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众人浮想联翩。
有人踌躇片刻,忍不住上前试探,“纪小姐,您以前没见过太子殿下么?”
“小时候见过。”
那人仿佛不经意的开口:“说起来,您跟太子殿下府里养的一位姑娘长的有些像呢。”
其他人忍不住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纪茴枝弯起眼眸看向那人,但笑不语。
那人尴尬笑道:“我不是说您是那位姑娘……其实那位姑娘跟王妃娘娘长得也有些像,也许是纪家的远亲,也许只是人有相似罢了。”
纪茴枝镇定自若地笑了下,朝对方眨眨眼睛,“是么,说不定我就是她哦。”
大家一时间分不清真假,只能干笑起来。
那人摸不准她的意思,尴尬的挠了挠头,“纪小姐真会说笑……”
纪茴枝浅浅一笑,这些人信或不信其实并不重要,没有人会捅破一桩当今太子和国公都想要瞒下的事,何况他们也没有证据,聪明人都知道应该闭嘴,就算有人怀疑也不会声张。
在这京中很多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何雨薇和李如霞站在一旁,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越看这个‘纪茴’越像纪茴枝,只是知道纪茴枝全名的人不多,大家一般都只知道‘枝枝’。
何雨薇扯了扯李如霞的衣摆,“你去问问?”
李如霞飞快摇头。
何雨薇哼了声:“怂。”
“你去?”
何雨薇抬头,假装看枝头的落雪。
李如霞:“……怂。”
何雨薇:“!!!”
贺流景走到院前,发现大家都在对着一幅画夸赞不休,当他得知这幅一家三口赏烟花的画作出自纪茴枝之手,就连当初那幅观音坐莲图都是她画的,忍不住惊讶地看了纪茴枝好几眼,他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化作一声低笑。
他的阿茴总能令他惊讶又惊喜。
中午的宴席摆在暖阁里,外面落了雪,细雪纷飞,屋子里却暖意融融。
梅玉臻笑盈盈道:“天气冷,阿茴心细,今早就特意让人准备了驱寒汤,给大家暖暖身子。”
众人纷纷夸赞起来,有人夸纪茴枝蕙质兰心,有人夸纪茴枝细心周到,听得梅玉臻和纪威眉开眼笑,纪茴枝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
纪茴枝双颊赧红,欲哭无泪,“……”救命,救救!
她穿的素净,安静坐在父母身侧,脸红的样子更显出几分恬静柔美,惹得几位年轻公子频频看向她。
贺流景嘴角噙着笑,眸色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纪威含笑看了他一眼,转头笑眯眯对大家说:“我家阿茴刚回京,跟大家还不熟悉,以后大家出去玩的时候记得叫上她,年轻人多多走动就熟悉了。”
众人纷纷应声。
贺流景唇边笑意变浅,端起酒樽喝了一口酒。
纪威笑容满面道:“太子殿下别只顾着喝酒,也要多吃菜,阿茴爱吃偏辣口的菜,所以我们府里新找了两个做辣菜的厨子,手艺很不错的。”
贺流景脸上笑意不变,夹了块豆腐尝了一口,“味道是不错,其实孤也喜欢吃偏辣的菜,以后孤若是馋了,就常来叨扰国公。”
纪威脸瞬间一黑,怎么还有人顺梯往上爬?
“……好,呵呵。”纪威笑的脸颊抽筋。
“对了,过几天几位公主想要出城踏青,孤和四弟会陪同保护,国公爷既然想让贵府千金多出去走走,不如让纪小姐也一同去。”
其实庆德帝只让贺轩陪着,他是临时把自己加了进去。
纪威嘴角抽了下,“公主出游,阿茴去不方便吧?”
贺流景笑得如沐春风,“国公爷刚才不是说了么,年轻人多多走动就熟悉了,没什么不方便的。”
纪威干笑两声,只能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答应下来。
贺流景端起酒樽,“国公请。”
“……殿下请。”纪威端起酒樽,继续笑的脸颊抽筋。
纪茴枝掩唇偷笑。
梅玉臻含笑嗔了她一眼,抬手夹了块鱼肉,把鱼刺挑出去才夹到她碗里。
贺流景时不时的朝纪威敬酒,言笑晏晏,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他是太子,又是客人,纪威自然不能不好好招待,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把一杯杯酒喝下去。
贺如峰看他们一副关系融洽的样子,忍不住心里窝火,越想越气。
他实在难以接受……他费劲心机娶回来的竟然是赝品,贺流景养在身边的替身却是真千金。
贺如峰想起今天在书房谈话时纪威冷淡的模样,忍不住心中怒火翻涌。
他本来还指望着纪威能够因为纪晚镜的关系站在他这边,结果纪威的亲生女儿就是贺流景的外室!原来兜兜转转他们才是一家人!
有纪茴枝这个亲生女儿在,纪威怎么可能帮纪晚镜这个侄女!
贺如峰眼底发沉。
他压下心中的惊怒,端起酒樽朝贺流景抬了抬手:“太子,皇兄敬你一杯,这段时间皇兄忙着照顾母妃,除了上朝,其余时间都没机会见你,还没来得及正式恭喜你成为太子。”
这话里带着刺,他是在暗指霖妃病重,贺流景却没有前去探望。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
贺流景面色不变,一言不发的举起酒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贺如峰还不肯罢休,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纪茴枝,又挑衅道:“太子贵人事忙,今个怎么有时间过来?我在宫里想见你一面都难,没想到竟然在国公府里碰到你了,这国公府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有什么特别的……人?”
纪茴枝轻轻蹙了蹙眉。
纪晚镜面色微变,神色慌了慌。
贺如峰如果把纪茴枝是‘枝枝’的事说出来,纪威恐怕会怪到她头上,而且这件事一旦暴露,贺流景恐怕就必须要娶纪茴枝了。
纪晚镜攥紧手心,不愿继续想下去。
贺流景放下酒樽,冷冷看了贺如峰一眼。
严怀瑾喝了口酒,突然朝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道:“李二兄,你母亲是谁?”
李二公子不明所以的抬起头,以为他喝醉了,谨慎回答道:“当然是府里的大夫人兰陵周氏女。”
他说的是礼部尚书的正妻周氏,而李二公子乃是小妾汪氏所生。
贺如峰眼角一抽。
严怀瑾又问李二公子旁边的李大公子,“大公子,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一共有五位姨娘,平时她们有个头疼脑热,你会去探望她们吗?”
李大公子想也不想就答,“当然不会。”
“为何不会?”严怀瑾问。
“一来嘛我已成年,不适合跟姨娘们走得太近,二来嘛……姨娘而已,我岂用亲自探望?”李大公子不解,“难道你们还会去探望姨娘?”
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太过真情实感,众人简直是不忍直视。
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李大公子这么蠢呢!
你难道就没听出来,这严怀瑾是在暗指霖妃只是个姨娘,不配让太子亲自探望么!
他们悄悄往贺如峰脸上瞧,只见那脸果然黝黑黝黑的,都快黑成锅底灰了。
贺如峰差点拍案而起,是纪晚镜及时拉住他的袖子,他才勉强冷静下来。
贺如峰压抑着怒火,一杯酒下肚只觉得心底的火烧的更旺了。
他刚要放下酒樽,贺流景就淡淡开口:“再喝。”
贺如峰愣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子这是何意?”
“皇兄既然要敬孤,那么一杯不够。”贺流景眼神冰冷,瞥了眼他手里的酒樽,“喝。”
众目睽睽之下,贺如峰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他虽然暗里跟贺流景较劲这么多年,明面上他们却一直兄友弟恭,贺流景从来没有当众为难过他,更没有这样直白而毫不掩饰的为难过他。
贺如峰咬牙,慢慢将手伸向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贺流景薄唇一动,“再喝。”
贺如峰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手指紧紧攥着酒樽,指骨泛白。
贺流景眼神透着寒气。
周围人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贺如峰脸色涨得更红,他阴沉着脸,再次饮下一杯烈酒,辣的喉咙泛着疼。
贺流景目光压在他身上,贺如峰面色阴晴不定,一连喝了三杯,贺流景才放过了他。
纪晚镜焦急的抚了抚贺如峰的胸口,“王爷,你没事吧?头晕不晕?”
贺如峰拨开她的手,抬头看了一眼纪茴枝,倏然阴翳的笑了一声,起身大步离去。
“太子殿下,王爷醉了……我们就先回去了。”纪晚镜勉强笑了笑,提着裙摆跟着离开。
宴席继续,众人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推杯换盏,心底却忍不住琢磨,太子殿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怎么突然发怒了?
纪茴枝回头看了一眼贺流景,贺流景神色松懈下来,朝她微微挑了下唇角,两人隔着人群,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纪威兴致勃勃的让人搬来箭靶,要给大家表演射箭。
他那把镇国弓是先皇御赐的,由玄铁制成,极重极沉。
纪威一箭中靶,众人纷纷鼓掌。
纪威喝了不少酒,兴致极高,红光满面的把纪茴枝拉了过来,“阿茴,你也射一箭给他们看看!”
自从纪茴枝回到国公府,他就经常教纪茴枝射箭,之前蒋氏想杀纪茴枝的事让他心有余悸,他希望纪茴枝能多一样自保的本事。
几位老友连忙去拦。
“我说老纪啊,你这不是胡闹么!”
“你知不知道你这镇国弓有多沉!就是军营里的汉子都没几个能拿得起来!”
“我看你是真喝醉了,阿茴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你怎么忍心让人拿这么沉的弓!”
纪威却头一甩,直接把弓放到了纪茴枝手里。
纪茴枝顺手接过弓箭,朝几位震惊的老臣子笑了笑,转身弯弓射箭,一箭射到了靶子上。
她练箭时日短,没能像纪威一样正中靶心,但她能拉开这张弓,就已经足以令所有人称奇。
一名老友惊叹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纪威雄厚的背上,“大侄女原来随了你,也有一把子好力气!”
纪威朗声大笑起来,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宴席结束,大家都把纪威和梅玉臻对纪茴枝的疼爱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数,明白了这位国公小姐的分量,态度不敢有半点怠慢。
怀疑纪茴枝身份的那些人,离开时几乎都打消了疑虑,太子那位外室可是个病美人,走路都要一步三喘,哪能像纪小姐一样投壶、射箭,蹦蹦跳跳的,不但能跟人嬉笑打闹,还能拿得动镇国弓,更别提纪小姐还画的一手好画,没有十年的基本功是画不出来的。
大多数人都觉得只是人有相似罢了,剩下的那小部分人就算怀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把疑惑按下不表。
送走宾客,有几个贵女跟纪茴枝聊的甚是投缘,还没玩够不舍得走,纪茴枝让人拿来梅玉臻亲手做的毽子,跟大家一起在院子里踢毽子。
何雨薇在旁边盯着她看了许久,心里疑窦重生,等其他人走了才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枝枝?”
纪茴枝手里拿着毽子上下抛了两下,像没听到一样。
李如霞小声说:“看来真不是枝枝。”
何雨薇点了点头,“应该是我们弄错了。”
纪茴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啊!”何雨薇眼睛瞪圆,扑过去打她,“纪茴枝!我就知道是你!”
李如霞顾不得惊讶连忙去拦,梅舒雪在旁边笑弯了腰,庭院里都充斥着她们的笑声。
半个时辰后,四人躺在暖阁里,手里捧着碗红豆汤,小口的抿着喝。
何雨薇看了眼对面靠在一起的纪茴枝和梅舒雪,忍不住啧啧称奇,“兜兜转转,敢情你们两个是表姐妹。”
李如霞也不由感叹,“真是世事无常,难怪最近都没看到你。”
纪茴枝剥了粒花生扔进嘴里,跟她们一起感叹人生无常。
夜里何雨薇、李如霞和梅舒雪都住在纪府,隔天用过早膳才回去。
纪威和梅玉臻怕打扰到她们,等她们离开才过来。
纪茴枝看出他们有话说,给他们斟了杯茶,直接问:“怎么了?”
