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光洒在通往紫藤园的石板路上。


    时从意做贼似的溜出门,还特意听了听周围的动静,不知怎么就想到之前那个晚上。


    当时她还在为被弄脏的外套头疼,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赔偿。没想到一个月后的今天,竟然会和他领了证。


    夜风轻拂,紫藤花瓣簌簌落下,在石板路上铺了一层淡紫色的绒毯。


    视线尽头,席琢珩已经坐在那里,恰恰是她曾等待过他的位置。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踩过几片飘落的花瓣。


    一种莫名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像是被窥见了什么秘密,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动摇。


    他应该是刚刚回来,白衬衫的袖口还带着些许褶皱,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藤椅上。


    月光透过紫藤花架,在他身上如水般潺动,勾勒出挺拔而略显疏离的轮廓。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时从意率先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试图打破这过于静谧也过于暧昧的氛围。


    席琢珩闻声抬眸,视线在她身上逡巡:“我见自己的老婆还需要理由?”


    时从意被他的理所当然噎了个囫囵,脸上却腾起一阵热意。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跟席琢珩在领证这件事上的认知,似乎存在差异。


    在他眼里这似乎是一桩正经婚姻,而她却只当是权宜之计,倒显得她像个什么渣女。


    “那不是,假的嘛……”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我没有要跟你假结婚,也没有协议的前。但如果你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身份,我们可以做一个约定。”


    他稍作停顿,目光沉静而认真:“这段婚姻的存续期间,我们会以真实夫妻的身份相处,但中止的主动权完全在你。任何时候,只要你觉得不合适,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妥善处理好一切,包括将我名下所有资产,与你平分。”


    时从意被这过于丰厚的条件骇了一跳。


    即使席家产分支繁杂,核心资产大多由家族信托掌控,但席琢珩个人名下的财富对普通人而言已是天文数字。


    她下意识摇头:“我其实不需要这些……要不我们还是写个协议?”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么?”席琢珩说:“从法律层面,我们只是一对正常的夫妻。”


    所有的承诺,都比不上“正常夫妻”四个字带给时从意的震颤。


    像什么东西在时从意心上挠了一下,留下一种奇异又陌生的触动。


    不等她消化完,席琢珩已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本暗红色的小册子,推到她面前:“我们的关系,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它的期限由你决定,但我会努力让你每一天都觉得,这个选择值得坚持到永远。”


    时从意完全被震撼到了,目光在结婚证和席琢珩之间来回游移。


    一是居然有人随身携带结婚证,二是他对这件事近乎执着的认真,和全然不利己的态度。


    “我、我觉得你可以没有必要当真的,”她结巴了,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这对你完全不公平,而且我们也……”


    不是这种关系。


    但她没说出口,因为席琢珩此刻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说不下去。


    他眼睫微垂,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像是骤然冷却的灰烬,所有温度都沉寂在阴影里,却又强自克制着维持体面。


    “婚姻不是交易,谈不上公平与否,”沉默许久,席琢珩轻声说:“即使我不想被爷爷和顾家挟持,也不会拿它当儿戏。”


    时从意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里,席琢珩总是矜贵从容,即使面对席老爷子也向来不卑不亢。


    现在这副隐忍落寞,又全然为她考量的样子,配着额头上的伤口,衬得他像是个什么德艺灯塔。


    时从意有些手足无措,想都没想地哄人:“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这么多,严格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她想了想,又真心实意地补充,“毕竟你可是席琢珩,家世好人也好,聪明又能干,商界公认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接管了恒泰还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些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这话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慨,也带着一丝试图缓解气氛意味。


    席琢珩眼底的沉郁,似乎被这句话冲淡了一丝。


    他看着她慌乱又诚恳的样子,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既然我这么好,那你不妨再好好考虑考虑?做我太太应该不吃亏,毕竟我是席琢珩。”


    他这句话说得慢条斯理,又带着几分矜持的自得。


    还有人这么自夸呢!


    时从意脑子一热,差点就把这句吐槽给秃噜出来,好在最后关头咬住了舌尖。


    席琢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坏话?”


    什么叫“又”?


    时从意瞪圆了眼睛,手忙脚乱地地捂住脑袋。


    而眼前这个向来矜贵自持的男人,此刻眼眸中竟漾着温柔的涟漪,让她一时看得怔住。


    此刻她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有多么疯狂,堪称史诗级的莽撞!


    这哪里是掀翻了一盘棋,分明是把棋子都揉吧揉吧捏成了粉末,再搅拌,生生拧成了莫比乌斯环。


    “真没想到,我今天居然干了一件这么了不得的事……”


    她了叹口气,小声嘟囔,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几分恍惚。


    比起赶鸭子上架的领证,现在席琢珩的态度,才让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张结婚证的重量。


    这个认知让她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事实,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


    双腿突然有些发软,她顺势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那,能不能先不要公开?我是说你是跟我领证的这件事。我妈下午刚说过,我要是敢背着她跟人领证,她就打断我的腿……”


    她越说声音越小,毕竟这个要求不算合理,她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实在没什么立场提这样的条件。


    席琢珩眼底浮起笑意,把她一缕翘起的头发别到耳后:“可以暂时不公开你的身份,但我会对外宣布已婚的消息。”


    时从意紧绷的神经一顿,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席琢珩俯身,从石凳上拿起一个烫着某知名甜品店LOGO的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


    馥郁的栗子香气混着奶油甜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路过买的。”


    时从意眨了眨眼,看了看纸袋又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的栗子蛋糕?席澜告诉你的?”


    席琢珩不置可否,三两下拆开包装,又将银叉的塑料薄膜撕去,才递到她面前。


    “不要。”时从意别过脸,把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都这个时候了,吃了会胖。”


    银叉在半空中顿了顿。


    席琢珩的目光自下而上缓缓扫过,最后在她腰际停留片刻,喉结微动。


    “你不胖。”


    这个视线太过直白。


    意识到他在看什么,时从意的脸“轰”地烧了起来。


    “标准不一样!”


    她强撑着反驳,话没说完,一块裹着奶油的蛋糕已经抵在唇边。


    “一块不会胖。”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眼神专注而幽深,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其中。


    时从意妥协了。


    其实是在奶油触碰到嘴唇的瞬间,她就已经摆烂了。


    她张嘴咬住银叉,眼尾扫向席琢珩,熟悉的栗子香甜在舌尖绽开


    明明是吃了无数次的熟悉味道,但此刻却因为递来的人不同而变得格外特别。


    席琢珩看着她潋滟的眉眼,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好吃吗?”


    “嗯……”时从意含糊地应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们家不是下午就不卖了吗?你怎么买到的?”


    席琢珩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可能因为我是席琢珩?”


    时从意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今天就非要用这个梗造句是吗?


    就在这个时候,时从意的手机突地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完!把这茬忘了,是她亲师姐的打卡时间。


    自从被认定她对某个男人爱而不得后,林墨仿佛在她这仿佛开启了什么签到成就,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视频查岗,生怕她又废寝忘食地工作。


    可现在席琢珩就在旁边,她又不敢不接师姐的电话……


    “接吧。”


    席琢珩从一个保温杯里倒出了半杯茶,又顺手把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


    视频一接通,林墨冷冽嗓音就噼里啪啦地砸了过来:“周砚给你放假了你不会又窝在房间里敲代码吧?要跟无人机过一辈子也不急这一时。饭吃了吗?吃的什——哦,吃着呢。”


    镜头里的林墨眯起眼睛,看着时从意嘴角还没来得及擦掉的奶油渍。


    “……吃、吃着呢。”时从意支支吾吾地应着,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把席琢珩挡在镜头外。


    林墨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紫藤花架,眉头一皱:“这是在哪儿呢?没在你那狗窝?”


    时从意清了清喉咙,腰板梆硬:“在老宅!回来看看我妈!”


    语气之正义态度之凛然,仿佛刚才心虚的不是她。


    “这还差不多。”林墨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果然是钢筋铁骨时从意,之前还因为男人——”


    “咳咳咳!”时从意猛地被蛋糕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席琢珩立刻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把茶杯递到她唇边。


    他的手臂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镜头里。


    视频那头瞬间安静了。


    “时从意,”林墨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你旁边有男人?”


    时从意咳得满脸通红,眼神飘忽:“那个、师姐,我……”


    “行,你等着。”林墨冷笑一声,啪地挂断了视频。


    “完了……”时从意心如槁木,感觉下一秒师姐就能从手机里爬出来揍她。


    席琢珩轻轻勾了勾她耳边的长发,被她气鼓鼓地瞪了一眼:“都怪你!”


    那样子娇俏又委屈,让席琢珩笑出声,结果换来时从意更凶的一瞪:“你还笑!”


    “怕什么,”席琢珩唇角微扬,老神在在:“合法夫妻。”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动人。


    尾还带着咳嗽氤出的红晕,水润的眸子在月光下盈盈发亮,连嗔怒时微微鼓起的脸颊都让人移不开眼。


    席琢珩抬手想抚摸她脸颊,却在触及时转为替她拢好外套:“回去吧,夜里凉。”


    夜风中的紫藤花簌簌落下,有几瓣沾在时从意发间。


    来日方长。


    席琢珩想。


    时从意一语成谶。


    休假第三天的中午,她接到测试部小刘的电话,小伙子压低声音跟她蛐蛐。


    “时姐,梦妍昨天跟我去科睿培训,被他们另一个项目总监要求提供系统接口文档。周总今天过去协调这事儿,他不让我打电话给你,但我怕他一个人扛不住。”


    时从意诧异,“这部分不是前期在协议里已经标明,飞手我们可以进行操作培训,但是涉及到数据方面的东西,我们是酌情提供的吗?”


    “我昨天也是跟他们那个项目经理这么说的,但是那个姓汪的特别强势。”


    时从意蹙眉,张如芳听到动静,已经从院子里向她房间张望。


    “赵明奇呢?之前都是他对接的。”


    “这次培训根本没见过赵总监。”小刘说:“这个汪毅之前也见过几次,没想到这么难缠。”


    “没事,我这会儿过去。”时从意说,人已经站了起来。


    “时姐,还有件事,”小刘压低声音,“千万别跟周总是我找您搬的救兵哈,主要是敌人太凶残,我得保护我方周总。”


    “行,我保密。”


    挂了电话,时从意扬声叫张如芳,“妈,公司有事我要去看一眼,晚上就不过了来了。”


    张如芳“嗳”了一声走进来,看着时从意把充电器和笔记本塞进了背包。


    “工作忙归忙,要注意身体。”说完了她又叹口气,“二十七了,自己一个人又不知道爱惜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人能管住你。”


    这话一说,时从意有些心虚,转过来抱住张如芳,“谁说没人能管住我,我就算八十了您也能管的住。”


    张如芳嗔怪地拍了她一下,“行了,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时从意应了声,出了老宅叫了车。


    坐上车后,她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想到了席琢珩,给他发了条消息。


    「甲方临时要技术对接,我去看看。」


    几乎是立刻,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但半天过去,只回了句:「好,有事联系我。」


    简洁明了,却让她莫名安心。


    今天早上他特意在西院厨房等到她吃完早餐才走,中途她一直怕有人进来撞见他在厨房,却被他以这个为把柄盯着她喝完牛奶。


    时从意实在没想到,她跟牛奶不合了这么些年,居然是她先低下了头。


    想到这里,她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第23章


    正午的阳光热烈刺眼,时从意在前厅大理石柱旁找到来回踱步的周砚。


    他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解开的领带随意抓在手上,整个人透着股烦躁的气息。


    “不是让你好好休假吗?”周砚看到她,眉头微蹙:“这点事我能处理。”


    “技术上的事儿我能让你单枪匹马?”时从意抽走他手里的文件夹,动作利落地翻开被反复折角的协议副本,“说说具体情况。”


    周砚叹口气:“之前赵明奇还保证流程从简,今天突然换了汪毅对接。”


    他指向某行条款,“对方咬死‘必要技术支持’这条,暗示如果不配合——”


    “验收时会卡安全评审。”时从意补充道,笑着合上文件,“姜维黎倒是会挑时候。之前你不是说他有意思吗,这有‘意思’估计才刚刚开始。”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财务那边最近有没有异常?”


