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游乐场的彩灯在远处蓦然亮起,流转的光影从他下颌一掠而过


    席琢珩动作倏然停住,唇在几乎相触的刹那偏开,最终将前额轻抵上她的发丝,呼吸沉重地压下来。


    “……回家。”


    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又在齿关艰难压下,碾出一片滚烫而压抑的沙哑。


    时从意睫毛轻颤,脸颊还残留着他呼吸的温度。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屏幕上“妈妈”两个字让她瞬间清醒。


    她屏住呼吸,对席琢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釉釉,”电话那头张如芳的声音带着笑,“这几天放假你抽时间回老宅一趟。你舅舅从老家寄了些新鲜枇杷,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两人挨得近,张如芳的声音清晰地透过听筒传来,席琢珩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时从意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对方正垂眸看着她,眼神沉静,让她心头又是一阵慌乱。


    她定了定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妈,后天吧,明天我要去看老夫人。”


    “那正好,”张如芳闻言笑意更深:“前两天我刚托老文给老夫人带了香椿饼,她要是喜欢,我再做些。你帮我问问?”


    “好。”时从意应着,席琢珩的手却在这时伸了过来,替她理了理鬓角散乱的碎发。


    电话那头又嘱咐了几句才挂断。


    屏幕熄灭前,微信界面一闪而过。


    “老槐树精”四个大字,赫然显示在席琢珩的云朵头像旁。


    时从意手忙脚乱地按灭屏幕往口袋里塞,企图当做什么都发生,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抬头,对上席琢珩半眯起的眼睛。


    那双水墨般清隽的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些泠泠的霜雪气,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喉间一哽,索性先发制人。


    “不是我说的!”时从意竖起三根手指,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义正言辞地指向虚空,“是师姐说的!”


    那语气斩钉截铁,仿佛林墨此刻就该背这个锅。


    席琢珩又好气又好笑,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时釉釉,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也许是夜色太温柔,也许是方才的悸动还未平息,时从意膨胀了,胆子肥了。


    她仰起脸,半是无辜半是故意:“那你能把我怎么样?”


    月光下,席琢珩眼底像是碎星落进了的深潭,晃得人心头发烫。


    “我确实拿你没办法。”


    他说。


    语音沉沉,带着说不尽的温柔。


    时从意心一热,又条件反射的安慰他:“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你要不再想想?”


    话刚出口,她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席琢珩果不其然笑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席琢珩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明天我来接你。”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手背的肌肤时带来细微的酥麻感。


    她不想表现得太忸怩,只能强装镇定任他牵着,却控制不住手指微微蜷缩,连忙转移话题:“老夫人知道我们的事?。”


    “知道。”席琢珩接过话,指节轻轻蹭过她的虎口,“领证那天我就告诉她了。”


    时从意消化了一下,发现不怎么消化得了,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脚步都停住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明天该我怎么办啊……”


    席琢珩失笑,轻轻晃了晃两人牵着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奶奶一直都很喜欢你。”


    “那不一样啊!就……怎么可能一样!”时从意绝望了,柳眉倒竖地训人,“席琢珩你是不是笨蛋?”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席琢珩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笨蛋”,新奇之余竟觉得心情居然出奇的好。


    他捏了捏时从意的鼻子:“现在说我坏话都不在心里说了?”


    “这算什么坏话,”时从意理直气壮,“被我说坏话的是像我甲方那样的,那种‘改来改去最后还是用第一版’的讨厌鬼。”


    月色下她明艳的五官格外鲜活,眼波流转间像是粼粼春光,连抱怨时微微皱起的鼻尖都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对了,”时从意突然想起什么,“我是不是得给老夫人准备礼物?”


    一下子变换了身份,去看长辈自然得守些礼节。


    “我准备好了。”他老神在在。


    对比起来,时从意仿佛是个没心没肺的渣女。


    回到出租屋楼下,夜风已经带着凉意。


    席琢珩站在台阶前嘱咐:“奶奶明天可能会留我们住一夜,你准备好要带的东西。”


    时从意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喊住他:“席琢珩!”


    男人回头,眉眼在路灯下格外深邃,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晚安。”


    她最终只是这么说。


    *


    席琢珩回到霞府时,玄关的智能屏正闪烁着视频通话请求。


    他按下接听键,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展应臣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立刻占满整个屏幕。


    “挖煤去了?这个点儿才见人。”展应臣咬着根没点燃的烟,“陈叙可是说你每天都是按点下班的,怎么,当个席家继承人还得打别的零工?”


    话没说完,画面里的展应臣突然顿住。


    席琢珩正取下棒球帽,发梢带着湿意,冷白的脖颈那道未干的汗痕,在顶灯下泛着些细碎的光。


    “你不是晨跑的吗?怎么改夜跑了?”展应疑惑。


    “陪老婆。”


    席琢珩言简意赅,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视频那头明显噎了一下,展应臣的神色像是见了鬼:“不是,你来真的?我以为你结婚就是跟老爷子赌气。”


    席琢珩没理他,顺手把玻璃杯放到大理石台。


    “有事?”


    “我听陆屿说高雯已经回国了?”


    “上周到,这周跟天穹科技碰面。”


    展应臣吹了声口哨:“啧,科睿怕是要方寸大乱。”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老实交代,这次下手这么快,真没点别的?”


    席琢珩阗黑的眸子望过来,语气平静:“我做事向来就事论事,天穹的技术参数和市场表现,你最清楚。”


    “得了吧,你——”


    “没别的事我就挂了。”席琢珩打断他。


    视频在展应臣的骂骂咧咧中切断。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刚洒进房间,时从意已了无睡意“夸”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知道她昨天一晚上转辗反侧,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老夫人还是那个老夫人,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她了!


    时从意叹了口气,耷头耷脑地起床洗漱,站在衣柜前犹豫了许久,最终挑了件姜黄色的方领长袖娃娃衫,搭配米白色阔腿裤。


    微卷的长发用同色系发箍箍住,恰到好处地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锁骨线条。


    老夫人送的那只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在腕间轻晃,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肌肤如新雪般剔透,整个人像是春日枝头最鲜嫩的那抹新绿,明媚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时从意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直到坐到席琢珩车里,都还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席琢珩今天自己开车,是一辆时从意没见过的黑色大G。


    他身上是件浅灰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折了几道,米白色休闲裤衬得他腿型愈发修长。额前散落的几缕刘海柔和了平日的凌厉,显出几分难得的闲适。


    “早餐。”


    待她系好安全带,他递过纸袋,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豆皮和米酒。


    金黄酥脆的豆皮裹着糯米和香菇丁,米酒清甜的香气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夷城早点。


    时从意接过,机械地咬了两口就搁在膝上,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愁”。


    席琢珩看在眼里,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伸手握住了她的。


    “这么紧张?”


    “这不就是见家长吗?”她盯着两人交叠的手闷声道,“等哪天你要见张女士了,我再来采访你的心情。”


    话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


    说得好像他们真是正常恋爱结婚似的。


    席琢珩笑了出来,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那时我大概比你更紧张。”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认真,又藏着几分笑意,像是已经预见了那个场景。


    见她依旧愁眉不展,他凑近了些:“没关系,时釉釉今天也很好看,老太太一看到就会被迷得晕头转向。”


    那语气半是安慰半是逗弄,惹得时从意忍不住瞪他一眼。


    只是那双水润的杏眼带着嗔怪,非但没有半分威慑力,反倒透着一股子娇憨的意味,让人更想撩拨。


    但席琢珩懂得见好就收。


    到了别院,果不其然,老太太这次是正襟危坐在主位上,摆出一副严肃表情。


    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此刻如同探照灯般,将并肩而立的两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


    时从意垂着头偷瞄,只见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将结婚证举得老远又拉得极近,来来回回推着镜片端详,活像是在鉴定什么绝世珍宝。


    但更让时从意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席琢珩刚才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了结婚证!


    就离谱!


    请问哪有人会随身携带结婚证的?


    这是什么居家必备物品吗?


    难道每天出门前都要检查一遍“手机、钥匙、结婚证”?


    老夫人看了半天,又把结婚证递给旁边的王妈看。


    王妈喜滋滋地捧着,眼睛笑成一条缝:“哎哟,那今天咱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时从意张了张嘴想说都领证半个月了,没有必要庆祝,席琢珩适时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你们俩确认不是儿戏,”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严肃许多,“不是为了应付那个老东西,是往后要认认真真、好好过日子?”


    “是的,奶奶。”


    席琢珩的声音沉稳有力,如不可动摇的磬石。


    他站姿笔挺如松,肩背舒展,目光沉静地迎向老夫人的注视。


    老夫人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时从意:“那你呢,釉釉。”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时从意感觉到两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席琢珩的,目光灼灼,烫得她耳后那片肌肤微微发麻。


    她咬着唇,心跳如擂鼓在胸腔横冲直撞,终于挤出一句:“是的,老夫人。”


    “还叫我老夫人呐?”


    老太太眉毛一挑,语气陡然轻快,方才的严肃荡然无存。


    时从意一怔,席琢珩的小指恰巧在这个时候勾住她的。


    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稳了稳心神,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奶奶。”


    那个瞬间,她听见窗外鸟雀啁啾,听见茶壶里水汽翻腾,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清晰回响。


    咔哒。


    像她一直小心翼翼守着那个尘封多年的木匣,终于启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里悄然浮现的,是多年前冬日午后青年冷清的身影。


    祠堂罚跪的翌日,他依然被安排与某位世家小姐见面。


    难得大好晴日,时从意正靠在温室工具间的门后,帮文叔核对清单。


    虚掩的门缝外传来脚步声。


    她循声望去,狭窄的缝隙里,那位世家小姐递来一张慈善晚宴邀请函。


    他并未伸手,只疏离地颔首。


    “抱歉,我没有与任何人,有这方面的打算。”


    第32章


    老夫人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眼角笑纹跟着舒展开,又恢复了往日里对时从意那副慈爱的模样。


    “哎哟,我也是有孙媳妇的人了!”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扶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王妈,去把我那套翡翠首饰取来,该给咱们家新媳妇添妆了。”


    “这件事奶奶知道就好,还请您暂时帮我们保密。”席琢珩适时接话。


    “知道知道,”老太太连连摆手,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时从意瞧,“你们也不容易。这事儿在这屋子里,就我和王妈知道,我们嘴可紧了,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


    得了老太太的保证,席琢珩神色一松,眉眼间染上几分难得的促狭,不知怎么就开始打趣起时从意,“她刚才在来路上紧张的早饭都没怎么动,听说我早就告诉您结婚的事,还说我是笨蛋。”


    时从意听了快要晕倒。


    不是,席琢珩你话这么密的吗?


    作为一个人间仙男,话密了人设会崩我告诉你!


    老太太听了乐不可支:“你媳妇说你笨你就是呗!上我这告状没用,你跟你媳妇比,在我这里那是一比一个掉价。”


    说着还冲时从意眨眨眼,一副“奶奶给你撑腰”的架势。


    时从意听着两人一唱一和,活人微死。


    老夫人见状更是笑得开怀,招手:“釉釉,来。”


    待时从意走近,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哟这小脸红的。老大,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媳妇脸皮有这么薄的时候啊!这丫头我从小看到大,成天跟席澜唱双簧似的唬人,什么时候这么害臊过?”


