮又湿蚊虫还多,你自己怎么不去?你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屡次不听其他将领的建议,一意孤行的让底下的人按照你的命令行事,一旦有失误,你就推其他人出来顶罪,整日只想着怎么扬名!”


    “你这些年来经营算计、挑拨离间、拉党结派,做的事情还少吗?朕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朕失望!”


    贺如峰心头一阵乱跳,他自以为瞒天过海,没想到庆德帝原来对他如此了如指掌。


    他这些年在庆德帝面前竟如白纸一般,上面有什么污渍庆德帝都一清二楚。


    贺如峰吓得后退一步,咽着口水,愣是说不出话来。


    庆德帝厉声怒斥,“太子之所以能做太子,不只因为他是皇后的孩子,更因为优秀于你、胜于你!”


    贺如峰被激起心头多年来的火气,上前一步,梗着脖子怒道:“那又如何?这只是父皇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在朝臣、在天下人眼中,儿臣就是那个自幼聪慧、清正仁孝的峰王!”


    “儿臣这次回京就是为了亲自送父皇一程,父皇你且安心去吧,你既然如此疼爱太子,那么儿臣也会马上送太子去陪您,至于这锦绣江山,儿臣自会帮你守着!”


    “恐怕轮不到你来守。”


    贺流景穿着铠甲步入殿门,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贺如峰怒火交织,看到他气急败坏地吼:“你现在正在关禁闭,没有圣谕,你竟然敢出东宫,你这是公然抗旨!来人!把他拿下!”


    “谁说太子抗旨?太子正是听令于朕,出宫替朕剿杀叛党的!”


    贺如峰听到庆德帝中气十足的声音愣了愣,难以置信的回头朝庆德帝看去。


    众目睽睽之下,病重的庆德帝突然站了起来。


    贺如峰难以置信的后退一步,“怎么可能……”


    庆德帝扔掉手里染着血的帕子,面色从容道:“真以为朕不行了?朕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等不及了?”


    贺如峰声音打颤,“父皇……你根本就没病?你们从头到尾都在诓骗我,引我入局!”


    庆德帝背着手道:“朕和太子是在引乱臣贼子入局,谁有谋反之心,谁便是入局之人!”


    右相早就吓得瘫软在地,他身后维护他的朝臣们也一直在身体打颤。


    东、西部统帅对视一眼,一把抽出腰间的配剑,想来个鱼死网破。


    “既然如此,那陛下就别怪臣等以下犯上了,今日你们不死,就只能是我们死,只要陛下和太子一死,这江山还是王爷的!”


    “不自量力。”贺流景手轻轻一抬,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就冒了出来,将整座宫殿围的水泄不通。


    贺如峰几人猛然一惊,皆变了脸色。


    庆德帝淡淡问:“太子,宫外乱臣贼子如何了?”


    “回父皇,不服者已全部于城外击杀,归顺者已全部缉拿,只等父皇发落。”


    东、西部统帅手里的剑顿时抖了下,掉落在地,当啷一声巨响。


    贺如峰自知大势已去,双膝一软,狼狈的跪坐在地。


    庆德帝看向他的目光,失望中夹杂着心痛,“你们母子一直都野心昭昭,朕能容忍你们,能容忍你,是因为你是朕的儿子!可朕不能要求太子也像朕一般容忍你,如果你这颗毒瘤一定要有人来挖,那么朕宁愿亲自动手。”


    贺如峰面如死灰的抬起头。


    庆德帝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


    晨光熹微,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地面上,纪茴枝和王皇后一起走出梧华殿。


    寒夜过去,宫里已经恢复井然有序,宫人们正在洒扫,御膳房的方向冒着袅袅炊烟。


    昨夜落了雪,一切看起来银装素裹。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纪茴枝走到阶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眺望整座宫廷。


    朱墙碧瓦、琼楼玉宇,阳光落在漂浮的雪花上,闪烁着晶莹的光,积雪给宫廷添了一抹肃穆,也增添了一分祥和。


    她们一路步行来到承明宫前,贺流景正扶着庆德帝从殿内走出来。


    纪茴枝刚抬起脚步,王皇后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跑了起来,扑到庆德帝怀里。


    纪茴枝顿住脚步,跟贺流景对视一眼,无声笑了出来。


    贺流景忽然迈开步子,跑过来把纪茴枝拥进怀里,手掌抚着她的后脑勺。


    紧紧相拥的感觉太踏实,纪茴枝悬了一夜的心,安安稳稳的落了回去。


    严怀瑾带着官兵走出来,面色严肃,贺如峰被官兵押着,身后是跟随他谋逆的官员,都已经被戴上了沉重的镣铐。


    贺如峰发丝凌乱,眼神怨毒之极,却再无反抗之力,他已经彻底败了。


    不远处的廊下,纪晚镜抱着清哥儿眼神冷冰冰的看着他。


    贺如峰看到她,突然福至心灵,面庞扭曲一瞬,厉声怒吼:“是你!是你背叛我!”