    周砚表情微变:“张寅之前天突然要一季度研发审计……”


    未尽之言在空气中凝固。


    时从意以指为梳耙了耙头发:“看来有人想一箭双雕。”


    她按下电梯键,“走,去会会这位汪总监。”


    会议室里,汪毅正在调试投影仪。


    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藏蓝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见到时从意时,微微闪动。


    “久闻时工大名。”他递来的平板上列文档清单,“这是我们需要补充的技术资料。”


    时从意也不跟他来虚的,接过之后快速扫视内容:“实时定位算法架构?汪总监,这些不在交付范围内。”


    “但无人机赛事安全需要端到端验证。”汪毅点开某页协议,在“必要技术支持”上一划,“贵司承诺……”


    周砚刚要开口,时从意按住的手,动作间带起的风掀起桌面的纸张一角。


    “通信协议和校验规则可以给。”她打开笔记本调出加密程序,“核心算法就像黑箱,贵司只需要确认输入输出符合标准。”


    汪毅笑了起来:“时工果然爽快。那不如各退一步?我们只要数据格式定义和异常代码表。”


    时从意与周砚交换了一个眼神。


    待周砚签完协议,她抬眼直视对方:“汪总监,您跟姜总应该清楚,蓝因已经展现了最大诚意。”


    “当然。”汪毅收起文件,“期待后续合作。”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我们姜总说的没错,时工的专业程度,并不比美貌逊色。”


    这话说得轻佻又居高临下。


    时从意抬眸,继而轻轻一笑:“巧了,我们女人也通常觉得,那些喜欢对女性评头论足的男人,专业程度往往一般般,长相也就勉强算个人。当然,我没有特指您和姜总的意思。”


    汪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周砚适时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走出大厦,周砚还皱着眉:“就这么让步?这不像你啊。”


    “给的是阉割版代码表,关键字段都做了混淆处理,让他们拿去就是。”时从意不甚在意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赵明奇为什么被换下来了。”


    周砚耸了耸肩。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在路口分别。


    时从意拦了辆出租车,正当她想着今天的蹊跷之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您好,是时小姐吗?”电话那端传来温润的女声,“这里是LaineRoyale贵宾定制服务。您在我们这里订制的外套可以来试版了,比预计工期提前了五天。”


    那日在店的记忆一下涌了上来,时从意有些难顶,又微妙得生出一种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我记得当时说了不用试穿?”她突然有些不确定。


    “是的,不过席澜先生前日特意来电询问过这件订单,所以我们想再次跟您确认一下。”


    银杏叶影掠过车窗,在时从意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想了想:“我稍后回您电话。”


    挂断后,她盯着席琢珩的聊天界面半晌,终于按下通话键。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背景音里听到财务汇报的声音。


    时从意顿时愣了一下,这才惊觉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她二话不说地挂断,手机却几乎没有停顿的震动了起来。


    “怎么挂了?”


    席琢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会议室特有的回声。


    时从意顿时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懊恼:“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开会……”


    “没事。”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十几位高管面面相觑,看着突然起身的席琢珩。


    财务总监正汇报到关键数据,手中的激光笔还停留在PPT的柱状图上。


    “休息十分钟。”


    席琢珩说完便推门而出,留下满室错愕的高管。


    陈叙坐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强忍着不去看其他人震惊的表情。


    “是店里问试衣服的事。”时从意还是有些抱歉,跟他解释,“其实不试也行,我是拿着陈助理给的尺寸去的,你要是没有空……”


    “我有空。”他打断得干脆利落。


    时从意顿了一下,“那好,我给她们回电话确认。”


    席琢珩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我四点半过来接你。”


    “不用,”她条件反射的拒绝,“我坐地铁过去,很方便的。”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时从意眨眨眼,不知怎么就想到他皱眉的样子。


    黑眸深邃如墨,眼尾微微下垂时带着几分凌厉的压迫感,偏偏那轮廓又生得极好,连冷着脸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时间有些气虚。


    “时从意。”他果不其然连名带姓叫她,“你还记得我们有结婚证这件事吗?”


    时从意哽了一下,耳根有些发热。


    “……知道了。”


    她闷闷地应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回到出租屋,时从意快速洗了个澡。四月底的京市大风和柳絮漫天,出去一趟浑身都不清爽。


    洗完后她擦着半干的头发挑衣服,挑来挑去又总觉得不满意。


    她拿着进入决赛圈的两套衣服比了比,镜子里的人杏眼圆睁,微卷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最后有些嫌弃地把那条酒红色的裙装扔了回去。


    “又不是约会……”她烦躁地抓抓头发,油盐不进的换上最常穿白T和牛仔裤。


    等她捯饬完,席琢珩的消息在这个时候发了过来:


    「已到楼下,不急」


    黑色迈巴赫在阳光下映射着低调的光泽,引得几个路过的人频频回头。


    时从意刚推开单元门,就看见席琢珩已经站在车边等候。


    见她匆匆忙忙地跑来,他快走两步迎上前,伸手替她拉开了车门。


    “别着急。”


    时从意钻进车里,气息还有些不稳:“让你等多不好。”


    “是我就没关系。”


    他云淡风轻地回应,顺手关上车门。


    这句话说得随意,又隐隐带着余音。


    时从意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


    待他绕到另一侧上车,时从意忍不住偷瞄他额角的敷贴。


    早上在厨房,她亲手给他换了药。


    那道伤口已经结痂,比想象中恢复的要好。


    只是那道浅褐色的痂痕在他冷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明显,像是一道不该存在的瑕疵。


    察觉到她的目光,席琢珩侧身,从座椅后方取出一个精致的纸袋递到她眼前。


    甜品特有的香气从包装袋内溢出,时从意盯着上面的LOGO,直觉这人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她也不是要把京市所有知名甜品招牌,都收集到她肚子里。


    看她半天没有动作,席琢珩把纸袋往她膝上轻轻一放。


    “试衣服需要花一些时间,先垫一下。”


    时从意有些苦恼:“……夏天要来了。”


    席琢珩闻言挑眉,又带着熟悉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刚要张嘴,昨晚的记忆瞬间攻击了时从意的大脑,她立即警觉地举起纸袋,对他比了噤声的手势。


    “嘘,你不准说话!”


    席琢珩忍俊不禁,配合的“嗯”了一声。


    时从意顿时没了脾气。


    感觉自己挽救了颜面,又好像没有。


    车辆平稳行驶中,她小口咬着蛋糕,余光瞥见席琢珩专注处理邮件的侧脸。


    等他合上电脑,突然问:“晚上想吃什么?”


    时从意差点被蛋糕呛到!


    她转头看他,发现这人问得无比自然,仿佛他们真是普通夫妻在讨论晚餐。


    再想到昨天领完证后,他好像也是打算跟她一起吃饭的,只是后来被工作绑架只能作罢,于是抿了抿唇。


    “我都可以。”


    席琢珩点头,给陈叙发了消息。发完后他突然倾身,抬手轻轻拂过她耳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


    “昨天太匆忙了,”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几分郑重,“至少要从一顿正式的晚餐,开始我们的婚姻。”


    比起心脏的狂跳,时从意更震惊于他毫不避讳的态度,条件反射地瞥了眼驾驶座。


    “没事,老许都知道。”看到她的小动作,席琢珩淡定道。


    “是的,太太。”


    前排的老许适时接话,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时从意没了言语,一时之间窘迫到不行。


    没有留意到此时她的手机界面,一条新消息提示倏然而过。


    第24章


    第二次踏进这家位于京市最奢华商圈的高定店,即使时从意再迟钝,也感受到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氛围。


    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都比往日更璀璨几分,空气中浮动着精心调配的香氛,大马士革玫瑰的馥郁与鸢尾的柔媚层层叠叠,甜腻又醇雅。


    店长正在前台整理样册,抬头看见并肩而入的两人,立即快步迎上来。


    “席总!”她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行了一个礼,“没想到您亲自莅临。”


    说完她迅速示意店员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当目光转向时从意时,她职业化的微笑里闪过一丝惊艳,“时小姐您好,初次见面。”


    “您好。”


    时从意微微颔首回礼,整个人在暖金色灯光交织的光晕里,氤氲出一种清透感。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却衬得人如冰似玉,像是清晨带着露珠的白山茶,不施粉黛而清艳自生。


    一头青丝如墨,发尾自然卷曲出一道轻盈的弧度,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眉如远山,唇若点朱,一双杏眼尤为水润。


    纵使见过不少名媛贵妇明星超模,眼前这位时小时的样貌也完全不输。


    “两位请随我来。”店长做了个手势,引导两人往里走,经过那位曾接待过时从意的SA时,她不动声色地压低声音嘱咐:“通知后台准备私人品鉴室,把新到的当季高定系列和限量配饰都备好。”


    贵宾室采用全隔音设计,香槟金色的墙面上悬挂着意大利手工刺绣装饰画。


    中央的弧形沙发前,已经摆好鎏金茶具和三层点心架。


    时从意打量着四周,店长已经戴上白手套,从防尘袋中取出衣服。


    “您的外套。”


    席琢珩解开袖扣,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需要试穿?”


    他话是对店长说的,眼睛却看着时从意。


    感觉到他的视线,时从意背着手转身,和他目光瞬间相触。


    “如果您方便的话,”店长适时双手递上衣服。“里衬用的是您惯用的海马毛混纺。”


    席琢珩“嗯”了一声,取下腕表朝时从意勾了勾手。


    时从意眨了眨眼,随即会意。


    她快步上前接过那块还带着体温的腕表,却在交接时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掌心,指尖像被烫到般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席琢珩面上不显,眼底闪却过一丝笑意,转身从店长手中接过外套。


    他走向更衣间的背影挺拔如松,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着从容的步子。


    直到更衣室的门轻轻合上,时从意才缓步退回沙发区,将那块沉甸甸的腕表放在膝上。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温度刚好,氤氲的热气中,模糊了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没过多久,更衣室的门锁轻轻咔哒一响。


    “时从意。”席琢珩叫她。


    她抬头,看见他已经换好外套站在落地镜前。


    藏青色面料在灯光下泛出细微的纹理,衬得他肩线愈发挺拔。


    这个距离能清晰看到他正在调整袖口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袖口轻轻一拨,属扣便精准地滑入扣眼,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令人心折的从容不迫。


    他只是站在光晕里,就像幅画般令人移不开眼。


    “过来看看。”他说这话时没有回头,语气自然又亲昵。


    时从意放下茶杯走过去,在距离他半步的位置停下。


    席琢珩却突然转身,直接把人拉到身前。


    “袖口是不是有点长?”


    这过于亲密的距离,使他的呼吸清清楚楚地拂过她耳际。


    时从意屏住呼吸,盯着近在咫尺的衬衫纽扣,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镇定:“看起来刚好,不过是不是还是要看你抬手时的长度?”


    话音刚落,席琢珩把手臂抬了抬。这个幅度让他小臂的肌肉线条在西装面料下若隐若现,袖口恰好停在腕骨下方半厘米处。


    “完美。”店长适时插话,“时小姐的眼光很准。”


    时从意虚着心承下这顿夸,她只是单纯提供陈叙给的尺寸而已。


    席琢珩目光在她故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一瞬,转身对着镜子调整领口:“你觉得需要修改吗?”


