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从纪茴枝受伤,贺流景就日日守在她屋里,话不多,就拿着本书静静的待着,偶尔陪纪茴枝下两盘棋,每次严怀瑾有事找他,都只能到纪茴枝屋中来寻。
严怀瑾低头走上台阶,抬头望去,屋门敞开着。
纪茴枝和贺流景坐在桌前,两人正端着碗干杯,动作十分豪迈。
严怀瑾以为他们在喝酒,忍不住偷偷腹诽,这两人白日饮酒作乐,当真是……竟然不叫上他!
他忿忿不平的走过去,靠近一看,两人手里稳稳端着的,一碗是黑乎乎的汤药,一碗是冒着苦味的苦参汤。
严怀瑾面皮一抽,被苦味熏的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这两人愈发变态了。
纪茴枝和贺流景将碗里的苦汤一饮而尽,皆是味道直冲脑门,苦的说不出话,赶紧把手伸向碟子里的蜜饯。
严怀瑾看得啧啧称奇。
纪茴枝和贺流景吃了两块蜜饯,才将苦味压了下去。
严怀瑾摇头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
纪茴枝与贺流景对视一眼,哼哼唧唧的移开目光。
饶是不可能饶的,为难是会继续为难的。
贺流景拿着盘子剥松子,头也不抬说:“太医说这汤药还要喝三天。”
纪茴枝咂了咂嘴里的苦味,“那我让膳房再熬三天苦参,好好给殿下补补身子。”
严怀瑾默默转头看向贺流景,目光充满同情。
她好关心你,就问你怕不怕。
贺流景咳了一声,语气生硬问严怀瑾:“你来有什么事?”
严怀瑾敛了敛嘴边幸灾乐祸的笑容,在桌边坐下,正色道:“我是来说正事的,昨夜袁府起了场大火,那本假账册已经烧没了。”
贺流景将一个完整的松子仁剥出来,放到碟子里,“有没有人受伤?”
“幸好咱们提前有准备,只有几名袁家家仆受了轻伤,袁夫人伤的最重,那些人好像想杀她灭口,把她砸晕推进了池塘里,不过已经救上来了。”
贺流景轻哂,“他这手段倒是够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烧了干净。”
纪茴枝问:“能确定是邯王吗?”
严怀瑾面色凝重,“基本可以确定了,昨夜那群黑衣人放完火连夜出了城,走的水路,我提前让人扮做渔夫等在邯州渡口,亲眼看到他们在邯州地界下的船,因为怕打草惊蛇,就没继续跟下去。”
贺流景眼底闪过一道厉色,“看来我们有必要去邯州走一趟了。”
“何时出发?”严怀瑾迫不及待道:“反正邯州是我们去边关的必经之地,早晚都要路过,不如早点出发。”
贺流景把剥好的松仁推到纪茴枝面前,语气丝毫不急,“鱼儿都咬钩了,当然要等我这位好皇叔自己上门来请。”
严怀瑾眼睛一亮,“他越着急就代表越心虚。”
纪茴枝捻起几颗松子送进嘴里,“深入虎穴,小心被虎反咬一口。”
贺流景道:“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去边关,交给我大舅父,还会派人把粮草提前送过去,我们在邯州多耽误些时日也无法。”
纪茴枝好奇问:“你一共几个舅舅?”
“三个。”贺流景道。
严怀瑾一脸羡慕的赞叹道:“皇后娘娘可是将门之后,一家人都很了不得,三殿下的三位舅舅现在分别掌管着地、乾、灨三军,咱们此次要去见的是殿下的大舅父王成安,大舅父膝下两子都是军中少将,很是年轻有为,等到了边关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纪茴枝笑,“你好像很羡慕?”
“当然了!我从小就佩服舞刀弄枪的将军,想做一名武将,可惜我家世代文臣,没有人陪我耍枪,不像三殿下,十三四岁就跟着去边关历练。”
贺流景抿了一口茶,毫不留情的戳穿,“当初我带你一同前往,是你走到半路就扛不住了,半路折返回京,从此以后放弃做武将,专心考取功名。”
严怀瑾窘迫的摸了摸耳朵,“谁让我是文人骨文人肉,才走到半路就病了三场,脚都磨破了,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纪茴枝一脸心疼,“可怜见的,原来你才是病美人。”
“……”严怀瑾朝着贺流景喊:“你管管她!”
贺流景点点头,转头对纪茴枝,“下次用词注意,把‘美’字去掉。”
纪茴枝一脸虚心受教:“好的。”
严怀瑾扶额。
他的头好痛。
严怀瑾:“我长大后身子很好!现在连续骑十天半月的马都没事!”
“嗯嗯。”纪茴枝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分给他三颗松子,“来,补补身子。”
严怀瑾:“!!!”
他气的扭过头去吃糕点。
他要把糕点都吃光,一个也不给他们剩!
纪茴枝想起贺流景那几位舅舅,轻轻皱了皱眉。
这王家不但功高盖主,还后继有人,难怪朝中那么多大臣都很忌惮王家势力。
这庆德帝也是真奇怪,他如果忌惮贺流景和王家,应该先瓦解王家的势力才对,怎么还敢把大半兵马交到王家手里?
可他如果没有提防贺流景和王家,又为何要在运送粮草一事上坑他们?又为何迟迟不立太子?
连她都能看出来几位皇子里只有贺流景最适合担当大任,她不信庆德帝看不出来。
纪茴枝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就把瓷碟里的松仁吃光了。
严怀瑾瞥了眼贺流景,忍不住阴阳怪气,“你还不赶紧给咱们枝枝姑娘再剥点?有没有眼力劲了?”
贺流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快到饭点了,现在吃太多会耽误用饭。”
严怀瑾:“……”竟然没反驳?敢情还真想再剥呀。
他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贺流景了!
午膳端上来,三人围桌而坐。
纪茴枝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午膳以清淡为主,除了一道红烧排骨和粉蒸肉之外就没有荤菜,不过厨子手艺很不错,饭菜都很爽口。
纪茴枝拿着勺子吃了口青笋焖饭,想起金桃要留下的事,就顺嘴跟贺流景说了,毕竟想把人带进皇子别院得经过严格筛查,金桃又跟私藏兵器一案有所牵连,虽然她是无辜的,但纪茴枝觉得还是得贺流景点头同意才行。
贺流景当然没有意见,“你决定就行。”
纪茴枝手托着腮,目光灼灼的看着贺流景,心情愉悦地夸赞道:“殿下真是仁善宽和,我替金桃、银桃两姐妹谢谢你。”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本就细腻无瑕的肌肤更显得清透光滑,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双颊粉嫩,嘴唇红嫣嫣的,笑起来眉眼弯弯,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严怀瑾扒了两口饭,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这人美啊,夸起人来也像情真意切,那双眸子弯起来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仿佛心里也只容得下这么一人似的。
如果他是贺流景,恐怕也得五迷三道的。
严怀瑾看向贺流景,见贺流景面色平淡,脸上不见多余的情绪,忍不住赞叹。
不愧是从小被人阿谀奉承长大的三殿下,不会轻易被迷惑,还能做到冷静自持,心绪也不会被影响。
严怀瑾一边赞叹着,一边继续往嘴里扒饭。
他发现贺流景今天胃口很不错,多吃了一张饼、半碗汤,还吃了两三块平时不吃的甜糕。
严怀瑾忍不住看向小桌上的菜色,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厨子虽然手艺不错,但也跟宫里的御厨没法比,没有好吃到让人食欲大开啊。
贺流景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唇边隐隐的笑意未散,对纪茴枝柔声道:“你是她们的主子,以后你同意就行,不用问我。”
纪茴枝喝了一口汤,语气随意道:“银桃是别院的人,金桃跟她是姐妹,她们两姐妹肯定想待在一起,以后我离开别院,又不能把她们带走,还是得经过你同意才能给金桃登记造册。”
贺流景动作一顿,眉心蹙了起来,“你去哪?”
纪茴枝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爽朗的笑了声:“纪晚镜都快成婚了,泥人的事估计大家早就忘了,你难道还需要我这个挡箭牌吗?”
桌上的气氛陡然一静。
贺流景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帕子,低头擦了擦手。
严怀瑾挠了下头,尴尬的看了贺流景一眼,再去看纪茴枝,还在那无知无觉的喝汤呢!
嘶,三殿下怪惨的。
他眼睛一转,一本正经的开口道:“纪晚镜现在贺如峰的未婚妻,三殿下的未来皇嫂,就更不能引人误会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现在谁都知道你是三殿下的心上人,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严怀瑾故意把‘心上人’三个字咬得极重,暗示性十足,结果抬头一看,纪茴枝人啃排骨啃的津津有味,听到他的话,只是浑不在意的点了下头,“行,我不急。”
严怀瑾同情的看了贺流景一眼。
这是真木头。
贺流景头疼揉了揉眉心,一言不发的起身出去了,背影充满了疲惫。
严怀瑾觉得贺流景那么心累肯定跟他无关,都是纪茴枝的锅。
两天后,邯王的亲信果然来了。
那亲信口舌灵活,见到贺流景后,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总结起来就是邯王得知贺流景路过邯州,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派他来接贺流景去府上做客。
贺流景一一听完,才不紧不慢问:“会不会太叨扰皇叔?”
亲信笑容款款,看起来恭敬有加,“王爷已经备了好酒好菜,只等三殿下上门,跟三殿下一叙叔侄之情呢。”
贺流景这才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还仿佛很为难的附带了一句,“毕竟是皇叔……”
严怀瑾也在旁边一脸为难,好像很勉强的道:“如果不去看望邯王爷,陛下肯定要训斥您,哎……去就去吧。”
亲信嘴角抽了抽。
出了门,严怀瑾的嘴角还是翘的。
大鱼果然上钩了!而且是他们不情不愿,大鱼自己非要咬上来!
贺流景暗暗看了他一眼,他才勉强收住笑意,派人收拾行李。
午后时分,他们随着邯王派来的一行人上了船。
此去邯州要走水路。
纪茴枝戴着面纱走到船头,一袭丁香色襦裙,披帛松散的挂在肩头,她站在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黛眉轻垂,神色忧郁,怏怏倚在船边吹风。
贺流景和严怀瑾走过来,一左一右站到她旁边。
贺流景担忧问:“怎么不开心?”
“哎——”纪茴枝捏了下腰侧,幽幽一叹:“最近胖了一点,都不好继续扮柔弱了。”
贺流景和严怀瑾同时陷入沉默。
果然他们的担忧就是多余的!
贺流景目光掠过纪茴枝柔软的腰肢,眼神飘忽了一下,飞快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青山,耳根隐隐发烫。
严怀瑾没心没肺的提议,“要不这次装跋扈美人?想骂谁就骂谁,多痛快。”
纪茴枝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吧,骂人累嗓子。”
“你说的也对。”懒人严怀瑾表示认同。
河面上的风吹过来,纪茴枝把碎发捋到耳后,看向贺流景,“你这次可得好好表现。”
贺流景如果还是这幅刚正不阿又聪慧练达的模样,邯王恐怕不会相信他不知道魏东的事。
严怀瑾也看向贺流景,戏谑的一挑眉,“你必须得让邯王放松警惕,咱们查起来才方便。”
贺流景眯了下眼睛,“知道。”
严怀瑾上上下下看了他两眼,“殿下,人靠衣裳马靠鞍,你既然想装糊涂王子,是不是应该先换身行头?”
