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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家长 就是真问出什么问题又怎样,我又……


    常言道, 最快速度拉近两个女生关系的方式莫过于一起说第三个人的坏话。


    ——哪怕当着当事人的面。


    言斯诚:“……”


    谁年轻时候没有一点不堪回首的往事,为什么要反复鞭尸。


    其实他最初的小名叫北北,一个中规中矩又可可爱爱的名字。因为他从小就深得帝都人的吞字习性, 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吞字了, 普通话也是到后来有意识的调整后才变得标准一些, 所以常乐就叫他北北。


    言斯诚如今一米八几的身高和英挺利落的眉眼自然不会让人有丝毫误解他性别的机会,但小时候没长开之前并非如此。


    他的五官本来就精致, 何况小孩子没有长开时,男女之间的面相骨骼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会儿大院里一道玩的有个小孩子一直以为言斯诚是女孩子, 知道他的真实性别之后,幼小而年少的生命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晴天霹雳。


    他颤抖地问出了奠定言斯诚小名悲惨往事的一句话:“那你妈妈为什么叫你贝贝?”


    言斯诚:“……”


    虽然北北第一个字因为叠读会变成阳声,但是不管怎么说听成贝贝也委实有一些过分了。


    这话刚好被路过的常乐听见, 笑了好久,从此北北变成贝贝。


    越清欢听言季晨说完言斯诚的小名来历,差点笑岔气。


    她转头看向在边上已经社死到脚趾开始抠芭比城堡的自家男票, 感叹道:“连演变过程都如此相似,吉祥物还是你吉祥物。”


    来历都是北京的北,都是因为谐音演化成的贝。


    不得不说欢欢也就图一乐, 真奥运还得看贝贝。


    几个人说话的时候, 电梯“叮”的一声, 到了楼层。


    房子是电梯入户,言季晨抱着言三, 和常乐先走了进去, 越清欢和言斯诚落在后头。


    越清欢忍着笑, 抬头看着言斯诚,还是没有绷住,眼睛一弯笑了出来:“贝贝?”


    没了自家亲妈和二姑 , 言斯诚重新把主场捏回了手上,越清欢话音一落,就笑眯眯地开口接了上去。


    “听起来就跟‘欢欢’很般配。”


    越清欢本来难得是想逞一次上风,却没想偷鸡不成,脸一下子烧了一些。


    含恨咬牙:“……闭嘴吧你。”


    她把言斯诚给她的红色外套脱了下来,有学有样地挂在玄关边的壁橱里,才和他一道进了屋。


    言斯诚家里客厅的装修并没有一个准确的风格,清砖水瓦配白墙,看着有种十分简洁的漂亮。


    言斯诚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越清欢一怔,反应过来之后用力挣开,奈何地方不对,也只能压着嗓子怒斥道:“……你在干嘛!这是在你家诶!”


    言斯诚半点不心虚:“都知道是在我家,还不知道客随主便。”


    ……越清欢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语文水平是不是有问题。


    客随主便是这么用的?


    两个人在门口耽搁了一下,引起了里边的人的注意。


    常乐开口:“你们怎么不进来?言斯诚你可别欺负清欢。”


    言斯诚:“……”


    一个是连名带姓的“言斯诚”,一个是亲昵的“清欢”。


    果然是亲疏有别,高下立判。


    越清欢进了屋,常乐向人招了手:“你脸这么红,外边是冷了一点,南江应该没有这么冷吧?”


    越清欢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也还好。”


    “言斯诚也不知道给你拿件厚一点的衣服。”


    常乐带着她穿过了客厅,上楼到了起居室。


    起居室的装潢并没有一个准确的风格,从红木的家具到波西米亚风格的抱枕,从带着浓重中东风格的花瓶,到高高摆着的伟/人画像,天南地北风格迥异的摆件挨在一起,却又有种微妙的和谐。


    正是应了一句话。


    ——混搭的精髓在于空间够大。


    常乐招呼着人坐下,笑着说道:“你不要看起居室这么乱,言斯诚自己的房间更乱。”


    越清欢摇了下头:“这哪里算乱。”


    风格归风格,毕竟有人打扫怎么可能乱得起来。


    常乐笑着说道:“你不知道,之前装修的时候我和老言没个统一意见,没一个设计师能干到最后。结果自己操刀就成这样了,不过反正也是自己住,客人只看得见客厅,门面不塌就可以了。”


    这个世界本就看脸,一个好看的人跟任何人拉进关系都要相对容易一些,何况常乐是个比言斯诚多修炼了二十几年的言斯诚,自然更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虽然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言斯诚的母亲,但是越清欢还是无法拒绝地沉浸于美貌攻势之中。


    言季晨怎么说当初也是凭借一己之力建起一个杂志社,还把《半夏杂志》发展成能跟国内其余有名有姓的杂志社分一杯羹的规模,自然也是相当健谈的人。


    “我是没想到十一叔画画那么好还能这么好看,”言季晨叹息:“我以前一直以为人的美貌和美术水准是一个定值。”


    言斯诚:“那也没见你画画多好啊。”


    言季晨:“……”


    没有在学校里的得体,却更生动鲜活一点。


    有些人会有这样的天赋,但凡他愿意,有他在的场合,一定不会让场上的任何一个人有被隔阂的感觉。


    尤其是四个人里有三个人有这样的属性。


    只不过聊到南江的时候,常乐说道:“我倒是没有去过南江,但我听过南江育礼,听说你们学校的风景非常好看,可惜不对外开放。”


    作为一个学校,育礼最出名的东西的却是它的校园。


    漂亮到声名远扬,早些年还对外开放的时候,育礼一直是南江一个标志性的旅游必去的地方。


    来北京你可以不逛北大清华,但是去南江不能不逛育礼。


    “太远了,”常乐叹了口气:“不然就叫言斯诚去报,我还能趁家长会的机会去逛逛。”


    言斯诚:“……”


    母子连心是没有的,拥有血缘关系的工具人罢了。


    越清欢还没接话,倒是边上的言斯诚笑着打断了常乐的话头:“拉倒吧,我从小到大家长会哪次不是老言去开。”


    “你说的是那种只有家长老师和你的微型家长会吗?那确实是没脸去。”她笑着看向越清欢:“清欢看着就很乖的样子,应该没有被请过家长吧?”


    言斯诚站起身来,拉起越清欢的手:“去我房间吧,你再听下去我怕忍不住断绝母子关系。”


    其实这话在这说得到底还是有点突兀,越清欢虽然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到底心里还是没来由地相信人,从善如流跟着言斯诚去了他的房间。


    言斯诚的房间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


    外边的雪景确实担得上一句分外妖娆,像一幅被窗框裱起来的画。


    言斯诚:“最后还是请你看雪了。”


    他把椅子拉了出来,自己盘腿坐到床上,向越清欢扬了下巴:“坐吧。”


    越清欢颔首,语气轻快:“谢谢贝贝。”


    言斯诚眉毛一挑:“不客气欢欢。”


    越清欢:“……”


    算了算了。


    越清欢踌躇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开口了:“那天对不起啊,我回去得太赶了。”


    言斯诚顿了一下。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任谁被这么对待都不可能不生气。


    不过所有脾气在机场见到越清欢的一瞬间,就一瞬间消失殆尽。


    像是按下了control+A+delete,然后情绪的文档突然一片空白,再慢慢打上了新的故事。


    他当然清楚越清欢的性子,喜欢从来不是一件能够十全十美的东西。所以哪怕就此翻篇,也算是在他的底线之上。


    “啧,你提得也太不是时候了。”言斯诚往后一靠,眼皮子半耷拉着:“我还打算存着等以后要是吵架可以拿出来翻旧账。”


    越清欢:“……你就不能惦记点好的,现在才刚在一起就想着跟我翻脸。”


    言斯诚一脸果然如此:“你看,你现在就生气了。”


    被言斯诚这么一打岔,越清欢原先构思好的所有内容都忘了大半。


    她对人的情绪向来敏感,更何况言斯诚明显想打岔跳过这个话题的意愿再明显不过。


    越清欢赞同地点了头:“那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用掉吧。”


    “你这个价格,”言斯诚啧了声,“315晚会没你我不看。”


    越清欢笑得单手撑着书桌,连着腰都塌了下去。


    言斯诚看着人,末了眉毛轻轻抖了一下,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归心似箭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下次记得带上我。”


    ……


    言斯诚的房间隔音很好,也就把常乐和言季晨彻底隔绝在外边。


    常乐看着言斯诚和越清欢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房间门之后,往沙发上一靠,像一瞬间被抽了骨头一样,瞬间从一个端方优雅的礼仪标杆变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还挺敏感。”


    言季晨:“好歹斯诚也是你亲生的,肯定看得出来你想做背调啊。”


    “那也用不着这么防着我吧,”常乐一脸西子捧心的受伤状:“我看着很像恶毒的长辈吗,问点东西至于嘛,干嘛这么防着我。”


    言季晨突然想起点什么,她迟疑了一下,俯身放低了音调:“其实我听编辑说过,清欢父母离婚了。”


    常乐闻言脸色僵了一下,旋即迅速甩锅:“……言斯诚这个狗东西也不知道报备一下,差点就尴尬了。”


    两个人说着话,冷不丁边上就插了句话进来。


    “有什么好问的,退一万步讲,就是真问出点什么东西能怎么样,我又不会换。”——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还在,这章评论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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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资本家 这个时候惦记这个


    越清欢从小长在烟雨氤氲的南江, 上大学到了盛州,算是这辈子待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只在秦淮河一线边上徘徊。


    北京的气候本就比较干燥, 何况现在还是冬天, 风吹在脸上都刮得慌。飞机落地堪堪不过半天, 越清欢的唇角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些起皮的架势。


    她不自觉地弯起手指,指节下意识抵了下唇角。


    动作不大, 只是尽数落在了言斯诚眼里。他轻轻挑了一下眉毛:“我去给你拿水。”


    原先他只是想出来给越清欢拿个水,正好听见了自家亲妈的话。


    因为言斯诚的祖父的缘故, 言斯诚的父亲言护洲因为从小在军/区/大/院里长大,后来按部就班进入了部队,一直以来接触的环境都比较单纯, 也养成了比较正直干净的性子。


    思想观念十分端正,觉悟水准无比高标,堪称教科书一样的国家栋梁共/产/党/人。但是相应的, 行事思想比较直接,从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而言斯诚完全是一个翻版的常乐。


    虽然平日里动不动就是“言斯诚”和“常女士”,称呼上客气无比, 但是论起性格, “一脉相承、血浓于水”八个字, 在常乐和言斯诚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都有着一张非常容易让人怦然心动的脸,都能够轻而易举让人卸下心防。


    虽然碍于几十年的经验落差, 言斯诚在手段上的确没有自家亲妈的段位, 但至少看透她的意图是再容易不过。


    倘若刚刚他不打断, 怕是下一句常乐大概率就要开始查户口了。


    在“清欢应该不会被请家长吧”后面,顺便问一句她父母的情况,不动声色, 水到渠成。


    就像一碗另一种意义上的海龟汤,用合情合理的无心之举,铺垫成最后的目的。


    这种事情他自己也没少做,偏偏当宾语换成越清欢的时候,却又接受不了。


    更何况越清欢的家庭,确实不是一个适合提及的话题。


    ——哪怕她自己也没少拿这个当梗开玩笑。


    常乐倒也没有半点不悦,只不过轻轻抬了一下眉毛:“你干嘛这个语气,我关心你女朋友的情况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言斯诚翻了个白眼:“我女朋友不用你操心,反正你操心也没用,我又不打算听你的。”


    常乐:“……不要对我做有罪推论行不行,我还没打算怎么着你们,你就先给我演起来了。哪来那么挑剔媳妇的恶婆婆,少看韩剧多读书,何况还不见得轮得到我来挑人,搞不好人家什么时候就不要你。”


    言斯诚:“……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言季晨早就习惯了这对母子风平浪静又剑拔弩张,最后无事发生的对阵,捧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话说回来十一叔画风是真的好,在国内也算是独树一帜了,万一你俩要真不成,分手归分手,人得给我留在半夏。”


    ……


    越清欢自己坐在言斯诚房间的沙发上,半天没等到他回去,百无聊赖站起身来,慢慢打量起这个屋子。


    言斯诚的房间是个很大的套间,甚至比着一些特意做成小户型的白领公寓面积也差不离。


    房间东西很乱,书柜里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纪念品和手办,桌上的奖杯也被凌乱的东西挤到了桌沿,微微有些悬空,床尾凳上还搁着一沓《半夏漫画》。


    她没什么强迫症,但是看着东西这么七歪八倒的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就伸手把奖杯扶了起来。


    “噔噔”


    越清欢发誓自己没有半点偷看别人短信的意图。


    只不过言斯诚的手机就这么毫无遮拦地屏幕朝上放在桌上,加上短信又直接跳了出来。


    “言哥,你生日的时候……”


    她微微愣了一下。


    ……言斯诚的生日要到了吗?