    时从意不挣扎了,破罐子破摔地用手背贴着脸降温,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逗得老夫人笑得更欢。


    席琢珩站在一旁,眉眼间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满是融融的暖意,如同剔透的水晶,专注的映着时从意的身影。


    老夫人看着两人之间的涌动,装作不知道,笑吟吟地示意他们去休整,席琢珩便带着时从意上了楼。


    直到站在二楼尽头里侧的房间门口,时从意才猛然意识到在老夫人眼里,他们是领了证的夫妻,当然是要住在席琢珩的房间里。


    时从意顿感不妙。


    席琢珩却神色未变,推开房门,时从意第一次踏入了这个她从未涉足的空间。


    这个房间比她想象中更宽敞,却意外地简洁。


    整面落地窗外是庭院里那棵银杏树,将斑驳的光影投在深灰色的床品上。


    两米宽的床铺线条利落,床头那盏珐琅台灯散发着暖光。


    靠窗的皮质沙发看起来有些年头,皮质上细微的使用痕迹透着生活气息。


    时从意顿感脚有千斤重。


    “我让奶奶再准备一间客房,”看着她表情,席琢珩站在门边道,人却没动:“不过老人家可能会多想。”


    时从意回想刚才三堂会审的场面,立即拽住他袖口:“不用麻烦,我睡沙发就行。”


    席琢珩一脸诧异,“我怎么可能让你睡沙发。”


    “那你睡。”她飞快地接话,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席琢珩难得被噎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无奈地摇头:“好,我睡。”


    他带着她熟悉房间,所到之处一一指明:“浴室在衣帽间右侧,毛巾都是新的。衣柜里有备用枕头,空调遥控在床头抽屉……”


    当时从意看到洗漱台上并排放着的对杯,以及一整套崭新的女士护肤品时,头有点大。


    “你先收拾,”席琢珩将她的包放在沙发旁,“这里的东西都可以随意用,我去看看奶奶准备的茶点。”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从意才从斜挎包里取出叠得整齐的衣物。


    推开衣柜的瞬间,一阵混合着阳光与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同于主宅那些规整的商务套装,别院的衣柜里多是休闲衣物。


    浅灰色的针织衫随意搭在檀木衣架上,几件棉麻衬衫的袖口还带着户外活动后的褶皱,最边上甚至挂着件米白色的钓鱼马甲。


    她顿了顿,把将自己的衣服挂在最外侧,两排衣料之间留着一道恰到好处的空隙,像是不敢惊扰这片沉淀着主人气息的私人领域。


    收拾完行李,她的目光被床头柜上的皮质相册吸引。


    犹豫片刻,还是拿了起来。


    时从意翻开相册封面,手指触到微微泛黄的照片边角。


    相册里整齐排列着席琢珩各个时期的照片,从蹒跚学步的幼童到挺拔的少年,却唯独不见一张与父母的合影。


    都说席家的席琢珩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然而他五岁丧母,十岁失怙的往事虽人尽皆知,在席家内部却是讳莫如深的禁忌。


    无人知晓这究竟是出于对他的保护,还是另有隐衷。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页面,生怕惊扰了这些尘封的记忆。


    照片里的男孩渐渐长大,从穿着小学校服的稚嫩模样,到初中时已经初现棱角的轮廓。


    画面中的少年眉目如画,姿容出众,可时从意却从每一张淡漠的面容中,清晰地看见了那些被深藏在岁月里的孤独与寂寥。


    即便是孩童时期的席琢珩,眼神里也带着超出年龄的沉静。


    翻到中间时,她的手指突然顿住。


    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映入眼帘。


    十九岁的席琢珩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是她记忆里最初的模样。


    照片里他穿着笔挺的国际部制服,白衬衫的领口系着深蓝色领带,外套搭在臂弯里。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装束。


    当年她所在的普通班的校服是运动服,而国际部的制服总是笔挺得让人移不开眼。


    照片里的少年正微微抬头,阳光透过紫藤花的缝隙洒在他脸上。


    那时的他,比照片里还要冷淡疏离,眉宇间是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没有半点同龄男生的浮躁跳脱,连校服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


    照片定格的那个瞬间,他正要抬头的动作让侧脸线条分明,下颌到脖颈的线条像是刻画过一般。


    时从意不自觉地用指尖轻抚照片边缘。


    这张照片显然是偷拍的,角度有些倾斜,却意外捕捉到了少年难得的松弛时刻。


    背景里的紫藤花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在他肩头,为这个过分清冷的画面添了几分柔和。


    正当她想往后翻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轻轻按住了相册边缘。


    “抱歉。”时从意抬头,不由自主道。


    席琢珩接过相册,神色如常。


    “不用道歉,我想以后再给你看。”


    说完他顿了顿,“奶奶问你要不要去后院摘草莓,这个季节正好熟了。”


    “好啊。”


    时从意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又瞟向那本相册。


    说是摘草莓,其实是专门给时从意的消遣。


    这块不大的草莓地旁,树荫浓重的木廊下早已摆好了精致的茶歇。


    老夫人和王妈舒舒服服地坐在藤椅上,笑吟吟地看着地里忙碌的两人。


    时从意蹲在草莓垄间,头上歪歪戴着席琢珩给的大草帽,席琢珩则提着竹篮亦步亦趋跟她身后。


    剪满半筐后,她终于忍不住将一颗鲜红欲滴的草莓送入口中,毫无防备的被酸到天灵盖快要起飞。


    她别过脸杏眼圆睁长睫扑簌,强忍着酸涩鼓着腮帮子把另一颗捏在手里,起身时却因蹲得太久,踉跄了一下。


    席琢珩眼疾手快捞住人,顺便摘掉她被汗水浸湿的棉线手套。


    缓过劲儿来的时从意,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拈起那颗草莓非要他尝。


    席琢珩这么大的个儿,被她追得退到田埂边缘,终究拗不过她期待的眼神,低头轻咬一口。


    那张素来冷淡矜贵的脸瞬间表情崩裂,眉头紧锁,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还是忍着咽了下去。


    惹得廊下的老夫人和王妈笑得前仰后合。


    晚饭的规模,果然符合王妈说得要庆祝一下,连去年酿的樱桃酒都取了出来。


    暖黄色的液体在琉璃杯中荡漾着甜香,时从意喝了不少,双颊飞红,眸子却黑亮清透,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她到底醉没醉。


    除了乖巧的过分。


    王妈递来的茶接得利落,让吃水果就乖乖用银叉戳着吃,连坐姿都端正得像个小学生。


    老夫人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直乐,也还是示意席琢珩带她回房歇息。


    席琢珩立即起身揽过时从意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她温顺地跟着站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袖口,如同轻风依偎云絮,带着朦胧而本能的亲近。


    二楼走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她的脚步很稳,甚至还记得在拐角处避开那盆兰花。


    回到房间后,时从意的自理能力出奇地好。


    她有条不紊地地洗澡、换睡衣、刷牙,最后自己掀开被子躺进去,还知道把被角都掖掖好。


    席琢珩跟着她在屋子里转了一晚上,直到等她闭眼安静下来才坐到床边,垂眸看着她的睡脸。


    她的眉眼在灯光下格外明艳,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绯色,呼吸间还带着樱桃酒的甜香。


    确认她睡熟后,席琢珩起身去衣柜取备用被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王妈的轻叩:“大少爷,老夫人说把醒酒汤给釉釉喝了。


    床上上一秒还熟睡的人突然睁开眼,一下扑向席琢珩。


    席琢珩猝不及防被她撞个满怀,护着她摔倒在床上,手臂迅速撑在她耳侧才没压到她。


    “嘘……”她红唇微启,温热的呼吸带着樱桃酒的甜香拂过他耳畔,“老夫人会多想的。”


    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席琢珩撑在她上方,看着身/下的人。


    她绯红的脸颊像初绽的蔷薇,水润的唇瓣微微张合,睡衣领口露出的锁骨泛着莹白的光泽。


    席琢珩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门外,王妈了然地笑了笑:“醒酒汤我放门口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席琢珩这才回过神。


    他伸手,轻轻捂住时从意的眼睛。


    掌心下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像蝴蝶振翅般撩拨着他绷紧的神经。


    “她不会多想。”席琢珩轻声道。


    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陈述事实。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直到掌心里睫毛的颤动渐渐平息,耳边传来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缓缓移开手掌,借着月光凝视她熟睡的容颜。


    最终却只是停在她微启的唇边,用指节极轻地蹭了一下。


    尔后骤然抽身退开。


    第33章


    晨光悄然敲开昼夜的边界,从窗帘缝隙间温柔地渗透进来,在暗色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朦胧的光带。


    清晨五点,席琢珩已经穿戴完毕。


    他昨晚睡在窗边的沙发,虽只浅眠片刻,眼底却不见倦色,反而透着清明润朗的神采。


    床的一边随着席琢珩的落坐微微下陷,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时从意的脸颊,继而滑到耳后,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


    “釉釉,起床了。”他轻声道,带着刚洗漱完毕的清爽气息。


    时从意皱了皱鼻子,迷迷糊糊地哼唧一声,把头往被子里埋得更深,只露出几缕散乱的发丝。


    “……不起,我已经不用上学了。”


    声音带着一些不服气。


    席琢珩笑了起来,又耐心地哄:“不上学,昨天你说要看日出的。”


    老夫人的别院地处半山腰,有一处观景台正是看日出的绝佳地点。昨天时从意听说后就兴致勃勃地说要去看。


    但话是昨天的时从意说的,跟今天的时从意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时从意神志仍在梦里飘荡,纯靠多年对抗张如芳的叫早条件反射地回嘴,“……起不来。”


    话音未落,就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了过来。


    席琢珩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双手环在自己脖子上,随后单手一托,将她从被窝里捞起,将头靠在了自己肩膀。


    时从意下意识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颈侧肌肤,整个人混混沌沌。


    洗手间的灯光已被席琢珩调至最柔和的档位。


    他将时从意放在洗手台上,整个人兜在他的臂弯,手边是挤好的牙膏。


    “自己刷还是我给你刷?”


    他低声问,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时从意苦着一张脸接过牙刷,声音含含糊糊:“头晕……”


    席琢珩的拇指立即来到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着:“昨晚跟你说了樱桃酒后劲儿大。”


    这段时间席琢珩对“无奈”二字的理解,格外深刻。


    “那它那么甜……”时从意小声嘀咕,闭着眼睛应付地刷着牙,长长的睫毛交错在眼尾。


    刷完牙后,席琢珩用温水浸湿毛巾,动作轻柔地给她擦脸,从额头到下巴,每一处都照顾得妥帖周到。


    时从意全程人在神游,被人擦着脸还很不开心。


    洗漱完毕,席琢珩又把她抱到衣帽间,给她裹上了自己的外套。


    宽大的外套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只露出一张娇艳的脸,上面还带着未散的睡意。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将她托抱起来,出了卧室。


    经过客厅时,早起的老夫人正在喝茶,见状差点打翻茶杯,紧张地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席琢珩脚步未停:“带她去上面看日出。”


    老夫人看了眼窝在他肩头睡得香甜的时从意,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摆手:“去吧去吧,上面冷,别让釉釉着凉。”


    “车上有毯子。”席琢珩的声音已经飘远。


    老夫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长长舒出一口气。


    王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感叹道:“釉釉真有福气,大少爷疼起人来简直像变了个人。”


    老夫人摇摇头,眼中泛起温柔的水光:“不是釉釉有福气,是老大有福气。”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老大太苦,有了这个丫头,才算是活过来了。”


    温泉别院坐落在西山脚下,从后山一条隐秘的越野车道驱车二十分钟,就能直达观景台。


    这里是席琢珩少年乃至青年时期的秘密基地。


    站在海拔六百多米的平台上,能俯瞰整个京市的灯火在晨雾中渐渐隐去,等待黎明将它们一一唤醒。


    车停在观景台上时,时从意已经清醒了大半,但仍有些懵懵的,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


    她的记忆停留在昨晚跟席琢珩回房间,后面就只剩零星的片段。


    樱桃酒的甜香,老夫人含笑的眼睛,还有席琢珩抱着她时胸膛传来的温度。


    她没带手机,也不知道现在几点,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模样。


    毕竟头发都乱糟糟的,睡衣外只裹了件席琢珩的衣服,脚上还踩着毛茸茸的室内拖鞋。


    就在这时,车门被打开,席琢珩俯身进来,与她视线平齐。


    “外面有些冷,但是很好看,你想看看吗?”


