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纪威从樟树后走了出来,眉眼深沉,“你既然知道枝枝是我跟玉臻女儿,又怎么不知我生来力大,我的女儿也可能是同样。”
贺流景和梅玉臻跟在他身后,面色同样沉重,无数弓箭手从树后冒了出来。
蒋氏慌忙后退了几步,看着这些藏在暗处的人,她瞬间明白过来,她刚才但凡伤到纪茴枝,恐怕早已被射成筛子了。
她面色煞白,汗湿了后背,“你们早就知道了,今日是故意设局引我入瓮!”
纪威满眼愤慨和哀痛,怒道:“你不就是怕引起我的怀疑,才急着杀纪家满门灭口吗?可也正因如此,我才愈发肯定是你做的!”
蒋氏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状若疯癫,“老天不公!为何你们没有报应!”
“我从未加害过兄长,何来的报应!枉大哥死后,我一直希望能好好照顾你,玉臻也是如此,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送来一份给你,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心机歹毒之人!”
“你们那是做贼心虚,我不要你们的补偿!”
“我说了我没害过兄长!兄长真的是回京途中突染恶疾,我当时把附近的大夫都找来了,可他们都束手无策。”
“不是你还能是谁?老国公庶子虽然多,却只有你和我相公两个嫡子,我相公没了,国公之位自然就是你的!”
纪威怒道:“你既然怀疑是我害了兄长,为什么不早说?你如果早些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就可以一一跟你解释清楚,还可以把当初随行的人都找来让你问个清楚明白,我问心无愧,不怕你去查,就怕你不查!”
“说?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哪里斗得过你纪国公!那些人肯定早就被你收买了!我只能忍辱负重,找机会给相公报仇!”
“好一个忍辱负重……”纪威气得双目通红,手指颤抖,“你问都不问就给我定了罪……行,你既然觉得我有罪,那你有仇就来找我报!我的女儿何错之有?”
梅玉臻身子晃了晃,目中含泪,突然朝着蒋氏愤然怒吼,“枝枝当时年纪那么小,你怎么能那么残忍!”
“不是我残忍,是命运对我残忍!”蒋氏癫狂大喊:“她生作你们的女儿,是她活该!”
梅玉臻泪于雨下,仿若声声啼血,“女儿失踪的时候,我天天在道观里长跪祈求,你日日在旁边看着,是不是觉得很快活?”
“是,我心里畅快极了!这些年来我看着你对假女儿关怀备至更是畅快至极!”蒋氏咬牙切齿,神色充满怨毒,“我天天以泪洗面,凭什么你们独享荣华快活?我流多少泪就要让你们流多少泪!看到你们痛苦我就高兴!”
梅玉臻气得眼前阵阵发晕,忍不住捶打着胸口。
她只要想到是因为这么荒唐的原因害得她跟女儿分离这么多年,她就恨到了极点,连个‘冤’字都懒得喊了。
纪威扶住她,看着蒋氏痛声怒斥:“死不悔改!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做这么多孽,真是疯了……”
蒋氏张狂大笑,“哈哈哈哈哈……能让你们骨肉分离十余年,我快活极了!”
贺流景眸中冷意蔓延,抬起手臂,冷声吩咐:“把人抓起来。”
“我死都不会让你们好过!”蒋氏突然笑容一收,拼尽全力撞向纪茴枝,抱着她的腰就想带她一起往悬崖下跳。
纪茴枝下盘极稳,动都没动一下,她面色一变,一个旋身将蒋氏甩开。
蒋氏撞在旁边的巨石上,头砰的一声磕了一下,鲜血霎时流了下来。
“女儿!”
纪茴枝还没来得及回头,梅玉臻就一下子冲了过来,紧紧抱住她,身体后怕的颤抖着。
纪茴枝愣了愣,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纪威和梅玉臻是她的亲生爹娘?
梅玉臻将她搂进怀里,不断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像再也不愿松开半分。
纪茴枝望着眼前满眼哀伤的女人,心底泛起一股控制不住的酸涩。
冥冥中好像有血脉始终牵引着她们一样,一见面便觉得亲切,看对方开心就会觉得开心,看对方难过就会觉得难过,就像现在一样,纪茴枝感受着梅玉臻身上传来的悲伤,也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
纪茴枝手指动了动,心中缓缓划过一丝天然的亲近,不自觉抬手回抱住梅玉臻,感受着她身上温暖的气息。
梅玉臻突然泪水决堤,抱着她止不住的哭了起来,将她搂得更紧。
纪威刚毅的面容抽动着,不知是气愤还是难过,走过去环抱住她们,通红的眼中淌下泪来,也湿了面庞。
蒋氏被官差带走,回头看着他们紧紧相拥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目光阴毒至极,鲜血染红了她半张脸,因此显得格外扭曲。
“相公!我尽力了!你如果在天有灵,就让恶人有报应吧……”
她嘴中不断怒骂着,声音渐行渐远。
梅玉臻抱着纪茴枝哭了许久,直到再也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几人把她扶到青云观,找来大夫,大夫说她是情绪太激动引起的晕厥,醒过来喝两副汤药就没事了。
夜幕落下,青云观里静悄悄的。
蒋氏的人都被抓起来审问,青云观里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道观里多了许多官兵,吓得闭门不出。
梅玉臻深夜醒来,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纪茴枝。
纪茴枝倚在床头,阖目睡着,白嫩的脸颊看起来安静又乖巧。
梅玉臻怔怔看着她,泪水模糊了视线,捂着嘴小声痛哭起来,眼中交织着痛楚和欣喜。
从知道这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的胸口就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只要想到纪茴枝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就心痛如绞。
她明白纪威的苦衷,可想到这些年女儿一直在受苦,她却不知道,甚至连女儿没找回来都不知道,眼泪就好像流不完一样。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跟女儿见面不相识了。
梅玉臻想到跟女儿分离的痛楚,忍不住再次泪如雨下。
门外,纪威听着屋内传出的压抑哭声,心痛不已。
贺流景开口道:“国公,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阿茴要做回国公府的千金,咱们得想个万全的法子,不能让她名声有损。”
纪威想起他和纪茴枝的关系,面色瞬间变了变,以前他觉得贺流景是个正人君子,现在却觉得他是个好色之徒!以前看他挺顺眼,现在却看他处处不顺眼。
若他女儿一直是国公府的千金,哪里能被这三皇子欺负,成了个无名无份的外室!
可恶至极!
贺流景看到纪威眼中逐渐燃起的怒火,咳了一声开口道:“外室一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当,但我和阿茴之间清清白白……当初让阿茴做外室,实在是事出有因。”
贺流景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纪威听后沉默许久,想要生气,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生气。
若不是他找来纪晚镜做纪茴枝的替身,就没有后来贺流景找纪茴枝做纪晚镜替身的事,真论起来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而且如果没有贺流景,他和梅玉臻就见不到纪茴枝,说不定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女儿……这么说起来好像还得谢谢贺流景。
纪威瞥了贺流景一眼,还是越想越气,烦躁的扭过头去。
贺流景低头摸了摸鼻子。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纪威才不情不愿的开口:“你有什么法子?”
贺流景沉思片刻,拧眉道:“国公府的千金和皇子府别院的外室最好不是一个人。”
纪威回过头,“什么意思?”
贺流景想了想,又道:“阿茴不是被蒋氏陷害而流落在外多年,而是您一直把她养在庄子里,悉心教养,只是为了她好,才一直隐瞒这件事。”
纪威:“???”这个差点拱了他家白菜的皇子在说什么,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
天光破晓,国公府里早早忙碌了起来。
纪晚镜坐在床上,已经换好了嫁衣,脸上抹着胭脂,嘴唇红的像樱桃。
她看了眼天色,拧紧眉心问:“老爷和夫人回来了吗?”
“回小姐,国公爷和夫人还未归。”侍女蹲在她腿边,低头给她整理着衣摆,宽慰道:“小姐别担心,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国公爷和夫人就算再忙,肯定也会赶回来的。”
纪晚镜眉头紧锁,总觉得心中不安。
昨夜纪威和梅玉臻都彻夜未归,是发生了什么事耽搁了他们的脚程?如果是一般的小事,他们肯定早就赶回来了。
纪威便罢了,梅玉臻一向重视她,不可能明知道她今日成婚却夜不归宿,除非是有更重要的理由。
纪晚镜心里有怨怼也有慌张,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绞着绣帕,回忆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有些心虚。
纪威和梅玉臻会不会是生气了,才故意如此?
纪晚镜蹙了蹙眉。
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对梅玉臻不够敬重,可她即将成为皇子妃,身份高于国公夫人,她实在不想像以前一样讨好梅玉臻。
对她而言,自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更重要,出嫁这样的大事,她不想让梅玉臻指手画脚,只想让自己的亲生母亲陪自己选嫁衣、选首饰,梅玉臻只要老老实实掏银子就行了。
因此,昨天她得知梅玉臻命人往嫁衣里加了棉絮,就忍不住大发雷霆,觉得梅玉臻实在是事多又烦人。
她觉得还是自己亲生母亲说得对,冷些就冷些,大喜之日她必须得艳压群芳,只有这样才能让其他官家女眷有所忌惮,不敢随意觊觎贺如峰。
毕竟贺如峰可是皇子啊,还是很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
纪晚镜不满地撇了下嘴巴。
其实她借机发怒,主要是因为她最近有些不高兴。
她嫁的是皇子,嫁妆自然是越多越好,好撑脸面,日后也有个仰仗,可纪威只肯给她国公府半份的嫁妆,还不让她动梅玉臻的嫁妆,说什么梅玉臻的嫁妆是属于他们亲生女儿的。
她忍不住动怒,梅玉臻的嫁妆不给她给谁?难道纪威还指望着能把他们的亲生女儿找回来么?
简直可笑。
纪晚镜抚了抚鬓角,心里想着必须得让纪威早些意识到今时早就不同往日,今天过后她就是皇子妃,他们不赶紧巴结她,就别怪她不给他们脸面。
纪晚镜决定等三朝回门的时候,直接先带着贺如峰去看望她的亲爹娘,下一下纪威和梅玉臻的脸面,也借机给自己的亲爹娘抬抬身份。
纪晚镜气稍微顺了一些,又让人去门前张望。
迎亲的队伍就快到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纪晚镜看着一点点亮起的天色,忍不住恼怒,纪威和梅玉臻真是不识相,她马上就要做皇子妃了,难道还有比她做皇子妃更重要的事吗?
