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秋风萧瑟,暑气尽消。


    萱花院大门敞开,贺流景从外面走了进来。


    纪茴枝坐在石桌前算账,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唤了声殿下,继续低头拨算盘。


    绣坊生意越来越好,她需要整理的账册越来越多,每日除了听课就是算账、画花样,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贺流景撩开衣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纪茴枝算盘拨的叮当作响,半晌都没空抬头看他一眼。


    贺流景见她比自己还忙,无奈开口:“我有事情跟你说。”


    “马上就好。”纪茴枝把最后一笔账算完,合上账本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脸色有些差。


    “怎么了?”


    贺流景道:“父皇派我运粮草去边关,事出匆忙,明早就得启程。”


    纪茴枝动作一顿。柔柔抬眸:“那我们岂不是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虽然她隐藏的很好,但贺流景还是在她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期待和兴奋,简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这糟心外室果然一如既往的糟心。


    “此去路遥,枝枝好舍不得殿下。”纪茴枝用哀伤而失落的语气道:枝枝会为殿下祈祷的,愿殿下一路顺风。”


    贺流景看了她片刻:“嘴角压下去一点。”


    如果不是梨涡都笑出来了,他就信了。


    “……”纪茴枝压下嘴角,努力哭丧着一张脸,仰头望天,“枝枝好难过,好舍不得殿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呢。”


    贺流景面无表情问:“你舍不得我,一直看天做什么?”


    纪茴枝眨巴两下眼睛,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


    “……”贺流景掰过她的下巴,“来,看着我,让我看看你是怎么为我流泪的。”


    四目相对,纪茴枝又眨巴眨巴眼睛。


    哭不出来,还有些想笑。


    最后,纪茴枝愣是憋笑把眼睛憋红了。


    清风拂面,院子里的萱草花随风微微晃动。


    小娘子眼尾泛红,眸中渐渐水光潋滟,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抖了抖。


    贺流景手指蜷缩了一下,像触电一般松开手,率先败下阵来。


    他起身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还有许多事没有处理,先回去了。”


    纪茴枝跟着站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隐约藏着期待,“殿下要离京多久?”


    “最快也需两个月。”贺流景眉心微蹙,一想到要离开这么久,他看着眼前闹腾的小外室就觉得格外不踏实。


    纪茴枝努力忍住雀跃,不然她就要跳起来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


    大魔王不在家,小外室是不是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竟然要离开那么久……”纪茴枝抿着唇,努力让目光显得无比真诚,“枝枝明日为殿下送行。”


    “……不必。”贺流景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他怕自己再待一会儿就被气死了,也怕她憋笑给自己憋死。


    “咯咯咯咯咯咯!”纪茴枝一等人走远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张开手臂在院子里愉快的转了几圈,高兴的开始畅想贺流景不在的幸福日子。


    首先,她要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太阳不照屁股她不起床!


    其次,她要想办法罢课!


    读书?不读!


    弹琴?不弹!


    调香?不调!


    她要将摆烂进行到底!


    从明天起,她就是最自由最无法无天的崽!


    最后,她要天天祈祷贺流景晚点回来,让幸福的日子维持的久一点!


    这一天,纪茴枝愉悦的心情持续了很久,她沐浴后躺到床上,睡觉时嘴角还带着幸福的笑容。


    明天会更好!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贺流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以前也经常外出办差,一走就是几个月,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过。


    他越想越不放心,总觉得等他回来,这别院说不定都被纪茴枝铲平了。


    纪茴枝有多闹腾,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如果他不在她还不得上房揭瓦?


    何况那个纪二郎心术不正,上次还想带纪茴枝走,纪茴枝一个人留在京中,纪二郎如果得知消息,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满脑子都充斥着两种情形,一种是回来后家被拆了,一种是回来后小外室没影了。


    贺流景一夜未眠,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他顶着眼底的乌黑,揉了揉眉宇,心里有了决定。


    纪茴枝美滋滋的睡了一晚,想一睁开眼睛就尽情享受自己的新生活,如果醒的早,还可以顺路送送大魔王,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不舍’。


    啊!那一定是感人肺腑的画面,说不定贺流景还能被她感动哭了!


    结果她早上还没睡醒,就被贺流景从床上薅起来,抗进了马车里。


    纪茴枝卷在被子里睡眼惺忪的醒来:“???”


    这是哪?她是谁?为什么大魔王还在?


    纪茴枝一个轱辘爬起来,趴到窗口往外看,她没看到熟悉的院子,只看到了不断向后的街景!


    马车已经启程了!


    纪茴枝双眼瞪圆,不可置信的看向贺流景。


    这后退的哪里是街景啊?分明她的快乐生活!


    贺流景心情终于舒畅了。


    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他还是决定把自己这不省心的外室带上。


    纪茴枝努力挤出微笑,“这是怎么回事啊?是我梦游自己跑上来的吗?你快让马车停下,我这就下去。”


    她肯定是在做梦!


    贺流景微笑开口:“是我亲自把你扛上来的。”


    纪茴枝嘴角抽了抽,这个‘扛’字可真是生动又形象啊!


    “殿下,我可是你最宠爱的‘病美人’,你哪里会舍得我千里奔波呢?外面的人会觉得很奇怪的!”


    “你是我最宠爱的‘病美人’,我怎么舍得跟你分开?当然要时刻带在身边。”


    纪茴枝:“……”大魔王!


    不,狗男人!


    “我没带行李!”纪茴枝试图挣扎。


    “银桃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路上如果缺什么再买就行。”


    “绣坊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告知田秀娥了,她会看好铺子,你不用担心。”


    “那先生们……”


    “我都派人通知了,这段时间让他们不用过府。”


    “吃……”


    “糕点茶水都给你备好了,你喜欢的烧饼也买了,在食盒里,现在应该还温着。”


    纪茴枝郁闷的鼓了鼓嘴巴。


    贺流景果然是大魔王,竟然把什么都想到了。


    “你的衣衫银桃也帮你穿戴整齐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睡得太实。”


    纪茴枝:“……”扎心了。


    贺流景抬手抚平她头上翘起的发丝,含笑问:“我们枝枝不会不愿意去吧?”


    纪茴枝皮笑肉不笑,“怎么会呢?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


    贺流景笑了下,“你不是想游山玩水吗?这次运送粮草不急着赶路,路上足够你看遍山河景致了。”


    纪茴枝眼睛一转,觉得能离京去玩好像也不错,有些心动。


    贺流景又道:“这段时间你的课就都免了吧,书也不用看了。”


    纪茴枝眉眼一喜,瞬间愉快起来,在哪里摆烂不是摆烂呢!


    她麻利的窝回被子里继续酣睡。


    睡饱了才有力气玩!


    贺流景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无奈摇头。


    就没见过比她心更大的。


    贺流景抬手把她露在锦被外面的手臂放了进去,也闭着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毕竟他昨夜一夜没睡。


    小外室还是待在身边比较安心。


    纪茴枝舒服的睡了个回笼觉,睡醒后才发现严怀瑾竟然也跟他们同行,他是这次运送粮草的副将。


    严怀瑾骑马跟在他们马车旁,得意洋洋的朝纪茴枝炫耀,“坐马车坐累了吧?在马车里待着很憋闷吧?看我骑马眼馋么?”


    这是什么灵魂三问呀?


    明知道队伍里都是官兵,都是男子,她不能出去骑马!


    纪茴枝静静看了严怀瑾两眼,趴到窗边,捧着仍有余温的烧饼嗷呜咬了一口。


    她望着严怀瑾被冷风吹的样子,又端起热乎乎的桂花蜜水喝了一口,然后朝严怀瑾眨了眨眼睛。


    你看我像羡慕的样子吗?


    现在已经入秋了,是马车里不够温暖,还是坐着不够舒服?难道是这些吃食不够香么!


    纪茴枝啜着蜜水,慢悠悠道:“这路上尘土飞扬,严公子还是少说些话吧,免得吃一嘴灰尘。”


    “……”


    纪茴枝悠悠一叹:“有人吃饼,有人吃灰,还有人吃亏,就是不知道吃灰的和吃亏的是不是一个人。”


    “……”


    严怀瑾扬起马鞭,指着马车里,“贺流景,你看看她,你看看她!”


    坐在马车里的贺流景把眼睛闭了起来。


    看书累了,眼睛需要休息。


    严怀瑾:“……”说也说不赢,管也没人管。


    他气得落后几步,选择眼不见为净!


    纪茴枝吃完一个烧饼,拍了拍掉落的碎渣。


    饼渣伴着冷风吹进了严怀瑾的眼睛。


    “我的眼睛!纪茴枝!”严怀瑾一边咬牙切齿的揉眼睛,一边打马跑了。


    纪茴枝坐在马车里,捂着肚子大笑。


    接下来几日严怀瑾屡败屡战,又屡战屡败,从来没在纪茴枝手里讨到好处。


    最后贺流景都看累了,忍不住感叹,“你当年考科举的时候如果有这份毅力就不会只是个进士了。”


    严怀瑾:“……”连日来伤痕累累的心脏又被插了一刀。


    怎么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都不帮帮我?你我可是自幼相识的深厚感情!”严怀瑾忿忿不平地指责。


    贺流景不为所动地挑了下眉,“是谁先挑起来的?”


    严怀瑾一噎。


    “是谁先炫耀自己可以骑马的?”


    “……”


    “是谁自己吵不赢,还非要去招惹的?”


    “……”


    “怪我吗?”


    “……”


    严怀瑾觑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总结:“你俩天生一对。”


    贺流景端着茶喝了一口,嘴角一点点上翘。


    严怀瑾:“???”你笑什么?你竟然不生气!


    他这是骂到他心坎里去了吧?!


    可恶!


    这日,夜幕落下,车马刚走至宽城。


    附近没有驿站,一行人就住到了当地的知府家中。


    廖知府得到消息,一把推开怀里的美人,连滚带爬的从床榻上起身,鞋都忘了穿就跑了出来。


    小厮提醒后,他才匆忙跑回去穿上靴子,换上官服,戴上官帽,总算收拾的像个官样了。


    待他来到府宅门前,正看到贺流景亲自扶着纪茴枝下了马车。


    出门在外,纪茴枝衣着简单,乌发只用一根玉钗挽起,脸上不施脂粉,却更显容貌清丽可人。


    廖知府眼睛忍不住往她身上飘。


    不愧是京中来的美人,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长得这么水灵的!


    他心里琢磨着,三皇子出来办差都要带着美人相伴,看来跟他一样是个好美色的人,廖知府心思不由活络起来。


    他心里打着算盘,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


    夜里,廖知府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纪茴枝这一路过得还算滋润,一来带着粮草走不快,二来有贺流景这个皇子在,沿路没有人敢懈怠,都是好吃好睡。


    她懒得应酬官家女眷,就继续装柔弱,有人跟她说话她就装头晕,有人邀她散步,她就喊累。


    酒过三巡,丝竹声渐渐响起。


    一群舞姬走上台去,薄如蝉翼的衣衫下是曼妙的身姿,腰肢纤纤,脚腕上挂着银铃,赤足踩在地上,随着笛声翩翩起舞。


    月光倾泻,玲珑有致的身段尽显。


    严怀瑾咕咚一声咽下一口酒,看的目瞪口呆,脸颊涨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廖知府拱了拱手,笑眯眯道:“这是下官让人准备的,这些舞姬都是宽城数一数二的……”


    贺流景蹙眉,放下酒盏,“下去”


    丝竹声一停,宴席蓦地变的寂静。


    廖知府踌躇不安地看向贺流景。


    这马屁没拍对?