    时从意睡眼惺忪地伸长脖子往外看,晨光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氤了层柔光。


    她点点头,席琢珩便牵着她下了车。


    站在观景台的栏杆后,席琢珩拉紧她身上的外套,侧身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形挡住吹向她的风。


    对面是绵延的西山群峰,和远处若隐若现的CBD天际线。


    晨风拂过她散落的发丝,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鱼肚白,但太阳还未露头。


    “我想带你来这里看看,”席琢珩的声音裹挟着清冽的晨风,熨帖地传来,“我十几岁的时候,如果有事情想不通,或者失眠了睡不着,就会一个人到这里来看看。有时候在来的路上就想清楚了,有时候是在看到日出时就释怀了。”


    有风拂过,却吹不散她心头骤然涌起的沉甸甸的酸涩。


    她转头看向他,忽然想起在相册里看到的那些照片,每一帧都是他独自跋涉的印记。


    一股尖锐的疼痛蹿上了她的心口。


    即使这个人是天上月,高山雪,在她看不到靠不近的那些岁月里,他也要一点点,独自舔舐着深不见底的孤寂与伤痛,又沉默的将他们一一吞咽。


    那些深夜里无处诉说的辗转反侧,那些只能独自吞咽的隐秘脆弱,它们不是轻飘飘的尘埃,而是沉甸甸的沙砾,日复一日,磨砺着他的骨血。


    而如今,它们竟被他熬成了这般风清月朗的模样。


    照片里那个眉眼淡漠、与世界隔着一层无形屏障的少年;祠堂中那个脊背挺直、独自承担着什么的背影;还有此刻,晨光中这个挺拔如松、沉静如渊的他……


    让时从意灵魂深处为之震颤,为之向往的从来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人。


    而是眼前这个在尘世洪流中,被无数暗涌裹挟冲击,却依然能保持内心那份不屈的挺拔,继续前行的他。


    山风掠过她的眼角,带着微凉的湿意。


    “那二十岁以后呢?”时从意轻声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


    “二十岁以后我就不迷茫了,“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层叠的山峦,声音平静,“但还是会到这里来看看,看看那个时候被困住的自己。”


    时从意歪着头想了想,像在努力理解一道艰难的谜题。


    片刻她深吸一口气:“我的烦恼不太多。一部分会在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就没了,还有一部分即使与我有关,我也会觉的,那其实不是我的,是别人硬塞给我的烦恼。”


    她说着,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试图用自己小小豁达,去点亮这片回忆的沉重。


    “就像宇宙中的那么多星尘,会发光,会发亮。我说我是星的时候,那我就是星,不管别人认为我是什么。”


    接着她伸出拇指和食指,在晨光中比划出一个小小的距离,指尖仿佛真的捏住了一粒星尘:“我也会迷惑,但迷惑和做星星比起来多么微不足道。所以很快就过去了,有什么能比得上让自己发光。”


    她转头看向席琢珩:“这样有没有给过去的十几岁的你,一点点不一样想法?”


    “有。”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终于从远方收回,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骗人。”时从意皱皱鼻子。


    在她的认知里,过去的席琢珩不会对她有多少印象,他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席琢珩没有解释,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指。


    就在这一刻,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份悸动,东方的天际骤然迸发出万道金光。


    朝阳猛地挣脱云海束缚,一跃而出,将整座沉睡的城市瞬间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


    山间缭绕的薄雾,在阳光下蒸腾流转,化作轻盈流动的金纱;远处高楼的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仿佛整座城市都在这一刻,随着他们的心跳,轰然苏醒。


    就在这片骤然降临的金色光芒中,席琢珩忽然转身,从裤袋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戒指盒。


    时从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这是之前给你带的礼物,”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忽远忽近,却又一字字打在时从意心上,“想在现在送给你。”


    他缓缓打开盒子,托到她面前。


    丝绒衬底上,躺着一枚璀璨夺目的皇冠造型的钻戒。


    这枚戒指,是伦敦百年老牌珠宝商Moussaieff的传世之作。


    传说中,英伦历史上著名的艾德琳女王曾将同系列的“玫瑰冠冕”戒指,赠予她最疼爱的玛格丽特公主。


    戒指顶端镶嵌着一颗罕见的五克拉粉色主钻,完美枕形切割,散发出梦幻般的粉晕。


    主钻四周,细密精致的粉色碎钻如同忠诚的星辰,众星拱月般烘托着中心那抹令人屏息的瑰丽。


    而环绕其间的十二颗小钻,象征着赠与人一年十二个月永不间断的守护。


    整枚戒指在晨光中折射出千万光彩,宛如晨雾里盛放的粉红玫瑰。


    戒指拿出的那一刹那,时从意差点以为他要跪下。


    “虽然婚结得很匆忙,但这枚戒指,我很早就想好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


    时从意看着那件仿佛是皇室珠宝展里才有艺术品,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攥紧了她。


    这事儿到现在,搞得好像有点大了……


    她瞪大眼睛:“它是很漂亮,但这该怎么戴……我妈要是看见了,非打死我不可!她肯定以为我去哪儿干了一票大的。”


    可能干多少票大的也打不住。


    席琢珩没有说话,只是执起她微微颤抖的手。


    尔后在她纤细的指节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然后,将那枚象征守护的玫瑰冠冕,无比郑重地缓缓推入她的无名指。


    尺寸刚刚好。


    “现在戴就好。”


    时从意被无名指上那璀璨夺目的光华,闪得几乎头昏眼花。


    她居然会晕戒指!


    呆呆地盯着看了半晌,时从意刚要好好消化,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


    忽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挺直腰板:“我知道了!我有的你也有!给你买!买闪的!”


    席琢珩忍俊不禁,忽然倾身靠近,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知不知道,如果我戴上了你送的戒指,意味着什么?”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眼神深邃得让人心尖发颤。


    “公开……婚姻状况?”


    时从意眨眨眼,心思还沉浸在戒指和豪言壮语里,完全没意识到此刻萦绕在两人之间,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暧昧气息。


    这个过于务实的回答让席琢珩明显怔了怔,随即低笑出声:“嗯,也算。他们都会知道我结婚了,包括我爷爷。”


    他的笑意收敛,望进她清澈的眼眸深处,“怕吗?”


    时从意默然片刻,迎着他的目光,轻声却无比坚定:“不怕。”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连晨风都屏住了呼吸,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凝固,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席琢珩喉结微动:“但比起那些,我现在更想做一件事。”


    “什么?”她抬眼,毫无防备地撞入他幽深得如同漩涡的眼眸。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回应。


    温热的唇瓣带着无比的珍重,先轻轻印在她光洁的眉心,像一片雪花融化。


    接着,那吻辗转落下,吻过她因紧张而不停轻颤的眼睑,那温热让她心跳彻底失序。


    最后,他的唇流连徘徊在她柔软的唇角,若即若离。


    时从意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每一处都在燃烧。


    眉心的微凉,眼睑的灼热,唇边拂过的滚烫触感……


    每一种触感都让她指尖发麻,血液奔涌。


    两人的呼吸炽热地交融在一起,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正注视着自己颤抖的睫毛。


    那目光灼人,气息也愈发灼热滚烫。


    就在时从意以为那滚烫的唇终将落下,心神紧绷到极致的那一刻,席琢珩却蓦地停住。


    他手臂一揽,掌心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深深按进自己怀里。


    那拥抱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胸膛,却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克制住,留下令人心悸的余地。


    “好了。”


    席琢珩哑着声在她发间低语,嗓音里压着浓重的情绪。


    时从意被牢牢禁锢在他怀中,脸颊紧贴着他炽热的胸膛。


    那颗心脏正剧烈而有力地跳动,蓬勃的生命力透过衣衫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也敲进她战栗的灵魂。


    最初的僵硬之后,一丝犹豫悄然浮起。


    时从意试探着抬起手,先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腰侧。


    停顿片刻,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慢慢环住了他。


    席琢珩整个身体明显一僵。


    随即,仿佛某种闸门被冲破,他收拢双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像是要将刚才未完成的吻,都融入这无声却滚烫的拥抱里。


    初升的朝阳恰好在这一刻挣脱所有束缚,跃出云海。


    万丈金光如瀑倾泻,毫无保留地洒落山巅,将相拥的两人温柔笼罩。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渐亮的晨光中一点点清晰起来,楼宇与街道苏醒于曦色之中。


    然而此时此刻,脚下这片被蓬勃跃动的朝阳彻底点亮的山巅,这方被金色包裹的小小世界,却远比世间任何繁华盛景都更加动人。


    因为他们正听见彼此的心跳,在寂静晨光中共振如一。


    流云可以作证,清风也在聆听。


    这一瞬的震颤,比山脉更沉默,也比黎明更炽热。


    第34章


    林墨觉得,她可能是上辈子欠了时从意的。


    就她好不容易沉下心来看学术周刊的档口,手机哐哐响个不停,一张张男士戒指的图片跟不要钱似的往她这里砸。


    关键是这人也不是真心要寻求什么意见,发图的过程中就已经自顾自决定了品牌和款式。


    合着把她这里当树洞呢?


    林墨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桌上,决定采取冷处理。


    以林墨对这个师妹的了解,只要晾一会儿,等对方那股兴奋劲儿过去就消停了。


    可五分钟后,连续不断的震动让桌面都微微发颤。


    林墨显然低估了时从意今天异于常人的分享欲,直到一张皇冠造型钻戒的特写发来,她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师姐,当你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千万不要怀疑你的直觉,没错,我就是在炫耀」


    时从意补了条语音,相当得意。


    林墨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打字回复:“嗯,我这就发朋友圈,配文‘我师妹的婚戒’。”


    对面立刻秒怂,语音通话弹了出来。


    “错了错了师姐!”时从意老实了,“那我不是没地方抒发嘛……”


    林墨这才拿起手机仔细端详那张照片,指尖放大细节。


    “你家那个倒是舍得给你花钱。”


    “什么话,我也给他花钱啊!可能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数量上的差异。”说到这里,时从意八卦十足的补充,“你是没看到实物,那个钻大得我都不敢多看两眼,怕当场跪下。”


    “这品相这成色,你跪下是应该的。”林墨凉凉道。


    “膝盖可以软,但气势必须硬!”时从意扬起下巴,随即又忍不住感慨,“就这么说吧,这戒指戴上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可以随时掌掴张寅之拳打顾文莹。”


    “你现在想这么干也可以,什么时候让我雅俗共赏一下?”


    “我没敢拿,让他保管了。”时从意特别理直气壮,“你看我像有地方放这种东西的人吗?”


    “出息。”


    林墨话音刚落,听筒里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妈?”时从意的声音立刻变小,“我在和师姐打电话……”


    “是小林啊?”张如芳的声音由远及近,“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饭?阿姨新学了道菜,正愁没人尝呢。”


    林墨立刻切换成乖巧模式:“阿姨好,您的脚伤好些了吗?”


    声音瞬间温柔了八个度,跟方才冷酷无情的样子判若两人。


    时从意大四那年跟林墨备赛ICDAC(国际大学生无人机算法挑战赛)决赛,曾经因为没有合适的训练场地急得团团转。


    最后还是时从意一拍脑袋,借了席家老宅后花园那片开阔的草坪。


    林墨至今记得第一次踏进那座恢弘气派的老宅时,时从意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师姐林墨,这是老夫人。”


    老夫人笑眯眯地让王妈准备了茶点,还特意叮嘱园丁把草坪修剪得更加平整。


    后来她们又来过几次,有时是为了调试设备,有时纯粹是来蹭张如芳的饭。


    “好多了好多了,”张如芳笑道,“就是这复健靴穿着不太舒服……”


    两人寒暄了几句才挂断,张如芳把手里端的盘子塞到女儿手里。


    “尝尝,挺甜的,你舅舅特意嘱咐说要放两天再吃,你回来的刚好。”


    时从意盘腿坐在床上,伸手就去抓最大的那颗枇杷。


    “洗手了吗就抓?”


    张如芳拍了下女儿的手背,却还是纵容她把果子塞进嘴里。


    时从意眯着眼睛笑,“您要是不送来我就不抓啊。”


    “一天天的歪理。”张如芳摇摇头,在床边坐下。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母女俩聊着家常,张如芳突然话锋一转:“下午是朋友送你回来的?阿香说看见你从辆黑色的车上下来。”


    “是网约车。”


    时从意哽了一下,张嘴就来,完全不管会不会有人把大G当网约车开。


    中午吃完饭两人从老夫人的温泉别院离开,席琢珩送时从意到老宅,离大门还有几百米时从意就要下来。


    那时席琢珩还说这辆车老宅的人没见过。


    没见过不等于没有眼线在她身上啊!


    张如芳听了“嘁”了一声,时从意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


    “您这什么反应?”


    张如芳理着枇杷叶子,眼皮都不抬:“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带个男朋友回来呢。”


    时从意差点被枇杷汁呛到,心里暗想:男朋友没有,现成的女婿有,就怕您不敢要。


    “说起来好久没见过席先生了。”张如芳整理着时从意乱扔的外套,“都回国了,也没见着回来,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我这次学的菜头他肯定爱吃,还说给他试试菜。”


    末了,状似无意地问:“你在老夫人那儿见过他吗?”


