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强抢民男


    沈维并不担心迟砚看出时钦的异样,反倒怕他看不出来。


    嘴上对时钦说得轻描淡写,但沈维记忆深刻。迟砚那位后爸,就是在教室门口,当着全班人的面打骂迟砚,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连当年瞧迟砚不顺眼的他,听着都觉得刺耳。


    “时钦说他有点困。”沈维上前一步,站在迟砚面前,眼里的挑衅毫不掩饰,“我来帮你打下手。”


    迟砚对上他的目光,平淡应下:“行,麻烦你把菜洗一下。”


    “都老同学了,这有什么麻烦的?”沈维撂下话,绕过迟砚径直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关门声一落,迟砚几步走到沙发前,他刚坐下,那蜷着的身影便立刻缠了上来,黏糊糊地往他怀里又蹭又拱。


    迟砚微怔,随即抬臂将人抱到腿上,整个拢进怀中,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小钦,困了?”


    依偎在熟悉的怀抱和气息里,时钦心里头那团化不开的苦,才慢慢融了些。


    他迫切地想汲取点什么,确认点什么,仰起脸撒娇:“老公,你亲亲我。”


    迟砚吻住他的唇,轻轻一吮又退开,望进那双黑亮的眼里:“是哪里不舒服?”


    时钦哪里都不舒服,胸口堵得最厉害,满腔悔意翻来覆去地搅。


    仅仅是稍作换位思考,他就受不了,如果被贴情书的是他,被当众打骂的是他,还他妈差点退学,他会恨死这么干的混蛋,恨不得杀了对方。


    可迟砚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好?


    他想问,却问不出口。这闷葫芦什么都闷着不说,当年这事肯定在心里留下了创伤,现在问了不就是撕开人家伤口再撒盐么?他以前已经够混蛋了,不能再混蛋。


    “就是有点困。”时钦生硬地转开话题,“拉皮条的走了啊?”


    “嗯,走了。”


    时钦在迟砚怀里调整了个姿势,贴得更紧,忍不住一下下亲他的脸颊,耳朵,鬓角,最后轻啄着他的下巴和唇,连亲好几下才问:“他是不是又来给你拉皮条了?”


    迟砚低应一声:“我拒绝了。”


    “操,这还差不多。”时钦刚得意了没一秒,立马又垮了脸,“你到底在怂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诉他我怀孕了么?明年你就能当爹了,我看他还敢不敢给你拉皮条。”


    迟砚看时钦说撇就撇的嘴角,轻捏了下他的脸蛋:“又不怕被人当成怪物了?”


    “……”时钦呆了半秒,原来迟砚的隐瞒,全是在为他考虑。


    一股又酸又暖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他紧紧抱住迟砚,话不多说就凑上去一顿狂亲,唇舌交缠间,感受到迟砚汹涌的回应,他全然敞开了承受。以前迟砚吻得狠了,他还会嫌这闷葫芦急色,不给他留喘息的余地,可这会儿他只怕迟砚不够用力,似乎只有被再粗暴一点对待,在这让他无法呼吸的亲昵里,才能把过去那些混蛋事留下的亏欠,一点点偿还回去。


    沈维还在厨房忙着,迟砚没吻太久,既怕自己失控收不住,更怕时钦黏得太紧动了情。而时钦的反常,只可能与沈维有关。


    他退开距离,气息微乱:“困了去睡会儿,我去做饭。”


    “又不困了。”时钦感觉到迟砚的变化,前天为了吃樱桃干的蠢事在脑子里闪过,口感怪怪的但心理上倒不排斥。尤其想起迟砚当时性感的低喘,他脑子一热,早忘了兄弟还在外面厨房洗菜,转眼跟土匪头子似的想强抢民男。


    迟砚按住他不安分的咸猪蹄子:“别胡闹。”


    “谁胡闹了?”时钦一看迟砚抗拒,委屈劲儿冒上来,从土匪头子秒变娇包,“我手冷,捂捂不行啊?你大爷的,什么意思?昨晚还不是这样。”


    迟砚松了手,纵容着时钦胡闹,掌心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滑向后颈安抚般摩挲了两下,像哄一只闹腾的小狗。他微低头,说:“时钦,心里有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没啊。”抓着热乎的暖手宝,时钦一下子满足了,真是暖手宝在哪儿,闷葫芦的喜欢就在哪儿,不然能对他这么热情么?他抬头望了眼迟砚看不出情绪的脸,心想自己是真的好喜欢这个闷葫芦啊!迟砚也望回时钦,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准备起来去做饭,然而还未开口,那毛茸茸的脑袋从他掌心脱离,执拗地低了下去。迟砚瞬间怔住,强烈暖意将他裹住,他试图推开,时钦却死缠住他不放,他难以承受地喘出声,声音压抑地唤着“小钦”。时钦笨拙又努力地哄着迟砚,太难受了就一遍遍地想,这可是他喜欢的闷葫芦。胸腔里翻腾的悔意还在搅着他心,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好,只会把自己能做的能给的,都掏出来,他想让迟砚知道,他以后再也不混蛋了。


    “小钦,让开。”迟砚及时推开时钦,却为时已晚。他闭眼仰靠沙发,平复着起伏的胸口。再睁眼时,只见时钦抬起头,眯着眼,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劲儿,脸蛋,眼睫,嘴角,处处狼藉,跟被欺负蔫了的小奶狗一样,不哼哼也不闹,就用眼神直勾勾控诉他。


    “操……”时钦咂咂嘴,漂亮秀气的脸蛋皱成一团,愣是不敢再说话,只伸手指了指茶几。


    迟砚罕见地手忙脚乱了一瞬,抽了好几张纸巾,给时钦仔仔细细擦干净脸。等脸上清爽了,时钦立刻故态复萌,冲迟砚恶劣一笑,露出那颗小虎牙:“老公你好快啊,我是不是很厉害?”


    迟砚:“……”


    “嘿嘿。”时钦凑上去,在迟砚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大口,咧着嘴直乐,声音软绵绵的,“老公,以后我也对你好。”


    看着他那副带点小得意的笑脸,迟砚心头发烫,没有说话。


    “不对,”时钦忙不迭改口,语气急了点,“什么以后啊,我本来就对你很好!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天天忍着被肚子里这小东西折腾?”


    迟砚收拢手臂,将人深深拥进怀里。凌默藏在时钦身上的窃听器,那晚便被他取回处理,但听到的那些话,一直沉在他心底,总在夜深人静,时钦睡熟后,悄然浮上来。


    这傻子总说赵萍固执,说自己讨厌固执的人。


    迟砚清楚,自己其实同样固执,固执地等着时钦真心喜欢上他,发自内心地对他说出那四个字。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有能力留住这个小财迷,而时钦今天为他做到这份上,早已胜过千言万语的承诺。


    他的傻子,只是太好面子了-


    等饭菜上桌,时钦一闻荤腥味就忍不住反胃。


    他强忍着不适从卫生间出来,在餐桌前坐下,吃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没忍住吐到沈维脸上。没了迟砚喂他,他自己动筷子反倒有点不习惯,偏偏餐桌宽大,桌下的腿怎么伸都够不着闷葫芦。


    反正也没胃口,时钦干脆放下筷子,起身要给兄弟正式介绍:“沈维,这是……操,等等,我缓缓。”


    突然这么正经还真有点别扭,他咳了两声清嗓子,才掷地有声地宣布:“沈维,我跟周砚谈恋爱了!”