    “不用了。”她实话实说,“很合身。”


    这句话不知哪里取悦了他,时从意正欲移开视线,却从镜中对上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那就这样吧,”席琢珩松了松领带,声音低沉而随意,“既然是时小姐挑的款式。”


    “好的。”店长会意地点头,帮他整理着袖口的褶皱。


    时从意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向前半步:“这个样式你要不喜欢可以再改的。”


    “没有不喜欢。”席琢珩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而且,这是你第一次给我买衣服。”


    时从意一哽,有点不会了,心想这也能算的吗?


    明明是弄脏了他的外套在先,她是在赔偿。而且跟原来那件相比,她已经占了大便宜。


    席琢珩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向店长:“把下季的限量款预览手册也拿出来。”


    “好的,马上为您准备。”


    店长欠身退出。


    席琢珩踱回镜子前,解开外套扣子。


    这个随意的动作让时从意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结果撞上了端着托盘进来的SA。


    席琢珩反应迅速地伸手虚扶在她腰后


    “对不起!”SA连连道歉,脸颊涨得通红。


    席琢珩虚揽着的手却没有立即收回,反而借着这个姿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时从意又惊又懵,猝不及防跌进他胸前,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


    这姿势实在是有点糟糕!


    她暗叹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抬眼正对上席琢珩低垂的目光。


    “这么紧张?”他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


    就在这时,贵宾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席澜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时小意,她们说你也带人过来试衣服了?正好让本少爷会会那个野男——”


    席澜话音戛然而止,看清里面的人,魂烟差点儿冒出来,半晌才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哥”。


    席琢珩没搭腔,只是淡淡地睨过来,那眼神静得发沉,让人腿软。


    比起席澜,时从意则是惊出一身冷汗,她故作镇定地从席琢珩怀里退出来,先发制人:“你怎么来了?”


    席澜早就被他哥那一眼看得肝胆俱颤,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赶紧掏出手机晃了晃:“来试衣服,店里说你也过来了,我给你发信息了啊。”


    听到这里时从意只想以头抢地。


    都说男色误人,一点儿都不假。从席琢珩接到她开始,她就没看过手机。


    既然店里都给她打电话了,怎么可能不通知席澜,这么简单的逻辑她怎么就没想到!


    偏偏在这时席澜也反应了过来,狂给时从意使眼色,意思是你怎么跟我哥在一起。


    时从意抬起手肘撑着脸,装作整理额发,就是不看席澜。


    席琢珩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不戳破,直到时从意杏眼圆睁瞪着他——


    这是要他解围。


    他好笑地摇摇头,走回沙发拿起自己的外套,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这才不轻不重地扫了席澜一眼:“先来说说野男人的事。”


    时从意憋着笑,偷摸给席琢珩比了个大拇指。


    席澜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地往后退了半步:“那我不是怕时小意被外面不三不四的男人骗嘛!”


    说到这里他灵机一动,讨好地笑道,“哥,你看她长得一副不聪明的样子,要是早说衣服是给您买的,我就不会误会了。”


    质疑她别的可以,质疑智商不行!


    时从意立即转头:“你说谁不聪明呢?!”


    “谁接话就说谁!不知道谁把香槟当橙汁喝?”


    “那是你递错了杯子!”


    “那是谁闷头往男厕所闯?”


    “不是你指的方向吗?”时从意气得撸袖子,“有本事你别把我拽出来呀!”


    “那不是怕你被当成女流氓吗?”


    就在两人斗嘴间,席琢珩不动声色地从时从意手里接过腕表。


    席澜瞥见,还没来得及深想,一位SA正好拿着他的衣服进来,他赶紧借口开溜。


    “你也给他做衣服了?”席琢珩戴着腕表,语气平淡地问。


    “……生日礼物。”


    时从意摸了摸鼻尖,莫名有些心虚。


    “他哪年生日不搞得人尽皆知,”席琢珩扣好表带,目光在她低垂的脑袋上停留片刻,“不用给他买衣服,这件他不要了。”


    时从意默了默,“……钱都付了。”


    席琢珩:“扔了。”


    时从意:……


    正在里面试衣服的席澜可听不了这个,在里面叽里呱啦一顿喊,“哥,你是我哥吗?凭什么不给我买啊。就时小意这个铁公鸡,十二年她就给我买这一件!别人青梅竹马什么样我不知道,我这个青梅竹马就是个小气鬼……”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时从意的太阳穴直突突,“买买买,给你买,赶紧闭嘴吧!”


    说完这句话,时从意忽觉后颈一凉,她下意识回头,对上席琢珩幽深的目光。


    “……我是、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歪了歪头,底气特别不足。


    恰在此时,店长捧着一本烫金压纹的预览手册款款走来,席琢珩的电话也适时响起。


    他取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对店长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目光却落在时从意身上,朝样册方向微抬下巴示意。


    店长心领神会,立即将那本限量款预览手册递到时从意手中。


    席琢珩接起电话,声音瞬间切换成工作状态的低沉。


    他边听边走向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修长的双腿交叠,黑色西装裤在阳光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时从意刚翻开样册,却听见试衣间门“砰”地弹开,席澜像阵旋风般冲出来,把她连人带样册卷到了角落,顺势用肩膀隔开时从意与席琢珩之间的视线。


    “我哥接工作电话最少十分钟,没工夫管我们。”他压低声音,问:“你俩怎么在一块了?”


    时从意余光瞥了一下席琢珩,心里发虚,想着“我何止跟你哥在一起,我还跟你哥领证了呢”,嘴上却含糊其辞。


    “简单来说就是不小心弄脏了席先生的衣服,赔他一件。”


    席澜不以为意:“嗐,多大点儿事儿,你不赔我哥也不会怎么样,他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说完他又凑近了些,“那你现在衣服也给他买了,他也没什么意见,本少爷来解救你,待会儿就跟我走啊。”


    时从意头又大了。


    刚才来的路上,席琢珩那句“至少要从一顿正式的晚餐开始我们婚姻”还言犹在耳。


    但按照正常逻辑,她确实应该跟席澜遁走才对。


    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太不讲义气?


    她一时天人交战,内心的小人已经打了好几轮架,最终下定决心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席澜丝毫没察觉出异样,拽着她往试衣镜前走:“来来来,先帮我看看这腰线。”


    他背对着席琢珩的方向,用气音飞快补充:“我哥最烦等人,耗会儿他就走了。”


    时从意点头,手指却不受控制机械地替他整理后襟,压根都不敢往席琢珩那边看。


    “欸,你抖什么!”席澜莫名其妙,抬头看到席琢珩挂了电话,沉静的目光跟他的对个正着,立刻像蔫了的鹌鹑。


    “那什么……腰线好像有点问题。”他胡乱扯着后襟,把平整的西装拽出一道褶。


    时从意沉默了,为自己和席澜感到绝望。


    合着他们两人加起来,都凑不齐敢对席琢珩大声说话的胆儿!


    余光里席琢珩已经起身往这边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像是踩在她神经上。


    她急中生智,抓起展示架上的领带就往席澜脖子上套:“这个颜色特别衬你,简直绝了,不试一下你跟它这辈子都会后悔。”


    席澜嘴角抽搐,缄默地看着那条荧光粉的领带挂到自己脖子上,突然福至心灵:“哥!要不你有事先忙?这都到饭点儿了,我带时小意吃个饭送她回家就行。”


    时从意听到立即转身,躲在席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席琢珩没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地静立如松,可那双眼睛却似幽潭般深不见底。


    他沉默地注视着时从意,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情急之下,她无声地抬起手抵在额头,做了个拜托的手势,杏眼中水光潋滟,满是央求。


    席琢珩薄唇轻抿,眸光微动,终于收回视线:“随你。”


    语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席澜如蒙大赦,拽着时从意的手腕就往外走。临到门口,她脚步微顿,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


    席琢珩依然站在原地,吊灯的光芒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而孤独。


    他微微垂眸,目光穿过浮动的光影,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她。


    那眼神太过复杂,让时从意心头蓦地一紧。


    三分是初雪般的清冷,七分是春水般的温柔,余下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像一张网,将她无声无息又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


    第25章


    夜色如墨,金融街的灯火却将天空映照成暗红色。


    席琢珩在霞府的公寓三面环窗,俯瞰整座城市灯火。


    屋内的灯光在深灰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冷调的光晕,与窗外繁华的夜景形成鲜明对比。


    健身区内,席琢珩刚结束最后一组训练,汗水顺着肌肉线条分明的背部缓缓滑落。


    他随手抓起搭在跑步机上的毛巾擦了擦脖颈,走向书房时,笔记本电脑正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屏幕亮起,展应臣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率先出现,背景里隐约可见某顶级会所的水晶吊灯和香槟塔;另一边则是陆屿永远严肃的表情,身后是点云资本硅谷总部会议室。


    他们是席琢珩的大学同窗,八年前共同创立了点云资本。


    展应臣凭借家族背景与交际手腕,负责募资和投资人关系;陆屿带领技术团队完成苛刻的尽调,把控风险;而真正掌握最终投资决策权的“S先生”,却始终隐匿在公众视野之外。


    点云资本在创投圈是个异类。


    九年时间,这支专注硬科技狙击的基金用不到五十个精准投资,悄然织就了一张覆盖全球的科技脉络。从AI芯片实量子计算,十二家百亿级独角兽在其构筑的生态中精密协同。


    如今主权财富基金争相注入的资金规模,已然让点云跻身顶级资本行列。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位从不露面的决策者近乎预知般的产业判断。


    “哟,这额头上的口子可真新鲜,新婚燕尔头上带着伤还健身,这么自律呢?”展应臣眯起那他双桃花眼,先是打量了一下席琢珩,目光再越过屏幕逡巡着他身后,试图找到第二个人的身影。


    “听说你为了避开老爷子安排的联姻,随便找了个人领证,该不会是为了气老爷子,连结婚证都是P的吧?”


    席琢珩在转椅上落座,本来就心头郁结,此刻更是神色恹恹:“你很闲?”


    展应臣立即转向陆屿:“看见没?这态度。也不知道是哪位女勇士敢跟他结婚。”


    陆屿完全不接他这茬,推了推眼镜:“先说量子计算项目,团队的验证报告已经出来了。”


    席琢珩点开同步传输的文件,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


    他的目光突然在某页数据上凝住:“这个误差率”


    “已经完成优化。”陆屿调出另一组数据图表,“采用新型拓扑量子比特架构后,容错率有所提升。”


    展应臣适时插入话题:“科睿那边又来找我们谈D轮融资了,估值比上一轮翻了一倍不止。他们那个姓姜的特别强调,希望能与‘S先生’当面交流。”


    听到展应臣的话,席琢珩只是略微抬了抬眉梢。


    展应臣见他没什么反应,咧着嘴笑:“有意思。当年B轮的时候,科睿可是靠着点云的资金才在行业里站稳脚跟的。现在估值翻倍来找我们谈D轮,这算盘打得我在纽约都听见了。”


    “毕竟点云在创投圈名声赫赫。”陆屿语气平静地分析,“不过从指标来看,他们的先发优势正在减弱,最近几家新兴团队的数据都比他们漂亮。”


    “让高雯先去接触竞品,他们最近心思太多。”席琢珩淡淡道,关掉文件。


    高雯作为点云对外的法定代表,所有公开活动都由她出面,通过离岸公司架构,将真正的决策者完美隐藏在幕后。


    展应臣挑起眉毛,手指在太阳穴处轻轻一点:“这是要釜底抽薪啊?难怪都说点云的‘S’是个又狠又准的财神爷,简直是……”


    他拖长语调,话锋一转,“你们家老爷子知道你结婚的消息了吗?”