纪茴枝摇头,“邯王虽然远在邯州,但他有不轨之心,那么他平时必定会留意京中动向,不可能不知道三殿下是什么性子。”
严怀瑾摸了摸下巴,“也对,咱们三殿下美名远播,官员们都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如果一下子性情大变,反而招人怀疑。”
纪茴枝对贺流景道:“所以你得装作看起来一本正经,实则败絮其内,是一个只想博好名声的废物皇子,要演出层次。”
贺流景:“……”
严怀瑾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很有道理,他和纪茴枝就这个话题激烈的展开了研究,仔仔细细的分析贺流景究竟该怎么演。
贺流景揉着眉心,听得脑壳疼,“总之咱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探查邯王把私兵和兵器都藏在哪里。”
“你说得对。”严怀瑾点头,继续认真思索起来,免得有什么遗漏的。
大船划开水面,晃悠悠的往前走,一开始在浅水区域还好,待到了水深的地方,水波就开始变大。
今天风大浪也大,船只随着水波晃动,纪茴枝五脏六腑搅在一块,面色一点点变白。
她扶着船边,勉强坚持了一会儿,头越来越晕,身子差点栽倒下去,幸好贺流景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
纪茴枝强忍着恶心拍了拍他的胳膊,有气无力的吐出两个字:“晕船。”
贺流景面色一沉,赶紧扶她往船舱里走。
纪茴枝感觉踩在甲板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深一脚浅一脚。
两人走了几步,纪茴枝身子摇摇晃晃,像只随时都能绊倒的小企鹅。
贺流景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送进船舱。
严怀瑾识趣的没有跟过去。
非礼勿视!
邯王的亲信走过来,一脸关切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严怀瑾夸张的摇头叹息,用力一跺脚,“你不知道,她……柔弱的很呐!”
邯王亲信露出关心的模样,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沉。
看来三皇子的外室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是个病美人,由此可见,邯王果然对他们都已经了如指掌。
严怀瑾偷偷瞥了亲信一眼,唇角得意的勾了起来。
谁还不会演了!
贺流景把纪茴枝放到船舱里,让人拿了一碟酸梅过来,又倒了杯清水喂她喝了几口。
纪茴枝靠在硬邦邦的船板上,闭着眼睛,嘴里含着酸梅,恶心的感觉稍微减退了一些,但额头突突的跳着,头晕目眩的厉害。
她之前坐船都没事,今天可能是因为风大,船格外晃,她最近又喝了不少汤药伤了脾胃,所以才这么反胃。
贺流景见她实在难受,在她旁边坐下,抿了下唇问:“要不要靠着我?能舒服点。”
船又晃了一下,水声哗哗。
纪茴枝四肢发软,正想找个东西靠,就朝上躺平,把头枕到了贺流景的腿上。
贺流景犹豫着抬起手指,轻轻给她按揉太阳穴,手法生疏,但力气正好,不轻也不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纪茴枝闭着眼睛,觉得头晕稍微缓和了一点。
银桃端着一碗银耳羹,正要走进船舱,被金桃在门口拦了下来。
金桃把手指竖在唇中间,朝她比了一个‘嘘’。
银桃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只见船舱里只剩纪茴枝和贺流景,纪茴枝阖着眼睛,仿若睡过去一般,贺流景低头看着她,手指按在她头两侧,眉眼垂下的弧度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一室静好,只有船划过水面的浅浅水声。
银桃莫名觉得船舱里好像容纳不下第三个人,也莫名怯了步,觉得自己不该进去。
金桃含笑把竹帘放下来,跟银桃一起守在船舱外。
贺流景不知按揉了多久,纪茴枝苍白着脸色,有些昏昏欲睡,却因为那股若有似无的反胃感,折腾的始终无法睡去。
幸好不用走太长时间水路,两个时辰就到了邯州。
抵达岸边,船只靠岸。
纪茴枝挣扎着爬了起来,唤银桃进来,金桃也跟了进来。
纪茴枝看到金桃,神色无奈,“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何必急着过来,我这里不缺人伺候。”
“都是些皮外伤,不做重活就没事。”金桃笑起来跟那日颓然的样子判若两人,“奴婢是闲不住的性子,您就让奴婢留下吧。”
银桃在旁边帮腔道:“娘子,我会看着阿姐的,您放心吧。”
纪茴枝见金桃精神和心情都不错,只能允了。
银桃笑问:“娘子,您唤奴婢进来是有什么事?”
“把首饰匣拿过来。”纪茴枝苍白的脸色靠在墙上,一站起来仍觉得头晕。
贺流景看着她没有血色的面庞,微微蹙眉,“平时不见你戴那些珠钗玉环,现在身子都这样了怎么反倒好起美来了?”
纪茴枝半阖着眼睛,睫毛轻轻颤着,“我现在身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现在是纨绔皇子的外室。”
贺流景一哽。
纪茴枝睁开眸子,有气无力说:“一个金玉其外的皇子,即使装得再正人君子,也会有露出马脚的地方,我就是那个‘马脚’。”
贺流景:“……”
银桃把首饰匣捧了过来,纪茴枝打开匣子,随手捡了几样金银手饰出来。
纪茴枝刚才躺了一会儿,发髻有些散乱。
金桃给她重新梳了个发髻,她心灵手巧,梳的发髻格外规整好看。
银桃捧着镜子过来,纪茴枝抬头看了一眼,满意的夸了她们几句。
金桃从匣子里挑出一个鎏金熏球,蹲下给纪茴枝挂到腰间。
“邯州是水乡,水边草多潮湿容易有蚊虫,挂着这个可以免受蚊虫侵扰。”
纪茴枝发现金桃心细如尘,留在身边倒是极为有用,银桃毕竟年纪小,手脚虽人麻利,人也够老实,但难免有粗心大意的地方,金桃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纪茴枝笑了笑,也捡了两个香囊给她们挂上。
贺流景看着一团和气的主仆三人,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出声清了清嗓子。
纪茴枝回眸看他,莞尔道:“拢共就三个,殿下皮糙肉厚肯定不怕蚊虫叮咬,就忍忍吧。”
贺流景:“……”
一刻钟后,大船靠岸,岸边已经备好了车驾。
纪茴枝被银桃搀扶着走出去,面色苍白,手脚绵软无力。
严怀瑾在旁边嘎嘎乐,小声跟她说:“这次不用装,真成病美人了。”
“……”纪茴枝如果有力气,已经一脚把他踹进水里了。
几人踩着木板上了岸,轮到纪茴枝的时候,她忍不住脚下发软,看到波浪就阵阵发晕。
贺流景先迈到岸边朝她伸出手,纪茴枝把手搭上他的掌心,小心翼翼的踩到木板上,可手脚都十分无力,踩在木板上小腿就忍不住发颤。
贺流景变换姿势,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悬空抱了起来。
清风拂面,纪茴枝脸上的面纱微微浮动,眼睫也轻轻颤了一下。
贺流景手臂有力,脚下稳稳踩住木板,揽着她的腰将她拎到了岸上。
纪茴枝下意识贴着他的胸口,直到双脚踩上地面,才吁了口气,细细的喘息着。
她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贺流景的手掌很热,贴在她腰后,像贴了个暖手炉一样,热度透过衣衫蔓延到皮肉上。
贺流景却在想,原来女子的腰这般细吗?他的手掌都快覆盖整个腰肢了,这般纤细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道?
他浑浑噩噩的想着,晃了下神才把手臂收回来,另一只手却仍牵住纪茴枝的手。
纪茴枝试着挣了一下,贺流景依旧没有松手,她不由疑惑的抬眸望去。
贺流景不但没松手,还将人拽至身前,靠近了一些,低声道:“皮糙肉厚也是血肉之躯,既然我没有香囊、熏球可用,就只能离你近点,借你的一用。”
纪茴枝眼角轻微一抽:“……”这人脸皮是不是变厚了?
第52章
马车停在邯王府门前。
邯王早已带领众多地方官等在王府前,看到马车停下,就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仿若十分激动地朝着马车里喊:“皇侄!”
贺流景下了马车,眉目淡淡的抬头望去,不冷不热的唤了一声:“皇叔。”
纪茴枝抬眼,偷偷觑过去。
邯王身材臃肿,穿着一身紫色锦袍,跟庆德帝长得并不十分相似,国字脸,蒜头鼻,唯有一双粗眉跟庆德帝很像。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些的男子,应该是他儿子,一个身材跟邯王差不多,长着一双眯缝眼,叫贺丁,一个长得虽然清秀,却流里流气,身上微微带着酒气,叫贺牟。
贺牟仗着站在后面别人难以察觉,拿眼睛偷偷往纪茴枝身上瞟,纪茴枝脸上戴着面纱,看不出长相如何,他就盯着她胸前的位置瞧。
金桃察觉到不对劲,抬手把披风披到纪茴枝身上,给她紧紧的系上绳结。
贺牟这撇了下嘴,把目光收了回去,上前一拱手,对贺流景道:“堂兄舟车劳顿,快进府歇息,父王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就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
严怀瑾从后面冒出来,忽然大喝一声:“放肆!这是三殿下!堂兄也是你能叫的?”
纪茴枝:“……?”严怀瑾这是把嚣张跋扈的剧本自己用了?
严怀瑾得意的抬起下巴。
他嗓门大,他不怕骂人累嗓子。
邯王父子三人面色紧了紧,一时间脸色都有些难看。
纪茴枝心里憋笑。
生气好啊,越气越容易露出马脚。
姜还是老的辣,邯王最先平复心情,再次露出笑容,“这位大人说的对,是小儿莽撞无礼。”
又转头对贺牟道:“牟儿不得对三殿下无礼。”
“……是。”贺牟神色阴沉,朝贺流景拱了拱手,“是我没有规矩,还请三殿下不要见怪。”
贺流景瞥了他一眼,一脸倨傲的往府里走。
邯王赶忙上前引路,望着贺流景笑得一脸慈爱。
“哼!”严怀瑾从贺丁和贺牟身前路过,趾高气昂地对他们道:“小丁、小牟,以后都长些记性,不要再让本官提醒,省得本官还得浪费口舌教你们。”
贺丁和贺牟满目阴翳,盯着他阴晴不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
严怀瑾笑声张狂,好不得意。
纪茴枝着实替他捏了一把汗。
邯王父子三人在邯州这些年,土皇帝做惯了,恐怕还没受过这份气呢。
“诶呦——”
走在前面的邯王突然被门槛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父王!”贺丁和贺牟大喊一声,赶紧冲过去扶人。
纪茴枝和严怀瑾同时探头望去,生怕错过一场好戏。
邯王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叫着疼,发冠掉了,衣裳沾了一身灰,看起来狼狈至极。
这样的人竟然能养私兵、藏兵器,暗中筹谋谋反。
纪茴枝看出来了,这也是一个演戏派,还是个老戏骨!