    贺流景面色冷峻,起身带着纪茴枝离开。


    廖知府惶恐不安的跪下,待他们走远后,他才面露不解的抬起头。


    不应该呀!同为好色之人,他喜欢的三皇子怎么会不喜欢?


    难道是口味不一样?


    他望向纪茴枝,目光里很快露出一丝了然。


    这马屁难怪没拍对。


    三皇子喜欢的是这样弱不禁风的病美人,他得投其所好!


    纪茴枝自然不知道廖知府的想法,她一步三咳的回了住处,在院子里跑了三圈,又踢了一百下毽子,回屋吃了宵夜,才沐浴睡觉。


    她一夜好眠,起床后却发现贺流景脸色难看。


    原来皇上派贺流景运送的粮食,竟然有大半都已经发霉了。


    今天早上装车的时候有一筐粮食不小心翻倒撒了,贺流景才发现了此事。


    此事事关重大,贺流景和严怀瑾都面色严肃。


    纪茴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严怀瑾在原地走了几圈,义愤填膺道:“这可怎么办?咱们才出发几日啊,这些粮草肯定是出发前就坏了!这个锅咱们不能背!”


    贺流景面色更沉。


    纪茴枝眸色一动。


    贺流景处事向来谨慎,出发前肯定仔细查验过这些粮草,但他不可能把每一担粮草都打开自己检查一遍,必定要派底下的官员去做。


    这些发霉的粮食能逃过他的眼睛,肯定要有许多官员配合,除了庆德帝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这明显就是庆德帝摆了贺流景一道,他知道贺流景和严怀瑾关系好,还把严怀瑾也牵扯了进来。


    可是庆德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纪茴枝认真思索了片刻。


    贺流景之前把针对几个皇子的事情做得太明显。


    庆德帝这样做是在处罚他么?


    此事可大可小,如何定性全凭庆德帝的态度。


    纪茴枝想到他们跟庆德帝、王皇后围在一起吃饭的情景,心情有些复杂。


    真是帝王心海底针啊。


    说不定庆德帝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如何给贺流景下套了。


    贺流景盯着发霉的大豆看了片刻,眸色晦暗不明。


    严怀瑾急得团团转,“那些官员不会承认是他们出了纰漏,肯定要冤枉我们路上没护送好,让粮草受潮发霉!”


    贺流景揉了揉太阳穴,冷静下来,“先别声张,如常吃早膳。”


    严怀瑾急得拍手,“你竟然还有心思吃饭!”


    纪茴枝翻了个白眼,“不吃早饭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出了事,你们愁的吃不下饭?”


    严怀瑾想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如果走漏风声,他们恐怕还没回到京城,几位皇子就会把消息捅到庆德帝面前。


    还不知道会怎么添油加醋呢!


    不行,这件事必须由他们亲自禀报给庆德帝!


    他们就算要回京,也得把消息瞒得死死的。


    饭桌上,纪茴枝看着对面吃的比谁都多的严怀瑾,用相同的语气痛心疾首道:“你竟然还有心思吃饭!”


    “……”严怀瑾低头啃猪蹄,底气不足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啊,不然饿的脑袋发晕,还怎么想办法?何况……端都端来了,谁能忍得住不吃。”


    纪茴枝跟他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夹起一个烧麦,微微抬头看向贺流景。


    贺流景面色如常的吃着早膳,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件事如果真是庆德帝幕后主使,那他可真不地道啊!竟然这么坑儿子!


    纪茴枝垂下眼眸,把烧麦蘸了蘸油碟,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严怀瑾啃完一个猪蹄,愁眉苦脸道:“究竟该如何是好,陛下这次派我们运粮,就是因为兵营的粮草被敌军偷了,现在边关将士还等着粮草救急呢,如果我们不能把粮草按时运到,他们吃什么啊,耽误了边关的军需可是大事!”


    纪茴枝心里一寒,她忽然想到贺流景的舅父和表兄们就是边关的守城将领,庆德帝此举莫非是想要一箭双雕?


    官兵吃不饱饭肯定就没力气打仗,如果打了败仗,那后果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


    纪茴枝越想眉头皱的越深,忍不住抬头看向贺流景。


    贺流景面色沉如平静的湖水,湖水之下却透着凉意。


    “可愁死我了。”严怀瑾又拿起一个猪蹄啃了一口,“如果我们现在回京复命,肯定来不及运送新粮草到边关,可是不回京复命,又没有其他办法。”


    严怀瑾双眉拧得能夹死苍蝇,“咱们还是赶紧回京禀明陛下,由陛下来决断吧,陛下肯定有法子帮我们。”


    纪茴枝蹙眉。


    他们如果现在回京,就是直接给了庆德帝惩处他们的理由,好好活着不好吗?


    “你们怎么不啃猪蹄?”严怀瑾把手伸向最后一个猪蹄,“你们如果不吃,我就都吃了。”


    纪茴枝看向他手里的猪蹄,摇头叹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严怀瑾啃了两口才反应过来:“……”怎么骂人还带拐弯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愤愤不平的放下猪蹄,转头看向贺流景,暗戳戳怂恿,“我娘说过,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实在不行就打两顿!”


    纪茴枝喝了口杏仁茶:“看来你小时候一定没少挨打。”


    严怀瑾:“……”


    他觉得自己心好累。


    贺流景开口道:“我证明,他小时候经常被他爹娘棍棒伺候,几次不能来学堂都是因为被打的下不来床。”


    严怀瑾无语问苍天。


    他们舔嘴唇的时候,真的不会被自己毒死吗?


    好毒的两张嘴!


    严怀瑾拿走最后一个猪蹄,气哼哼的去远处的廊下蹲着吃。


    让他们两个互相把对方毒死吧!


    纪茴枝看向贺流景那张一如往常的闷葫芦脸,分辨不出这葫芦里现在闷着好水还是坏水。


    她给贺流景夹了个烧麦,出声安慰道:“你还有绣坊的分红,至少饿不死。”


    就算母族倒台,太子之位无望,他还有钱!


    贺流景唇角一点点弯起,露出今天第一抹笑容,“你要养我?”


    纪茴枝点头,手臂一挥,豪气万丈道:“放心,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喝的。”


    “……”贺流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敢情是你吃菜我喝汤。”


    他差点就感动了。


    纪茴枝噗嗤笑了出来,想了想,正色道:“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


    贺流景抬头望去,“你有办法?”


    纪茴枝手指晃了晃,“不。”


    “我有损招。”


    贺流景:“……”


    第42章


    贺流景默了须臾,一言难尽道:“把你的‘损招’说来听听。”


    “你让我说我就说?”纪茴枝嘴角一勾,“你的谋臣给你出谋划策,你还要给些奖励呢。”


    “你想要什么?”贺流景笑了下,无奈问。


    纪茴枝拍了拍肩膀,幽幽怨怨地道:“连日周车劳顿,我这肩背又酸又疼,如果不是你非让我跟来,我也不用受这份苦。”


    贺流景‘啧’了声,认命的站起来给纪茴枝揉肩,“这样能说了吗?”


    纪茴枝拍了拍肩膀,“力气重点。”


    “……”贺流景加大了力气。


    “轻点。”


    “……”贺流景又减小了力气。


    纪茴枝见小贺这么听话,满意的弯起唇角。


    “你之前不是查到一份贪官的名单吗?那些官员应该都是二皇子的人吧?”


    贺流景一愣。


    纪茴枝继续道:“那份名单上的人,其中一部分京官已经伏法,还剩下一部分,如果我没猜错,剩下的那部分官员都是地方官吧?”


    贺流景眉心微动,“你怎么猜到的?”


    “前段时间出事的官员,名字基本都在那份名单上面,剩下的那些我本来还挺奇怪,你为什么没有动他们,直到我看到这位廖知府。”


    纪茴枝摸了摸耳垂,“如果我没记错,廖知府的名字也在那份名单上面,看他昨天的做派,再看他后院那些姬妾,绝对是位贪官无疑。”


    若非他们突然造访,这位廖知府应该会把自己伪装成一位清官,可惜贺流景没派人提前通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纪茴枝猜贺流景应该是故意这样做的,而廖知府今天花了百般心思讨好他,就是怕他会追查。


    贺流景发现纪茴枝比他想的还聪明。


    不过,他不但不觉得需要提防,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骄傲,不自觉笑了笑。


    纪茴枝回头,朝他眨眨眼睛,“在他们罪有应得之前,不如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贺流景神色微变,“你是说……”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沿路不要再住驿站,就到这些贪官的府邸里暂住。”


    “进府时我们带上一部分粮食,放到贪官府邸的仓库里,离开的时候当众打开粮袋检验,就说这些粮食在他们府上受了潮,让他们赔。”


    “既然是贪官,肯定不缺银子,让他们筹集新粮。”


    纪茴枝心情愉悦的想,贪官府邸奢华,住起来肯定比驿站舒服。


    贺流景沉默片刻,“耍无赖?”


    纪茴枝点头,心中又生出一计,“总耍无赖也不行,如果遇到府衙里存粮多的,我这个‘病美人’还可以恃宠而骄一下,假装病了需要清静,将贪官和其家眷都赶出去住,那么你就可以偷偷派人把发霉的粮食和贪官府里的存粮调换,换完我们就走,待他们发现也找不到证据,只会以为是自家存粮发霉了。”


    贺流景再次沉默,“会不会太过分了?”


    “招不在损,有用则灵。”纪茴枝撇嘴,“何况那些都是贪官,当然是对他们越损越好。”


    贺流景思索了一会儿,“他们会不会去压榨百姓?”


    “你派人盯着不就行了,让他们花重金买粮。”纪茴枝道:“反正你回京之后,估计就要让他们按罪伏法了,他们也嚣张不了太久了。”


    贺流景面色犹豫。


    纪茴枝耸了下肩膀,“我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办法,如果不行,你就自己想法子,反正边关粮草告急,耽搁一天将士们就要多饿一天肚子。”


    贺流景沉思良久,摇了摇头,“有违道德,有违底线,不可。”


    纪茴枝气哼哼的扭过头去。


    这不是闷葫芦,这是榆木脑袋吧!


    严怀瑾一屁股坐了回来,气哼哼道:“你们就是想把我气走,好说悄悄话,我偏不让你们如意,你们在说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纪茴枝:“……”懒得重复一遍。


    一个时辰后,纪茴枝看着一车车搬进仓库的粮草,朝贺流景使劲哼了哼。


    有违道德?


    有违底线?


    不可?


    贺流景假装没看见的背过身去。


    纪茴枝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好心的没有戳穿他。


    她可真是善解人意!


    严怀瑾得知他们要做什么后,已经戏瘾上身,一边指挥一边义正言辞道:“都好生放置,要轻拿轻放!这些粮草是要送给边关将士的,事关重大,绝不能有闪失!”


    纪茴枝忍着笑,看向站在一旁的廖知府,柔柔开口:“知府大人,我听说宽城有座月老祠很灵验,所以明天想让殿下陪我去逛逛,还要多打扰您几日。”


    这些粮草不可能一夜发霉长毛,说出去也没人信,所以他们得在这多停留两天,才能显得更真实,令人信服。


    廖知府满口答应下来,心里却止不住的惊讶。


    三皇子竟然能为了这病美人拖慢运送粮草的脚步,可见其真是色令智昏之人。


    廖知府心思愈发活络。


    如果他能送美人给三皇子,讨得三皇子的欢心,那他以后在官场上是不是就能风生水起?