纪威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张帖子,“太子送了帖子过来,说三日后公主出游,到时候路过纪府,他亲自来接你。”
纪茴枝不以为然道:“好啊。”
纪威看了梅玉臻一眼,梅玉臻犹犹豫豫开口:“阿茴,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纪茴枝弯唇,瞬间明白了他们想问什么。
“我觉得他挺好的。”
纪威忍不住道:“他养外室。”
“事出有因,不是真的。”纪茴枝抿了口茶,“我跟你们说过事情缘由。”
“皇室水深,爹爹怕你会吃亏。”
纪茴枝眨眼,“我是会吃亏的性子吗?”
纪威和梅玉臻哑然,他们虽然觉得自家女儿是朵柔弱的小白花,但一般人的确很难让他们女儿吃亏。
纪威苦口婆心的劝:“他是太子,以后是皇帝,会有三宫六院。”
“他承诺过我不会再娶。”
纪威和梅玉臻惊讶地对视一眼。
“你信他?”纪威忍不住问。
纪茴枝想了一会儿,眼波流转,低头浅浅一笑,“我信他。”
从明珠苑离开,梅玉臻忍不住笑道:“既然女儿愿意,你就别再阻拦了,我记得你以前明明很欣赏太子的。”
“我就是怕阿茴以后会失望,他是好太子,未必会是好夫君。”纪威蹙眉道:“我当年也承诺过会护你一生,结果还是害你吃了这么多苦……”
“世事无常,谁能保证一辈子平平稳稳,只要夫妻一心,就不用后悔。”梅玉臻笑了笑,“既然女儿信太子,那么我也信他,你信不信?”
纪威长叹一声,无奈摇头:“你们娘俩啊……你们都信,我哪还敢不信?”
梅玉臻笑着依偎到他的肩膀上,“相公,我最近真的觉得很幸福,我现在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就知足了。”
纪威笑着握住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三天后,贺流景来府里接人,纪威不但没有阻拦,还亲自把纪茴枝送上了马车。
贺流景简直怀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纪威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阿茴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她。”
“国公放心。”贺流景郑重拱手:“我绝不会让阿茴有半分闪失。”
纪威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男人终于无声的达成了默契。
贺流景怕纪茴枝认生,路上把梅舒雪也接上了,几个公主都是柔和性子,几人相处的十分融洽。
他们来到城外山庄,烹酒煮茶,还顺便泡了个温泉。
几位公主雅兴来了,命人端来几盏青梅酒,纪茴枝浅浅饮了一杯,热气一蒸,酒意微醺。
她泡了一个时辰,通体舒畅的从池子里走出来,擦干头发,套上衣衫,独自去外面逛了逛。
纪茴枝走到一片林子旁,树影映在湖中,别有一番意趣,她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隔了片刻就见倒影旁边多了一个人。
贺流景站在她身后,比她高出许多,宽阔的胸膛好像能把她整个人圈起来。
纪茴枝眸中漾起浅笑,身体微微朝后,倚到了他身上。
贺流景低头,嗅着她身上的淡淡青梅香,“饮酒了?”
“只喝了一杯。”
两人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愿意离得太远,就这样静静的靠在一起。
贺流景望着眼前美景,忍不住叹了一声:“如果现在就可以成婚就好了。”
纪茴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贺流景的性子一向不急不躁,嫌少有这样急不可耐又无可奈何的时候。
不过两人现在难得能见一面,私下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别说贺流景,就是纪茴枝自己也有些不适应,毕竟他们以前几乎天天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就算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
纪茴枝故意逗他,“你确定要成婚?在我这里,相公必须要让着娘子,你能做到吗?”
贺流景抬手隔空捏她脸,“我难道不是一直都这样做的吗?”
纪茴枝不满的鼓了下嘴巴,“太子殿下,你还记得我那几位师父吗?你如果真的让着我,就不会有他们了好吗?”
贺流景唇角噙着笑,“那不一样,除了这件事,我哪件事不是听你的?”
纪茴枝哼了声,没有反驳。
贺流景凑到她耳边,像说秘密一样小声说:“我以后都听你的,在我这里,相公就是得听娘子的。”
梅舒雪找过来,纪茴枝红着耳尖推开贺流景跑开了。
回城时,纪茴枝掀开马车帘,发现车里摆着一匣子小玩意。
她拿起来看了看,从窗口望去,贺流景正骑在马上朝她笑。
纪茴枝弯起唇角,捡了个九连环拿在手里摆弄。
梅舒雪坐到她旁边,撞了撞她的肩膀,“这马车里哪来的小玩意,怎么你有我没有?”
纪茴枝脸颊泛红,轻轻推了她一下。
梅舒雪调侃:“今天我能有幸跟公主们一起出游,也不知道是沾了谁的光,说起来这些公主们平时都挺高傲的,今天怎么态度这么好?”
纪茴枝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这些公主天生平易近人呢。
梅舒雪揶揄地笑了笑,小声说:“你说是不是太子跟她们说了什么,她们知道你是她们的未来嫂子,所以才不敢造次。”
“!!!”纪茴枝跳起来去挠她痒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痒!”
两人在马车里闹作一团。
回到城里,纪茴枝没急着回府,直接去了绣坊,把最近的账目看了一遍。
田秀娥和于素春得知她最近的际遇,都忍不住唏嘘。
于素春更是感慨万分,她以前就觉得纪家生不出纪茴枝这样的女儿,现在知道纪家竟然做过这样的亏心事,还为此丧了命,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于素春小声告诉纪茴枝,纪彩枝和她相公都被送出京了,似乎不会再回来了。
纪茴枝猜应该是贺流景或者纪威做的,她没有细问,反正她眼不见为净,只要纪彩枝别再出来碍眼,她也懒得计较当年的事,毕竟纪家其他人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从绣坊里出来,迎面遇到一位正要进门的公子。
“纪小姐。”
纪茴枝抬头望去,眼前的年轻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稍微有些面善,纪茴枝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是在府里摆宴那天见过。
纪茴枝轻轻点头。
周怀润面颊激动的泛红,“纪小姐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乃兵部尚书之子周怀润,那日在国公府匆匆一面,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
纪茴枝道了声:“周公子。”
她朝他微微颔首便上了马车。
回府时天色已经暗了,纪茴枝把账册拿回去,让梅玉臻帮着瞧了瞧。
毕竟梅玉臻治家多年,手里管着不少铺面,肯定比她经验老到。
梅玉臻见她把绣坊管理的这样好,十分欣喜,传授了她不少经验,纪茴枝听得津津有味,母女俩一直聊到了深夜。
第72章
纪茴枝本来没在意偶遇周怀润的事,却没料到接下来几天出府又偶遇了周怀润两回,还偶遇了展侍郎家的展公子,于安侯家的于世子、钱永伯家的钱三公子……纪茴枝这才明白,原来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哪里是偶遇,分明是有心人的故意为之。
东宫里,严怀瑾手里拎着荷叶包裹的烤鸡跨进门。
“我刚才在街上买荷叶鸡,正巧碰到纪茴枝,你猜我还看到了谁?
贺流景坐在案牍前,头也不抬的看着手里的奏折,“谁?”
“周家的小公子,周怀润!”
贺流景没有惊讶,只是拿奏折的动作微微顿了下。
纪茴枝这些天来‘偶遇’了多少人,他比谁都清楚。
那日纪家宴请,宾客众多,其中不乏勋贵子弟,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见过纪茴枝后难免有动歪心思的。
严怀瑾在桌前坐下,拨开荷叶,撕下一条鸡腿,烫的斯哈了一声。
“论家世、论样貌,咱们纪大小姐都是一等一的,恐怕有不少有人家都相中了她,只等纪家一个点头就可以去提亲了。”
贺流景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鸡腿:“又没有人跟你抢,你急什么?”
严怀瑾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迫不及待的把鸡腿往嘴里送,“这鸡肉在我手里我都这么心急,你那心尖尖上的天鹅肉可有不少人都眼巴巴的瞅着呢,你就不心急?”
贺流景淡定的翻过一页书,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严怀瑾偷偷瞅了他一眼,心里纳罕。
真这么淡定?
淡定的贺流景隔日一大早就进了宫。
庆德帝被他堵在龙床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贺流景亲自扶着他洗漱,又陪着他用了早膳,然后就把赐婚圣旨拿了出来,等着他盖玉玺。
庆德帝简直没眼看,闭着眼睛把玉玺盖在了上面,让他赶紧滚去上朝。
贺流景把赐婚的事安排好,一颗心才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
二月,霖妃身体康复,贺如峰和纪晚镜出宫准备前往封地,送行宴都办了,临行前纪晚镜却突然晕倒,太医查出纪晚镜已经怀有身孕,因胎像不稳,贺如峰请旨留京,庆德帝应允。
三月,草长莺飞,太子带‘枝枝’出城游玩,却在路上发生意外,马车跌下悬崖,至此‘枝枝’失去音讯,生死不明。
两个月后,庆德帝搬下圣旨,为太子和镇国公家的千金纪茴赐婚,封纪茴为太子妃,婚期定在次年三月。
纪威对这道圣旨还算满意。
“还行,知道我们想多留女儿几年,把婚事定在年后,不过都定在明年了,为什么不能拖到明年年底。”
梅玉臻掐了他一把,“差不多得了。”
纪威不情不愿说:“今天得进宫谢恩,明个咱们带阿茴去姻缘祠上柱香,对外就说酬谢神明,毕竟是圣上赐婚,咱们家得了这么一桩好婚事,得把感恩戴德的姿态摆足了。”
既然贺流景以后是他女婿,那么女婿的面子还是要给。
梅玉臻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当然得酬谢神明,我还要去姻缘祠多添些香油钱,阿茴跟太子这么好的姻缘,可是天赐良缘。”
纪威露出笑容,“都听你的。”
翌日,纪家马车浩浩荡荡的停在山脚下,纪茴枝下了马车,扶着梅玉臻一步步往山上的姻缘祠走。
不远处的高坡上,贺流景骑着马,远远的注视着他们。
严怀瑾驾马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简直难以置信,“你忙的脚不沾地,跑这么远就为了看她一眼?”
贺流景目光依旧紧紧注视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直到看不到纪茴枝,才调转马头,驾马往回急行。
“快点,今天得在巳时前赶去济鹰营。”
“知道急你还来!”严怀瑾驾着马嘚嘚嘚跟在后面,使劲翻了个白眼。
求求了,婚期赶紧到吧!不然太子没疯,他快疯了!