    她突然有些坐不住,都已经在一起了她却连人家生日都不知道。


    良心突然有那么一点点不安。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盛预然的对话框,虚心请教了一下言斯诚的生日日期。


    虽然对面先是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但到底还是把确切的时间告诉了她。


    正好就是后天。


    但是她来得匆忙,行李箱里连衣服都没有几件,除了数位板和电脑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把奖杯放回原来的位置,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言斯诚端着水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倚着沙发,手上拿了一本《半夏漫画》。


    他把手上的杯子放在她身侧的书桌上,感叹道:“越老师这也太敬业了。”


    越清欢也煞有介事地点了头:“都到老板家里了,是得装点样子。”


    “年终会给你发红包的,不要这么时时刻刻提点我。”


    “记得多塞点钱。”越清欢笑着说道。


    言斯诚:“其实有个来钱更快的方法。”


    “冒昧问一句,你说的这个方法,《刑法》上有吗?”


    言斯诚嘴角微微上扬:“那确实没有。”


    “是什么?”


    言斯诚靠着墙上的软包,斜斜歪在床上,眼尾微微弯了起来:“跟我结婚,一半身家都是你的。”


    越清欢:“……言哥,虽然我读的是理科,但也不至于法盲成这样,虽然民法典我没看过,但是怎么想也分不到。”


    言斯诚:“……你倒是想得挺周全。”


    越清欢点了点头:“毕竟我们学数学,确实是得讲点逻辑。”


    言斯诚哑然,嘴角的弧度却一直没有放平过:“那不是还有彩礼么。”


    南江的彩礼风气不重,一般是给个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或者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讨个好数。


    越清欢扬了一下眉毛,漫不经心地说道:“彩礼能有多少。”


    言斯诚想了想,报了个数。


    越清欢:“你把我当什么,我能是为这五斗米折腰的人吗?我能。”


    她有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认真问道:“只拿彩礼不结婚的话,算诈骗吗?”


    言斯诚:“……你倒是眼光长远一点,我身家不比彩礼多么。”


    “你是你,彩礼是赠予。”


    有理有据,逻辑严密。


    只不过说话的时候下意识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言斯诚嘴角抽了下。


    他站起身,去边上的书柜上拿了一盒凡士林润唇膏,递给越清欢:“来北京都不知道带个润唇膏么。”


    越清欢摇了摇头:“我从来不用润唇膏的。”


    言斯诚:“……”


    也是。


    名字里就带水的南江就不说了,盛州也不遑多让,雨季的时候,衣服晾一个礼拜都干不了。盛大金融系曾经有个宿舍私下购买了烘干机,靠租用烘干机短短几个礼拜就挣了几千块,折算下去,单位年投资回报率吊打无数华尔街大亨。


    不过后来这个宏图伟业最后终结于一骑绝尘的电费引起辅导员的注意,出师未捷先记过。


    当时的金融系学长扼腕叹息,棋差一着没找电气的兄弟合作,走公共线路偷电没准第一桶金就拿到了。


    “你的润唇膏怎么是这样的?”


    在越清欢的认知里,润唇膏都是长成管状的东西,直接涂就可以。但显然手上的这个东西并不是这么用的。


    言斯诚愣了下,失笑:“不然应该是什么样的?你不会没涂过吧?”


    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言斯诚坐直了身,顺手拿过边上的棉签盒,转开盖子取了一支新的棉签。


    他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像是上等的艺术品一样。


    越清欢从不否认自己最初的心动就来源于言斯诚几乎无懈可击的外表。画画的人本来就更追求美感,何况是言斯诚这种毫无争议的长相。


    言斯诚轻微挑了一点,俯身靠近了一些。他的脸在视线里放大,越清欢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棉签混着冰凉又温润的触感降落在嘴唇上,浅淡的果香被细致又轻柔地推抹开。


    言斯诚手腕悬空,明明近在咫尺,越清欢甚至可以数清楚言斯诚的眼睫毛根数,但却只有棉签接触到她的嘴唇。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充足,越清欢的脸也渐渐有些发烫,她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小的扇子,在两个人视线间隔了一扇犹抱琵琶的屏风。


    言斯诚手偏了一下,小指的指节碰到了她的下巴。


    越清欢的脸型是再标准不过的瓜子脸,下颚线条柔和流畅,整个人像是清代仕女图上裁下来一样,即便两个人离这么近也看不出什么毛孔。


    指节在光滑细腻的皮肤上一触即离,仿佛被灼到一样。


    她愣了一下,脸像是开水过了临界点一般,瞬间蒸腾起来。倘若一开始就碰到,她兴许还不会如此窘迫,偏偏是一开始就刻意礼貌地毫不接触,反而让现在的气氛愈发浓厚凝滞。


    言斯诚的动作也顿住了,像是刻意避嫌一样。


    避嫌二字,先有嫌疑,后有回避。


    先前嘴唇因为太干,有些热痛。而现在嘴唇上的温度因为凡士林的降了下去,但是脸上的温度却一路走高。


    越清欢的视线早就飘到边上,便也不曾发现,


    言斯诚的手也隐隐有些发抖。


    ———————————————


    言斯诚没拿好棉签,掉在了地上铺着的地毯上,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响。


    他喉结微微滚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抿一下,把润唇膏抿开。”


    越清欢依言照做。


    她的嘴唇偏薄,因为赶稿的缘故经常熬夜,所以嘴唇的颜色也显得有些许苍白,多了几分润唇膏的颜色之后,也多了几分血色。


    言斯诚轻轻擦掉她嘴角溢出来的的一点点膏体,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嘴唇。


    越清欢后颈僵直,睫毛一瞬间抖如鸦羽。言斯诚也不遑多让,空气安静得听得见房间里的挂钟行走的声音。


    她的确是不曾谈过男朋友。


    所有的天真都来源于一个温柔可爱的成长环境,所以她很早就脱离了这个范畴。


    虽然沈老太太已经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爱,但是父母的存在从来都是不可替代的。当她开始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班里不是没有离异家庭,也不是没有单亲家庭,但唯有她是不同的。


    她见过很多单亲家庭的父母,为了弥补自己的孩子付出了双倍的精力和周全,而她……


    甚至见不到自己的父母。


    一个不知所踪,一个避她如蛇蝎,唯恐她打扰自己的人生。明明她的名字叫“清欢”,却无人视她为清欢。


    所以她从很小的年纪就开始为自己构筑出一座严丝合缝刀枪不入的堡垒,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如今堡垒被人打破了窗户。


    ——自己却非但没有半分反抗之意,反而缴械投降。


    甘之如饴。


    ——————————————


    言斯诚本意是想先把碍事的亲儿子送回来,再带越清欢出去吃饭的。奈何现在已经被自己亲妈拐带回来,再出去吃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


    半途的时候,言季晨来敲门问了一下越清欢有没有忌口。


    不管怎么说,言季晨好歹曾经是越清欢的主编,也算打过交道。加上虽然言斯诚一口一个“姑”,但言季晨说到底也就是个年轻漂亮看起来年纪相差不大的姑娘,越清欢的神经也能更放松些。


    “十一叔,”言季晨笑眯眯地向人招了招手:“常女士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越清欢摇了摇头,乖巧地回答道:“按平时来就好,我没什么忌口的。”


    言季晨点了头:“话说你这次的《天书》设定还挺别致的,不管是评选还是票选排名都很靠前。”


    越清欢眼睛亮了亮:“真的吗?这次是不是没有什么大触。”


    “怎么会没大触,越十一不是来了嘛,”言季晨玩笑道:“而且不止是你,渐无书和停花还有好些人也来了,就连独生岛都报名了。”


    虽然新人大赏规定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参加一次比赛,所以大部分人会选择有一定水准之后再参赛。但是这随便报一个都如雷贯耳的阵容,还是让人很难相信这个比赛的名字叫做“新人大赏”。


    其他人不说,独生岛是目前国内目前最红的漫画作者之一,也是目前国内销量最好的《漫斩》的当家作者。画得好是一回事,更难得的是画风浓烈到隔着一条街都能知道那是独生岛。


    画手画得好看是一道坎,画得好看又有个人风格是另一道坎。


    虽说大家都会珍惜这个一生一次的机会,等到自己有两把刷子再去参赛,但是毕竟还是多少要脸,都会在出道五六年左右参赛,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年。而独生岛今年已经出道十二年了。


    好在他年少成名,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并非年纪最大的参赛者。


    很多读者都以为独生岛不打算参加这个比赛了,没想到他今年倒是下场了。


    越清欢沉默了一下:“今年是什么好年我不知道吗?”


    “今年毕竟规模空前了,这么多家杂志社联办,”言季晨耸肩:“要不怎么说今年不一样呢,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今年这个赛制保不好大洗牌呢。”


    越清欢挑眉:“什么赛制啊?”


    言季晨眨了眨眼:“这个得保密,但要是你跟我说《天书》后边桓预结局是什么,我就告诉你。”


    “我……”


    “可以了二姑,”言斯诚走了出来,拦在越清欢前边开始赶人:“不至于到家里还要谈工作。”


    一声“二姑”把言季晨都给叫愣了。


    因为言季晨不愿意被叫得显老,言斯诚也不愿意平白无故被占辈分的便宜,所以平日里言斯诚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最多也就在外人面前意思意思象征性叫“小姑”。


    如今一声“二姑”真的仿若平地起惊雷,言季晨觉得自己的鱼尾纹法令纹都要被召唤出来了。


    还没等她反驳,言斯诚就把房门关上了。


    秒针滴答滴答奔往12点的位置,和分针重叠在一起,跟指向六点的时针合并成一条直线。


    言家几乎是踩着点开了晚餐。


    常乐招呼着越清欢坐下:“老言不回来吃饭,我们四个自己吃就行。”


    言斯诚的父亲因为工作不回来吃晚饭,所以餐桌上只有常乐、言季晨和他们两个人,越清欢隐约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猝不及防一下子见到言斯诚的父母,否则按着她的性子差不多也可以直接归西了。


    虽然越清欢说了自己没有忌口,但是桌上的菜很明显还是照顾了她的口味。


    甚至还有一两道南江的特色菜,


    ——就是那种一提到南江就会想到,但是事实上没有几个南江人平时餐桌上会吃的菜。


    常乐坐在她边上,眉眼弯起来色时候像是两道新月:“家里阿姨不是南江人,这个青笋鱼你看看味道怎么样。”


    越清欢筷子顿了一下。


    很难解释,南江青笋鱼之于南江,就如同左宗棠鸡之于华人。


    但是常乐温和的眉眼倒是与她先前隐约期待过的样子相似。


    她点了下头轻声道:“挺好的。”


    常乐玩笑道:“正好你来又老言不在,姓言的只占半壁江山,平时只有我一个不姓言。”


    言家从来没有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越清欢无知无觉,一路被常乐带着走,平日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居然也聊了一整顿饭,堪称宾主尽欢。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不得不感叹常乐的确是言斯诚的母亲。


    “你妈妈平时也这样吗?”


    跟言斯诚一起沿街散步消食的越清欢抬头看向他。


    “……没有,”言斯诚从来不吝于拆自己母亲的抬:“她平时哪有这种好脸色,骂我跟骂孙……”他顿了一下,大概也是觉得这个比喻有点差辈,“总归是阴阳怪气。”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亲昵。


    “不说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呢。”言斯诚的语气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偏偏越清欢听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眼前的人在纠结什么。


    她故作不觉,反问道:“看你机票定什么时候的呀,难道你没有给我买机票么,包来不包回?”


    言斯诚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茬。他倒不是介意那张机票钱,只是这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只不过他反应也还算快:“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才能帮你定票。”


    越清欢笑着说道:“你想我什么时候回去?”