    他虽然有二皇子做靠山,但他只是个地方官,连亲自面见二皇子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暗中给二皇子做事,最近二皇子失势,他还是得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难得有机会见到三皇子这尊大佛,三皇子可是正宫嫡脉,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多住几天好啊,住越久越好。


    几人各自打着算盘,忍不住同时露出微笑,看起来气氛一片祥和。


    ……


    宽城的月老祠的确远近闻名,据说促成过很多佳偶,附近的女子出嫁前都要来拜一拜,因此香火极为旺盛。


    纪茴枝戴着纱巾,跟贺流景步行入内,被缭绕的烟火熏的打了个喷嚏。


    贺流景抬手给她挥了挥前面的烟气,“今天来逛月老祠,明天呢,用什么理由继续拖延?”


    纪茴枝朝他眨眨眼睛,“我是谁?你最柔弱的小外室是也,今天出来吹风,明天当时是病得起不来床,你心疼我,哪里舍得赶路?”


    这可是个连环故事,有续集的!


    贺流景:“……”失敬了。


    看来他要将色令智昏的形象演绎到底了。


    两人走进里面,月老祠里画着许多壁画,墙壁上写着花前月下的诗词,连灯笼都是成双成对的,地上铺着鹅卵石,院子里种着一棵大树,大树上绑着许愿的红绸,随风轻轻飘扬着。


    两人走过去添了些香油钱。


    “既然来都来了,我过去拜拜。”纪茴枝兴致勃勃的走进大殿。


    贺流景提醒,“这里是月老祠。”可别又求生意兴隆。


    纪茴枝胡乱点了点头,“我知道,来月老祠当然要求姻缘。”


    贺流景眸色微动,不自觉跟了过去。


    纪茴枝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信女纪茴枝诚心祈愿,未来夫君不必有权,不必有势,不必有钱……”


    贺流景靠在门边静静的听着,越听越不对劲,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有权怎么了?有势怎么了?有钱怎么了?


    纪茴枝还在继续求着:“不必为官,不必为将,不必长相英俊,不必身长七尺……”


    贺流景额角突突跳了两下,将她从蒲团上拎了起来,“别许了。”


    纪茴枝疑惑回头,“怎么了?”


    贺流景沉着脸,“……不爱听。”


    “又不是说给你听的。”纪茴枝拽回自己的衣领,又跪了回去,双手合十晃了晃,“月老在上,信女只求未来夫君是良善之人,能真心相待,相互扶持,一生一世一双人……”


    贺流景也双手合十,在纪茴枝身后朝月老拜了拜,心中默念:“前面的您就当没听到,后面的……”


    他停顿片刻,在心中默念,“愿她所许皆成真。”


    两人从月老祠出来,去了临街的街市。


    街市热闹非凡,卖什么的都有。


    路过一个卖绣鞋的摊位,贺流景忽然停住脚步,看了眼纪茴枝,对摊主道:“有适合她穿的吗?”


    摊主看向纪茴枝的脚,立马选了一双大小合适的,笑眯眯道:“我卖鞋卖了二十年,只看一眼就知道,小娘子穿这双肯定合适。”


    贺流景给了银子,带纪茴枝去了附近的巷子,蹲下道:“把脚抬起来。”


    纪茴枝怔了怔,“为什么突然送鞋给我?”


    “你的鞋穿着不舒服。”贺流景抬起她的脚,把她脚上的绣鞋脱了下来。


    纪茴枝愣住。


    她今天穿了双新绣鞋,刚下马车的时候就觉得磨脚,但她觉得忍忍就过去了,就没有说出来,也不知道贺流景是怎么发现的。


    纪茴枝不自在的挠了下头,“新鞋嘛,磨几次就好了。”


    “不是什么东西都要非得磨合好的,伤的是你的脚,不值得。”


    纪茴枝垂下眸,低头看着贺流景。


    贺流景穿着一袭白衣,袖口绣着银丝云纹,看起来衣不染尘,此刻他蹲在地上,脱掉她的绣鞋,手掌托起她的脚,一点点把新绣鞋穿到她的脚上。


    贺流景的掌心很烫,纪茴枝心头骤然跳了一下,只觉得那股热意一点点蔓延开,化作潺潺春水流淌在她的心间,让她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


    贺流景起身时,纪茴枝避开了他的视线。


    大魔王偶尔做次人还挺有魅力。


    差点闪瞎她的眼。


    两人回到廖府,暮色已经落下。


    廖知府又备好了丰盛的晚宴,当地官员做陪,什么好酒好菜都端了上来。


    纪茴枝坐到贺流景身侧,吃得津津有味。


    不愧是贪官啊,选的酒菜都很好吃。


    廖知府默默观察着他们,心道这病美人虽然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却是个不知道伺候人的,既不知道给三皇子倒酒布菜,也不知道讨三皇子欢心,只顾着自己填饱饱肚子。


    他忍不住偷偷笑了笑,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啊,三皇子出门在外,肯定想要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纪茴枝没察觉廖知府的视线,自己一个人吃得开心。


    如果她听到廖知府的话,肯定会问。


    贺流景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让人伺候?!


    看看她,就自己动手吃的很香啊!


    病美人怎么能伺候人呢,病美人没让他伺候就不错了,她已经很给贺流景留面子了好么!


    侍女端着酒水走过来,纪茴枝鼻子轻轻动了动,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目光不由跟着过去。


    廖知府笑容满面道:“这是宽城特有的桃子酒,喝着不会醉人,还有桃花的清香,喝过之后真真就成了人面桃花相映红,所以又名桃花面。”


    纪茴枝眼睛一亮,今日在月老祠外她就看到有卖这种酒,她本来想买两坛回来,可是有前车之鉴在,贺流景说什么都不肯让她买酒。


    纪茴枝很是郁闷,觉得他简直不讲理,她每次喝醉酒之后明明乖得很!眼睛一睁一闭天就亮了。


    贺流景当时看她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长,还想杂着几分欲言又止。


    此时桃子酒就在眼前,纪茴枝哪里能放过。


    侍女跽坐在一旁,把酒倒进酒樽里,桃子的清甜香气冒了出来。


    贺流景感觉纪茴枝身子歪斜过来,眼睛都快黏在酒樽上了。


    明明不贪酒,却什么酒都想试试。


    偏偏酒量还不行。


    贺流景想到某人每次闹腾完就什么都不记得,还一脸无辜的说自己乖的很,就忍不住无奈的捏了捏眉心。


    侍女抬手把酒樽递给贺流景,声音柔柔:“殿下,请用。”


    纪茴枝早就蓄势待发,胳膊一抬就将酒樽接了过去,“殿下,我帮你尝尝。”


    她飞快一饮而尽,根本不给贺流景阻止她的机会。


    侍女眉心不悦的蹙起,深吸一口气,再次倒了一杯酒递给贺流景,“殿下……”


    纪茴枝又把酒樽接了过去,“刚才喝的太快,没尝仔细,殿下,我再帮你尝尝。”


    这桃子酒甜而不腻,喝起来清新甘洌,酒味很淡,色泽还格外好看。


    贺流景想到廖知府刚才说这酒不醉人,就没有阻止。


    纪茴枝再次一饮而尽,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侍女每次只倒小小一口,根本就不够喝!


    她把酒樽推过去,轻轻戳了贺流景一下,“殿下,你给我倒。”


    侍女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她是胆大包天吗?竟然敢让三皇子给她倒酒!


    难道不应该反过来吗?


    应该她给三皇子倒酒才对啊!


    贺流景望着纪茴枝如桃花般粉嫩的面颊,想起这酒名字的由来,心道这桃花面的名字倒是半点都不假。


    他浅浅弯了下唇,抬手给她把酒斟满,“最后一杯。”


    纪茴枝点点头,捧着酒樽细细的品了起来。


    这可是最后一杯,她得慢慢喝!


    侍女错愕地张大嘴巴,三殿下竟然真的给她倒酒了?


    她再也忍不住,语气很冲的开口:“你是来伺候三殿下的,不是让三殿下伺候的,当真是恃宠而骄!”


    纪茴枝喝了酒反应有点慢,还没来得及开口,贺流景就训斥道:“哪里来的丫鬟,如此不懂规矩!”


    侍女面色微变,慌忙跪下。


    这时,廖知府故作惊讶的站了起来,拱手道:“殿下,实不相瞒,她是下官的女儿。”


    纪茴枝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这侍女虽然穿着侍女服,发髻上却插着好几根金钗,画了黛眉,涂着口脂,双手光滑一看就没做过粗活,手腕上还带着一副赤金镶玉的手镯。


    “小女顽皮,听闻三殿下您英武不凡,一直很仰慕您,所以才背着下官,乔装成侍女偷偷跑来见您。”廖知府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拱手道:“是下官管教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纪茴枝抿着酒看戏。


    这个老油条明显就不是在诚心认错,恐怕他早就心知肚明,刚才的惊讶也是假的,这位廖小姐根本就是他派来的。


    廖宝儿的确是他爹派来的,说她以前就仰慕贺流景这话当然也是假的,但这是在她见到贺流景之前,现在她是真的开始仰慕了。


    如果说来之前带着几丝不情愿,现在她看向贺流景的眼睛里都冒着光。


    她还从未见过这般英俊的男子,关键他还是皇子!


    这样的男子岂是宽城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她若能嫁给皇子,哪怕是做妾,也是前途无量,以她的手段早晚能做上侧室的位置,以后还不一飞冲天?


    廖宝儿越想越激动,面上却不显。


    她眼睛转了转,耷眉垂目,露出柔弱的模样,嗓音细细柔柔的开口:“小女廖宝儿参见殿下,刚才是宝儿不对,见枝枝姑娘不会照顾殿下,就忍不住心疼殿下,所以才一时情急,还请殿下见谅。”


    纪茴枝看着她这幅熟悉的弱不禁风模样,“……”谁在演我。


    不但演我,还蛐蛐我!


    贺流景正想开口,纪茴枝就按住他的手,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们还得在廖府住几天,不能打草惊蛇。


    贺流景的色令智昏人设不能崩。


    让她来!谁还不是老演员了!


    纪茴枝纨扇抵唇,娇声开口:“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廖小姐讨厌我呢,不过你刚才骂的好大声,吓得我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枝枝胆子小,不禁吓。”


    廖宝儿握拳,她刚才不就是一时情绪激动没顾上装病弱,嗓门大了一些吗!


    她揉了揉太阳穴,把嗓子掐得更细更柔,“姐姐,刚刚是宝儿太心疼殿下了,不像你,不但不心疼殿下,还舍得让殿下给你倒酒。”


    纪茴枝:“……”好一个我只会心疼‘哥哥’。


    纪茴枝身子一歪,靠到贺流景身上,嗓音柔柔的开口:“我哪里会不心疼殿下,只是枝枝身子弱,不胜酒力,所以殿下才心疼枝枝,给枝枝倒酒。”


    贺流景身体微微绷紧,纪茴枝刚喝了桃子酒,说话时吐气如兰,周身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


    廖宝儿气得双目圆瞪。


    纪茴枝分明是在说,她心疼三殿下,三殿下却只会心疼她!


    她怎么这么会气人!