    席琢珩眼皮半撩,声音疏淡:“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啧啧,为了跟老爷子对着干,连终身大事都搭进去了。”展应臣轻笑着摇头:“我猜,你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办?”


    席琢珩没回话,起身走向落地窗,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


    夜色将他挺拔的身影吞没大半,只留下玻璃上模糊的倒影。


    “高雯上周刚在开曼群岛设立了新的特殊目的公司,资金通道非常畅通。”陆屿适时补充,将话题拉回正轨。


    展应臣若有所思地晃了晃酒杯,突然倾身向前,“老席,掌权席家到底是什么感觉?老爷子真的把实权交出来了?”


    席琢珩背对着镜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席家于我无关紧要,没什么好在意的。老爷子所谓的放权,不过是他觉得可以用继承人的头衔来牵制我,我也只是顺势而为。我要真不要这个头衔,他就该睡不着了。”


    “所以你才没把点云暴露出来。”


    陆屿一针见血。


    “上市计划呢?考虑得怎么样了?”展应臣追问。


    “没有这个必要。”席琢珩转过身,“我们三个都不希望被季度财报束缚手脚。现有的离岸架构完全能够支撑业务扩张,同时保持足够的低调和灵活。”


    展应臣听了,露出标志性的坏笑:“所以结婚真的只是为了气老爷子?什么时候把你那位神秘太太带来见见我们?”


    席琢珩还未回答,桌上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他垂眸瞥见屏幕上跳动的无人机头像,冷峻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


    展视频那头的展应臣和陆屿对视,还没来得及开口,席琢珩已经利落地抄起手机,“失陪。”


    “等等!”展应臣一脸惊异,“你这该不会是有情况了吧?”


    席琢珩唇角微勾,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视频。


    *


    时从意刚从席澜车上下来,就给席琢珩拨去了语音。


    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将几缕碎发吹得贴在脸颊。


    她一边往楼道走,一边奖发丝拂到耳后,等待的过程中心里甚至做好了被拒接的打算。


    毕竟以席琢珩的人生体验来讲,被放鸽子这种事可能不太有。


    直到语音接通,她都还有些忐忑,不自觉的放软了声音:“你……吃过饭了吗?”


    “现在才想起问?”席琢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淡。


    他边说边走回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蜿蜒的车河,玻璃上倒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时从意撑不了一点儿,立即滑跪,“我错了。”


    在和张如芳斗智斗勇的二十多年里,这招她向来用得娴熟,但今天格外真诚。


    毕竟是她临时放人鸽子,确实理亏在先。


    事实上,离开高定店的那一刻起,她就满网搜索哄人的方法,结果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点进了“老公不高兴了该怎么哄”的讨论区。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这个领域徜徉了半小时。


    按照教程,步骤一是发消息试探。


    这个她已经试过了,但席琢珩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洁,看不出端倪,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不高兴了。


    至于步骤二步骤三亲一个抱一个之类的,显然不现实,更别提后面的各种肢体接触建议。


    就在这时,时从意突然顿悟,她不该在这个赛道,应该去搜“老板不高兴了该怎么哄”才对。


    “错哪了?”


    席琢珩看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好整以暇地追问,眉目早已舒展,却还是故意沉着声。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时从意脚步一顿,差点在楼梯上绊倒。


    “我不该……临时跟席澜走?”她试探着回答,声音越来越小。


    席琢珩“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看吧,就说她应该是老板赛道的。


    停在楼道转角,时从意深吸了口气,从内因到外因,从主观意识到客观影响,做了一通缜密分析,最后斩钉截铁。


    “我不该让席澜说你是野男人。”


    席琢珩眉一挑,显然低估了时从意的脑回路,顺势问:“我是吗?”


    “当然不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法。”时从意顺口道,完全没过脑子。


    听到这里,席琢珩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看来对自己的错误认识的比较清晰。”


    这算是……翻篇了?


    时从意握着电话刚松了口气,又听到席琢珩问:“席澜带你吃什么了?”


    “牛排。”


    “好吃吗?”


    时从意顿时警铃大作。


    送命题啊姐妹们!


    当你名义上的老公,在你放了他鸽子转而跟别人吃饭以后,你能跟他说跟别人的饭好吃?那必定不能啊,即使是铁骨铮铮时从意也不能。


    “不好吃!”


    她毫不犹豫。


    想了想那个人均消费高的离谱的牛排店,还有那煎得肉汁饱满的M9和牛肋眼,她良心喂狗,立即跟席澜划清界限。


    不过确实因为心里一直记得离开前他那一眼,整顿饭她吃得不踏实,连席澜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席琢珩几乎能想象她此刻一脸坚决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


    “到几楼了?”


    “还在三楼。”说到这里,时从意不自觉地邀功,语调里带着自己都没留意的娇气,“我一下车就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表现得很好?你别生气了。”


    而且还把你从“AAA售后服务席师傅”改了回来,但这句她没敢说。


    “没有生气。”席琢珩说:“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


    此时时从意正手忙脚乱地掏钥匙,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完全没注意到这句话里藏着的深意。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才咔哒一声打开,这动静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


    “把门锁好。”席琢珩不放心地嘱咐。


    “知道了。”时从意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反锁房门,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那顿正式的饭,还吃吗?吃的话明天我请你。”


    “我明天要去伦敦,”席琢珩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周。”


    这话让时从意越发唾弃自己。


    人家一个霸道总裁,好不容易挤出时间跟你吃饭,你还临时放人家鸽子。


    “那,等你回来?”她试探地问。


    “好。”席琢珩答应得干脆,“地方我来安排。”


    “我要申请当资方。”时从意急忙举手。


    席琢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闷笑出声:“席太太,这种时候能不能让你的先生表现一下?”


    语音里带着难得的调侃。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随后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


    “啊,我突然想起来给师姐的数据还没交。”时从意无中生忙,语无伦次地找补,“夜航测试的,我、我先挂了!”


    通话被仓促切断,屏幕瞬间暗了下来。


    席琢珩望着手机黑屏上倒映出的自己,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转而拨通陈叙的电话,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把今天取消的那家餐厅,改到下周。”


    “好的,老板。”陈叙应下,感觉自己职业生涯的挑战,可能才刚开始。


    在跟随席琢珩过去的几年里,老板行事果断理性,雷厉风行,绝对没有模糊地带,更不会反复无常。


    像今天这样中午订餐厅、晚上取消、深夜又改期的情况,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但老板娘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奇迹。


    毕竟在这之前,他曾以为老板跟结婚这个词毫无瓜葛。


    就在这时,陈叙的电话再次震动起来,锁屏界面上赫然显示着「高雯」两个字。


    陈叙眉心跳了跳。


    这位点云的对外门面,向来坐镇在总部从不轻易挪窝。


    能让这位亲自出马……


    看来他老板也没面儿上显得那么从容不迫。


    他急了。


    第26章


    中午林墨杀到蓝因的时候,时从意刚跟周砚开完会。


    没顺畅几天,上午科睿又把刘李组合退了回来,要求蓝因提供三年匿名化处理后的异常案例库,末了还加一句“其他入围的供应商,都已经配合提交完成”。


    被退回来的李梦妍和小刘蔫头耷脑地瘫在工位上,问时从意:“时姐,咱们这个项目是不是要黄了?早知道不吃科睿那顿饭了,吃人嘴短,还要被人拿捏。”


    时从意听了两人的话只淡淡一哂,跟周砚交换了一个“果不其然”的眼神。


    把两位小朋友哄走,时从意和周砚去了会议室。


    “科睿这是要我们开先例啊。”周砚把平板转向时从意,“三年异常案例库还要算法日志,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


    “姓汪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时从意打开投影,调出合同条款:“培训服务范围写得清清楚楚,根本不包括案例库共享。上周他要接口文档我就觉得蹊跷,搞了半天是在投石问路。”


    “他们提出,愿意开放往届赛事气象数据作为交换,虽然我对技术不太懂,但直觉是什么新型诈骗。”


    “差不多。”时从意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简易流程图,“他们想用赛事气象数据这种边角料,换我们的核心算法避障日志。我买辣条还得花十块呢,他们这是想用一毛五硬买和牛。”


    周砚噗嗤一声笑出来,对时从意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时工,这比喻绝了。”


    “本来我对科睿没有什么看法,但搞成现在这样,我不得不有个大胆的猜测。”时从意的手指在数据上点了点,“我猜他们应该是遇到了技术瓶颈,正好我们有,他们想白嫖。”


    “哎呀这个姜维黎,长得浓眉大眼的居然玩这么脏,我那天吃的鲍鱼吐出来还他得了。”周砚松了松领带,跟着骂骂咧咧,“但坏就坏人家是甲方,我们不能直接拒绝。”


    “当然不能硬刚。”时从意慢条斯理地翻开一份文件,“不是要数据吗?操作手册里那二十七个基础案例打包发过去,反正都是公开资料,管我呢。”


    她说着顿了顿,“另外按照《国际飞手认证标准》第3.1条,下周的现场演示应该由我亲自来,他们的飞手培训合同还在我们手里攥着呢。”


    “我懂了!我们可以主动提出提前演示,这样既显得配合,又能反将他们一军!”周砚拍桌,“我现在就约汪毅……”


    话音刚落,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林墨一身寒气,冷着脸扫视二人。


    周砚立刻站直。


    “林博士!您怎么来了?”


    “过来要数据。”林墨把U盘拍在桌上,对着时从意,“你们时工休个假把脑子休坏了,上周联合实验的数据模型到现在还没校验。”


    新错旧错瞬间让时从意矮了半截儿,她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师姐,我昨天发了邮件……”


    “垃圾邮件里躺着呢。”林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时从意凌晨两点发的邮件,“时工现在日理万机,连数据校验都要趁狗都睡了的时候发?”


    周砚战术性后退两步:“那什么……我去催催市场部的报告。”


    他说着拎起西装外套,临走时给了时从意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时从意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说辞,林墨已经转身往外走:“给你三十秒时间收拾,边吃边说。”


    餐厅里,林墨盛着汤,头也不抬:“所以你就打算用基础案例搪塞科睿?”


    时从意松了口气,嘟囔着:“这怎么叫搪塞呢,这叫战略性防守。再说了,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动态避障算法,我到要看看谁家能当这种活菩萨,合作一个甲方就给核心……”


    她说着说着顿住,林墨正用一种“听你瞎掰”的眼神看她。


    “工作的事说完了吧?现在说说,上周晚上十点二十三分的视频通话,席家老宅那个给你喂蛋糕的男人是谁?”


    时从意的筷子尖在豉汁凤爪上戳出个洞:“就……普通朋友,我不是跟你解释了嘛。”


    “一个字都不信。”林墨冷笑一声,手机相册里赫然是视频通话的截图,精确到分秒的那种。


    “时从意,研二那年,王教授儿子说要跟你做朋友,在实验室门口等了一星期,你连人家送给整个实验室的咖啡都没碰。这位可是半夜三更花前月下陪你吃蛋糕的人,你现在跟我说是‘普通朋友’?”