贺流景亲自把邯王扶了起来,“皇叔小心。”
“诶呀,年纪大了,不中用了。”邯王一边唉声叹气的站起来,一边偷偷打量着贺流景。
贺流景长相不俗,穿着低调内敛,面色虽然冷淡,却礼数周全,是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果然如传闻中一般郎艳独绝。
除了眼中藏不住的倨傲,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邯王又不着痕迹的看向走在后面的纪茴枝。
纪茴枝被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头戴花鸟缠丝金钗,并着金镶玉的福珠细头钗,细白的脖颈上是八宝镶珠项圈,耳朵上挂着红宝石耳坠,手腕上碧色的玉镯一看就价值不菲。
邯王嗤笑了一声,贺流景如果真的像传闻中一样刚正不阿,外室又怎会这般奢靡,身边的近臣又怎会那般跋扈,可见这个三皇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装就要装彻底,连身边的人都不能露出马脚。
看来京城那些人实在是吹嘘太过,贺流景也不过空有其表罢了。
他做皇子的时候也曾参与过夺嫡,知道这些皇子现在最是会在庆德帝面前讨巧卖乖,在大臣面前装模作样,所以传闻未必为真,只有眼见才为实。
两人各怀心思,面上却一片叔侄亲厚。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就见亭台楼阁,整座府邸都已经年久失修,墙皮掉落,色泽暗沉,虽然王府占地很大,但整体布置的很是朴素,院内最具特色的只有各式奇形怪状的石头,配着小桥流水,充斥着一种朴实无华的感觉。
邯王揣着手,笑眯眯道:“皇侄有所不知,皇叔不爱古玩玉石,独爱搜集这些怪石,每逢生辰年节,收礼也只收怪石。”
看惯了贪官,这位‘清廉低调’的邯王可真是独树一帜啊。
纪茴枝在贺流景身后轻轻戳了他一下。
老戏骨都表演这么久了,该纨绔皇子该上场了。
贺流景露出一丝浅笑,骄矜道:“这些丑陋的石头有什么看头,去年番邦进贡的白玉十二生肖那才叫好看。”
邯王面皮一抽,“白玉十二生肖?”
严怀瑾故意嫌弃又讥讽的开口:“王爷连白玉十二生肖都不知道?那白玉十二生肖个个都有半人高,为最清透无暇的白玉雕刻而成,匠人雕工细致入微,把十二生肖雕的惟妙惟肖的,夜里灯一照,白玉细腻光滑,比美人都好看!”
邯王有些绷不住了。
他可是堂堂王爷,哪能容忍一个小小的臣子在他面前放肆,简直是傲慢无礼!
偏偏他要维持憨厚大度的形象,不能跟小辈计较,更不能跟贺流景带来的大臣计较,只能有气往肚子里咽。
贺流景继续骄矜开口:“现在那白玉十二生肖就摆在我的别院里,是父皇赏我的,皇叔有机会回京见识一下。”
邯王眼中闪过一抹幽暗和厌烦。
他当初也是嫡皇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黄口小儿还真以为他没见过世面了,竟然敢说什么见识……
纪茴枝偷偷问严怀瑾:“真有白玉十二生肖?”
“有。”严怀瑾顿了顿,小声说:“不过才巴掌大小,三殿下十岁生辰时陛下送他的。”
纪茴枝:“……”
邯王心中气的肝颤,面上却得维持笑容,感恩戴德的说:“那就提前多谢皇侄了,让皇叔也有机会能‘见识’到那样的好东西。”
贺流景故意露出得意的神色,又跟他们说了几件宫中才有的稀罕物,眉眼充斥着骄傲。
严怀瑾在旁边时不时的出声贬低几句邯王府里的东西,顺便说说那些稀罕物有多贵重、有多罕有,简直跟贺流景配合的天衣无缝。
纪茴枝眼看着贺丁和贺牟气的七窍生烟,忍不住在心里憋笑。
邯王虽然笑得愈发灿烂,话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咬牙切齿。
一行人兜兜转转的说了许久,邯王才终于把话题绕到了魏东身上。
“听说皇侄在江城遭遇了歹人?”邯王一脸担忧,“本王听说后急得一夜没睡,不知皇侄有没有受伤?”
贺流景早有准备,顿时露出愤愤不平之色,“是侄儿运气不好,本来是去寻我那外室的,结果竟然遇到了潜逃的贼匪,幸好没有受伤。”
“皇侄以后还是要多多小心,你身份贵重,出门在外要多带些护卫。”邯王说得情真意切,好像并不好奇那贼匪是谁。
“皇叔不必担心,贼匪已经被当场击毙了。”
“那就好,那就好。”
贺流景看着院中景致,仿若不经意般道:“不过那贼匪好生奇怪,死前指着一个方向说什么账册,连死了都盯着那个方向,瞧着十分吓人。”
邯王笑的眼睛眯缝起来,“估计是他吓破了胆,胡言乱语呢。”
“是啊,我后来派人找了,哪有什么账册,恐怕是他死前脑子糊涂了。”贺流景骂了一声:“真是晦气!”
邯王继续陪着笑,眸中暗光深不见底。
邯王父子三人一路将他们送到住处。
“皇侄先休息一个时辰,皇叔备好晚宴给你接风洗尘。”
严怀瑾立刻拿出狗腿子样,趾高气扬道:“我们三殿下身份尊贵,必须得拿出你们邯州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不然三殿下可不会吃。”
“自然,绝不敢怠慢。”邯王笑得一脸憨厚。
待他们进了屋,邯王父子三人登时冷下脸来。
贺牟手握成拳,厉声怒道:“真是气煞我也!”
贺丁沉声道:“父王,我们还从来没受过这份窝囊气呢。”
邯王眉眼阴沉,余怒未消的唾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本王也是嫡皇子,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哪里轮得到他在我面前吹嘘造次。”
他既觉得贺流景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废物,心里又忍不住有点不是滋味。
他这些年来夹紧尾巴做人,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连件好衣裳都不穿,平时用膳桌上只摆三道菜,还有两道是素菜,平时从不出去饮酒作乐,多少年没有畅快的享受过了。
做王爷做成他这样,当真是憋屈。
贺丁最沉的住气,出声劝道:“父王别跟他一般见识,图谋正事要紧。”
邯王深呼吸几下,闭了闭眼睛,“你说的对,这黄口小儿半点都不知道韬光养晦,早晚有他的好果子吃,且让他张扬几天。”
贺牟不甘心道:“我们究竟要委曲求全到几时?”
邯王又恢复了平心静气的模样,唯剩一双眼睛充满精光,“总有他们匍匐在本王脚下的那日,到了那个时候,天下财宝都是我们父子三人的。”
只有坐上那个他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位置,他才能一雪前耻。
贺流景是个不成气候的酒囊饭袋更好,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邯王揣着手,老神在在道:“还得多观察几天,不能掉以轻心,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是,父王。”贺丁和贺牟齐声道。
严怀瑾趴在窗边,看着窗外啧啧出声:“瞅瞅他们这脸黑的,比锅底灰还难看。”
纪茴枝坐在桌边饮茶,浅浅一笑,“有一半是被你气的。”
严怀瑾很有成就感的插着腰,“这才哪到哪,接下来几天你们就瞧好吧。”
纪茴枝哧哧一笑,“行,我们等着瞧。”
贺流景无奈摇了摇头。
夜里,邯王果真准备了接风宴。
跟那些贪官准备的宴席不同,这场接风宴即无歌舞,也无酒水,连菜色都十分一般,只有一群地方官员作陪。
几人到场后,严怀瑾环视一圈,戏瘾立刻上来了。
他一拍桌子怒道:“你们就给三殿下吃这个?”
邯王一脸憨厚老实,仿佛十分窘迫焦急道:“这这……要不本王再让膳房炒几个菜?”
“三殿下可是龙子皇孙!”严怀瑾一脸痛心疾首,“沿途官员备的膳食都比你这宴席丰盛,哪个不是奉上最好的给三殿下。”
纪茴枝偷偷朝他比了个赞。
演艺新人在老戏骨面前表演的也毫不逊色,十分值得夸奖。
贺丁出列拱手,哀声开口:“三殿下有所不知,父王节俭习惯了,平时只吃三道菜,宴请官员摆八道菜,今天的菜式已经是最多的一次了。”
贺流景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淡淡道:“都落座吧。”
严怀瑾一脸嫌弃,又暗示性十足的问:“吃的差点就算了,没有别的了?”
邯王故作不懂问:“还有什么?”
贺流景顿时配合的面露不快。
严怀瑾啧了一声,再次暗示性十足地问:“只吃饭连助兴的歌舞都没有?”
“这……”邯王神色慌乱起来,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流景沉着脸,像是隐忍又不耐烦的说了声:“算了!吃饭吧。”
邯王霎时露出唯唯诺诺的惊慌表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地方官员们都流露出了几分愤慨之色。
纪茴枝心里赞叹一声,不愧是老戏骨啊!
如果他们不是早有准备,恐怕还真要被他蒙骗过去,以为他是一位清廉贤明的王爷呢。
瞅瞅这些地方官不就被他的假象蒙蔽了。
贺丁再次沉声开口:“父王平时省下的口粮都用来接济贫苦百姓了,府中没花银子养舞姬戏子,后宅女眷也不多,父王只有两个妾室,还是以前做皇子时先皇赐下的。”
地方官员们脸上的愤色更甚,都为邯王愤愤不平,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开口。
“殿下,您远在繁华京都,自然不知道邯州平头百姓的困苦,王爷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百姓啊。”
“严大人,你如果觉得菜式不够,下官可以自掏腰包,为殿下多加几道菜。”
“殿下,请您不要责怪王爷,王爷两袖清风,令人敬佩啊!”
……
纪茴枝低咳了两声,忽然细细柔柔的开口:“王爷仁义善良,实在令人佩服,不知王爷都接济了哪些贫苦百姓,枝枝也想买些糕点食粮送去给他们,做些善事。”
贺牟抬头望去,黑黝黝的瞳孔盯着纪茴枝不住的瞧,纪茴枝虽然还带着面纱,但他根据这些年万花丛中过的经验,只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必定是个美人。
邯王面色僵住,干笑道:“姑娘心善,只是那些百姓不懂规矩,恐怕会冲撞了姑娘。”
纪茴枝心中冷笑,邯王省下的银两恐怕都用来养私兵了,哪里会接济什么百姓。
她抿了抿唇,继续细细柔柔道:“不瞒王爷,枝枝前段时间做了个噩梦,事关殿下,所以想要积德行善,枝枝不会亲自前去,只掏银子让护卫去就行。”
邯王面露难色,沉默着没有回答。
严怀瑾等了一会儿,阴阳怪气地开口:“王爷不愿意?还是有什么难处?”
纪茴枝配合的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可能枝枝身份低微,不配让王爷亲口告知吧。”
严怀瑾愈发来劲起来,“这可是我们三殿下最宠爱的枝枝姑娘!你竟然觉得她不配?”
纪茴枝:“……”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邯王张了张嘴,还没想好对策,严怀瑾就一脸愤慨的大声怒道:
“王爷欺负枝枝姑娘,就是欺负我们殿下!欺负我们殿下就是欺负本官!欺负本官就是欺负朝廷命官!欺负朝廷命官……连朝廷命官都敢欺负,难道你是没将陛下看在眼里!”
贺流景端着酒盏的手抖了一下,佯怒的重重放下酒盏。
严怀瑾似真似假的一声吼,邯王额头上登时淌下一滴冷汗。
纪茴枝仔细瞅了瞅,这次应该不是装的。
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和庆德帝是怎么串联起来的,就听邯王陪着笑道:“严大人多虑了,本王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对皇侄更是一片拳拳爱护之意,枝枝姑娘所求不过是一件小事,本王明日就让人把名单送过去,再派护卫亲自引路。”
纪茴枝:“……”是因为心虚,所以才这么轻易被严怀瑾唬住了吧?