    廖宝儿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姐姐,我是一片好心……”


    “廖小姐,我不知你年芳几何,你想必也不知我的年岁,你叫我姐姐不合适。”


    “我只是觉得这样叫起来更亲切。”


    纪茴枝摇着纨扇,浅浅笑道:“我名中有个‘枝’字,你如果愿意,可以叫我枝枝,若是想要叫得更亲切,可以叫我枝枝枝枝枝。”


    廖宝儿脸一黑。


    吱吱吱吱吱!只有老鼠才会这么叫!


    她才不是老鼠!


    纪茴枝分明就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她!


    廖宝儿压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姐姐真会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想出的称呼,不然怎么能显出廖小姐的特别呢。”


    廖宝儿气得身子晃了晃。


    是特别讨厌么!


    她故意低头轻咳两声,气若游丝地开口:“宝儿自小身子孱弱,跪不了太久,不如……”


    “不如就明天接着跪吧。”纪茴枝接道。


    “……”廖宝儿气得磨牙,“姐姐为何非要为难我!难道是看我不顺眼么!”


    纪茴枝似乎受惊一般,往贺流景身后躲了一下,一脸受伤地开口:“廖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是见你诚心认错才好心帮你,难道廖小姐觉得殿下错怪你了吗?还是你不想跪了?如果你不想跪了直说就好了啊,我可以帮你求情。”


    廖宝儿气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咬牙挤出三个字,“不必了。”


    啊啊啊!


    气死她了!


    “不用客气,我可是很善良的,无论是什么阿猫阿狗,我都会帮忙求情的。”


    廖宝儿梗着脖子,赌气道:“我想跪,我愿意跪!我非要跪!”


    纪茴枝一脸为难的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们就成全你,你明天接着跪。”


    廖宝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不对啊,最后怎么就变成她想跪了?


    她不想跪啊!


    纪茴枝笑容款款的叮嘱,“对了,你记得巳时再过来,我身子弱,起得晚,如果被你吵醒了,殿下会心疼的。”


    廖宝儿抖着唇说不出话。


    她感觉自己快要气死了!


    严怀瑾看戏看得兴奋,抖着腿跟贺流景咬耳朵,“妙哇!你家小娘子看起来弱弱的,战力好强。”


    贺流景转过头浅浅一笑,“跟你斗的时候战力也很强。”


    严怀瑾想起自己被打败的次数,腿不抖了,戏不看了,笑容没有了。


    可恶,扎心了!


    严怀瑾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你知不知道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有多心痛!”


    “我就不一样。”贺流景神色自若道:“我看到你心不疼,头疼。”


    严怀瑾:“……”更扎心了。


    好好一张嘴,现在怎么就跟纪茴枝一样淬了毒呢?


    第43章


    这一夜廖府一片宁静。


    廖宝儿苦思一夜,思考着对策,清晨她坐在妆奁前,让婢女给她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她本来就没睡好,脸色发白,涂上胭脂后更是面白如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昨夜她没有赢得贺流景的青睐,肯定是因为还不够柔弱。


    她今天必须更加把劲才行!


    廖宝儿得意的想。


    她一定要把纪茴枝比下去。


    三殿下是她的!纪茴枝现在拥有的一切也是她的!


    廖宝儿望着镜中的自己,想起纪茴枝那张白嫩的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面庞,不甘心的让婢女继续给她涂胭脂,必须像纪茴枝一样白的发光,她势必要超过纪茴枝。


    婢女欲言又止,可是想到廖宝儿平时稍有不顺心就对她们非打即骂,还是没敢劝说,硬着头皮又往上涂了一层胭脂。


    她都不敢往镜子里看了!


    于是,纪茴枝推开门就看到了一张雪白的脸,吓得她魂不附体,差点尖叫出声。


    大白天,有鬼啊!


    廖宝儿笑容款款的拎着食盒,“姐姐,你起了?妹妹已经在这里等候两刻钟了,就怕打扰到你休息。”


    纪茴枝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实在不忍直视她那张雪白的脸。


    廖宝儿面露羞涩的垂下眸子,“妹妹这些年一直希望能有位姐姐,昨天对你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所以还是想唤你一声姐姐,你不会怪妹妹吧?”


    纪茴枝轻轻挑眉。


    小白莲花换对策了?


    当贺流景和严怀瑾从隔壁房里走出来,打开门就见到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微风徐徐,吹拂着她们的衣摆,两人好像都是风一吹就能倒,一个比一个孱弱,一个比一个说话有气无力。


    廖宝儿给纪茴枝递上食盒,一边低咳一边温温柔柔地说:“姐姐,你身子弱,这是妹妹天不亮就起来亲手给你熬的汤。”


    纪茴枝正欲开口。


    廖宝儿抬起红红的指尖,嗓音娇弱,“妹妹笨手笨脚,不小心烫伤了手,不过不打紧,都是为了姐姐。”


    “……”


    廖宝儿转过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神色,好像才看到贺流景一般,脸颊骤然羞红,盈盈屈膝一礼,“宝儿拜见殿下。”


    可惜她的脸太白,胭脂太厚,根本就没人能看出她有没有脸红,甚至都不敢直视她那张脸。


    反正严怀瑾是觉得眼睛疼,他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纪茴枝凑过去跟贺流景咬耳朵,“爷,怎么办?好像遇到对手了。”


    贺流景眼里染了些笑意,“没事,病美人三千,爷只取你这一瓢。”


    纪茴枝‘啧啧’出声,用眼神谴责他。


    廖宝儿见贺流景不理她,红着脸娇嗔:“殿下……”


    贺流景淡声道:“要跪就去院子里跪,别扰了枝枝清静。”


    廖宝儿:“……”她不是来下跪的!


    纪茴枝差点把这茬忘了。


    小贺不错,很能抓住重点。


    纪茴枝在心里予以小贺小红花表扬。


    廖宝儿虚弱一笑,“宝儿就是想来看看您和姐姐,下跪的事……宝儿,等会就去。”


    她身子晃了两下,以一个优美的姿态轻轻扶住额头,想要惹来贺流景的怜惜,可她独自演了半天,一抬头发现贺流景看都没看她。


    “……”廖宝儿只能继续给纪茴枝递食盒,“姐姐,你怎么不收,是还在怪妹妹吗?”


    纪茴枝轻咬下唇,嗓音细细柔柔:“廖小姐熬的可是鱼汤?”


    廖宝儿差点翻了个白眼,这可是她亲自去厨房挑的隔夜鱼,让人没去腥就熬的,隔着食盒都能闻到腥臭味,当然是鱼汤了。


    她已经想好了,只要纪茴枝不肯喝,她就指责纪茴枝辜负了她的心意,欺负她,到时候又可以在贺流景面前装一番委屈,贺流景必定会怜爱她。


    她知道男人最吃这一套,她爹平时对后院那些姨娘就是这样。


    谁最会装可怜,谁就最得宠。


    为此她不惜故意烫伤了手指,现在只等着纪茴枝上钩了。


    廖宝儿缓缓笑了,掐着嗓子道:“正是鱼汤,鲫鱼最是补身子,正适合姐姐这般身子弱的人,妹妹问过大夫后才亲自给姐姐熬的,姐姐可千万别辜负了妹妹的一片心意啊。”


    严怀瑾凑到贺流景耳边,小声道:“看来廖知府摸准了你就好病美人这一口,所以也给你送了个娇弱美人过来。”


    贺流景心下一阵无语,“我又不吃这套。”


    严怀瑾朝纪茴枝的方向努了努嘴,“真的不吃吗?”


    贺流景抬头望去。


    纪茴枝站在廖宝儿对面,眨眼间就泪盈于睫,眼尾泛着好看的粉,身子轻轻颤着,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眸中潋滟,红唇倔强的轻抿着,像一朵迎风摇晃的小白花。


    严怀瑾看到她这幅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样,整个人都惊住了,如果不是知道纪茴枝平时是什么样子,他可就真信了!


    贺流景看着纪茴枝泪珠盈盈的样子,不得不承认。


    他不是不吃这套。


    只是分谁来做。


    ……


    纪茴枝酝酿好了情绪,跺着脚大喊一声:“廖小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害我!”


    廖宝儿懵了懵,“我如何害你了?”


    纪茴枝摇头苦笑,愤怒跺脚,“谁人不知我吃鱼会全身起疹子,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廖宝儿:“???”她不知道啊?


    不是……她怎么会知道!


    为什么纪茴枝说的好像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一样!


    贺流景走上前,冷着脸适时开口:“真是岂有此理!连我的人也敢坑害,这与投毒有何差别!廖知府头上的官帽是不想要了吗?”


    纪茴枝偷偷给贺流景比了个赞,然后伏到贺流景肩膀嘤嘤哭了起来。


    看来今天拿了昏君和妖后的剧本!


    廖宝儿吓得身子一颤,这次是真的要哭了。


    “殿下,冤枉啊!宝儿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不太确定的问:“难道我应该知道吗?”


    廖宝儿简直觉得怀疑人生。


    怎么会变成这样?


    情况怎么会反过来了!难道不是应该她大声控诉,纪茴枝急着解释么?


    “不问清楚就敢拿来给枝枝吃,更是其心可诛。”贺流景袖子一甩,满脸怒容,“你回去好好反省,以后少来枝枝面前晃悠!”


    “宝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宝儿是真心实意想对姐姐好,怎么可能会害姐姐……”廖宝儿哭下两行泪来,在雪白的脸上冲下两条滑稽的泪痕。


    严怀瑾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硬绷着嘴角才没有出声破坏气氛。


    “赶紧走!”贺流景背过身,冷声道:“如果把枝枝气出个好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纪茴枝简直想给贺流景抚掌称赞,瞅瞅他们殿下把这昏君做派演得多么活灵活现啊!


    廖宝儿满脸委屈,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口走,越走越慢,越走越磨蹭,怎么想都不甘心。


    纪茴枝捂着嘴巴‘呀’了一声:“她怎么走得这么慢,是舍不得我吗?还是突然记起来自己还没罚跪……”


    廖宝儿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谁舍不得你!谁疯了会舍不得你啊!


    这次廖宝儿脚下如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生怕慢了一步,她就得留下来罚跪了!


    纪茴枝看着廖宝儿走远,转头看向贺流景,忍不住抚掌称赞。


    “厉害了我的小殿下!”


    “……”贺流景笑容一僵:“重新夸,把该去掉的去掉。”


    纪茴枝再次抚掌,“厉害了小殿下!”


    “不对。”


    纪茴枝再再次抚掌,“小殿下!”


    贺流景:“……”


    严怀瑾忍不住出声帮忙,“小,他是叫你把小字去掉。”


    纪茴枝一脸明白的点点头,从善如流道:“殿下!”


    严怀瑾:“……”你就不能夸一句‘厉害了我的殿下’?


    哎,难!他们殿下真是太难了!


    贺流景黑着脸。


    “干嘛不说话。”纪茴枝戳了他一下,“你刚刚还说只取一瓢呢。”


    贺流景嫌弃道:“你这瓢漏水。”


    纪茴枝清澈的眼底写满无辜,天要下雨,瓢要漏水,谁拦得住呢!


    贺流景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声。


    纪茴枝心情愉悦的转了个身,对银桃道:“早膳我要吃鱼片粥。”


    严怀瑾挑了挑眉:“不是不能吃鱼吗?”


    纪茴枝看向明知故问的某人,眉眼一横,“我就喜欢在鱼片粥里挑白粥吃,行不行?”


    严怀瑾:“……”他哪敢说不行。


    忽然觉得自己弱小又无助。


    过了晌午,纪茴枝正想装病,窗外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夜里雨势逐渐转大,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扉上。


    纪茴枝眼中荡起喜色。


    这场雨简直是及时雨啊!