……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
国公府的独女出嫁,自然是宾客络绎不绝。
在贺如峰来迎亲前,梅玉臻和纪威终于赶了回来,只是两人眼睛都有些红肿,衣裳也没来得及换。
相比起来他们,邹氏和纪亥却穿的喜气洋洋,打扮的油头粉面,四处招待着宾客,倒像是他们的女儿出嫁似的,宾客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纪晚镜有意放纵自己的亲生父母,便没有阻拦,由着他们像两只花蝴蝶一样四处乱窜,她觉得这是他们应得的,毕竟他们才是皇子妃的亲生父母,哪怕风头盖过了纪威和梅玉臻也是应该的。
她忍不住有些怨怼,都怪纪威和梅玉臻,如果不是他们,她的父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送她出嫁了。
她真想大声的告诉所有人,她的父亲是纪亥,母亲是邹氏,纪家三房出了她这个金凤凰,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纪亥和邹氏有女儿撑腰,自然愈发得意。
贺如峰穿着一身喜服,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他只知道今日过后,国公府就会成为他最大的助力,他终于可以压一压贺流景锐气了。
他受够了百官对贺流景赞不绝口的日子,明天起京中百姓和官员谈论的就该是他和纪晚镜这对天作之合的好姻缘了。
贺如峰眉眼得意,待人愈发和颜悦色,一路配合着众人打趣,还做了两首催妆诗,顺利接到了新娘子。
纪晚镜用喜扇虚虚的遮着脸,先朝贺如峰笑了笑,然后目光不动声色的扫向他身后,却只见到陪同贺如峰来迎亲的四皇子和五皇子,没见到贺流景。
她分不清心中是失落还是庆幸,轻轻垂下了眼帘。
婚礼按照流程进行,辞别父母前,新人要给父母敬茶。
纪晚镜眼睛一转,突然上前挽住邹氏的胳膊,柔声开口:“三婶一直待我犹如亲生女儿一般,我与三婶不是母女胜似母女,不如请三婶和三叔也上座,让我们敬杯茶。”
众人目光诧异,什么叫不是母女胜似母女……这是在说她们的感情比亲母女还好?
纪晚镜当着大家的面说这番话,是把梅玉臻这个亲生母亲的颜面置于何地?
邹氏立刻喜笑颜开,得意的望向梅玉臻,却发现梅玉臻除了面色仍有些苍白,脸上没有半丝怒容,看起来十分平静。
贺如峰却面色不悦,纪威是朝中重臣,梅玉臻是贵门命妇,受得起他这个皇子敬的茶,可纪亥和邹氏是什么东西?
纪亥大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拉着罗氏坐了下来,眼中满是精光。
他跃跃欲试的想,等他女儿成了皇子妃,他以后在京中就可以横着走了。
他会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和美人,再也不用看纪威的眼色行事,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邹氏激动的面庞通红,她当初嫁了个烂赌鬼的男人,以为此生无望了,哪知道峰回路转,有一天还能跟皇帝做亲家,做皇子的丈母娘。
他们占据了大堂正中的两把椅子,梅玉臻和纪威就没地方坐了。
纪晚镜淡淡一笑,略带得意的吩咐,“在旁边再给父亲和母亲加两把椅子。”
众人惊诧,忍不住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些古怪。
这样一坐反倒像纪亥和邹氏是主人,而梅玉臻和纪威是陪客一般。
梅玉臻抬头看向纪晚镜,目光复杂的淡声吩咐,“不必了。”
纪晚镜故作委屈的蹙了蹙眉,“母亲是不高兴了吗?您何必这般小气?”
“不是。”
纪晚镜自顾自的往下说:“您知道的,三婶对晚镜一直很好,我知道您不喜……”
梅玉臻打断她道:“你是她的亲生女儿,亲近她是应该的。”
纪晚镜声音猛地一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头看向她。
梅玉臻怎么可能知道?
纪威走上前,开口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
贺如峰不解的看了看梅玉臻,又看了看纪晚镜。
纪晚镜急了起来,语带威胁道:“父亲!母亲的身体要紧,您不要冲动,何况今日后我就是皇子妃,于国公府……”
纪威轻轻摇头,叹道:“侄女,正因为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才应该将真相说出来,让你的父母堂堂正正的受你这杯茶。”
纪晚镜愣住,一下子攥紧手心,指骨泛白。
周遭仿若落针可闻,众人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贺如峰更是睁大了眼睛。
纪威面向众人,沉声道:“本来这些话,我应该在整理好一切后再跟大家说,但今日是晚镜的大喜之日,她只是想敬她父母一杯茶而已,我不能再等了,不如趁着今日大家都在场,就直说了。”
他本来想先把真相告诉纪晚镜,再从长计议,等过段时间宣布这件事,可他看纪晚镜如此想要给纪亥和邹氏敬茶,临时改了主意。
也许现在就是公布真相的最好时机。
他能察觉到纪晚镜最近对梅玉臻的抗拒,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既然如此不如让纪晚镜跟亲生父母相认,免得她觉得委屈,梅玉臻也觉得伤心,如此对双方都好。
纪威抬起头,掷地有声道:“晚镜原名纪珍,其实是我三弟和三弟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侄女。”
众人哗然,贺如峰错愕的扭头看向纪晚镜。
纪晚镜身子晃了晃,毁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不就是一杯茶么!她何必多事!
明明她刚才还期盼着能大声将这个真相说出来,可当纪威真的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她反而慌得手脚发凉,恨不能堵住所有人的耳朵。
纪威想到贺流景的叮嘱,缓缓开口道:“当年我们的亲生女儿在狩猎场走失,大家知道的,狩猎场看守森严,几乎没人能把她带离狩猎场,所以当时我与夫人以为她早就葬身野兽之腹,深陷绝望。”
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当年事情闹的很大,纪家夫妇找女儿几乎找疯了,就连陛下也派了御林军帮忙寻找。
纪威继续道:“后来我与夫人遇到一位云游的大师,那位大师说我们的女儿福泽深厚,尚在人世,还指明方向说她就在狩猎场中,只是我们与女儿亲缘浅薄,在女儿及笄以前都不能将她养在身边,还要找一位八字与我们相合的姑娘,顶替我们女儿的身份养在身边,借此瞒过天机。”
纪晚镜听的云里雾里,弄不明白纪威究竟想说什么。
纪威继续道:“后来,我们按照大师的指引,再次把狩猎场仔细搜寻了一遍,没想到竟然当真找到了女儿,原来她当初不小心坠崖,却因为年幼,落在树上侥幸未死。”
“当我们找到女儿的时候,她睡在一颗大树下,大树周围长满了茴香菜,原来那些天来,她一直以这些茴香菜为生,下雨时便进旁边的山洞里躲雨,因为她很乖,没有到处乱走,所以没有碰到过猛兽,真是老天爷保佑。”
梅玉臻想到女儿能失而复得,也忍不住红着眼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真正的纪小姐尚在人间?”
纪威含笑颔首,“当然。”
纪晚镜一瞬间花容失色,浓厚的胭脂都遮不住她脸上的惊慌。
什么叫还尚在人间?
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纪威: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蒋氏:我的心就是尺
纪威:……
第67章
贺如峰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千辛万苦求来赐婚的纪晚镜,根本就不是国公府的千金……真正的国公府嫡女另有其人?
四皇子摸着下巴,好奇道:“国公千金既然没死,那就说明那位大师所言皆为真,国公自然要按照大师说的做才能保住真千金的性命,那么……二嫂就是那位跟国公一家八字相合之人?”
纪威点头,“是,晚镜与我们八字相合,又长得像我们女儿,所以我把他们一家接来国公府,让她顶替了我们女儿的身份。”
众人哗然,有人忍不住问:“那真千金在何处?”
“我把女儿养在老家,由族中长辈帮忙照看,如今我女儿早已及笄,大师说她劫数已过,以后福寿安康,再无需担心,终于可以回家了。”纪威说着忍不住热泪盈眶,事情经过虽然是假的,结尾却是真的,他们的女儿终于可以回家了。
大家看到素来刚毅的纪国公如此激动,都忍不住心酸。
这些年他们都说听过不少关于国公府三房的传闻,纪亥是个的贪财好色的烂赌鬼,当年被老国公从族谱上除名,赶出了国公府,后来死性不改,差点卖了妻女还债,是纪威拿银子替他还清了欠债,保住了他一家老小,还把他们一家接回府里养着。
这么多年来,纪亥每次惹出祸事都是纪威在给他善后,三房从上到下一直穿金戴银,都是纪威出的银子。
众人此时才明白纪威为什么这样做,不免有些唏嘘,纪威为了亲生女儿,养着这么糟心的一大家子,这些年也是不容易。
贺如峰怔然抬头,看到纪晚镜脸上慌乱的面色,眉心深深的拧了起来。
纪晚镜攥着手帕,脸颊火辣辣的发烫。
纪亥忍不住急了起来,站起身大喊:“婚事已经定了,可不能反悔!”
他还要做皇子的老丈人呢,到手的肥羊可不能溜了。
邹氏在旁边附和点头,“圣旨不可违。”
贺如峰凝视着纪亥和邹氏,脸色铁青。
他与纪晚镜的婚事是他亲自进宫求的,现在圣旨已下,当然不能反悔。
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贺轩幸灾乐祸地看向贺如峰,“二皇兄,二嫂虽然不是国公府的真千金,却是国公府养的的,你应该不介意吧?”
贺如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纪威转头看向贺如峰,“二殿下,你与晚镜成婚前,我曾仔细问过,你是想娶晚镜这个人,还是想娶国公府的嫡女,你当时明确说你想要的是晚镜这个人,哪怕她是平民庶女,你也要迎娶她做正妻,所以我才同意了这桩婚事。”
贺如峰有苦说不出,只觉得血气翻涌,差点呕出血来。
他的确真心喜欢纪晚镜,可是……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还是更喜欢身为国公之女的纪晚镜,更喜欢贺流景爱慕的纪晚镜,如果这两样都是假的……
木已成舟。
他就算为了自己的贤名,也不能反悔。
贺如峰垂下眼,故作大方道:“国公爷说的是,我想娶的一直都是晚镜这个人,跟她的身份无关。”
纪晚镜心头一暖,怀揣希望的看向他,贺如峰却始终低眸垂首的站着,未看她一眼。
邹氏左右看了看,急道:“国公府的嫁妆既然已经给了晚镜,也不能反悔!”
纪亥立刻附和,“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
众人看着他们市侩的嘴脸,再联想到纪晚镜平时清高倨傲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唏嘘。
前来送亲的贵女们看向纪晚镜的目光都变了变,想起她往日的做派,目光微微带了几丝不满。
明明是个假千金,却总是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别人连买的熏衣裳用的香料差一些,都要被她嘲讽没品位,结果她那一身富贵病都是靠她二伯一家给她娇养出来的?
众人想起纪晚镜平时的吃穿用度,不得不感叹,纪国公夫妇待她真是不薄,样样都是拔尖的,就连嫁妆都准备的极其丰厚,让她以国公府千金的尊荣和规格出嫁,给足了她颜面。
纪晚镜燥的面红耳赤,不敢去看众人的目光,压低声音道:“你们少说两句。”
纪亥和邹氏不太甘心,现在如果不争,白花花的银子就没了!
纪威沉声开口:“那些嫁妆既然给了晚镜,我和夫人自然不会收回,算是我们夫妻对晚镜这些年扮做我们亲生女儿的感谢,何况晚镜是我的侄女,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纪亥和邹氏这才满意。
纪晚镜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却意识到,这些嫁妆是国公府最后一次赠与她的丰厚财帛,从此往后她和国公府就两不相干了。
一时之间她竟然觉得心绪难平,好生不甘。
可看众人面色,她却不敢出声。
她这些年在国公府享尽荣华富贵,现在又白得这么多嫁妆,在大家眼里是该知足……
纪晚镜咬了咬牙,突然看向纪威,语带威胁的开口:“父亲,妹妹真的还活着?您当年不是说……”
纪威眸色微沉,声音没有起伏道:“晚镜,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你是要在国公府出嫁,还是要回三房出嫁?”