    玻璃转盘上的虾饺突然变得无比诱人,时从意闭上耳朵,专心致志地盯着它们研究摆盘艺术。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生得好。


    这种认知从小时候买零食总被免单,幼儿园总在宣传照上,到上学时总有外班同学守在窗户边偷看,再到初高中走廊里永远避不开的起哄声和口哨声。


    所以她向来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哪怕是实验室师兄递来的一瓶水,都要再三衡量才敢接下。


    她很会分辨别人对她的好意到底算哪一种。


    如果是普通同事同学情谊,她会礼貌地回以微笑;如果是跨越了男女界线,她就立刻调整为客套疏离的姿态,连对话都要控制在三句以内。


    林墨看着她的反应,挑眉,“怎么,席家的老槐树成精了?会切蛋糕?”


    时从意不敢吱声。


    好死不死,这位会切蛋糕的“老槐树精”,偏偏在这个时候发来一条消息。


    她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还带着大名。


    席琢珩:「吃饭了吗?」


    时从意扶额。


    这位“老槐树精”自从去了伦敦,中午晚上都按时按点按量要给她发信息。


    中午那条她因为科睿的破事儿还没来得及回,现在倒好,直接撞枪口上了。


    林墨的视线落在那个名字上,冷酷无情:“哟,这是抢回来了啊。”


    时从意:……


    早知道就不该给他把备注改回来,现在倒好,简直是自掘坟墓!


    “是那天晚上的‘老槐树精’?”


    林墨语气笃定。


    时从意吸了口气,清了清喉咙,“师姐,上周的那个数据模型……”


    “数据模型不重要,先说‘老槐树精’。”林墨打断她,不紧不慢道:“虽然我不混金融圈,但席家的这位还是知道的,毕竟人间奇才。解释清楚,他什么时候跟你成了半夜三更吃蛋糕的关系?”


    时从意闭了闭眼,恨不得现在就把“老槐树精”的名字给他备注上。


    她盯着屏幕上“席琢珩”三个字,内心激烈地斗争后头一抬:“师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能会感觉到震撼。”


    “来,说我听听,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震撼法。”林墨放汤碗,眼神锐利如刀,“你要是敢学人当小三,我就把席家这颗老槐树连夜砍了当柴烧,看他还怎么‘成精’切蛋糕!”


    时从意缓缓地眨了眨眼:“……哈?”


    “我说你,时从意,有样有貌有学历好工作也不差,要是敢给这个姓席的当小三……”林墨指着她,眼神危险,“你就等着我亲自上门清理门户,顺带当一回法制咖。”


    时从意:……


    林墨和时从意的情谊,在研一那年才真正深厚起来。


    原本只是普通的师姐师妹关系,两人专业能力都很强,讨论课题时总能碰撞出火花,但也仅止于学术交流。


    直到林墨在学术论坛上,认识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博士师兄。


    对方不仅对她的研究方向表现出极大兴趣,还主动提出线下合作。渐渐地,林墨被对方的学识谈吐吸引,甚至开始分享自己的核心研究成果。


    谁知那位师兄转头就剽窃了她的成果,还在学术圈内散布谣言,嘲讽林墨“只会纸上谈兵”。


    那段时间林墨精神萎靡,整日泡在实验室里自暴自弃。


    时从意知道后,二话不说拔了林墨的电脑电源,从实验室工具箱里抄起一把趁手的钳子,直奔食堂。


    所有人都记得那天场景:时从意一身白大褂,长发随意挽起,钳子往餐桌上一拍。


    “要么论坛公开道歉,要么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纸上谈兵’。”


    她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食堂瞬间安静。


    之后连续两周,她每天准时出现在那师兄的实验室、食堂、宿舍楼下,硬是逼得对方在论坛公开道歉,承认学术剽窃。


    正因如此,林墨比谁都清楚,时从意这个看似随和的姑娘,骨子里有多倔。


    现在看她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林墨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大概是林墨的脑洞更离谱,时从意这会儿反而不慌了。


    她端起汤来慢悠悠喝了一口,“那你赶紧回到好公民的行里来,我跟这个‘老槐树精’的关系,比你想的要合法。”


    林墨嗤笑一声,“人未婚妻那天就在店里呢,跟你合哪门子的法?我就纳闷了,你本硕几年在我眼皮子底下清心寡欲得跟尼姑似的,就算这个‘老槐树精‘超凡入圣,人中龙凤,帅过年轻时的金城武,但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怎么,断情绝爱的人就不配领证了?


    时从意嘀咕着,但鉴于手上确实没有半点证据,连结婚证都只匆匆一瞥,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席琢珩发了一条信息。


    「你那里有结婚证吗?」


    发完才意识到有多离谱。


    人家上午给你发消息你不回,刚才问你吃饭了吗你不理,这会儿倒问人家要结婚证。


    谁没事儿会把结婚照存在手机里,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关系。


    时从意讪讪收起手机,对上林墨似笑非笑的眸子,立刻露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容:“我无法自证,但是我清清白白。”


    正说着,手机震动起来。


    席琢珩发来了消息。


    第27章


    席琢珩不仅发来了结婚证,还是高清扫描版。


    连证件上钢印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更可怕的是,他还附了张结婚证封面的照片,红本本摊开,内页外封一家三口齐齐整整,仿佛是个什么必点套餐。


    时从意大为震撼,手指不受控制地发了个「眼珠子瞪得像铜铃.jpg」,发完才惊觉这个举动有多不合时宜,可对话框顶端已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撤回也来不及。


    无所谓,反正她在这个赛道的黑历史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多一个不算多。


    她自我安慰。


    “看好了啊。”时从意点开照片,一把将手机转向林墨,“合法的。”


    林墨眯着眼聚了好一会儿焦,才看清屏幕上那两张并肩的证件照。


    大红的结婚证上,她师妹神情懵懂却依旧明艳,只是看上去有点呆;旁边的男人眉眼精致,一身矜贵冷感,唯独微勾的嘴角泄露了当时的好心情。


    林墨面无表情地看完,低头夹了块烧鹅,“现在办假/证的这么厉害了……”


    时从意气结,迅速划到下一张:“是真的!你看这钢印!这封皮!如假包换!”


    “哦。”林墨慢条斯理蘸着梅子酱,眼皮都没抬,“别指望我给份子钱啊。”


    时从意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偏偏就在这时,席琢珩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整个人僵住了,看了一眼屏幕,又望向林墨。


    不是,她最近住修罗场里了?


    林墨被她那一眼看得莫名:“你男人来电话,你看我做什么?”


    时从意脸上一热,下意识捂住发烫的右耳,接起电话:“喂……”


    “怎么突然要结婚证?”


    电话那头,席琢珩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背景很安静。


    “被师姐抓到了,她不相信,我就给她看看……”


    她说得乱七八糟含含糊糊,席琢珩却听懂了。


    “没关系,你师姐不算外人。”他说着,声音很轻,“吃饭了吗?”


    刚才就是这个问题让他暴露,还问!


    时从意头如斗大,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嗯,和师姐在吃粤菜。”


    “虾饺趁热吃,陈皮骨别贪嘴。”他温声嘱咐,隐约还能听见翻动纸张的声响,“给你带了礼物,回来拿给你。”


    时从意应了,两人说了几句后双双挂断,一抬头,对上林墨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自觉地气弱:“干嘛……”


    “时从意,”林墨托着腮看她,“我认识你六年,从没见你这么春心荡漾的样子。”


    时从意下意识摸了摸脸:“别乱说,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证都领了,不是我想的哪样?”林墨嗤笑,“出息了,一玩玩大的,你们家张女士知道吗?”


    这句话一下戳到死穴,时从意垂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没打算告诉她。”


    “要瞒多久?”


    时从意挠了挠脖子,眼神飘忽,“能瞒多久是多久。”


    她没说的是,这段婚姻在她心里,像是场随时会醒的梦。


    林墨盯着她,目光如炬:“你说你俩不是我想的那样,就你刚才那劲儿,我真该录下来给你看看,比我想得还要腻乎。”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犀利:“还有你家那位,赫赫有名的‘高岭之花‘,网上流出的照片不是西装笔挺贵的要命的样子,就是一副睥睨众生的冷脸。要不是亲耳听见,谁敢信他还能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


    “没有,他只是……只是……”


    时从意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全盘托出,“上次在店里遇到的顾小姐,是他家里定的联姻对象,他是不想被束缚才找我的结婚,就是权宜之计,没有别的。”


    “不信。”林墨冷哼,“你那位看着像是会被家里拿捏的人?再说——”


    她捏了捏时从意的下巴,“我师妹要颜值有颜值,要智商有智商,当年追求者从学校南门排到北门,怎么就成了权宜之计?”


    “师姐,过了哈,就算对我有滤镜也低调点儿。”时从意摆摆手。


    “那你呢?”


    “什么?”


    “你对他的想法?”


    时从意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墨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轻声说:“……不知道。”


    林墨恨铁不成钢:“你们既然不是因为感情结婚,婚前协议总签了吧?毕竟他那么大个身家。”


    “证领的太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


    林墨沉默了,半晌后她笑出声:“好好好,你现在玩的我都看不懂了。”


    她掰着手指数,“他一个席家继承人跟你‘权宜之计‘领证,完了还不跟你签婚前协议,怎么,是男菩萨吗?”


    末了她又道,“不对,你也是个女菩萨,过家家都没你俩这么夸张!”


    时从意盯着面前的蒸笼不说话。


    “你那件高定也是给他买的吧?”林墨往椅背上一靠,挑眉打量着她,“他是席澜的堂兄,你在席家这么多年,就算不是青梅竹马也算是熟人,这是兔子吃了窝边草啊。”


    “没有没有,我跟他真的不熟。”时从意弱弱地辩解,“之前在店里跟顾小姐说的都是真的。我十六岁到席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去了沃顿,在这之前没说过几句话,我都以为他不认识我。”


    “我最恨大美女妄自菲薄,你看看你这张脸,说这种话别人信吗?”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也八九不离十。”林墨自顾自下结论。


    “他应该……不会喜欢任何人。”时从意轻声打断,眼前又浮现起多年前那个疏离的侧影,“我亲耳听他说过。”


    “这种话你也信?”林墨嗤笑一声:“我一个修无情道的都知道,男人说这种话就像我说不想吃甜品,可要是五星主厨亲手做的——”她伸手戳了戳时从意的额头,“我立马真香!”


    时从意想说席琢珩不一样,他根本不会为谁破例,又感觉自己越描越黑,干脆放弃挣扎,低头专心对付碗里的芒果布丁。


    就在她埋头苦吃之际,邻近包厢的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一阵嘈杂的争执声陡然打破了餐厅的宁静。


    看清那两人的模样,时从意条件反射往窗边一躲,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瞄。


    林墨看着她这副做贼似的样子,不由好奇,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满脸怒容地从包厢走出。


    林墨认出那是张寅之。


    这人大学几年天天堵她师妹。


    但神奇的是自从这位公子哥高调示爱以后,以前那些围绕在时从意身边的狂蜂浪蝶都不见了,唯有这位一枝独秀,明里是纠缠,暗里倒阴差阳错替她挡掉不少烂桃花。


    这张脸,林墨自觉烧成灰都认得。


    而他身旁那位打扮精致的女人,此时正低声下气地拉着他的衣袖,却被他狠狠一甩,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张寅之却连头都没回,只漠然整了整西装领带,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女人勉强站稳身子,咬了咬唇,立即踩着高跟鞋急急追了出去。


    这家名为“翠华轩”的粤菜餐厅坐落在CBD核心区,是城中名流最爱的私密聚餐地之一。


    三层挑高的中式庭院设计,每个座位都用紫檀屏风巧妙隔出一个个半封闭的包厢。


    也正因这屏风巧妙遮挡,加上那两人情绪激动,丝毫未察觉不远处正有两道目光悄然注视。


    林墨转头看向时从意,挑了挑眉。


    “是顾文莹。”


    确认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时从意这才坐正身子,将一直半遮着脸的手放了下来。


    林墨“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你那高中同学呀,这不是巧了么。”


    时从意头疼,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要是被她看到我在这儿,不知道后面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怕什么,你老公可是席琢珩,分分钟能把张寅之跟他那塑料未婚妻一起打包送走。”


    时从意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师姐,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卸了你那些霸道总裁小说。”


    两人插科打诨着吃完午饭,在餐厅门口分别。


    时从意回到公司,刚踏进大门,就看见李梦妍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脸色煞白:“时、时姐,不好了!周总和汪毅谈崩了,汪毅叫停了合作,周总已经赶去科睿了!”