    沈维放下筷子,拍了拍手:“恭喜恭喜。”


    “哎哟,谢谢谢谢!”时钦顿时眉开眼笑,这下说开了完全没心理负担了。他坐下来,冲迟砚打一响指,朝沈维抬抬下巴,“老公,你快正式介绍下你自己。”


    “……”沈维刚拿起的筷子,“啪”一声掉在桌上。


    迟砚将盛好的一碗汤递到时钦跟前,转而面向沈维,温和有礼地开口:“你好,我是时钦的老公。”


    沈维:“……”


    时钦:“……”


    “小钦,把汤喝了。”迟砚叮嘱时钦。


    “操,谁让你这么介绍了?这不直接抢我台词么!”时钦把汤碗一推,险些溅出来,“不好好介绍,我不喝了,重新来!你得正式点,沈维是我最好的兄弟!”


    刚说完,却见迟砚忽然起身,径直去了书房。


    沈维:“……”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扫视。


    “等下啊沈维,”时钦无奈摇头,“他这人就是奇奇怪怪,脑子有时候不太正常,估计有什么事。”


    沈维这才开口,语气难以置信:“你平时就这么叫他的?”


    “啊,”时钦纳闷反问,“不然叫什么?他不让我叫他老婆,那就换一换呗,我不跟他计较这个。”


    沈维:“……”


    “再说,当老婆有什么不好的?”时钦当得理直气壮,“他得照顾我,现在家里我最大。”


    沈维:“……”


    沈维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那番话本意是想提醒时钦留个心眼,找时间跟迟砚说开,别有隔阂。甚至特意把空间留给小两口谈心,自己在厨房吭哧吭哧忙活半天,炒出两个菜,蒸出一条鱼,结果这笨蛋反而越陷越深了?眼里和脑子里全是自己老公,张口闭口围着迟砚转,还有什么?


    就怕兄弟还担心自己,时钦又补充道:“没跟你说呢,他工作很忙的,为了陪我都在家办公了,每天还亲自给我做饭,家里没请保姆,家务活都他干的。”


    “行行行。”沈维听不下去了,自己在这儿跟老父亲一样操碎心有什么用?孩子不争气。


    真是嫁出去的兄弟泼出去的水,这笨蛋没救了。


    听见脚步声,时钦见迟砚回来,连忙招手:“老公,你干什么去了啊,快点!”


    沈维死死盯了迟砚一眼。


    迟砚递过一张名片给沈维,姿态谦和得体:“时钦应该跟你提过我的身份,就不多介绍了。这是我的名片,你按习惯称呼就好,日后有任何需要,可以联系我。”


    沈维扫过名片,星川娱乐执行董事——迟砚。


    他收下名片,客气喊道:“迟总啊,那幸会。”


    时钦看看没再闷不吭声的闷葫芦,又看看没再夹枪带棒的兄弟,感动得一塌糊涂,激动地说:“沈维,等你有时间,我再把我干妈介绍给你认识!”


    沈维除了点头,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叹气,笨蛋喜欢这种心思深沉的货色,能有什么办法?


    一顿饭吃得他如鲠在喉,食不知味。


    饭后,沈维索性当着时钦的面和迟砚加了微信,今天看来是聊不成了,起身打算告辞,刚巧有通电话进来。


    “时钦,我先去接个电话。”


    时钦没吃多少,好在肚子里的小东西今天很乖,没折腾他孕吐,就是犯困得厉害。他打了个哈欠,冲正在收拾碗筷的迟砚,下意识撒起了娇:“老公,我困了,陪我睡觉。”


    早上为了去医院检查,迟砚没让时钦睡懒觉,闻声便放下碗筷,先陪他回卧室哄他睡觉。


    时钦现在每天午饭后得睡上一到两个小时,迟砚回回都跟哄小孩儿一样把人搂怀里,怎么哄全看娇包怎么睡。时钦面对面黏着他时,就轻轻拍着他的背,时钦喜欢背贴着他时,就抚摸着他的肚子,大的小的一块儿哄。


    “老公……”


    听着那迷糊的嘟囔,迟砚极轻地应了一声。


    “对不起啊……”


    迟砚拍背的动作微顿,没等来后续的软语。听着怀里渐渐平稳的呼吸,他缓缓抽出被枕着的手臂,俯身轻吻了下时钦的额头,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


    电话是老同学许聪打来商量同学聚会,催着沈维回南城,也问起时钦的近况。


    沈维暂时没打算回南城,忽而想起时钦欠下的那笔高利贷,得回去一趟查查看有没有线索。他和许聪又聊了会儿,挂断后见迟砚出来,便过去问:“时钦呢?”


    “睡了。”迟砚说。


    那正合沈维的意,他开门见山:“我们聊聊。”


    迟砚没反对,将人请到了书房。


    沈维一坐下来也没废话,目光紧盯着迟砚,直奔主题:“不兜圈子了,我看你到现在还是不顺眼,你这人心思太重,一些行为古怪,我没办法放心把时钦交给你。”


    迟砚神色平淡:“这是你的问题,建议咨询心理医生。”


    “你——”沈维被噎得一顿,硬生生压下动手的冲动,“我已经和时钦说了,你当年差点退学的事,还有你后爸当众打你的事。”


    迟砚想起了影音室里时钦的反常。


    “我不信你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沈维步步紧逼,“我告诉他的目的你也清楚,想让他多留个心眼,长点记性。结果倒好,适得其反了,他现在很心疼你吧?”


    迟砚沉默不语,脑中尽是时钦笨拙取悦他的模样,嘴巴那么小,还硬撑着较劲,明明是痛苦的,却……


    “他思想简单,玩不过你。”沈维语气变沉,“我明着告诉你,我喜欢他快十年了,舍不得碰他一下,他好好一直男,怎么遇上你就变成了这样?你能对他负责一辈子吗?还是你只想玩玩他?报复他当年对你的所作所为?”


    迟砚依旧沉默,甚至没给沈维一个眼神。


    “过去我也有不对,找过你麻烦,我向你道歉。”沈维站起身,朝迟砚深鞠一躬,诚恳道完歉后,目光紧紧锁着他,“我现在只要你一句实话,你对他是不是真心的?是,我祝福;不是,我随时带他走。”


    空气仿佛凝固。


    迟砚抬眼,迎上沈维的视线,说:“你可以祝福了。”


    沈维追问:“当年那封情书,是不是你写的?”


    “是我。”


    “行。”沈维点头,观察着迟砚,话锋陡然一转,“时钦以前在南城欠了高利贷,这事你知道吗?”