三房一直寄居在国公府,住在左侧的院落里,占地虽然不小,却得走偏门,纪晚镜自然不愿意在那里出嫁。
她猛然意识到,她在威胁纪威,纪威也在威胁她,她如果敢说出他的亲生女儿不是在老家养大的,那么他也会让她彻底失去国公府的庇护。
一个失去国公府做依靠的皇子妃……
纪晚镜打了一个冷战,干笑道:“不能误了吉时,还是在这里行礼,不要挪动地方了。”
“那便继续敬茶吧。”纪威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院内宾客们拱了拱手,“今日多谢诸位前来,改日待我女儿归家,我再宴请诸位。”
大家本来就是冲着纪国公来的,闻言一一还礼,没有再追问下去。
侍女们端来茶水,精致的碗碟上贴着喜字,喜庆的奏乐声再次响了起来。
纪亥和邹氏眉眼得意,大摇大摆的坐到上首的位置上。
这下他们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做皇子妃的父母了!
婚宴继续,众人的心境却已经变了,久久无法平复。
纪晚镜勉强稳住心神,双手接过茶盏,回头见贺如峰还在愣神,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殿下……”
贺如峰心底烦躁的厉害,一时之间难以理清思绪。
他压着心底翻涌的火气,接过茶盏不耐烦的递给纪亥和邹氏。
纪亥笑得一脸满足,想张嘴说几句,摆摆老丈人的威风,被纪晚镜一个眼神制止了。
邹氏陪着笑,“喝茶。”
纪亥和邹氏嘴唇刚碰到茶杯沿上,贺如峰就不耐烦的转身走了出去。
他觉得屋内空气憋闷至极,走到院子里才觉得呼吸畅快了一些。
纪晚镜眸色暗了暗,举起喜扇跟了出去,她维持着高门贵女的姿态,每一步都走的极其端庄。
鞭炮声再次响起,却不见了刚才的欢愉气氛。
纪晚镜迈出门去,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忽然意识到,今日从国公府离开,她就再没有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了。
纪晚镜攥紧手指,压下心底的不舍和不甘,看向前面的贺如峰。
幸而,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了。
……
喜轿起行,离开国公府,一路摇摇晃晃的来到二皇子府别院。
路上,贺如峰和纪晚镜已经整理好情绪,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定,至少面上没有露出半分情绪。
贺如峰伸出手,让纪晚镜扶着他的手下了花轿。
两人温柔浅笑,心情各异的走进门内。
贺流景站在门前看着他们。
今日是贺如峰大婚,他自然得到场,除了远在封地的大皇子外,其他皇子也都悉数到齐。
贺轩从马上跳下来,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揶揄道:“三皇兄,二皇兄成婚后可就轮到你了,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贺流景想起纪威那张冷脸,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他倒是希望能早些轮到他,只怕现在有人不肯放人了。
众人随着新郎和新娘走进院子里,正要行礼,宫里宣旨的官员突然到了。
众人慌忙跪下接旨。
官员笑眯眯的拿着圣旨,“陛下说今日是二殿下的大喜之日,索性给二殿下凑个双喜临门,便提前将圣旨颁布了下来。”
贺如峰内心一阵狂喜,心脏快速的跳动着。
双喜临门……还能有何喜事?难道是太子之位……
官员将圣旨展开,朗声念了起来,“二皇子贺如峰性行温良,克娴内则……”
贺如峰双颊激动地通红,眼睛紧紧盯着圣旨,耳边除了宣旨声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纪晚镜同样紧张,不动神色地抿紧了唇角。
“……自即日起,二皇子封为峰王,治理迁安、于兴,四方永康。”
紧张的情绪几乎要将贺如峰淹没,直到听到‘峰王’两个字,他心里的那根弦才突然断了,脸色一瞬间变白。
不是太子,是王爷。
不但只封了王爷,还跟贺英一样,连个封号都没有,只以名字为封号。
这简直是绝了他做太子的可能,跟贺英一样提前出局了。
纪晚镜身子晃了晃,攥紧了朱红的裙摆。
这哪里是什么双喜临门,分明是噩耗接连而至。
……
周围的人纷纷祝贺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恭喜二殿下……不对,是恭喜王爷才对。”
“王妃好福气,还没拜堂,王爷就封王了!”
“当真是大喜事一桩。”
……
传旨官员摆了摆手,笑着道:“大家别急,圣上的旨意还没有传完。”
众人目露诧异,又老老实实的跪了回去。
传旨的官员走到贺轩面前,拿起另一道圣旨宣读了起来。
“四皇子贺轩杰出无双,淑睿含章……自即日起,封为叡王,治理明阳、安德,四方永康。”
传旨官员又拿出一道圣旨,走到年幼的贺子笙面前。
“五皇子贺子笙聪慧敏捷,果敢天真……自即日起封为章王,治理永镡、赫兴,安靖四方。”
众人心底泛起波澜,忍不住惊讶。
陛下之前一直没有册封王爷,怎么甫一册封,就连最小年纪的五皇子都直接封王了?
贺如峰跪在地上,心里一阵喜一阵忧,冷汗都冒了下来。
他喜的是贺轩和贺子笙也被封了王爷,也许这不代表失去夺嫡的机会,是他多虑了,忧的是贺轩和贺子笙都有庆德帝千挑万选的封号,而他和贺英没有。
贺英是因为犯了错,那他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庆德帝知道当初王皇后落水一事,其实是他在暗中操纵的?
他陷害之罪,贺英失察之罪,所以,庆德帝在惩罚他们?
贺如峰一阵心慌,越想越怕,身上的喜袍都快被冷汗打湿了。
传旨官员收了圣旨,笑着说道:“陛下特别恩准,允几位王爷过了正月再前往封地。”
贺如峰脸色一阵惨白,这哪里是恩宠,分明是让他们过了年就动身。
如果真的去了封地,他就对京中一切彻底失去控制,再没有做太子的可能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传旨的官员,目光如炬的看向贺流景,“没有三皇弟的旨意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几位皇子都封王了,为什么独独三殿下没有封王?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贺流景,却见贺流景面色从容淡定,似乎没有半点担心。
传旨官员笑容满面道:“三殿下不急,礼部已经在筹备太子的册封大典了,几位王爷去封地前应该来得及观礼。”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贺如峰脸涨成了猪肝色,难以置信问:“……太子册封大典?”
“是啊,陛下把册封大典定在大年初一,陛下是新年新气象。”
贺如峰如遭雷劈,耳畔一阵轰鸣,整个人定在原地。
贺轩虽然也不甘心,但没有太惊讶,他早知道自己夺嫡没有多少胜算,也就没有太失望。
贺子笙依旧懵懵懂懂的,他只知道有了封地就可以远离皇宫,自己当家做主,不用再被父皇管教,天天读书写字,所以自己一个人拿着圣旨偷偷傻乐。
贺流景将他们几个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收回了目光。
众人逐渐反应过来。
“太子殿下!三殿下……马上就是太子殿下了!”
官员们连忙上前道贺,他们虽然惊愕,却无人提出异议。
贺流景这些年来本就功绩不菲,这次的边关之行更是屡立功勋,他在民间和百官中的威望早就遥遥领先于其他皇子,由他做太子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就算是支持贺如峰的官员,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
贺轩和贺子笙接受大家祝贺的同时,也恭喜贺流景,贺如峰不得不硬挤出一个笑容,对贺流景拱了拱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轩没心没肺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兄弟几个今个都大喜。”
“……”
贺如峰心脏疼的直抽抽。
寒风萧瑟,纪晚镜是最后一个起身的。
因为宣旨耽搁了许久,她早就冻得脸色惨白,感觉手脚都僵硬了,有丫鬟搀扶着才站起来。
她瑟瑟发抖的站在寒风里,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如置冰窟,心冷、身体也冷。
众人恭祝半晌,直到吉时快到了,才想起今天的主人翁是谁,喜婆连忙搀着两位新人进去拜堂。
贺如峰失魂落魄的黑着脸,无论如何都挤不出一个笑容来。
纪晚镜冻得瑟瑟发抖,连拜堂的时候都哆哆嗦嗦。
观礼的宾客看着他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峰王妃是吓的么,怎么一直打哆嗦?”
“肯定是,你看她亲生父母就知道了,一团小家子气。”
“可她做了这么多年国公府的嫡小姐,有梅夫人亲自教导,应该不至于啊……”
“估计以前都是装出来的,现在身份不似从前,自然没了底气。”
……
纪晚镜气的咬牙切齿,却必须装做什么都没听到,今日已经发生了太多事,不能再出差错了,不然就真成笑话了。
贺如峰因为封王的事乱了心神,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些,他黑沉着一张脸,倒像是面色不悦似的。
两人浑浑噩噩,心思全都不在拜堂上,只僵硬的动作着。
众人忍不住纷纷揣测起来,觉得贺如峰是对新娘子不满,所以才会撂脸子,毕竟贺如峰刚才装作一副对圣旨毫无怨言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对封王感到不满,现在脸色却如此难看,就只能是因为新娘子了!
纪晚镜有苦难言,哆嗦着被送进了喜房,她后来都分不清自己是冻的还是气的了。
她只知道天好冷,她这辈子好像都没这么冷过。
可是她仔细想了想,她小时候是这样冷过的。
那时候父亲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家徒四壁,连买炭火的钱都没有,棉衣单薄,她只能躲在墙角,努力把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会变成冰块,然后冻死。
那时的纪威简直像天神一样忽然出现,带她脱离了魔掌。
后来,她被国公府的富裕生活迷了眼,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这些年好日子过的太久,她竟然早就把这些都忘了。
夜里,别院内一片喧嚣。
贺如峰强颜欢笑的招待宾客,宾客们也推杯换盏,看起来喜气洋洋,只是气氛始终不轻松。
贺流景离去后,他就再也装不下去,只说自己醉了,让大家都散了。
众人没敢多待,赶紧各自离去。
热闹过后,府内显得尤为寂静。
侍从们察觉贺如峰情绪不好,大气都不敢喘。
贺如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坐了许久,看着满院的张灯结彩,只觉得讽刺。
他揉着额头起身,脚步沉沉的去了新房。
喜婆一身红色缎面裙,笑盈盈的站在门前,“新郎官来了,快端合卺酒……”
贺如峰目如寒霜,喷着酒气,“都滚出去。”
众人心里一惊,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纪晚镜坐在大红喜床上,她本来郁气堆在心头,想等贺如峰来了哭诉几句,此刻听到他隐含怒火的声音,不由整个人一颤,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她攥紧帕子,换了一副表情,露出柔弱而委屈的神色。
贺如峰一步步走到床边。
他看着纪晚镜喜扇后露出的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心情复杂。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千辛万苦抢到手的宝物,却是个赝品一样。
明明他是真的喜欢纪晚镜的,却还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国公府嫡女的光环,纪晚镜也不是那么独一无二了。
贺如峰在床边坐下,两人都觉得身心俱疲,一时间相对无言。
昨天他们还踌躇满志,想要缔结良缘,一个觉得对方能做太子,让自己成为太子妃,一个觉得对方的身份能成为自己的助力,祝自己登上太子宝座,结果还没开始就都成了一场空。
烛火被窗缝吹进来的冷风吹的晃来晃去,屋子里明明暗暗,他们的心也起起伏伏,千回百转。
半晌,贺如峰沉声开口:“你既然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国公府的嫡女,为何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纪晚镜一下子攥紧手里的喜扇,睫毛慌乱的颤动,“我……”
贺如峰转头,冷冷看向她,“是因为我不值得你坦诚相待,还是你有意欺瞒。”
纪晚镜一下子急了起来,红着眼眶,软声软语道:“殿下,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难道我不是国公府的嫡女,就不是以前那个纪晚镜了吗?你我相识多年,我的品行你应该是了解的,我怎会有意欺瞒你……我不过是寄人篱下,无可奈何罢了。”
贺如峰一言不发地抿着唇。
纪晚镜掐着手心,又道:“你说过心悦于我,想娶的自然是我这个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怕你知道真相,有什么理由不敢告诉你?”