    “别着急。”她一敛眉,拍了拍李梦妍的肩膀,“让大家不用担心,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她走向工位,合上笔记本电脑拿起外套叫了车。


    十五分钟后,时从意踏入科睿大厦光可鉴人的大堂。


    她刚按下电梯按钮,一位身着套装的女助理快步迎了上来:“时工请留步,姜总想请您上去聊聊。”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注意到大堂角落里几个正在交谈的科睿员工突然噤声,显然都在暗中观察这场会面。


    “好的。”她从容应下,跟着助理上了专用电梯。


    姜维黎的办公室极简中透着随性。


    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层建筑,实木会议桌上散落着几份技术文档,以及一台最新款无人机原型机。


    墙上挂着下个月马拉松赛事的安防部署图,几个关键节点被红色标记笔圈了出来。


    “姜总在和技术团队开会,请您稍候。”助理端来一杯手冲咖啡,浓郁的蓝山香气在办公室弥漫开来。


    时从意礼貌接过却未动。


    她不太不喝咖啡,除非是通宵调试代码时提神。


    约莫十分钟后,办公室门被推开,姜维黎走了进来。


    他深蓝色衬衫领口随意敞着,袖口半卷。目光在看到窗边的时从意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落地窗前,时从意正俯视窗外景观。


    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和优美的肩颈线条,烟灰色丝质衬衫衬得肌肤如雪。她微卷的长发随意挽起,露出耳垂上一枚小巧耳钉。


    “时工。”姜维黎嗓音沉了沉,“久等了。”


    “姜总客气。”时从意转身。


    “汪毅的事我听说了。”姜维黎走向沙发,向时从意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处理问题确实太过激进。”


    “商业谈判难免有分歧。”时从意从容落座,“不过这类事宜,还是应该由我们周总出面比较好。”


    “当然。”姜维黎打开电脑,调出一组数据:“但我对时工在人群动态识别算法上的见解很感兴趣,所以想当面请教。”


    他指向一组参数,“比如这个异常行为判定阈值……”


    时从意打开电脑,调出一组三维模型,


    “根据我们的测试,在人群密度达到每平方米4人时,系统识别准确率仍能保持在98.7%。”


    姜维黎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她操作电脑的手指上:“这个数据很出色。不过马拉松现场情况更复杂……”


    “所以我们增加了热成像辅助。”时从意敲击键盘,切换出新界面,“这样即使有人晕倒在密集人群中,系统也能在3秒内识别。”


    姜维黎唇角微扬:“时工果然专业。”他话锋一转,“关于数据共享……”


    “按照合同,我们会提供必要的技术参数。”时从意合上屏幕,“但核心算法不在范围内。”


    办公室一时静默。


    姜维黎起身,从名片夹取出一张烫金名片:“好的,往后有任何技术问题,欢迎随时联系我。”


    时从意顿了顿,接过名片。


    “飞手培训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姜维黎状似随意地问。


    “当然。”时从意看了眼时间,“如果姜总没有其他技术问题……”


    “有。”姜维黎打断她,笑着举手,“不知时工今晚是否有空?我们可以边用餐边讨论下赛事细节。”


    时从意眼睫微抬,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恐怕要让姜总失望了,今晚算法组排期测试,实在抽不开身。


    她看了眼墙上地图,“况且马拉松安防方案,应该由汪总监对接才对?”


    恰到好处的敲门声打断了对话,助理提醒姜维黎有紧急会议。


    姜维黎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下袖口,风度翩翩地送时从意到电梯口:“那就改日再约。”


    时从意颔首,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关上前,时从意看见姜维黎仍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轿厢下行到十二楼技术部时,门开了,时从意意外地遇到了她的师兄赵明奇。


    这位人高马大的学长,一见她就咧嘴笑:“师妹!老汪没为难你吧?那家伙对姜总崇拜得不得了,做事死板得很。”


    时从意四两拨千斤地笑了笑:“汪总监只是尽职。”


    她看了眼电梯楼层,“师兄调去新项目了?”


    “是啊,姜总亲自点的将。”赵明奇说,“不过听说你们那个项目,姜总很重视,昨天半夜还召集核心团队开了个紧急会议。”


    时从意眸光微闪,面上却不显,“能让姜总这么重视,是我们的荣幸。”


    走出科睿大楼,四月底的风裹挟着柳絮扑面而来。


    时从意深吸一口气,抬手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利落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周砚的电话。


    “没必要再跟汪毅纠缠了,我这边刚跟姜维黎碰完——”


    “现在不是科睿,是宏远。”周砚打断她,“宏远那边突然发难,以控股股东身份要求全面审计。”


    时从意心中隐隐的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


    那并非错觉,而是山雨欲来的预兆。


    第28章


    晚上九点,蓝因科技三楼的MR培训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走廊尽头的玻璃幕墙外,夜色如墨,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却透不进这间被数据填满的实验室。


    服务器机柜传出低沉运转声,时从意站在沙盘前,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


    二十架微型无人机的虚拟轨迹在她面前交织成网,时不时亮出几处红色警告。


    蓝因的团队三天前开始,对科睿飞手以及核心工程师进行培训,进度比预期慢了不少。


    那些经验丰富的飞手习惯了传统操控模式,对MR系统的空间感知和神经反馈始终不够敏锐。尽管反复调整参数,仍有几组数据无法完美匹配。


    “第三组数据还是有问题。”时从意指向其中一条偏离轨道的虚线,“梦妍,把今天科睿飞手的手部操作数据再调出来对比下。”


    “来了来了!”李梦妍小跑着递过平板。


    她说话时总不自觉地缩着肩膀,像是随时准备躲回自己的工位,唯独在说起数据时流畅利落。


    “时姐,这是他们今天实操时的手部压力数据,你看这个拇指施力曲线……”


    时从意接过平板,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突然眼前一阵发晕,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她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节抵在眉骨处轻轻揉了两下。


    连续十二个小时的高强度数据校对,到底还是让她的视线有些发飘。


    “时姐!”李梦妍慌忙扶住她,手指紧张地攥住了她的袖口,“你要不先休息?”


    “没事。”时从意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含住,酸酸的甜意在舌尖漫开,冲淡了那股萦绕不散的疲惫感。


    她深吸一口气,实验室里特有的气味灌入胸腔,让她重新定了定神。


    “把第五组的电磁干扰测试报告也调出来,我怀疑他们的操作习惯,和我们的系统有兼容性问题。”


    玻璃门外,其他团队成员正在紧急修改培训参数,整层楼都笼罩在一种紧绷而高效的氛围中。


    茶水间塑料包装纸散落一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蛋黄酱和咖啡混合的气味。


    时从意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


    按照培训方案,后天就要进入实地演练阶段,但科睿飞手在紧急制动测试中的通过率只有65%,远低于合同要求的90%。


    投影沙盘上的红色警告点仍在闪烁。


    “重新调整触觉反馈参数,把压力敏感度下调15%,再增加0.3秒的反应缓冲期。”


    “可、可是时姐,这样会降低系统灵敏度……”


    “宁可牺牲灵敏度也要确保安全。”时从意眼神沉着,“我们培训的不是飞手,是最后一道安全防线。”


    由于飞手的操作失误而导致的坠机案例,在每个飞手培训课程中都是血淋淋的警示。


    时从意太清楚,在千钧一发之际,几毫秒的缓冲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她见过太多天赋异禀的飞手,在紧急关头因过度反应而酿成大错。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周砚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最近几天,周砚几乎把宏远集团的大楼当成了第二个办公室。


    自从宏远突然宣布要对蓝因进行全面审计,他就像个陀螺一样在两家公司之间来回转。


    “时工,”他敲了敲玻璃门,“来聊两句?”


    时从意交代了几句,跟着周砚走进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周砚立刻松了松领结,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陷进办公椅里。


    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三个空咖啡杯,昭示着主人最近的状态。


    “宏远那边有新动作?”时从意直奔主题,顺手把桌子上歪斜的相框扶正。


    那是周砚和红姐的结婚照。


    周砚叹口气:“张寅之借着审计名义,把我们的流动资金账户冻结了。”


    “理由?”


    “合同风险审查。”周砚耸肩,“红姐查过了,完全是他个人操作,他爹根本不知情。”


    时从意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中的笔:“所以他是想……”


    “你猜的没错,红姐也认为科睿和宏远背着我们在盘算什么。”周砚接过话头,“不过红姐已经向董事会提交了申诉,暂时掀不起大浪。”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时从意手中的培训手册上,“科睿这边怎么样?”


    “按计划推进,后天开始实地测试,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翻开培训手册的动作顿了顿,“姜维黎这个人有些奇怪。”


    “怎么说?”


    “对于这个项目过于关注,前几天甚至亲自到场,还……”时从意说到一半,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倒是你,红姐不是在休产假吗?”


    提起红姐,周砚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


    身为业内赫赫有名的“铁娘子”律师,周砚的太太,金融圈里出了名的狠角色。


    当年她带着团队打赢跨国并购案的英姿,至今还是法学院课堂上的经典案例。


    “她听说有人要动她老公的饭碗,都带着月嫂抱着孩子杀到宏远总部去了。”他模仿妻子的语气,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张总,您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我哄孩子?”


    时从意噗嗤笑出声,办公室紧绷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所以说别随便惹我们周总,我们周总背后的女人可不好惹。”


    周砚也跟着笑。


    两人又聊了几句工作,周砚看了看表:“你差不多收了吧,我再整理点资料就走。”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然明亮,夜色已深,玻璃上隐约映出两人疲惫却坚定的面容。


    时从意回到工位安排大家收尾,看着同事们陆续离开,她才坐回电脑前进行最后的核查。


    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老槐树精:「什么时候结束?」


    看到这个备注,时从意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天跟师姐从粤菜馆出来,回来的路上她就把他的备注改了。


    这位“老槐树精”顶着如此跳脱的称呼过了好些天,仍然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让她每次看到都莫名有种分裂的喜感。


    席琢珩原本该出差一周,结果提前两天回来了。


    下午接到他落地的消息,她才猛然记起,自己还欠他一顿“正式晚餐”。


    可这几天项目吃紧,她只能发消息推掉,而席琢珩只是简短地回了句“知道了”,又补了句“快结束了跟我说”。


    「还有一会儿,你不用管我。」她敲着键盘回复。


    刚发送完,手机立刻震动起来,老槐树精的新消息跳出来:「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回来吗?」


    时从意盯着这句话,胸口突然泛起一阵微妙的悸动。


    她抿了抿唇,脑子有一些里多余的念头,最终,只是简短地回复:「还有二十分钟吧。」


    之后不断有同事跟她告别,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渐消失在电梯间。


    时从意收拾好东西,将最后一份文件锁进抽屉,这才拎着包走出办公室。


    夜风带着四月底特有的暖意拂过脸颊,空气中还飘着新叶和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混合着写字楼特有的冷气余韵。


    时从意站在公司门口张望,路灯在她脚下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没一会儿,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太太。”司机老许从驾驶座下来,绕到一边帮她开门。


    听到这个称呼,时从意还是有些肝颤。


    不知道是不是偷摸着领证的原因,连带着听到相关的词汇都有些莫名的偷感,也不知道这辈有没有机会习惯。


    深吸一口气,她弯腰钻进后座,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席琢珩靠在后座,领带不像以往那样规整地束在领口,而是松松垮垮地挂着。


    他刚从伦敦回来,身上还带着长途飞行的倦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按着太阳穴,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眸光微动。


    “没好好吃饭。”他开口,声音有些哑,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时从意下意识摸了摸脸:“吃了……”


    话音未落,席琢珩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圈住了她的。


    “瘦了。”


    他说着,的指腹带着薄茧,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划过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那触感太过鲜明,让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席琢珩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幽深。


    他的拇指在她腕间摩挲,像是在丈量她消瘦的程度,又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时从意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他的指尖下加速跳动,一下比一下急促。


    静了片刻,时从意才开口:“不好意思,又爽约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车窗外的车流声淹没。


    “没关系。”


    席琢珩淡淡应道,手握着她的,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时从意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眉眼,目光扫过他额角那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伤口,斟酌了一下,“其实你不用特意来接我……”


    “席太太。”他打断,那双好看的眼睛印着街灯的明灭,“还要我再说一遍提前回来的原因吗?”