贺牟和贺丁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这虽然是一件小事,却得连夜安排,实在是繁琐又麻烦,想要安排妥帖,不被人发现异常,他们今晚还不知道几时才能睡。
纪茴枝和严怀瑾给邯王添了堵,愉快的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其实这王府厨子的厨艺很不错,想也知道,邯王要装清廉朴素,只能减少菜式的数量,他不想委屈自己的胃,就只能保证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肯定要挑邯州最好的厨子养在府上。
严怀瑾没有再搞事情,众人推杯换盏,气氛还算和谐。
纪茴枝只管闷头吃菜,这一路她几乎将各地的特色菜都尝遍了,感觉十分满足。
因为脸上戴着面纱,她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撩开一部分面纱,把饭菜放进嘴里。
贺牟趁着这须臾的功夫,放肆地盯着她的唇看,只见那红嫣嫣的唇饱满丰盈,色泽如最新鲜的樱桃,娇艳欲滴。
贺牟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心底的**却烧的更盛,大有燎原之势。
皇子的女人,他也想试试滋味如何。
贺丁在桌子底下拽了他一下,他才勉强收住放肆的目光,却愈发觉得心痒难耐。
邯王一直暗戳戳的观察着贺流景的神色,他见贺流景一晚都闷闷不乐的,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神色。
果然是个不成器的,宴无好宴,没有歌舞助兴,就连装都快装不下去了,还是不够火候啊。
邯王看了一眼对他恭敬有加的地方官员们,满足的舒了口气。
今天过后,大家只会更加同情他这位‘爱民如子’的王爷。
这可是好事一桩!
戌时一过,王府外传来梆子声。
几人吃饱喝足,都有些疲于继续应酬,毕竟老戏骨的表演虽然有意思,但老戏骨实在太爱演,看了一晚上也觉得倦了。
纪茴枝以手支颐,偷偷朝贺流景眨了眨眼。
贺流景放下酒盏,揉了下太阳穴,眼神露出酒醉的迷朦模样。
纪茴枝忍笑起身。
她装了这么多回,这次终于轮到他装了。
“殿下,您怎么了?”纪茴枝上前扶住贺流景,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您不胜酒力,枝枝扶您去休息。”
她故意装作扶了几次都没扶起来,累的气喘吁吁才将人扶起来的样子,架着贺流景离席。
严怀瑾站起身,朝众人摆了摆手,“今天就吃到这,都散了吧。”
他态度如此嚣张,邯王作为接风宴的主人脸上自然无光。
邯王却笑眯眯的起身,像没事人一样连声说好,然后叮嘱膳房给贺流景煮醒酒汤,又让贺丁和贺牟到门口亲自去送官员们,既态度谦卑,又礼数周全,没人能挑出不是。
严怀瑾继续贯彻着自己的人设,站在台阶上指挥。
“殿下身份贵重,给殿下熬的醒酒汤必须要用银针验过才能端给殿下!”
纪茴枝扶着贺流景走在前面,听着严怀瑾在后面‘作威作福’的呼喝声,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丢脸,默契的加快了脚步。
于是沿路的小厮婢女惊愕的看到,醉酒腿软的三皇子和他那柔弱到一步三喘的外室,健步如飞的从他们眼前掠过,一路穿过垂花门,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前院。
他们揉了揉眼睛,怀疑天色太暗自己眼花了。
第53章
纪茴枝把贺流景搀扶进门,确定屋外的人看不到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将人甩开,把纱巾拽下来,往椅子上一瘫。
“小贺,给我倒杯茶。”
贺流景眼中带笑,去桌边斟了杯热茶,走过去双手递给她,“枝枝姑娘请用茶。”
纪茴枝疑惑的看了他两眼。
出息了,大魔王都会开玩笑了。
她伸手去接,喝了一口,点点头,“表现的不错,小贺。”
门外传来脚步声,贺牟的声音远远传来,“三殿下,你感觉怎么样了?”
贺流景还没有反应过来,纪茴枝已经噌的一下站起来,把他摁到了座椅上。
两人位置互换,贺牟走到门口,正看到纪茴枝躬身站在贺流景面前,把手里的热腾腾的茶水递给贺流景,十分恭顺地说:“殿下请用茶。”
“……”贺流景接过茶盏,淡淡点了点头,“表现的不错,小纪。”
纪茴枝:“……”
贺牟含笑走进屋内,朝贺流景抬手作揖,“殿下,你可好些了?我已命人煮了醒酒汤,等会就给您端过来。”
贺流景露出醉态,低头喝了一口茶,仿佛没看到屋子里杵着他那么大一个人一样。
纪茴枝耳垂几不可察的红了红,那茶水她刚刚喝过,早知道就另倒一杯了。
贺牟侧头望去,看到纪茴枝的面容后,瞬间眼前一亮,只觉得人美,耳朵也长得精致好看,染上红润后更添几分昳丽秀美。
他喉结上下一滚,露出笑脸,“枝枝姑娘照顾殿下这么久,想必已经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我让人给姑娘备上洗澡水,姑娘好好泡个澡。”
他顿了顿,望了眼看起来醉的不轻的贺流景,见他闭着眼睛,忽而往纪茴枝身边靠近了几步,声音变得暧昧低沉,“姑娘平时用什么香粉,我让人给你准备。”
纪茴枝:“……?”为什么这么关心她洗澡那点事?你小子不对劲。
贺流景忽然把茶盏砸向贺牟,“你吵到本殿下的耳朵了,滚!”
砰的一声响,贺牟下意识跳着躲开,却仍闪避不及,茶水溅了他一身。
他面色阴冷,手掌愤怒的握成拳头,双目瞪向贺流景,“殿下这是何意?”
纪茴枝深觉遗憾。
老戏骨的儿子心性修炼的还不够啊,这么容易生气。
瞅瞅这眼神,简直杀意腾腾啊!
贺流景闭上眼睛,一副嫌他聒噪的样子。
纪茴枝露出唯唯诺诺的神色,出声解释道:“公子莫要见怪,殿下醉酒后脾气不太好。”
贺牟冷嗤,心道这是酒后暴露本性了吧!
他压下怒火,抻了抻衣裳,勉强道了一声:“无妨。”
贺流景揉了揉太阳穴,一副醉的厉害的样子。
贺牟色欲熏心地看了看纪茴枝,还贼心不死,故意用体贴入微的语气道:“既然殿下喝醉后气性如此大,不如我找小厮来伺候,姑娘别在这受气了。”
纪茴枝脚一跺,无奈摇头,“我不能走,殿下越是喝醉越离不开我。”
贺牟下意识问:“这是为何?”
纪茴枝掩面背过身,留给他一个忧郁的背影,“都怪我过分美丽。”
贺牟:“……”
贺流景:“???”
贺牟看着纪茴枝窈窕的身段,眼睛色眯眯的眯了下,目光顺着她的细颈一路向下。
的确美丽,如果是他,他也不想让这样的美人离开,必定要抱在怀里百般蹂躏。
贺流景睁开眼睛,正看到贺牟眼底来不及藏的色欲。
他是冷而锋利的那种长相,当他不悦地盯着一个人瞧的时候,周身好像有冷气冒出来。
贺牟对上他的视线,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连忙慌张的移开视线。
贺流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过去垂目盯着他看了片刻。
贺牟被他盯得心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殿下……”
贺流景周身带着酒气,骤然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他这一脚踹的极重,贺牟一下子双腿跪到地上,冷汗登时淌了下来。
“你他娘——”
贺流景又一脚踹了过去,贺牟瞬间疼得说不出话来。
纪茴枝只听声音都觉得疼得厉害,她回头望去,只见贺牟面朝她双膝跪地,面容扭曲,面色煞白。
纪茴枝一把捂住嘴,故作惊讶的往后退了一步,“小女子何德何能,公子何至于突然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吧。”
贺牟:“!!!”
他如果不是疼的说不出话,已经破口大骂了!
他那是跪吗?就算是跪,他那是自己想跪的么!
好好一姑娘,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呢!
贺流景见他一直盯着纪茴枝,眉眼一横,又一脚踹了上去。
“啊!!!”贺牟惨叫一声,疼得还没缓过来,只能跪在地上生生受着,想骂又不能骂。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纪茴枝喊了一声,却动作极慢,等贺流景又踹了几脚,才走过去拦。
“殿下!你又把他当成刺客了是不是?”纪茴枝扶着‘喝醉的’贺流景坐回椅子上,长叹一声:“你这个每次喝醉酒都把人当成刺客的毛病可如何是好……”
贺流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仿佛醉酒一般,含含糊糊的吐出四个字,“刺客、该杀!”
纪茴枝捂住嘴,身子颤了颤,夸张的接连叹息数声。
她扭头看向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的贺牟,又是一声惊呼,“呀!公子,你没事吧?来人啊,快来人啊!你们二公子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贺牟咬牙切齿。
都说了他那不是跪!
两名小厮从门外快步跑进来,看到这幅场景都惊了惊。
二公子向来都是无法无天,连王爷都没让他这么跪过!
纪茴枝指挥着小厮,语气焦急,“快把你们二公子扶起来。”
小厮赶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贺牟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架了起来。
贺牟腿肚子打着哆嗦,膝盖钻心的疼,不断吸着气。
纪茴枝故作关心,“公子你没事吧?”
贺牟差点把牙咬碎。
他像没事的样子吗?!是没听见他的叫声,还是没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怎么年纪轻轻就耳聋眼瞎了呢!
纪茴枝扭着帕子又叹息一声:“都怪你来的不是时候。”
贺牟难以置信的瞪起眼睛。
怪他?他连还手都没敢,这还能怪到他的头上?
纪茴枝扭着帕子道:“殿下小时候曾经遇过刺客,从那时起,他就落下一个毛病,醉酒后总会想起这件事,容易把人当成刺客。”
贺牟嘴角抽搐了一下。
纪茴枝顿了顿,用关切的语气叮嘱,“公子下次可要牢记,在殿下喝酒的时候千万别穿黑衣裳!”
贺牟气得浑身打颤,哆嗦半天,愣是没哆嗦出一句囫囵话来。
他被踹了一顿,最后还怪他自己穿了黑衣裳?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从来都是他踹别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踹他了?!
贺牟呼哧呼哧喘气,阴沉的看了一眼满身酒气的贺流景,有气却没地方撒,只能气得全身颤抖,像只扑腾翅膀的大公鸡。
“瞅瞅这可怜见的,站都站不稳了。”纪茴枝道:“快给你们二公子赶紧找位大夫看看吧。”
贺牟懊恼的摆了摆手,让小厮赶紧把他架走。
他今晚就不该过来!
两名小厮架着他一步步往门外挪,每挪一步贺牟就疼得哆嗦一下,嘴里不住的吸着气,朝着小厮怒骂声不断。
纪茴枝望着他的背影,在他即将迈出门时,又幽幽叹息了一声:“这身子瞧着怎么弱不禁风的,踹两脚就走不动路了,还是吃点汤药补补吧。”
贺牟背影僵住,手背青筋凸起,很想回过身怒吼。
究竟是谁弱不经风了!!!
你一个病秧子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弱不经风!
那叫踹两脚吗?那叫往死里踹了两脚!