    见迟砚眼神微变,他笑了笑:“看来你不知道,那吊桥效应总知道吧?你在他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救了他,他现在依赖你,不代表真的喜欢你,他只是以为自己喜欢你,所以会心疼你,但他潜意识里根本没信任你。”


    寥寥数语,将迟砚堵得沉默,即便他明知时钦对沈维所说的半真半假,终究是说了,却从未向他敞开心扉。


    “他为了给蓉姨治病借了高利贷,利滚利到上千万。”沈维继续说着,“躲债躲到北方来,脚骨折了不敢去医院治疗,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敢用。你对他是真心,就没察觉这些异常?还是你问过了,他就没想告诉你?”


    迟砚没接这茬,只道:“这是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不劳费心。你想操心,先拿出可以操心的能力。”


    “……”沈维面色一沉,逼近一步,“我承认你投了个好胎,也承认我现在没能力帮他。我告诉你,是想拜托你,你要真心对他,就替他解决这个麻烦。”


    迟砚起身,问:“聊完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沈维收起锋芒,认真问了出来,“你为什么喜欢时钦?”


    第52章 好喜欢你


    十二月才到中旬,街上已经飘着圣诞气氛了。


    等圣诞节一过,就要跨年过元旦了。时钦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手一直跟迟砚紧紧牵着,瞥见商场外立起的巨型圣诞树,他拽了下迟砚,声音变得雀跃:“老公,我本命年快要熬过去了!”


    迟砚应着,侧过脸,看时钦兴奋的模样,眼里闪着光。有一阵没出家门,倒把这傻子给闷坏了。


    “当初决定来北城闯的时候,我还犹豫过呢,”时钦乐呵说,“幸好来了。”


    “嗯。”迟砚抚过时钦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沈维离开后,时钦从床头柜抽屉翻出来塞进他手心,执意要他正式戴上的。


    孕吐折腾了时钦好些天,今天总算能出门透口气。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就在沈维来做客那天乖了一下,后来就可劲儿闹他,连赵萍家都没去成。


    时钦心里惦念着赵萍,打定主意今天非去不可。迟砚依他,把他之前买给赵萍的新手机和金首饰都拿了出来。


    单送手机不够心意,可金首饰吧,时钦觉得迟砚没说错,这东西说到底也是他一厢情愿的强加,不能为难干妈,送的机会在后头呢,不如挑点更实在的营养品,比如燕窝什么的。


    不过在办正事之前,他得先和迟砚去趟珠宝专柜。


    时钦想起来就对自己无语,当初为了多套点钱去安城,他精挑细选买的那对铂金戒指,居然把半夜偷偷给迟砚量的指围记错了,闷葫芦的那枚根本戴不上。


    一提这茬,他对迟砚也十分无语,还来气,当即数落起来:“你这闷葫芦,怎么什么都能憋着不说?你他妈忍者神龟啊?戒指嫌小这么大的事,你都能忍着不跟我说,这都过去多久了,肯定不让换了!”


    数落完,他一把抽回被迟砚牵着的手,直接伸到对方眼跟前,继续输出:“就我一人戴着算怎么回事?我都跟干妈说好了,今晚要正式介绍你,现在为了你,还得重买对戒!”


    “再买。”迟砚伸手,重新将他的手裹进掌心。


    “再买。”时钦学着迟砚那半死不活的调子,拿眼风剜他,“你个锯了嘴的葫芦,怎么不干脆憋到孩子生了再说啊?我那天要没拿戒指出来,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迟砚低声应道:“没有。”


    时钦:“没有个屁!跟个陀螺似的,我不抽你,你就不知道转。”


    迟砚:“……”


    前座开车的凌默听着后座两人跟老夫老妻一般,拌嘴唠家常,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欣慰。


    托时钦怀孕的福,他最近跟休假没两样。除了孕检时负责接送,就是迟砚回公司时上门陪陪时钦,闲来无事,他跟着时钦也玩起了消消乐闯关。


    车停稳在商场地库。


    下车前,时钦主动把脸凑近迟砚,配合着让迟砚帮他戴上口罩。他现在出门少不了这个步骤,被逼的,免得闷葫芦总担心他体质差,怕他沾了病毒再感冒。


    凌默打开车门,目送两口子离去。


    时钦忍着想去牵迟砚的冲动,和他并肩往前走,小声商量道:“老公,我打算给沈维买棵发财树送他家去,他年后不是要创业嘛,图个吉利。趁肚子还没大,回头约个时间,我们三个一起去干妈家串门。”


    “嗯,发财树交给凌默办。”迟砚放慢脚步,跟在时钦身边,“听你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有和沈维多往来的打算,这两天沈维又发微信骚扰他,无非是对他一周前的回答不满意。


    “那你让凌默拍了照给我挑。”时钦嫌口罩闷得慌,说话费劲,干脆把口罩勾到下颌,刚要再说,就见前方电梯里走出来两个人,女的挽着男的胳膊。


    待看清那男人的脸,时钦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迟砚第一时间察觉到时钦的异样,转头去看时,时钦已蜷身躲进两车夹缝间,左脚有旧伤蹲不实,抱头半蹲着,姿势别扭,身体正无法自控地剧烈发抖。


    迟砚迅速环视四周,并未发现什么,旋即矮身钻入车缝。他什么也没问,伸手快速帮时钦戴好口罩,胳膊就被时钦猛地挥开。时钦背脊死死抵住车门,身体还在不住发抖,口罩被急促混乱的呼吸一次次撑起又塌陷。


    “小钦,”迟砚嗓音压得极低,“我在这里,别怕。”


    这句话像触动了某个开关,时钦眼眶倏地红了,很快有泪水在眼底打转。他手指用力抠进迟砚的手背,呼吸仍乱得厉害,呵出的白汽顷刻濡湿了口罩。


    迟砚听见时钦在用气音不断重复着“回家”,那声音又轻又颤,哀求中带了一丝绝望。


    “好,回家。”迟砚用身体护着时钦,拿出手机通知凌默把车开过来。他将惊惶的时钦小心抱进车内,关门前再次环视四周,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车门一关,迟砚随即把人整个揽进怀里,对凌默沉声道:“用最快的速度。”


    巨大的恐惧如潮水,将时钦淹没,又拽入冰冷的深海。他脑子里在走马灯,循环闪回那个让他噩梦多年的夜晚,他握紧匕首朝那人身上疯狂捅刺,逮哪儿刺哪儿,直到那人彻底不动弹,他才猛然惊醒,满目猩红,双手,衣服,脸上,全都溅满了血……


    他就知道,本命年不会这么顺利熬过去的。


    每次在他觉得日子要好起来的时候,开心的时候,老天就把他按回泥里,疯狂折磨他,提醒他是个不配过好日子的杀人犯。


    是他太得意忘形了,为什么要来北城闯荡?这么繁华的大城市,连沈维都选择来创业,碰上熟悉的面孔不是早晚的事吗?他为什么非要来啊……在小县城里就不可能会碰上覃少宗的朋友。