贺如峰扪心自问。
如果他早知道纪晚镜的真正身份,还会亲自请庆德帝赐婚,给她这样的荣光吗?
大概他只能让她做个侧妃吧,毕竟以她这样的身份,能做他的侧妃已经是高攀了。
纪晚镜看着他,忽然神色莫测道:“当初明明是殿下一次次求娶我的,难道知道我的身份后,连你也看轻了我?”
贺如峰闭了闭眼睛,忽而问:“那你呢?听到我被封王爷的时候,有没有失望?”
两人一瞬间哑口无言,好像被两情相悦遮掩住的那层算计突然被揭开,暴露了出来。
贺如峰冷不丁起身往外走。
纪晚镜放下手里的喜扇,追到门口,急了起来,“你要去哪里?现在是我们的新婚夜,我们还没喝过合卺酒呢!你若现在离去,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贺如峰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屋门大敞,冷风吹拂进来。
纪晚镜站在门口打了个冷颤,她看着外面的茫茫夜色,急的想要追出去,却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第68章
深夜,纪晚镜高烧不退。
大夫说她是受了风寒,起了热,纪晚镜被人伺候着喝了汤药,折腾了半宿才躺下。
贺如峰从始至终都没有回来。
洞房花烛夜,新郎却置高烧不退的新娘于不顾,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府里的下人们将这些看在眼里,私下传言纷纷。
屋内幽静,纪晚镜带来的两名贴身丫鬟红着眼眶,靠在床边不停啜泣着,纪晚镜被她们哭的心烦,骂了两声,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夜色寂寂,屋内只有红烛燃着,照亮一片漆黑。
凌晨时分,纪晚镜孤身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朱红的喜帐,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滚烫,不住的打着冷颤。
她忽然很后悔。
早知如此,她就听梅玉臻的穿带棉絮的婚服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纪晚镜咳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嘴苦还是药苦,反正能尝到的只有一片苦涩。
她就这样清醒着渡过了暗沉的新婚夜。
天色将明,喜烛将要燃尽,灯芯晃了晃,然后骤然熄灭,屋子里陷入黑暗。
纪晚镜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压抑的哭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她只要向梅玉臻哭诉,梅玉臻就会给她做主,哪里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梅玉臻那个人最是心软了……
她忽然明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给她做主了。
她以前如果能对梅玉臻好点就好了,那么现在至少还能有个养女的情分。
*
贺流景回到别院,萱花院里众人正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
纪茴枝身份已经明了,要搬回国公府住。
就算贺流景想留人,纪威和梅玉臻也不会同意。
金桃和银桃来不及惊讶纪茴枝身份的转变,都忙着打点行囊,她们自然是要继续跟着纪茴枝,。
贺流景走进屋内,掀开珠帘。
屋子里暖融融的,纪茴枝斜斜地倚在熏笼上,身上披着软毛斗篷,正神色倦怠的发呆。
“怎么没睡一会?”
“睡不着。”纪茴枝心里还有些乱,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贺流景在她旁边坐下,也倚在泛着热的熏笼上。
纪茴枝动了动,给他挪出点位置,“贺如峰和纪晚镜的婚宴进行的顺利吗?”
贺流景意兴阑珊地答,“挺顺利的,不过他们情绪不高。”
纪茴枝听了事情经过,也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那样野心勃勃的两个人结为夫妻,也不知是福是祸。
纪茴枝垂下眼帘,问道:“你和纪国……我爹那日审问过纪彩枝,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贺流景点头,“只是当时没有证据,需要进一步验证。”
“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纪彩枝所说,当年她的确有个妹妹,只是她那个妹妹生下来就体弱,后来还生了场大病,纪家夫妇本来就贪得无厌,他们早就看出蒋氏的心思,心里有所计划,只是没敢实施,后来为了给那孩子治病,他们决定赌一把,才会帮蒋氏做下那等恶事。”
“后来,纪氏夫妇之所以将你留下,一是看你样貌不俗,想养几年就把你卖个好价钱,二是想要留个把柄,打算以后日子如果过不下去了,就用你威胁蒋氏,再换些银子。”
纪茴枝没有太惊讶,毕竟纪家夫妻怎么看也不像会善心大发的人,这样的原因反而像他们的作风。
“当初我派尹邦去找跟纪晚镜长得像的人,辗转找到了纪家,尹邦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见能把你卖这么多银子,就省了麻烦直接把你卖了,纪二郎想反对也没用。”
提起纪二郎,贺流景语气忍不住有点酸。
纪茴枝掐了他一下,“说正事。”
贺流景牵了下嘴角,继续道:“其实在江城的时候,纪国公就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就是想要调查此事,只是蒋氏早一步察觉了你的身份,当初我们甫一出京,她就派人把纪家人灭口了,等纪国公回来已经晚了。”
纪茴枝心中唏嘘,“蒋氏是可怜之人,却也实在可恨,太过执迷不悟。”
因为这样荒唐的理由,竟然害得他们一家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实在是可恨。
贺流景顿了顿,沉声道:“蒋氏刚被送进牢房就撞头自尽了,没救回来。”
纪茴枝蹙眉,半晌也只能叹息一声。
蒋氏恐怕直到最后也不会承认自己恨错了人。
……
天还没亮,国公府的马车就到了,纪威和梅玉臻亲自来接人。
他们激动的一夜没睡,几乎一刻也等不了,迫不及待的想带女儿回家。
小厮们趁着夜色把行囊抬上马车,街上无人,没让人看到。
贺流景亲自把纪茴枝送到大门前,他看着不断往外搬的行李,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可他清楚纪茴枝能回到真正的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以后纪茴枝会有父母的疼爱,感受到家的温暖,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纪茴枝回头道:“我走了。”
贺流景看着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即使理智再清楚,心中还是舍不得。
纪茴枝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贺流景终究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衣角。
纪茴枝愣了下,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又抬头看他,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贺流景耷拉着眉眼,目光灼灼盯着她,“纪小姐可不能成了国公府千金就瞧不上我了。”
纪茴枝:“……?”怎么茶茶的?
贺流景眼神直勾勾的,小声说:“别忘了,你还没给我答复。”
纪茴枝看着他晃了下神,忽然意识到原书的女主是‘纪晚镜’,而现在她才是真正的‘纪晚镜’,那么女主究竟是她,还是纪晚镜?
难道……她才是女主?!
纪茴枝怔住,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了一下。
纪威等的焦急,忍不住唤了一声:“枝枝。”
纪茴枝回过神,压下纷乱的思绪,应了一声。
她看向贺流景,见他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掏出一把折扇递给他。
“这是我之前买的,一直忘了给你。”
贺流景眉眼一喜,连忙将折扇握在手里。
“我等着你的答案。”
纪茴枝脸颊微红,含糊应了声,提着裙摆走了出去。
纪威下马,亲自扶着纪茴枝上了马车,回过头时,忍不住朝贺流景手里的折扇看了好几眼。
贺流景挺直脊背,展开折扇,儒雅的朝他笑了下。
纪威哼了声,翻身上了马背,扬声道:“天气凉,殿下慢些扇,小心着凉。”
贺流景笑容不变,“多谢国公爷关爱。”
纪威:“……”谁关爱了。
马车内,梅玉臻握住纪茴枝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爹娘带你回家。”
纪茴枝含笑点了下头,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
马车滚滚起行,朝着国公府行去。
梅玉臻一路牵着纪茴枝的手舍不得放开,纪威也一次次往马车里看,仿佛在确认纪茴枝还在不在。
纪茴枝看着他们紧张的模样,心里酸涩又温暖。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
国公府里一片喜气洋洋,府里下人整齐的站在院子里,门口竟然还挂了两串鞭炮,看得纪茴枝哭笑不得。
三人一起走进府里,梅玉臻和纪威带着纪茴枝往里走,昨晚他们已经连夜帮纪茴枝布置好了屋院,就在他们住的院子旁边。
纪威推开院门,目光中透着感慨,“这里是你小时候住的明珠苑,这些年我没让别人住过,一直给你留着。”
纪茴枝望着眼前幽静雅致的庭院,感觉多了一分说不出的熟悉,尤其是院子里的秋千架。
她走过去摸了摸秋千架,唇角微扬,“这里样样都好,我很喜欢。”
纪威朗笑道:“就算有不喜欢的地方,我们日后也可以慢慢调整,来日方长。”
梅玉臻眼眸湿润,“对,来日方长。”
纪威抱住她的肩膀宽慰道:“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我们要笑着欢迎女儿回家。”
梅玉臻点点头,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院子,“你以前不让晚镜住这里,我还觉得奇怪,现在全明白了。”
纪威握住她的手,心怀愧疚道:“玉臻,当年我一心只想让你活下去,却害得你这些年被蒙在鼓里,你……”
“不怪你,当年如果是你撑不下去了,我可能也会这样做。”梅玉臻红着眼眶,牵住纪茴枝的手,“现在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团圆,我已经知足了。”
纪茴枝看着三人握在一起的手,心情忽然放松了下来。
她之前一直感到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的女儿,此刻却觉得,如果她的存在能够让他们放下心头的大石,真正变得开心起来,那么也是好事一桩。
梅玉臻握紧纪茴枝的手,眼眶湿润,“枝枝,即使你在我眼前,我也总是患得患失的。”
纪威也语气急切道:“我们不想再等了,我们过几天就开祠堂,宴请亲友,正式将你认回纪家,行吗?”
纪茴枝没有意见,反正这是迟早的事。
纪威犹豫道:“枝枝,‘纪晚镜’这个名字已经被珍儿用了这么多年,你还愿意用这个名字吗?”
纪茴枝摇头,一个名字换来换去的没意思,这个名字纪晚镜既然用过,那她就不想用了。
梅玉臻呢喃,“那叫什么好呢……还叫纪茴枝?”
纪茴枝抿了下唇,抬眸道:“就叫纪茴吧。”
她原本的名字,纪茴。
纪威和梅玉臻都觉得这个名字好,一齐笑了出来。
“‘茴’字同‘回’,正适合枝枝回家之意,这个名字好。”
“好,就叫纪茴。”
纪茴枝莞尔,“那你们以后叫我‘阿茴’就好。”
“好,阿茴!”