    经过这场雨,然后粮草受潮,多么合理多么恰当!


    简直是老天爷帮他们找好了理由!


    纪茴枝都不用装病,现成的理由就有了。


    这场雨下了一夜都没停。


    纪茴枝清晨醒来,披着衣裳临窗听雨。


    她越听越开心,第一次发现雨声这么悦耳,滴答滴答,比丝竹声还好听。


    她正津津有味地听着,隔壁倏尔传来铜盆落地的声音。


    纪茴枝探头望去,见两名婢女从贺流景房里跑了出来,虽然穿着侍女服,但都面容姣好,身段纤细,浑身气质透着股柔弱感。


    纪茴枝默默反省自己,她是不是坏了贺流景的名声?


    再这么下去,大家都以为贺流景喜欢病美人了。


    不用想,这两名婢女肯定也是廖知府派来的,只是不知道她们也是他的女儿,还是他从哪里搜罗来的美人。


    哈哈哈哈哈,大魔王你也有今天。


    纪茴枝看戏不嫌事大,跑去隔壁敲门,“殿下,你是被占便宜了吗?”


    贺流景本就气得不轻,一回头看到纪茴枝那副满眼兴奋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惜有气也没处发,只能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压压火气。


    “枝枝好心疼你!”纪茴枝跳进屋内,看着满地狼藉,“廖知府随时都想要派人掠夺你的清白,但你的坚贞不渝,捍卫住了你的清白,枝枝好感动!枝枝在隔壁都感受到了你的英勇!”


    贺流景额头突突的跳了两下,脸色一阵发青。


    纪茴枝望着地上滚落的铜盆和淌出的水渍,摇头叹息,“她们肯定是装作婢女伺候你洗漱,然后趁你不备,对你上下其手,令你大惊失色,怒而摔盆,最终你通过努力成功将她们驱逐了出去!”


    贺流景:“……”


    事情是这么回事,但到了纪茴枝嘴里怎么就变味了呢?


    纪茴枝见他脸色难看,良心发现的关心了一句,“你还好吗?”


    贺流景:“……”


    不好。


    一点都不好!


    贺流景哧哧冷笑,“我忽然觉得严怀瑾的话很有道理,孩子一天不打就容易上房揭瓦。”


    纪茴枝一看情况不妙,飞快溜回了隔壁。


    她身心舒畅的回到窗边继续听雨。


    这雨下的好,这雨下的妙啊!


    如果不是这场雨她就错过这么精彩的一段了!


    能让贺流景脸色这么难看的人可不多,不知道廖知府以后会有什么下场。


    反正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待由阴转晴,一行人终于决定出发了。


    纪茴枝等着看好戏,收拾好行囊就迫不及待的往门口赶,甚至都等不及在后面拎包袱的银桃,自己一个人健步如飞的往前院去,准备找个绝佳的位置,欣赏接下来的大戏。


    雨后初霁,空气格外的清新。


    纪茴枝从池水旁路过,池水清澈,种着大片的白莲,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清风吹拂,满池的白莲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看起来惨兮兮的。


    廖宝儿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贺流景不在这里,廖宝儿神色倨傲,不见了之前的柔弱和示好,看向纪茴枝的目光充满了不屑。


    “哟,这么巧,你在看什么?”


    纪茴枝眯起眼睛,由衷感叹,“好多白莲花啊,贵府白莲花可真多。”


    廖宝儿哼笑一声,语气不善,“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当真是没有见识。”


    纪茴枝叹了一声:“可惜夏天过了,白莲花也要枯萎了。”


    廖宝儿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莫名觉得刺耳,“几朵白莲而已,又不值钱,有什么可惜的。”


    纪茴枝一脸无害地看向她,“原来这么大的一朵白莲花,竟然一点都不值钱啊。”


    廖宝儿咬牙,忽然就明白白莲花是什么意思了!


    好气!


    偏偏找不到她指桑骂槐的证据。


    廖宝儿重重的冷哼一声:“我已经派人查过你了,你既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不过是仗着三殿下的宠爱才敢如此嚣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失去了三殿下的宠爱,会沦落到什么下场?”


    纪茴枝:“……”


    又换策略了。


    花样还不少。


    “可是我不会失宠啊。”纪茴枝感受着池畔浓郁的白莲花气息,也化身成了一朵活灵活现的白莲花,“殿下那么爱我,他根本就离不开我!”


    廖宝儿:“……”你哪来的自信啊!


    “别以为你仗着几分姿色就能无法无天,天下美人何其多,你早晚都有色衰而爱驰的一天!你难道就不为那时候想想?”


    “那么久以后的事,为什么要想。”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你没听说过么!”廖宝儿气急败坏,“我如果是你,就趁着现在得宠把后路安排好。”


    纪茴枝以手掩唇,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仿佛才想到这个问题一般,露出担忧的神色,“那我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求我,我跟你不同,我有在朝为官的爹给我撑腰。”廖宝儿哼笑一声,抬起下巴,用施恩一般的语气道:“你想办法令三殿下心悦于我,帮我在他身边站稳脚跟,待你日后失宠,我自然会给你留条活路。”


    纪茴枝叹息一声,故作为难的蹙紧眉心,“可是三殿下不喜欢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求不来的。”


    廖宝儿脸色难看,只觉得那一声声‘不喜欢’刺耳至极。


    “你把三殿下的喜好告诉我,再把你平时都是用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他的都一并告诉我,我自然有法子让三殿下喜欢上我!”


    纪茴枝指尖轻轻绕着发梢,“可是我没勾引过三殿下啊,当初是三殿下主动找的我。”


    廖宝儿脸色更难看,“你以为我会信么!”


    纪茴枝耸了耸肩膀。


    虽然目的不同,但当初的确是贺流景先把她买回来的。


    她说的都是实话,廖宝儿不信她也没有办法。


    廖宝儿不屑一顾道:“你不就是想要好处吗?我可以答应你,等你以后被三殿下抛弃了,我就给你一笔银子,让你下半辈子能吃饱饭。”


    “银子?那太好了,我最喜欢金银了。”纪茴枝皱了皱眉,“不过你有银子吗?”


    “你小瞧谁?我可是知府千金,当然有银子,还有很多银子!”廖宝儿一脸得意。


    纪茴枝露出不信的神色,“廖知府一个月的俸禄恐怕才二三十两,你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我告诉你,想让我帮你可是很贵的,别以为百八十两就能收买我。”


    廖宝儿讥讽道:“你懂什么?我家银子多着呢,这为官之道啊,你不懂。”


    纪茴枝心道廖知府如果知道廖宝儿到处吹嘘他多有钱,恐怕得气死。


    看来他的确是个大贪官无疑。


    “你真的会给我很多银子吗?”纪茴枝冁然一笑,抬起手腕上的珠串,一脸期待问:“你给我的银子,能买多少条这样的珠串?”


    廖宝儿定睛一看,发现纪茴枝手腕上竟然戴着一串极为稀有的紫玉手串,这色泽她见都没见过,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再抬头细看,发现纪茴枝虽然衣着简单,但身上的料子极好,嫩滑光泽,是她说不出名字的布料,而她头上戴着的那支白玉钗,玉质纯净,模样精细,款式是她从未见过的。


    廖宝儿胸口起伏,懊恼的握紧了掌心。


    三皇子这是把外室当公主了么!


    廖宝儿眼中充满妒忌,不死心的问道:“你手上的珠串是三殿下送你的?”


    纪茴枝手腕轻轻晃了晃,“是啊。”


    廖宝儿又看向她头上泛着柔光的白玉钗,眼中妒色更浓,“你头上的发钗也是三殿下送的?”


    “这个?”纪茴枝摸了摸鬓发,“这个不是。”


    廖宝儿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三殿下不可能对她这么好!


    玉钗这种款式在京中肯定很常见,是他们这里地处偏远,她才会觉得做工精细。


    一切都是错觉!


    纪茴枝放下手,如实道:“这根玉钗不是三殿下送的,是皇后娘娘赏的。”


    “……你还见过皇后!”廖宝儿因为太过惊讶而声音变得尖锐,面目都显得有些狰狞。


    她愤愤不平的想,纪茴枝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啊!


    当真是可恶,可恶至极!


    廖宝儿越想越不甘,凭什么纪茴枝能得到这一切?她也想要!


    “就算三殿下现在对你好又如何?那不过是过眼云烟!你知道他要面对多少诱惑吗?就连我父亲昨天都又送了两个美人给他,你又能讨得他几时欢心?”


    纪茴枝语气天真而坚定,“我相信殿下对我的宠爱肯定能战胜一切!”


    “……”廖宝儿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她余光一扫,忽然发现贺流景从远处朝这里走了过来。


    廖宝儿眼睛亮了亮。


    她暗暗咬了咬牙,三皇子马上就要离开了,她必须抓紧最后的机会。


    廖宝儿心念电转间灵机一动,蓦地上前握住纪茴枝的手,感情充沛的大声开口:“姐姐,我对三殿下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此生非他不嫁,哪怕为奴为婢我也想就在他身边,求求你就帮帮我吧!”


    纪茴枝:“?”


    新戏又开演了?


    怎么一出接一出啊。


    “我保证不跟你争宠,我就只是卑微的爱着殿下!你就成全我吧!”


    “我想天天看到他,你让我跟你们一起走,我愿意一生把你当做亲姐姐,伺候你!”


    “姐姐,你为何如此狠心,就是不肯帮我!”


    廖宝儿大喊一声,身子向后倒去,噗通摔在地上。


    纪茴枝:“……”好熟悉的画面。


    贺流景是不是已经看过这种剧情好多次了?


    纪茴枝面无表情的回头,果然看到贺流景走了过来。


    她忍不住朝他偷偷做了一个鬼脸。


    这出大戏都快收尾了,偏偏有人过来加戏,连累她这个主演也不能下场休息。


    贺流景神色亦有些无奈,走至近前,看向挡住去路的廖宝儿。


    纪茴枝凑近他抱怨道:“我累了!你来解决。”


    贺流景眼中掠过一抹笑意,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


    第44章


    廖宝儿满脸泪痕,仰头看着贺流景,嘤嘤出声:“殿下,你要给我做主啊!”


    “做什么主?”贺流景冷淡问。


    “姐姐她欺负我!”廖宝儿抬起袖子擦了擦泪,语气里满是委屈,“我对您一片真心,想求姐姐帮帮我,可姐姐不但不帮我,还故意推我!我摔的好疼,好疼好疼啊……”


    贺流景沉默下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正在思索她的话。


    廖宝儿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得意。


    她演得这么情真意切,纪茴枝这次还不得栽在她的手上!


    只要她能顶替纪茴枝的位置,以后那些金银珠宝就都是她的!


    廖宝儿正暗自得意,就见贺流景如她所愿的转头看向纪茴枝,只是脸上的神色不像问责,反而像是感动。


    感动?


    廖宝儿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正在她怀疑人生的时候,贺流景望着纪茴枝,一脸感动地开了口:“枝枝,没想到你原来如此在乎我。”


    廖宝儿在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之后,忍不住怀疑耳朵也听错了。


    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而且这是重点吗!


    纪茴枝也陷入了沉默。


    小贺怎么都不说明一下剧情就开始演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要怎么接?


    纪茴枝听得满头雾水,只能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色,暂时按兵不动。


    “枝枝,你是呷醋了才会推她,对不对?”贺流景一脸温柔:“我好感动,你心里果然有我。”


    纪茴枝嘴角抽了抽。


    廖宝儿急得跳脚,“三殿下,她推我!你不罚她?”