    可不来,他这辈子就见不到闷葫芦了。


    “小钦,抱紧我,乖。”迟砚低声哄着,怀里的人却泄出一阵压抑的呜咽。


    他哄不住,时钦开始一个劲儿地哽咽,哭声微弱,断断续续,什么话也不说,情绪已然失控。


    车驶回住宅地库,时钦仍在他怀里不停哆嗦。


    迟砚让凌默打开车门,将人打横抱稳,一路紧拥着回家,抱回了卧室。他替时钦脱去鞋袜、羽绒服和外裤,又将他安顿进被窝,再度牢牢拥入怀中。


    恐惧如影随形,依旧缠着时钦,他只能凭借本能紧紧抓住迟砚,抓住这唯一的温暖与依靠。


    “小钦,回家了,没事了。”


    “周砚……”痛苦的颤音从他喉间挤出。


    迟砚一遍遍吻去他脸上的泪痕,用极尽安抚的气音耐心引导,轻声哄着:“小钦,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许久,那断断续续的哭声渐渐平息。


    就在迟砚以为时钦哭累睡着时,怀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得快听不见的颤音:


    “我,我杀过人……”


    迟砚心脏骤然一紧。


    亲耳听到这句坦白,他感受到的不仅是全然的依赖,他的傻子终于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摊开在他面前。


    哪怕这只是绝境中一次慌不择路的求助,也意味着从这一刻起,时钦这辈子,只能也只会依赖他了。


    他抚着时钦的背,抵着他额头,低声承诺:“小钦,杀了人也没关系,我会处理好一切。”


    “呜……我不想坐牢。”


    “嗯,不会。”


    落地窗外飘起了零星小雪,北城的初雪,悄无声息地来了。


    在这个飘雪的午后,迟砚静静听着时钦细碎的倾诉。那些他早已调查清楚的过往,此刻被时钦用颤抖的声音,慢慢地一字一句道出,亲手剖开了深埋多年的伤疤。


    七年前,韩贤因巨额贪污被查,时钦对此一无所知,只期待着出国留学,最终等来父亲在深秋时节跳楼身亡的噩耗。仅仅两个月后,母亲时蓉被确诊为宫颈癌晚期。


    时钦彻底失去了庇护所,瘦弱的肩膀被迫扛起责任。


    “我那时候没有钱,沈维出国留学了,找他也没用……”时钦痛苦地回忆着过去,“我不敢去医院,我知道我妈害怕,她害怕离开,看到我就会哭……”


    “我没本事,挣不到钱,我就去酒吧找认识的人给我介绍工作,然后……那个叫覃少宗的,他说可以借我钱,前后给了我不少,还请我吃饭。我那时候觉得他特别好,把他当兄弟一样,不知道他对我是那个意思……”


    “可我妈还是越来越严重,再多钱都治不好了……”


    “医生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跟我妈说,只能骗她会好起来的。她其实感觉到了,她不说话,就一直看着我,要不就拉着我的手……”


    “她瘦了好多,瘦得好吓人,我每次进病房,都喘不过气……覃少宗找我喝酒,我那时候太痛苦了,就去了,没想到他趁机亲我,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同性恋……”


    “我就躲着他,可他阴魂不散,还跑到医院看我妈。我躲不了,他老说喜欢我,叫我跟他在一起,我接受不了,一想到他亲过我脸就特别膈应,我跟他说会把钱还给他,他不要我还……”


    “我本来是真把他当兄弟的,那时候只有他帮了我……”


    “后来我妈去世了,我那时候好痛苦啊,每天想我妈,想我爸,在出租房里天天哭,不知道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时都想死了,活着真没意思……”


    “我妈临走前跟我说过的,必须每年都给她烧纸钱,说在那边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我要是不烧给她,我就不孝顺,她白养我了,所以我不能死……”


    “然后覃少宗,他又找我,逼我马上还钱……”


    “我欠了他一百万,他给我加利息算到两百万,叫我去找他,说磕三个头就同意延长期限,不然要送我进去……他家里有钱有势,我没办法……”


    “我就去夜场找他,给他磕了三个头,他又逼我喝酒……”


    凌默当初调查发来的,只是一串冰冷的文字。而听时钦亲口说出来,分量竟那么重。


    迟砚呼吸发沉,将时钦抱得更紧,用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无声地安抚着他。


    “我怕他下药,不敢喝……”


    “他一直逼我喝,看我不喝就揍我,我欠他钱就忍了,他把我按在床上,扒我裤子,我那皮带系得紧,他扒不下来就扇我巴掌,骂我是立牌坊的婊子……真的特别恶心,他还把自己裤子脱了,掏出那脏玩意儿逼我吃,我当时就失去理智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等我回神,他已经躺着不动了,浑身是血……我手上和身上,还有脸……也好多血……我就是怕他犯贱才藏着一把匕首,是他打我的时候从兜里滑出来了,我当时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就想弄死他,想解脱……我就跳楼,可没死,我就跑……一直跑……脚疼了也没停……”


    “做得很好,小钦。”迟砚吻去时钦脸上的湿意,低声鼓励。


    “我在停车场看见他朋友了,那男的叫雷骏,跟他关系很好,以前一起喝过酒,他肯定认出我了……”时钦痛苦地吸着鼻子,死死环住迟砚的脖颈,声音里满是崩溃的无助,“怎么办啊老公,我好害怕……”


    每个字都带着分量,重重砸在迟砚心上。


    时钦说了多少个字,迟砚就疼了多少下。


    “别害怕,睡吧。”


    落地窗外,夜色渐深。


    迟砚用自己手机给赵萍发了微信,解释时钦身体有点不舒服,改天再去看她。


    赵萍正好下班,很快回复:【他怀着孩子不容易,下雪别来了,等我去】


    哭累了的时钦沉沉睡去。


    他不会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有多大本事,能成功让奶奶收下了那套房;更不会知道,迟砚和赵萍时有联系,只有他还傻傻被蒙在鼓里。


    这一夜,迟砚几乎没有合眼。


    时钦情绪低落,晚饭没吃几口,整晚都黏着他不放,半夜又被噩梦惊醒,呜咽着往他怀里钻,抓着他那儿才又安心沉沉睡去。他想起在安城那家民宿里对时钦做过的事,与那个姓覃的渣子并没什么不同。


    他也一样是个渣子。


    “小钦。”


    黑暗中,他极轻地抚摸着时钦柔软的头发。


    “对不起。”-


    时钦睁眼醒来,眼眶酸胀,视线模糊。昨天的记忆汹涌回潮,他瞬间清醒。


    自己还安稳地睡在大床上,他下意识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不知道是不是太瘦的缘故,感受不到半点怀孕的迹象,竟生出几分恍惚,现在这样的日子,是真实的吗?


    他学着电视剧里常演的桥段,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脸,清晰的痛感将他拽回现实,恰好,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一看见迟砚,时钦猛地想起,昨天自己把所有事都跟这闷葫芦坦白了。


    操,歇菜。


    他是个杀人犯啊……


    闷葫芦嘴上说没事,心里怎么想的?