名字的事就这样定了,纪茴枝在国公府住了下来,她跟梅玉臻本来就熟悉,相处起来只觉得亲昵,不会尴尬,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梅玉臻因为蒋氏的事本来头疼的毛病都犯了,现在看到女儿归家,不但头不疼了,还觉得神清气爽,天天都要过来陪伴纪茴枝,带着她熟悉国公府。
不过梅玉臻和纪威没有急着带纪茴枝去见亲戚,想先给她一些时间适应环境,等她习惯了再带她出去,连梅舒雪都被蒙在鼓里。
明珠苑布置的处处妥帖,纪茴枝住起来十分舒适,又有银桃和金桃在身边照顾,几乎与从前无异。
相比起来,银桃和金桃更忙碌一些,她们既要熟悉国公府,又要教底下新来的四个小丫鬟,屋子里还多了几个伺候的嬷嬷,许多活计都要重新安排分配。
跟国公府里的喜庆热闹不同,峰王府里气氛一片压抑。
新婚夜后,贺如峰心情许久都无法平静,贺流景册封太子的日子一天天靠近,王府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清晨,贺如峰站在书桌前挥墨写字,他试图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可多日过去,依旧笔下过于用力,力透纸背。
刺目的阳光透过窗隙落在他的眼皮上,他烦躁的扔下手里的笔,再也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扫到地上,轰的一声响。
贺如峰粗喘着气,颓然坐到椅子上,满目阴沉。
院子里的奴仆听到书房里传来的巨大声响,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王府里消息不胫而走。
大家都说王妃不受王爷待见,王爷新婚夜没住在新房,这些天来也没去见王妃一面,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转眼到了纪晚镜三朝回门的日子,纪亥和邹氏从早上就望眼欲穿,却接到纪晚镜送来的消息,说她病体未愈,不回府了。
梅玉臻听说纪晚镜病了,有些担心,正犹豫要不要去王府探望,就听说纪亥和邹氏已经出发了,她便没有亲自去,只跟纪茴枝商量着,让人送些补养品过去。
纪茴枝没有阻止,梅玉臻是心软之人,如果她能一下子跟纪晚镜划清界限,那就不是她了。
纪亥和邹氏这三天都很兴奋,今日一早寅时便起了,换了新衣,跃跃欲试的等着他们的王爷女婿和王妃女儿登门,听说贺如峰和纪晚镜不能过来后,两人更兴奋了。
他们对视一眼,迫不及待的命人备马车,出发前往峰王府。
他们早就想去王府看看了,现在可算逮到机会了,那可是王府啊,他们还从没去过王府呢!
纪亥和邹氏一路得意洋洋,就差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峰王的岳丈和岳母了。
他们的女儿是堂堂王妃,那么他们也算是王府的半个主人。
他们路上已经想好到了王府要怎么作威作福给女儿长脸面了,结果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门都没进就被拦在王府门前。
“你们不让我们进去?”邹氏不可思议地瞪着人。
纪亥指着两个守门的大骂,“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们王妃的亲爹!王爷看了我都得恭恭敬敬,你们算个什么东西,都给我滚开!”
两个守门的不为所动,只把手里的长刀一横。
“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认亲戚,这里是峰王府,没有请柬,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纪亥和邹氏气得用鼻孔出气,但看着锋利的刀尖,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苦哈哈的站在门口等。
他们晒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等到贺如峰回府,两人连忙喊人,贺如峰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就抬脚进了王府。
纪亥和邹氏最后只能悻悻离开。
纪晚镜得知消息的时候,纪亥和邹氏已经灰溜溜的走了。
“咳咳咳……”
纪晚镜靠在床边,气血翻涌,差点咳出血来。
丫鬟端着膳食进来,哭哭啼啼的抱怨,“这王府里的婢子们真会见风使舵,他们以为王妃不受王爷重视,愈发轻怠咱们了,奴婢们每次去端膳食都要被他们嘲笑几句。”
另一名丫鬟气得满面通红,也忍不住道:“他们就是狗眼看人低,咱们王爷明明最喜欢王妃了,这几日肯定是公务繁忙才没过来,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纪晚镜听后伏在桌子上痛哭了一场,饭菜半点都没吃下去。
丫鬟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劝,“王妃,您别哭了,还是多爱惜身体,您快些好起来才能给奴婢们做主。”
纪晚镜哭了一场,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是啊,不能再置气了,现在她不是国公府的千金,没了依靠,一切都得靠自己。
她想明白了,贺如峰当初嘴里说的情深意切,其实终究还是在乎她的身份,而她所求,也从来都是权力地位。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风花雪月,只是互取所需,早些认清现实也好。
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坐稳自己的王妃之位,想法子在王府里站稳脚跟。
夜里,纪晚镜换上本来要在新婚夜穿的红色纱裙,坐到妆奁前,细致的描了眉眼,最后在泛白的唇上涂上厚厚的唇脂。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缓缓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容,然后起身,端着参汤去了书房。
贺如峰站在书桌前抄经,看到她依旧神色冷淡。
纪晚镜压下眼中的苦涩,弯唇道:“母亲听说我病了,派人送了些药材过来,我挑了支上好的人参给王爷熬了汤。”
贺如峰语气不冷不热,“哪位母亲?”
纪晚镜笑容不变,“准确说是我的大伯母梅夫人,不过我们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她养育我这么多年,对我感情很深,你以前也看到了,她素来疼爱我。”
纪晚镜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他们的亲生女儿这些年一直没养在他们身边,说不定感情还没有我跟他们的深呢。”
贺如峰神色微动,却没有抬头,继续低头抄经书。
纪晚镜面露委屈,咬住下唇,走过去把参汤放到桌子上,突然朝他躬身福了福,“王爷若是厌弃了妾身,不如给妾身一纸休书,让妾身归家。”
贺如峰眉心蹙起,放下了手中的笔,“休要胡言乱语。”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纪晚镜。
这桩婚事是他自己求来的,圣旨已下,现在如果闹到休妻的地步,只会引来庆德帝的不悦,庆德帝不但会觉得他反复无常,还会觉得他蔑视皇威,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做。
纪晚镜自然知道他不敢,见他不吭声,勾唇讥讽的笑了一下,开口却依旧是委屈柔弱的样子。
“王爷,你那夜问我的问题,我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被封王爷,我当然会失望,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你。”纪晚镜加重音量,“我为你的才华不甘,为你多年的付出不甘,我是心疼你啊,王爷。”
贺如峰神色一动,攥紧了掌心。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纪晚镜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温柔小意道:“以你的才华,凭什么屈居于贺流景之下?他不过是运道好罢了。”
贺如峰唇角抿紧,纪晚镜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纪晚镜倏尔轻声道,“王爷,贺流景现在只是被封为太子而已,还不是登基为帝,这自古以来没有好下场的太子数不胜数……没到最后一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贺如峰攥着手上的扳指,眼中渐渐燃起幽暗的火。
是啊,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敢肯定坐到皇位上的会是谁。
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贺如峰回过身看向纪晚镜,眼睛轻眯,“年后我就得动身前往封地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纪晚镜浅浅一笑,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王爷,陛下目前还没有皇孙,咱们若能快些有个孩子,就是陛下的皇长孙,陛下看到皇长孙想必会展颜吧。”
贺如峰眉宇微微动了下。
纪晚镜继续徐徐善诱道:“若我有孕在身,自然不适合长途奔波,咱们就可以请旨留在京中,待孩子出生,陛下舍不得皇长孙,咱们再以皇长孙年幼为由,又能多留几年……”
贺如峰眼睛亮了亮,又蹙眉道:“咱们才刚成婚,想有孩子最少也需要几个月……”
纪晚镜嘴角微扬,轻咳两声,柔柔弱弱道:“那就得请母妃帮忙了。”
贺如峰瞬间福至心灵,“明日我就进宫面见母妃,顺便再请御医来给你看看,你好好调理身体,争取尽快有孕。”
纪晚镜含羞带怯的点了下头。
贺如峰看着她,试探道:“你真的愿意为了我,与贺流景为敌?”
纪晚镜依偎进他怀里,柔情蜜意地开口:“我是你的妻,当然与你一条心,何况你我夫妻现在在一条船上,我于情于理都会跟你共进退,荣辱与共。”
贺如峰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抹笑容,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大步朝卧房走去。
……
第69章
纪茴枝待在国公府,每天忙个不停,日子过的十分充实。
梅玉臻和纪威简直像要把这些年亏欠的都补偿给她一样,今天派人来量体裁新衣,明天胭脂水粉送个不停,后天珠钗首饰不断往她的私库搬,膳房更是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吃食,纪茴枝觉得再这么下去,她非得变胖不可。
这天,梅玉臻又亲自带着铺子老板来给她做头面,纪茴枝别无他法,只能细细挑选了款式、用料,才将铺子老板送走。
纪茴枝无奈道:“娘,我真的什么都不缺。”
梅玉臻每次听她喊‘娘’都忍不住心花怒放,抱住她的肩膀,眉开眼笑道:“娘知道,可娘就是想给你买。”
纪茴枝弯着唇,心中止不住的泛起暖意。
梅玉臻兴致勃勃道:“马上就到年关了,你爹爹说等他上朝回来,要带我们去置办年货,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最喜欢跟我们一起上街了。”
纪茴枝有些恍惚,她本来以为今年要在萱花院度过新年,没想到世事无常,最后竟然要在国公府过个团圆年。
梅玉臻替她把额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柔声道:“我跟你爹准备在正月十五这个团圆的日子,在府里办个团圆宴,正式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你可愿意?”
纪茴枝虽然觉得有些匆忙,但知道他们心中不安,总怕她这个女儿再出什么岔子,早些把事情定下来也能让他们安心,便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梅玉臻笑容愈发灿烂,母女俩亲亲热热的待在一起说着闲话,等着纪威回来接她们。
……
梧华殿里,因为封太子的日子一天天来临,整座宫殿里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贺流景和贺英下朝后来给王皇后请安,王皇后笑容满面的让他们坐下。
宫女们规规矩矩的端上热茶,又退了下去。
贺英抿了口茶,眉目含笑,“还有几日便是大年初一,三皇兄就是太子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关照你四弟我啊。”
贺流景把玩着手里的翠玉折扇,漫不经心道:“你要是偷鸡摸狗,我还能关照一二,你要是打家劫舍,那我也无能为力。”
贺英啧啧两声:“你出门一趟,回来怎么变坏了。”
他三皇兄这嘴是越来越毒了。
王皇后看向贺流景手里转来转去的折扇,忍不住好奇,“最近天这么冷,你怎么还总拿着把扇子,和这把扇子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贺流景未置可否地勾了下唇。
贺英将目光挪到他手里的扇子上,仔细看了看,忽然朝他挤眉弄眼,“是你那外室买的吧?”
贺流景抬头,“你怎么知道?”
贺英抿嘴一乐,“上次我去宝翠楼,看到她正在那里买东西,买了不少呢,给手帕交、给丫鬟、给好友,最后剩了几两银子就随手买了这把玉扇。”
“……”
贺英没发现气氛忽然沉默,还自顾自问:“扇面上是不是刻着青竹?”