    时从意差点把枇杷核吞了进去。


    “没有。”她头摇的飞快,顺手给自己加戏,“我哪能见到他啊……”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老槐树精”的视频请求吓得她一个激灵,手忙脚乱按了拒接,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余光瞥见屏幕的那一刻,时从意简直想给这个机智的备注磕个头,全然忘了几天前甩给林墨的锅。


    “有急事?”看到她电话响,张如芳站了起来,“那你先忙,我回房了。”


    时从意连忙搀着张如芳到隔壁,回来时发现手机亮着一条新消息:


    「不方便?」


    时从意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在键盘上敲着字,「张女士查房,刚走。」


    席琢珩的视频通话立即拨了过来。


    时从意的心突突直跳,把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按下了接通键。


    屏幕上霎时出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席琢珩下午有跨国视频会议,中午先送她回老宅,自己赶回去办公,此时脸上还洇着些淡淡的倦意。


    他身上仍穿着会议时的衬衫,却不似平日那般一丝不苟,领口随意松了一颗纽扣,隐约露出一小片锁骨处的肌肤。


    早上他俩看完日出回来,老夫人已经在餐厅等着了。


    吃早餐的过程中,时从意被席琢珩照顾的无微不至。


    替她拉开椅子,把她爱吃的食物挪到面前,甚至自然地用手帕擦她沾到油的手指。


    时从意手上那枚价值连城的皇冠粉钻戒,在晨光下闪闪发亮,惹得老夫人眯着眼睛直笑,看得她耳根都红了。


    吃完早饭回房间换衣服时,席琢珩还把她堵在衣帽间门口,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着衣服的褶皱。


    “会议结束了?”时从意压低声音问。


    屏幕那头的席琢珩“嗯”了一声:“张姨说什么了?”


    “就说了些家常,”时从意把手机凑近,“还问到你了,说好久没见到你,要给你试菜。”


    “我现在过来。”


    “别,”时从意连忙阻止,“这么晚别开车了。”


    “那我明天来接你。”


    “不要,“她抿了抿唇,脚尖无意识地蹭了下地板,“下午你送我回来被阿香看见了。”


    “谁?”


    “就是厨房新来的阿香……”时从意顿住,想起席琢珩两个月前才回来,怎么可能认识新来的人。


    “总之就是被人看到了。”


    她总结。


    屏幕那头,席琢珩笑了笑,手上轻划着平板上的文件,目光却一直没离开她。


    “那你怎么解释的?”


    “就……说是网约车。”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离谱,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席琢珩挑起眉,唇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阗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时从意被盯的心虚,赶紧转移话题,“戒指我看好了,明天就去买。后面几天会有些忙,我怕抽不出来时间。”


    “是要实地彩排了?”席琢珩问。


    时从意点头,有些讶异他还记得。


    上次只是在晚饭时她随口提了一句,怕席琢珩到时候接她下班接不到人。


    席琢珩表示知道了,没再多问。


    时从意不太跟他讲工作上的事,偶尔的抱怨,也只是“怎么会有这么磨人的数据”这种程度。


    而席琢珩也完全知道她工作时专注到绝无二心的状态,连手机消息都能晾三小时不回。


    这是,时从意不知怎么,又想起他们没能吃上的那顿“正式晚餐”,问:“那个晚餐,还补吗?


    “已经吃过了。”


    时从意眨了眨眼:“什么时候?”


    席琢珩目光微动,声音低沉而认真:“跟你在一起的每一顿都是。”


    时从意头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话,从席琢珩口中说出来。


    她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把头转到一边,掩饰泛红的耳尖,然后抓来抱枕侧头把耳朵贴在柔软的布料上,像是要把过快的心跳声藏起来。


    席琢珩坐在书桌后,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微微上扬,却也不拆穿,只是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她。


    时从意侧头抱着抱枕安静了一会儿,才转过脸来把下巴垫在抱枕上。


    屏幕那头的席琢珩背靠着真皮座椅,书房暖黄的灯光下,他正垂眸审阅着几份文件,修长的手指偶尔在纸上轻点,眉宇间凝着工作时的专注。


    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透着股内敛的沉稳。


    清晨五点看日出,再加上回来被张如芳指挥着整理了一下午的仓库,困意来得猝不及防。


    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朦胧。


    “困了?”


    “没……”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席琢珩看着屏幕里困成一团的人,长发如瀑散落,睡意让她的眼睫轻轻颤动,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整个人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睡吧。”


    第二天早上,时从意被闹钟惊醒,发现手机还压在枕头下,居然还有百分之三的电量。


    抓起来一看,七小时二十三分钟的通话记录,最后挂断时间是凌晨五点零七分。


    时从意捂脸。


    就算是合法夫妻,让人看七个多小时的睡脸,也还是有点过分吧?


    她抓过手机赤脚跳下床找充电器,余光瞥见墙壁上那张土星的装饰画。


    由万千白色星尘构成的璀璨星环,在晨光的照耀下,温柔地发着光


    第35章


    下午,时从意带着张如芳沉甸甸的爱,大包小包的从西院的门出来。


    还没来得及调整手中快要滑落的纸袋,就听到有人叫她:“太太,我来帮您拿。”


    她猛地抬头,老许正隔着马路快步走来,旁边停着席琢珩平常用的那辆迈巴赫。


    时从意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环顾四周。


    万幸,午后的油柏路上空无一人。


    紧接着,迈巴赫的后座车窗无声无息地降下,露出了席琢珩那张金尊玉贵的脸。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更添几分清透感。


    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闲散的随意,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难得的慵懒。


    时从意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


    难怪中午的时候问她什么时候进城,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任老许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走,自己只攥着一个纸袋,三两步钻进车里。


    “你怎么来了?”她像是做贼,边说边往车窗外张望。


    席琢珩穿着一身深色休闲服,慵懒中仍不减贵气。


    他地接过她手中最后的纸袋,轻描淡写:“怕你东西多,沉。”


    “我又不是拎不动。”时从意小声抗议。


    “知道你拎得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是我想替你拎。”


    “这些东西又不重。”


    “可我舍不得。”


    几个字轻飘飘,时从意的脸却“腾”地一下热了起来,不知道是该先害羞还是先吐槽。


    从老夫人那儿回来后,这人照顾起人来简直无师自通,那种自然而然的体贴劲儿,堪称男德标杆。


    原来怎么没发现他居然是这个赛道的?


    时从意干巴巴地反驳:“……也没有那么娇气。”


    “这算什么娇气?”席琢珩轻笑一声,“我看别人家太太连个包都不肯自己拎,你这才到哪里。”


    时从意简直难以置信。


    请问这位霸总,您老在闲暇之余,都在观摩什么奇怪的东西?


    结合一下实际,她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拎包啊。”


    毕竟她出门连包都懒得带,手机揣兜就走。


    就算有一天她体会到了包的美妙,要在包的海洋里徜徉,就他这通身矜贵冷峻的样儿,跟那些精致小巧的女包该如何相处?


    那画面她不太想看。


    “看来这种经验分享,也不一定所有人都适用。”


    “你还真看?”时从意震惊了。


    “对没有涉入过的领域,保持学习态度不是应该的吗?”


    席琢珩答得坦荡。


    时从意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这就是你带着老许大张旗鼓来的理由?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席琢珩唇角微扬:“就说约了豪华专车。”


    时从意:……


    这种精准针对她的callback真的不需要!


    男人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修长的手指顺势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问:“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谁让你是个活祖宗,打不得骂不得。


    时从意腹诽,余光瞥见驾驶座的老许,下意识往旁边一缩,脑袋“咚”地一声,结结实实磕在了车窗玻璃上。


    被磕的人眉头紧皱,一声不吭,倒是一旁的席琢珩被这声响吓了一跳。


    他长臂一伸,快速将人揽到身侧,手掌轻轻揉着她撞到的地方:“本来就不聪明,再撞一下可怎么办。”


    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无奈。


    时从意眼角泛红,睁着水光潋滟的眸子气鼓鼓地瞪他:“你才不聪明,还不是你突然——”


    话没说完,席琢珩已经凑近,指腹轻轻拭去她眼尾的湿意,态度格外诚恳:“我的错。”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时从意瞬间没了脾气。


    她慌忙别过脸,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还要去买戒指。”


    “一起。”


    “别!”时从意果断拒绝,“两个人去买戒指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干什么,被人看到我就完了!”


    席琢珩对她夸张的说法不置可否:“有什么问题?合法夫妻,光正明正大。”


    “倒是说得轻松……。”时从意撇嘴,小声嘟囔。


    不多时,车缓缓驶入商场的地下车库,停稳后席琢珩又问:“真的不让我去?”


    “不让!”时从意埋头在纸袋里翻找。


    席琢珩看着她忙活:“不需要我试戴?”


    “款式我选好了,尺寸也有,所以不需要。”


    她说着,把掏出来的口罩、墨镜、棒球帽一一戴上。


    席琢珩这次是彻底被折服了,靠在椅背上好笑地看她:“你这是去买戒指还是去抢银行?”


    “我又没戴脸基尼。”时从意隔着口罩,声音闷闷的,但理直气壮。


    “嗯,”席琢珩点头,“就差个面罩了。”


    “今天这票干完就收手!”她顺着他的话往下演,把帽檐压低,墨镜遮住大半张脸。


    捯饬完她又对着车窗照了照,自己也觉得有点夸张:“我不会一进门就被保安叉出去吧……”


    驾驶座的老许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最终,她还是妥协地摘下了那副过于夸张的墨镜。


    临下车前,还不放心地回头警告:“不准跟来,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鬼鬼祟祟地快步溜走了。


    席琢珩摇头轻笑。


    老许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笑道:“先生,太太这样的性子,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很有趣吧。”


    “嗯,”席琢珩望着时从意远去的背影,“每一天都怕自己是被投入池心的石子,惊醒了好梦。”


    果然没过多久,时从意就拎着个黑色丝绒袋回来了。


    她风风火火地拉开车门:“手来。”


    席琢珩配合地伸出,有些意外:“这么快?”


    “我预约了啊!看货、付款、走人,一气呵成,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还要讨价还价。”时从意一边拆着包装一边说。


    老许又忍不住笑起来。


    银色的戒圈在灯光下泛着优雅的光泽,铂金打造的戒身线条简洁利落,边缘装饰着精细的珠边纹路。


    时从意托起席琢珩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与她的形成鲜明对比。


    她抿着唇,将戒指缓缓推入他的无名指。


    就在她全神贯注调整戒指位置的时候,席琢珩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柔软的唇边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睫毛一颤,却强作镇定:“很适合你。”


    “我也很喜欢。”


    席琢珩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的温柔。


    分不清是在说戒指,还是在说眼前人。


    他微微转动戴着戒指的手,车顶灯光在戒面上流转,随后抬起眼,与她四目相对:“戴上了就不会摘下来了,想好了?”


    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


    时从意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他的婚姻状态即将公开。


    虽然她的身份会被保护,但席琢珩将正式以已婚人士的身份,出现在各大社交场合。


    她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那枚崭新的戒指在他指间闪着微光。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头。


    “嗯。”


    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席琢珩笑了,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在顺势她小巧的耳垂上轻轻一捏:“今晚还跑步吗?”


    “跑。”时从意下颌微扬,光线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决定要做的事,就做到底。”


    *******


    北京时间凌晨一点,拉斯维加斯早上九点。


    展应臣裹着睡袍,睡眼惺忪地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刚煮好的黑咖啡。


    他划开手机,名为“三”的群聊里,席琢珩发了一张照片。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黑色文件上,无名指的铂金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配文公事公办:“报表看完了。”


    “噗——”


    展应臣一口咖啡喷了出来,随手把咖啡杯往茶几上一撂,手指在屏幕上敲出残影。


    「???老席你疯了?半夜三更发工作信息?」


    「你手上戴的什么玩意儿?」


    「@席琢珩这戒指几个意思?」


    窗外,拉斯维加斯的晨光刚刚洒满街道。


    展应臣走到阳台上,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跳脚。


    他又连发了十个问号,陆屿终于出现:


    「看到了。」


    「是婚戒。」


    展应臣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废话!我是问他没事儿戴这玩意儿干嘛?」


    「前两天视频手上还光秃秃的!]


    「你问他。」陆屿回。


    展应臣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老陆,你不觉得奇怪吗?老席那种工作狂偷偷结婚就算了,还戴戒指发群里?!”


    电话那头传来平稳的键盘敲击声:“他在炫耀。”


    “炫耀什么?”


    “戒指。”陆屿平静地陈述事实,“你看照片角度,文件只拍了个角,戒指占了三分之二画面。”


    展应臣重新点开照片,突然笑出声:“艹,还真是……”


    随即反应过来,“不是,他至于吗?不就是个弄来气老爷子的对象?”


    陆屿一针见血:“你见过他戴任何饰品?”