    “小钦,吃饭了。”


    见迟砚神色如常,还是平时那张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棺材脸,时钦心里七上八下。


    可迟砚一如既往地伺候他洗漱,帮他刷牙,拧毛巾擦脸,就差上厕所时帮他扶鸟了。不过也不是没扶过,时钦懒起来什么都不乐意干,就喜欢使唤迟砚。


    等洗干净脸,时钦才知道已经中午了。迟砚照常喂他吃饭,他食不知味地咽了几口,心里的不安实在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老公,我——”


    “小钦,”迟砚温声打断他,只给出一句承诺,“给我三天,一切都会解决。”


    时钦愣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真能解决啊?”


    迟砚看着他的眼睛,说:“嗯,相信我。”


    “操,你这面瘫脸,让我心慌慌的。”时钦扑进迟砚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腰,“我一直想跟你说,可不敢说,我之前也不敢跟我干妈联系太多,就是怕牵连她……”


    “以后不会了。”迟砚说。


    时钦心里完全没底,不知道迟砚要如何解决这天大的麻烦。迟砚出去忙了两天,但晚上会回来陪他,他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躲在家里,凌默来给他做饭时,他心里才踏实一点,根本不敢出门。


    对戒自然也没买成,他在微信上跟赵萍胡乱解释了几句,不是蜷在床上,就是窝在迟砚书房的沙发里,戴着耳机听小说,时不时点开消消乐玩两把,全靠这些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


    直到第三天,凌默带着一文件夹上门。


    时钦打开文件夹,抽出里面的资料,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内容全是覃少宗家的底细。


    出于恐惧和抵触,他这些年从不敢回忆当年的事,更没敢上网搜过任何关于覃家或覃少宗的消息。


    如今的覃家企业早已风雨飘摇,濒临破产。通篇翻下来,没有关于覃少宗的内容,只有一点,覃少宗不是独子。他父亲覃万山在外另有一个家庭,那小三生了一对龙凤胎,按出生年份算,正好是覃少宗出事的第二年。


    凌默立在一旁,心下明了老板的深意。迟砚不向时钦吐露真相,绝口不提背后的付出与谋划,又借合伙人李望之名,接触覃万山,收购覃家那个急于脱手的烂摊子,毕竟债权人也盼着尽快回款,没人愿意耗下去。迟砚宁可绕这么大个圈子,真是用心良苦。


    “覃少宗当年就不学无术,在外名声不好,加上性向问题,他父亲早就对他失望透顶,全心栽培另一双儿女。”凌默进行补充,语带双关地说了句,“迟总已经收购了覃家企业。”


    那言外之意,傻子都能听明白。


    时钦心头巨震,吃惊地望向坐在一旁的迟砚,声音发紧:“花了多少钱?”


    “还好。”迟砚语气平静,“不多。”


    “我不信,到底多少?!”时钦不懂商业,却清楚覃家当年在南城也是叫得上名的企业,就算经营不善导致破产,烂船还有三千钉,怎么可能不多?


    凌默替老板接话:“覃家在南城老工业区还有厂房,加上一些生产专利,单是这些资产的估值就不低。迟总不算亏,只花五千万就全盘拿下,算是捡了个漏。”


    时钦当场惊得说不出话,他不懂复杂的商业运作,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迟砚这五千万花出去,背后是为他买了一条人命,换了一份彻底的自由。


    什么捡漏?要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会没人争抢?又怎么会偏偏轮得到这个闷葫芦?


    凌默前脚刚走,时钦后脚就扑到迟砚身上,死死把人抱紧。向来话痨的他,这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尽全力搂着迟砚,过了好久才带着哽咽骂出一句:“你个傻逼……”


    迟砚回抱住时钦,偏过头吻了吻他耳朵,低声说:“过两天孕检建档,就用‘时钦’这个名字。检查完了,带你去看房,隔壁那套一直给你留着。”


    “操……傻逼……”时钦还是这样骂着,骂完转过头去吻迟砚,毫无章法,又急又密,吻着吻着,他鼻子一酸,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哭包。”迟砚抬手,替他抹泪。


    “呜……老公……”


    “还哭?”迟砚低笑一声。


    “我能告诉干妈了,能用回自己的名字了……”时钦从未奢望过能重获这份自由。


    他自由了。


    再也不用隐姓埋名,不用东躲西藏。


    “老公,”时钦使劲眨着眼睛,想把模糊视线的眼泪挤出去,好看清眼前的人。视线清晰的那一刻,他看到迟砚近在咫尺的脸,没出息地又哭了起来,抽噎得几乎说不成句,“我他妈……好喜欢你……”


    “……”迟砚替时钦擦着泪的手指,蓦地一顿。他看着时钦快哭花的脸蛋,耳边反复回响着时钦发自内心、亲口说出的“好喜欢你”,而这话——


    他等了七年。


    也等了十七年。


    第53章 他的傻子


    时钦重获自由,头一桩心事就是把这份喜悦分享出去。


    结果肚子里的小家伙比他还激动,午饭刚吃完就开始折腾人,直吐到浑身虚脱,脑袋也晕乎乎的,瘫在床上根本起不来,却半点脾气都没有。


    到睡前,他还攥着迟砚的手,含糊不清地念叨:“我今晚要去干妈家……”


    时钦这回吐得比之前厉害,迟砚怕他身体扛不住,轻抚着他的背低声道:“等孕检那天建完档再去,听话。”


    困意很快袭上来,时钦迷糊地想,对,得用自己的名字建档,到时候给赵萍看,还得跟沈维说一声,反正沈维这辈子没自己的孩子了,可以给小东西做干爹……


    两天后。


    时钦本就情况特殊,属于罕见病例,那位负责他的张姓主任医生对他格外关照。


    他顺利建档后又做了一系列检查,当看到化验单和数据报告上,清清楚楚印着自己“时钦”的大名时,眼眶一热,在医院里怕丢人,转身就把脸埋进迟砚怀里,偷摸哭了几下鼻子,很小声地说:“老公,我控制不住……”


    “嗯,”迟砚抬臂揽住他,低头抵着他发顶,“没事。”


    一回到家,时钦已经快饿晕了。上午是空腹做的检查,他难得一进门就有胃口,跟迟砚嚷着要吃饭。


    孕夫破天荒地主动要吃饭,迟砚生怕他饿坏,先让他吃了点坚果垫肚子,转身扎进厨房一通忙活。


    等迟砚把精心做好的营养餐端上桌,把人抱到腿上准备喂饭时,这傻子又嚷着没食欲,愣是一口不肯吃,跟他闹起了小脾气。


    “我不想吃。”时钦偏头躲开勺子,掏出手机给赵萍发微信,特意叮嘱她别做晚饭,自己和迟砚会吃过饭再去。


    “少吃两口,乖。”迟砚耐心地哄着,这娇包一会儿一个想法,难伺候,他晚上那套法子快镇不住了。时钦这阵子特别能闹人,之前喜欢抓着他睡,现在又咬又抓,劲头比吃饭都足,不给吃还甩臭脸,他每晚只能把人哄睡,自己去卫生间冲凉。