    言斯诚:“我倒是想你不回去,你肯吗倒是。”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肯不肯。”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言斯诚心脏还是难免悬高了一瞬间:“留下来过年,行吗。”


    越清欢和他的身高差距将近二十公分,她仰着头,视线大喇喇毫无遮拦地撞进他的眼睛里,嘴角翘起一个笑容:“不太行。”


    她的好看并不是言斯诚、常乐似的时时刻刻都在发光,丢在人群中身上也聚集了所有焦点的太阳式的好看,而像是月亮一样安静又低调,但只要看见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周遭商店通明的灯火,与金光涣散的车灯灯流,映在雪上然后照在她的脸上,好莱坞最顶级的大片里的光影师也不过如此。


    言斯诚八面玲珑的皮子下长着一颗相当自我的心,却对她一点脾气都提不起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越清欢:“你就这么想我回去嘛。”


    “……”


    言斯诚无奈地放弃了追问,牵住她的手。


    越清欢带着手套,她的手隔着柔软的手套,被牢牢包在一双更大的手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和言斯诚牵在一起的手,派克大衣很厚,隔绝掉了大半的视线,但仅仅看到的骨节弯曲,心神就有一点点飘了起来。


    然后她听见言斯诚的声音,冷静平淡里透着一股子气急败坏的劲。


    “不说就不说,你干脆最好是就别回去了,反正你的数位板也带来了不耽误你工作,难道我还能比你急。”


    越清欢:“……”


    这个时候还能惦记着她的连载,是不是,未免,太过于,资、本家了一点。


    她抬头看着言斯诚带着口罩也依然被清晰勾勒出来的下颚线,生气的时候也能绷出完美长在她审美点上的折线。


    她轻轻松松笑了一下:“我第一次来北京,多待两天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说:沃日,发成新章,码字真的昏头。


    对不起大家我晚上通宵写


    不要勿买!!!!!!


    第43章 未接来电 已替换


    她沉默了一下, 想起最近风靡一时的某音短剧,网恋到上司怎么办。


    因为没有时间,所以她平时基本上不刷某音某手之类的视频软件。但是越十一叔是个非常爱面子的人, 虽然微博不怎么发, 但是并不妨碍她经常有事没事悄咪咪在微博上搜自己的笔名。


    所以在各种推广里把这个短剧的剧情看得七七八八。


    不得不说, 剧情确实蛮好看的。只是剧情桥段和现实生活还是有区别的,现实中的上司只会时时刻刻惦记着你的更新什么时候交。


    越清欢一时无言, 咬咬牙:“……我这刊的稿子都交了,你还惦记这个。”


    言斯诚闷声笑了一下:“毕竟这可关乎我儿子的奶粉钱。”


    话题被轻轻带过, 言斯诚也没再纠缠于此。


    他没有遇到越清欢之前,常常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有话不肯直说,但此时此刻, 倒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明白人家的意思。


    自己主动提出来,和别人自己准备是完全两码事。


    虽然听着有些过于拧巴,但他的确是想让越清欢自己想起来。怎么说也是男女朋友, 越清欢再怎么样也不能连生日都记不住吧。


    然而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他仔细一琢磨,越清欢还真有可能不记得。


    他欲言又止, 一直在要不要告诉她之间纠结。


    最后还是咬了牙, 打定主意不明说。


    言斯诚一向属于非常外向的人, 不管在哪个年纪,他都是人群簇拥的中心点之一, 所以每年生日他都能收一堆种类繁多花样百出的礼物, 而且相当一部分也价值不菲。


    所以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人的礼物, 期待这么一个生日。


    他一向自信心爆棚,偏偏对越清欢患得患失,连笃定她记得自己的生日的信心都没有。可是如果主动索要礼物, 看起来就太过刻意了。加上越清欢本身的家境缘故,他也不想让越清欢真的破费去买什么。


    想着他有点暗嘲自己也太过低姿态了,明明后天才是生日,一切还是未可知,他就已经给越清欢铺垫好了无数忘记自己的生日的理由。


    ……总归人已经来了帝都,其它的也可以不用强求。把期待放得足够低,就不会失望。


    虽然常乐再三邀请,但越清欢也不可能真的住在言斯诚家里,哪怕常乐盛情邀请,多少还是会尴尬。


    言斯诚带她去离家不远的一个酒店开了一个行政套间,登记入住的时候,言斯诚从越清欢手里拿过身份证,连同自己的身份证一起递给了酒店前台。


    态度自然无比。


    兴许是刚刚从寒风凛冽的室外进来,酒店暖气打得很足,越清欢的脸颊升起了一丝的热意,绯红的颜色悄然爬上耳根。


    办好入住手续,酒店前台的接待双手把身份证连同房卡递给言斯诚:“请两位在旁边的沙发稍作休息,稍后会有服务生带两位上去的。”


    言斯诚一手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左手牵着越清欢,走向大堂边上的沙发。


    越清欢脸上神色变换几番,方才踌躇地问道:“……所以你刚刚为什么给她两个人的身份证呀。”


    言斯诚叹了口气:“刚刚我出门的时候常女士把身份证塞给我,让我晚上别回去了。”


    然后他眼睁睁就见着眼前的人眼睛视线都开始飘,连着耳后的皮肤都有些许颜色。


    他老神在在,看着越清欢连着头发丝都耷拉下耳垂,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等走到沙发边上,他才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其实是按照管理条例,只要上楼,都得登记的。”


    越清欢:“……”


    “你要是很失望的话我也可以……”言斯诚话还没说完,手上就传来一阵痛楚。


    原先牵着的手被越清欢挣开,拧着一小块肉掐了下去。


    疼倒是不算太疼,只不过人确实得学会见好就收。


    越清欢面无表情:“行李给我,我等下自己上去就行。”


    言斯诚刚想说什么,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有些许耳熟的声音:“……清欢?”


    他循声看去,是育礼中学的几个眼熟面孔。


    他记性一向很好,至少其中有一个人他是认识的。


    ——程谙远。


    还是在酒店,还是同一群人,连场景都似曾相识。


    四九城虽然大,但是好一些的酒店也就那么几家。育礼中学又是私立学校,不说人均富二代,起码也算家境殷实,所以在这遇到,倒也不算稀奇。


    不过出声叫越清欢的并不是程谙远,而是另一个叫邵千阳的同学。


    只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多少有点暧昧。


    育礼中学这几个人都是在帝都上的大学,刚好这两天打算约着一起玩会儿再回南江。


    其实严格算起来越清欢在高中时期也不是这个小团体的一员,只不过这些人都算是成绩好又活络的份子,所以越清欢经常和他们一起被派去做事情,加上程谙远的母亲也帮了她不少忙,所以在众人眼里她也算是其中之一。


    确认了越清欢的身份之后,绍千阳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你也在B市啊。”


    绍千阳并不是一个没有眼色的人,只不过这和他唯恐天下不乱没有冲突,他笑着怂恿越清欢入伙,明天一起出去玩。


    越清欢沉吟了一下:“好啊。”


    倒是绍千阳愣了一下,他只不过是口头上开开玩笑而已,倒也没想过越清欢会一口应下。


    不过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的女生没人不喜欢,越清欢答应了当然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所以你从南江飞来,然后和你南江的朋友逛?”言斯诚把越清欢的行李箱放在门边,咬牙切齿地笑道,还在“朋友”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越清欢多少有些心虚,摸了一下鼻子,伸手比划了一下:“一个下午就好。”


    言斯诚握住越清欢比划的手:“你想去哪玩我不比他们熟悉吗?”


    “我都答应人家了,就一个下午好嘛。”


    她放缓了语调,带着些许南江音韵的嗓音不管说什么都像是撒娇一样,言斯诚还是让步了:“那我跟你一起去行吗。”


    “那是我们高中同学诶……”越清欢声音越来越小。


    言斯诚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记得不要落单,有事记得打我电话,我会去接你。”


    越清欢满口答应:“好啦,也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她软磨硬泡答应了无数屈辱条款之后,终于得以把言斯诚送出门,关上门之后,她背靠着门,松了一口气。


    而门外的言斯诚,嘴角终于按捺不住,扬了起来。


    ——————————————


    绍千阳一行人接到越清欢的失约道歉短信的时候倒也不算意外,不说这种私下的活动,就连从前班里组织的团建活动她都是能推就推,这次越清欢要是真的和他们出去才是见了鬼。


    而此时此刻被两拨人念叨的越清欢,却背着一个不大的包,鬼鬼祟祟从酒店的侧门溜出酒店。


    这个酒店人来人往,大门就不止一个,更不说从地下车库离开之类的途径千千万万。要是有开车,好歹还能守着车,想纯粹蹲一个人纯属天方夜谭。


    她来B市的时候太赶,没有带太多东西,就连数位板的电磁压感笔带的都不是惯常使用的那支。


    不过B市作为首都什么没有,她想要的自然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她在一间独栋小院前下了车。


    院墙上爬满了藤,虽然因为天气缘故有些光秃的衰败感,但是从余下的枝蔓规模也能探寻一二分盛夏时的样子。


    她走进院子,敲了敲透明的玻璃门,有些拘谨地开口道:“你好,我是昨天打电话询问的……”


    开门的是一个染着黛青色头发的女生,开门的一瞬间,眼睛微微亮了起来,旋即弯了起来:“你就是越小姐是吧?”


    她拿过旁边当作玄关的圆木高脚凳上的抹布,随意擦了擦手,侧开身体让越清欢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暖气打得非常足,所以她只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和简单的休闲裤,头发松松垮垮地随意扎了一个丸子头,袖套和围裙上都沾染了斑驳的颜色:“是要借用画室吗?”


    越清欢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嗯,可能还需要租用和买一些画具。”


    “画具在右边那个柜子里边,你可以自己拿。”


    打开之后柜子里不管是纸笔画板白颜料留白胶勾线笔,还是刮刀画杖松节油几乎是所有画中应有尽有。


    看着都像是平时有人用的。


    她选了几样,转头问身边那个青色头发的女生:“请问如果想借用这些怎么收费呢?”


    画画是一件非常烧钱的事情,哪怕不算找人学习的费用,单单是颜料之类的东西就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说起来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越清欢刚开始用数位板画画就是想省一些画具钱罢了。


    那个女生微微一挑眉,笑得灿烂无比:“我倒是也没干过这行……这样吧,看你画成什么样,你要是画的不好看,连借用画室的钱一天的钱一起收你……”


    她琢磨了一下,试探性开口:“五十?”


    越清欢愣了一下,复述道:“……五十?”


    不说她拿的这些颜料什么的,就连在开一天的网吧机位也远不止这点钱,更何况这么明亮宽敞的场所。


    “要不……四十?没事啦,画的好的话我不收你的钱。”那个女生安慰道:“实在画得不好,等下当我两个小时模特就行,我叫施愿鲤,虽然你不一定听过,不过你放心我是正经……”


    “画家”两个字在施愿鲤的口中滚了一下,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决定低调一点:“画师。”


    “不是不是,五十可以的,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施愿鲤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反正你来不来我暖气也是一样开。”


    越清欢也没太纠结,架好画架,绷装好画布,调好颜料就准备开工。


    施愿鲤扫了她拿的材料一眼:“你是打算画油画吗?”


    越清欢拿着调色盘,应了一声。


    到底是很久没有拿笔,她铺底色的时候手有些不稳,略微歪了一下。


    虽然只是铺底色的阶段,对成品一点影响都没有,但是施愿鲤眼中的兴致也消散了一些


    不过脸上倒还是相当自然,没有露出半点痕迹,她笑了一下:“等下可能有学生要过来,我得先去准备一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再跟我说哦。”


    越清欢向人笑了一下点头:“谢谢。”


    铺色。


    起型。


    她重新捡回手感之后,下笔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


    便也没有发现嘴上说着要去准备东西的施愿鲤一直在不远的画架那边心不在焉地划拉几笔,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一气呵成的创作都会比慢工细活的创作多一点说不出的东西,但是这也是建立在绝对扎实的功底上。


    画画的人对美好的人事都有着执拗的偏爱,但施愿鲤虽然发自内心喜欢越清欢的长相,也不太相信刚刚的手法是一个功底扎实的画师会有的水准,便也多少兴致缺缺。


    事实上她开这个画室也并不是为了收学生,唯数不多的两个所谓的学生,也是这次学校要比赛拜托她指导的学生,虽然她不怎么去学校上课,但是作为挂名的荣誉教授,偶尔也是需要帮学校干点活。


    昨天有人找她租用画室的时候她有点吃惊,还以为是哪路神仙连来B市玩都不忘画画。


    不过想想也是,真的想画画的神仙怎么会没带画具。


    好在长得漂亮,放在画室里当个摆件都赏心悦目,施愿鲤对好看的事物一向宽容。


    九点出头,那两个学生也来了。


    “老师。”


    施愿鲤拖着下巴,应了一声:“今天多个人,不过你们画自己的东西就行。”


    其中一个学生笑了一下:“是师妹吗?”