过了几个月,峰王府传来消息,纪晚镜如愿生下一个儿子,只是身子孱弱,需要小心养着,没办法带他出京,贺如峰去封地的时间只好再往后挪。
孩子百天的时候,纪茴枝陪着梅玉臻前去探望,王府里只简单办了百日宴,没敢大肆操办。
说起来有些好笑,这个孩子来的实在是不太光彩,众所周知,纪晚镜和贺如峰之前一直在宫里给霖妃侍疾,这个孩子就是那个时候有的。
两人在母妃宫里侍疾还没忘记行敦伦之事,虽然是新婚燕尔,情有可原,但说出去总归不是太光彩,朝臣间传言纷纷,甚至有传言说小太监曾听到他们趁着霖妃睡后偷偷行房,总之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这些流言做不得真,明显是瞎编的,但确实有损皇家颜面,因此他们二人不愿大办孩子的满月宴、百日宴等日子,竭力模糊日期。
纪茴枝和梅玉臻来到峰王府,只当不知这些内情。
贺如峰和纪晚镜的孩子取名贺安清,是庆德帝亲自给长孙赐的名。
纪茴枝看过清哥儿后,发现贺如峰说他体弱并不只是留京的借口,清哥儿长得瘦瘦小小,一直在沉睡,的确不是太健壮的样子。
纪茴枝送了他一块长命锁,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她知道纪晚镜不会给清哥儿戴,但小孩子是无辜的,她还不至于连份见面礼都不给。
梅玉臻跟纪晚镜毕竟母女一场,她们坐在一起聊了两刻钟的家常,直到邹氏和纪亥过来,梅玉臻和纪茴枝才起身离开。
不过纪亥和邹氏也没有多待,贺如峰不待见他们,他们匆匆看了眼外孙,纪晚镜就催着他们离开了。
纪府的马车还没起行,纪茴枝就看到他们从王府里走了出来,邹氏手里多了袋沉甸甸的银子,刚走出大门,就被纪亥抢了过去。
纪亥拿着钱袋就朝赌坊的方向跑,邹氏气得破口大骂。
梅玉臻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
……
成婚前的这段时间,纪茴枝出行时几次遇到刺客,不过刺客还没到她身前,就都被贺流景派来的暗卫解决了。
这波谲云诡的京城里,肖想太子妃之位的人有很多,想除掉纪茴枝的人也有很多,不过有纪威和贺流景在,没人动得了纪茴枝。
贺流景有多喜爱纪茴枝,京中的人心里渐渐都有了数。
毕竟太子不止派人严加保护未来太子妃,还经常让人往国公府送东西,从赐婚的圣旨颁下来,太子几乎没闲着过,今日送布匹,明日送新鲜的螃蟹,反正他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国公府送,还都是未来太子妃喜欢的。
因此,纪茴枝收到的请帖几乎络绎不绝,京城中的贵女们几乎每天都在邀她赏茶、赏花、赏月……她每次只挑感兴趣的赴约,日子过得既快又逍遥。
次年三月,杏花缀满枝头,正是纪茴枝出嫁的日子。
嫁衣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做工精致,绣工细致,穿在纪茴枝身上极为贴身合体。
这场婚事是皇室和纪府用心准备的,整体流程没有一丝错漏,就连钦天监挑选的黄道吉日都是个顶顶好的日子,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喜鹊从一早就叫个不停,一切顺顺利利。
严怀瑾别出心裁,嫌弃皇家迎娶太子妃的流程太过繁复,既得祭祖又得祭天,贺流景一整天都别想闲着,他不愿意陪着贺流景迎亲,所以早早的跑来纪府,说他也是纪茴枝的好友,要给纪茴枝做送嫁的亲友,这样他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向贺流景讨红包!
他想比贺流景早看到新娘子,故意等纪茴枝上好了妆,跑到她窗前敲了敲窗户。
纪茴枝推开窗,见他站在窗外,大大方方的在原地转了一圈,“怎么样,漂亮吗?”
严怀瑾看着她明艳的脸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贺流景好福气,嘴里却违心道:“还行,是人样。”
纪茴枝:“……”
严怀瑾见她没有反唇相讥,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纪茴枝低头,“我在检讨自己。”
“检讨什么?”
纪茴枝摇头叹息,“是我错了,我怎么能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呢?”
严怀瑾:“……”
很好,纪茴枝就算做了国公府的小姐、东宫的太子妃,这张嘴还是一如往昔。
严怀瑾发现自己被骂不但没有不高兴还挺乐呵。
难道他才是传说中的贱骨头?!
……
按照大澜的规矩,成婚是在夜里。
吉时到,贺流景骑马而来,头戴玉冠,穿着大红喜袍,一派风流恣意,引的沿路百姓阵阵欢呼雀跃。
仅一眼,纪茴枝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她要嫁的人长得可真好看!
纪威和梅玉臻本来心中不舍,眼眶都红了,看到纪茴枝这幅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算了,女儿开心幸福就好。
鞭炮锣鼓声齐鸣,欢笑声一阵阵传来。
两人拜过父母高堂,纪茴枝红着脸颊上了喜轿。
上轿时头上的凤冠霞帔太沉,纪茴枝刚低头,贺流景就伸手给她扶住了。
纪威和梅玉臻看到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却莫名觉得悬着的心终于安心下来,眼中透出几分欣慰。
喜轿摇摇晃晃的朝着东宫的方向行去,拿着花篮的宫娥们跟在喜轿后,沿路撒着喜糖喜钱,周围都是百姓开心的恭贺声。
纪茴枝在东宫门前下了马车,整座皇宫喜气洋洋。
喜婆把大红喜绸塞到纪茴枝和贺流景的手里,两人并肩走上铺着红布的宫道。
不愧是九重宫阙,皇宫守卫森严,东宫也不例外,一道宫门连着一道宫门,沿路红绸随风飘飞。
纪茴枝走过第二宫门就累了。
不是她娇弱,而是凤冠霞帔实在太沉了!她头上、身上戴的珠宝琳琅满目,脚上绣鞋缀的珠子都是硕大的珍珠,就连嫁衣上绣的金丝都是实打实的金子做的,这一整套穿戴下来她能走路已经很顽强了!
贺流景停住脚步,突然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大步朝前走去。
周围一片哗然。
喜婆惊讶的张大嘴巴,想上前提醒这不合规矩,才张开嘴巴就对上了贺流景的目光,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半个字都没敢多说。
算了,大喜日子,太子和太子妃高兴就好!
纪茴枝抱着贺流景的肩膀,喜扇后的眸子弯了起来,笑靥如花。
一道道宫门打开,宫娥一路点燃灯笼,灯火与繁星交相辉映,如流淌的银河。
贺流景抱着纪茴枝穿过几道宫门,一路来到东宫,这里早就聚集了许多宾客,阶梯上撒满了红色的花瓣。
贺流景没有把纪茴枝放下,而是抱着她走上高高的阶梯,在一片欢呼声中,一直把她抱到了拜堂的地方。
庆德帝和王皇后坐在上首,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
戌时三刻,拜堂成婚。
贺流景和纪茴枝相对而立,烛火映得他们眉目如画,任谁看都是一对极为登对的璧人。
纪晚镜抱着清哥儿站在人群里,愣愣望着他们。
贺流景穿着大红喜袍,平时清冷的一个人,穿上这样艳丽的颜色却不显突兀,反而更衬得面如冠玉,俊美无俦,透着说不出的威严,真真是贵不可言,只一眼,纪晚镜就不敢再多看。
她转而望向纪茴枝。
纪茴枝穿着织金缀玉的朱红嫁衣,裙摆曳地,鬓发间的珠翠如繁花点缀,熠熠生辉,她长相明艳妩媚,透着一股珠圆玉润的美,被一群宫人簇拥着,繁华绮丽。
纪晚镜恍惚间想起初见纪茴枝时的模样,那时的纪茴枝虽然也美,却病恹恹的,整个人骨瘦如柴,肌肤泛黄,而今的她肌肤光洁白皙,嘴唇红润饱满,头发乌黑浓密,真真的千娇百媚,璀璨而耀眼。
本就是富贵傲人的娇花,如今又多了东宫太子妃这一层身份,自然走到哪里都是最引人瞩目的那颗明珠,耀眼又绚烂,远远望去,竟显得有些高不可攀。
纪晚镜指尖深陷皮肉,妒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湮灭,却又忍不住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短短时日,她从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千金成了王妃,而纪茴枝从一个卑微的外室变成了太子妃。
时移世易,变化无常……
直到怀中的清哥儿疼的嘤咛一声,纪晚镜才发现自己抱的太用力。
她连忙松了力气,亲了亲清哥儿白嫩的脸颊。
清哥儿禁了禁鼻子,朝她咯咯笑了起来,依赖的依偎进她怀里。
纪晚镜心中的妒忌之情散去,一颗心渐渐变得柔软。
她的清哥儿就是这样宽厚的性子,即使被母亲弄疼了也不会计较,只是身子太弱,每次清哥儿生病她都心疼的彻夜难眠。
纪晚镜眨了眨眼睛,收回了目光。
自从生了清哥儿之后,她的一颗心就挂在了清哥儿身上,那些情情爱爱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如今看到贺流景大婚好像也没那么难过。
……
夜色深深,宾客逐渐散去,丝竹声停了下来,东宫变得静谧而宁和,夜色里更添了一丝温馨。
贺流景饮了不少酒,怕熏到纪茴枝,洗了身上的酒气又熏了香才回房。
“阿茴,我进来了。”
他推门而入,发现屋内极为宁静,丫鬟和喜婆都不在。
贺流景撩开珠帘走进里屋,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屋里燃着红烛,烛光晕黄,夜色流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暧昧。
纪茴枝慵懒的斜倚在榻上,她已经泡过澡,拆了发髻,乌发柔顺的垂在身后,肌肤白若美玉,还透着水气,身上穿着一袭红纱齐胸寝裙,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微风从轩窗吹拂进来,烛火轻轻摇曳晃动。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纪茴枝在烛光的晕染下,愈发美的活色生香,朱唇玉肌,双腿从裙摆间若隐若现的露出来,偏她美而自知,从贺流景走进屋,她就朝他望了过来,一双眸子潋滟生波,眼神像带着钩子似的,直直的勾着贺流景,眼中情意热烈而直白。
贺流景心尖一跳,眸色深了几许。
纪茴枝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鬓如云,颜如花,笑的很甜,十足的蛊惑人心。
贺流景眸光定了定,扑过去把人压在榻上,望着那嫣红的唇,重重亲了一口。
纪茴枝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声音里浸着甜,“还没有喝合卺酒呢,没完成最后一步就还不是你的娘子,不给你亲!”
贺流景微微直起身,垂眸看她,“那我就再做一回采花贼,趁着你还不是我娘子,多亲几口。”
贺流景嘴角轻轻翘了翘,在纪茴枝唇上又吻了几下。
纪茴枝眼眸圆瞪,嗔了声:“好啊!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哪里听来的歪门邪说。”贺流景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起身端来两杯酒。
酒杯上贴着‘囍’字,屋子里处处都喜气洋洋的。
纪茴枝坐起身,看着酒杯上的囍字忍不住笑,“我刚才吃个苹果,连苹果上面都贴着囍字。”
贺流景也笑了出来,把酒杯递给她,“大喜的日子,好像什么都要加个‘囍’才吉祥,吃的是喜宴、喝的是喜酒、睡的是喜床。”
“是够折腾的。”
贺流景唇角弯起,“幸好就这一次。”
两人含笑对视一眼,手臂交叉,仰头喝了合卺酒。
一杯酒饮下,纪茴枝脸颊晕红,眸中泛起涟滟水光,煞是好看,她抬头朝贺流景望来,眼眸含笑,更添几分动人媚色。
贺流景眸色渐深,忍不住将人揽进怀中,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香气。
贺流景抱着怀中又香又软的小太子妃,一颗心好像也变得软绵绵的。
纪茴枝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心中泛起柔软的甜蜜,翘着嘴角说:“能喜欢我,你可真有眼光。”
贺流景扬唇,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娘子说的对。”
纪茴枝徒自笑了起来,抚着他的下颌,又道:“能娶到我,你可真有福气。”
贺流景眼中浸染浓浓的笑意,捉住她的手指亲了一下,“那你喜不喜欢我?”
纪茴枝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软软的唇轻轻触碰到他的唇角,“你这么有眼光,又这么有福气,我哪能不喜欢?”