那个贺流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喝醉了力气都比一般人大,每一脚都专挑刁钻的位置踹。
贺牟一把甩开两名小厮,想证明自己‘身强体壮’,毅然迈出了步子。
他本想潇洒的大步离去,可惜每一步都走的步履艰难,如风中一片凌乱的树叶,颤颤巍巍的一步步挪,抖着腿肚子好不容易才走出院落。
纪茴枝和贺流景一起倚在门边观赏。
“大白鹅走的都比他好看。”纪茴枝感叹。
贺流景冰冷的面庞露出一丝笑意,“嗯。”
直到贺牟的背影消失不见,两人才回椅子上坐下。
纪茴枝拿了颗蜜饯扔进嘴里,“你刚才太冲动了,就算看他不顺眼,也不用亲自动手啊。”
贺流景想到贺牟刚才的眼神,眸色就一点点转沉。
如果重来一次,他只会踹得更凶。
贺流景沉默了一会儿,倏然开口:“住在王府这段时间,你跟我住一间房如何?”
他想起贺牟刚才的目光就觉得放心不下。
纪茴枝以为他还需要自己打掩护,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行,还是你睡外间,我睡里屋。”
“……嗯。”
两人一夜好眠,次日,神清气爽的来到前院。
明媚的阳光下,贺牟正在艰难的爬台阶,手扶着栏杆,一步一挪。
贺流景忍不住感叹,“今天早上的风景格外的美。”
纪茴枝抱胸,“可惜他不值得浪费笔墨,不然真想把这一幕画下来。”
两人默契的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贺流景顶着一张儒雅的面庞,走至近前,声音温润问:“堂弟,你怎么瘸了?”
贺牟哧哧冷笑,暗暗磨牙,“殿下不记得了?”
这厮明知故问,着实无耻!
……无耻!
贺流景不解皱眉,似乎很不耐烦地问:“记得什么?”
贺牟一阵无语。
这人踹完人竟然还真准备不认账?
纪茴枝靠近贺牟,面色怯怯的小声提醒,“二公子,殿下每次醉酒后都不记得发生什么。”
“……”贺牟气得咬牙切齿。
这么说他那几脚都白挨了?
他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腿疼的厉害,当时他就想着,今天得跟贺流景讨些好处,最好能让贺流景当众给他认错,好讨回面子,结果贺流景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纪茴枝和贺流景看着他变来变去的面色,努力忍笑。
邯王站在台阶上朝他们招了招手,语气热切,“皇侄,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快来用膳吧。”
纪茴枝和贺流景拾级而上,没再理会贺牟。
贺牟咬紧牙关,颤颤巍巍的跟在后面。
真是气煞他了!
啊啊啊!腿还是很疼!
贺牟心情不佳,台阶上的邯王同样心情很不好。
贺流景今天穿着一身浅蓝缎面锦袍,袖袍宽大,锦带束腰,头戴白玉发冠,周身贵气逼人。
邯王揣着手,看他一步步走过来,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幽暗,笑意不达眼底。
当年他身为嫡皇子,也是这般尊贵,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别的皇子都得仰他鼻息,可惜后来有人鱼跃龙门,有人遇水化蛟,他竟然成了俯首称臣的那一个。
这些年来,他只要想到庆德帝坐在那把龙椅上就夜不能寐。
从小到大他都觉得那把龙椅应该是他的!
当年如果不是父皇老糊涂了,怎么会把皇位传给庆德帝?庆德帝哪里比得上他!
他必须把皇位夺回来!
邯王心思越阴沉,脸上笑得越灿烂,热情洋溢的将他们请到前堂用膳。
贺流景仿若没看到他眼底的野心一样,从容应对。
用过早膳,邯王如约把‘需要帮扶的贫苦百姓’的名单交给了纪茴枝。
纪茴枝偷偷觑了一眼贺丁和贺牟,两人眼底都有明显的乌黑,贺丁比贺牟的重一些,估计是因为贺牟昨晚伤了腿,没办法做事,只能贺丁一个人去处理这些事,偷偷安排部署了一夜,才有这份假名单。
邯王又露出慈爱的笑容,让贺丁和贺牟带他们出去逛逛,在城中好好游玩一番,就仿佛一位寻常的长辈一样,招待着远道来做客的小辈。
贺流景点头同意了,只是表现的意兴阑珊,仿佛并不感兴趣。
贺牟伤了腿,自然没办法陪同,又气的咬牙切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丁带着他们出了门。
纪茴枝觉得做戏要做全套,她在沿路的铺子里买了些糕点,让尹邦拿去给那些‘贫苦百姓’,其实是让尹邦去看看这些人都住在什么位置。
邯王父子三人做人贼心虚,肯定把这些人安排在远离私藏兵器和养私兵的地方,所以根据这份名单基本可以排除掉一些地方。
尹邦领命后就拿着糕点带着几名护卫出发了。
邯州街市比较冷清,这里距离京城较远,卖的东西都是一些普通物件,没有什么稀奇的。
贺丁有邯王的叮嘱,对他们态度极为热络,见他们对街市不感兴趣,就带着他们去逛沿路的铺子,但凡是贺流景看过的物件,他都买下来。
然后他就发现贺流景看好的东西越来越贵、越来越多,最后专挑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看,基本路过的每间铺子都得进去看一遍。
“……”
贺丁姿态依旧谦恭有礼,却是有苦说不出。
贺流景又在古玩店里看好一尊珐琅象,他一边掏银子一边卖惨,“父王清贫,刚才临出门前把手头的银子都给我了,就是为了让殿下能够尽兴。”
贺流景又捡起一个白玉玲珑塔看了看。
贺丁见他没有反应,继续卖惨,“我今年手里也攒了几百两银子,本来想年底给娘子买套头面,这次都拿出来给殿下买东西了,头面等明年再送也是一样的,想来我娘子也不急。”
“嗯。”贺流景终于回了一个字,手里还拿着那个白玉玲珑塔看。
贺丁:“……”
旁边的店小二走过来,讨好道:“贵人果然眼光独到,这个玲珑宝塔做工精细,玉质上乘,价值千两,乃是本店的镇店之宝。”
贺丁一阵肉疼,连忙出声道:“这白玉的成色也就一般般,殿下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这样的普通物件恐怕入不了您的眼……”
贺流景淡淡道:“本殿下是瞧不上。”
贺丁心里一喜,松了一口气。
贺流景见旁边还有一个,就把一对都拿了起来,看了两眼,“不过留着垫棋盘正合适。”
贺丁嘴角抽了抽,“……”
贺流景又道:“如果有四个就好了。”
贺丁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一个就要上千两了,你还想要四个?你要四个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用来垫棋盘?你这说的是人话么!
店小二恭维道:“不瞒您说,这白玉玲珑塔虽然只有两个,但小店还有四个白玉象,比那珐琅象还要好看,用来做桌子腿正合适。”
贺流景像挑白菜一样点了点头,“那就全都要了。”
店小二惊喜万分,“珐琅象、白玉塔、白玉象,全都要了吗?”
在贺丁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贺流景矜贵的点了一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
哪怕贺丁少年老成,此时也难以控制脸上的表情,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纪茴枝拿着一条珍珠项链看了看,“这珠子还不错。”
严怀瑾拿着一块黄玉扇坠在手里抛了抛,“这扇坠好像也挺好。”
“……买!”贺丁深吸一口气,掏银子的时候手都是颤的,“都买!”
纪茴枝抚了抚珍珠:“那怎么好意思?”
贺丁扬着僵硬的笑脸,“是我想买来送给你们的。”
“既然你如此盛情,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严怀瑾又挑了个扇坠。
纪茴枝又拿了支珍珠发钗,看旁边的珠花挺好看,一连挑了五个。
贺丁无语凝噎,“……”你们都不会推辞吗?
这铺子不是卖古玩的么,怎么什么都有!
贺丁在心里骂骂咧咧,一抬头发现贺流景又看好一个金镶玉的笔筒,那笔筒是金子做的,用碧绿的玉石嵌着竹子图案,一看就精致又昂贵。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邯州有这么多好东西!
纪茴枝走过去,柔声安慰,“你们堂兄弟感情真好,一直互赠礼物。”
贺丁怀疑自己听错了,“……殿下送我什么了?”
“送了你肯定。”纪茴枝声音温柔,朝他浅浅一笑,“你每次把礼物买下来送给他,他都‘嗯’了。”
他‘嗯’了…
他‘嗯’了……
贺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感觉自己快吐血了。
……
不,他已经吐血了。
回王府的时候,贺丁感觉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贺流景简直是满载而归,纪茴枝和严怀瑾也没少买,只有他银票空了,荷包瘪了,精气神也没了,连走路都觉得没力气了。
邯王听了儿子的禀报,咬牙道:“且忍一段时间,等我坐上皇位,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等到那时候,我们要多少金银财宝就有多少金银财宝。”
他想了想,叮嘱道:“绝不能打草惊蛇,越让贺流景以为我们好欺负越好,只有这样才能不引起庆德帝的注意,只要静待时机,这天下就是我们的,欲成大事者,一定要先学会忍耐。”
贺牟这几天憋的心里都是火,忍不住问:“父王,我们究竟还要等多久?”
邯王阴沉地眯了下眼睛,“快了。”
贺牟和贺丁面色同样阴沉的点了点头。
邯王父子三人密谋结束,只能继续腼着笑脸招待他们。
虽然他们三个每天都气得吐血,但也只敢私下聚在一起时骂两句,其余时间都得憋着,憋得脸色发黑还要扬着笑脸。
纪茴枝都有些同情他们了。
夜里,纪茴枝、贺流景和严怀瑾排排坐着赏月。
严怀瑾靠在椅背上,支着二郎腿,叹息一声:“这一路薅贪官的羊毛薅太多了,我感觉我都脏了。”
纪茴枝捧着一杯热红茶,小口的啜着,“那你别要,我不嫌脏。”
“那不行,我得陪你们同甘共苦,只有脏了的我才能跟脏了的你们做朋友。”
纪茴枝和贺流景一人给了他一拳。
“你自己脏,少带我们。”
严怀瑾嘿嘿笑了起来,“其实我这一路好快活,比在京城里待着快活多了。”
纪茴枝和贺流景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唇角微微勾起。
谁不快活呢。
啊~唯一要愁的就是明天怎么继续折腾那三父子呢。
第54章
一连三天,邯王父子三人都牢牢盯着他们,白天带着他们游山玩水,夜里带着地方官员给他们摆宴席,累的筋疲力尽也不罢休。
贺流景也没闲着,一直暗中派人调查私兵和兵器的去处,尹邦这三天带人暗中走访了不少地方。
贺流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开始故意露出意兴阑珊的模样,第四天直接拒绝再赴宴,只让人送了酒,假装在屋内饮酒作乐,让纪茴枝作陪。
邯王得知消息,一脸胜券在握的笑了一下,“果然是个不成气候的,才这么两天就装不下去了,他恐怕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这一路都玩的放肆无忌,所以玩上瘾了,几天不玩都忍不了。”
贺丁笑着恭维道:“龙生龙凤生凤,庆德帝能生出什么好儿子。”
邯王笑得愈发得意,一手揽过贺牟,一手揽过贺丁,“还是本王的儿子优秀,咱们父子三人同心,何愁那个位置将来不是我们的!”
贺丁和贺牟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抹暗色,那个位置可以是他们父王的,却不能同时是他们兄弟二人的。
当年他们父王输给了庆德帝,而他们之中将来也会出现一个输家。
如果父王登上皇位,他们首先要除掉的就是对方。
邯王没留意到他们兄弟二人的神色,得意过后,给贺牟递了一个眼神,“贺流景憋了这么多天,恐怕早就急不可耐了,你去给他送份大礼。”
贺牟邪笑着点了下头,“父王放心,一切交给儿子。”
屋内,纪茴枝和贺流景拿着酒樽坐在桌前,正在对着饮养生汤。
贺牟突然在门外敲门,“殿下,您睡了吗?”