    他的语音低沉又清晰,带着些些不容逃避的压迫感,却又藏着只有她能听懂的温柔。


    时从意顿时怔住,有什么在心底轰然炸开,碎片纷飞。


    “不、不用。”


    她怂的彻底。


    席琢珩见状低笑一声,那笑声慵懒而磁性,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拨动了她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


    她记得领完证的那天晚上,他说他们是正常夫妻,说没有把结婚当儿戏。就把它当做种子埋在心里,没敢让它真正发芽。


    她小心又谨慎的画地为牢,用“边界感”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要越界不要沉溺于他的体贴和温柔,更不要对他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


    甚至以为他所谓的“正常夫妻”,只是比“假结婚”多了一层体面的外壳。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用他风尘仆仆的疲惫,额角未愈的淡痕,紧握不放的手掌,还有此刻这声沉甸甸的“席太太”,无比清晰让她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他跨越山海压缩行程只为回来见她,这行为本身,就彻底颠覆了她对两人婚姻浅薄而自保的理解。


    这份认知来得如此猛烈而清晰,让她心口发紧,甚至有些眩晕。


    界限感在瞬间变得摇摇欲坠,恐慌和愧疚如同浪潮,席卷了她。


    恐慌于自己还无法回应同等的投入,愧疚于自己长久以来的防备和疏离,更被他对这段关系所展现出的,远超她想象的认真程度所深深震撼。


    两人都没再说话,狭小的空间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席琢珩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指腹在她腕的温度透过皮肤直抵心尖,直到停在她租住的老小区楼下。


    昏黄的路灯透过银杏叶的间隙,在车顶投下斑驳的光影。


    道别后时从意快步走进楼道,却在经过二楼拐角处时突然停下脚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只是鬼使神差地转身,透过积着薄灰的窗户往下望去。


    那辆黑色轿车依然静静地停在原地,尾灯在夜色中泛着暗红的光,像黑夜中静静守护的萤火。


    他压缩了行程风尘仆仆的来,连时差都没有倒,只为了见她一面。


    这个认知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时从意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那些强撑着的情绪,那些关于界限的犹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汹涌的冲动取代。


    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往楼下跑去,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急促回响,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胸腔。


    夜风从楼道窗口灌进来,扬起她散落的发丝。


    她气喘吁吁地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微乱的呼吸和淡淡的桂花香气,几乎不等席琢珩有所反应,便径直开口:


    “席琢珩,我还没吃饭,你要不要上来一起吃?”


    席琢珩的表情明显错愕了一瞬。


    他缓缓放下按着眉心的手,手指在光影交错中微微一顿,目光在她亮晶晶眼睛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停留片刻,突然就笑了。


    “好。”他嗓音低沉,伸手替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正好我也饿了。”


    第29章


    说是要吃饭,当冰箱打开只有一把蔫巴巴的上海青,和一小块冻得发硬的牛肉,几杯临期酸奶和若干零食时,时从意的尴尬爬到了顶端。


    冰箱的冷光照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映出一片窘迫的粉。


    进门的时候更是要了她半条命。


    她这一室一厅四十多平的房子向来只有她一个人,偶尔张如芳会来投喂她闺女,也是当天来当天走,现在就算把鞋柜翻个底朝天也翻不出来一双男式拖鞋。


    鞋柜前堆着几双她的平底鞋,鞋尖上还沾着前几天下雨的泥点,在玄关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狼狈。


    时从意突然间有点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把人带回了家。


    刚才在楼道中,她只是不想让他跨越几千公里风尘仆仆赶来后就那么离去,却没有想到家里连双像样的拖鞋都拿不出来招待他。


    她心已微死,试探着问:“要不,你穿我的?”


    此时此刻,两人站在逼仄的玄关,席琢珩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满了整个门框。


    他一只手撑在门边,另一只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正垂头看她。


    时从意把自己那双奶白色的拖鞋放到他脚边,鞋面上还印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在男人修长的身影旁显得格外违和。


    另外一双是张如芳的,妖艳的桃红色鞋面上缀满亮片,在玄关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要是一上脚,这个世界是不是得崩塌?毕竟人设崩了。


    她脑洞瞬间大开。


    即使解决了颜色问题,鞋子大小也完全不合。


    时从意看着席琢珩的脚,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拖鞋,“你直接进来吧,或者我现在就去买一双,外面不远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她说着要往外走。


    席琢珩笑了,反手把她拉回来,温热的手掌贴在她手腕内侧:“不用,我穿你的就好。”


    “可是它有点小。”


    时从意声音越来越低,看着他真的弯腰去穿那双小熊拖鞋,后脚跟还露在外面一截,整个脚都显得委屈巴巴的。


    但席琢珩心情似乎很好,还在她面前走了两步,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时从意感觉自己简直是渣女中的珠穆朗玛,这要是写到小说里,得被人骂出三千条评论。


    这人一向矜贵优雅,在她这里却接连受委屈,放人两次鸽子还给人穿小鞋(真穿小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想到这里,她满怀愧疚给人保证:“我明天就给你买新的,你先坐,我去看看冰箱有什么。”


    然后就回到了开头那个令人绝望的空冰箱场景。


    席琢珩这会儿正打量着她的小窝。


    老旧小区的四层一居室,四十多平的空间被布置得温馨又带了些凌乱。


    沙发上堆着几件换下来的衬衫,茶几上散落着数据线和零食包装,角落里还立着个半人高的卡通抱枕,整个空间一眼就能看到头。


    卧室门半掩着,席琢珩只站在客厅扫了一眼,然后将外套随意搭在布艺沙发上,走到厨房站在她身后。


    时从意“砰”地关上冰箱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煮面条吃吗?我还有一块牛肉……”


    声音越说越小。


    席琢珩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去换衣服,我来。”


    时从意耳尖有些发烫,纵使脸皮再厚也有些扛不住:“是我来请你吃饭的,这样会不会显得我有点过分……”


    “不相信我的手艺?”席琢珩轻笑,拇指轻轻蹭过她脸颊,“我煮面条也很好吃。”


    末了他还说了一句“乖”,那声线又轻又软,“轰”地把时从意的脸颊烧了一个通红。


    她语无伦次地给他指了调料和厨具的位置,然后同手同脚地逃回了卧室。


    关上房门,才靠在门板上深吸一口气。


    外面传来水流声和锅碗轻碰的声响,恍惚得像在做梦。


    她换上浅黄色的家居服,随手绾了个低丸子头,宽大的衣摆更衬得她腰肢纤细,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颈侧,平添了几分慵懒的柔美。


    再回到厨房时,席琢珩已经挽起衬衫袖口,正在切牛肉。


    时从意衡量了他身上那件衬衫和西裤的价格,毅然决然的拿起挂在墙上的围裙。


    这是张如芳每次到这里来必穿的战袍,超市赠送款,浅蓝色的棉布上还印着“厨房杀手”四个大字。


    “穿上围裙吧,衣服会脏。”


    席琢珩闻言转身,很自然地张开双臂。


    时从意捏着围裙的系带,向前一步踮起脚将围裙套在他脖颈。席琢珩顺势低头,下颌几乎要蹭到她的发顶。


    这个角度让她整个人像是被圈在了他的臂弯里,连呼吸都沾染上他的气息。


    时从意垂着眼,指尖小心翼翼地抚平了围裙上的褶皱后,绕到他身后系腰带。


    手指触碰到他腰侧,衣料下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了过来,像带了一簇细小电流。


    “好了。”她后退一步。


    席琢珩的嗓音突然变得有些暗哑:“去外面等,很快就好。”


    时从意几乎是落荒而逃。


    二十分钟后,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出锅了。


    席琢珩走到客厅,发现时从意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暖黄的灯光流淌在她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弧度,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瓷白的脸颊上,像春日里最娇嫩的垂丝海棠,衬得她肌肤莹润生光。


    她整个人侧倚在沙发上,半边身子都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姿势并不怎么舒服。


    席琢珩蓦地放轻了脚步。


    不知道是因为她对自己毫无防备,还是这份自然而然的信任,让席琢珩有些无可奈何。


    他顿了顿,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托住她的后脑放到他肩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环过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带,想把她抱到卧室。


    等席琢珩将她整个人拢入怀中,手掌触及她腰线时,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她比想象中更轻盈,腰肢纤细得仿佛不盈一握,却又在曲线处有着恰到好处的柔软。


    而睡梦中的时从意,却在这时无意识地往他胸前蹭了蹭,


    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传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安静又恬淡。


    席琢珩不动了。


    他坐了下来,垂眸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喉结轻轻滚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最终,只是极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如同朝露浸润初绽的蔷薇。


    倏而不见。


    夜风拂过窗帘,漾起温柔的涟漪,将月光揉成一片流动的银纱。


    他垂眸凝视,眼底柔软如雾,无声漫过了万千星河。


    *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斜斜地洒进来,在时从意的眼睫上摇曳。


    她缓缓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完全不记得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像往常每个独自醒来的清晨一样,她下意识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机械地整理着被褥。直到她弯腰穿鞋,那双桃红色的拖鞋突兀地闯入视线,才猛地清醒过来。


    她赤着脚跑到客厅,空无一人。转头却在茶几上看到了一个精致的保温盒,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


    “趁热吃。——Silas”


    字迹龙飞凤舞,疏朗有力。


    Silas是席琢珩的英文名,时从意在他给老夫人寄的明信片里见过很多次。


    时从意把纸条叠好,又转到厨房。里面的各种用具都清理得很干净,整齐地摆回了原位。


    她抿着唇,笑意从眼底漫上来,去衣柜选了一条粉蓝色的连衣裙,给自己画了一个气色红润的淡妆。


    之后,她坐在晨光里小口品尝着还温热的灌汤包。


    吃到一半时,想起该给那个连夜赶飞机,还特意为她准备早餐的人一点反馈,便比着大拇指拍了张空盒的照片发给席琢珩,随后出门上班。


    而此时的城市另一端,席琢珩正站在写字楼的电梯里。剪裁考究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神情淡漠的面容上看不出半点倦意。


    手机传来震动,他垂眸看到那张照片,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空荡荡的保温盒旁,纤细的手指比着大拇指,俏皮又可爱。


    站在一边的陈叙目睹自家老板瞬间柔和下来的眉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跟着暗自欢喜。