贺流景喉结上下滚动,双手扣住她的后腰,用力把她揽向自己,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纪茴枝抬眸看他,与他呼吸缠绕在一起。
贺流景俯下身将她放到床上,嘴唇贴着她的耳畔,“娘子刚才说错了,合卺酒不是最后一步,洞房花烛才是。”
纪茴枝眼尾染了薄红,像抹了胭脂,把脸埋到了他颈窝里。
羞涩却默许。
贺流景呼吸变得灼热,在她耳朵上亲了亲,又用力揉了一下,看到耳垂变得如樱桃一样红润,他喉结颤动了两下,呼吸渐渐凌乱。
纪茴枝捂住耳朵,抬头瞪他,睁圆的眼睛愈发潋滟妩媚。
贺流景跟她额头相抵,笑意温柔,眼眸里带着深不见底的爱和欲。
“心悦阿茴。”
“长长久久的心悦阿茴。”
灼热气息交织在一起,纪茴枝红着脸仰起头,被动承受他带着几分强势和急切的吻。
贺流景低头,贴着她的唇吻了下去,一路向下。
纪茴枝忍不住嘤咛一声,脸颊的绯红蔓延到脖颈。
贺流景头也不抬的伸手解开绑着床幔的绳结,断断续续的吻沿着纪茴枝的颊边下滑,落到她细白的脖颈上,时而轻时而重地吮咬,留下暧昧的红痕。
床幔轻纱垂下,遮住床上的一片好风光。
……
缠绵绮丽的夜过去,天光渐渐大亮。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扉,顺着缝隙斑斑驳驳的落在地面上。
床幔随风轻轻拂动,床榻之上,纪茴枝靠在贺流景怀里先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轻轻眨了眨眼,似乎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腰部酸痛袭来,她下意识抬手揉了下腰,先碰到的却是贺流景灼热的胸膛。
昨夜的记忆逐渐回笼,纪茴枝脸颊一红,忍不住转过身瞪向某个不知节制的罪魁祸首。
贺流景睡得正沉,英俊的面庞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慵懒。
纪茴枝一时间既爱又恼,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脸。
贺流景仍旧呼吸均匀的沉睡着,胸膛上下起伏,感觉怀里的柔软娇躯动了动,大手带着几分霸道的锢在她的腰上。
纪茴枝看了他一会儿,想到自己身上的不适,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
她抬手又戳了贺流景几下,见他还没有反应,眼睛倏然一转,心中有了主意。
纪茴枝微微直起身,低头吹向贺流景的耳朵。
“夫君,醒醒……”
贺流景微微转醒,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耳畔吹来一阵阵带着馨香的热气,他唇角下意识的弯起,然后一道男声骤然传到耳中——
“贺流景!该起床了!”
粗犷的男声在耳边炸响。
贺流景猛然惊醒,下意识往旁边一滚,狼狈的从床上摔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纪茴枝趴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差点笑出来。
贺流景长这么大第一次摔下床,人还有些愣。
纪茴枝笑的更大声,趴在床上晃着腿,语气得意洋洋:“这个方法不错吧?是不是一下子就清醒了?我以后都这样叫你,让你每天都能准时起床去上朝,如何?”
贺流景听到她‘粗犷’的笑声,一点点回过神来,额头青筋直跳,“赶紧把声音变回来!”
纪茴枝哧哧地笑,颤着身子笑倒在软枕上。
贺流景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气恼的将人压在床上,狠狠吻了上去,带着力度碾磨她的唇,直到嘴唇变得嫣红湿润。
吻了一会儿,这个吻渐渐变得缠绵。
清风吹动屋檐下的铜铃,声声悦耳。
第73章
婚后第一天,纪茴枝和贺流景梳洗完,按照规矩去宫里给帝后请安敬茶。
他们几乎一夜未睡,眼睛却很明亮,偶尔对视一眼,眼睛里都好像酿着蜜,带着说不尽的情意,看得周围的宫女们忍不住脸红。
清晨的风十分舒爽。
纪茴枝从屋子里走出去,看到挂在廊下的鸟笼,画眉在里面蹦蹦跳跳,叫声清脆。
贺流景跟她一起逗了逗画眉,喂它吃饱喝足,然后打开笼子。
画眉试探着挥了下翅膀,然后展翅飞了出去,叫声更加脆响,带着欢快的气息。
纪茴枝望着远去的画眉,轻轻莞尔,“它刚得自由,未必能那么快适应,把鸟笼继续放在这里吧,命人不时添些吃食清水,如果它找不到吃的还可以回来吃两口,等它适应了,再让人把鸟笼撤了。”
贺流景点头,“都听你的。”
两人用早膳的时候,纪茴枝愉快的吃到了没蛋黄的荷包蛋,把豆腐脑里的香菜都挑到了贺流景碗里。
纪茴枝心满意足的想。
既然她习惯了被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爷照顾,那么就要让他照顾一辈子。
两人坐着轿辇来到宫里,因为纪茴枝之前经常来宫里走动,所以她早就轻驾就熟,一点都不紧张。
庆德帝和王皇后坐在一块等着他们,屋子里还坐着几个位分较高的嫔妃,他们还没走进去就听见满屋欢声笑语。
贺流景和纪茴枝微微吸了口气,牵着手步入殿内。
贺流景穿着朱色太子服,交领广袖,衬得眉目英挺,纪茴枝穿着绯色纱裙,裙摆上绣着大片的银丝牡丹,面庞莹润无暇,眸色明亮,整个人看起来鲜活又透着喜气。
两人本就长相出众,又穿的喜庆,一进门就让人眼前一亮,颇为赏心悦目。
王皇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开心的朝他们招手,“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纪茴枝和贺流景一齐走过去,宫娥递上茶杯,他们双膝跪地,含笑给帝后敬茶。
“父皇喝茶。”
“母后喝茶。”
庆德帝和王皇后眉开眼笑的将茶饮尽,亲手将他们扶了起来,又送上两块鸳鸯玉佩。
“好好好,日后福泰安堂,幸福美满!”
纪茴枝接过鸳鸯玉佩,含笑福了福:“多谢父皇、母后。”
庆德帝和王皇后除了玉佩之外还赏赐了许多东西,直接让人抬去了东宫。
妃嫔们忍不住在一旁打趣,她们年纪大了,最喜欢逗这些小辈,惹得纪茴枝脸颊泛红,贺流景也耳根发烫。
王皇后笑了一会儿才开口帮他们拦了拦,没让妃嫔们揶揄的太厉害,免得小两口羞的说不出话。
众人笑闹了许久,在梧华殿里用了午膳才各自回宫。
贺流景和纪茴枝回去的路上没有坐轿辇,而是走路慢慢回去,反正东宫离得近,正好可以散散步。
宫里的红绸未撤,红砖碧瓦,仍旧弥漫着喜庆的气息,沿路遇到的大臣们都朝他们齐声贺喜,回到东宫,宫婢们还穿着昨日的红色宫服,处处都在提醒着他们,他们是一对刚成婚的新婚夫妇。
纪茴枝脸颊泛着淡淡的粉,沿路脸上的热度就没有褪下过。
贺流景一本正经的走在她身侧,周身气质冷淡,遇到大臣就轻轻颔首,看起来脸色与平时无异。
可进了屋,贺流景就将门一关,把纪茴枝压在墙上,急不可耐的吻了上去。
纪茴枝这一路脸红羞涩的样子,惹得他心猿意马,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直把怀里的人亲的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他才微微松开唇。
纪茴枝握着拳头捶了他一下,心虚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小声说:“别关门,刚才那些宫人看我们的眼神就不对劲,你现在把门关上,他们更以为我们偷偷在屋里做什么了!”
贺流景在她唇上啄吻了,“我们本来就在屋里‘做什么’,他们也没猜错。”
纪茴枝眼睛瞪圆,“贺流景,你越来越不知羞了。”
贺流景捏着她的下巴,一下一下吻她丰润的唇瓣。
这一刻他只看得见眼前人,确实连‘羞’字怎么写都忘了。
纪茴枝被欺负的双颊绯红,眼中盈着水光,看起来十分惹人怜。
贺流景粗喘着气微微退后,低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额头相抵,声音低哑,“阿茴,我好爱你。”
纪茴枝双手抚上他的喉结,一点点往上摸,捧着他的脸与他接吻,语气像在说一个秘密,“我也爱你。”
贺流景唇角扬起,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尖,一个吻变得细密而绵长。
……
两人没羞没臊的过了半个月,直到贺流景被庆德帝带去临城巡视军务,纪茴枝才总算清静下来。
东宫管事太监终于等到纪茴枝有闲暇时间,赶紧把库房的钥匙送了过来,说是成婚前贺流景吩咐的,以后东宫里的一应事物都交给纪茴枝掌管。
纪茴枝在出嫁前已经跟梅玉臻学过如何治家,也跟宫里派来的嬷嬷学过该如何成为一位太子妃,做起这些事来倒也不难。
她先命人将库房里的东西仔细清点了一遍,跟账册里的东西一一核对,她既然要接管库房,当然要核算清楚,免得以后出了差错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
东宫内库里的东西繁多,整整核对了三天,发现少了一块玉佩。
这么多东西里只少了一块玉佩,实在是不足为奇,可奇就奇在是东宫里少了东西。
贺流景向来治下严格,把东宫管的密不透风,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丢失东西却不上报的情况。
纪茴枝令人去查,发现负责看管这块玉佩的小太监早在去年就染了恶疾病故了。
“……许是那小太监突然病故,没来得及上报。”东宫管事太监毕恭毕敬的回答。
纪茴枝拿着账册,看着上面画的玉佩样式,蹙了蹙眉,“这玉佩是父皇或母后赏的吗?”
管事太监摇头,“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很多,但御赐之物都是跟普通物件隔开放置的,很容易区分。”
纪茴枝又问:“这玉佩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管事太监仍是摇头,“就是普通玉佩,除了做工精巧点,应该没有特别之处。”
纪茴枝拿着册子仔细查看了一番。
贺流景处事严谨,东宫内库的东西无论大小、贵重,全都详细记录在册,除了有图样外,还在旁边注明了玉佩的质地、颜色、款式。
纪茴枝仔细看后,确实没看出特别之处,就是一块简单的双鱼玉佩,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其中一只鱼的鱼眼位置上有一点红,那点红是玉石本身带的,被工匠巧妙的用做了鱼眼。
纪茴枝盯着那点红看了半晌,仍不放心,想了想,吩咐管事太监去找来相似的玉石,再找来能工巧匠,最好能打造出一块跟这块双鱼玉佩一模一样的玉佩,尤其是不能少了那点红。
纪茴枝把事情交代好就没有再惦记这件事,毕竟这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她一个人待在东宫里觉得无聊,将东宫事务处理妥当后,就去了梧华殿陪王皇后。
王皇后说想吃鱼,纪茴枝也来了兴致,于是中午两人一起吃了蒜香烤鱼。
饭后酒足饭饱,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院子里的花都开了,阳光明媚的洒满整座宫廷,晒得久了浑身上下透着温暖的慵懒,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一样。
王皇后抚着肚子,心满意足的感叹,“本宫以前总以为宫里的御膳就是最美味的,没想到民间还有这么多好吃的,真是多亏了有你这样的好儿媳妇。”
纪茴枝手里端着一碗茶,丝丝缕缕的茶香沁人心脾,她低头抿了一口,“儿媳以后遇到好吃的,还想办法带给您吃。”
“我们阿茴最乖了。”王皇后喜笑颜开的摸了摸纪茴枝的脸,又忍不住幽幽叹息,“刚成婚那会儿,陛下答应过本宫,要带本宫出去云游四海,看遍大江山水,可惜后来他国事缠身,这么多年也没有单独带本宫出去玩过,都是一群人去行宫,能看到的还是四面宫墙,本宫都快忘记宫外是什么样子了。”
纪茴枝想象着自己被关在这四面宫墙中,几十年如一日的样子,也觉得感同身受,想了想,下意识说:“儿媳在城外有个庄子……”
那处庄子是梅玉臻当年的嫁妆,纪茴枝出嫁时,她便把庄子给了纪茴枝,那座庄子环境幽美,占地面积极大,周围都是好山好水,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不过她说完就后悔了,现在庆德帝和贺流景都不在京里,她哪敢带王皇后出去玩啊。
死嘴,快憋住!