    贺流景轻轻一笑,露出满足的神色:“枝枝推你说明她在乎我,不想看到其他莺莺燕燕出现在我面前。”


    廖宝儿:“……”三殿下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是不是还没睡醒?


    怎么就反而让三皇子感动上了?


    她忍不住道:“有没有可能这还说明了其他问题?”


    说明纪茴枝脾气差,性格暴躁,生性残忍啊!


    三皇子怎么能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呢!


    “当然还说明了其他问题。”贺流景道。


    廖宝儿不由一喜,她就知道,三皇子肯定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绝对不会放过纪茴枝!


    贺流景低头看向她,声音逐渐变冷,“说明你做错了事,惹得枝枝不高兴,所以枝枝才会推你,那我该罚你才对。”


    廖宝儿:“???”


    有这么不讲理的吗?有这么护短的吗?


    纪茴枝究竟给三皇子挂了什么迷魂汤!


    啊啊啊气死她了!


    廖宝儿又急又怒,脱口道:“殿下,谁说她在乎你?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她都为了我推你了,还不在乎我?”


    “她刚才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摔倒的!”廖宝儿脱口而出。


    贺流景面色一肃,阴恻恻地垂下眼眸:“那你就是欺骗本殿下了?”


    廖宝儿身子一抖,意识到这么说也不行。


    她梗着脖子,试图争辩,“三殿下,我是为了您好,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戳穿她的真面目!她根本就不喜欢您,不是真心实意待您,是另有所图!”


    “图什么?”


    “图钱!”廖宝儿妒忌的看了一眼纪茴枝手腕上的珠串,“殿下!她就是为了骗您钱袋子里的银子!”


    贺流景一脸意兴阑珊,“这个我知道,还有别的吗?”


    廖宝儿难以置信,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您知道?您不介意?”


    贺流景微微一笑,嗓音温柔中掺杂着几分刻意压低的阴沉。


    “当然,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枝枝如果图这个,那我就可以让她永远都不离开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廖宝儿震惊的说不出话。


    这都不在乎?


    三殿下这是什么扭曲的爱呀!


    原来一直都是三殿下更在乎纪茴枝吗?


    她不相信!


    廖宝儿震惊的久久无法回神,越想越心惊。


    这简直丧心病狂!


    纪茴枝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小贺很不错。


    虽然他没听过病娇这个词,但把病娇演的入木三分啊!


    该配合他表演的自己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


    纪茴枝酝酿好情绪,抬手拽住贺流景的衣袖,声情并茂道:“殿下,您不要这么爱我!您这份爱太沉重,让我很苦恼!”


    廖宝儿:“……”她这是在炫耀吧?


    她明明就很享受!


    “虽然您爱我如宝,虽然您娇纵我、宠溺我,虽然您恨不能把天底下的好东西都捧到我面前……”


    “但!——”纪茴枝掷地有声的蹦出一个字,然后露出哀伤而为难的神色,“枝枝身份低微,您却是天潢贵胄,您怎么能对我这般情深似海,宁愿死也不愿意放开我的手呢?”


    “!!!”廖宝儿气得抓狂。


    太不要脸了!


    可恶可恶可恶!!!


    贺流景温柔浅笑,“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漂亮!


    纪茴枝扭过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仿若感动落泪,实则憋笑憋到身子颤抖。


    可看在廖宝儿眼里,就是她又在装柔弱,博取三皇子的怜爱!


    廖宝儿给自己鼓了鼓气。


    她坚决不能认输!这可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就算不能留在三皇子身边,也要把纪茴枝拉下马!她要戳穿纪茴枝病美人的真面目!


    廖宝儿眼中酝酿出几分泪意,抬头委屈的看向贺流景,柔声轻唤:“殿下,宝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您不要被她纯良无害的外表骗了!”


    “枝枝骗我什么了?”


    “殿下你别看她平时在你面前一副柔弱乖顺的样子,其实她嚣张跋扈,性子霸道,十分牙尖嘴利!”


    贺流景冷淡开口:“我想你误会了。”


    廖宝儿疑惑抬眸,“误会什么?”


    “枝枝既不柔弱也乖顺,与之相反的,她在我面前更嚣张、更霸道。”贺流景摇头叹息,“可我就是爱极了她凶神恶煞的样子。”


    纪茴枝没忍住,在他身后掐了他一下。


    她明明最是善解人意,哪里凶神恶煞了?


    廖宝儿错愕的张大嘴巴,说话都磕巴了起来,“爱、极?”


    “至于外表纯良无害……”贺流景道:“我就当你在夸枝枝好看了,这一点倒是不假,在我心里无人能及枝枝半分。”


    纪茴枝听的一愣一愣的。


    大魔王怎么一下子做人一下子不做人的?


    妙哇!这也太精彩了吧!


    廖宝儿气得差点吐血,脸上写满了‘你们疯了吗’几个大字。


    纪茴枝摇头叹息,露出一个苦恼的神色,“你不懂,殿下这样浓烈的爱,其实我也很苦恼,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这样爱我!为我着迷,为我神魂颠倒,为我欲罢不能!”


    “……闭嘴!”廖宝儿终于忍不住大喝出声。


    闭嘴闭嘴闭嘴!


    她一句都不想听!


    纪茴枝捂住嘴,惊慌的退到贺流景身后,弱弱道:“殿下,她骂人好大声。”


    廖宝儿猛然惊醒,差点忘记继续装柔弱了!


    “殿下,宝儿不是故意的……”


    贺流景望着她,似笑非笑,“我们枝枝脾气大着呢,你少惹她。”


    廖宝儿瞠目结舌。


    三皇子,你醒醒啊!好好看看你身边站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小白花,而是更大的一朵白莲花呀!


    她恨!


    纪茴枝娇柔的笑了笑,给自己正名,“我脾气不大的,呵呵……”


    廖宝儿气得浑身打颤:“三殿下,你清醒一点……”


    她才刚说一句,贺流景就变了脸色,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


    廖宝儿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发白,打了个寒颤。


    不说了,不说了,三殿下太可怕了!神色好狰狞!


    贺流景:“……”


    他是疼的。


    脾气不大的某人正脾气很大的掐他腰上的软肉。


    纪茴枝犹不解气地又掐了一下。


    让你看看什么才叫脾气大!


    站在不远处围观到这一幕的严怀瑾简直瞠目结舌。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翻版的纪茴枝?


    贺流景什么时候这么会演了!怎么可以背着他一个人偷偷学新技能呢?


    他也不能落下!


    严怀瑾给自己打了打气,拔步朝他们奔了过去,“殿下!三殿下!”


    他故意用气喘吁吁的语气大声喊着,“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粮草发霉了!”


    纪茴枝眼睛一亮。


    真正的好戏开场了!


    贺流景沉下脸,面容冷峻问:“好好的怎么会发霉?”


    严怀瑾拍着大腿,一脸怒容,“这两天下大雨,廖知府没有把粮草安顿好,现在都受了潮,那大豆都长毛了!不能吃了!”


    纪茴枝戏瘾来了,双手捧脸爆发出海豚音,“啊啊啊啊——那可是要运送到边关的粮草啊!那可是陛下让殿下亲自护送的粮草啊!那可是至关重要的粮草啊!”


    贺流景和严怀瑾:“……”好想捂耳朵。


    两人同时迈开步子,装作一脸严肃的往门口赶,实则健步如飞,只想赶紧拯救自己的耳朵。


    纪茴枝哪里肯错过好戏,毫不犹豫的迈着步子追了过去。


    廖宝儿一脸懵的坐在地上:“???”发生了什么?


    怎么转眼间就都走了?


    她这么大一个活人还坐在地上呢,就没有人扶她一下吗!


    廖宝儿顾不得继续装下去,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


    几人来到前院,发霉的粮草摆在院子里,散发着阵阵霉味,廖知府正一脸焦急的走来走去。


    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好的粮草怎么就受潮发霉了?


    廖知府忍不住急得拍了拍手。


    这可如何是好!


    贺流景大步流星的走过去,看到地上的粮草后,目露震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廖知府满面愁容,“下官也不知道啊。”


    严怀瑾大声质问:“你不是把粮草都放进仓库了吗?我记得那日是你亲自看着放进去的!”


    廖知府浑身打颤,“我也不知道仓库怎么会漏了一个洞,水溢了进去,管事的刚刚才发现……”


    纪茴枝抬头看向贺流景,偷偷朝他眨眨眼睛。


    是你让人做的吗?


    贺流景咳了一声,默认了。


    纪茴枝忍笑,贺流景思虑还挺周全,现在粮草受潮的理由都有了。


    严怀瑾大喝一声:“粮草运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在你府里弄成了这样,你难辞其咎,竟然还有脸说不知道!”


    纪茴枝摇头叹息,“天要下雨,粮要发霉,廖大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廖知府豆大的冷汗从下巴滚落,像看救命恩人一样看向她。


    谁说这病美人不好了?这病美人简直太好了,人美心善,说话可真中听啊!


    天要下雨,他难道还能拦着吗?


    廖知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声道:“……雨!枝枝姑娘说的对!都怪那场雨!”


    廖宝儿郁闷的皱了皱眉。


    不就是下了一场雨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廖知府也这样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严怀瑾眼看着人上套了,顺着往下说:“哼!就算是因为这场雨的缘故,也是因为你没把粮放好,连仓库漏水都不知道!这些粮草是在你府上发霉的!你得负责!”


    廖知府双腿打着颤,额头冒出冷汗,“不是……殿下,你听下官解释啊!”


    贺流景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透着彻骨寒意,“廖知府还是亲自去跟父皇解释吧!”


    “没错。”严怀瑾一张娃娃脸板了起来,故意凶巴巴的道:“此事事关重大,耽误了边关战事可是重罪!”


    廖宝儿也忍不住急了起来,“爹,这可怎么办啊!”


    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纪茴枝装作于心不忍的模样,“陛下雷霆之怒,您这一家老小……哎!”


    廖宝儿吓得面白如纸,冲上前拽住廖知府的手,“爹,你快想想办法啊!我还不想死!”


    严怀瑾摇头叹息,“陛下降罪,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纪茴枝重复:“天大的祸事!”


    “边关如果因此而战败,那更是罪孽滔天!”


    “罪孽滔天!”


    ……


    贺流景看着一唱一合的两人,觉得不给他们搭个戏台子都可惜了。


    廖知府冷汗直冒。


    三皇子是庆德帝的亲儿子,庆德帝舍不得罚亲儿子,肯定要找个人背锅,到时候罪责恐怕都会落到他一个人身上。


    廖知府越想越怕,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给贺流景磕了一个响头。


    “殿下!你要救救下官啊!”


    他越想越慌。


    这件事可千万不能闹到庆德帝面前!


    二皇子现在自顾不暇,他如果在这个时候惹出麻烦,二皇子肯定不会帮他!以后他不但升迁无望,还会连累一家老小,最后连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贺流景甩着袖子,冷道:“你耽误了本殿下的正事,竟然还敢求本殿下帮你?你知不知道此事如果闹到父皇面前,就连本殿下都会被你连累!”


    严怀瑾在一旁叹息:“幸好没把所有粮草都搬过来,大部分还放在驿站里,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廖知府眼睛一转,又磕了一个头,“殿下,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您就给下官指条明路吧!”


    贺流景哼道:“本殿下若是有法子,还用你来求?”