    “今天平安夜啊,”时钦日常埋怨迟砚,尾音拖得长长的,分明在撒娇,“你就不能放过我嘛,真没胃口,我是不是你老婆啊?怀孕了还欺压我。”


    “……”迟砚完全没辙,记着张主任说的,孕早期过去胃口自然会好。


    他到底心软,一个电话打给刚离开不久的助理,交代凌默去买些营养品。


    时钦赖在迟砚腿上没挪窝,听他有条不紊地向电话那头交代营养品细节,自己也没闲着,捧着手机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敲个不停,又给沈维发微信,想约好兄弟见一见,当面庆祝庆祝。


    迟砚挂了电话,目光掠过时钦亮着的屏幕,见他正神神秘秘地跟沈维卖关子。


    他放下自己手机,看了眼时钦仍有些发红的眼圈,那是在医院里留下的痕迹。


    “别老盯着手机看,”迟砚伸手,遮住屏幕,“让眼睛歇会儿。”


    正好沈维没回消息,没被逼着吃饭的时钦这会儿乖得很,立马把手机搁到餐桌上,懒懒地缩进迟砚怀里。


    他闭着眼养神,可嘴闲不住,思绪飘到哪儿就嘟囔到哪儿。


    “老公,我之前骗沈维,说我欠了高利贷。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省得他担心。回头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帮我还清了,知道不?千万别穿帮啊。”


    “嗯。”


    “我本来还想瞒到生呢,也瞒不住,干脆告诉他算了。”时钦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不也是同性恋么,又不能结婚,以后肯定没孩子,就让他做小东西的干爹。”


    迟砚:“……”


    用回真名,时钦还像在做梦,絮叨完了,开始问东问西,压根没打算让迟砚好好吃饭。一会儿说起覃家企业被收购的事,一会儿感慨当年那么风光的企业,居然说倒就倒。


    迟砚解释了一堆商业术语,时钦听得云里雾里,眉头皱了皱,最后话题猛地一转,盯着迟砚问:“操,一次性就他妈掏出五千万,你到底多有钱啊?”


    怀里揣着个黏人精,迟砚这顿饭吃得属实不容易。刚打扫两口,见时钦露出一副小财迷的模样,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对金钱的渴望全写在脸上。


    他放下筷子,逗了句:“养你和孩子没问题。”


    “还跟我藏着掖着?”时钦哼出声,“别忘了,你名下财产和股份都是我的。”


    迟砚看着他,眼底藏着笑意,没作声。


    时钦接着说:“你人也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


    这傻子……迟砚低笑,掐了把他的脸。


    “你笑什么?”时钦立刻警觉起来,这闷葫芦一笑准不对劲,“别告诉我你要反悔啊,又想跟我说你不是君子?算了,五千万都花了,不跟你计较。”


    迟砚还清楚记得时钦曾提过的澳门。那个下午,时钦在崩溃的恐惧中把一切和盘托出。此刻,时钦情绪稳定,像归巢的麻雀,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他用胳膊圈住时钦,放缓语气,问了出来:“小钦,一晚上赢一百万,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时钦顿了顿,提起这段同样想忘记的回忆,他语气里带着释然后的平静,“也是姓覃的那个傻逼带我玩的。我爸去世后我太难受了,那阵子挺堕落的,天天泡酒吧,我妈也不管我,她那会儿有男朋友。”


    “嗯。”迟砚握紧了他的手。


    “高中时你不是来过我家么?”时钦顺着回忆往下说,声音低了一些,“那时候我就跟保姆住,我妈忙起来一学期见不到几次,打电话来也只问学习成绩,不好了顶多说两句。其实我早就知道她背着我爸有男朋友了,我当时也幼稚,不懂事,总觉得我爸刚走,她怎么能一点都不难过,还忙着谈恋爱……”


    “我跟她大吵了一架,我情绪失控了,她跟我哭,我又难受,跑去酒吧喝酒,就是那次认识了覃少宗。他在包间赌钱,我凑热闹,他主动借我本金拉我一起玩,我越玩越大上头了,一下子就赢了一百万,不过后来又全输光了。”


    “他知道我烦,说带我去澳门散散心,那时候看他挺正常的,我跟他也没多亲近,就是想找点事打发时间,不管干什么都行,只要能让我别想起我爸,也别想起我妈,别让我做梦,那时候很烦他们……就是叛逆吧……”


    “再后来,我妈突然查出病,她那男朋友跑得比谁都快,她自己的公司本来也撑不下去了,欠不少债。”时钦越说越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就再也不去酒吧了,把手机卖了换钱,每天找那种日结的兼职,干得好累啊,后面你都知道了……”


    但他的眼眶,在说完后,还是慢慢地红了。


    迟砚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时钦的头发,用指腹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然后将他深深按进怀里。


    桌上手机响起。


    时钦吸了下鼻子,眼睛还泛着酸,他又闭了闭眼,仰头用鼻尖蹭了蹭迟砚的下巴,卖乖地说:“老公,我想看手机,应该是沈维给我回消息了。”


    时钦乖得不像话,迟砚心跟着软,连带对沈维的那点意见都淡了下去,应道:“好,看一眼。”


    时钦点开微信一瞧,意外道:“啊?沈维他回南城参加同学聚会去了。”


    说完,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那场同学聚会的参与者,都当年跟他一起混的,多多少少找过迟砚的麻烦,就算口头上,说话也相当不客气。


    他匆匆给沈维回了句“等你回来再约”,便放下手机,重新窝进迟砚怀里,紧紧将人抱住。


    时钦要心疼死了,连前年那场高中同学聚会都没敢再提,毕竟沈维当时还为了他,差点跟迟砚动手。他心里其实好奇得紧,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琢磨了下,刚想问,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迟砚的。


    他赶紧瞥了眼屏幕,来电显示“迟放”,随手拿起来递给迟砚,眼神带点警告:“你接,我看看是不是又来给你拉皮条!”


    迟砚虽居家办公,却对娱乐圈动向一清二楚。媒体刚爆出连曜集团的那位连总,近期频繁出入某高档住宅区,疑似与某位明星有牵扯,而那正是迟放的另一处住所。


    迟放没出国,多半是被缠上了,迟砚倒也乐得清静。眼下突然来电话,他接通前叮嘱时钦别出声,一接通,迟放那火药味十足的大嗓门就冲出听筒。


    “明天圣诞节,我把那姑娘微信推给你,你赶紧的加上!这么好的日子,还用我教你怎么过?”


    不等迟砚开口,时钦那没轻没重的蹄子就掐在了他腰侧,红着眼圈瞪着他,猴急地从他腿上下来,一把撩起睡衣,指着自己光滑白净的肚皮,满是委屈和指控地朝他疯狂暗示。


    “听没听见我说话?!”迟放在电话那头厉声追问。


    迟砚目光落在时钦的肚子上,时钦一直很瘦,平躺时腹部总会陷下去一点。现在不会了,等过完元旦刚好满三个月,此刻那片皮肤上,一道极浅的弧度已悄然隆起。


    “说啊。”时钦用气音警告。


    “二哥,以后别再给我介绍对象。”迟砚掌心轻轻覆上那道极浅的弧度,对电话那头平静地说,“我有孩子了。”


    “什么?!”电话那头,迟放惊得嗓门陡然拔高,“什么孩子?谁给你生的?你他妈婚都没结,从哪儿弄来的小野种?!”