    施愿鲤轻笑:“关你什么事,你给我画自己的。”


    虽然没承认,不过施愿鲤倒也是动了一点心思。


    画室里渐渐没了交谈的声响,只剩下笔触落在画布上的声音和偶尔刮刀碰撞的零落声。


    施愿鲤闲得有些坐不住,她支起腿站了起来,走向越清欢的位置:“需要帮忙……”


    “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迫硬生生收了回去。


    相对于其余的画种,油画在色彩上一向有压倒性的优势,越清欢学画并不像传统科班教学一样先从素描基础,而是一开始就玩油画。


    在沈玉仪女士的耳濡目染下,她拿画笔的时间甚至比开始学写字的时间还早,这点从她的早期漫画的人体不足也可以看出一丝端倪。


    这也让她的色彩在同期漫画画师里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而这种优势并不只是在漫画中。


    明明是相对厚重的油画画面,偏偏她的画面看起来既有油画的明亮瑰丽,又拥有水彩一样的清透干净的质感。


    用色大胆又恰到好处,色感的天赋与生俱来。


    越清欢用的是直接画法。


    直接画法是目前油画里相对比较常用的手段,不用等上一层颜料干透就直接进行接下去的绘画,每一笔都是最后一笔,一气呵成完成所有的绘画工作。


    这样的画法速度更快,但相对而言对画师的要求也就更高,必须要对每一笔的下落行笔都了然于心。


    ——但这对越清欢而言,并不算什么难点。


    并非她的画技有多高超,只是她此时此刻正在画的画面,已经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


    她又不是全然没有心的人,哪怕最开始有意识自己应该要绕开这样的人,才能维持住生活的平静水面,


    夕阳西下未名湖畔,她也依然还是下意识地拍了他的肩膀。


    施愿鲤生生把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真的谈起来,越清欢的画技不说跟她比,就是跟她带的这两个专业的美术生相比,也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偏偏画出来的画却带着一种非常强烈的个人风格,


    又或者说,几乎要溢出纸面的情绪。


    施愿鲤有点好奇:“你画这个画是准备送人的吗?”


    “对。”


    “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啊?”


    “明天。”


    话一出口,画室里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施愿鲤多少有点震惊:“……你打算一天画完吗?”


    虽然篇幅不大,但是一幅油画想用一天画完还是多少有点超出她的认知。


    除开业余爱好者自娱自乐的阶段,正常完成一幅油画,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两年都有可能。


    但是偏偏从刚刚到现在,进度也并非常人可以达到的。


    ——如果不是拥有这么强悍的画画速度,越清欢也不可能在不请助手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半月刊的更新速度。


    施愿鲤还是默默闭了嘴,在边上看着。


    说是直接画法,倒也不是真的下笔无悔,不管是等画面干掉之后再刮掉还是说直接在上边又盖一层,都还是有调整余地的。


    偏偏眼前这个女孩子没有半点犹豫和修改。


    下笔也确实精准到没有任何修改的余地,好像整张画的每一笔都已经在她脑海里成型,现在只不过是把它付诸实践罢了。


    不必思考,没有犹豫,未曾修改。


    如果加上这些设定的话,一天时间也不是天方夜谭。


    然而这些设定本身就非常魔幻。


    施愿鲤不再出声打扰,安安静静地在一边看着越清欢画画。


    即便是坐着的,越清欢的背部依然是板得很直,肩颈和手臂连同画笔,连成一条浑然天成的漂亮曲线,非但是油画本身,连这样的作画过程都像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行为艺术。


    嘀嗒、嘀嗒、嘀嗒。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一直到施愿鲤从欧洲中古市场淘来的布谷鸟报时钟钻了出来,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她才留神抬起头。


    十二点了。


    “要一起吃午饭吗?”


    越清欢回头向她笑了一下:“不用麻烦啦,我等下自己解决就行。”


    “不麻烦,只是叫外卖,我反正还得饲养……两个人。”考虑到越清欢多少还算是外人,施愿鲤还是把对两个学生的爱称给换了一下。


    虽然“饲养”这个动词后面原先跟的显然不该是这个称呼。


    越清欢弯起眼睛,像是两道飞涌而下的清泉砸在石头上溢出来的虹,说话的声音也温和清亮。


    “谢谢啦,不过我自己解决就行啦。”


    等到施愿鲤外卖到的时候,越清欢也觉得手肘有点酸,也把尼龙笔放在了边上的架子上。甩手的时候关节还隐约发出了些许声响。


    她从包里拿出早上从酒店拿的三明治和矿泉水,放在边上用来充当小桌子的高脚圆板凳上。


    施愿鲤愣了一下:“你不能就吃这个吧?”


    越清欢点了点头:“……这个比较快一点。”


    施愿鲤沉默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两个正在拆筷子摩拳擦掌准备大快朵颐的学生。


    两个学生:……


    后脊梁骨一凉。


    她还是把越清欢的三明治拿去微波炉加热了一下,才还给了越清欢。


    越清欢入住的这家酒店的餐饮也颇负盛名,所以出品的三明治也不是往常酒店惯用的冷藏品加热,而是确确实实真材实料现做的,用料也算扎实,的确够她一顿午饭的量。


    她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自己的午饭,又继续拿起一支榛头笔,又开始雕琢画面。


    两个学生起初因为越清欢长相升起的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也在施愿鲤的眼光下消磨殆尽,含泪吃着荤素搭配色彩明亮的四菜一汤。


    当年因为热爱走上艺术道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能够逃过卷王的魔爪,万万没想到,艺考磨秃噜的画笔并不比做题家的空管笔芯来得少。


    更没有想到,熬过了千军万马过鬼门关的艺考之后,如今还是要继续被卷王荼毒。


    卷王越清欢对此没有什么自觉性,只是手上的动作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在时钟的时针走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布谷鸟又一次从红色漆的木质小房子里探出头的时候,她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


    两个学生已经回去了,不过施愿鲤倒是还在这。


    其实越清欢本来想说她可以帮施愿鲤关门,不过施愿鲤倒是笑得灿烂,说自己本来就住这里。


    专业的画师一天在画室待个十几个小时很正常,但是像这样没有喘息地连续画十几个小时连着午餐都争分夺秒的,也很罕见了。


    “微信付款码给我一个好吗?”


    “钱不用了,不算糟蹋我的颜料。”施愿鲤摸着下巴:“付款码不能给你,但是微信可以加一个吗?”


    她轻轻笑了一下:“我是施愿鲤,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十川画廊。”


    越清欢拿手机想加微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借了充电器,开了机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四十一个未接来电——


    作者有话说:520快乐宝贝们


    第44章 生日 “我不会忘的”


    三个来自程谙远。


    两个来自绍千阳。


    剩下三十六个都来自同一个人——


    言斯诚。


    她连忙跟施愿鲤道了个歉, 拿着手机走到画室另一边给人回电话。


    她号码还没有按完,新的一通电话就来了,她连忙赶在电话铃开始响的时候接了起来。


    “你还知道接电话, 我就差报警了知不知道。”


    语气不可谓不重。


    “斯诚。”越清欢小声应了一下。


    对面没有回答。


    越清欢多少有点心虚, 不过其实熟悉后, 言斯诚大体上还是好哄的。


    她放软了声调:“你吃晚饭了吗?”


    言斯诚确实生气。


    越清欢已经成年了,帝都的治安也毋庸置疑, 偏偏今天她一整天,除了中午给他发了个短信以外几乎杳无音信。


    人总是双标的, 要是他出去玩一天不接他妈常女士的电话,他回家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他妈吵架。但是偏偏是越清欢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一直到十点,才忍不住打电话给她, 却一直没有人接电话,忍着性子去问程谙远,也如意料之中一样得到了越清欢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的回答。


    天知道那一刻他是更想知道越清欢没有跟他们在一起, 还是有跟他们在一起。


    要不是下午的时候怕她乐不思蜀打了个电话刷存在感,加上理智尚存,他差点就报警了。


    但是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 气焰也像是海面被戳破的泡沫一样, 瞬间泯灭在水中。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个点应该问问, 要不要吃夜宵比较合适。”


    越清欢非常好说话,从善如流开口道:“那你要不要吃夜宵啊?”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 大概是因为实在对越清欢提不起火气, 又或者已经被气习惯了, 言斯诚还是认命地答道:“要。”


    她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那个报时钟。


    十一点刚过十分钟不到。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画。


    一天之内画完一幅油画或许还称得上励志电影,但是一天之内想让这副画晾干的话,基本上可以说是魔幻电影了。


    还是那种豆瓣评分2.7的魔幻神剧。


    “那你可不可以来接我呀。”


    轻轻软软的尾音, 一如平时一样的语气,好像三十六个未接来电都是刚刚看见的幻影而已。


    “……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越清欢挂掉电话,给言斯诚发了定位,有些抱歉地向施愿鲤笑了一下:“请问这个内框可以卖给我吗。”


    短期内油画是不可能干得了的,所以绷画布用的内框自然不能拆。


    施愿鲤看都没有看这个框一眼,比起这个她显然对越清欢本身的画更感兴趣一点。


    “刚刚介绍到一半,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十川画廊。”


    十川画廊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画廊。


    它的名头几乎大到可以说不止油画界,国内但凡跟美术沾点边的行业都不会没听过这个名字。


    虽然建立至今仅仅不到二十年,却已经跻身于世界顶级的画廊行列,画廊在帝都、港城、巴黎、洛杉矶等等都有分行,挖掘过无数画家。


    成交额累计超过6亿美金。


    也是国内许多新锐画家的起价之路的开端。


    越清欢总算想起施愿鲤的名字为什么耳熟。


    十川画廊现在的掌门人就叫施齐,而他的女儿施愿鲤,因为眼光独到,如今的名声也不在施齐之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十川画廊下一任继承人。


    “虽然不知道你画这副画是想送给谁,但是我还是非常真诚地想跟您买下这幅画。”施愿鲤笑着说道:“当然,如果你有其它的作品,也可以发给我。”


    施愿鲤报了一个价格。


    虽然不是漫天开价,但是对于越清欢一个非科班出身,甚至没有正儿八经系统学习过油画的人,也已经相当超过了,就是许多顶级美院毕业的学生也拿不到这个价位。


    至少比她画完一整本漫画的收益还要高了。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她确实非常缺钱,虽然外婆现在暂时是出院了,但可想而知今后的疗程钱肯定也不是小数目。


    ……只是手上的三十六个未接来电还挂在那里。


    她咬了咬下唇:“我可以回去把作品整理一下发给您吗?这张我可能还是……”


    施愿鲤倒也没有半点意外,摊手一脸了然:“送人,我懂的。”


    越清欢走出门的时候哆嗦了一下。


    虽然已经全副武装,但是从温暖如春甚至可以穿着单衣自由行走的室内,一下子跳跃到刚下过雪还没有化完的室外。


    手上的东西是已经包得严严实实的画。


    油画没有干,所以只能用分离夹固定住,再放进袋子里。


    好在施愿鲤这边东西确实是非常齐全,还特地给她找了个很精致的白色礼袋。


    虽然上边用烫银的字体印着“十川画廊”几个字。


    “……虽然这个袋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不过好在长得还挺漂亮的对吧。”


    就算没有logo,一个又薄又大,四四方方的袋子,里面除了画以外也不做他想。


    她给言斯诚发的定位是边上一个全家便利店。


    虽然一看袋子,是什么也该知道,但是定位在画室的话,也会多十几分钟知道。


    她走进全家里面,迎面而来的除了暖气还有关东煮的味道。


    因为一直在画画就忽略了晚餐,现在闻到味道才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空落落的。


    越清欢琢磨着言斯诚也不一定那么快到,就拿了个萝卜和丸子,坐在店里靠着外墙的座位上。


    言斯诚也确实是一到就看到了她。


    她靠着落地窗坐着,关东煮氤氲的热气在她边上的墙上朦胧上白雾,看不太清楚她的脸。


    不过身上倒是还穿着那件红色的派克大衣,显眼得很。


    像是突然察觉什么,虽然她转过头,隔着玻璃窗向他眉眼一弯,像是想拿起关东煮出来找他。


    他低头发了个消息给越清欢。


    【慢慢吃,我进去。】


    越清欢收到信息之后,手也收了回来,低头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关东煮。


    在翻滚的汤里浸了几个小时的萝卜早就已经被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几乎是用嘴唇轻轻一抿就化开,然后吸满的汤就在嘴里四溢开来。


    “不是要等我吃夜宵吗?”言斯诚笑着说道。


    越清欢倒也非常有理有据:“这是晚饭,等下再去吃夜宵。”


    “你没有吃晚饭吗?你今天去哪里了。”


    越清欢低着头吃自己的关东煮,余光瞥了一眼边上墙上的时钟。


    已经十一点半了。


    她眼珠子转了半周,视线落在了被她放在墙角的袋子,半真半假地说道:“十川画廊今天有个展览,里面有我外婆很喜欢的一个画家。”


    十川画廊一年大大小小的画展,虽然没有千八百个,起码也有几十个,除非有特地关注,或者有什么特别大牌的画家展览以外,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十川画廊又出了什么画展。