王皇后眼前却一下子亮了起来,激动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好阿茴,你要带本宫出去玩吗?”
“我……我没有啊……”纪茴枝心虚的抬头望天。
王皇后急切地晃了晃她的胳膊,“好阿茴,本宫都听到了!你不许反悔。”
纪茴枝看到王皇后幼稚的神色,忍不住失笑。
她纠结的抿了抿嘴唇。
王皇后的眼神实在太过期待,好像她说出个‘不’字,王皇后就能当场哭出来一样。
纪茴枝思衬片刻,说:“等太子回来,儿媳跟太子商量一下。”
带皇后出宫这样大的事,总不能瞒着贺流景,她不能自作主张。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王皇后急道:“本宫等不及了,现在他们父子二人都不在城内,我们偷偷溜出去,等他们回来,我们已经回宫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纪茴枝摇头,赶紧拒绝,“儿媳不敢自作主张。”
“你不敢,本宫敢。”王皇后开心的站起来,扬起声音,用殿内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阿茴,本宫现在命令你,带本宫去你的庄子里玩。”
纪茴枝:“???”
宫人们面面相觑,没敢吭声。
王皇后偷偷朝纪茴枝眼睛,“现在没人敢怪你了,大家都知道是本宫胁迫你的!”
纪茴枝无语凝噎。
您怎么看起来很骄傲?
纪茴枝没办法,只能让人赶紧通知了纪威,由纪威亲自带兵护送,然后带着王皇后低调的出了宫门。
王皇后坐在马车里,沿路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激动的红了眼眶。
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热闹了,这些年每次出宫都是声势浩大,有官兵开路,百姓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人潮熙熙攘攘。
“本宫进宫前最喜欢跟好姐妹们出来看热闹了,你娘那个时候总带本宫去听戏,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变成你带本宫出来玩了。”
纪茴枝有点心疼,默默调整好心态,既然人都出来了,不如就带着王皇后好好玩。
至于庆德帝……反正有王皇后在前面挡着!
两人乘着马车来到城外的庄子里,梅玉臻得知消息,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王皇后看到她更加喜上眉梢。
庄子里景致漂亮,青山碧水,飞鸟游鱼,令人心旷神怡。
王皇后提着裙摆,在庄子里逛了一圈,她穿的很素雅,一身浅色布裙,头上只戴着银钗。
这里的佃户都朴素热情,他们不知道王皇后身份,如往常一样生活着,耕地、织布,小孩子们四处奔跑,处处欢声笑语,能让人感受到浓浓的烟火气。
王皇后心情舒畅,嘴角一直上扬,走了许久都没觉得累,她看到庄子里有秋千,还拉着梅玉臻一起过去荡秋千。
梅玉臻开始还有些拘束,玩了一会儿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两人足足玩了两刻钟,笑声一直不停。
纪茴枝哑然失笑,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们,仿佛能看到她们出嫁前无忧无虑的模样。
傍晚,庄子里升起篝火,几人围着篝火跳舞,谈笑风生。
王皇后大口的饮酒吃肉,还学着佃户的模样,抬起袖子擦嘴,吃得无比满足。
山下的小路上沿路挂着灯笼,在山顶望去像一条银色的游龙,配着天上的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纪茴枝望着那些灯笼汇聚成的银河,忽而听到有马蹄声传来。
她疑惑地眨了下眼睛,站起身望去,看到有人从山下而来,待他们走得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庆德帝和贺流景。
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一路骑马过来。
纪茴枝吓了一跳,他们什么时候回京的?说好的神不知鬼不觉呢!
她默默转头看向王皇后。
不管,她是被‘胁迫’的。
王皇后神色怔了下,瞬间慌了起来,她抹了下唇角沾的酒渍,然后赶紧站起身,用慷慨就义的语气对纪茴枝道:“别怕,本宫在!”
纪茴枝听着她颤抖的声音,无力的抬手扶额。
庆德帝蹙着眉翻身下马。
王皇后微微整理了下衣袖,拿着两串烤肉走过去,朝庆德帝挤出一丝略微心虚的笑容。
“陛下,你要吃烤肉吗?是阿茴亲自调的味,味道很不错的。”
贺流景看着自己母后袖子上的油渍,嘴角轻轻抽了抽。
庆德帝无奈的叹了口气,从王皇后手里接过烤肉,“开心吗?”
“……开心。”
“你如果想出来玩就跟朕说,朕亲自带你出来,怎么能自己跑出宫?”
“臣妾一时兴起,等不及……”
“你如果出了事,让朕怎么办?”
王皇后牵着庆德帝坐到篝火旁,嘟囔着反驳,“臣妾有阿茴和玉臻陪着,还有纪国公护送,怎么会出事?阿茴向来最是稳妥,不会出差错的。”
纪茴枝偷偷看了贺流景一眼。
贺流景故作沉吟的摇了摇头,表示很不认可王皇后对她的评价。
纪茴枝:“……”可恶。
几人站起身行礼,庆德帝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今天都是自己人,不必那么多礼。”
纪茴枝见庆德帝没有发怒的迹象,微微松了一口气,跟贺流景一起坐到了篝火旁。
她忍不住小声问:“你跟父皇怎么突然回来了?”
“正事已了,我跟父皇见那附近渔民捞的蟹子又大又新鲜,想带回来给你和母后尝尝,就提前回来了。”
这一瞬间,纪茴枝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只是寻常人家,相公和公爹外出事忙,回来还记得给她们带好吃的。
纪茴枝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吃螃蟹怎能无酒相酌?”纪威兴致勃勃道:“臣这就去寻些酒来,不过这庄子里估计没有好酒,只能有些米酒或黄酒。”
“快去快去,朕今天要跟你痛饮一杯!”
螃蟹很快被蒸熟端了上来,个个肥硕,鲜香气浓郁。
因为不想让人打扰,他们都没让人伺候,所以婢仆们都站在远处,这螃蟹自然得他们自己剥。
纪茴枝迫不及待的伸手拿了一个,却被烫了一下,连忙松开手摸了摸耳朵。
这螃蟹刚蒸出来,还冒着热气呢。
贺流景笑了声,把螃蟹拿过去剥了起来。
纪茴枝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忍不住小声问:“你从小就有人伺候,竟然还会剥螃蟹?”
“就算生在帝王家,也不能事事都等着人伺候,不然真成个摆件了。”贺流景笑了下,“何况不早些学会剥螃蟹,以后怎么给孤的太子妃剥螃蟹?”
“太子殿下果然有先见之明,太子妃佩服佩服。”
贺流景把剔好的螃蟹肉放到碗里递给她。
纪茴枝有些不好意思接,毕竟还有好几位长辈在,她让贺流景给她剥螃蟹好像不太好……
结果她一抬头就看到庆德帝在给王皇后剥螃蟹,纪威在给梅玉臻剥螃蟹,根本就没人顾得上看他们!
纪茴枝一下子就心安理得的把装着蟹肉的瓷碗接了过来,并让贺流景再多给她剥几个。
人家皇帝和国公爷都能剥,咱家太子也能剥!
加油吧小贺,不能输!
贺流景看着她吃的鼓起来的腮帮子,没忍住捏了一下。
篝火明明,几人坐在篝火旁痛快的饱餐一顿,席间笑声阵阵。
庆德帝也吃得异常满足。
他手里拎着酒壶,望着眼前静谧的夜色,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想不起上一次这样畅快轻松是什么时候了,自从他坐上皇位,身上就背负着重担,再也没有这样轻松过。
庆德帝转头看向纪威,忍不住感叹,“不知不觉咱们都老了。”
“是啊。”纪威仰头灌了一口酒,也忍不住感慨,“臣跟陛下一起在战场上杀敌的日子好像还在昨日,一转眼孩子们都已经成婚了。”
王皇后小声跟梅玉臻耳语,“他们两个老了,我们才没老呢。”
梅玉臻忍不住笑了出来,“娘娘永远年轻。”
王皇后大笑出声:“你也年轻。”
夜风清凉,纪茴枝把头枕在贺流景的肩膀上,一边把玩贺流景的手指,一边听着长辈们忆往昔。
“你以后会经常带我出宫玩吗?我可不想像皇后娘娘一样一直待在宫中。”纪茴枝悄声问。
贺流景偏过头,小声答,“你不用我带,自己就可以出宫。”
“真的?”
“你跟母后性子不同,你自己出来,只要带够暗卫,我就放心。”
纪茴枝憋笑,“让母后听见,绝对饶不了你。”
贺流景揉了揉她的指尖,“那我们说小声点。”
两人躲在一处笑了起来,四个长辈互相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揶揄地笑了笑。
从庄子里离开,庆德帝和王皇后走在最前面,都有些吃撑了。
地面不平坦,王皇后深一脚浅一脚,庆德帝伸手扶着她。
“陛下不生气了?”
“朕什么时候真的跟你生过气,不过下次不能再这么胡闹了。”
王皇后瘪了瘪嘴,娇嗔道:“你当年答应过我,要带我游遍大好山河的,我这些年待在宫里,能看到的只有四面宫墙,现在好不容易出来走走,你不准说我。”
庆德帝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抬眼望着远处的好风光,若有所思的将王皇后的手握紧了。
纪茴枝在后面偷偷戳了贺流景一下,“你以后如果让我天天待在宫里,我就跟你和离。”
“不许胡说。”贺流景握紧纪茴枝的手。
夜里,纪茴枝就为‘和离’两个字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被贺流景逼着一次次保证‘绝不和离’,又一遍遍的叫‘夫君’,才终于哄得贺流景放过她,云雨将歇。
第二天纪茴枝揉着腰起床,忍不住把昨天的自己和贺流景都骂了一遍。
真是岂有此理!世风日下啊!——
作者有话说:下周就完结啦~快啦快啦
第74章
清哥儿生辰前一个月生了场大病,折腾了许多天才痊愈,生辰那日,庆德帝命人在宫里给他大办周岁宴,为其冲喜。
贺流景和纪茴枝自然要到场出席,他们从东宫出发前,管事太监正好把做好的双鱼玉佩送过来,纪茴枝看玉佩精巧清透,两条小鱼雕的活灵活现,就随手把玉佩挂到了腰间。
两人坐着轿辇来到宴席,朝臣们已经悉数到齐,戏台上唱着咿咿呀呀的曲调,众人围桌而坐,见到他们一同起身行礼。
贺如峰眼中闪过一抹沉郁,很快垂下眼睛,跟众人一起行礼。
贺流景扶着纪茴枝走上台阶,他们刚坐下,庆德帝和王皇后就到了,众人再次起身行礼,然后各自落座。
庆德帝和王皇后在主桌坐下,饭桌上除了霖妃外,还有几位年纪较大的妃嫔作陪,几位公主也带着驸马前来赴宴,气氛显得热闹许多。
半个月前,贺轩也娶了王妃,是位圆脸的小姑娘,看起来憨态可掬,两人正是感情甜蜜的时候。
贺轩心情极好,不断活跃着气氛,他的王妃也是个讨喜的,不时惹的大家轰然大笑。
觥筹交错间,纪茴枝静静看着对面的贺如峰和纪晚镜。
贺如峰红光满面,扬起的嘴角一晚上都没有下去过,显然对于庆德帝给清哥儿大办周岁宴这件事极为高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纪晚镜坐在他身侧,怀里抱着清哥儿,面色有些憔悴,夜风吹拂,她一直侧身给清哥儿挡着风,不断拢着清哥儿身上的小斗篷,即使这样,清哥儿面色也极为苍白,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清瘦。
纪晚镜想把孩子抱下去休息,她看着贺如峰几次欲言又止,都被贺如峰用眼神制止了。
纪茴枝收回目光,意兴阑珊的托着腮听戏。
宴席过半,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持续了许久声音都没有消失。
庆德帝雅兴被打断,不悦的皱起眉,召来大太监,“发生何事了?”