贺流景握着玉扇的手一紧,将玉扇合上,没再展开。
王皇后憋着笑,兴冲冲问:“剩的银子买的?”
贺英大大咧咧的喝了口热茶,回答的毫不犹豫,“是啊。”
贺流景:“……”
王皇后差点笑出声。
贺英见王皇后开心,还以为自己讲的有趣,愈发得意。
贺流景沉默一会儿,忽然抬头问,“你为何要去宝翠楼?”
贺英笑容一僵。
“宝翠楼是卖女子首饰的地方,你至今还未娶亲,是给谁买?”
贺英呛咳一声,“那个……我当然是买给我母妃的。”
贺流景眉梢一挑,漠然道:“用我派人去你母妃那里问问么。”
“诶!别,别呀!”贺英忍不住急了起来。
贺流景端起茶盏,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究竟是给她买的,还是给她身边那个宫女买的。”
贺英端着茶碗的手抖了一下,一脸不可置信,“三皇兄,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贺流景冷笑,“回去把道德经抄十遍,我明天要看。”
“这么多我哪抄得完?”贺英叫苦不迭。
“抄不完也得抄,敢拿你母妃做幌子,小心她知道了揍你。”
贺英眼角一抽,咬咬牙,只能赶紧告退,跑回去抄书了。
他走出梧华殿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三皇兄了?!
梧华殿内,贺流景心绪稍缓,继续把玩手里的玉扇。
一名宫女走进来,朝着王皇后福了福,恭声道:“娘娘,一个月后就是您的生辰,枝枝姑娘惦记着您,派人送了生辰贺礼,您可要看看?”
王皇后看了贺流景一眼,兴致勃勃地起身:“枝枝送的?快拿进来给本宫瞧瞧。”
宫女拍了拍手,两个小太监搬着一面屏风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屏风是用白玉做的,上面雕刻着一幅侍女图,仕女图活灵活现,画风独特,一看就是纪茴枝亲自画好,然后找了上好的工匠雕刻的,白玉通透,阳光照在上面美轮美奂,即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王皇后也忍不住爱不释手。
王皇后笑容满面的摸着屏风,得意的看了贺流景一眼,“这才叫用心准备的礼物。”
贺流景瞧瞧白玉屏风,再瞧瞧自己手里的翠绿玉扇,“……”
王皇后笑容愈发灿烂,眉开眼笑的把宫女叫来,“本宫要去私库亲自给枝枝挑些礼物。”
想了想,她回过头疑惑道:“枝枝为什么没跟你一起进宫?本宫的生辰还有一个月,枝枝何必现在就把生辰礼物送过来。”
“因为我的外室‘枝枝’该消失了,而以她现在的身份,私下送您礼物恐怕不合适。”
王皇后疑惑蹙眉,听得一头雾水。
贺流景将屋子里的宫女都遣了出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王皇后听后泪雨连连,攥着绣帕拭泪,“枝枝真可怜,玉臻也可怜,纪国公也不容易……”
贺流景低头看着玉扇,英俊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愁容。
王皇后哭了一会儿,抬头看到他这副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总算明白儿子这几日为什么总留在宫里处理公务,不急着回府了。
她笑够了才道:“玉臻那里本宫尚能为你美言几句,纪国公那里,可就得靠你自己了。”
贺流景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多谢母后。”
王皇后这次笑得更大声了,半晌都没停下来。
“皇后娘娘。”
梧华殿伺候的嬷嬷站在外面禀报了一声,打断了他们母子的谈话,得到王皇后的允许后,躬身走了进来。
“娘娘,霖妃娘娘病了。”
王皇后止住笑,“怎么突然病了?”
“今个峰王爷进宫看霖妃娘娘,陪霖妃娘娘在御花园散步,谁知霖妃娘娘突然头疼难当,当场晕了过去,王爷赶紧将人送回淑婷宫,召了太医过去。”
王皇后问:“现在如何了?”
“太医已经给霖妃娘娘看过了,说霖妃娘娘是寒气入体导致的经络气血阻滞,所以才突然头疼晕倒。”
贺流景轻轻敲了下手里的折扇,若有所思的听着。
王皇后想了想,吩咐道:“让人送些补品过去,免了霖妃最近的晨昏请安,让她好生养着。”
“是。”嬷嬷福了福,又道:“峰王爷一片孝心,要留在淑婷宫里亲自侍疾。”
王皇后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这些小事无需禀报。”
贺流景挑了挑眉,突然开口:“既然二皇兄一片孝心,那就给他在淑婷宫里安排个住处,让他在宫里住下吧。”
嬷嬷迟疑,“峰王爷已经成年,这不符合规矩。”
贺流景微微一笑,“就说是母后特别恩准的,免得皇兄来回奔波辛劳。”
王皇后不知道儿子打的什么主意,但知道听儿子的准没错,毫不犹豫的命嬷嬷照办。
“是。”嬷嬷去传懿旨。
贺如峰得知消息时,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在京城多留段时日,好赶紧生个孩子,可这道懿旨一下,他夜里也得留在淑婷宫里侍疾,怎么让纪晚镜快些怀上孩子?
贺如峰脸色阴沉许久,派人回王府传信,让纪晚镜也来宫中,对外只说他们夫妻二人一同给霖妃侍疾。
至于之后的事……都到这份上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
年关已至,整座京城都热热闹闹的,处处充斥着年味。
除夕夜这天国公府里张灯结彩,比往年都要热闹,贺流景的别院里却显得有些清冷。
贺流景册封太子后就要正式搬去东宫,别院里许多东西都已经提前搬过去了,就连奴仆也先过去了一部分,因此府里比平时都要安静。
昨夜落了雪,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
贺流景坐在八角亭中,旁边的茶壶咕噜噜煮着茶,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尹邦站在他面前禀报。
“今早国公府门前挂了两串鞭炮,纪小姐牵着国公夫人的手,亲自点燃的鞭炮,纪小姐瞧着可高兴了。”
“纪小姐穿着簇新的绿袄裙,身体康健,还跟纪国公一起堆了个雪人,累得脸颊红扑扑的。”
“纪小姐看树上的麻雀有趣,纪国公就张罗着要给纪小姐抓麻雀,爬树的时候差点把腰闪了,纪小姐和国公夫人两个人才拉住他。”
贺流景目光虚虚的落在院子里。
花圃里的花枝上落了雪,那些花是纪茴枝带着几个小丫鬟种下的,明年开春还会开花。
树下的秋千随风轻晃着,却再也没有小娘子会坐在上面开心得咯咯的乐。
屋檐下的躺椅空着,已经落了些许灰尘。
尹邦道:“他们一家三口在门口赏了会儿雪,纪国公怕她们母女着凉,就带着她们回府了,小的们再瞧不着了。”
贺流景手里拿着鸟笼,低头看着里面的画眉,手指轻轻抚过画眉的羽毛,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痒。
他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纪茴枝了,忽然很想看看她穿着绿袄裙,脸颊泛红的样子。
可惜看不着人,连个新年礼物都不能送。
画眉啄了啄他的手指。
贺流景回神,垂目看向它,“别急,等天气转暖就放你自由。”
画眉歪了歪脑袋,低头喝水。
贺流景把鸟笼挂起来,倏然问:“去年母后生辰时,父皇让人搜罗了很多爆竹回来,都用完了么?”
“应该没有。”尹邦道:“当时还没放几个,就有火星子落到皇后娘娘的裙摆上,陛下就赶紧让人把爆竹都撤了,剩下的应该都堆在库房里。”
贺流景敲了下手指,唇角微微扬起,“递消息出去,母后圣恩,要与民同乐,今夜会命人在宫门前燃放爆竹,百姓们都可以去看。”
尹邦:“……是。”
*
国公府里,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用过年夜饭,纪威听说宫门前要放爆竹,兴致勃勃的命人备马车,带着纪茴枝和梅玉臻就出发了。
他们夫妻二人总觉得这些年亏欠了纪茴枝,听说有烟火盛会,自然欣然前往,就好像想把亏欠纪茴枝的童年补回来一样。
宫门前的街道上已经围满了人,百姓们热情洋溢的等待着即将绽放的烟火。
马车找了个巷子停下,纪茴枝牵着梅玉臻下了马车,纪威走在前面给她们开路。
烟花‘咻’的一声在空中炸响,众人一齐仰头看去,烟火的光亮照在他们的面庞上,每张脸上都带着惊喜。
庆德帝当初派人在各地搜罗来的爆竹,自然是花样齐全,比一般的爆竹好看。
城楼上,严怀瑾不住的往下探着头,“我们枝枝在哪?”
贺流景冷冷斜睨了他一眼。
严怀瑾麻溜改口:“国公千金在哪?这可是我们太子殿下为了见她一面千辛万苦张罗的,她不会没来吧?”
贺流景脸色没好看多少,目光垂下,在人群中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直到目光定住,脸色才渐渐好转。
严怀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穿着簇新绿袄裙的纪茴枝。
璀璨的烟花引得众人纷纷惊叹,纪威和梅玉臻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纪茴枝含笑站在人群里,五光十色的烟花映着她白皙的面庞,显得明媚而乖巧。
严怀瑾忍不住感叹,“还真别说,咱们纪姑娘不牙尖嘴利的时候,还真挺好看。”
贺流景目光幽幽地扫向他。
严怀瑾嫌弃的撇了下嘴,背过身去,“行行行,你自己看。”
烟花一簇簇绽放,绚烂而夺目。
贺流景目光直直的盯着人群中的那一隅,许久都没有挪开目光,唇边几不可察的浮起笑意。
过了不知多久,爆竹声停下,人群渐渐散开。
纪茴枝跟在人群里慢慢往外走,贺流景目光不舍的追逐着她。
严怀瑾转回身来,发现贺流景还在恋恋不舍的盯着人的背影瞅,忍不住啧了一声。
“还没看够呢?就剩一个背影,有什么可瞧的……”
贺流景目光依旧追寻而去。
纪茴枝倏尔回眸看向城楼,弯起眼眸,朝着贺流景的方向盈盈一笑,口中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敢情她早就看见你了?”严怀瑾惊讶,又好奇问:“她在打什么哑谜?”
贺流景唇角的笑意缓缓蔓延开。
纪茴枝说的是‘恭喜’,明日是他册封太子的日子,她在祝贺他所愿成真。
……
贺流景的册封太子大典从天刚蒙蒙亮就开始了,祭天、祭祖、授册、授玺……皇帝亲封,百官朝拜,宫里一片肃穆,规模空前盛大。
这次的册封大典是继庆德帝登基盛典之后最隆重的一次,庆德帝这样做就仿佛要在用这次的册封大典告诉众人,贺流景的太子之位有多么稳固牢靠,不可撼动,令百官惊讶。
其他皇子见此场景,纷纷收敛心思,不敢有半点逾矩之处。
纪茴枝虽然不在场,但只听转述就能感受到当时的场景有多么壮阔宏大。
她笑过了却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看到贺流景穿太子袍的样子。
夜里,纪茴枝换了寝衣准备入睡,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极轻微的声音。
她最初没在意,以为是有猫走过,可过了一会儿,那声音越靠越近,像是脚步声一般。
纪茴枝蹙了蹙眉,她平时夜里不需要人伺候,一般不会有人到卧房附近打扰她,除非是有急事,这人步伐不紧不慢,不像有急事的样子,脚步声也比丫鬟平时的重一些。
而且那是后窗啊!