    如果放在几个小时前听到这件事,言斯诚或许还会因为期待落空而感到有些许失落,但大概是刚刚确实着急了一阵,现在听到这件事反而没有太大失望。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那你也不能逛到现在吧。”


    越清欢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笑着说道:“我入围的那本《写天书》我写了一下后面的脚本……”


    非常无情无义。


    但是作为越十一的责任编辑,他也不可能自己的作者都愿意加班,他反而不配合。


    实体漫画的责任编辑和网络漫画的责任编辑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是真真正正要为整个漫画负起责任的,从脚本到画面,参与度都非常高。


    所以很多原先实体刊物画得十分出彩的漫画画师,在转网漫之后都“现了原形”,翻车例子数不胜数。


    虽然很难接受,但是和女朋友在确定关系的第二天,自己生日的前一天,三更半夜坐在便利店讨论漫画的剧情这一事实显然已成定局。


    虽然不指望越清欢能够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以及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什么礼物,不过至少……


    不应该连一句祝福都没有吧。


    他一边聊剧情,一边分神看手机上的时间。


    便也没有察觉到眼前的女朋友同样也心不在焉。


    十一点五十五分。


    越清欢的关东煮早就连汤都喝完了,却仍然没有半点提到他生日的迹象。


    等到人终于慢条斯理把垃圾丢进边上的分类垃圾桶里,施施然站起来,拎起手边的袋子,他才发现越清欢腿边还放着一个袋子。


    眼睛微微一亮,却又看见上边烫银的十川画廊的logo。


    心情又往回落了几分。


    每次言季晨去看完画展回来也确实会提个装艺术展览纪念品的袋子,有时候是买的,有时候是美术馆送的,但显然都不适合当作礼物。


    越清欢忍着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和欲言又止的表情:“走吧。”


    两个人走出店门,越清欢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太赶没有拿围巾,虽然把领子拉到最高,但也有一些风漏了进去。


    “这么冷的天,不带围巾,是有点该。”


    只是说归说,言斯诚还是伸手想把自己的围巾摘给她。


    “忘了嘛。”


    隔着玻璃,全家店里的时针分针和秒针终于在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翘首以盼里合并成一条直线。


    “忘性不小,围巾不记得拿,手机不记得充电,那你记得今天……”


    话音未落,嘴唇上就多了一点温软的触感。


    越清欢踮起脚尖,轻轻地亲了一下言斯诚唇线锋利的嘴唇,还带着些许关东煮带来的温热。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把他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她把手上提的袋子塞到了他的手上。


    “我不会忘的。”——


    作者有话说:520快乐!


    第45章 画 言斯诚活了二十余年,极少遇到像现……


    言斯诚活了二十余年, 极少遇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拥住眼前的人。


    那个吻也差不多耗尽越清欢仅有的主动能力, 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脸颊烫得惊人。


    一直到越清欢呛了口风, 咳嗽几声,才打破了此时此刻的凝滞。


    明明前边有全家, 后面就是言斯诚的车,偏偏要站在风里挨冻的两个傻子终于进了车子。


    “现在可以拆开吗?”


    “可以啊。”


    得了准许之后言斯诚打开了袋子。


    越清欢本来画的时候还相当有底气,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些怯场。


    她按住言斯诚正要取下分离夹的手,色厉内荏:“虽然今天你是寿星,但是我只想听到褒义词句。”


    言斯诚失笑:“一定的, 放心。”


    虽然隐约有些许猜测,但是打开画的一瞬间,言斯诚还是有些失神。


    画面上水光粼粼搅碎了一池的夕阳, 连着岸边青翠的竹子都染上了些许金红的光泽。


    是未名湖畔的景色。


    油画还没有干,甚至还能闻到一点松节油的味道。


    ——仅仅一天时间。


    越清欢早就在心里描摹过千百次那天未名湖畔的夕阳。


    所以下笔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哪怕在心里演练重来千百次,她也从未后悔过拍言斯诚的肩——


    作者有话说:不要问我为什么一点阅读币也敢发,因为想告诉大家前两章已经更换了(捧脸)


    第46章 板鞋 儿童节快乐宝贝们


    画的时候倒是真的胸有成竹, 每一次下笔都不曾犹豫,倒是真的把画送人的时候,却突然有一些小心起来。


    言斯诚没说话的几秒钟里, 她脑海里已经闪过千万种可能。


    《半夏》的主编季晨在业内也算是非常有名的人物, 眼光独到精准, 挖掘过非常多初出茅庐的大佬,哪怕后来许多人出走半夏, 也一直没有忘记过季晨。而言斯诚的家境更不用多说,想必就算不当漫画编辑, 从小看过的画也不在少数。


    很多人常说一句话——“也就唬唬行外人”,事实上一知半解的行外人有时候更难唬,毕竟他所知道的油画, 都属于这个行业的顶级作品,下意识拿那些顶级作品作为对比,反而更会露怯。


    她土法炼兵的画技连着有些行画的水准都不一定有, 乍一看还不错,但是很难说可以唬得住言斯诚。


    短短几秒钟她已经忐忑到开始思考是不是不该送画,才默默开口试探道:“你小心点拿, 还没有干。”


    言斯诚才回过神, 按着她原来的样子把分离夹固定好, 装了回去。


    他笑了一下:“谢谢我们清欢。”


    在“我们”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带着一点暧昧的亲昵感。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越清欢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脸颊都已经被暖气熏得有些发烫, 避开了他的视线笑着说道:“都不夸我, 这么为难吗?”


    言斯诚哑然失笑,慢吞吞说道:“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我的房间,是不是有点配不上这幅画。”


    越清欢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蹬鼻子上脸:“自信一点,是的。”


    “那怎么办,反正你是别想拿回去了。”


    越清欢没绷住,还是笑了出声,扶着车中控台笑塌了腰。


    “言哥,”她的眼睛里泛着些许笑出来的眼泪的光:“生日快乐。”


    言斯诚扶着越清欢的后脑勺按了过来,轻轻在她头上落了一个吻:“谢谢。”


    不管过程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已经达成了目的。


    —————————————


    陪言斯诚过完生日,又在帝都逗留了一天。因为需要准备接下去的比赛,加上也快过年,沈玉仪老太太一个人在南江,再舍不得也该回去了。


    言斯诚把越清欢送到了机场,试探性开口:“要不要把外婆接过来一起过年?”


    越清欢挑了一下眉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直看到言斯诚默默低下头,拿了一个口罩帮她带上,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用着急,时间还久,我先陪你去托运东西。”


    越清欢看了一眼言斯诚手里的袋子,有些哑然。


    知道她要走的时候,常乐和言季晨还去了酒店找她,哪怕百般推脱也还是送了她不少东西。


    倘若是去言斯诚家里送,她还可以不拿走,偏偏是这种送上门的,常乐说什么也不拿走,走的时候健步如飞,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走出了练家子的味道,言斯诚自然更不可能帮她拿回去。


    所以来的时候轻装简阵一个箱子都没有装满,回去的时候就连一个箱子都装不下,手上还拎着一个袋子。


    言斯诚对自己亲妈的藐视一向刻薄得很:“这没什么,常女士属善财童子的,很爱送人东西,路上遇到一个扶她过马路的小朋友都想给人发红包,更别说你这种正经媳妇。”


    越清欢:“……”


    一时不知道该先指责他的刻薄还是该先脸红。


    “谁是正经媳妇了……”


    言斯诚像是想起什么,嘴角翘了起来:“不正经的那不是更好……嘶。”


    越清欢没有半点留手,拧着他的胳膊掐了下去:“快登机了,我去安检。”


    言斯诚低头认错的速度比法国投降还快,语气也诚恳得很:“我错了,慢慢来。”


    不管怎么样,该安检还是得去安检了。


    过了安检之后,越清欢忍不住回头看去。


    隔着透明的玻璃幕墙,言斯诚仍然站在那里,手插在口袋里,安安静静看着她。


    见着她转过身来,他笑着跟人招了下手,拿起手机摇了一下。


    越清欢拿起手机,手机上是言斯诚弹来的消息。


    【起飞前两个小时就不能改签了,下次记得早一点回头。】


    越清欢:“……”


    她背着自己的背包,头也不回往候机厅的方向扬长而去。


    飞机落地,南江的冬天虽然不算温暖如春,但比起帝都还是暖和不少。


    虽然很多人喜欢号称南方的湿冷是魔法攻击,但是动辄零下多少能下雪的温度属于一力破千会的级别,所以下飞机的时候,空气也变成了越清欢熟悉的样子。


    她拉着行李箱回了家,有陈阿姨帮忙打理,家里倒也整洁有条理,沈老太太还有闲情逸致坐在那儿修剪花枝。


    “沈老太太,你亲爱的外孙女儿回来了。”


    “天天往脸上贴金,”沈玉仪嗔了她一眼,“怎么没多玩几天,在南江不嫌无聊吗?”


    “怕您太想我。”越清欢把东西扔进房里,走出来躺倒在沙发上。


    沈玉仪倒是没像平日里一样说她的礼节,只是问了一声:“怎么去没几天,一高兴口音还跟着变了。”


    “什么口音……”


    其实沈玉仪不说她也没留意,但是一说自己还是能感觉到的。大概是那座北城的方言过于有感染性,哪怕她腔调还是这么个南江腔调,口音却多少被带着跑。


    她清了清嗓子:“哪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可拉倒吧,”沈玉仪眼里都带着笑:“口音就算了,搞不好人都要被带跑了。”


    “不会啦,我肯定不会跑。”越清欢把自己挪吧挪吧,靠着沈玉仪坐下。


    靠近沈老太太的空气里,有一股子木质香水的味道。


    “就你?”沈玉仪倒也没戳穿,就是话语里也没多少信任。


    “就我。”越清欢坐直了一点,问道:“我这次去,遇到了十川画廊的老板,她想买我的油画,我以前的画还在吗?”


    “在书房的壁橱里,你动作小一点,别毛手毛脚弄坏。”


    “不急,有空再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越清欢又跟沈玉仪说了几句话,就坐了起来:“我先去画画。”


    比较不谦虚地说,《天书》确实是一本很不错的漫画。


    越十一的画风本来就属于新生代画手里独树一帜的,更不用说这本的故事情节确实也算世面上比较新的风格,能够进复赛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进了复赛之后,处境就不一样了。


    这次的新人大赏简直是众神云集,虽然她越十一也不算纯正初出茅庐的新手,也有一点粉丝积累,半夏杂志每期只要有她,最爱漫画投票里她一定会有三成以上,有时候甚至可以达到四成的支持率,但是在这群人里面,她这点粉丝数也和一穷二白没有区别。


    除了独生岛以外,也有微博粉丝上百万的网红画手。


    “网红”二字也许为人诟病,但是确实是实打实的流量。而且能够成为网红画手,就算有营销,也得有足够过硬的画技加持。


    为了保证入选画作的质量,新人大赏的初选都是由各个杂志社选送,然后由评审综合评定,最后得出复赛名单。


    但是进入复赛之后,赛制就完全不同了。


    线上线下同步进行,入选的漫画同时在大赏的官网和杂志上连载,但是投票只能够通过购买这次联办的杂志社的实体漫画杂志,寄回投票单,最后计算票数决出前几。


    虽然评委团一人还是相当于十票,但是比起庞大的粉丝数量,这十票无疑是车水杯薪。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手段。


    表面上看,有些“台柱漫画”被免费公开到网上,也许多少会让一些本来想要为这个连载买单的人反而不去购买实体漫画,但是事实上,会为了一个漫画而买一本书的人,大多数都会为了“集邮心理”继续购买,而且原先只买其中一本的真爱粉,也会因此购买其它杂志。


    如果是在实体店买,一个书店进的漫画杂志有限,如果一款杂志被买完,那为了投票,销售量相对少一点的漫画也会跟着被卖出去,不浪费一点点购买力。


    虽然是日本玩剩下的手段,但不得不说效果还是非常奏效。


    在漫画届有一个共识,就是漫实体画杂志确实日渐式微。


    但是复赛开始当天,几家杂志社联办的官网杂志销量就几乎以指数形式上升。随着大赏,“新人大赏”四个字也爬上了热搜。


    而《天书》,也跟着进入了众人的视线里。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半夏》留不住画手的一大原因就是销量相对低于其它家不少。


    越十一从前只是一个小有名气,但是也就局限于《半夏》一亩三分地的漫画画师。


    但是一遇风云便不一样了。


    画风瑰丽宏大,虽然不是油画,却有着犹如史诗一般的厚重感。


    越清欢拿着刚收到的包裹里的新的一期的《半夏》,几乎是一路小跑到家。


    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关上,她推开门进去,就看见一双女士的黑色板鞋,鞋带并没有拆开而是打了一个死结。


    并不是她的码数,也显而易见不是沈玉仪或是陈阿姨的鞋子。


    进门左手边的玄关柜上还放着一个黑色降落伞帆布相机包和一个双肩包。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陌生到极致又熟悉到骨血里的容貌,即便记忆里没有分毫相关的信息,看到她的第一秒也知道是谁。


    “啪”


    一如既往漂亮的《半夏》掉在了门口的地毯上——


    作者有话说:儿童节快乐!昨天刚刚答辩完,这章评论发红包啵唧!