“……进来。”
两人把酒樽里的养生汤一饮而尽,欲盖弥彰地放下酒樽。
贺牟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心道贺流景果然躲在屋子里饮酒作乐。
纪茴枝澄清:“我们是在喝养生汤。”
贺牟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樽,眼中闪过三分了然两分得意,“我明白,我也经常这样躲在房中喝‘养生汤’。”
纪茴枝偷偷撇嘴。
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自己不信的。
贺牟膝盖还没好利索,警惕的不敢靠贺流景太近,只躬身拱了拱手,笑道:“我父王行事古板,没招待好殿下,请殿下别介意。”
“……呵。”贺流景冷笑一声,满脸不悦的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皇叔招待的很好,本殿下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贺牟露出善解人意的神色,意味深长道:“殿下放心,你我是同道中人,我肯定能让殿下尽兴。”
贺流景挑了下眉。
贺牟笑了笑,直起身拍了下手。
房门打开,五名穿着轻薄纱衣的美人鱼贯而入,燕瘦环肥,各色美人都有,屋子里瞬间芬香四溢。
纪茴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偷偷在心里腹诽,这古代香粉的质量实在是太差了!
贺流景故意直勾勾的盯着那五个美人看了两眼,然后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仿若努力克制地道:“堂弟这是何意?”
贺牟见他称呼都变了,就知道自己这份大礼没送错。
他掩下眼中的得意,憨厚笑道:“这几位姑娘都是良家女子,她们曾听闻过殿下的丰功伟绩,一直都十分仰慕您,这次您来邯州,她们听说您住在王府里,便跑来央求我,想要给您献舞,我不忍心让这些美人受委屈,便只好厚着脸皮来您这了。”
纪茴枝津津有味地听着。
贺牟想来进献美人还要编段故事,可真是辛苦他了。
贺流景清了清嗓子,故作沉吟,“这不好吧?”
纪茴枝觉得轮到自己表演了,故意哼了一声,像是闹脾气一样扭过头去。
贺牟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眼中笑意更深,嘴上却一本正经地劝说:“怎么会不好呢?陛下爱民如子,想必殿下也是同样,您怎么会忍心辜负百姓的一片心意呢?”
“你说的也对。”贺流景摸了摸下巴,“既然是百姓的一片心意,本殿下也不好拒绝……”
“殿下果真爱民如子。”贺牟掷地有声的拱了拱手,转身对那五名美人道:“现在殿下愿意成全你们的一片心意,你们好好伺候殿下。”
“是。”五名美人屈膝一礼,嗓音柔柔。
纪茴枝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快听酥了,忍不住偷偷扭回身,往她们身上瞧。
“那我就不打扰殿下的雅兴了。”贺牟躬身退了几步,倏尔抬眼朝纪茴枝望了过来。
纪茴枝连忙把嘴角拉直,露出愤怒又伤心的神态,不甘地绞着手里的绣帕,全身上下都写着妒忌、阴暗、不服。
纪茴枝觉得自己同时演出了三种情绪,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贺牟目露心疼的神色,冲她温柔一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纪茴枝差点恶心吐了。
这个贺牟是不是有毛病,怎么总盯着她瞧,还爱朝她眨眼睛,是眼睛抽筋了吗?
屋门敞开着,殿外还有探听消息的暗探。
贺流景和纪茴枝不能松懈,依旧各演各的。
五名美人里一人坐下弹琵琶,一人拿出玉箫吹响,剩下的三人随着丝竹声缓缓舞动起来。
夜色如水,屋内灯火明明。
美人眉目含情,身上纱裙随着动作轻晃,水袖轻盈,纱衣曼妙,香气充盈着整座殿内。
纪茴枝手托着腮,看得如痴如醉。
除了香气有些熏人外,简直一切都很美好。
贺流景咳了两声,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纪茴枝头也没回,拿起桌上的茶碗搁到他面前,眼睛还粘在几位美人身上。
咳嗽就喝茶,别打扰她的雅兴。
贺流景:“……”
丝竹声变快,五名美人举起水袖旋转着,画面极美。
纪茴枝目不转睛的看着,差点跳起来叫好。
“啪啪——”
一舞结束,纪茴枝第一个笑起来鼓掌,眉眼晶亮地夸:“好看!”
五位美人同时羞涩的低下头,又满含期待的看向贺流景。
贺流景清了清嗓子。
纪茴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扭帕子一跺脚,“不过没有我跳的好看!”
贺流景绷着一张脸,面色愈发冷峻,莫名看着五位美人不顺眼起来。
五位美人以为他是不满意,又羞涩的舞动起来。
丝竹声不断,香气愈发浓郁,美人们不断朝他抛着媚眼,见他没反应就一直抛一直抛……
贺流景忍不住抚了抚额。
又一曲终了,五位美人娉婷婷地走上前来,不等贺流景反应就行动起来,掐着柔媚的嗓音跟他说话。
“殿下,妾身给您沏茶。”
“殿下,妾身给您揉肩。”
“殿下,您都想听什么曲?妾身还弹给您听。”
纪茴枝被香粉熏的两眼发晕,赶紧让开位置,躲到最远的一个座椅上,一边吃果脯一边幸灾乐祸的看戏。
贺流景正要说话,叫她回来,一个美人扬着水袖就往他身上甩,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殿下,妾身还会跳胡舞,您想看吗?”
香气扑面而来,贺流景没忍住也打了个阿嚏,脸黑了个彻底。
他抬眼看向纪茴枝,发现纪茴枝跟屋子里的摆设似的,不声不响,也不看他一眼,唯一跟摆设的不同之处,就是她这个‘摆设’会吃果脯,嘴巴动个不停,眼睛止不住地往美人身上瞄。
瞧起来颇为没心没肺。
贺流景莫名有些不乐意。
这种情绪太过陌生,他细细品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是极其不乐意。
不是……他被一堆女人围着,她就一点都不在意?
贺流景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见纪茴枝都快把半盘果脯吃完了。
终于确定……她是真的毫不在意!
贺流景心里情绪翻涌,偏偏那五个美人又一直凑过来,将他围得喘不过气,他难以忍受的皱紧眉心,正想将人都赶出去,严怀瑾就拎着酒壶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到屋子里的情形,眉开眼笑地拎起酒壶晃了晃,“殿下,有美人作伴,怎可无美酒相陪?臣来给你送酒了。”
贺流景额角抽了抽,生怕这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来给他添堵。
严怀瑾大步跨进门,偷偷朝贺流景和纪茴枝眨了眨眼睛。
纪茴枝虽然不明所以,但相处了这么多日,还是有一点默契在的。
她立刻放下果盘,配合道:“不愧是严大人,果然了解殿下。”
“好说好说。”严怀瑾笑眯眯的走到桌前,把酒杯依次排开,给每人倒了一杯酒,然后对旁边的五位美人道:“你们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还不快敬殿下一杯?”
五位美人含羞带怯的点点头,依次上前端起一杯酒,婀娜多姿的举起酒杯,齐声道:“妾身敬殿下一杯。”
贺流景未置可否地抬了下下巴。
五位美人将酒一饮而尽。
严怀瑾含笑关上门扉,“各位美人请坐吧。”
五位美人一一坐下,姿态各异,有人侧身微坐,有人双腿并拢,有人坐姿拘谨,片刻后,五人齐齐倒下。
“……?”纪茴枝朝窗外看了看,差点以为有刺客射了什么暗器。
严怀瑾拍了拍手,张扬的笑了起来,“搞定!”
纪茴枝懵了懵,问:“什么情况?”
“小小一包蒙汗药,轻松解决,且让她们睡上一觉。”严怀瑾朝他们眨了眨眼睛,“我聪明吧?”
贺流景轻轻瞟了纪茴枝一眼,意味不明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严怀瑾得意的叉起腰,“这个家果然不能没有我。”
纪茴枝:“……”
纪茴枝端起桌上的茶壶看了看,又看了看呼呼大睡的五位美人,简直叹为观止,“你哪来的蒙汗药?”
“魏东身上搜来的,当时他就是用这个蒙汗药把金桃迷晕的,我看好用就留下来了。”严怀瑾满脸得意,“能不浪费就不浪费嘛,没想到还真有用处。”
纪茴枝默默伸出手,朝他晃了晃。
严怀瑾:“嗯?”
“见面分一半。”
“……”
半刻钟后,纪茴枝满意的把蒙汗药塞进荷包里,觉得小严甚是懂事。
贺流景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抬头却见屋外一道暗影狗狗祟祟的靠近窗边,应该是跑过来偷听。
严怀瑾正要说话,就见贺流景朝他们比了一个‘嘘。’
纪茴枝和严怀瑾转头望去,瞬间了然于胸。
贺牟派暗卫在外面盯着还不够,见门被关上了,竟然还跑过来偷听。
严怀瑾面露焦急,用口型无声道:“怎么办?”
纪茴枝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小严表现的很好,小贺表现的也不错,现在轮到小纪出场了。”
严怀瑾面露疑惑,无声问:“你有办法?”
纪茴枝嘿嘿笑了两声。
贺流景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纪茴枝一口气吹熄灯烛,屋子里瞬间陷入黑暗。
寂静的夜色中很快响起不同女子娇媚的声音,穿插着桌椅碰撞,帘幔拉扯的声音。
“殿下,殿下!你快来追我啊!”
“殿下,你摸妾身哪里呢!嘻嘻!”
“呀!殿下~你好坏,不过妾身好喜欢你的坏!”
……
贺流景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严怀瑾在漆黑的夜色中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掏了掏耳朵。
闹鬼了吧?他怎么听到了这么多人的声音!
“殿下,你别扯妾身的衣裳啊!”
“哈哈哈哈哈妾身好开心。”
“这酒真好喝。”
……
严怀瑾吓得打了个哆嗦,使劲搓了搓胳膊。
他胆子小,别吓他!啊啊啊!屋子里哪多出来这么多人!
月光照进屋内,严怀瑾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他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朦朦胧胧的看去,他发现贺流景僵硬的坐在椅子上,虽然脸色难看,却不见惊讶和慌张。
他稍微定了定神,朝纪茴枝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纪茴枝像疯了一样,一会儿推桌子,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掀被子,嘴唇不断的张合着。
严怀瑾神色微震,定睛望去,发现声音都是从纪茴枝嘴里发出来的!
他震惊的看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纪茴枝当初是怎么帮梅舒雪赢的黄闻。
纪茴枝兴到浓时,忽然嘴巴一张,一道男声冒了出来,“三殿下!你不要这样,三殿下——”
贺流景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纪茴枝!!!”
“……”纪茴枝声音一顿,反应过来。
漆黑的屋子里陡然陷入死寂。
窗外的暗探明显受了不小的惊吓,震惊的后退两步,摸着墙根跑出了院落。
纪茴枝无辜的朝贺流景眨了眨眼睛,心虚地笑了下,“我不是故意的……”
严怀瑾捂着嘴笑的全身颤抖,等暗探一走远,就爆发出惊天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男的——”
贺流景胸口起伏,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气的不轻。
纪茴枝摸了下耳朵,干笑两声,“知识学的杂了一些。”
贺流景脸更黑了。
“嘎嘎嘎嘎哈哈哈——”严怀瑾笑的更大声,差点瘫软在地,眼泪都笑出来了。
纪茴枝默默瞅了他两眼,语重心长地道:“小严啊,你可长点心吧~”
严怀瑾擦着笑出的眼泪,“……嗯?”