    廖知府也愁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连三皇子都没有办法,难道真的没有法子能解决此事?


    他想起自己藏起来的雪花银,又想起后院那些娇妻美妾,还有他刚抢来的几个美人!


    不行!他不能出事,他还没享受够呢!


    纪茴枝倏尔轻飘飘的叹息一声,幽幽道:“如果能有神仙帮忙,把这些粮草恢复原样就好了。”


    廖宝儿讥讽的嗤笑一声:“净会异想天开!你不能帮忙想办法就少来添乱!那些粮草已经发霉了,还怎么恢复原样?”


    “你说的也对,除非神仙一施法就能把粮草都变成新的,不然神仙来了也没用。”


    廖宝儿反唇相讥,“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哪来的……”


    “闭嘴,不得对枝枝姑娘无礼!”廖知府一巴掌打在廖宝儿脸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眼睛飞快的转了转。


    对啊,想办法把这些发霉的粮草换掉不就行了!


    粮草又不是官银,上面没有印记,就算换成新的也没人能发现。


    他心思飞快转动着,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爹!”廖宝儿难以置信的捂着脸。


    她爹竟然为了纪茴枝打她,纪茴枝是给他们都灌迷魂汤了吗!


    “别闹了!”


    廖知府没有心思理会她,咬了咬牙,对贺流景拱手道:“殿下,这件事咱们谁都不想让它发生,不如就把它瞒下来,当做它根本就没发生过。”


    “瞒?怎么瞒!你说的轻巧!”严怀瑾一脸余怒未消道:“就算现在能瞒了下来,等这些粮草运去边关还不是会被发现!”


    廖知府卖了个关子,自觉聪明道:“若下官有办法能不被发现呢?”


    贺流景眸色微动,故意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办法?”


    廖知府见他神色动摇,连忙道:“殿下给下官两天时间,下官肯定能还殿下一批完好无损的粮草。”


    贺流景神色将信将疑,“你真的能做到?”


    “能!”


    严怀瑾挑眉:“一斤都不少?”


    “一斤都不少!”


    贺流景皱眉:“我怎么信你?”


    廖知府又磕了一个头,“下官能不能做到,两天后自然会见分晓,只求殿下先不要把这件事上报给朝廷。”


    贺流景佯作迟疑。


    “殿下,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让他试试。”严怀瑾出声劝道:“姑且给他两天时间。”


    “求殿下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等着下官养,您就给条活路吧!”


    廖知府见贺流景不发一言,祈求的朝纪茴枝看去,拱了拱手。


    “枝枝姑娘,你大恩大德,就帮忙劝劝殿下吧。”


    廖宝儿不悦的咬着唇,撇过头去。


    严怀瑾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如果这个大贪官知道是谁想出的法子坑他,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枝枝姑娘……”廖知府继续祈求。


    纪茴枝露出心软的神色,柔声开口:“殿下,您就让他试试吧,枝枝见不得血腥,廖大人这一家子这么多人,如果全死了,那血腥味得有多重啊。”


    廖知府和廖宝儿同时打了个寒颤。


    这罪名如此严重吗?


    他们不想死啊!


    “您就当做好事,给枝枝积福了。”纪茴枝继续软声道:“这些天来廖大人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们,总算相交一场,您就给他几分薄面吧。”


    贺流景在纪茴枝的屡次‘哀求’下,这才勉强同意,“就给你两天时间,两天时间一到,你如果还没筹集到粮草,就跟我回京复命,将此事如实禀告给父皇。”


    “是!”廖知府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猛地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


    贺流景转头对严怀瑾道:“这两天你看着廖知府,无论廖知府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及百姓,就由着他做。”


    严怀瑾掷地有声,“是!”


    廖知府心里一阵懊恼,他本来准备去百姓那里搜掠一番,再敲打一下商户,让他们筹集一部分粮食来,这样他一两银子都不用花,就可以解决此事。


    现在有严怀瑾跟着,他就只能实打实的用银子去买了!


    至于银子是怎么来的?只能说是从他老丈人家借的了。


    两天后,严怀瑾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粮草,忍不住感慨:“早知道这老小子能这么快筹到这么多粮,就应该多讹他一笔!”


    “州府能力有限,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能弄到的极限了,若是再多,他恐怕就狗急跳墙,真要去欺压百姓了。”贺流景道。


    “行吧,那就先放过他。”严怀瑾意犹未尽地撇了下嘴。


    贺流景眯了一下眼睛,“该启程了。”


    既然此法可行,那就先不回京了。


    严怀瑾转头看向在不远处晒太阳的纪茴枝,忍不住问:“你说你家小娘子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她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别说,还真挺好用。”


    严怀瑾嗓音兴奋道:“你不知道我这两天看那大贪官掏银子时有太多开心,他那脸色难看的……简直是心头在滴血,哈哈哈简直大快人心。”


    还有什么比让贪官往外掏银子更让贪官痛苦的?没有!


    第一次讹人,讹的还是坏人,感觉真不错。


    贺流景眼底漫过笑意。


    小娘子说的对,招不在损,有用则灵。


    第45章


    出发前,廖知府带着一家老小前来送行,还不忘对着他们千叮咛万嘱咐。


    “各位贵人,此事可千万别说出去,最好只有天知地知我们知。”


    严怀瑾心情不错,爽朗笑道:“放心吧廖大人,此事也事关我们,我们当然不会往外说。”


    纪茴枝忍不住憋笑。


    他们巴不得廖知府不要往外说呢,不然他们还怎么用同样的方法坑其他贪官?


    廖知府扬着讨好的笑脸,朝她走过来,给她送了一匣子首饰。


    廖宝儿满脸不悦的跺脚,“爹!你给她这么多首饰做什么!我都没有这么多!”


    “闭嘴!你懂什么。”廖知府训斥了她一句,捧着匣子上前,一脸谄媚的朝纪茴枝笑了笑,“枝枝姑娘,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多谢你那日替下官美言。”


    这段日子他已经看清楚了,这位枝枝姑娘是真得宠,三殿下如果是堵密不透风的墙,那么就只有她这一个缝隙,现在跟她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纪茴枝莞尔轻笑,“廖大人,这些金银首饰就不必了,你如果真心想谢我,不如给我几个人。”


    她露出苦恼的神色,“不瞒你说,我这路上就带了一个丫鬟,谁知道她笨手笨脚的,实在是不会伺候人。”


    廖知府满口答应下来,“当然行,下官这就去安排。”


    纪茴枝笑容温婉,“我已经相中了几个,大人把她们送来就行,分别是李秀儿、孙丹丹、郑姿,柳丫……”


    廖知府面色微变,这几个都是他抢回府里的,这些天太忙还没来得及碰。


    “廖大人是不舍得?”纪茴枝眉心轻蹙,似乎是有些不悦。


    “当然舍得,枝枝姑娘想要的,下官哪有不舍得的道理。”廖知府心虚的陪着笑,“不知姑娘是什么时候见过她们?”


    “昨天我在府里闲逛,恰巧路过她们窗前,看她们几个模样不错,就让她们出来陪我说说话,谁知道她们竟然不知好歹,不但不理我,还躲在屋子里嘤嘤的哭,我就跟府里的管事问了她们的名字。”


    纪茴枝哼了一声,脸上带着恃宠而骄的得意,“她们不肯陪我聊天,我偏要她们来伺候我,看她们还敢不敢轻视我,我就要她们,一个都不准少。”


    廖知府心道,她们几个被关在屋里,整天哭哭啼啼的,当然没办法出来陪她聊天。


    他不可能因为几个美人得罪纪茴枝,只能忍痛割爱道:“我这就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好生伺候您。”


    “让她们跟在马车后面走。”纪茴枝一脸只想报复的小心眼模样,扭着身子上了马车。


    廖知府赶紧派人把几个美人叫了出来,几人哭了几天,形容憔悴,看着早就不复刚被他抢回来时的光彩。


    廖知府忽然就不是那么舍不得了,他摆了摆手,让她们赶紧跟上马车。


    贺流景亲自清点好粮草,抬脚走过来,想上马车的时候却被廖宝儿拦住了去路。


    她背着包袱,扑通一声跪下,朝他磕了一个头,掷地有声道:“多谢殿下救了家父,宝儿愿以身相许报答殿下。”


    纪茴枝:“……”还能这样?


    纪茴枝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看戏。


    贺流景瞥了她一眼,懒得再跟廖宝儿废话,摆了摆手,让人把廖宝儿拉到一边,抬脚上了马车。


    廖宝儿不断挣扎着,嘴里不停大叫。


    “殿下!你带上宝儿!宝儿要报恩!”


    “宝儿只求跟在你身边!”


    马车启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远。


    廖知府目送着他们,简直有苦说不出。


    明明是他损失了一大笔银子,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这叫什么事啊!


    从他做官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那些粮草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


    廖宝儿希望落空,比他还要郁闷。


    纪茴枝究竟凭什么让三殿下爱她爱的发狂!


    啊啊啊真是气死她了!!!


    “你大爷的纪茴枝!”


    纪茴枝听着远处传来的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呦!原来你也有两副面孔啊。


    纪茴枝放下车帘,心有余悸的啧啧出声:“廖宝儿看我的眼神简直要吃人。”


    贺流景唇角微掀,“我如此为你‘神魂颠倒’,她当然会迁怒于你。”


    “可惜我们关系是假的,感情也是假的,她白妒忌了。”纪茴枝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简直冤枉。


    贺流景鬼使神差问:“那什么是真的?”


    纪茴枝掏出铜镜照了照,嘴角一翘,“当然是只有我这张足以让你神魂颠倒的脸是真的。”


    贺流景先是觉得好笑,可笑着笑着就嘴角拉直,笑不出来了。


    他莫名不甘心问:“就没有其他的?”


    “还能有什么?”纪茴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还有银子是真的!”


    纪茴枝羞涩一笑,“毕竟枝枝爱财,取之于你嘛。”


    “呵。”贺流景不自觉冷嗤了一声:“轻点气我,不然就枝枝爱财,取之无我了。”


    纪茴枝不解地眨了下眼睛,“我哪有气你?”


    贺流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气她还是该气自己,却又不知道在气什么。


    马车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憋闷起来。


    纪茴枝毫无所觉的继续照着镜子,还心情很好的哼起了小调。


    贺流景气得闭上了眼睛,将所有情绪都遮住。


    马车行至城外。


    纪茴枝让马车停下,对跟在马车后面的几名女子道:“你们走吧。”


    几人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毫无光彩的眼中渐渐聚起亮光。


    纪茴枝让银桃给了她们每人二十两白银,“你们拿着银子去亲戚家躲几个月,过几个月再回宽城。”


    那个时候廖知府应该已经按罪伏法,就不会再为难她们了。


    “多谢贵人!”


    几人泪如雨下,纷纷跪下,感恩戴德的朝着纪茴枝拜了又拜。


    她们以为入了狼窝,此生已经无望,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会有人来救她们!


    这位姑娘一定是九天玄女转世吧!


    马车继续前行。


    严怀瑾忍不住可惜道:“你刚才把那大贪官给的首饰收了就好了,那现在就不用自己掏银子给她们了。”


    纪茴枝回头望了眼渐行渐远的姑娘们,“她们这辈子恐怕都不想再跟那贪官有任何牵连,又何必用那来路不正的银子脏了她们的手。”


    严怀瑾笑了下,“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良善的时候。”


    纪茴枝转头朝他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因为她笑的太好看,严怀瑾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妥,还以为她在夸他。


    他徒自笑了会才反应过来,“你是骂我笨?”