    展应臣突然僵住,记忆里那个连腕表都只戴基础款的老友形象浮现眼前。


    他疯狂@席琢珩:


    「假戏真做了?」


    「对方是谁?我认识吗?」


    「你这是故意发给我看的吧?」


    「就因为上次说你这种工作狂活该单身一辈子?」


    陆屿补刀:「他在,已读不回。」


    展应臣咬牙切齿地扔了手机,又捡起来继续输出:


    「有本事发戒指」


    「有本事发结婚照啊」


    这次终于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展应臣挑眉等着,结果只等来一张更加高清、几乎怼着戒指拍的360度无死角特写。、


    「建议收藏。」


    “靠!”展应臣一脸无语。


    他想了想,又把照片里那枚素圈放大看了半天,突然咧开嘴笑了。


    他倒要抽空回去看看,这“假戏”,到底唱到哪一出了。


    第36章


    在整个恒泰集团传遍席琢珩结婚的消息之前,陈叙作为前排观众,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被按头吃瓜。


    清晨递文件,他老板刻意换用左手接过,那枚铂金婚戒在晨光中闪得他眼睛生疼。


    到了中午,向来不踏足员工餐厅的老板,竟然破天荒排队取餐。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深色西装的衬托下格外醒目,惹得周围员工频频侧目却又不敢直视,一顿饭吃得众人食不知味。


    下午智能事业部汇报,席琢珩状似无意地在投影仪前晃了晃左手。


    技术总监终于被引起了注意,小心翼翼地夸赞戒指好看,他老板这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太太挑的”。


    技术部众人你看我你看你,窃窃私语了好一阵,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带头喊了一句:


    “席总新婚快乐!”


    “嗯,谢谢。”他老板微微颔首,无名指在文件上轻轻一叩,“继续开会。”


    陈叙在角落里扶了扶眼镜,心知好戏还在后头。


    下午三点整,恒泰集团高层会议室内,气氛略显肃穆。


    长桌两侧坐满了各事业部的负责人,其中不乏席老爷子的心腹。


    席琢珩坐在首位,左手搭在会议桌。


    那枚铂金戒指在灯光的折射下,让人难以忽视。


    会议开始之前,整栋大楼都在疯传席总已婚的消息,但这帮高管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直面这个冲击。


    “关于兴远港的项目……”航运事业部的李总汇报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不断往席琢珩手上瞟。


    几个老派董事交换着眼色,脸色难看。


    谁不知道席老爷子给席琢珩安排了顾家的联姻?


    这戒指戴得就是冲打脸去的!


    席琢珩恍若未觉,自顾自翻动着文件,戒指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轻响。


    他每动一下手指,会议室里的气压就低一分。


    “……以上就是本月汇报内容。”


    财务总监汇报完毕,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席琢珩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


    这个动作让他左手的戒指,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兴远港项目的事,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兴远港位于长三角核心地带,是席家与欧洲贸易往来的重要枢纽港。


    三年前顾家入股后,打通了直达鹿特丹的专属航线,这才有了老爷子执意要联姻的戏码。


    毕竟谁不想把这条黄金通道牢牢攥在自家手里?


    众人面面相觑。


    地产事业部的赵副总硬着头皮开口:“席总,这个项目一直是老席董亲自把关……”


    席琢珩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转向赵副总,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


    “集团现在是谁做主?”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极重的压迫感。


    赵副总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虽然我才回来两个月,但在座也不乏老熟人。”席琢珩直起身,右手漫不经心地滑入裤袋,“我是什么行事风格,老熟人们都很清楚,不妨帮新朋友们适应一下。”


    会议室里的温度骤降。


    老派系的人一个个如坐针毡,有几个已经开始偷偷擦汗。


    谁不知道这位现任席总的手段?


    明面上的,三年前他在国外远程操盘,让席家二爷在澳洲的矿产项目血本无归;去年又让张董事的宝贝儿子在纳斯达克栽了个大跟头。


    更别提那些不为人知的暗账,怕是都捏在这位手里。


    “正好,有件事借这个机会宣布一下。”席琢珩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光,“如各位所见,我现在是已婚状态。”


    “砰”的一声,财务总监的椅子一个打滑。


    “席总!”刘董事猛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这么儿戏?老爷子知道吗?”


    席琢珩侧目睨向他。


    “刘叔,最近在忙瑞士的信托?”


    仅仅这一句话,刘董事面如土色,跌坐回椅子上,再也不敢出声。


    “婚姻本来是我的私事,但既然有人这么关心,那我就跟大家把话说开。”席琢珩的目光扫过全场,“至于我的太太是谁,不劳各位费心打听,她目前没有公开的意愿,我尊重她的选择。”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陈叙立即跟上。


    临走前还不忘对各位高管点头致意,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老板这是把老板娘买的戒指,当炸弹扔啊。


    走廊上,席明诚小跑着追上来。


    “琢珩!等等!”


    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在侄子面前一直矮半截儿。


    席琢珩脚步未停,直到电梯口才转身:“二叔有事?”


    席明诚搓着手:“那个……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老爷子多嘴!婚姻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爸爸有时候太老古板了……”


    “是吗。”席琢珩语气淡漠,“我记得二叔上次还说,顾家的联姻对集团很有帮助。”


    席明诚额头冒汗:“那、那是之前不了解情况!要我说,门当户对算什么,感情最重要!”


    席琢珩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席明诚见状眼睛一亮,以为说到了侄子心里,声音压得极低,“我猜,你跟侄媳妇是在英国认识的?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电梯到了,席琢珩迈步进去,在门关前丢下一句:“有劳二叔。”


    席明诚如获至宝,连连点头。


    等电梯门关上,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老三啊,确定了!琢珩是在英国结的婚!女方肯定是实验室那个……”


    电梯里,陈叙终于忍不住:“老板,需要我安排人盯着二爷吗?”


    席琢珩看着电梯数字跳动:“不必。让他去说。等消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应该会相当精彩。”


    当晚,位于京市东北角的席家庄园,书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那位评弹名伶屏退佣人,用眼神示意站在门口的席家四爷别进去触霉头。


    “让老爷子先撒撒气。”她倚着门框,眉眼间带着几分看戏的悠然,“看来,得约大少爷再来一趟了。”


    窗外,一弯新月隐入云层,庄园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时从意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马拉松赛事做最后冲刺。


    京市马拉松正式开赛前一周,有一次全流程的综合演练。


    这对时从意与科睿的团队来说,无疑是高考前的模拟考。


    作为赛事安全保障的核心环节,MR(混合现实)人流监控与应急响应系统,已经顺利完成两次技术测试和三场小规模模拟演练。


    尽管与科睿团队初期因技术理念差异产生过摩擦,但通过后期的深入培训和三次模拟演练的磨合,双方逐渐找到了合作默契。


    指挥中心内,时从意正在与科睿的12人飞手团队,进行最后调试。


    “时工,1-3号机的热成像模块已经调试完毕。”科睿的技术主管汇报道,“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在人流密集区域增加了三个备用机位。”


    时从意快速浏览着监控屏幕上的数据流:“重点还是要注意起终点和30公里处的撞墙区,去年这两个区域的人流密度超标了。”


    “好!”他转身对飞手团队布置任务。


    因为第二天的全流程演练,整个团队并没有熬到太晚。


    傍晚时分,老许照例将时从意接回老小区,而席琢珩早已在家中准备好了饭菜。


    事实证明,习惯的力量远比想象中更强大。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席琢珩已经在这间四十多平的出租屋里,留下了太多属于他的痕迹。


    玄关处整齐摆放的拖鞋,卫生间洗漱台上的剃须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而时从意也渐渐习惯了每天推开门,就能闻到从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气。


    虽然有时会觉得委屈了这位席大少爷,让他窝在这间连转身都嫌挤的小房子里。


    但看本人毫不在意的模样,时从意也就渐渐放下了这份顾虑。


    这天晚上时从意加班回来,席琢珩正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处理邮件。


    她放下电脑包,习惯性地想去厨房倒水,找了一圈,却发现自己的马克杯正被他握在手里。


    那杯子是她大学时买的,印着一个有点褪色的卡通图案,与他骨节分明的手完全不在一个图层。


    时从意愣了一下,决定还是出声提醒。


    “那个是我的杯子。”


    席琢珩闻声抬眼,目光从屏幕移到她脸上,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杯子。


    “嗯,用了。”


    敌人非但没放下,反而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


    时从意被这嚣张的态度震惊到了。


    但转念一想,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一个杯子叽叽歪歪,显得她多小气似的。


    于是轻哼一声,转身去橱柜取了个玻璃杯。


    倒水时,她故意将水流开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在厨房里格外响亮。


    捧着玻璃杯回到客厅,时从意小口喝着水,目光却不自主地飘向立在他手边的马克杯。


    “怎么了?”席琢珩突然开口,目光仍盯着屏幕。


    时从意差点呛到:“那个杯子……已经用了很多年了,你不会嫌弃……”


    “不嫌。”席琢珩反问:“你会介意?”


    她挠了挠脸,斟酌着措辞:“也……不是,我以为你会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席琢珩终于从屏幕前抬起眼,直直望向她:“我太太的东西,也算是别人的?”


    时从意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语凝噎。


    席琢珩合上电脑,起身走向厨房,经过她身边时揉了揉她的发顶。


    “先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眼底笑意清晰。


    时从意看着站在流理台前的高大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玻璃杯。


    突然觉得那个马克杯归谁用,也没那么重要了。


    两人吃完晚饭休息了一阵,就按照惯例去对面的公园夜跑。


    这段时间的坚持效果显著,时从意已经从最初跑两公里就气喘吁吁,进步到能够完成十几公里的训练量。


    他们常去的这个社区公园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跑道虽然老旧,但沿途绿树成荫,环境清幽。


    每当夜幕降临,路灯透过银杏树叶洒下斑驳的光晕,静谧而安宁。


    今晚的训练量是十二公里。


    跑到最后一圈时,时从意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


    席琢珩放慢了他一贯的配速,始终跑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时不时提醒她注意呼吸频率。


    到达终点,时从意气停下脚步,席琢珩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摇晃着帮她平复呼吸。


    时从意靠在他怀里缓了缓,“明天……”


    “你准备得很充分。”席琢珩低头,薄唇轻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起终点的人流算法你优化了三次,应急响应预案连甲方都说无可挑剔,至于体力……”


    他轻笑一声:“我这个陪练觉得没有问题。”


    时从意把脸埋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跳仍有些快,紧绷的神经却慢慢放松下来。


    公园老旧的照明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真实。


    明天,市领导、田协官员、各合作单位都将到场观摩。


    但此刻,在这个老旧社区公园里,她只需要专注这个温暖的拥抱,和背后那个始终坚定的支持。


    第二天,时从意起了个大早。


    ****


    恒泰吃瓜摸鱼基地(176)


    猹猹本猹:「图片」「图片」「图片」BIGNEWS!!!食堂!现在!席总在打饭!重点不是饭,是手!左手无名指!那个闪瞎我的玩意儿!我差点把汤泼总监头上!「特写.jpg]」铂金素圈!带贼拉精致的珠边!在他冷白皮的手上,绝了!


    喵呜:猹猹你是神!这手这戒指这氛围!席总今天西装LOOK杀我!这反差感这苏感,我直接脑补十万字霸总隐婚甜宠文!男主原型有了!不知道是哪位仙女收了他,但请务必幸福!「疯狂磕头.jpg」


    算盘成精:@猹猹你确定他是“打饭”?席总啥时候来过食堂?还排队……这操作,就差拿个喇叭喊“快看我结婚了”!


    美美的LISA:我证明!席总今天进大楼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平时走路带风目不斜视,今天居然扶了一下门框,那戒指闪了我一脸!


    法法:咳咳,低调。已婚是事实但时机微妙。戒指此刻不仅是装饰,更是宣言,无声的惊雷。某些人……怕是要坐不住了。高明。「深藏功与名喝茶.jpg」


    卖个苦茶子:哈哈哈哈!笑死我!刚从智能部拿到一手线报!技术总监(直男本男)夸了句戒指好看,你们猜席总怎么着?他用那种表面平静无波但底下暗流涌动的语气说:“嗯,我太太挑的。”我的妈呀!「原地升天.gif]」整个技术部都懵了,然后集体喊“席总新婚快乐”,他还“嗯”!家人们,这糖齁甜,致死量哇!


    显微镜:“我太太挑的”!!五个字信息量爆炸!宠溺自豪感溢出!炫妻狂魔石锤了!@所有人谁有太太线索!重金求!(卖了我那种)


    吃瓜不吐籽:@卖个苦茶子这暗戳戳的秀,比直接秀还致命!陈助理当时在场吗?他什么表情?我赌五毛他憋出内伤!