    一听这话,时钦当场气炸了,凑到手机旁边扯起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就臭骂迟放:“你他妈的才小野种!”


    “……”迟砚耳膜差点被震破,还没拦住自己这头的小炮仗,电话那头的火箭炮就发射了,也冲着他耳朵大吼一嗓子。


    “你个逼崽子他妈的说谁呢?!”


    迟砚及时将人揽回自己腿上坐好,单臂箍紧时钦,侧头亲了下他气得发烫的脸蛋,同时对那头的迟放快速道:“二哥,晚点解释,我先挂——”


    “不行!”时钦肺都要气爆了,他每天辛辛苦苦怀着的小东西,又晕又吐,连烟都强行戒了,付出这么多,被骂小野种那能忍么?这是他给闷葫芦生的孩子,是夺家产的宝贝!


    他抢过手机就冲那头怒怼:“说你这个逼崽子呢!我警告你,别他妈给我老公拉皮条!孩子是我给他生的!”


    迟砚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时钦已经怒气冲冲撂了电话,在怀里跟他骂骂咧咧没停。


    “操他大爷的,这拉皮条的嘴怎么这么贱!真想大嘴巴呼死他!他凭什么说我们这小东西是野种?有爸有妈的——”时钦突然刹住,红着脸急忙找补,“不对,说错了,我不是妈啊,我男的,跟你一样,我们两个都是爸爸。”


    看着傻乎乎的笨蛋这样护着自己,迟砚唇角牵起笑意,恍惚间想起童年里那个娇包小少爷,也曾这样不计后果地护过他。


    那年夏天很热,太阳很大,可远不及时钦带给他的那股热。那样滚烫,灼着他的心,在他心上烙下无法褪去的印记。


    他的傻子,比太阳还温暖。


    迟砚收紧手臂,在时钦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下:“嗯。”


    “算了,你在迟家的日子不好过,我忍,不然我早骂死他了!”时钦骂得口干,一想自己总是“小东西、小东西”地叫,孩子还没个正经名字。


    他消了气,手隔着睡衣摸了摸肚子,问迟砚:“老公,我们给这小东西取个名字吧,你说叫什么好?”


    “明年七月出生,”迟砚掌心覆在时钦的手背上,“叫七七,很合适。”


    “七七?”时钦重复了一遍,拧着眉,感觉又陌生又古怪的,“你取这么快,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想了?都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么草率就定了?”


    迟砚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七是我的幸运数。”


    “哦,我说你怎么取这个呢。”时钦又念了一遍“七七”,莫名变得顺口,他笑起来,“那这小东西能投胎到我肚子里,也很幸运,就听你的,叫七七。”


    时钦又低声念了两遍,这下是彻底顺口了,低头摸着肚子说:“以后你就叫七七,知道不?管你男孩女孩,这名字通用。你要是不喜欢可别怪我,是你这个闷葫芦爸给你取的。”


    迟砚静静地看着时钦碎碎念,和肚子里的小不点互动。


    他不会告诉时钦,十七年前那个燥热的七月,大暑时节,在那样一个寻常的日子,有个省城来的娇包小少爷,莽莽撞撞地,闯进了他的生命里。


    第54章 深不可测


    赵萍新租的房子在离园区几公里外的一个老小区,一楼,是个三十多平米的一居室。


    老楼年代久远,楼道里没声控灯,黑灯瞎火看不清脚下。迟砚在身后仔细护着时钦进屋,先安顿好这心大的傻子,才折返去取后备箱里的营养品和水果。


    赵萍太久没见干儿子,早就盼得心切,一见面就拉紧时钦的手,指着客厅的双人小沙发,招呼时钦快坐下歇会儿。


    时钦摘下口罩,明知赵萍听不见,仍激动地喊了声:“干妈!”


    赵萍能看懂些唇语,看清时钦的口型后,笑着连连点头,赶紧从厨房端出提前切好、剥好的水果。


    时钦没急着坐下,打量起这间不大的一居室,被赵萍收拾得干净利落,客厅角落里还堆着些捆好的纸板。


    他探头瞧了眼卫生间,小小的,不过能上厕所能洗澡,比之前那破瓦房强太多了。关键楼房有集体供暖,他没走几步就觉得热,顺手摘掉下车前迟砚帮他戴上的围巾帽子,把羽绒服也敞开了。


    赵萍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又细细端详时钦的脸,用手势比划着说他瘦了,下巴都尖了。目光里满是心疼,她把果盘往他面前推了下,示意他快坐下吃。


    时钦在沙发上坐下,看到盘里剥好的柚子肉,果肉大块饱满,去掉了所有白筋和籽,不知赵萍费了多少功夫。


    他拿起最厚实的一块,不由分说先递到赵萍嘴边,赵萍摆手,他反而表现得比她还固执,顺带数落:“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全剥给我干什么?我想吃,有人给我剥。”


    赵萍拗不过干儿子,只好张口吃了。时钦这才满意地自己也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汁水清甜,他嚼得嘛嘛香,边吃边掏出手机打字,随后将屏幕转向赵萍,给她看:【干妈,我想跟你说个事。】


    虚掩着的门正好被推开,时钦嘴里还塞得鼓鼓的,嚼着吞着,迫不及待地冲迟砚挥手,含混不清地扬声喊:“老公你快过来,我要正式宣布了!”


    “咽下去再说,别呛着。”迟砚放下东西,立刻关上门,隔绝屋外寒气。


    一瞧见迟砚拎来的那些贵重礼品,赵萍忙起身迎上去摆手推辞。从工作到现在这住处,连搬家都是迟砚找人一手操持的,她哪儿好意思再收东西?


    可这俩孩子,一个比一个轴,根本不听劝。


    想着时钦最近爱吃水果,赵萍便不再坚持,指着沙发热情招呼迟砚过去坐,又把果盘往两人中间推了推,自己搬来一张凳子紧挨着干儿子坐下。


    迟砚吃不惯太甜的,平时极少碰水果。但自打时钦怀了孕,他就得负责扫尾,甭管是饭是菜还是水果,时钦吃不完的,咬了两口嫌没滋味的,全往他嘴里塞,不吃还不行。就几天前,那草莓甜得齁牙,时钦专挑草莓尖吃,咬完一口就往他嘴里怼,迟砚实在吃不来打算扔了,结果时钦当场就闹起了脾气,臭着脸问他什么意思,接着控诉他“我连你那吊东西都吃了你凭什么嫌弃我啊?嫌弃你他妈别亲我啊!有种舌头别往我嘴里伸啊!”迟砚最终面无表情吃下去,之后连着三天,愣是没再给时钦准备过草莓。


    下一刻,一块柚子肉就递到了他眼前。


    “吃啊老公,”见迟砚没动,时钦直接把果肉抵在他唇上,“干妈辛辛苦苦剥的,你别不给面子,不然晚上不给你嗦了,我下午学了个新花样,能让你冰火两重天。”