    纪茴枝露出委屈的神色,“那你就是骂我凶恶喽?”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那个意思。”


    严怀瑾:“……”这几天看纪茴枝装小白花看惯了,差点忘了她这张嘴是淬过毒的。


    这分明是一朵小毒花。


    隔了几日,纪茴枝才发现贺流景的不对劲,“殿下最近怎么不高兴?”


    贺流景独自坐在树下,冷淡道:“反正我们的关系是假的,你还关心我做什么?”


    纪茴枝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殿下说的对。”


    她一边反省自己一边往回走。


    打工人怎么能关心老板呢?打工人只要关心老板的钱包就可以了。


    贺流景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还真走了!


    ……


    不是。


    她怎么能真走了呢?!!


    ……


    接下来他们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坑了一个又一个贪官,把大半发霉的粮草都换成了新鲜的粮草。


    纪茴枝和严怀瑾一路在贪官府邸作威作福,又吃又喝又玩,临走再把人坑一顿,心情着实愉悦,连赶路都不觉得劳累。


    两人在这件事上空前默契,美名其曰,他们这叫惩奸除恶。


    吃贪官的,喝贪官的,玩贪官的,然后再拿贪官的,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爽。


    唯有苦了贺流景,为了与这些贪官污吏打交道,贺流景只能装作贪财好色的样子,一副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做派,让他们放松警惕。


    贺流景顺便还搜集到了不少他们贪污的证据。


    可正因如此,这些贪官跟廖知府一样,简直无孔不入的给他送美人,每一个都努力想往他身边安插眼线,总觉得那些美人能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在又一次拉开床幔,看到床上躺着两个媚眼如丝的美人后。


    贺流景脸色彻底黑了。


    每日应付这些莺莺燕燕,实在让人厌烦。


    每次他拒绝,这些贪官都以为他是不满意,然后就会挑更多的女子送来,有时还一次送来几个,简直不知所谓。


    这些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里冒出来,有的时候冒充婢女,有的时候假装偶遇,有的时候极为热情奔放的直接往他身上扑,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这些天来他睡都睡不安稳,每天进门前都要派人检查一遍床底、柜子,实在是烦不胜烦。


    贺流景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跟自己的糟心外室‘同甘共苦’。


    所以,在抵达又一个贪官府邸,贪官要给他们安排住处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纪茴枝,故作云淡风轻的开口:“给我们准备一间房就行了。”


    纪茴枝:“?”


    又到挡箭牌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她倒是不怀疑贺流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毕竟他们是纯洁的老板和下属关系!


    她摸了摸耳珰,压低声音道:“我睡床,你睡外间木榻。”


    “可。”


    两人达成协议,纪茴枝微笑着挽住贺流景的胳膊,“还是殿下疼枝枝,枝枝一个人睡会害怕。”


    严怀瑾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虽然这么多天已经习以为常,但他还是适应不了纪茴枝这幅温柔小意的样子。


    年纪轻轻怎么有好几副面孔呢!


    挑房间的时候,贺流景故意挑了间里屋有床、外屋有榻的屋子,纪茴枝看过也挺满意,两人就决定住这间。


    夜里,两人用完晚膳回到屋中。


    纪茴枝四处看了一遍,浴房在隔壁,只有一个浴桶。


    她走回房间,撇了撇嘴,对贺流景道:“我可不跟你共用一个浴桶。”


    贺流景明白情况后,让尹邦又搬来一个浴桶,放到屏风后面。


    “我在这里洗,隔壁的你自己用。”


    纪茴枝满意了,愉快的去了隔壁。


    尹邦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家主子被嫌弃了,不由偷偷瞟了贺流景两眼,摇头叹息着退出了房间。


    爷为枝枝姑娘守身如玉,枝枝姑娘却连浴桶都不肯跟他们爷共用一个,简直是一片丹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爷好可怜。


    尹邦伴随着这种心情,叹息着关上了房门。


    贺流景放下书卷,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自从纪茴枝来了之后,他怎么觉得身边这些人气人的本事都直线飙升?


    一个个不知道都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胆子越来越大了,真想把他们脑子里的水都倒出来。


    纪茴枝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披着斗篷回到隔壁。


    贺流景也已经洗过澡了,正闲适的倚在榻上,穿着白色里衣,一条腿支起来,手里拿着鲁班锁,正无所事事的解鲁班锁。


    纪茴枝脱掉斗篷,坐到妆奁前,拿了块帕子轻轻擦拭湿发,她穿着浅紫色寝衣纱裙,沐浴后脸颊泛着好看的粉,乌眸潋滟,墨发轻垂,发梢上的水滴滚落,落在寝衣上,轻轻晕染出几抹水痕。


    贺流景抬头,目光不小心从她身上掠过,本来只剩一步就能解开的鲁班锁,突然就忘了该怎么解。


    他呼吸陡然一窒,心跳的有些快,屋子里的空气好像都变得稀薄。


    贺流景放下鲁班锁,抬步走出了房间。


    夜色深深,冷风吹拂着面颊,树叶沙沙作响。


    贺流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心跳逐渐平复,呼吸重新变得舒畅。


    他一直站到身体发凉,等里屋的灯吹熄了,才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在外间的木榻上坐了一会儿,才脱掉外衫躺下。


    木榻虽然铺了层软褥,但还是有些硬,睡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贺流景仰躺在床上,思索着这一路怎么一步步沦落至此。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粮草。


    不能骂老子,只能等回京之后拿老子的其他儿子出出气。


    反正他那几个好兄弟身上的虱子都不少。


    贺流景磨刀霍霍,在心里挑选着回去之后向哪个开刀。


    纪茴枝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她翻了个身,微微拉开床幔,朝贺流景的方向看过去。


    屋内漆黑,只有月色倾洒进来。


    隔着雕花格栅,她看不清贺流景的身影,只隐约能感觉到屋内的另一道呼吸声。


    纪茴枝眼睛转了转,故意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开口:“殿下,你睡了吗?”


    贺流景没吭声。


    纪茴枝又抬高了声音,“殿下,你听不到吗?”


    贺流景:“……”睡了也该被吵醒了。


    “有事?”


    纪茴枝就猜他肯定没睡,不由唇角一勾,反正闲来无事,她故意颤巍巍的开口:“殿下,枝枝第一次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好紧张,好害怕。”


    “你紧张、害怕?”贺流景觉得她在说天方夜谭。


    她在他面前就从来没有过这两种情绪,他甚至怀疑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有这两种情绪,毕竟她在面见庆德帝和王皇后的时候也不见紧张。


    “是的呢,紧张害怕到睡不着。”


    贺流景一阵沉默后,想看看她又要怎么作妖,于是顺着她的话问道:“那要如何是好?”


    “我听皇后娘娘说,殿下小时候惧怕打雷,睡不着的时候娘娘都会哼小曲给你听。”纪茴枝嗓音里带着促狭笑意。


    贺流景声音低了一度:“……你知道的还挺多。”


    “枝枝也没想到殿下小时候如此可爱。”


    “……”


    纪茴枝忍着笑,用慢悠悠的语调道:“皇后娘娘每次说起殿下小时候的事都忍不住多说一些,笑得很开怀呢,枝枝听得也很开怀。”


    贺流景不敢想象她们笑的有多开怀,更不敢想她们是说起了他小时候哪件糗事才会如此开怀。


    纪茴枝倒是能忍,现在才拿出来笑他。


    贺流景猜她应该是怕他知道了会不让她进宫,所以才忍了这么久没笑。


    至于现在,她早就把他小时候的事听得七七八八了,根本不怕,他敢不让她进宫,她估计就敢拿他小时候的事来笑他。


    贺流景感觉自己被拿捏住了命门,半天都没吭声。


    纪茴枝嗓音带笑道:“现在我睡不着,不如殿下也给我哼个小曲。”


    “……我不会。”


    纪茴枝嘤嘤出声:“殿下好生无情。”


    贺流景反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难道应该对你有情?”


    “那倒确实不应该。”


    贺流景:“……”答的好顺畅,连停顿都没有。


    纪茴枝又道:“殿下对我无情,却应该对我有义,不然殿下就成了无情无义之人了。”


    贺流景觉得这简直就是歪理邪说。


    纪茴枝在床上翻了几下身,竟然真的有些睡不着了。


    她侧身躺着,饶有兴趣的支着头,“殿下如果不肯给我哼小曲,不如我们来聊聊殿下小时候的事,捡几件趣事来说。”


    ……是威胁吧?


    贺流景沉默片刻,忍辱负重地开口:“我虽然不会哼小曲,但可以给你听别的,也许能让你多些睡意。”


    “好啊。”纪茴枝有些期待。


    贺流景是要吹笛子?吹箫?还是什么?


    他作为皇子应该也有一两样特长吧。


    在纪茴枝的期待下,贺流景清冽的嗓音很快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卫禁、户婚、厩库、盗贼、斗讼……”


    纪茴枝听了一会儿,唇角的笑容逐渐凝固,“……殿下,你在念什么?”


    贺流景是在说天书吗?还是在念经?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大宗律例第一篇。”


    纪茴枝哑口无言。


    不愧是你啊小贺。


    你可真是个人才!


    贺流景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的嗓音继续响个不停。


    “……其余犯者,俱不黥刺。”


    纪茴枝抱着枕头怀疑人生。


    怎么会有人这么变态啊,竟然连律例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纪茴枝又听了一会儿,眼睛忍不住耷拉了下来。


    师父,别念了。


    贺流景说的没错,这个法子的确很好用,不足半刻钟,纪茴枝就意识朦胧,逐渐睡了过去。


    贺流景收了声,听着格栅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悄悄打了个哈欠,也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念了这么久,他把自己都念困了。


    ……


    轰隆隆——


    寂静的夜色中一声闷雷乍响,纪茴枝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缓了缓,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窗外电闪雷鸣。


    她撩开床幔,探头望去,


    闪电轰隆,一瞬间将屋内照的恍若白昼。


    纪茴枝发现贺流景安静的坐在桌旁饮茶,若非她熟悉他的身形,恐怕能吓一跳。


    纪茴枝突然开口:“殿下,你不会还怕打雷吧?”


    贺流景手里的茶抖了一下,顿了顿,慢慢把茶盏放回桌上:“……只是被吵醒了而已。”


    他将‘而已’两个字咬的格外重,纪茴枝不由笑了出来。


    天色昏沉,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扉上,声音极大。


    纪茴枝虽然不害怕,却实在吵的睡不着。


    “声音怎么这么大?”


    贺流景起身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看,“下冰雹了。”


    “冰雹?”


    纪茴枝好多年都没见过冰雹了。


    她披衣起身,点燃一盏烛火,打帘走了出去。


    两人站到窗边,挤在敞开的一条窗缝里朝外看。


    雨声不但没停,还愈下愈大。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冰雹掉下来,像一颗颗滚落的糖豆,不断溅起水花。


    纪茴枝看了一会儿,倏然笑了起来,“粮草受潮的理由又有了。”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雨天总是格外开心,平生第一次这般喜爱观雨。


    贺流景唇角勾起,揶揄道:“好好一个小娘子,竟然成了打劫的悍匪。”


    纪茴枝咯咯一笑,“好好一个皇子,竟然成了悍匪的同党。”。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行吧,谁也别笑谁——


    作者有话说:谢谢202196小天使的地雷~[红心][红心]


    也谢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粉心][粉心]


    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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