    猹猹本猹:@卖个苦茶子@吃瓜不吐籽别提陈助理了!「笑cry.jpg」我在食堂看见,他像个莫得感情的拎包机器,但表情在“职业微笑”和“表情管理失败”之间反复横跳!特别席总把手放在桌面等餐时,他嘴角抽得我以为面瘫了!今日MVP:陈助理表情包「努力微笑.jpg」


    梗王:懂了!席总今日行程:晨会(戒指亮相)→食堂路演(左手展示)→部门会议(“我太太”暴击)。下一步:带着婚戒签百亿合同,问条款就转戒指:“稍等,让我太太的光辉指引一下。”陈助理负责表演“扑克脸”和“内心弹幕刷屏”。「狗头叼玫瑰.jpg」


    显微镜:哈哈哈哈哈,莫名觉得席总干得出来是肿么肥事!


    柠檬树下你和我:酸了!席总天选之子!能力逆天颜值顶配结个婚都苏破天际!戴婚戒像拍广告!说“我太太”让全司心跳过速!恒泰男德天花板!


    特技是小透明:歪楼。只有我疯狂点赞席太太品味吗?素圈珠边低调奢华,完美契合席总气质,灵魂伴侣级别审美。神仙席总太太,求眼影盘链接!(不是)「瑞思拜.jpg」


    猹猹本猹:姐妹们,席总的手是签文件的手,是掌控商业帝国的手,更是给太太戴戒指的手!!「血槽清空.jpg」太太虽神秘,但席总请保持这个秀的频率,我们爱看!陈助理,挺住!你的表情包我们存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晨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时从意就已经收拾妥当,怕路上堵车特意改乘地铁。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同样早起的工作人员。


    路上席琢珩打了电话过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


    在得知她已经在路上时轻轻笑了一声,随后是几句沉稳的安抚和肯定,让时从意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


    到达京市国际会展中心时,会场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安保人员正在严格检查证件。


    工作人员推着设备车来回穿梭,做着最后的场地布置。


    “时工!这边!”


    周砚站在签到处挥手。


    他今天穿了正装,领子敞开着,看到时从意像见到了恩人:“科睿来了姜维黎和汪毅,已经在VIP区了。”


    时从意快步走过去,把在地铁口买的咖啡递给他:“我还以为我到得已经算早了。”


    “我反正是一夜没怎么睡,不知道张寅之那小子是不是跟我一样。”


    周砚接过来猛灌了一口,黑眼圈跟西直门萌老三有得一比。


    周砚这段时间精力,都放在和宏远的拉锯战上。


    张寅之对蓝因的资金冻结本来就经不住推敲,有了红姐大不了往大了闹的架势,软的硬的他都不敢接招。


    前几天刚松口说会重新评估资金冻结的事,红姐那个暴脾气可听不了这个,大马金刀往办公楼里一坐,把张寅之堵了个够呛,昨天就麻溜地签了解冻文件。


    时从意一想到那场面,忍俊不禁。


    “演练流程确认了吗?”


    “刚拿到最新版。”周砚做了个夸张的擦汗动作,“听说今天体育局局长也到场了,我都没敢进去,万一问起技术问题我一句都答不上来,夺冒昧。”


    两人边说边穿过安检通道,走进灯火通明的会场。


    会场内,工作人员正在调试巨大的LED屏幕,上面循环播放着往届马拉松的精彩画面。


    无人机在空中盘旋,实时传回会场外起跑区的准备情况。


    作为MR技术供应商,时从意很清楚这次全流程演练的重要性。


    这不仅是技术测试,更是各方展示实力的舞台。


    VIP休息区内,姜维黎正在与几位组委会成员交谈。


    这位无人机行业的科技新贵,在整个赛事中扮演着核心角色,无疑是今天最受瞩目的焦点之一。


    除了分包给蓝因的人流监控和应急响应系统,从赛道测绘到媒体直播,所有的无人机技术支持都由科睿全权负责。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内搭白色T恤,既保留了商务正式感,又透着一股随性。


    见到时从意二人进来,他微微颔首,随即向身旁的官员介绍道:“王局,这位就是我们MR技术方案的负责人,时从意,时工。”


    周砚一听,压低声音在时从意耳边说:“姜维黎眼睛好像一直都看不见我,你们搞技术的是不是自带‘非技术人员屏蔽系统’?”


    时从意用手肘捅他:“少贫。”


    待人走近,体育局的王局长打量着时从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时工这么年轻漂亮,我还以为……”


    “还以为都是像我这样的书呆子?”姜维黎自然地接过话头,“王局,现在科技行业最顶尖的人才,往往都是像时工这样才貌双全的,我就差点意思,干不了工程师,只能做做管理工作。”


    他略带调侃的语气既化解了尴尬,又不着痕迹地维护了时从意的专业形象。


    时从意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感:“姜总过奖了,我们团队能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科睿的支持。


    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绕回了科睿身上。


    姜维黎这个人,她有些看不透。


    待人接物看似彬彬有礼,但偶尔流露出的锐利眼神,与温和表象形成鲜明对比。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却又处处透着刻意的妥帖。


    但就是这种过分的周到,反而让人难以捉摸。


    项目合作期间,从频繁的项目进度过问到亲自参与技术讨论,他若有似无透露出来对这个项目超乎寻常的重视。


    他给予蓝因团队超乎寻常的信任和资源,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保持甲方乙方的界限,让人既感激又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就像现在,他仿佛是在刻意展示自己的重要合作伙伴,以一种近乎保护者的姿态,带着时从意穿梭于各个重要人物之间。


    某通信公司的副总在握手时,眼神在时从意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时工这么漂亮做技术可惜了,要是来我们市场部……”


    “李总说笑了。”姜维黎侧身站了半步,“时工所在的蓝因科技是我们重要的技术合作伙伴,他们的MR算法在业内可是首屈一指。”


    周砚在一旁挤眉弄眼,一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模样:“好家伙,连我平常干的活儿也抢了。


    时从意笑了笑,语音轻快道:“李总抬爱,与其让我转行去市场部,不如您考虑下合作。贵司的5G基站布局,正好和我们这套MR系统的优化方向契合。我们周总也在,要不安排签个单?”


    李总哈哈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姜总这是从哪里挖来的这么个宝贝?懂技术,反应也快,连谈生意都这么漂亮!”


    姜维黎目光柔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时工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说话间,他自然地向前一步,抬手似要触向她的衣领。


    时从意眉心一跳,当即转身拽住周砚。


    “周总!您手机在响!”


    “啊?”周砚一脸茫然,“没有啊……”


    话没说完就被时从意踩了一脚,立刻改口:“哦对对对!是郑总的电话!”


    他装模作样地把手机贴在耳边,配合着时从意往旁边移动。


    姜维黎的动作在空中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又从容地收回,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看来周总业务繁忙。”


    就在这时,会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时从意循声望去,差点以为是早上那通电话的幻觉。


    会场入口,席琢珩正带着陈叙,在众人的注目中缓步走来。


    他今天穿了一套炭灰色的三件套西装,内搭的浅银灰色马甲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


    不同于其他与会者匆忙的神色,他的每一步都从容不迫,仿佛整个会场的节奏都随之放缓。


    周砚瞪大眼睛,吹了一声口哨:“哇哦,这是哪路神仙下凡?”


    时从意脑袋瓜子嗡嗡的。


    陪跑大半个月,天天见面,这人压根都没提今天会来的事!


    组委会的王秘书长已经快步迎了上去:“席总,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来学习新技术。”席琢珩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他的目光扫过会场,在经过时从意所在的位置时几乎没有停顿,仿佛只是掠过。


    席琢珩的出现像一块磁石,瞬间改变了整个会场的磁场。


    原本围在李总身边的几位企业代表已经不自觉地向入口处移动,记者们的镜头齐刷刷调转方向,连正在调试设备的工程师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姜维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嘴角的笑意微微凝滞,他下意识地看向时从意。


    “是恒泰的席琢珩,近期刚回国掌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对时从意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亲密,“还是过去打个招呼比较好。”


    时从意不是很想去。


    打招呼她可以天天打,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个场合。


    那些平日里被她选择性模糊,或者说并未深究的差异,此刻在耀眼的会场灯光下,在王秘书长那声恭敬的“席总”里,被清晰地凸显出来,带着现实世界特有的标签和分量。


    眼前这个人,似乎暂时剥离了她所熟悉的那个席琢珩,也不同于她隐秘少女岁月里的席先生,他切换到了一个她下意识想要保持距离的角色。


    “恒泰席总”。


    那个甫一归国便执掌权柄,连组委会秘书长都要小跑着迎上去的人物。


    这并非源于自卑或自怜,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警觉。


    她珍惜自己那份独立运转的世界,以及与他之间那份无需身份加持的纯粹联结。


    这也是她从不主动与他深入谈论工作的原因之一。


    就像身处不同的轨道,各自运行着不同的法则。


    她享受着与他相处的每一刻,却也更清晰地意识到:她需要守住自己这片天地,这个她凭借自身能力立足,纵有风雨也能自洽的世界。


    然而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她避无可避,只能收拾收拾扮演一个陪甲方社交的称职乙方。


    以“蓝因工程师时从意”的身份,去面对“恒泰席总”。


    还未等她迈步,姜维黎先一步迎上前去,伸出手。


    “席总,久仰,科睿姜维黎。”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挡在时从意身前半步,同时不自觉挺直了背脊。


    席琢珩轻轻回握:“姜总。”


    姿态矜贵。


    他的目光没有在姜维黎身上多做停留,便已越过姜维黎的肩膀,落在了时从意身上。


    姜维黎的身高已经算高,在席琢珩面前仍矮了半个头,这让他不得不微微仰视,状似亲密地介绍时从意:“席总,这位是蓝因科技的时从意工程师,我们MR技术方案的负责人。”


    时从意暗叹口气,硬着头皮扯出职业假笑,“席总好。”


    说完不等席琢珩反应,她一把把周砚拽了过来,强项介绍:“这是我们的经理周砚。”


    被突然推出来的周砚一脸莫名,也还是条件反射地投入到社交当中。


    “席总,您好您好您好!久仰大名,没想到恒泰也参与了这个项目。”


    “只是提供了选手的智能手环。”席琢珩语气平淡,目光却缓缓落在时从意脸上,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时从意被这一眼看得格外心虚,装作被会场另一侧的展台吸引,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全身心都写满了逃避。


    周砚眼尖,一眼瞥见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随口笑道:“没想到席总也英年早婚,跟我一样。”


    说到这里,王秘书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对了,得恭喜席总新婚!”


    “谢谢。”席琢珩抬起左手,铂金戒圈在灯光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这戒指是我太太挑的。”


    时从意睁大眼,不可置信地转头,跟站在席琢珩身后的陈叙四目相对。


    陈叙立即假装很忙地整理文件,压根不敢抬头。


    他老板真是这个(大拇指)!


    公司炫耀完还不够,还要直接舞到老板娘面前。


    姜维黎的表情微妙地放松了几分:“没想到席总已经成家了。”


    “刚领证不久。”


    席琢珩的语气依然平静,骨节分明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摩挲着戒指,像是在提醒某个装傻的人。


    这戒指是什么来历,她最清楚不过。


    正说话间,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匆匆走来:“席总,实在抱歉,稍后我们想请您上台临时讲几句,不知您是否方便?”