    第47章 母亲 “你回来过年,外婆挺开心的。”……


    大多数人类幼崽, 在三岁以前都是没有记忆的。


    越清欢搜遍自己的记忆,也的确没有多少关于眼前的人的记忆。但是当她看到那个站在那儿的女性的时候,她就对她的身份笃定无比。


    血缘的联系, 密切得超越科学, 到玄学的范畴。


    哪怕再不想承认, 也下意识里也清楚她的身份。


    ——是她那个,近乎人间蒸发, 十几年没有音讯的母亲,齐深礼。


    那个女性扎着高马尾, 一件高领的深灰色线衣扎进黑色的工装裤子里,勾勒出优越的身材比例,臂弯上还挂着一件米色的冲锋衣。


    她的肤色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 脸上有着些许岁月风霜历练过的细纹。但是优越的五官即便没有养尊处优的皮肤衬托也依然精致夺目,反而更多了一种带着野性的美丽。站在那里就像是原野上一朵开得肆无忌惮的红玫瑰,只要出现就能够轻易掠去所有人的视线。


    她的眼神清透而明亮, 磅礴而坚定,像是热带雨林里生机勃勃的树木。


    她和常乐像是天平上的两个极端,常乐有着一张未经风霜的脸, 但周身沉淀下来的气度却与年纪相匹配, 毋庸置疑。


    而齐深礼虽然皮肤肤质算不上太好, 也有一些细纹,但是走出去哪怕说她二十几岁, 愿意相信的也大有人在。


    如果说成年人的眼神里多少都因为世俗纷扰混浊, 那么齐深礼就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天真和热血。


    ……和照片上并无不同。


    越清欢念幼儿园之前, 其实对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沈老太太带着她说话,念诗,学画, 加上齐家还是有点家底的,日子并不难过。


    张三有妈妈带着,她有外婆带着,都是一样的概念。


    一直到上了幼儿园之后,老师的刻意关照和怜惜眼神,和偶尔同学的家长没来由的关爱,她才隐隐察觉到,虽然都是外婆接送,但是她和同桌的张三还是不一样的。


    幼儿园会教什么是爸爸妈妈,什么是爷爷奶奶。她没有察觉这意味着什么,还以为没有爸爸妈妈,就如同食堂中午饭没有排骨一样。


    回家的时候刚好留意到外婆的床头上有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的照片,她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学到了“父母”的概念,便问了外婆,这是不是她的妈妈。


    可从此家里就再也没有这个人的照片。


    年纪尚小的她,第一次彻入心扉地体会到了自己的“特殊性”。


    越清欢看着齐深礼的时候,齐深礼也凝望着她。


    越清欢是标准的江南美人,面容清冷姣好,皮肤白皙如玉,亭亭而立像是一幅古代的仕女图。


    是齐深礼先打破了僵局。


    “是清欢回来了?”她挑了一下眉毛,眉眼带了一点笑意。


    “清欢”两个字叫得亲昵又自然,像是一个普通不过的母亲。


    越清欢视线下移,盯着进门的地毯,蹲下来捡起掉在地上的《半夏》,从喉咙底部翻起一声嘟囔:“嗯。”


    她把杂志放在了进门玄关柜的上面,就放在相机包的旁边。


    齐深礼倒也没有在乎越清欢的抗拒态度,反客为主自顾自地说道:“进来呀,杵在门口干嘛呢。”


    ——或者说,不是反客为主,她本来就应该是这个家的主人。


    越清欢脱下自己的雪地靴,刚想换拖鞋,却发现她惯常穿的那双居家拖鞋现在在齐深礼的脚上。


    虽然她冬天在家一般也不穿这双鞋子,而是穿一双棉鞋,但此时此刻却如鲠在喉。


    她安安静静地穿上棉鞋,转身关上防盗门。


    沈玉仪招呼她:“你应该猜得到是谁吧?”


    虽然听着语气平常,姿态也仍然端得优雅,但是一二十年几乎是“相依为命”走过来的越清欢本来就心细如发,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她眉眼间的柔和和喜悦。


    越清欢点头:“我知道。”


    但也没有半点要叫人的意思。


    沈玉仪没有留意越清欢的异常,还是欢欢喜喜地说道:“等下你带你妈妈去餐馆,我已经让小沈做几个好点的菜,你去打包回来家里,我就懒得动弹了。”


    虽然已经出院,但是沈玉仪的身体也肯定大不如前,不好奔劳,所以经常让沈叔做点家常菜,但是人家惦念归惦念,也不能麻烦太多,所以都是做好了再叫越清欢去拿。


    越清欢轻轻颔首:“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拿得动。”


    沈老太太却不赞同:“一个小姑娘家自己拿不嫌重,带上你妈妈,也让她认认路。”


    越清欢还想说什么,齐深礼就先站了起来,套上冲锋衣外套,拉起拉链,蹬上那双板鞋,把后跟一拨就穿好了。


    她相当自然地勾过越清欢的肩:“穿鞋,走吧,别让人等久了。”


    越清欢怔了一下,下意识避开了一点,低头穿上刚刚换下来的鞋子。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牛筋鞋底和楼梯碰撞的时候发出的清脆响声。


    一直到走出楼梯间,齐深礼才轻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倒也不用这么苦大仇深,我好歹也是你妈妈,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你杀母仇人。”


    语气轻松,没有半点长辈的责备感或是慈爱感觉,也没有半分的愧疚或是自责。


    而是一种平等友好、熟稔自然的态度,仿佛两个人是交好多年的老友。


    越清欢语气听不出波澜:“我没有。”


    齐深礼也不和她争执,只是笑:“没有就没有吧。我听沈玉仪女士说,你在画漫画吗?”


    越清欢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狼狈之感,像是生长在阴凉地里的植物被毫无防备硬生生地拖到太阳下面。


    日光暴晒无所遁形。


    “对。”


    齐深礼弯了下眼睛?“挺好,没想到我们家还能出个小画家。”


    越清欢沉闷地答了一句:“不是画家。”


    齐深礼也不恼,心情仍然不错:“反正搞艺术的都是触类旁通的。”


    “混口饭吃而已,不是搞艺术。”


    越清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对画画当然是有追求的,但是却非得顶齐深礼一句。


    齐深礼想了一下,从钱包里拿了一张卡出来:“密码是八个八,卡里有七万六千多。”


    越清欢愣了一下,并没有接过来,只是终于舍得给齐深礼一个眼神。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颜色。


    齐深礼摊了一下手:“是有点少,但也是我现在身上全部资金了,你蛮拿着吧,你现在不是还在念书吗,钱应该不太够用吧。”


    越清欢没说话。


    七万六并不是小数目了,何况齐深礼这种磊落态度,余额有零有整的数字,她愿意相信齐深礼说的是真的。


    齐深礼也确实像是一个不屑说谎的人。


    越清欢深吸一口气,不再一戳一蹦哒:“……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回来工作吗?要住在家里吗?”


    “没有啊,”齐深礼一副惊讶的样子,“过个年就走吧。”


    “你……”越清欢被齐深礼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噎了一下。


    但是好像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你怎么突然想要回来过年?”


    齐深礼也很不能理解越清欢的疑问:“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过年,这可是我家。”


    ……没错。


    沈玉仪之所以是她的外婆,是因为她是齐深礼的母亲。


    首先因为是齐深礼的家,然后所以是她的家。


    “拿着吧,你外婆的病应该花了不少钱,之后肯定也少不了的。”


    “……我挣得到钱。”


    “我也能,”齐深礼挑了一下眉毛,“我挣钱总归比你容易,你才几岁。”


    越清欢觉得一口气血上涌,堵在了胸腔的位置,有些喘不过气,耳朵也有些许耳鸣。


    她想说你也知道我才几岁。


    十五六岁时一边学习一边通宵画连载的日子,被因为画技不纯熟,一次次被拒稿反复打磨画面的日子,


    医院就诊卡里的钱告罄时的日子。


    一幕幕犹如走马灯在眼前展播。


    她想说要一走了之就走干净,现在又来充什么好人。


    她想说我画一幅油画就能拿到几万的报价,难道还缺你这七万。


    但是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越清欢接下了卡,放进口袋里。


    餐馆也到了。


    沈叔早就把菜做好,用白色的餐饮盒子打包好放进保温铝箔袋,然后打包成两个大袋子。


    他乐呵呵地招呼越清欢:“今天点了这么多,家里来客人了吗?”


    他没有认出带着口罩的齐深礼,而齐深礼显然也不打算认亲。


    越清欢笑了下:“算是。”


    她和齐深礼一人一袋,提了就走。


    回去的路上,齐深礼试图再挑起话题,但是越清欢也只是不咸不淡问一句答一句,“拒绝交流”四个字用黑体初号字体加粗刻在脑门上。


    当她的手拿着钥匙,插/进楼梯间的门孔里时,齐深礼开了口。


    “我知道你可能很不喜欢我,这是应该的。我没有养过你一天,以后我老了你也不必管我,就当我死了就行,”齐深礼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倒是承认得痛快,“但我希望你能活得痛快一点。”


    越清欢看了一下两个人手上的外带的菜。


    整整两提,虽然被铝箔袋挡住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但是光是掂量重量也能知道,远不止三个人的饭量。


    “你回来,外婆挺开心的。”


    越清欢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如果她有一个叛逆的孩子离家出走十几年,突然回来她一定也会欣喜若狂,甚至很难像沈玉仪一样继续端好姿态。


    外婆对她的好毋庸置疑,但是她之所以对她好,就是因为外婆是齐深礼的母亲,而她刚好是齐深礼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flag就不立了 但是我会加油的!


    妈妈的人设原型其实是我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一个阿姨


    第48章 电话 “你管得有点多”


    菜虽然多, 但一个人也不是拿不回来,不管是让越清欢去拿,还是让齐深礼自己去拿, 都很容易。沈玉仪之所以让她们两个一起去, 为的也不过是想让越清欢和自己的母亲说说话罢了。


    齐深礼清楚这点, 越清欢自然也清楚这点。


    只是分开这么多年,能讲的又有什么, 那些熬过的苦头说起来也像是祥林嫂一样,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齐深礼能丢下她们一走了之再也不回头, 自然不用想她会有哪怕一星半点的内疚。更不用说,从头到尾她都只认为自己的亏欠只在沈玉仪身上。


    两个人走进家里的时候,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半点刚刚的事情。


    沈玉仪早就把餐桌收拾好, 还摆上了桌布,虽然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白底橙绿线的桌布,不算豪奢, 但也确实拉满了仪式感。


    玄关柜上的《半夏》漫画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因为新人大赏的缘故,最显眼的地方就是她的新连载漫画《天书》。


    她突然想起刚刚自己是想和外婆报喜,说自己进入新人大赏的复赛的。不过现在看着, 外婆好像心思也分不出来给她。


    “回来啦。”沈玉仪指挥着两个人把东西放到餐桌上去, 虽然姿态优雅, 但任谁也看得出她的开心。


    越清欢沉默地把菜从保温的铝箔袋里拿出来。


    清蒸桂花鱼,蒜蓉小排骨, 红烧牛腩, 葱油花蛤, 清油蒸蛏子,西红柿炒蛋,清炒上海青, 萝卜炖大骨汤。


    大概是特地交代过,让沈叔把菜量都做得小一点,但显然还是三个人吃不完的份量。


    因为是点来家里的缘故,餐馆一直都是没有配餐具的。越清欢赶在齐深礼前面去厨房拿了三双筷子,三个汤匙和三个碗出来,却见到齐深礼已经坐在了她惯常做的位置上。


    她接过越清欢哪来的碗筷,轻轻挑了眉:“这么多,哪里吃的完?”


    “吃不完就放着晚上微波炉转一下再吃就行了。”


    “也行吧。”


    “什么是也行?你天天在外边不知道吃什么东西,回来还挑三拣四。”


    齐深礼反驳道:“我哪里挑三拣四了,我就是随口说一句。”


    语气亲昵无间,越清欢根本插不进去。


    她也知道沈玉仪虽然表面上不说,还把家里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来,但是母女连心,又怎么可能会有哪个母亲不惦念自己的孩子。


    ……还真有。


    眼前不就坐着一个么。


    当越清欢还在低头吃饭胡思乱想的时候,沈玉仪看向她:“清欢,你刚刚是拿《半夏》回来了?”