大太监面色有些白,抖着手臂,“回陛下,是一名宫女闹着要跳河自尽。”
霖妃不待庆德帝开口,就唾了一声:“真是晦气!可救上来了?”
“回娘娘,因为发现的及时,已经救上来了。”
“把她带上来!”霖妃横眉竖目,“她竟然敢在皇长孙的生辰之日寻死,简直是给皇长孙添晦气,本宫倒要问问她究竟为何这般?”
大太监看了一眼庆德帝,见庆德帝没有反对,才躬身应是,很快把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宫女带了上来。
那宫女容貌清秀,面色惨白,衣服还在滴水,被带上来后就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
霖妃厉声怒斥:“你这贱婢,今天是皇长孙的大好日子,你究竟为何非要在今天寻死,给他添晦气?你今天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宫绝不放过你!”
纪茴枝忍不住看了霖妃两眼,霖妃今天怎么这么激动?就算清哥儿是她的亲孙儿,她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毕竟清哥儿被风吹的脸都白了也没见她心疼,怎么一个想死但没死成的宫女反倒让她这么在意?
纪茴枝总觉得又是一场好戏。
宫女颤颤巍巍的磕了一个响头,“奴婢……娘娘明鉴!奴婢实在是被逼至绝境,再无脸面活下去,才会在今日寻死,绝无对皇长孙不敬之心!”
贺如峰居高临下的看着宫女,开口道:“你有何冤屈就说出来,自会有陛下替你做主。”
“奴婢……不敢说。”
纪茴枝手托着腮,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母子一唱一和。
连贺如峰都出动了,他们这是准备唱一出大戏呀。
哦豁!前方必有大瓜!
霖妃唱黑脸:“贱婢!你今天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就让人打你板子!”
贺如峰唱白脸:“你既然敢寻死,还有何不敢说的?你难道不想为自己求个公道吗?”
“……殿下说得对,奴婢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宫女咬了咬牙,忽然面朝庆德帝,伏地重重磕了个响头,大声道:“请陛下为奴婢做主!太子殿下趁醉行凶,令奴婢珠胎暗结,却不肯给奴婢一个名分,奴婢肚子渐大,实在是瞒不下去了,才会想要一死百了!”
正在给纪茴枝盛汤的贺流景动作顿住,眉心跳了一下。
周围空气凝滞一瞬,众人皆惊。
宫女又重重磕了一个头,颤着声音喊:“宫中女子皆为陛下所有,太子殿下此举是对您的大不敬啊!”
“岂有此理!”庆德帝虎目圆瞪,“你这奴才竟敢挑拨朕与太子的父子之情!”
宫女吓得浑身一颤,把头埋的更低。
纪茴枝吃瓜吃到自己家,不但不忧反而兴趣更浓,眼中浮起几分幸灾乐祸,朝贺流景促狭的笑了下。
原来这出戏唱了这么久,竟然是冲着贺流景来的。
好耶!不用无聊了。
贺流景无奈摇头,把汤碗放到她面前,让她慢点喝,然后起身,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到那宫女面前。
他低头看向宫女,冷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宫女抬起头,对着他泫然欲泣,“殿下当真如此无情吗?您与奴婢一朝欢愉,却连奴婢姓名都不知……”
贺流景沉默两息,声音愈冷,“孤耐心有限。”
宫女满脸都是泪,看起来极为仓皇可怜,“奴婢田儿,拜见殿下!”
“你说孤与你苟且,可有凭证?”
纪茴枝拿着汤匙,慢吞吞的喝着白瓷碗中的百果汤,百果汤味道甘甜清新,喝起来甜滋滋的,让她看戏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田儿掏出一枚玉佩,双手呈上,扬着颤抖的声音道:“奴婢有证据!这是太子殿下玷污奴婢那日不小心掉落的。”
纪茴枝看着她手里的双鱼玉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可真是巧啊。
众大臣窃窃私语起来。
贺如峰两手揣在袖子里,老神在在的开口:“父皇,儿臣不相信太子会做出这种事,为了印证太子的清白,不如让人去东宫核对一下这块玉佩是否是太子的。”
贺流景神色疏冷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庆德帝面色迟疑。
王皇后蹙着眉,但没有开口,她习惯了这种事都交给儿子和庆德帝处理,因此隐而未发。
田儿伏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开口:“太子殿下是天上龙,奴婢是地下虫,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陛下主持公道,只求陛下赐奴婢和孩儿一死。”
好一招以退为进。
纪茴枝喝下最后一勺百果汤,心中暗衬,看来这个田儿身后还有幕后主使之人,他们是蓄谋已久。
贺如峰扬声道:“休得胡说!父皇最是公正,岂会偏袒太子?若你这块玉佩是真的,父皇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几位大臣站了出来,跪地拱手。
“请陛下严查此事!”
“这名宫女身份虽然卑微,太子的言行却兹事体大,事关国运,不容姑息!”
“太子若德行有亏,陛下万万不可姑息养奸啊!”
庆德帝目光沉沉。
其余的大臣们低着头,噤若寒蝉,有些大臣想要站出来替贺流景说话,都被贺流景用眼神制止了。
一时间只能听到那几名大臣指责贺流景的声音,直到他们后知后觉的停下,周围才渐渐安静。
田儿仍坚持举着手中的玉佩,只是胳膊不住的颤抖,越抖越厉害。
气氛凝滞间,忽然一道娇笑声传来,清灵悦耳,令气氛骤然一松,众人下意识转头望去。
纪茴枝笑了一声,放下汤匙,拿着绣帕轻轻擦了擦嘴,然后不紧不慢的起身。
她走到贺流景身侧,看向跪在地上的田儿,接过她手中的玉佩。
“东宫的确有这样一块双鱼玉佩。”
众人哗然。
田儿高兴的抬起头,却猝不及防的对上纪茴枝的视线,她虽然在笑,眸子里却不含笑意,田儿倏然一惊,又赶紧将头低了下去,心中忍不住打起鼓来。
贺如峰面上一喜,眼中是藏不住的喜色,嘴里却故作沉吟道:“怎么会这样?我相信太子的为人,他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太子妃,你再仔细瞧瞧,这奴才手里拿的真的是东宫的玉佩?”
纪茴枝抬眸,看着贺如峰讥讽一笑,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王爷,你急什么?我说东宫有这样一块玉佩,又没说这块玉佩是东宫的。”
贺如峰皱眉,“太子妃这是何意?”
“看来王爷眼神不太好使,有时间还是找太医给你看看吧。”纪茴枝一把拽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拿起来朝他晃了晃,“我们东宫的双鱼玉佩就挂在我身上,王爷没看到吗?”
贺如峰面色微变,盯着玉佩的眼神怔愣了一瞬。
“不可能!这宫女手里的玉佩鱼眼睛那里有处红,你那块……”
“王爷,你这眼神怎么时而好使时而不好使的?你既然都瞧见这宫女手里的玉佩有一抹红了,怎么就没有瞧见我手里这块玉佩也有呢?”
贺如峰声音滞住,眼中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纪茴枝又晃了晃手里的双鱼玉佩,“王爷瞧仔细了,我这块玉佩鱼眼睛处是否有一处天然的朱砂红?”
贺如峰喉咙滚动几下,声音干涩的开口:“……是,刚才是我没看清楚。”
“那王爷下次说话可要注意,要瞧仔细了弄清楚了再说,别随便开口误导别人。”纪茴枝笑意盈盈。
贺如峰强压着怒火,朝她拱了拱手,“多谢太子妃指教。”
纪茴枝转身,将玉佩双手呈给庆德帝,扬声道:“父皇明鉴,东宫玉佩尚在,这宫女处心积虑找来一块相似的玉佩冤枉太子,其中必有隐情,还请父皇明察。”
庆德帝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的瞪向田儿,“还不快从实说来,你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田儿低着头瑟瑟发抖,面色惨白,浑身直冒冷汗,“奴婢……奴婢……”
“竟敢欺君罔上,朕看你是不要命了!”
田儿吓得打了个哆嗦,纪茴枝这才发现她全身抖的厉害,不由面色一凝,“太医!太医快来!”
田儿忽然痛叫出声,嘴角溢出鲜血。
太医连忙奔至近处,“是中毒!快准备米汤……”
田儿捂着肚子,震惊的睁大眼睛,“奴婢是被逼的……是……呃……”
田儿一句话没有说完,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太医上前探她的鼻息。
“死了,看样子是先前服了毒。”
众人愕然,不敢相信这宫女竟然转瞬就死在了圣驾前。
贺流景面如寒蝉的看向贺如峰,贺如峰面色不变,轻轻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纪茴枝心中诧异,忍不住问太医:“她可是真的有了身孕?”
“回太子妃,此女确实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纪茴枝微微皱眉,田儿怀有身孕应该不会轻易寻死,除非是有人提前给她投了毒,那人心思歹毒,利用田儿设局后就想来个死无对证。
庆德帝面色严肃,沉声开口:“大理寺,此事交由你们彻查,朕倒要看看这幕后主使是谁,竟然敢冤枉太子,挑拨朕与太子的关系,另外,这宫女腹中的孩儿是谁的也必须查出来,吩咐下去,此等秽乱宫闱之事,谁能提供线索都重重有赏。”
“是!”
贺如峰低下头,遮住眼中晦涩而不甘的神色,霖妃早就不敢再开口,讷讷坐在一旁,装作无事发生一般。
贺流景牵着纪茴枝的手回去落座,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
纪茴枝也轻轻捏了下他的指尖,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纪晚镜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看着又一次败了的贺如峰,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儿子的周岁宴就这样毁了。
宴席继续,气氛却难以再活跃起来。
一阵冷风吹过,清哥儿呛咳不止,纪晚镜心里异常烦闷,终于忍不住开口:“王爷,清哥儿倦了,妾身想抱他去休息一会儿,可好?”
贺如峰睨了她一眼,不悦的把清哥儿接了过去。
他动作不熟练的抱起清哥儿,让清哥儿朝庆德帝招手,“清哥儿哪里倦怠了?清哥儿见到皇爷爷心里高兴着呢!快朝皇爷爷笑一个,皇爷爷最疼你了。”
清哥儿攥着小手指,靠在他怀里不舒服的动了动,眼巴巴的看着纪晚镜。
贺如峰不高兴的拧起眉心。
庆德帝看了贺如峰一眼,叹息一声,伸出手道:“把清哥儿给朕抱抱。”
贺如峰心头一喜,立刻走上前,把清哥儿递了过去。
“父皇您看,清哥儿这孩子最喜欢您了,他长得像您,性子也随了您,就是身子太弱,太医说京城的气候宜人,最适合他居住,最好能在京城里多娇养几年……”
贺流景抿了一口酒,任由贺如峰在那里讨巧卖乖。
清哥儿瘦瘦小小的一个,靠在庆德帝怀里,乖巧的不敢乱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却到处乱看。
庆德帝摸了摸他的头,叹息一声:“清哥儿身子弱,就一直养在京里吧。”
贺如峰瞬间狂喜,“多谢父皇!”