    席琢珩略一沉吟,点头应下。


    人群开始流动,时从意趁机退到角落。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一看,是“老槐树精”发来的信息。


    「是我让你不自在了?」


    原来他察觉到了。


    时从意呼出一口气,顺了顺头发,试图压下心口那点莫名的躁意。


    不是单纯的自在不自在,只是这种复杂的情绪,连带着她也头一次像这样意识到。


    那些长久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微妙感被摊开到明面上,她一时间难以分辨,也难以消化。


    靠在会展中心的墙壁上,她想了想,决定留下最妥帖的答复。


    「就是有些突然。」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投向那个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中心。


    就在组委会主任恭敬地退后半步时,席琢珩拿出了手机。


    他垂眸看向屏幕,神情极其细微地柔和了一瞬。


    虽然只有一刹那,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但他身边那位一直试图搭话的某集团副总,脸上殷勤的笑容却明显僵住了半秒,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惊诧。


    席琢珩神色如常地抬眼,目光沉稳地扫向前方,仿佛刚才那丝若有似无的变化从未发生。


    时从意收回视线,手机再次震动。


    屏幕上,他回复了新的消息。


    「可是我想看看,我太太工作时的样子。」


    第38章


    时从意瞬间没了脾气。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开幕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主办方代表轮番上台致辞,会展中心冷白色的灯光如泠泠清泉,倾泻而下。


    时从意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工作,站定在技术区。


    然而,那句“看看我太太工作时的样子”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盘旋,让她根本无法完全集中精神,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影,落向主席台上那个被特意请到最中心位置的身影。


    组委会主席正热情地向他介绍着什么。


    因为身量差异,他微微偏着头,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线,肩颈在剪裁考究的西装下,勾勒出挺拔而优雅的线条。


    他在听人讲话时,那双如墨般阗黑的眼眸半垂,神情就变得疏淡起来,宛如展馆里最珍贵的玉器,让人无端地想靠近细看,却又慑于那份天生的距离感。


    很快,工作人员便引导他走向了演讲台。


    那个昨夜还在夜跑后抱着她平复呼吸的男人,带着晨间微哑嗓音安抚她的男人,刚刚在信息里用“太太”劈他天灵盖的男人,此刻从容不迫地踏上台阶。


    他修长的身影在聚光灯下被照耀得格外挺拔,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着沉稳的步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心上。


    “很荣幸代表恒泰集团,参与本次马拉松赛事的筹备工作……”


    席琢珩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会场的所有杂音。


    当他谈起智能手环的核心技术创新,与对赛事体验的提升时,逻辑清晰,言辞精准,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控全局的魄力。


    无名指上的戒指,也随着他在动作间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沉稳扫视全场,深邃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她所在的地方,一瞬间的对视让时从意不由自主低下头。


    “像席琢珩这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弟,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确实演讲台风稳健。”姜维黎微微倾身,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点评道,“不过这种场合的发言,说到底都是些场面话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看人家席总就挺好的。”周砚突然插话,“那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发言言之有物,长得还好。”


    姜维黎完全没想到周砚会在这会儿拆他台,诧异地看了他几眼。


    时从意憋着笑,悄悄在背后给周砚比了个大拇指。


    仪式结束后,户外全流程演练正式开始。


    五月初的风带着些微醺的热动,混合着逐渐湿润的气息,轻轻掠过会展中心上空。


    阳光透过薄云洒落,在搭建的控制台上毫无保留地铺展开来。


    不远处,医疗组的红色帐篷在风中轻轻鼓动,安保人员的对讲机里不时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整个演练现场热烈又井然,每个环节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时从意站在控制台前,整个人站在遮阳棚的边缘,暴露在正午灼热的阳光之下。


    她眉眼半垂,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时不时抬头,目光如炬地追随着天空中那十几架无人机。


    从控制台望去,整个马拉松起跑区尽收眼底,天气也好得近乎奢侈。


    湛蓝的天幕下能见度超过十公里,风速稳定在每秒3米,是无人机飞行的教科书级完美天气。


    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起几缕碎发在耳畔轻晃,她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盯着监控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


    席琢珩与几位组委会官员坐在观礼台。


    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长腿交叠,手臂曲起,搭在一边的扶手上,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如墨的双眸却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控制台那道纤薄如刃的身影上。


    时从意穿着白衬衫,神色铅笔西装裤勾勒出纤细笔直的腿部线条,在阳光映照下,衬得她肌肤如雪,明艳动人,仿佛是冷硬控制台上开出的一株清丽的白玉兰。


    她右手虚搭在控制台,左手扶着耳麦,腰背挺得笔直。


    那姿态既如松般傲然,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柔美,让人移不开视线。


    无人机群在蔚蓝的天幕下划出优美的航迹,初期的飞行平稳得近乎完美,监控屏幕上各项参数闪烁着规律的绿光,飞手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气氛轻松得像是普通的日常训练。


    时从意却始终保持着警觉,指尖不时轻点触控屏,检查每一个细微的数据波动。


    直到后半程演练进行到关键节点,她掌心的控制器突然传来一阵几不可察的震动。


    时从意睫羽轻敛,目光倏地锁定7号机的数据流。


    高度偏离指令值超出安全阈值,控制延迟突破临界范围毫秒,GPS信号短暂丢失又恢复。


    这些细微的异常像水面下转瞬即逝的暗流,除了她,没人察觉。


    “3组,7号机进入定点悬停模式。”


    她对着耳麦说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收到。”飞手很快回应。


    时从意神色如常地调整着控制参数,拇指已经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控制器上的物理保险,左手在键盘上平稳地输入命令。


    备用系统悄无声息地启动,7号机的控制权在眨眼间切换至加密频段。


    监控屏幕上的数据依然显示“正常”,控制权却已经悄然转移到她面前的备用终端。


    站在她身后周砚看她拿起控制器,疑惑地凑近:“要调整参数?”


    “例行信号优化。”时从意头也不抬地答。


    干扰源很快被锁定,一个伪装成气象监测信号的异常频段,正在尝试劫持无人机的通信链路。


    时从意眯起眼,手指在触控板上轻巧地划过,7号机立即切换至惯性导航模式,切断外部信号依赖。


    同时,备用系统向干扰源发送高频校验请求。


    “7号机,检查一下图传信号。”她向飞手发出指令,不带任何情绪。


    几秒后,劫持信号中断。


    监控屏幕上,7号机的各项参数重新回归正常范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从意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后颈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关闭备用系统,将控制权完整交还给主站,监控屏幕上自动生成一条记录。


    确认数据备份完成,她悄然拔下插在备用终端上的U盘,里面记录的攻击者信号特征,足够她后续追查了。


    与此同时的观礼台上,席琢珩指节抵着下颌,薄唇微抿,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身旁的官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笑着说:“那位女工程师架势摆得挺足,不知道是不是个花架子。”


    “李主任,“席琢珩眼皮半撩,语调冷淡,“在技术领域,专业能力与性别无关。”


    话没搭上,反而像迎面撞上了一堵冰墙。


    李主任笑容一僵,讪讪地扯了扯嘴角,终究没再作声。


    说完,他视线重新落回时从意身上,注意到她紧绷的身形和左手按在腰后的动作。


    到演练结束时,时从意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她不动声色地将控制器调至待机模式,指腹擦过侧边微微发热的金属外壳。


    控制台下,姜维黎正越过人群朝她走来,她立即向周砚使了个眼色。


    “姜总!”周砚一个箭步上前,“刚才工作人员说媒体区需要确认一下采访流程……”


    时从意步伐未停,抱着设备快步走向赛道旁的技术保障室。


    门锁咔哒合上的瞬间,她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靠在门上,控制器和电脑被轻轻放在桌上。


    她张开手掌,看着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任由这种生理反应持续了几秒,才缓缓握成拳。


    刚才那组异常数据绝非偶然,有人试图干扰系统通讯。


    虽然她及时植入了反制程序,但这种精准的攻击手法绝非普通黑客所为。


    一旦今天演练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在专业领域,蓝因借着科睿,在这次与政府合作的马拉松赛事,是证明其MR技术可靠性的关键一战。


    若出现重大失误,不仅会让整个团队半年心血付诸东流,更会让业内对MR技术的信心大打折扣,公司也会因此估值缩水。


    其次,宏远集团作为控股方,在这个以“审计异常”为由对蓝因科技步步紧逼的档口,今天的任何闪失,都会成为对方收紧资金链的绝佳借口,


    甚至可能触发惩罚条款,今日的事故将被视为重大技术缺陷,创始团队股权将被稀释,彻底丧失决策权。


    最重要的是……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


    这次攻击来得太巧,手法又太过专业,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科睿提出技术入股,和宏远“恰巧”提出审计是否跟这件事有关联。


    如果真是宏远和科睿达成了某种协议……


    时从意咬紧下唇,那就不只是技术事故,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商业狙击。


    宏远很可能借此机会把蓝因核心团队清洗出局,而科睿进而以“技术救援”名义低价获取MR专利授权,最终通过关联公司完成对核心技术的变相收购。


    而作为技术负责人的她,将首当其冲成为替罪羊。


    不仅要承担全部违约责任,还会因竞业禁止条款被锁死职业发展,甚至面临专利泄露的法律诉讼。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尖锐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席琢珩”三个字。


    时从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颤音,接通:“喂?”


    第39章


    “我在门口。”


    席琢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那声音低沉且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她紧绷的神经。


    时从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打开门锁。


    门刚拉开一条缝,席琢珩高大的身影侧身挤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时从意略显苍白的脸。


    她强作镇定的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的余悸。


    “出了什么问题?”


    席琢珩开门见山,温热的指腹轻轻蹭过她冰凉的脸颊。


    时从意睫毛颤了颤,随即倏然抬眼。


    “你看出来了?”


    席琢珩没再多言,只是上前一步,把她整个人紧紧抱入怀中。


    温热的手掌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声音贴着她的耳廓。


    “你做得很好,没有人能看出来。”


    他懂技术,清楚地知道她刚才的操作,需要多么快的反应和精准的判断。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精准切换和凌厉反制,将他思绪瞬间拉回多年前新加坡ICDAC(国际大学生无人机算法挑战赛)的决赛场。


    暴雨如注的赛场上,GPS信号全面失效的绝境中,那个作为核心飞手兼算法工程师的女孩浑身湿透,却眼如寒星。


    她仅凭视觉算法和惯性导航,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操控无人机完成一系列极限规避和精准任务,最终为团队拼下亚军。


    赛后,因高强度神经负荷和极限操作压力,她栽进师姐怀里弯腰干呕,身体因过度紧绷后的骤然放松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稳。


    那时的他,只能隔着涌动的人潮远远望着。


    既不能上前安慰,也无法为她提供一个可以安心崩溃的角落。


    而现在,他终于能用怀抱,承接她此刻所有的颤抖与脱力。


    这个拥抱像一道坚固的堤坝,瞬间挡住了她体内奔涌的后怕。


    时从意紧绷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松懈下来,呼出一口气,额头抵在他的肩膀。


    “刚才有信号入侵。”她的声音闷闷的,是大脑急速运转后冷却下来的凝滞,“主控频段混入了一个伪装成气象监测信号的干扰源,甚至复刻了我们的通信协议头,试图劫持无人机的控制链路。这太像劫持协议的初始试探了,我不敢赌。”


    她的描述专业而条理清晰,席琢珩完全理解其中的凶险与她的果断,眼神凝重。


    “有需要我做的吗?”


    时从意从他怀里抬起头,已恢复了大部分冷静。


    “暂时不用,”她摇了摇头:“我能处理。刚才我已经切断了被污染的频段,切换到备用加密信道,同时锁定了信号源特征。今天结束后,我会顺着校验请求的反馈路径追查到底。”


    “好。”席琢珩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有需要随时告诉我,我就在这里。”


    时从意重新靠回他怀里,听着他和自己的心跳。


    沉静了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甚至带了些放松后的闲适,“你怎么过来了?昨天也没说。”


    “不是说了?想看看我太太工作的样子。”


    时从意闻言,在他怀里极其轻微地拱了一下。


    “是临时决定的。”


    席琢珩收拢手臂,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轻扶她的手臂引导她坐下,“技术总监肠胃炎,市场部老李不懂技术,怕跟组委会技术组沟通时对接不畅,影响后续战略合作深度,我刚好在附近开会,就顺路过来顶一下。”


    这个理由乍听合理,但细想破绽百出。


    即使技术和市场再派不出来人,就为了个马拉松选手环赞助的事,完全用不着他堂堂拖着好几个事业部的集团总裁亲自到场。


    所谓的“战略合作深度”,此刻更像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


    时从意刚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试探的敲门声,姜维黎的声音传了进来。


    “时工,你在里面吗?技术组那边临时召集紧急会议,需要你立刻过去。”


    时从意立即从他怀里退开,切换到营业状态,脸上那点疲惫和依赖瞬间消失。


    席琢珩看着她这变脸速度,既心疼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不愿意可以不用勉强。”


    “我也想啊。”时从意拍开他的手,眼尾微挑又迅速敛起,“那是甲方。”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拉开门。


    门外,姜维黎的目光在触及她的瞬间骤然亮起,眼底诸多情绪翻涌,又迅速被掩在惯有的笑容里。


    然而这笑意还未完全展开,他看到了屋内的席琢珩。


    “席总?您也在?”