纪茴枝心疼的看了傻孩子两眼,温柔如水地问:“你就没发现这屋子里除了贺流景外,就只有你一个男人吗?”
严怀瑾虎躯一震,惊的打了个嗝。
啊,不是……那外面的人岂不是以为刚才那道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贺流景放在膝盖上的手一下子攥紧,额头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片刻后,严怀瑾嗓子里爆发出尖锐的尖叫,跳起来,使劲摇晃纪茴枝的肩膀,“纪茴枝!你还我清白!啊啊啊!你还我清白!”
纪茴枝被晃得脑袋发晕,生无可恋的抬手捂住耳朵,“别叫了,不然外面的人更以为你遭受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不公平待遇……”
她话还没说完,严怀瑾就又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尖叫,然后反应过来紧紧把嘴抿上,更大力的摇晃她的肩膀,却一个字都不敢吭。
纪茴枝感觉自己都要被摇散架了,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
贺流景在旁边努力深呼吸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眼神凉飕飕,脸上写满了控诉和愤怒,还夹杂着一点点说不清的委屈。
“……”
纪茴枝眼神飘忽不定的挪开目光,心虚道:“好吧好吧,我给你们想办法善后。”
“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严怀瑾急得跳脚。
纪茴枝眼睛转了转,思索一会儿,眼睛忽然一凉,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严怀瑾满脸怀疑,“真的可行?”
纪茴枝一脸坚定,“相信我,他的清白已经没有了,你的清白还能守住。”
贺流景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强了,“……”
严怀瑾深信不疑地朝纪茴枝点了点头,不敢再耽搁,他一下子扯乱自己的头发,推开房门,大叫着跑了出去。
他一边跑一边喊。
“三殿下!你怎么醉糊涂了?竟然连男女都分不清,哎哎哎!幸好臣有些武力值在身上,能够保护自己!”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我誓死守护住了自己的清白!”
“殿下!臣先告退了,你跟美人们好好快活吧。”
贺流景嘴角一阵阵抽搐,他望着院子里屁滚尿流跑出去的严怀瑾,整个人仿佛凝固成了一座石像。
有些人看起来还活着,其实他已经死很久了。
半晌,贺流景终于动了动,他斜睨了纪茴枝一眼,用充满疲惫的嗓音问:“就紧着我一个人霍霍是吧?”
“……好困,我是不是不小心吃了蒙汗药,忽然好困……”纪茴枝打着哈欠,一步步退到门口,然后一溜烟跑去隔壁睡觉了。
烂摊子什么的当然要交给老板收拾。
贺流景看着屋内陷入沉睡的五个美人,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他唤来金桃和银桃,让她们去隔壁陪纪茴枝,自己起身去了书房。
次日一早,贺牟听到下属的禀报,一惊一乍的瞪大了眼睛。
一夜六女,竟然还有男人!
三殿下……三殿下可真是玩的好花啊!
贺牟觉得自己跟贺流景比,简直太优秀了!父王的确应该以他为傲。
于是五位美人在房中迷迷糊糊的醒来,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收到了贺牟派人送来的赏银,然后在天色大亮前将她们从后门送出了府。
她们疑惑的挠了挠头,赶紧赏银将收下了,没敢多说半个字就上了马车,生怕到手的银子跑了。
不用干活还有银子收,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啊!
用过早膳,贺牟就笑呵呵的找了过来。
他看贺流景的目光热络了不少,仿佛经过昨夜,他们两个已经是对过暗号的同道中人,比别人多了一份默契一样。
“堂兄昨夜睡得可好?”
贺流景摇头,“不是太好。”
书房的床太硬了。
贺牟笑得有两分邪狞,心道贺流景累了一晚能睡得好么。
他都有些羡慕了!
贺牟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意有所指地揶揄道:“殿下人不可貌相,弟弟是自愧弗如。”
贺流景:“……”
贺牟压低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殿下这一路想必已经见过各色美人,不过我们邯州的美人也不遑多让,这些美人可是鱼米之乡养出来的,别有一番风姿,昨天那五个不过是给殿下尝个鲜,还有各种各样的美人等着殿下呢。”
贺流景心底一突,面上却气定神闲地摆了摆手,“不用。”
贺牟见他如此从容淡定,愈发觉得这人可真能装。
他自认善解人意地道:“我知道殿下的顾虑,您放心,我肯定会安排好,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的。”
“……我自己找。”贺流景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意有所指道:“喜欢吃什么,我自己知道。”
贺牟差点笑出声,看来这位三殿下暴露真面目后也懒得藏着掖着了,想必是这段时间憋得厉害。
“殿下,我知道邯州都有哪些好去处,不如我带你去……”
严怀瑾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贺牟正缠着贺流景,厉声道:“你离殿下远一点!殿下这般尊贵的身份,是你能近身的么!”
贺牟看到他神色有些复杂,不但没生气,还带着一点点同情。
哎——怪他,昨夜如果不是他送来五位美人,引得贺流景兽性大发,也不能让这位严大人差点遭了殃。
骂就骂吧。
如果昨夜经历这种事情的人是他,他恐怕现在也很想找个人骂一顿。
严怀瑾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梗着脖子道:“还不赶紧走?殿下每天这个时辰都要看书,你少在这里打扰殿下。”
贺牟心里闷笑,昨夜他都知道贺流景的真面目了,一个个还在这里装什么。
他也装模作样的站起身,规矩的行了一个礼,“殿下,那我就先告退了。”
“……嗯。”贺流景拿起桌案上的书册翻开一页。
贺牟定睛一看,竟然是街上卖的杂书。
可真是个色胚。
他憋着笑走了出去。
第55章
贺牟从贺流景房里出来,直接去了邯王屋里,畅谈许久,把昨夜发生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邯王听得津津有味,将整个过程听了一遍后,忍不住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满意的抚了胡须。
这个贺流景看来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不足为惧,之前都是他们多虑了。
贺牟得意道:“他以前那些美名,估计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派人散播出去的,还有一部分是被他装模作样的样子骗了,父王,你是不知道他有多会装,昨夜他做出那么荒唐的事,今天还跟没事人一样。”
比他还能装!
幸好他们父子三人眼睛都是雪亮的,一眼就识穿了他的伪装。
邯王轻轻笑了笑,他就知道庆德帝生不出好苗子!
从这天起,邯王父子三人对贺流景盯的没有那么紧了,屋子周围的暗探也少了几个。
贺流景每天都要出门,往花楼里钻两个时辰,每天都醉醺醺的回府,行事一天比一天荒唐。
有他们引开注意,尹邦一直在暗中行事,已经锁定了几个位置。
这日,天朗气清。
贺流景觉得酝酿这么多天已经差不多了,带着纪茴枝和严怀瑾出了府。
路过后花园,听到几个小厮正在假山后面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住在府里的那位三殿下……可不是一般人啊!”
纪茴枝和严怀瑾脚步一顿,默契的踮起脚尖,悄悄走过去。
有热闹哪能不听?尤其是关于贺流景的!
贺流景无奈叹息,只能抬脚跟了过去。
小厮们把声音压得很低。
“据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你别学会一个词就瞎用,月黑风高是这么用的吗?”
“我是在书房里伺候的,难道不比你懂?这四个字就是这么用的。”
“行行行,你在书房里伺候了不起,你接着往下说。”
“那一夜,美人进入三殿下的房间后很久都没有出来,过了一刻钟,火烛熄灭,屋子里人影晃动,娇声不断响起,这时在一众娇媚的声音里,突然传出一道清脆的男声……”
严怀瑾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是来看贺流景的好戏的,不是来听他自己的笑话的!
“只听那男人高声喊道‘我不要!不要!不要嘛!’……声音越来越大。”
严怀瑾黑着脸撸起袖子。
他什么时候这么喊了!不对!压根就不是他喊的!
他默默看向罪魁祸首。
“……”纪茴枝伸手拦住他,“冷静点,冷静点,他们都是瞎说的,不要在意……”
严怀瑾深呼吸了两下,继续往下听。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后,隐隐约约又传来那男子的声音,口中喊着‘你还我清白’,听起来好似还哭了。”
严怀瑾:“!!!”
他当时的确喊了,但他是朝纪茴枝喊的,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隔了一会儿,屋门被推开,那位严大人衣衫不整的跑出了三殿下的卧房……”
严怀瑾咬牙,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他哪里衣衫不整了,他不就是把头发弄乱了点么!
严怀瑾再次看向罪魁祸首。
纪茴枝眼神飘忽的移开目光,仰头望天。
“严大人一路哭哭啼啼,几次险些晕倒……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羞的,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的离开了三殿下的院子。”
严怀瑾:“……”他那是气的!
“惨,当真是惨,幸好有惊无险,严大人誓死守卫住了自己的清白!”
严怀瑾稍稍满意了一点。
他已经学会知足了!
假山后,有小厮忍不住感慨。
“这位三殿下当真是口味清奇,也不知道是真醉糊涂了还是借酒行凶,竟然能看得上严大人那样的……”
严怀瑾:“……!!!”说清楚,哪样的!
“说不定三殿下早就对严大人觊觎已久,借酒行凶而已……”
几名小厮同时嘿嘿笑了起来。
这次轮到贺流景浑身冒冷气,开始撸袖子。
纪茴枝连忙按住他,“再听听……”
“三殿下真是造孽啊,严大人虽然脾气爆了点,但他只骂咱们主子,从来不骂咱们……”
“你怎知不是严大人借机迷惑三殿下?说不定他那夜就是欲擒故纵!”
严怀瑾又开始撸袖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可忍!
贺流景脸比严怀瑾还黑,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
纪茴枝偷偷瞄着他,唇边带着促狭笑意,看向他的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小贺,你不干净了’。
贺流景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气得暗暗磨牙。
三人没有再听下去,主要是贺流景和严怀瑾怕再听下去会把自己气死。
走远后,严怀瑾还满脸恍惚,神色呆滞,“不是……怎么会传的这么离谱?”
纪茴枝从旁边飘了过去,高深莫测的摇头感叹,“人心果然是深不可测啊。”
须臾后,严怀瑾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拔腿追了上去,“都怪你!你这个罪魁祸首,啊啊啊!你还敢看笑话!”
纪茴枝撒腿就跑,两条腿迈得飞快,都快跑出残影了。
贺流景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在气死和累死之间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纪茴枝迈着大步,像一阵风一样跑出了府。
严怀瑾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后来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扶着墙壁,无语问苍天。
这是什么病美人啊!?她如果柔弱,那他就是病弱了!
追不上,根本追不上……
歇歇,他得歇歇。
……
艳阳高照,三人乘着马车,一路来到城南的秋水湖畔旁,一艘画舫停在水面上。
他们从岸边上了画舫,身边只带着护卫和金桃、银桃。
画舫四平八稳的飘在水面上,向湖中央行了过去,纪茴枝这次没有晕船,还兴致勃勃的站在甲板上欣赏四周山林的景致。
流水迢迢,景色宜人。
画舫逐渐驶向一片山林附近,一个渔夫打扮的人划着小舟一点点靠近。
贺流景和严怀瑾跳到小舟上,回头看向纪茴枝。
贺流景不放心问:“能行吗?如果感觉不舒服就立刻让画舫靠岸。”
纪茴枝拍了拍胸口,“没事,包在我身上。”
贺流景点头,带着严怀瑾乘着小舟上了岸,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画舫离开。
纪茴枝让人抱来一把琴,将琴案放到甲板上,然后坐下开始抚琴。
琴声阵阵,画舫继续往前行去,无人知晓画舫里已经少了两个人。
……
邯王府内,探子回府禀报。
“三皇子带着他那个外室去泛舟了,那外室还为他弹琴,小的们假装成渔夫跟了一段距离,怕引起他们的注意,就没跟太远。”探子想起那有如魔音入耳的琴声,还觉得耳朵疼,忍不住搓了搓耳朵。
邯王鄙夷的哼笑一声:“沉迷女色,不知所谓。”
贺丁嗤道:“他倒是聪明,画坊停在湖上,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正适合偷偷行荒唐之事,免得落人口实。”
邯王道:“估计他以前在京城就是这么干的,只是瞒得过庆德帝,却瞒不过本王。”
贺牟心思活络起来,忍不住问探子:“他那外室还会弹琴?”