庆德帝话锋一转,淡淡道:“清哥儿留下,你该去封地就去封地吧,已经耽误了这么多时日,别再耽搁了,峰王妃想留京就留京,如果想跟你去封地,就把清哥儿交给你母妃照顾。”
贺如峰刹那面色一变,脸色铁青,“父皇,清哥儿还太小了,留他在京城,儿臣不放心……”
“你是信不过你母妃还是信不过朕?有朕和你母妃在,还有众多嬷嬷照顾,出不了差错。”
“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庆德帝声音沉冷,目光带着几分威压的凝视着他,“你不是那个意思,朕是那个意思。”
贺如峰愣住,抬头与他对视一眼,沉默片刻,躬身跪地。
“儿臣……遵命。”
宴会散时,朝臣们只觉得像打了场仗一样累。
回去的路上,贺如峰脸色一直都很难看,却隐而未发,直到进了王府,才大步流星的进了书房。
纪晚镜连忙抱着清哥儿跟了上去,“王爷,现在该怎么办,封地……”
贺如峰忽然回头瞪了一眼清哥儿,“没有用的东西!”
清哥儿吓得呜咽出声。
纪晚镜咬紧下唇,用力将清哥儿抱紧。
“废物东西,让他朝父皇笑笑他都不会!你是怎么教孩子的?”
纪晚镜胸膛怒火翻涌,“清哥儿才一岁,还刚生了场大病,你不心疼他就算了,怎么反倒怪起他来了?你能留在京城这么久全是因为清哥儿,现在父皇……”
“闭嘴!”贺如峰怒目圆瞪,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是说本王无能,要指望你的好儿子才能留在京城?”
纪晚镜脸上浮起一片红印,嘴唇颤抖着怔愣了许久。
清哥儿蹬着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贺如峰听着清哥儿的哭声,心头愈发烦躁,“哭哭哭,只知道哭!你如果教不好他,就交给别人教!”
纪晚镜心头一震,连忙把清哥儿抱紧,“王爷教训的是,我会教好清哥儿,你放心,他以后一定会更乖的。”
贺如峰语气稍缓,满眼阴郁道:“这个贺流景真是命大!这次的事本王筹谋了一载,竟然都被他逃脱了!”
纪晚镜蹙眉,“后面的事可处理妥当了?如果被父皇查到你头上就糟糕了。”
“还用你说?”贺如峰面容扭曲,“贺流景这命也呸好了,竟然阴差阳错的娶了一个好媳妇,坏了本王的好事……”
纪晚镜垂下眼帘。
贺如峰侧头望去,冷道:“你当初自视甚高,不把纪茴看在眼里,现在你不会连一个纪茴都斗不赢吧?”
纪晚镜难堪的轻咬下唇,“我全听王爷的。”
贺如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声音不冷不热地问:“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请王爷明示。”
贺如峰眼睛阴狠的眯了一下,“纪家既然不能成为我的助力,那么我也不能让纪家成为贺流景的助力。”
纪晚镜垂下眼眸,用力攥紧手里的帕子,半晌点了点头。
贺如峰神色缓了缓,走过去将她和清哥儿抱进怀里,“脸疼不疼?刚才是本王冲动了,你们是本王的妻儿,只要咱们一家人一条心,以后整个天下都是咱们清哥儿的,现在的隐忍都是为了清哥儿的将来。”
纪晚镜靠在他怀里,听他如往常一般说着甜言蜜语和对将来的期许,一颗心却怎么都热乎不起来。
隔了几天,纪晚镜买了处三进三出的宅子,让邹氏和纪亥从国公府搬了出去。
清哥儿那天受凉又受惊,夜里就起了热,又病了一场,因此纪晚镜忙着照顾他,没有出面,邹氏和纪亥带着一家老小搬家那天,她只派人给他们送了些银钱。
大理寺奔走几日,查出田儿确实有个相好,是宫中的侍卫,也是她腹中孩儿的爹,可惜他们查到侍卫那里,侍卫就已经饮毒自尽了,跟田儿死状一致,线索就此断了。
其实就算大理寺不查,贺流景和纪茴枝心里也清楚是谁在幕后安排好了这一切,庆德帝也未必没有怀疑,不然也不会突然提出让贺如峰去封地。
这场权力的博弈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党争、倾轧、构陷,明争暗斗,京城一直都波涛暗涌。
“怕不怕?”
贺流景把纪茴枝抱在膝上,坐在窗前欣赏月色。
夜凉如水,月亮却皎皎明亮。
纪茴枝耳朵贴在贺流景胸前,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有何可怕的?普通人家的子女尚且会争抢屋舍、土地、钱帛,甚至会争一块布、一袋米,只是身处皇家,付出的代价会更大一些。”
“是,身处皇家就是成王败寇。”贺流景望着远处的月亮,将纪茴枝抱紧。
他以前有母后、外祖家要顾及,现在他多了阿茴、纪家要顾及,所以他绝不能输,他必须是那个赢家。
纪茴枝抬头,在贺流景的喉结上咬了一下,“你抱的太紧,抱痛我了。”
贺流景松开手,扳过她的脑袋,低头吻住她的唇。
纪茴枝被他搂着亲了好一阵,“唔……呜!”
……这次抱的不紧,但吻的太紧了!
第75章
天朗气清,天气越来越暖,纪茴枝让人在东宫的院子里栽了几棵桂花树,过几年就可以摘桂花做桂花糕了。
她撸着袖子,亲手将一棵树苗栽下,刚直起腰就听金桃跑过来禀报,“太子妃,峰王妃忽然回了国公府,说是看望国公爷和夫人。”
纪茴枝轻轻皱了皱眉。
她嫁入东宫后,因为放心不下国公府,就一直派人盯着国公府,让他们有情况就及时回来禀报,自从发生宫女田儿的事后,她就加派了人手,让他们事无巨细都要回来禀报。
纪晚镜平时很少回国公府,自从贺如峰确定纪威不会帮他后,纪晚镜就连节庆日都很少回去,贺如峰更是再没有登过门。
现在贺如峰即将要前往封地,清哥儿又正病着,纪晚镜更不可能有闲心去探望梅玉臻和纪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回府后都做了什么?”
“王妃回府后先去看望了夫人和国公爷,给夫人和国公爷带了补品,谈话时提及清哥儿总生病,想去府里的佛堂上柱香,给清哥儿祈求平安,然后王妃独自去了她以前住的院子,在里面坐了会儿,后来,王妃又独自去了佛堂,在里面待了一刻钟就出来了。”
“再没去别的地方?”
“是的,王妃去过佛堂就离开了。”
纪茴枝回屋净手,一边洗手一边问:“她走后暗卫进佛堂里查探过吗?”
纪晚镜如果真的另有所谋,肯定不会在她自己的屋子里动手脚,那样会牵连到她,最可疑的地方就是佛堂,纪晚镜如果真的想给清哥儿祈福,尽可以去庙里上香添香油钱,何必回府这么麻烦。
金桃在一旁递着帕子,回道:“暗卫进佛堂搜寻了一遍,连佛龛都仔细查看过,没发现端倪。”
纪茴枝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想了会儿,始终觉得纪晚镜的举动透着一丝诡异。
纪晚镜对她怨恨颇深,对纪威和梅玉臻也同样有怨,不可能突然放下芥蒂,联想到她前段时间让纪威和邹氏搬出去的事,纪茴枝心底愈发不安。
她若有所思道:“备马车,我要亲自回府一趟。”
纪茴枝回国公府后没有耽搁,直奔佛堂,佛堂里香烟缭绕,带着淡淡的檀香,香炉里有三柱刚燃完的香。
她四处看了一圈,当真没发现蹊跷,佛堂里一切如常,跟以前别无二致。
纪茴枝蹙了蹙眉,依旧觉得不放心。
她在佛堂里待了一会儿,将周围的一切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目光最终落到墙上挂的一幅画上。
她刚才之所以没注意这幅画,是因为这幅画是她亲手画的,一眼望去并没有什么问题,此刻她细细的看,却发现这幅画细微处有一丝变化。
纪茴枝面色一凝,走过去把画摘下来,放到鼻翼前轻轻嗅了嗅。
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心底顿时一沉。
纪茴枝让金桃拿来蜡烛,点燃后放到画后面。
金桃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想烧画,她见这画极好看,刚想出声劝纪茴枝把画留下,就见画纸上渐渐浮起了四个字——庆德不德。
金桃吓得心头一跳,连忙关上房门,连声音都抖了起来,“为何会这样?”
纪茴枝目光牢牢盯着画上的四个字,“小把戏罢了。”
这个法子在后世并不稀奇,只要用牛奶在纸上写字,晾干后就看不到了,但用火烤这些字就会再次浮现。
纪茴枝眸色沉沉,用火烛把画点燃,扔进铜盆里,看着画一点点燃尽。
火光映得她眸色明明暗暗。
这幅画是她亲手所画,如果出事不但她会被牵连,贺流景也脱离不了干系。
此计不可谓不歹毒。
回到东宫,贺流景已经上朝回来了,看到她脸色有些难看,就将人抱到了腿上。
纪茴枝的腰很细,摸起来又很软,贺流景忍不住在她腰侧捏了捏,惹得纪茴枝回过神,抬手拍了他一下。
贺流景亲了亲她的脸颊,“出什么事了?”
纪茴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能解决。”
贺流景没有再多问,只在纪茴枝脸颊上亲了一下,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纪茴枝说能解决的事就是能解决,他不用再多问。
次日,纪茴枝让人去峰王府送信,约纪晚镜到茶楼见面。
那间茶楼是纪威给她的嫁妆,知道的人不多,她提前让掌柜的把二楼空了出来。
巳时,两人如约而至,在茶楼门口遇到,她们脸上都带着面纱,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下了马车,一言不发的往里走。
茶楼里坐着几桌客人在饮茶,正在高谈阔论的说着京中的热闹事。
“今年京中最轰动的事莫过于纪家嫁女了,这纪家一门出了二妃,一位太子妃,一位王妃,简直是风头无两!”
“纪家现在是有女百家求!听说纪家远房亲戚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烂了!”
“这姐妹二人能同嫁皇室,既是姐妹又是妯娌,真是亲上加亲!”
两人如同没听到一般径直去了楼上,让丫鬟守在楼梯口,她们进了室内。
纪晚镜一进门就摘了面纱,她怀里抱着清哥儿,清哥儿又瘦了一些,两颊凹陷,显得眼睛特别大。
清哥儿不舒服的哼哼了两声,纪晚镜低头轻声哄着他。
纪茴枝静静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唤来小厮,让他上了两盘适合小孩吃的糕点。
清哥儿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糕点,伸着小手想去拿,“吃……”
纪晚镜拦住他的手,警惕的盯着纪茴枝,清哥儿焦急的拍着小手。
纪茴枝微微轻哂,“放心吧,没毒,我还不至于蠢到在这里给一个小孩子投毒。”
纪晚镜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一块栗子糕,喂清哥儿吃了几口,然后才抬头看向对面的纪茴枝。
纪茴枝穿着素色的襦裙,墨发简单的挽起,雪肤上带着几抹红痕,如雪中红梅,艳丽又刺眼,一看就知道纪茴枝跟贺流景感情很好。
纪晚镜垂眸,遮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纪茴枝察觉到她的眼神,不自在的摸了下脖子,心里忍不住懊恼,她明明都用胭脂遮了,竟还遮不住,都怪贺流景!
纪晚镜清了下嗓子,声音冷淡地开口,“你约我来是有什么事?我不觉得以我们的关系有必要私下见面。”
纪茴枝扯着嘴角轻笑一声,“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见你吗?”
纪晚镜心头一紧,想起昨日所做的事,指甲陷入柔嫩的掌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纪茴枝讽刺的笑了下,抿了口茶,云淡风轻道:“那幅画我已经烧了。”
纪晚镜面色瞬间惨白,心脏慌乱的跳动着。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死寂,只有淡淡的茶香漂浮在空气里。
纪晚镜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半晌都没有开口。
清哥儿左看看右看看,黝黑的眼珠机灵的转来转去,似乎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都不开口。
纪茴枝明眸温和的注视着清哥儿,朝他拍了拍手,“清哥儿,让姨姨抱抱好不好?”