    姜维黎的讶异地挑起眉,眼神不受控制的扫过席琢珩全身。


    男人沉稳地坐在浅色沙发上,修长双腿交叠,西装剪裁合体,每一处线条都透着矜贵。


    听到问话,席琢珩“嗯”了一声,头也未抬,只漫不经心地抚着左手无名指上冷白的戒圈。


    直到姜维黎的呼吸开始不自然,席琢珩才缓缓抬眼。平静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压迫,让姜维黎瞬间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这个认识让姜维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盯着席琢珩搭在扶手上的手,那枚低调却价值连城的腕表,在灯光下灼得他眼眶发烫。


    就像这个男人的存在一样,无声却令人窒息。


    即使如今已是“姜总”,他仍想起通宵写代码的日夜,想起为融资喝到胃出血的狼狈,想起被投资人当众羞辱的屈辱。


    凭什么这个靠着家族荫庇的公子哥,能理所当然地拥有他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一切?


    连他看上的女人也……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时工必须立刻跟我去参加复盘会。”


    姜维黎对席琢珩说道,继而转向时从意,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时工,会议很急,别让大家等,这就走吧?”


    话音未落,他已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手不受控制地揽向时从意的后腰。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时从意侧身避开,那双向来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睛瞬间冷了下来。


    “抱歉。”她明显的抗拒让姜维黎如梦初醒,他举起双手半是解围,半是自嘲地做了个投降姿势,“习惯动作,总把合作伙伴当自家员工照顾。”


    “姜总。”


    席琢珩的声音骤然响起,低沉平缓,却像利刺划破空气。


    “这习惯可能要改改。”他姿态未变,周身气场却陡然凌厉,“公司管理者,应该比谁都明白职场边界的重要性。”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姜维黎的脸上。


    席琢珩的目光太过平静也太过锋利,仿佛能洞穿他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气氛凝结之际,时从意在姜维黎看不到的角度,飞快地向席琢珩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如水般漾开,恳切与坚定在无声流转。


    她能自己处理。


    作为乙方工程师,她比谁都清楚此刻与甲方CEO撕破脸的后果。


    席琢珩眸中怒意翻涌,却在触及她眼神的瞬间强行压下。最终,他只是微微侧首看向窗外,所有锋芒尽数收敛。


    他生生压下那股狠厉。


    只因为她的一个眼神。


    时从意知道,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连席老爷子面前都不让步的男人,此刻的克制意味着什么。


    虽然她与席琢珩相处的时日不长,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也向来温柔小意,但坊间传闻的那些雷霆手段绝非虚言,他能按捺至此,全因顾及她的处境。


    姜维黎何等敏锐,立刻察觉两人之间无声的默契。


    妒火在胸腔翻腾,却被他重新挂上那副游刃有余的随性态度掩盖。


    “席总提醒的是,是我关心则乱了。”他侧身让路,刻意保持着半米的安全距离,“时工,请。”


    席琢珩连眼风都未扫过他,仿佛眼前只是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姜维黎收回的手在空中微妙地停顿,自然地收回,眼底深处却闪出一道骤暗的寒芒。


    两人走出门,走廊上只剩下他们。


    姜维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时工和席总认识?”


    时从意脚步未停,侧脸在廊灯下凝成白玉:“不认识。席总来取MR系统的技术白皮书,他们风投部门在评估这方面的项目。”


    姜维黎侧首看向她。


    她神情坦然自若,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不见丝毫闪躲。


    他牵唇笑了笑,未再追问,只是那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席琢珩的存在犹如一道刺目的光,将他所有隐秘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而这份被看穿的不甘,反而让野心如藤蔓般疯长,将他的心脏越缠越紧。


    走廊重新归于寂静。


    休息室内,席琢珩如沉入海底的礁石,保持着先前的坐姿纹丝不动。


    窗外流云随风涌动,吞噬了艳阳,浓重的阴影如潮水漫入室内,将他整个人淹没在沉郁的靛蓝色调中。


    片刻后,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随着动作微微滚动,泄露出几分难以察觉的烦躁。


    陈叙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自家老板神色淡漠地靠在沙发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硬着头皮上前:“老板,苏女士找。”


    第40章


    席琢珩眼皮都没抬:“挂了。”


    陈叙飞快地补充,“苏女士说席老先生去恒泰了,您不接电话,只能他去找您。”


    苏琼,评弹名伶,四十出头却保养得宜,一袭旗袍一把三弦,在江南曲艺圈颇有名气。


    五年前被席老爷子收入麾下,如今俨然是半个席家的女主人。


    席家老爷子席振山与原配夫人分居多年,二十年前长子去世后,更是直接将两个私生子女认祖归宗,在圈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席琢珩闻言神色未变,眼帘半阖扯了扯领带:“随他去,愿意待就待着。”


    陈叙额头沁出细汗:“苏女士还说……老爷子让带话,您要是不去见他,他就要去西山别院跟老夫人好好聊聊。”


    席琢珩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声音低沉而平静:“那就请她转告老爷子,老夫人最近精神不济,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他说完,拿出手机给时从意发了条信息:「有事先走了,老许等会来接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席太太今天表现的很好。」


    能让老板在雷霆震怒前还想着发消息的,全天下也就那一位了。


    恒泰大厦的电梯直达顶层,金属门开启的瞬间,整个秘书处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席琢珩大步走过,炭灰色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形,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准备一壶白毫银针,要明前单芽。”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楼层为之一静。


    推开办公室的门,近两百平的办公空间豁然开朗。


    整面落地窗将城市画像尽收眼底,极简的线条家具与冷色调的装饰相得益彰。


    左侧的休息区摆放着低调的皮质沙发,右侧的书架上整齐陈列着各类书籍。


    最里侧一扇隐蔽的磨砂玻璃门后,配备了完善的休息室。


    席振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


    七十多岁的老人身量很高,腰背挺直,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剪裁考究的浅色西装衬得他精神矍铄。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身,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来。


    席明诚,席家二叔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堆满笑容:“琢珩回来了!爸爸说好久没见到你了,要来看看。”


    “爷爷,二叔。”席琢珩微微颔首,径自走到会客区的主位坐下。


    席振山冷哼一声,目光在孙子身上逡巡:“上班时间不在公司,这是去哪儿了?”


    “替张副总出席了个田联的仪式。”席琢珩接过秘书送来的茶,斟了一杯推到老爷子面前。


    “这种事随便派个人就行,用得着你去?”席振山端起茶杯,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顺路。”


    两个字噎得老爷子脸色一沉,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席明诚见状,连忙借口去洗手间溜了出去。


    他活了五十几年,前几十年怕老子,后面怕老子加侄子。


    老子和侄子在一起的画面本来就够让人窒息了,这两人还在他面前剑拔弩张!


    他不要命啦!


    当然有多远躲多远。


    席振山放下茶杯,瓷器与玻璃茶几碰的叮当响。


    “怎么,上次我用砚台砸了你,你就打算跟我一直这么僵着?”


    “您是我长辈,教育我是应该的。”席琢珩神色平静,“挨了该挨的打,两清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席振山猛地拍案而起,“你是我孙子,是席家继承人,你跟我永远都两清不了!你也应该承担你的责任!”


    席琢珩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老爷子:“您有什么不妨直说,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你在外面这么多年,真的是越来越没有礼数,翅膀硬了?”席振山气得手指发抖,“今天我能让你坐上这个位置,明天也能让你坐不下去!”


    席琢珩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姿态从容得仿佛在欣赏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老爷子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我不管你找的什么人结婚,马上给我离了,我就当这件事不存在!”


    “爷爷,“席琢珩放下茶杯,声音温和,“您手里的那些收藏,最近拍卖行情不错。”


    席振山瞳孔骤缩,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过去。


    席琢珩偏头躲过,尖锐的瓷器在墙上砸出一个浅坑,碎成两半。


    听到动静的席明诚慌忙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魂都惊掉了一半。


    “爸!您消消气!”他连忙上前扶住老爷子,转头对席琢珩使眼色,“琢珩,你怎么跟爷爷说话的?!”


    席琢珩眉一挑,瞬间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偏了偏头,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席明诚。


    “二叔,我在英国结婚的事,你说你知道该怎么说的。”


    席明诚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攥住老爷子的扶手椅背。


    席琢珩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轻笑一声:“二叔说得对,是我失礼了。”


    尔后站起身,看向席振山:“不过爷爷,您应该很清楚,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您要是想去西山别院,尽管去。只是……”


    他微微俯身,在老爷子耳边轻声道:“我这个人,向来受不了委屈也吃不得亏。哪怕是您。”


    席振山脸色瞬间煞白,不可置信地瞪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孙子。


    席琢珩直起身,绕过老爷子身侧:“我送您坐电梯。”


    席振山突然抓住席琢珩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铁钳般收紧:“你以为拿捏住我的把柄就万事大吉了?”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个不知来历的女人,你护得住吗?”


    席琢珩半垂着眼,眸色沉静。


    他缓缓抽回手:“您可以试试,就怕明天董事会上,您精心安插的那些人,会一个接一个递上辞呈。”


    席振山面色一僵,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颤,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他死死盯着席琢珩看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好,很好。你现在是连最后的情面都不顾了。”


    席琢珩从容地将手插入西装裤袋,清冷如霜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反问:“爷爷是在说谁?”


    走出办公室时,秘书处的众人噤若寒蝉。


    席琢珩目送老爷子和二叔进了电梯,转身对陈叙吩咐:“西山别院那边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陈叙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那……老夫人那边?”


    “什么都不用说。”


    待陈叙离开后,席琢珩站在落地窗前,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就在这同一片暮色下,城市另一端的会展中心停车场里,周砚正和时从意坐进他那辆半新半旧的SUV,两人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刚才的复盘会上,时从意条理清晰地汇报了整体流程和数据表现,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优化”上,使组委会的人很容易就接受了她提出的“后续需要深度排查几个信号节点”的建议。


    在这之后她和周砚在茶歇时间,“不小心”把7号机疑似被劫持的事让姜维黎听到了。


    这位懂技术,本该最关注项目安全的甲方CEO,在得知核心设备遭遇专业信号劫持后,竟对技术细节避而不谈,反倒万分殷勤地问时从意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这种反常的“关怀”让时从意瞬间明白这个人怪在哪儿。


    心底的猜测也凝结成冰。


    在排除了姜维黎是什么活菩萨的可能性后,这种刻意的态度偏移只说明一件事:他要么就是信号劫持的幕后黑手,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一股郁气在时从意胸口翻滚,她暗自咬牙,把“打输住院打赢坐牢”默念了好几遍,才勉强压下当场发作的冲动。


    无论姜维黎打着什么算盘,最终目标必然是对蓝因科技的核心技术进行掠夺。


    而对她本人,不过是将其视为技术得手后锦上添花的战利品。


    这种裹着糖衣的技术掠夺她见多了,但像姜维黎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安全危机当作试探筹码的,还是头一遭。


    他那伪善的关怀背后,分明藏着对她专业能力的轻视。


    仿佛她这些年熬过的夜,攻克的技术难关,都比不上这张脸带来的“便利”。


    周砚在一旁看得真切。


    作为多年搭档,他太清楚时从意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将技术成果与个人价值混为一谈的轻视。


    偏偏姜维黎一抬脚,就把她的雷区踩了个遍。


    之后两人借口组委会要方案,从姜维黎那边抽身。


    回来的路上周砚一边开车,一边分析着姜维黎的意图和蓝因面临的危机。


    时从意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刚看到席琢珩让她等老许来接的信息。


    这条消息是在复盘会开始不久发的,她那会儿正一脑门官司,压根没留意到。


    这位大少爷今天跟姜维黎对上,走的时候估计一肚子火,还遇到她这个屡次放他鸽子的中好手。


    她跟周砚走了,老许肯定扑个空,席琢珩知道了会怎么想?


    时从意捂脸,只觉得今天要完。


    车子在老小区门口停稳,周砚再次问:“真不去我家吃饭?红姐念叨你好久了,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时从意摇摇头:“不了,这几天你跟红姐都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时又转过头:“替我谢谢红姐。”


    周砚叹了口气,看着她疲惫的脸:“你也别太拼了,要真把公司玩完了,大不了咱们包袱一背,飞到隔壁国给徐教授他老人家端茶倒水,外加一天三顿的磕头。”


    时从意笑了起来,“端茶倒水我可以,磕头你去。”


    她轻轻挥手,“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周砚应了一声长扬而去,时从意顺着两三盏昏黄的路灯进入小区。


    一到五月,路边的银杏树就绿得发亮,像是被浸泡过的翡翠,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时从意捏着手机脚步没停,脑子却静不下来。


    工作上的事也好,私事也罢,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缠成了一团。


    她一边想极力厘清,又一边心绪不宁。


    远处孩童的嬉闹声忽远忽近,时从意蓦地停下脚步,站在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榕树下。


    她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叉着腰给林墨拨去了语音——


    作者有话说:席琢珩:我从不受委屈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