探子一言难尽的道了声‘是’,虽然弹的很难听,但能弹出响来,也算是会吧……
贺牟轻轻摩擦了两下手掌,愈发觉得心痒难耐。
那样的美人素手抚琴,该是何等美妙的风姿啊?想必琴声也悦耳至极吧……
纪茴枝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这日起,她和贺流景日日泛舟湖上,严怀瑾偶尔会跟过去,其余的时间都留下转移贺牟和贺丁的注意力,缠着他们带自己游山玩水。
画舫每次行至途中,贺流景都会悄无声息的离去,带着尹邦暗中部署,收集邯王谋逆的证据。
纪茴枝留在画舫里帮他掩人耳目,她有的时候在甲板上弹琴,有的时候叫来乐妓舞姬,带着金桃和银桃欣赏歌舞。
每次乐妓舞姬来了画舫,她都隔着一扇屏风,假装自己是贺流景。
她偶尔还会用男声夸赞两句,反正乐妓舞姬也分辨不出贺流景的声音。
纪茴枝日子过得逍遥,贺流景在外面奔波,却是晒得一日黑过一日。
这天他提前回来,从小舟上翻身上了画舫,乐妓舞姬还没有离去。
他混进护卫里,悄悄抬头望去,纪茴枝躺在屏风后的美人榻上,穿着身男装,只露出一片衣角。
金桃和银桃都没闲着,一个斜斜的倚在榻旁,剥着葡萄往她嘴里喂,一个坐在凳子上,一边听曲一边给她揉腿。
三人的动作隔着屏风,朦朦胧胧的。
纪茴枝惬意地翘着腿,屏风旁只能看到她的脚在若隐若现的晃着,一看就心情不错。
贺流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头看了眼脚底粘的草叶泥土,“……”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纪茴枝听到他的咳嗽声,迟疑的从美人榻上坐起来,探头偷偷看了一眼,确定是贺流景后,她朝银桃摆了摆手。
银桃从屏风后走出去,让乐妓和舞姬停下来,掏出一袋银钱递给她们,道:“主子们乏了,你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乐妓和舞姬喜盈盈的将银子收下,连连拜谢。
这些天来她们隔三差五来跳几支舞、唱几首曲,就能收获颇丰厚的银子,这么好的买卖,她们巴不得多来几次。
画舫靠岸,她们欢声笑语的从岸边离开,小姐妹们赚了银子,约定好一起去胭脂铺买些胭脂。
待她们走远,纪茴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浅蓝的圆领锦缎袍子,腰肢纤纤,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束了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明眸皓齿,俨然一个俊俏如玉的小公子。
她走到近前,朝贺流景眉眼一弯,“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贺流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眉眼微垂,有些不敢看她,只看着她腰上挂的玉坠,心不在焉的回道:“已经有眉目了,‘蚁穴’差不多找到了,我准备明天夜里再去探一探,就先回来了。”
所谓‘蚁穴’自然是私藏兵器之处。
纪茴枝眼眸微亮,如果找到了邯王的老巢,那就离把他的老巢连根拔起不远了,她唇边忍不住漫起一丝笑意,事情进展的挺顺利。
贺流景抬眸看了看她,抿唇问:“这些天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是这么穿的?”
“是啊。”纪茴枝在原地转了一圈,下巴微微抬起,展开折扇,冲他挑眉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装的很像?”
贺流景看着她明媚的面庞,‘唔’了一声:“是挺像的,一看就是个娇俏的小娘子。”
“明明就很像,怎么就成小娘子了。”纪茴枝不服,跑到水边照了照,望着自己的影子辩驳道:“这不是挺像的么?肯定是你眼神不好。”
贺流景走过去,水面上的倒影便成了两人。
他望着水面上色若春桃的小娘子,浅浅牵了下唇角,语气里不自觉带着一丝宠溺,“嗯,这么看是挺像的,刚才是我看岔了。”
纪茴枝满意了,嘴角骄傲的扬了起来,“这可是金桃给我梳妆了半个时辰的成果,厉害吧?”
清风吹拂,微微扬起她的发梢,面庞白皙又明媚。
“厉害。”
贺流景抬手想帮她把发丝别到耳后,纪茴枝却突然转身回了船舱里,一边走一边搓着胳膊,“天怎么越来越冷了,不知道过冬前能不能回到京里,可别把我院子里的花冻死了……”
贺流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浅浅皱了下眉。
……
午时将近,两人一起回到邯王府,从马车上走下来,在门前正遇到刚回来的严怀瑾。
严怀瑾手里拎着一壶酒,走路摇摇晃晃,贺牟和贺丁一左一右扶着他,他一会儿吵着要吃城南的包子,一会儿说明天要到邯州最大的酒楼吃饭,还指挥贺丁背着他走,看起来颇为潇洒得意。
“……”贺流景又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踩满泥泞的靴子。
几人一起走进王府。
严怀瑾得继续装醉,就直接回屋睡大觉去了,其余人路过前厅,见邯王坐在里面,就抬脚走了进去。
邯王正在用饭,桌上只摆着一盘红烧豆腐、一盘素炒扁豆,还有一碗菠菜猪肝汤,看起来极为朴素,菜里连点荤腥都没有。
纪茴枝定睛望去,发现邯王衣裳袖子上还打着补丁,敬佩之情顿时油然而生。
瞅瞅人家!这才叫演戏演全套,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堂堂王爷,穿补丁衣裳,这得是多么高风亮节啊!
邯王看着他们,搁下筷子,笑容满面的摸了摸胡须,“皇侄和纪姑娘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纪茴枝戏瘾上身,觉得不能被老戏骨比下去。
她眼睛一转,捏着帕子往贺流景身上甩,“画舫上风大,吹的枝枝有些头疼,殿下心疼枝枝,就带枝枝回来了。”
邯王笑呵呵道:“这两天风大,确实不适合游湖,不如明天让牟儿带你们去附近的山上走走。”
贺流景装作面色一沉,露出不悦的神色,“山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有湖边的景致好看。”
纪茴枝配合地又甩了甩绣帕,“枝枝今天扫了殿下的雅兴,心中已经很不安了,哪敢明天还耽误殿下去游湖,这‘游湖’啊……可是我们殿下最喜欢做的事了。”
邯王三父子顿时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贺流景这些天名义上‘游湖’,其实画纺上美人不断,天天莺声燕语,荒唐至极,他们可都看在眼里。
亏他们竟然还以为能瞒天过海!真是幼稚!无知!
贺牟故意用亲厚的语气,凑到贺流景耳边小声道:“殿下,你这外室好懂事,一点都不会争风吃醋,不像我后宅那几个,我跟她们中的哪个多说几句话,另外几个都要吃飞醋。”
他咧着嘴说完,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回头一看,贺流景脸色漆黑无比,浑身冒着寒气。
“???”
他说错什么了吗?
贺流景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蹙眉看着纪茴枝的背影。
她不是懂事,是根本就不酸。
“快过来坐。”邯王笑着引他们落座,“我让膳房再多加几盘菜,咱们正好一起吃午膳,这些天皇侄和枝枝姑娘每天都出去游湖,咱们都好几日没坐在一块吃饭了。”
几人坐下,纪茴枝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了贺流景一脚。
老戏骨都表演这么久了,小戏骨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贺流景清了下嗓子,酝酿好情绪,嚣张地开口道:“你们邯州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菜,这些天吃得我嘴里寡淡无味的。”
纪茴枝故意撇着嘴:“连鸡肉吃起来都没有京里的香。”
邯王面色不变,点头附和道:“是,这里的菜色是没有宫里的好吃,我当年刚来到封地的时候也觉得不适应,不过这些年都吃习惯了。”
贺丁趁机道:“前年陛下过寿的时候,我替父王去京里给陛下贺寿,当时父王用自己攒了几年的银子寻到一块稀有的黄玉,父王找了能工巧匠,历时三个月雕成一个寿桃,送给陛下贺寿,我一路亲自护送到京里,有幸留在宫里用膳,那味道的确是令人唇齿留香。”
邯王满意的递给贺丁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段话的重点是饭吗?当然不是!重点是他的节俭和对庆德帝的忠心!
果然还是他儿子聪明,看起来是闲聊,实际上是在替他表忠心。
贺流景却不为所动。
他饮了一口茶,眉梢一挑,更嚣张道:“幸好当年皇爷爷把皇位传给父皇,不然我就得像两位堂兄、堂弟一样,连宫宴都吃不上几次,真是可怜……”
这番话简直是精准的戳在了邯王的痛处上,邯王火气直冲脑门,差点站起来掀桌子。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邯王差点没控制住脾气,可他还没忘记自己是一位‘忠君爱国’的王爷,应该对当年皇位传承一事心服口服,不能有半点不满。
他只能抽搐着嘴角,压着火气,忍到面庞扭曲。
贺牟和贺丁也没好受到哪去,这些年他们作威作福惯了,还从没被人这么嘲讽过呢!
这几天他们把以前没有体会过的情绪都体会了一遍,真是气煞他们了!
贺流景把人都气够了,像完成任务一样,看了纪茴枝一眼。
纪茴枝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贺流景嘴角愉快的勾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邯王却食不下咽,勉强吃了两口,胃里堵的难受,贺牟和贺丁也吃的比平时少。
纪茴枝和贺流景嘴里嫌弃着,吃的却一点也不比别人少,看得他们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不好吃吗?你们还吃!
纪茴枝愉快的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就吃就吃!
用过午膳,贺流景和纪茴枝吃饱喝足,满意的搁下筷子。
两人对视一眼,贺流景又‘目无尊长’的起身,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带着纪茴枝离去。
邯王气得吹胡子瞪眼,等他们走远,就怒气冲冲的摔了筷子,“混账!无知竖子!”
贺牟给他倒茶,“父王别动怒,这天下早晚都是咱们的。”
贺丁起身给他抚背,“父王不必跟贺流景一般见识,他不过就是个蠢皇子而已,眼中只有吃吃喝喝和玩乐享受那点事,咱们不必跟他计较。”
邯王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不屑道:“本王知道,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罢了,本王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顿了顿,他又嗤道:“本王图谋的是整个天下,怎么可能会在乎这点小事。”
……
当天夜里,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之时,邯王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竖子!无知竖子!”
“本王在京中潇洒快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本王从出生起就在吃宫里的饭!有什么稀奇的!本王一次能吃三大碗!”
“吃吃吃!草包!你以为本王会在乎那几口饭么!”
“本王才不在乎!没人在乎!混账王八羔子!”
……
旁边被惊醒的妾室,拽着被子偷偷往角落里缩了缩。
救命,王爷怎么突然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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