清哥儿咯咯笑着,朝她伸出了两条小胳膊,嘴里咿呀咿呀的好像在说话。
纪晚镜大惊失色,紧张的将他抱紧,警惕的看向纪茴枝,“你想做什么?”
清哥儿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她。
纪茴枝掏出一张平安符放到桌子上,“这是母亲之前为清哥儿求的平安福,母亲让我转告你一句,你们的母女情缘尽于此。”
纪晚镜盯着那明黄的符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来。
明明她没有把梅玉臻当作母亲,明明在她心里她早就跟梅玉臻一刀两断了……可当她意识到梅玉臻已经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对她失望透顶,真的彻底放弃她了的这一刻,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
这些年来她习惯了依靠梅玉臻,在梅玉臻真的放弃她的这一刻,她仿佛踩空了一样,一下子发现自己竟然孤立无援。
从此以后,她无国公府可依靠,也无梅家庇护……
纪晚镜把手伸向平安福,却在触碰前仿佛烫手一般猛的把手缩了回去。
纪茴枝哂笑一声,把平安符夹在指尖转了转,意有所指道:“这平安福虽然灵验,但清哥儿究竟能否平安一生,恐怕不取决于这张平安符,而是要看你现在的抉择。”
纪晚镜呼吸一下子乱了节奏,“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害你们的人是我!你们别想动清哥儿!”
“你倒是个好母亲。”纪茴枝把平安符扔回桌子上。
纪晚镜呼吸急促,手指控制不住的抖。
“孩子是无辜的,我们的事跟他无关……”
纪茴枝不置可否的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水面上漂浮的茶叶。
“你有一个凉薄的父亲,邹氏虽然爱你,却只能拖你后腿,帮不了你。”
“你的儿子也有一个凉薄的父亲,那么你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母亲?”
“是像你母亲那般无能的母亲,还是护他周全的母亲?又或者是一个因为那一丝的夺嫡机会,就将他置身于危险当中的母亲?”
纪晚镜用力的咬紧了牙关。
她没想到纪茴枝会说的如此直白,偏偏纪茴枝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进了她的心里。
她低头看着清哥儿,眼中忍不住浮起一丝茫然。
贺如峰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轻而易举就被纪茴枝识破了,那么他对上贺流景,又有多少胜算?
纪晚镜扪心自问,贺如峰那样自负又凉薄的人真的能赢吗?
如果贺如峰输了,那么清哥儿……也不会有好下场。
纪晚镜心中一痛,跟名利富贵相比,她现在更害怕失去清哥儿。
她的孩儿还这样小,她想看着他长大成人。
纪晚镜压下心中的惧怕,缓了缓神色,装作不耐烦的模样,“你究竟想说什么?”
“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我最后劝你一句。”纪茴枝望向纪晚镜的眼睛,朱唇轻启,“我们之间龌龊虽深,却不是非要鱼死网破。”
纪晚镜蹙眉,“什么意思?”
“刚才上楼的时候,你听到那些人的话了吗?”
纪晚镜神色微怔。
纪茴枝手持纨扇,轻轻扇了扇,“咱们都是纪家女,虽然称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你如果死的太难看,我这个太子妃脸上也不光彩。”
纪晚镜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就觉得刺耳,“未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怎么知道就是我死!”
纪茴枝看着她轻笑一声,用扇柄在窗扉上轻轻一推。
窗扉敞开,纪茴枝朝窗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纪晚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瞬间变了脸色。
茶楼对面是一家胭脂铺,贺如峰跟一位姑娘正并肩走进去,那位姑娘脸上戴着面纱,身材丰腴。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进门的时候那位姑娘差点撞到路人,贺如峰伸手扶了她一下,然后手臂就一直搭在姑娘的肩膀上。
两人举止亲密,一看就关系匪浅。
纪晚镜心尖颤了颤,抿紧了唇角,目光紧紧盯着胭脂铺。
纪茴枝静静的喝着茶,没有出声打扰她。
过了两刻钟,贺如峰和那位姑娘从胭脂铺里走了出来。
一阵风吹起那位姑娘的面纱,纪晚镜这才看清楚,其人竟是右相家的嫡次女丘悦悦,出身高贵,长相妩媚。
纪晚镜呼吸窒住,陡然如坠冰窖,短短一息间她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纪茴枝纨扇抵唇,声音没有起伏的开口:“你在京中多年,这些贵女你比我熟悉,应该知道这女子的身份。”
纪晚镜眼睫颤个不停,声音也在发抖,“我是陛下亲封的王妃,就算是又右相家的嫡女也越不过我,最多做个侧妃……”
“是啊,你已经是王妃了,她堂堂右相家的嫡女,足以做王侯将相的正妻,为何要屈尊给贺如峰做侧妃?”
纪晚镜愣住。
是啊,为何?
除非贺如峰给了她一个值得她这样做的理由,许诺了她、应承了她什么。
纪晚镜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
如果贺如峰真的让右相之女进门,她将再无安宁之日。
她心中恨极也怒极,贺如峰竟然瞒得这样好,一边让她冒着风险替他做事,一边跟其他女子出双入对,丝毫不顾她的感受。
清哥儿在她怀里焦急的挪了挪屁股,抬着小手去给她擦眼泪。
纪晚镜努力止住泪,将清哥儿抱紧,含泪摸了摸他的头。
纪茴枝冷冷看着纪晚镜,“你现在有国公府做靠山,贺如峰尚且不把你放在眼里,等丘悦悦进门,你在王府里又该如何自处?”
纪晚镜痛苦的攥紧手心,呼吸不畅。
是啊,她父母无权无势,她要如何跟右相之女抗衡?
本来她还有国公府可以依靠,可现在……贺如峰分明是绝了他的退路!
纪茴枝面色冷如冰霜,忍不住骂道:“你真是蠢的可恨,你昨日的所作所为,是要将整个国公府置之于死地!”
“一旦国公府大不敬的罪名落实,你身为纪家女、身为被国公府养大的女儿,以为你亲生父母搬出国公府你就能不受牵连?你就算逃得了死罪,也会失去依靠、失去身份,贺如峰和丘悦悦到时候想怎么拿捏你就怎么拿捏你,你以为你还坐得稳王妃之位吗?”
纪晚镜指甲陷入皮肉,忍不住感到一阵后怕。
她竟然信了贺如峰的鬼话,以为一心一意对他就能坐稳王妃之位,不成想贺如峰早就另觅了新人。
纪茴枝漠然道:“你以为送贺如峰坐上皇位,是为了清哥儿好?贺如峰登基的那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广纳嫔妃,到时候国公府倒了,你失去身份地位,你以为你还能做皇后吗?你扪心自问,贺如峰会要你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后吗?”
“待到那时,后宫妃嫔无数,其中最不缺的就是出身高门的贵女,她们会视你和清哥儿为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群狼环伺,她们背后都有靠山,你呢?你是护得住自己,还是护得住清哥儿?若他的江山不是清哥儿的,那么你处心积虑的帮他争来又有何用,为她人做嫁衣吗?”
纪晚镜心中知道答案,却不愿承认。
她侧头望去,贺如峰正在扶丘悦悦上马车,看起来温文尔雅,细心备至,宛若当初待她一般。
纪晚镜目光直直的盯着他们,心中一片冰凉,耳畔是纪茴枝不含喜怒的声音。
“莫要等果子被人摘了,才悔教夫婿觅封侯。”
纪晚镜深吸一口气,四肢冰凉,直到马车走远,她才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纪茴枝。
“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劝得动我?”
纪茴枝抿了口茶,轻轻一笑,“你没动摇吗?”
纪晚镜哑然,半晌苦涩一笑,嘴里却道:“只要贺如峰能赢,大不了我就不跟她们争了,只让我们清哥儿做个闲散王爷。”
纪茴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嗓音漫不经心,“当初你在贺如峰和贺流景之间犹豫不决,是因为你不知道谁才会是最后那个赢家,现在贺流景已经是太子,你已经赌输了一次。”
“你是皇上赐婚的正妻,清哥儿是嫡长子,你们所处的位置就容不得清哥儿做一个闲散王爷。”
“其实无论贺如峰输或赢,你都不会赢,如果我是你,我优先要做的是保住清哥儿的命。”
纪晚镜看着怀里的清哥儿,心绪起起伏伏,沉默了许久。
清哥儿性格绵软温柔,根本不适合争斗。
她是贺如峰的发妻,还是庆德帝亲自赐婚的王妃,若有一日贺如峰登上大宝,却想另立他人为后,那么就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给她按一个罪名或者……直接弄死她。
纪茴枝说得对,真到了那日,她和清哥儿所处的位置就容不得他们退。
纪晚镜手心攥紧又松开,抬头看向纪茴枝,低声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纪茴枝手托腮看着她,“你是聪明人,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纪晚镜深吸一口气,“你能保证清哥儿……”
“我只能承诺清哥儿性命无忧,至于他以后会是什么身份,那就要看你这把刀是否好用。”
纪晚镜低着头没有说话。
纪茴枝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你既然有一张跟我有几分相似的脸,就别活得太不堪,我会觉得丢脸。”
纪晚镜离开的时候双腿都在打着颤,她让马车在京城里绕了一圈,待思绪冷静下来才回王府。
她下了马车,正巧在门口遇到刚归家的贺如峰。
贺如峰容光焕发,嘴角带着未散的笑意,身上带着淡淡的胭脂香,应该是丘悦悦身上的味道。
纪晚镜眸色微沉,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贺如峰看到她,神色淡了淡,只随口问了声:“去哪了?”
纪晚镜轻咬下唇,露出担忧的神色,“纪茴约我去茶楼,我刚才正是去赴她的约。”
贺如峰面色沉了沉,“去书房再说。”
纪晚镜随他去了书房,然后才开口:“我们陷害纪家的事被纪茴察觉了,她今日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这件事跟我对峙。”
贺如峰蹙眉,“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留下把柄?”
“非我不小心,而是纪茴一直派暗卫盯着国公府。”纪晚镜道:“幸好他们没有证据,只要我们抵死不认,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何况这件事闹大了对纪家也不好。”
贺如峰不悦的‘嗯’了一声。
“此计不成便算了,先静待时机。”
“都听王爷的。”
“纪茴还说什么了吗?”
纪晚镜抿唇,片刻后,摇了摇头,“她只骂了我一顿,再没说其他的。”
贺如峰点了下头,淡淡道:“本王十天后就要出发去封地了,本王已经想过了,你就不要跟过去了,你留在京中照顾清哥儿,如此才方便把京中的消息及时传给本王。”
“是。”
“本王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你机灵一点,不要轻举妄动,有事就赶紧传消息给本王,听本王给你指令行事。”
贺如峰顿了顿,又轻飘飘说:“本王远在封地,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既然你要留下照顾清哥儿,那本王明天就跟父皇说再纳个侧妃。”
纪晚镜看着道貌岸然的贺如峰,几欲作呕。
她强忍下心底厌恶,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翻涌的情绪,“我知道了。”
贺如峰面色好看了一点,走过去将她抱到怀里,“你最是善解人意,你为本王所做的一切,本王都会记在心里,不论本王以后有多少侧妃、妾室,你都是最重要的。”
纪晚镜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事出匆忙,贺如峰出发前就把丘悦悦纳进了门,两人洞房花烛那晚,烛火亮了一夜。
翌日,丘悦悦没有给纪晚镜敬茶,也没有给纪晚镜请安,直接就跟着贺如峰前往封地了。
纪晚镜站在门口,冷冷的目送着他们的队伍走远,忽然觉得这王府里剩下她和清哥儿安安静静的挺好。
如果能一直这么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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