纪茴枝神色一动,走过去朝外轻轻喊了一声:“……贺流景?”
隔了会儿,窗边传来一声熟悉的,“是我。”
纪茴枝心口一松,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走过去推开轩窗。
贺流景站在窗外,穿着一身玄色太子袍,胸前是金丝绣的四爪蟒,月色洒落在他身上,衬得他宽肩窄腰,面庞俊朗,儒雅中多了丝威严,既翩翩君子如玉,又气势凛然。
纪茴枝盯着他看直了眼,过了片刻才想起问:“你怎么进来的?”
贺流景笑了下,“我买通了府里的守门和护卫。”
纪茴枝皱眉,“我爹爹治下严格,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你收买?”
贺流景咳了一声,“除了收买……还有威逼、利诱。”
纪茴枝嘴角抽了抽,国公府里守卫森严,一般人很难进来,能进来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堂堂太子亲自出面威逼利诱,哪个敢不从?
纪茴枝双手抱胸站在窗前,嗔道:“太子殿下刚成为太子就三更半夜来做贼,小心陛下知道了要痛心疾首。”
贺流景挑挑眉,“什么贼?采花贼?”
纪茴枝脸一红,“不知羞。”
贺流景双手撑到窗台上,凑近看着她,“纪姑娘小心些,本采花贼这次就是来偷香窃玉的。”
纪茴枝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人不住的瞧,嘴里却故作惊慌的道:“那我可要喊人了。”
“把你爹喊来,我就真得跑了。”贺流景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抬手蒙住她的眼睛,失笑道:“你倒是少看采花贼两眼,不然采花贼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纪茴枝把他的手扒拉下来,继续盯着人不住的瞧,“我这是对好看事物的欣赏,纯欣赏!”
“我好看?”
“衣裳好看。”
“说实话。”
纪茴枝抿唇笑出两个梨涡,“你穿这身好看。”
贺流景笑了笑,倚在窗边让她看个够。
他望着纪茴枝,忍不住感叹,“现在想见你一面,愈发的难了。”
纪茴枝其实也想叹气,平时天天见他还没觉得,现在突然见不到,还真觉得有些想,不过这话她肯定不能告诉贺流景,不然他就要骄傲了。
“你怎么这么晚突然跑来了?”
贺流景抻了下衣袖,朝她浅浅一笑,“猜你好奇,送来给你看看。”
纪茴枝眉眼弯弯,心道这人真是越来越了解自己了。
这可是太子袍啊,她以前没见过,的确是很好奇他穿上的样子。
贺流景侧头望来,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温柔,“我这趟过来,还有句话想问你。”
纪茴枝心情很好,浑不在意问:“什么话?”
贺流景直直望来,眼神烫人的落在她身上,“纪姑娘,嫁是不嫁,给个准话。”
纪茴枝嘴角一扬,“若不嫁呢?”
贺流景身体前倾凑近,笑道:“若是不答应,就缠到你答应为止。”
纪茴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贺流景嘴角浮起笑容,手指轻轻勾住她的手指,“今个是我的好日子,纪姑娘心地善良,给我凑个双喜临门可好?”
纪茴枝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好啊。”
“好……嗯?”贺流景愣住,然后狂喜,“真的?”
纪茴枝看着他眼中一览无余的情意,脑海里闪过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无声笑了下。
“真的。”
她从来都不是犹豫不决的人,既然确认心动了,那么她就认了这个人。
贺流景眼中一点点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握住纪茴枝的手,掌心收紧,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我是答应了,可这婚事能不能成,还要看我爹娘的意思,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纪茴枝语气平稳,耳尖却红的厉害。
贺流景俯身,突然在她绯红的耳尖轻轻亲了一下,“剩下的事交给我。”
纪茴枝耳尖红透,砰的一声关上窗户,把‘采花贼’关到了窗外。
贺流景站在窗外,无声而笑,窗户上的倒影愉快的轻轻抖动着。
纪茴枝扑到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贺流景又在窗外站了许久,直到纪茴枝睡下,他才悄无声息的离去。
月光皎洁,他走在回去的路上,唇边忍不住一直挂着笑容,只觉得月色都比往常要美。
尹邦看着笑个不停的主子,怀疑现在就算天上下刀子,主子也能笑的出来!
第70章
年后,朝堂上的格局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
贺流景成为太子后,提拔了一批自己看重的朝臣,又亲自查处了几个贪官,对各门各部大刀阔斧的整改了一番,他好像天生适合做太子,一切游刃有余,深谙如何当朝臣和百姓心中最适合的太子。
朝臣们逐渐向贺流景靠拢,老臣们对他的表现青睐有加,他的势力逐渐渗入到朝堂各处,如同大树根基一样盘根错节,牢牢把权利握在手里,所谓兵不血刃就是如此,而庆德帝对他的行为和举动全部默许,甚至是鼎力支持,把更多的权力移交到了贺流景手里。
朝臣们看得明白,更加以太子马首是瞻。
贺如峰表现的无动于衷,仿若真的对贺流景俯首称臣,每次看到贺流景就恭恭敬敬的唤太子,对朝事不闻不问,专心给霖妃侍疾。
而贺流景一如往常的克己复礼、处事公允,既没有变得骄奢高傲,也没有偏帮拉私,要说他有什么改变,那就只有一点,他最近总喜欢往纪国公身边凑,有一次甚至亲自给纪国公斟了一杯茶,偏偏纪国公一副隐忍的模样,好像被‘逼良为娼’一样,总是躲着他。
朝臣们将一切看在眼里,简直怀疑纪国公是哪根筋搭错了,他怎么敢对太子吹胡子瞪眼睛啊?
真是奇了怪了!
正月十五,国公府大宴宾客。
大家都知道纪威和梅玉臻对这个女儿有多看重,因此不敢怠慢,也都对纪茴枝有些好奇,毕竟纪家将她藏的很深,她回京这么多天都没有人见过她,所以大家都早早赶到了国公府。
纪晚镜最近一直在宫里侍疾,因为霖妃‘病重’,她过年都没有回纪府,如今国公府的亲生女儿回来,要大摆宴席,她和贺如峰自然不能不露面。
纪晚镜早早就起来梳妆,穿了正式的王妃制式的宫裙,这身裙子精致而华丽,她相信能为她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她心里清楚,今日这样的场合大家难免会拿纪家亲生女跟她比较,不过她一点都不怵,该发怵是她那位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回来的好堂妹才对。
纪晚镜下了马车,望着纪府的牌匾浅浅微笑,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纪威和梅玉臻的亲生女儿根本就不是国公府教养出来的,跟她这种在高门大户长大的千金贵女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论琴棋书画、礼仪气度,都不可能比得过她。
如果对方是个乖顺性子,她说不准可以给她留几分颜面,若对方不听话,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纪晚镜抚了抚鬓发,信心满满的迈步走了进去。
昨夜下了一场雪,奴仆们正在清扫地上的落雪,院子里的红梅都开了,带着清幽的梅香。
纪晚镜没有急着去见纪威和梅玉臻,而是问过奴仆后,直接去了纪茴枝所住的明珠苑。
她想趁着纪威和梅玉臻不在,先给这个好堂妹一个下马威。
琉璃瓦上堆积着簇簇白雪,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
纪晚镜走到明珠苑,看着眼前的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进院内。
院里嬷嬷走过来,恭敬道:“王妃娘娘,我们小姐正在梳妆,还不方便见客。”
纪晚镜眼中带着几分轻蔑和不屑,“本王妃如何就成客人了?里面的人是本王妃的亲堂妹,本王妃想什么时候进去就什么时候进去!”
嬷嬷试图阻拦,“王妃……”
纪晚镜冷冷看了眼身后的婢女,婢女上前拦住嬷嬷,纪晚镜嘴角缓缓弯出一抹大方得体的微笑,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妹妹,姐姐来了,初次见面,姐姐给你带了礼物……”
纪茴枝坐在妆奁前,食指轻轻点在朱唇上,不紧不慢地涂着唇脂,闻声缓缓回头望去,露出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庞。
纪晚镜好不容易扬起的笑脸,瞬间分崩离析,一下子彻底变了脸色。
“怎么会是你?”纪晚镜瞪着眼睛,声音尖锐。
纪茴枝蹭了蹭指尖的那抹红,也很想问一句,怎么会是你?偏生就是这么巧,她们明明相看两厌,却总是牵扯在一起。
纪晚镜脸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肯定是哪里弄错了!你怎么可能是纪家的亲生女儿!”
纪茴枝轻笑了一声。
纪晚镜看着她那张色如春桃的脸,面色愈加难看。
她想起来了,她当初之所以被纪威选中,就是因为她长得像纪茴枝,而纪茴枝之所以被贺流景选中,就是因为纪茴枝长得像她,她和纪茴枝本来就长得有些相像,如果真正的‘纪晚镜’还活着,也许就该长这个样子。
她早该想到的……
纪晚镜忽然大笑不止。
可真是孽缘,她以前瞧不起纪茴枝,觉得纪茴枝只是自己的替身而已,现在却发现,原来是她先做了纪茴枝的替身,是她先因为纪茴枝而获得了这一身荣华富贵。
纪茴枝挑了支步摇,缓缓戴到头上,阳光照在上面熠熠生辉。
纪晚镜眼睛刺痛,她认得这支步摇,这支步摇是纪威送给梅玉臻的定亲信物,当年梅玉臻成婚时就戴着这支步摇,这支步摇意义非凡,做工精细,世上只此一支,她一直把这支步摇当作自己的囊中物,现在却成了纪茴枝的!
纪茴枝普普通通的一个举动,看在她眼中却尽是炫耀。
纪晚镜胸口起伏,心中怒火和妒忌不断交织。
凭什么!
凭什么纪茴枝才是真正的纪家大小姐!
凭什么纪茴枝要回来!凭什么纪茴枝要夺走属于她的一切!
纪晚镜双拳握紧,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这一切明明都是我的!”
纪茴枝轻笑一声,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又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正如你所说,这一切……明明都是我的。”
纪晚镜一瞬间面无血色。
“纪晚镜,或者应该叫你纪珍,你是鸠占鹊巢太久,于是理所当然的把别人的东西当做自己的了?”纪茴枝看着她花容失色的面庞,微微一笑,“别忘了,连你的名字都是我的,我随时都可以拿回来。”
“你想都别想!”纪晚镜面色如雪,嘴唇止不住地颤动着。
纪珍这个名字让她无比厌恶和恐惧,会让她想起最不堪的童年,还有那些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日子。
她那个从小锦衣玉食、仆从无数的纪晚镜!绝不是那个在寒冬里冷的瑟瑟发抖,像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纪珍!
纪茴枝抚了抚鬓发,静静看着她。
纪晚镜面庞抽搐般抖动着,神色慌乱的避开了她的视线,纪茴枝的目光太平静,平静的让她觉得自己被她看穿了心中所有的不堪和恐惧。
“咚咚——”
门外响起梅舒雪的敲门声,纪晚镜像突然惊醒一样,推开门就落荒而逃。
梅舒雪蹙眉看着她的背影,“阿茴,她没欺负你吧?”