    纪晚镜轻轻一笑,朝着他的方向无声说:“是你先背叛我。”


    婚前的那些承诺,你一个都没有兑现。


    贺如峰看懂她的口型,顿时怒发冲冠,狂吼出声,“贱人!你竟然敢背叛我!你——”


    严怀瑾嫌弃的皱眉,让人用布堵住他的嘴。


    贺如峰想骂却骂不出来,只能不断愤怒的挣扎着,被拽着一路往前走。


    纪茴枝收回目光,看向贺流景,柔声问:“父皇根本就没病,对不对?”


    贺流景点头,“父皇身子的确有些不舒服,第一次晕倒是真的,不过远没有那么严重,太医说只要安心静养,就不会有大碍。”


    “所以你们将计就计,从那个时候就开始部署,想要引蛇出洞?”


    “是,父皇说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朝中的毒瘤都揪出来。”贺流景低声道:“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纪茴枝看着眼眶微红的贺流景,轻声道:“你以后好好治理江山,方能不辜负陛下的一片良苦用心。”


    贺流景轻轻颔首,“我明白,父皇是明君,他现在替我扫清一切障碍,是不想让我脏了自己的手,更不想让我坏了自己的名声,父皇是想让我做仁君。”


    “你想怎么处置贺如峰?”


    贺流景看着远处贺如峰的背影,眯着眼睛道:“让他活着吧,让他天天看着我坐在皇位上,估计比死了还难受。”


    纪茴枝感动不已,原来咱们太子殿下是暖男一枚吖!


    刚走过来的严怀瑾眼角一抽,站在一旁也很感动。


    让一个最想得到皇位的人看着他最痛恨的人坐在皇位上,的确生不如死。


    慈眉善目纪茴枝。


    心地善良贺流景。


    真是绝配啊!


    严怀瑾连忙蹦跶到三尺开外,生怕被这对辣手无情的夫妇伤及无辜。


    他可是无辜弱小又可怜!


    这日早朝,贺如峰诬陷太子、意图加害庆德帝、勾结朝臣谋权篡位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朝野震荡。


    庆德帝惊怒交加之下病情愈‘重’,无法上朝,依旧由太子主持朝政。


    太子仁慈,饶贺如峰不死,群臣商议过后,贺如峰被判废除王位,贬为庶人,永远圈禁府中,不得离开半步,由峰王妃负责监管,峰王妃检举有功,贺如峰罪责不牵连其妻、子。


    其余乱臣贼子交由大理寺,按罪处置。


    当纪晚镜得知贺如峰下半生都落到她手里时,忍不住癫狂大笑,即使沦为庶人又如何,以后贺如峰想吃一顿饱饭都得向她乞讨,快哉!


    一个半个月后,朝堂逐渐恢复平静,在太子的带领下朝堂整肃一新。


    次年,太子妃诞下龙凤胎,庆德帝龙颜大悦,引为龙凤呈祥的吉兆,大封群臣。


    群臣无不感恩戴德,觉得是太子妃带给他们的福分,文臣写了无数篇文章赞美太子妃,一时引为佳话。


    几个月后,庆德帝因‘龙体欠安’,宣布退位,传位于太子,自己则搬去宫外的行宫修养。


    朝臣们无人反对,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太子正式登基。


    太子登基第一日便是册封太子妃为后,册封皇长子为太子,册封皇长女为徽安公主。


    金殿前,玉阶之上。


    纪茴枝和贺流景穿着帝后龙凤袍,并肩而立,金桃和银桃抱着小太子和小公主站在他们身后。


    阳光金灿灿的洒在云龙阶石上,散着耀眼夺目的光。


    群臣跪下,齐声朝拜。


    同一时刻,庆德帝和王皇后乘上出城的马车,开始四方云游。


    贺流景把手伸向纪茴枝。


    纪茴枝唇角微弯,把手轻轻的搭在他的掌心,悄声问:“为何是‘徽安’二字?”


    贺流景握着她的手,目光温柔含笑,“‘徽’字同‘茴’,自然是希望我的阿茴一生安好。”


    纪茴枝唇边笑容缓缓绽放。


    她望着身边人,眼中是憧憬,心中是暖意。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现世安好,未来更好——


    作者有话说:完结啦!感谢每一位看文的小天使!么么!希望有给大家带来一点开心!天气冷,注意保暖![红心][红心]番外三章,明天继续日更[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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