    “对,”越清欢听到《半夏》的时候,腰也微微坐正了一点:“外婆,我进新人大赏的复赛了。”


    齐深礼笑着接过话头:“真的吗,不愧是我们清欢。”


    越清欢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你知道什么是新人大赏吗?”


    “知道,几家杂志社联办的嘛,你们《半夏》不是也有掺一脚吗?”


    越清欢微微一愣。


    新人大赏虽然一直是漫画届里比较有分量的赛事,但是也就局限于漫画界,出了这个圈子也没有几个人能知道。


    所以这次上了热搜之后,热搜广场里一半在感叹“天啊哪来这么多神仙太太!”


    还有另一半在问“什么是新人大赏”。


    只是感动没有一会儿,就看见齐深礼的左手没有放在桌上。


    她探过身子看过去,齐深礼手上的手机还明晃晃的是浏览器的搜索界面。


    越清欢:“……”


    齐深礼咳了咳,把手机屏幕倒扣在桌上,半点不亏心:“我觉得你参加的比赛,一定很厉害。”


    越清欢:“……”


    她诡异地卡壳了一下,视线也飘到自己眼前的白色陶瓷碗上。


    “食不言,寝不语。”


    倒是齐深礼见着她这副模样,嘴角绕有所思地微微一翘。


    “新人大赏”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连赛事官方的微博粉丝一夜之间从0跳跃到了四十几万,而且每次刷新数字都在变动。


    赛事官网点进去之后,是一个横排五等分的界面,每个区域上部都是杂志社的名字,而下方就挂着各自参赛的漫画展示。


    漫画的展示是轮换的,可以直接通过展示的漫画位置点进去到达漫画的界面,也可以通过点击上方的杂志名字,进入各自的分页,再观看漫画展示。


    而作为五常委之一的《半夏漫画》杂志社,这次却只有一个作品入围,也就是《天书》。


    《半夏》确实有几分日薄西山,连旧人都留不住,更不说吸引有几把刷子的新人,所以言斯诚作为主编,当时也不得不亲自联系越清欢。所以哪怕这次挤进了五大联办杂志社,但最后选送的人里也只有一本《天书》入围了名单。


    说起来有些寒酸,但是这对于越清欢却是好事。


    属于《半夏漫画》的一块区域里,上部是带着暗纹的朱红色底图,上边用白色龙飞凤舞地写着半夏两个字,延伸下来就是《天书》的宣传页。


    毕竟只有越清欢这么一个独苗,所以页面设计也迁就了她的作品,和《天书》的画面浑然一体。


    别的杂志社还需要轮换,但是《半夏》这边一直挂着《天书》的宣传。


    有句话这么说:


    只要颜色选得好,主角光环少不了。


    红色是一个非常“主角”的颜色,足够亮眼,足够积极向上,天生就是热血漫画主角颜色。


    而越十一最为人所称道的,就是画面的蓬勃浩然之感。


    画少年漫的画风大多热血,颜色也用得鲜艳,但是用色如越十一一样大胆而丰富的少有。


    相悖的色系,容易显得艳俗的高饱和高明度的颜色,都能够在同一幅画面里找到各自的归属,甚至相得益彰。


    所以《天书》也轻而易举地成为了进入复赛里的漫画里曝光最多的一个。


    而“越十一”也进入了无数人的视线。


    越清欢缺少的从来不是才气。


    @半夏漫画越十一这个账号的粉丝也蹭蹭往上涨,除了杂志社买的粉丝以外,又多了几万粉丝。


    越十一的微博几乎很少发私人的一些动态,所以更让大家相信越十一是一个不怎么上网的中年男子。


    最初越清欢也是挣扎过的,还特地拍了沈玉仪插好的花,企图暗示大家她的性别。


    得到的评论是:


    “十一叔生活得好有意趣,一定是一个超平和随性的人吧。”


    意趣,平和,随性。


    虽然都是不错的词汇,但是很难想象是用在一个花季美少女身上的词。


    越清欢只是稍微休整了一两天,就又开始画画了。画面比别人精美厚重一度,就需要付出多一倍的精力。


    她盘腿坐在自己房间的单人沙发上,数位板搁在了腿上。


    齐深礼也回来了好几天,沈玉仪把陈阿姨之前用的一张折叠床拿了出来放在书房,就作为齐深礼的房间。


    折叠床是陪床的时候用的,陈阿姨也是只有偶尔病房实在没位置的时候才用,越清欢睡过一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但齐深礼睡得相当自在,没有半点抱怨。


    对此越清欢多少还是有点惊讶的。


    卧室虚掩的门被推开。


    门推开的声音惊扰到越清欢,她猛然抬头,反手把笔记本扣上。


    齐深礼动作僵了一下:“抱歉哈,我以为门没关可以直接进来。”


    越清欢没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说,出门买点过年用的东西,如果你在忙的话就算了,我自己去也成。”


    越清欢安静地看着她一会儿,一直到齐深礼想要关门出去的时候,才开了口:“……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超市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挂起了红色的福字,连超市的塑料袋也从白色变成了红色。


    在这个时代,如果非要说一个年味最重的地方,大概就是超市了。


    越清欢拿着临时赶出来的购物单子比对,齐深礼推着购物车跟在她旁边,不紧不慢,却刚好跟她在一条水平线上。


    “我倒是好久没有正儿八经逛过这种超市了。”齐深礼看着货架,轻描淡写地说道。


    越清欢:“还真是大忙人,看不上小超市正常的。”


    “也算不上忙,就是去的地方不见得有超市,一般都是小小的杂货店之类的。”


    越清欢拿了一瓶亨氏番茄酱,放进购物车里:“你可别说你消失这么些年,是去支教了,这么伟大不符合你在我心里的形象。”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齐深礼对这个话题倒是来了兴致。


    越清欢微微一怔,抿了一下嘴唇:“大过年的,不讲这些扫兴的事情。”


    齐深礼:“……”


    她刚想说什么,越清欢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言斯诚。


    越清欢看了一眼屏幕,走到边上的拐角处,接起电话。


    “喂——”


    “欢欢。”


    越清欢现在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个绰号,面不改色地打招呼:“贝贝。”


    对面传来失笑的声音。


    “你想知道复赛目前的票数吗?”对面循循善诱,“叫一声哥哥就跟你说。”


    越清欢不为所动:“我现在在超市,等下再给你回电话。”


    越清欢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回到购物车旁边。


    “你刚刚是接男朋友的电话吗?”


    越清欢脸微微一烧,但也还是点了下头。


    “就是他让你去北京找他的么?”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那张脸,与她相似至极的五官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是越清欢多敏感的一个人,一句话的好赖怎么会听不出来。


    “你管得有点多。”——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


    求评论呀QAQ莫得评论的我快要无法夫希,今天还特地去把刚做的美甲修短了就为了码字,难道不配得到评论嘛


    第49章 名字 已替换


    齐深礼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随手拿了一包放在边上的对联,轻描淡写地丢进购物车里:“我只是问一下而已,倒也不用反应这么大。”


    “只是是问一下?”越清欢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 “我的事情你少掺手,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齐深礼:“你外婆跟我说了一点, 是一个姓言的男生对吧。”


    外婆会提起言斯诚的事情,越清欢并不意外。


    她从很小的时候意识到自己与许多人不同开始, 就已经学会了给自己构筑起铜墙铁壁。只要没有期待,也就不会有所伤心。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几个一起手牵手去上厕所, 坐在操场的草坪上聊一晚上天的朋友,但是一旦有一点点分离崩析的苗头,她都会瞬间退避三舍。


    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没有哪一段感情不需要碰撞磨合的。所以渐渐地, 她也的确做到了自己所想要的“独善其身”,不被孤立,也不必交心。


    算起来言斯诚算是这些年唯二见过她外婆的人。


    上一个还是因为母亲帮她外婆找了床位, 过来找人的程谙远。


    越清欢的数学成绩很好, 否则也不会在高一就拿到省奖。但是她在文字、绘画之方面的天赋, 才算是真正的与生俱来登峰造极。


    在所有的科目里,语文的提分是最难的, 想要从八九十分, 进步到考个一百一或是一百二或许不是很难, 但是再往上走的每个分数段都难如登天,每一步的脚下都是过去十几年的所有积累。


    当时的程谙远怀揣着许多心思,找越清欢请教语文。本来目的并不在语文上, 谁曾想,语文却真的拔高了一大截。


    所以程谙远的母亲也一直非常照顾沈老太太。


    而言斯诚,是第二个。


    沈玉仪不是不懂越清欢的想法,但是看着她这么多年独来独往,也到底还是着急又心疼,可人在病床上也是鞭长莫及。


    所以她会告诉齐深礼这件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她跟你说的时候,不是这么形容的吧。”越清欢神色平淡。


    齐深礼眉尖轻轻抖了一下,“大差不差,意思是一样的。”


    中文一向博大精深。


    越清欢沉着脸色,语气倒是仍然平和:“我只是想问,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的呢?”


    齐深礼噎了一下。


    “我没有质问你。”


    “如果是想履行一下你的母亲责任,那可能有点晚,我已经成年了,未成年人才需要监护人。”


    终于还是说开了。


    越清欢本来根本不想提这件事。


    只有放不下才会一直挂在嘴上,显得她多想要一个母亲似的。这么多年都熬过来,到了现在还认输,岂不是功亏一篑。


    总归齐深礼也只是回来过一个年,并没有要继续留着的意思,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算这些陈年旧账,凭白扫沈老太太开心。


    但是她还是没有忍住。


    齐深礼有些语塞:“……”


    她揉了揉眉心:“你从小在南江长大,他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越清欢没有接话,只是推着购物车往前走。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的好一点。”


    只是越清欢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了,也没有听见。


    结账的时候,齐深礼打开钱包,把越清欢拦在身后:“我来付钱。”


    越清欢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钱包里花花绿绿,棕色紫色绿色粉色,什么颜色的纸币都有,还有不少的硬币,很明显有一些并不是人民币。


    她在拿钱的时候越清欢已经把手机付款码递了出去。


    扫码成功。


    齐深礼看了她一眼,把钱包收了起来,拎起打包好的袋子。


    越清欢对过年没有什么期待,但是沈玉仪是一个仪式感观念很强的人,每年春节该有的都不能少。在哄老太太开心这方面上,她的包容度一向很高。


    她们买了不少东西,换作是平时四体不勤的越清欢还是多少有点吃力的,但是齐深礼拎起来的时候却相当轻松,仿佛啊一袋子的膨化食品一样。


    “我帮你提一边吧”


    “用不着,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一并买好再带回去吧。”


    越清欢比对了一下手上的购物清单,并没有什么落下的。她摇头:“走吧,回去吧。”


    她从余光里打量齐深礼,发现两个人的脚步频率几乎是一样的。


    不得不说有时候血缘关系是根本挣扎不开的,虽然十几年不曾见过面,但是她和齐深礼之间还是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


    就像明明没有说什么,但也心照不宣地把刚刚的事情翻了篇,不痛不痒地一起回家。


    一到家越清欢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把门锁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回拨过去。


    响铃不到一秒,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清欢?我都要以为你又忘了回电话呢。”


    她原先拿着手机,有好多话想说,偏偏听到言斯诚带着笑意的声音的时候,心脏上坠着的千斤石突然像是海上的白色泡面一样,轻飘飘“啪”


    的一声消失不见,留下一点点阳光折射分析后的虹光。


    “不能忘,我的票数多少呀现在?”


    为了让比赛保持一定的竞争性,以达到更好地割韭菜效果,复赛开始的前两周是不会公开具体的票数的。


    票数并不是由五家杂志社计算,而是请了盛州的一个国家公证机构进行记票,虽然前两周并不对外界公布具体的票数,但是几家杂志社的主编等人还是能够拿到具体的票数值的。


    “啧,我说你怎么今天就能记得了,你根本就不惦记我,你只惦记着比赛。”


    越清欢:“……不要讲得这么委屈,我画的好不是也在给你挣钱吗?你左右又不亏。”


    “我比较惦记人。”


    “那是,没了我《半夏》连跟独苗都没了那可太磕碜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跟谁说话?”


    虽然只是打的语音电话,但越清欢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言斯诚挑眉质问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弯了一下。


    她原先是趴在床上的,因为躺的不舒服,抱着抱枕,像晒鱼干翻面一样翻了个身,靠在床上叠好的被子上,四仰八叉地躺着。


    “我在跟我男朋友说话。”


    电话那边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


    “可以的欢欢宝贝,现在已经这么会了,《天书》画完有转战少女漫的想法吗?”