纪茴枝轻轻摇头,“她欺负不了我。”
梅舒雪回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是三天前才得知纪茴枝是自己表妹的,当时她抱着纪茴枝又哭又笑,情绪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梅舒雪走过去牵住纪茴枝的手,“走,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去找姑母。”
纪茴枝点点头,跟她走了出去。
纪晚镜离开明珠苑后,飞快跑了出去,绕过蜿蜒的长廊,迎头撞上了从书房里走出来的贺如峰。
贺如峰神色郁郁,他在书房跟纪威谈了两刻钟,几番试探,几番利诱,纪威都不为所动,不肯站在他这一边,他心中正烦闷,看到纪晚镜跑的发丝凌乱,繁复的裙摆也沾了灰尘,忍不住皱眉。
他正想训斥几句,纪晚镜就突然抬手抱住他,泪水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贺如峰蹙眉,把话咽了回去。
纪晚镜身体微微发着抖,颤声说:“王爷,我以后就只有你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贺如峰神色一动,抬手轻抚她的头发,柔声开口:“你我夫妻一心,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纪晚镜压下心中的酸涩,轻轻‘嗯’了一声,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贺如峰了。
纪亥和邹氏听闻纪晚镜回来的消息,急匆匆的赶过来,纪晚镜却只远远看了他们一眼,就牵着贺如峰的手离开了。
贺如峰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让人给纪亥和邹氏送了些银钱,命他们少出现在他面前,只有听话,他们才有银钱拿。
纪晚镜默许了他的行为。
她以前总想抬举自己爹娘,现在却嫌他们上不了台面。
纪晚镜知道自己自私,可贺如峰如此厌烦他们,她不得不疏远他们,现在她必须先保住自己的王妃之位。
她没有了跟纪茴枝比较的心思,只希望这一天赶紧过去。
梅玉臻为了今天的宴席筹备了很多天,单是给纪茴枝准备的衣裳就足足有十大箱,其中不乏华美夺目的,她之所以准备这么多,本来是想着不满意的就换,结果她女儿穿什么她都觉得好看,根本就没有不满意的,选了半天都没选出来。
最后还是纪茴枝自己挑了一件较为低调的杏色对襟短衣配百褶裙,外面罩了一件白绒的狐裘,因为步摇较为耀眼,便只戴了一对简单的银饰耳坠。
梅玉臻本来觉得她这样穿太素了,可仔细看却发现如此打扮更显得纪茴枝天生丽质,有种出水芙蓉般的美,衬得她脸颊莹润无暇,显出几分内敛大气。
梅玉臻满意的笑了笑,给纪茴枝拢了下狐裘,带着她走了出去。
纪威早就等在门前,他今天穿的格外隆重,锦衣束带,比往常都要精神,只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就已经露出几分笑颜。
前院,众人早就期待已久,当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款步走过来,全都抻着脖子张望起来。
他们本来是急着看国公府的真千金,可目光却忍不住被纪威吸引走,纪威实在笑的太晃眼,露着一口大白牙,让人想注意不到都难。
纪国公是在笑吗?他什么时候笑得这么开心过?
此次到访的还有不少纪威年轻时候的知己好友,他们跟其他人不同,看到纪威的笑容不觉得惊讶,只觉得无比欣慰,纪威年轻的时候也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性子爽朗,最喜欢跟他们一起饮酒吃肉了,只是自从女儿走失后,他就再没这么笑过了。
众人把目光挪向纪茴枝。
纪茴枝走在梅玉臻旁边,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任由大家打量。
纪威眼眶微红,让纪茴枝站到中间,扬声郑重介绍道:“这是我和玉臻的女儿,单字为‘茴’,取自归来、回到我和玉臻身边之意,今年她正式归家,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众人纷纷点头,对着纪茴枝称赞起来。
何雨薇和李如霞站在人群里,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这纪家小姐……怎么跟纪茴枝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那么像!
去过行宫的官员和女眷们都见过纪茴枝,他们更是惊诧万分,只觉得这位纪家小姐跟太子那位外室长得十分相似,却不敢冒冒然说出来,剩下那些没见过纪茴枝的人,忍不住朝她看了又看,只觉得纪家这位小姐真好看。
“纪小姐长得既像纪国公又像梅夫人,很有他们年轻时候的风范。”
“纪国公和梅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一对神仙眷侣,长得都是顶顶好的,这纪小姐没给他们丢脸,还青出于蓝了。”
“长得好又大方得体,难怪纪家一直当宝贝似的藏着。”
“你们仔细瞧,真正的纪小姐脸型和鼻子像纪国公,峰王妃也是脸型和鼻子长得跟纪小姐相似,难怪纪国公会找她来冒名顶替。”
纪晚镜嘴角抿紧。
她早就知道自己难免会被拿来跟纪茴枝比较,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刻仍觉得双颊火辣辣的。
原因无它,只因她是那个赝品。
贺如峰眉心深皱,忍不住侧头看了纪晚镜一眼。
“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堂妹是她?!”
纪晚镜心中千回百转,勉强扬起微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贺如峰面色难看。
纪晚镜突然走上前去,挽起纪茴枝的手,故作亲热道:“妹妹,你能回家姐姐真的很高兴。”
纪茴枝嘴角几不可察的扬起弧度,静静看着她表演。
最近日子过得无聊,好久没有人出来唱戏了。
纪晚镜一个人唱独角戏也不尴尬,自顾自的抒发着对纪茴枝归来的‘欣喜’,然后话锋一转,笑道:“妹妹,你这些年虽然养在老家,却是国公府的千金,大伯父和大伯母一定不敢松懈对你的教养,你肯定跟京中的贵女一样,琴棋书画都难不倒你,不如给我们看看。”
纪威眉毛皱了起来,不轻不重看了纪晚镜一眼。
梅玉臻今天心情太好,虽然不喜欢纪晚镜自作主张,但这些话正中她下怀,忍不住开心道:“阿茴,不如你画幅画给大家瞧瞧。”
她觉得自家女儿的画就是最好的!恨不得所有人都能看到才好,别以为她不知道,有些人明里暗里瞧不起她女儿,以为她女儿养在外面就比不上他们家的女儿,她偏要让他们瞧瞧。
梅玉臻难得起了好胜心,正好想借此机会压一压他们的气焰。
纪茴枝望着梅玉臻眼中带着几分炫耀的神色,忍不住失笑,梅玉臻素来稳重温和,也只有遇到她的事才会这般。
她不好驳梅玉臻的面子,想了想轻轻颔首,“都听母亲的。”
梅玉臻顿时眉开眼笑。
纪晚镜撇嘴,“妹妹,你可不能随便拿几幅画出来糊弄我们。”
纪茴枝笑容不变,“今日来的都是贵客,自然要我亲自画才够诚意。”
桌案搬来,纪茴枝走过去提笔作画。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她手法熟练,寥寥几笔就已经初见模样,画的正是他们一家三口除夕夜一起看烟花的画面。
纪晚镜震惊的看着纪茴枝,怎么可能?她竟然真的会作画!
纪茴枝将一幅画画好,梅舒雪亲自把画拿起来,展示给众人看。
大家眼中浮起惊艳之色,忍不住交口称赞起来。
“纪小姐这手丹青画的真是一绝。”
“这样的功底不是一夕一朝能练成的,恐怕是从小画到大。”
“纪小姐蕙质兰心,真不愧是纪家的女儿。”
在行宫里见过纪茴枝的人心中更加疑惑,难道真的只是长得像?毕竟太子那外室‘枝枝’出身贫苦人家,按理说贫苦人家连笔墨都买不起,哪里能培养女儿从小作画,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本领。
其实仔细想想,那‘枝枝’本来长得就像纪晚镜,纪晚镜跟纪茴又是堂姐妹,‘枝枝’长得像纪茴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纪晚镜耳边充斥着大家对纪茴枝的夸赞声,她简直怒火中烧,恨不能让所有人闭嘴。
梅老夫人看到梅舒雪手里的画,突然转头看向梅玉臻,“玉臻,去年我生辰时你送我的那幅画跟阿茴这幅画法如出一辙,难道也是出自阿茴之手?”
梅玉臻眉开眼笑的点了点头,“正是,娘,你当时还夸了阿茴呢!”
梅老夫人惊讶万分,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自然了解其中曲折,知道那时梅玉臻还不知道纪茴枝的身份,更觉得一切都是缘分。
梅老夫人越看纪茴枝越喜欢,泪水模糊了眼眶,脱下手上戴了多年的镯子就戴到了纪茴枝手上,“阿茴……这个名字好,回来就好。”
小梅朵扑过去抱住纪茴枝的腿,声音清脆的喊:“姑姑!”
这是救过她的表姑姑!
纪茴枝心中泛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纪晚镜看着他们一家人相处融洽的样子,心中怒火不断翻涌。
她对当初那幅画记忆犹新,却不知道那幅画竟然是出自纪茴枝之手,更不知道纪茴枝还会画画,早知道……她刚才绝不会开口!
梅舒雪忍不住得意开口:“我表妹不但博学多识,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纪茴枝:“……”虽然梅舒雪说的很夸张,但现在想来,还真是多亏了贺流景当初对她的‘拔苗助长’,如今倒是都用上了,总算没给纪威和梅玉臻丢人。
何雨薇和胡梦舒目光愈加怀疑,梅舒雪看起来跟‘纪茴’很相熟的样子,这个‘纪茴’怎么看都是纪茴枝,可是……怎么可能?
贺流景为了免人怀疑,故意迟了些才到。
他来到国公府时,纪茴枝正在跟刚认识的贵女们玩投壶,她站在石头上踮着脚,杏色的裙摆从雪白的狐裘间露出来,一双眸子笑得像弯弯的月牙。
贺流景走到附近就停了下来,没有打扰她们。
这是她们研究出的新玩法,为了给投壶增加难度,要站在石头上投。
纪茴枝今天穿的鞋子鞋底有些滑,她眯着一只眼睛,把手里的箭矢用力往前掷去,脚下突然滑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仰去。
贺流景连忙跨步上前。
纪茴枝惊叫一声,忽而感觉后腰多了一个又长又硬的支撑,她借力稳住身形,回头一看,正是她送给贺流景的那把折扇,再抬头望去,贺流景站在她身后,穿着银色常服,腰间坠着块羊脂白玉,一派清隽贵气,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纪茴枝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谢谢你啊,好心人。”
贺流景:“……”
一旁的人好心提醒,“纪姑娘,这位是太子殿下。”
纪茴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屈膝福了福,“谢谢您,好心太子。”
其他人默默低头。
贺流景朝纪茴枝挑挑眉,故作冷淡的‘嗯’了一声。
“孤这趟是替母后过来的,母后与梅夫人是至交,母后听闻你回京的消息,让孤送赏赐过来,还让梅夫人有时间带你进宫里坐坐。”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女受宠若惊。”纪茴枝笑容款款。
两人对视一眼,贺流景眼底带着纵容笑意,‘嗯’了一声后抬脚走远。
太监在后面送上赏赐。
众人看着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忍不住惊讶,这位纪千金刚回京就能受到皇后如此厚爱,还能令太子亲自来送赏赐,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是前有渊源,还是后有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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