    昨晚接到取消餐厅预订的通知时,他还以为事情又黄了,直到今早收到消息,要将换洗衣服送到老板娘住处,这个警报才确认解除。


    不仅如此,他早上到的时候还遇到了刚买完早点回来的老板。


    那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衬衣,手里提着还冒着热气的灌汤包,哪还有平日半分生人勿近的气场。


    “老板,人工智能事业部的王总监,和产品部李经理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马拉松选手手环的赞助方案需要您最终确认。”


    陈叙适时出声提醒。


    席琢珩“嗯”了一声,电梯门打开时,他瞥了眼依然亮着的手机屏幕,才稳步向外走去。


    西装裤袋中的屏幕尚未熄灭,停留在刚发送的回复界面:


    “喜欢明天还买。”


    第30章


    科睿总部培训室内,气氛紧张。


    三排巨大的曲面显示器占据了一整面墙,实时显示着二十架无人机的飞行参数。


    时从意站在控制台前,快递调整着编队算法的参数。


    落地窗外,阳光将她的侧脸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请注意紧急刹停指令的优先级,”她的声音清润如水,“当医疗直升机进入空域时,3号机应当立即——”


    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她。


    监控屏幕上,三架无人机的轨迹线危险地交错在一起。


    时从意调出操作日志投影在主屏上,指向一组数据。


    “王队长,您在密度阈值超标后才做出反应。”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不过这个延迟在允许误差范围内。”


    王闯阴沉着脸没说话。


    这位科睿的老牌飞手队长自从公司引入这套新系统,他就明显带着情绪。


    特别是看到培训师是个年轻女性后。


    午休时分,时从意在茶水间接水,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这套花里胡哨的系统,真到了现场肯定掉链子……”


    “这女人长得跟明星似的,都懂得。”


    “姜总最近来得可真勤,以前哪见过他关心这种项目?”


    李梦妍埋头缩在角落里,又愤怒又无措,脸颊涨的通红。


    时从意对她轻轻摇头,转身时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身影。


    姜维黎穿着牛津衬衫,正倚在窗边看手机,像是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


    下午的电磁干扰演练中,时从意团队正在隔壁会议室与组委会进行技术对接,王闯的操作越发粗暴。


    当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尖锐响起时,培训室的门被推开。


    “看来遇到技术难题了?”姜维黎晃进来,手里端着半杯咖啡。


    他随意地靠在控制台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几下,警报声戛然而止。


    “王闯,你这种操作方式,还不如刚入行的菜鸟。”他抿了口咖啡,眼神锐利起来,“要不让小李试试?你正好在旁边指导新人。”


    王闯的脸色瞬间一变,但在姜维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还是默默让出了主控位。


    这个调换像一记无形警钟,整个培训室的氛围顿时肃穆起来。


    第二天清晨,时从意提前到培训室调试设备。


    监控记录显示,昨晚有人远程登录了系统


    她抿了抿唇,快速在电脑里做了个标记,同时备份关键数据。


    操作室机房内,姜维黎靠在窗边,看着监控画面里时从意专注的侧脸。


    他转动手中的咖啡杯,像是一个耐心的捕猎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调试设备时微蹙的眉头,和快速敲击键盘的手指。


    杯中的黑咖啡早已冷却,他却浑然未觉。


    科睿的培训第二阶段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组委会统一安排的两次实地演练。


    王闯变成替补后,团队训练效率显著提升。飞手们操作越发规范,无人机编队响应时间跟着缩短,紧急避障成功率也有效提高,整体表现远超项目预期。


    为了备战即将到来的赛事保障工作,作为技术督导,需要在重点赛段跟随飞手团队移动的时从意,需要进行体能锻炼。


    这对平日基本没有锻炼习惯的她来说,相当不友好。


    这些天,席琢珩都到科睿来接她下班。


    为避人耳目,时从意总在培训结束后借口复盘数据,磨蹭到最后一个离开,甚至还要特意绕到下一个路口才敢上他的车。


    席琢珩虽然无奈,也只能配合她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


    自从被时从意带回家后,席琢珩开始自然而然地融入她的生活。


    每天在接到她之后,两人会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再回到她的出租屋做晚餐。


    工作日的傍晚,超市里人流不算太多,三三两两的上班族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间。


    时从意站在一排琳琅满目的酱料架前,仰着头,踮着脚尖努力去够最上层那瓶蓝莓果酱。


    席琢珩推着购物车在她身后,低声处理着公事:“……第三季度报告中的杠杆率有问题,明天重新预测。”


    说话间,他已经伸手越过她头顶,取下玻璃罐递到她面前,点了点瓶身上的标签。


    时从意下意识看过去确认了保质期,又仰起脸在其他口味的果酱上犹豫不决。


    席琢珩依旧在通话,但身体却不着痕迹地靠近,几乎将她笼在怀里。


    他低头,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扫过货架,声音同时传入电话和她的耳中:“把亚太区的数据单独建模分析……”


    这时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侧过头贴近她耳边,“要草莓味?”


    电话那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语调惊了够呛。


    席琢珩已经抬手,把另一个玻璃瓶也取了下来,随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先这样,细节邮件同步。”


    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极其自然。


    时从意眨眨眼,看着购物车里并排放着的两瓶果酱,一时语塞。


    难不成她刚才犹豫的时候头顶出弹幕了?怎么这人什么都猜得到?


    席琢珩垂眸看她,眼底带笑,“还要什么?”


    时从意摇头,两人一起推着车往收银台走去。


    话虽这么说,路过速食区时,时从意趁席琢珩查看手机邮件的间隙,眼疾手快往购物车里丢了一包泡面。


    席琢珩脚步一顿,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那包突兀的泡面上,又移到她脸上,没有说话。


    时从意低头数着地上的瓷砖格子,又假装研究旁边货架上的调料成分,就是不看他。


    僵持不到十秒,她败下阵来,悻悻地把那包泡面捞出来放回原位。


    席琢珩这才收回目光,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她微鼓的脸颊:“想吃面我给你煮。”


    “也不是想吃……”时从意揉着后脖颈,真诚措辞,“我们社畜呢,就是得拥有这么一个选择权,紧急时刻能救命,心里才不慌。”


    席琢珩看着她强词夺理的模样,最终让步:“好,只能买一包。”


    时从意这才心满意足。


    席琢珩是真的会做饭。


    无论中餐西餐日常料理,他都信手拈来。作为一个不吃辣的人,甚至还会做一些川菜。


    时从意第一次吃时,两眼亮晶晶的给他比大拇指。想到他刚才将辣椒下锅,微微侧头避开呛人油烟的摸样时,又忍不住笑。


    吃完饭后两人会分工收拾。


    这段时日从意一心扑在马拉松项目的收尾上,基本都在洗完碗之后继续分析数据或者敲代码。


    席琢珩则在这时陪着她工作,有时候批阅文件,或者看看财报。


    四十平的小屋子多了一个人,显得格外拥挤。日子久了,时从意越看越觉得席琢珩在她这里有些委屈。


    特别是当他那双大长腿,在玄关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换拖鞋时,她总忍不住想,这样的男人应该在大房子里踱步,而不是跟她在这么个小窝里蜗居,瞬间明白了什么叫金屋藏娇。


    眼看马拉松时间越来越近,拖无可拖,时从意终于下了决心去跑步。


    换好运动服,她扎着马尾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见席琢珩也拿出运动装备:“你真的要陪我去?”


    “你一个人不安全。”他已经带好棒球帽。


    “有什么不安全?对面公园灯火通明,还有保安巡逻。”


    “不安全。”


    他语气不容置疑地再次重复。


    时从意妥协了,却在抬头看清他模样的瞬间愣住。


    高一那年暑假,时从意每天早上七点出门去竞赛班,常常与晨跑归来的席琢珩擦肩而过。


    那时的他也是戴着这样棒球帽,发梢滴着汗,挺拔身影在熹微晨光中洇染着雾气,安宁又美好


    此刻他低头整理着手上护腕,低矮的帽檐遮住了大半的眉眼,与记忆中那个朦胧的身影重叠起来,让时从意心头泛起一丝细微的恍惚。


    这丝恍惚很快被现实冲散。


    公园跑道上,席琢珩跑起来专业又利落,运动服勾勒出优越的身材线条,与平日西装革履样子截然不同。


    时从意没多久就体力殆尽,看着他被路灯拉长轻松又矫健的身影,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先嫉妒他的体力,还是懊恼自己的不争气。


    “调整呼吸节奏,”他放慢脚步,声音依然沉稳,“跟着我的步伐来。”


    汗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滑落,那双平日冷静自持的眼此刻熠熠生辉。


    “要能跟上我早就膨胀了……”


    她嘟囔着,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不自觉的娇气。


    四月底的夜风已经带有初夏的暖意,她努力调整着呼吸,节奏却越来越乱。


    到最后她实在跑不动了,喘着气停下脚步,额前浸湿的碎发地贴在了泛红的脸颊边。


    席琢珩立即折返,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肘,让她借力直起身来。


    “别弯腰,慢慢走。”他取下她的帽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额前的湿发。


    “为什么你这么轻松,是不是每天都在偷偷健身?”


    时从意仰起脸,运动后的脸颊泛着桃花般的红晕,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湿漉漉的眸子带着几分不讲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那些藏在骨子里的小脾气也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席琢珩好笑地挑眉,拇指擦去她鼻尖的汗珠:“我每天都晨跑,十年如一日。”


    “骗人!”她撇嘴,“你明明——”


    说到这里她猛地咬住舌尖,生生咽下后半句话。


    你明明后来再回老宅,就不再早晨跑了。


    这样的话她没法说出口。


    那些或晴或雨的少女时光,都被永久封存在十九岁那年的冬日午后。


    老宅长廊里错身的剪影,书页间夹着的枯叶标本,暑假刻意调整的闹钟。


    即使多年后在他本人面前,这些细碎片段也该如同那年的积雪,静静消融在旧时光里,不再触碰。


    “明明什么?”席琢珩俯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塞的样子。


    “明明……好像体力不是太好的样子!”


    时从意后退一步,嘴硬上头,这话说的连自己都觉得扯。


    他那一身即使是包裹在定制西装也遮不住的优越线条,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腰腹轮廓,怎么看都不像是体力差的样子。


    席琢珩头一次见这么明目张胆的倒打一耙,不由地挑眉,“釉釉,你这是诽谤。”


    小名被叫出来的那一瞬间,时从意就感觉要完。她按住狂跳的心脏,状似随意地挥挥手。


    “抗议无效。在本朝,朕说什么就是什么,告皇帝是没有用的。”


    说着又往前跑去。


    席琢珩三两步就追上她,路灯的光晕里,他向来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无奈:“第一次跑太多会受伤。”


    她充耳不闻,却在转弯处脚下一软,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席琢珩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从身后将她整个人环抱住,


    他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汗湿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廓,手臂在她腰间收拢,却又克制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听话。”


    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尖。


    又来这一套!


    可怕的是她偏偏每次都吃这套!


    时从意有些绝望,但又觉得可以挣扎一下。


    她转身想要辩解,却在抬头的瞬间,唇角不经意擦过了他的喉结。


    席琢珩动作骤然顿住。


    夜风拂过,带着春末特有的温软气息,轻轻撩动她汗湿的鬓发,却吹不散周身骤然升腾的热度。


    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席琢珩低头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在她饱满的唇上停留,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远处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孩童的嬉闹声从远处的游乐区传来,夜跑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时从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同样急促的震动。


    夜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拂过,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骤然升腾的热度。


    席琢珩的呼吸微微加重,冷冽的眸色渐渐暗沉。


    他低头,高挺的鼻梁蹭过她的,温热的呼吸交错,缓缓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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