    “……倒也不必如此,时刻惦记怎么样榨干我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那你还想听你的票数吗?”


    越清欢:“是第一吗?不是第一就不用说了。”


    “行,那我挂了。”


    越清欢:“……”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嘴上虽然说是“没有第一就不用说”,但是想也知道不可能第一。


    虽然表面上是在官网上刊登了所有人的作品,但是实际上,只有买实体的漫画杂志才能够投票。


    而很大一部分的票,都来自于这群平时也会购买杂志的人中。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特地扫码看官网上的其它漫画,那么大多数情况下,就只会投给杂志上本身就有刊登的作品。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能在独生岛、长舟等等人的围剿下还能拿第一,都不用别人去说,越清欢头一个举报自己数据造假。


    “想也知道,那我到底第几啊?”越清欢还是多少有些好奇:“太差就不要说了,以免影响我的心情,先让我过个好年。”


    “每个人对差的标准不一样,所以我也很难说你是好还是不好。”


    五家杂志社,进入复赛的一共有二十四个作品。


    而最后只有前八名能够进入决赛。


    虽然叫新人大赏,不过心知肚明都是一群刷绿漆的老黄瓜,越清欢倒是非常有数。


    “有前八吗?”她试探问道。


    “这个……”对面卖了关子,“有的。”


    “具体是多少呢?”


    “虽然可能不是很理想,不过还是有进步空间的,你过年开心点。”


    越清欢语气十分惊讶:“前八还不理想?拜托这次八仙过海一样,不然你还想指望我第几呀?具体是多少名?”


    “第二。”


    越清欢:“……”


    她发自内心,真诚至极地问了一句:“你塞钱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暂时的排名,并不代表复赛的最后结果,而且要是放在日本那种玩得比较成熟的地方,还会有专门的粉丝团统一控制票数,裤兜藏分和海底捞月都是基础玩法了。


    新人大赏因为投票形式不同,这种情况相对少一点,但受acg文化影响,也是有几个人有这种成型的粉丝团的。


    但是第二还是远远超出了越清欢的预期。


    她知道因为官网展示的缘故,她占到了一定的便宜,但是这二十四个人里光是微博粉丝破百万的画师就有好几个。


    更不说还有独生岛这种级别……


    哦,不对,她前面还有一个名次呢。


    “第一应该是独生岛吧。”


    “不是,独生岛是第三。”


    越清欢愣了一下:“……不是吗?”


    言斯诚说了一个越清欢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别的男主被撩:(省略一千字违禁内容)


    言斯诚被撩:好会,下一本要不要画少女漫试试?


    过度一下,不知道两天之内能不能写到辣个情节(搓手手)


    第50章 电话 “新年快乐。”


    第一哪怕是停花还是渐无书, 越清欢都姑且算是独生岛的厨团还没开始放票,或是几个人人气确实相当。


    停花就是几个百万粉丝的画师之一,画风又唯美又热血, 很多人都爱模仿她的画风。加上性格好人也生得漂亮, 所以从出道开始人气就一直很高, 虽然经常被诟病“网红画手”,但也确实有与名气匹配的水平。


    而渐无书是属于剑走偏锋横空出世的类型, 出道处女作是一本类似无限流的惊悚漫画,画的虽然是彩漫, 但是风格隐约有几分伊藤润二的味道,因此也广受喜爱。


    可这个十方客,却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这次入围的人里, 越清欢不说全部认识,起码也是多少听过名字的,唯独这个十方客, 是第一次听说。像极了一场武林盛典里突如其来的不知名游散侠客。


    “十方客是哪个杂志社的啊?”


    “《漫斩》杂志社的。”


    她打开官网界面,点开《漫斩》的分栏,找到了十方客的名字。


    不过她有点惊讶的是, 十方客的作品《最后的行者》居然排在独生岛的《活人剑》前边。


    不论从名气, 还是笔名或者漫画的名字拼音排序, 都不应该是这个顺序。


    《最后的行者》的确是一部相当成熟老道的漫画,是哪怕放在《漫斩》, 正常情况下也可以很轻松获得前几的水平, 要是遇到高/潮情节加上那期刚好没有独生岛的话, 拿个第一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放在这二十四个人的作品里面,就显然不够看,撑死也就只能算个前八, 更不说跟独生岛比。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十分笃定自己没有看过这部漫画,但是十方客这篇《最后的行者》,却给了她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不过要是正经算起来,她的票数也比独生岛高了。


    越清欢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独生岛怎么这么低……”


    “第三名,叫低吗?”言斯诚哑然失笑。


    越清欢强调了一遍:“那可是独生岛。”


    虽然她并不是独生岛的书迷,但是也一直非常推崇独生岛的画风。


    “这么关心别人,不如先想想决赛怎么办。”


    越清欢:“这不是还久着嘛,不急的,进了再说,反正年内我必不干活。”


    对面轻笑一声:“不干活就不干活吧,你最近在忙什么?一天到头没有音讯。”


    “准备过年的事情……”越清欢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笑着转移话题:“说起来,《半夏漫画》过年有红包吗?”


    “《半夏》没有,但是我老家有,”言斯诚循循善诱因势利导,“你要是跟我回我爷爷那边的话,绝对可以拿很多,回头我们四六分,我拿四就可以。”


    越清欢:“……你还挺会算,四成也太黑心了。”


    言斯诚试探道:“那三七。”


    越清欢没有回话:“……”


    电话里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言斯诚像是做了很大让步:“二八,不能再低了,来回路费我帮你出。”


    “九一分你都不要想。”


    “不分也可以,”言斯诚从善如流:“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帮你订票。”


    “还订票,我光是去一趟就被说了。”


    “被谁说的,话那么多。”


    “我外婆。”


    “不过也是关心你……”


    越清欢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的女儿。”


    非常神奇的表述。


    外婆的女儿。


    言斯诚隐隐约约有了一点思路,但是并不是很敢确定。


    “是……你哪个姨妈么?”


    越清欢抱着枕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是我妈。”


    说出来其实比想象中容易,虽然真的非常不想承认这个母亲,虽然用了“外婆的女儿”这种神奇的说法,但是最后还是逃不了母女的身份。


    她的语气显然不太正常,言斯诚也收敛了一点:“阿姨回去了是吗?”


    “回来过个年而已,”越清欢轻描淡写地说道:“过个年不知道又去哪里了。”


    “她怎么说你了。”


    “没什么,不用理她。”越清欢把抱枕压在脸上,声音有点闷:“反正也不知道下次见面得是什么时候,她的意见不重要。”


    “……那倒也是。”


    越清欢沉默了一下,把这两天她和齐深礼之间的剑拔弩张说了一下,“我会不会有点过分,毕竟也是我妈。”


    电话里传来言斯诚一声轻笑,呛到咳了几声清嗓子:“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我跟常女士从不冷战,我们一般直接开骂的。要不是容易骂到她自己,我感觉她好几次都想骂脏话。”


    越清欢笑得咳了几声。


    确实,在母慈子孝这一方面,言斯诚和常乐女士一向可以的。


    但是明明是斗嘴,却又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的确确是一对母子。


    家庭关系和睦的母子。


    她不是没有向往过这样的家庭关系,不过这么些年来,她也没有比别人缺胳膊少腿,也就算了。


    “不过话说回来,十方客票数比我多很多吗?”


    “那倒是没有,前三的票数咬的很紧,甚至你和独生岛就差了十二票。”


    “我何德何能,”越清欢感叹了一句,“你是帮我刷票了吗?”


    “自信点,这个投票形式怎么刷,走公帐我血亏,直接财报亏空。”


    “就不能走私账吗?”


    “走私账要名目,但是有的人不愿意给。”


    越清欢十分冷酷无情:“没事,那就算了。”


    言斯诚忍着笑:“我家现在就放着二十本《半夏漫画》。”


    越清欢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倒也不是真的希望言斯诚去买书,毕竟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她还是有一定的傲气的,哪怕名次掉下来一些,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名次是因为刷票才上去的。


    “什么啊……没必要这样,这种投票读者投票才有意义吧。”


    言斯诚倒是非常无辜,也义愤填膺帮忙指责:“我也是这么说的,言季晨就是不听,仗着自己有钱,把我们家附近那个报刊亭的《半夏漫画》给买空了。”


    越清欢幽幽叹了口气:“连季晨主编都知道买几本支持一下我,你呢,你还要跟我计较什么公账私账。”


    言斯诚:“……”


    怎么言季晨就是支持你,我就是没意义了呢。


    “不过你让主编不要买那么多了,”越清欢想了想措辞:“就是感觉这应该是读者投的。”


    “不能这么算,”言斯诚忍着笑:“言季晨一直很喜欢你的漫画的,她把《半夏漫画》交给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不管怎么样都得把你留住。这买二十本已经算是避嫌了,换作之前她肯定得买个百八十本的。”


    一本杂志并不贵,有钱一点的粉丝里,买个百八十本来投票的并不算罕见。


    尤其是这场比赛里云集了停花等等人物,粉丝团下场之后冲多高都是很正常的。


    “真的假的,”越清欢准确地抓住了重点:“那意味着跟你在一起,我反而少了至少八十票。”


    言斯诚:“……”


    他磨了磨牙,咬牙切齿地笑道:“你知不知道那二十票都是她差使我辛辛苦苦一张一张从杂志上裁下来,一张张填好寄的呢。”


    越清欢忍不住笑了出声:“那真是辛苦我们言哥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废话,才挂了电话。


    越清欢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抱枕压在脸上滚了一圈。


    第二。


    虽然只是目前的票数,但是不管怎么说,也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太多了。


    像是许愿了一个小面包,却收到了一个七层的精美翻糖蛋糕一样。


    不只是名次,更是无数纷飞纸片带来的素未谋面的喜爱。


    全心全意,没有任何人作为喜欢的前提跳板,只仅仅是因为喜欢她的画作,而喜欢她。


    她脸上微微泛起一点点热意,连着刚刚被齐深礼惹出来的郁结也稍微消散了一点。


    越清欢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再次打开了出门前合上的笔记本电脑,拿着板子继续刚刚没画完的内容。


    廿七、廿八、廿九。


    眨眼就是大年三十。


    街上的店面关了大半,往年沈家菜馆都会开到下午两三点,把年夜饭做好,等越清欢去拿了再关门。不过今年齐深礼回来,沈老太太却让沈叔不用再准备,而是张罗着要自己家做饭。


    越清欢觉得齐深礼一回来,沈玉仪病都好了大半,腰也不酸了头也不疼了,但凡齐深礼愿意住个一年半载的,保不齐沈玉仪直接痊愈去跳广场舞都不在话下。


    不过到底也拗不过沈玉仪。


    也许是因为血脉相承的缘故,祖孙三个人的厨艺都相当一般,也就是毒不死饿不到的一个水准。不过简单做个火锅倒也不需要什么厨艺。


    沈老太太的病情虽然稳定了一些,不过仍然不能吃重盐的东西,所以越清欢用花蛤明虾熬个汤底,再自己另外调几个沾碟。


    这种老式的房子客餐厅并不太大,所以家里也没有特地设置餐桌。火锅蒸腾起来的雾气给门窗禁闭的客厅带来些许热意。


    三个人围着方桌坐下,齐深礼和越清欢隔着沈玉仪女士一左一右坐下,刚好面对面冲着。齐深礼把黑色的长发扎成低马尾,有几缕头发散落下来,被她随手别到耳后。就算越清欢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这个母亲,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素净着一张脸,也依然好看得惊人。


    越清欢余光扫到沈玉仪夹了一只虾,剥了壳后放到了沾碟里,眉毛一挑,一句“沈老太太吃这么咸的不要命了”刚想脱口而出,下一秒就看见沈玉仪把沾好的虾放到了齐深礼的碗里。齐深礼目不转睛地看电视里春晚的小品,头都不转一下,筷子倒是分毫不差地夹起了碗里的虾。


    越清欢把话咽了下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自己夹了一只虾放进翻腾的火锅里。几上几下,虾的颜色就从青灰色变成红白色,挂着透明汤汁显得水光油滑。


    她刚刚把虾放进自己的碗里,腰上的口袋就传来些许振动的感觉。


    低头一看,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人。


    越清欢抬头看了一眼桌上其他两个人,拿着手机起身回了房间。


    她关上房门,接通电话打开了手机的免提。


    房间窗户外深邃的天空一瞬间绽开了无数烟花,前仆后继摩肩接踵地把半边天际都染上光亮,宛若黎明时分。


    几天积攒下来的情绪荡然无存,只剩下耳边伴着爆竹烟花传入耳中的言斯诚一贯带着笑意的声音:


    “清欢,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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