    “……注意分寸。”迟砚无奈张口含住,见时钦嘴角勾着坏笑,眉梢眼角都透着得意,太欠收拾。


    “你个急色鬼还知道分寸呢?怕什么,干妈又听不见。”时钦嘿嘿一乐,又塞了颗葡萄进嘴里,没再管迟砚,拿起手机,激动地准备宣布大事。


    他低头敲着字,心底其实有些发慌。赵萍本就是思想保守的传统农村妇女,来北城闯荡前,一直生活在小镇里,或许连“同性恋”这三个字,都没正经听过。


    可肚子里的小东西眼看就满三个月了,怀孕这事早晚瞒不住。时钦心一横,飞快敲完最后一行字,随即把手机往赵萍手里一塞,转而紧紧攥住了迟砚的手。


    “老公,我有点紧张……”


    “别紧张,”迟砚反手扣住时钦的手,语气沉稳得让人安心,“她会接受的。”


    时钦紧张地偷瞄了眼赵萍,见她低头专注看着手机屏幕,又用胳膊肘戳了戳迟砚,嘀咕起来:“她以前一直生活在那种落后的小镇上,可能从来没见过同性恋,我这样直接告诉她,会不会吓到她啊?”


    迟砚说:“不会。”


    【干妈,其实我们两个不是普通的兄弟关系,一直骗你,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今天想跟你说实话,我们在谈恋爱,是两口子的意思。你千万别被我们吓到,我们跟正常夫妻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性别都男的,你就当再多一个干儿子,他会跟我一起孝顺你,希望你能接受我们这样的关系。】


    时钦依旧紧张,心跳咚咚咚的,快了不止一拍。


    来的路上他早想过,要是父母还在,时蓉肯定受不了刺激,韩贤更不会允许他搞同性恋。和迟砚在一起,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叛逆,但也最不后悔的事。


    而赵萍,尽管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如亲人一般的长辈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这份来自长辈的认可。


    余光瞥见赵萍抬头,时钦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转过去,只见赵萍望着他和迟砚,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和蔼的笑,还冲他们竖起大拇指,跟着拿出手机,低头在屏幕上一笔一划认真手写了一句话,递到他面前。


    看清那行字的瞬间,像有一道暖流撞进心里,时钦鼻头一酸。


    【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过到老,我就放心了】


    “操,我怎么又想哭啊……”他慌忙低下头,嘴硬地逞强,“干妈这手机里有沙子,跑我眼睛里了。”


    迟砚伸手揽住哭包的肩,轻轻一拍,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笑意:“别管沙子了,还不介绍下七七?”


    “……差点忘了!”时钦抓过自己手机飞快打字,此刻心里再没半分紧张,只剩满满的急切。


    怕吓着赵萍,又怕她看不明白,他每打几个字就停顿斟酌,删删改改,总算打完。他从羽绒服内兜里取出那张仔细折好的超声报告单,在膝上展平,然后和亮着屏幕的手机一起,双手递给赵萍。


    【干妈,我身体情况特殊,能像女人一样怀孕,现在肚子里有个小宝宝,马上满三个月,小名叫七七,今天刚取的,等明年夏天你就能做奶奶了。】


    赵萍早从迟砚那边知晓了全部,这会儿怕时钦瞧出破绽,便用力点头配合,脸上装出十足惊喜的模样。


    神情虽是演的,可逐渐发红的眼圈却骗不了人,她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有做奶奶的福气,往后的日子,她有儿有孙,再也不缺热闹了。


    赵萍一抹眼泪,时钦本就发红的眼眶这下更红了,浸得水汪汪的还挺委屈。迟砚由着他掉了几颗珍珠,才捞过一旁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手帕,仔细擦净他的脸。


    就为这哭包,他现在出门得随身备着手帕。


    “好了,再哭伤眼睛。”迟砚捏着时钦下巴,抬了抬让他对上自己目光,另只手拿着手帕,慢慢擦着他又变湿漉漉的眼角,刻意分散他的注意力,“乖,再跟干妈介绍下自己,该回去了,周末我让凌默过来接她。”


    时钦近距离望着迟砚,目光扫过他左眼下方那颗自己没事就爱摸两下的泪痣。那过分熟悉的眉眼间无端掺了丝陌生,他仿佛隔着时光,瞥见了过去那个冷淡疏离,从不把他放眼里的周砚。他微一愣神,那点陌生便散了,眼前是他最喜欢的迟砚。


    他心口蓦地一涩,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欺负这么好的闷葫芦。


    “周砚。”时钦轻喊了声,这个在他青春里打转的旧名。


    “嗯。”迟砚应着。


    时钦只是想这么叫一下。


    两桩大事宣布完毕,他终于拿出那张藏了多年的身份证,隐去不堪的往事,将自己的真名“时钦”告诉了赵萍,隐姓埋名的理由和说给沈维听的一样。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赵伟,更不是那些随口瞎编的张三李四。


    他就是时钦-


    八点从赵萍家出来,空中又飘起了细雪。


    单元楼到车那儿不过短短一程,时钦却被迟砚裹得严严实实,围巾绕了两圈,帽子压得低低的,连手套也替他戴得服服帖帖,浑身上下只露着一双眼睛。


    等钻进副驾,时钦就扯下口罩和手套抗议:“你至于么?我一大男人没那么娇气,戴围巾帽子就算了,就这么两步路,戴什么手套啊,被你裹成猪了。”


    迟砚:“……”


    跟嘴硬的死鸭子没什么好说的。迟砚探身,拉过安全带刚给这娇气包系上,脸颊就被一双手捧住,一堆热情又响亮的吻紧跟着贴了上来。


    时钦结结实实地连亲了好几口,立马又放开人,催着开车:“快回家,看你今天表现这么好,把水果都吃了没浪费,除了冰火两重天,再奖励你一个金枪销魂!”


    迟砚:“……”


    两秒钟后。


    迟砚:“少看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时钦瞥他一眼,往座椅背上一靠,等车开出去了才哼笑着说,“我今天心情好,乐意多嗦会儿,你个急色鬼不偷着乐,还跟我装上了。”


    迟砚驶离车位,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不再接话。


    “回答我,”时钦得意地逼问,语气黏黏糊糊的,“到底想不想要嘛,老公?”


    迟砚保持沉默,没搭理时钦的臭来劲。


    “真不理我?”时钦盯着前方道路,不依不饶,“再装。等会儿车一拐弯你要是还不吭声,后果自负。”


    车轮平稳转过弯道,车里静悄悄的。


    “行,你接着装。”时钦故意气迟砚,“我嗦别人的去。”


    “胡闹什么,”迟砚眉心拧了下,“找抽。”


    时钦“噗嗤”笑出声,还阴阳怪气地刺激他:“哎哟,这就急眼了啊?也对,这世上除了我,谁吃得下?谁能天天晚上哄着你?刚才不是挺牛逼的么?”


    迟砚:“……”


    哪怕已经很喜欢很喜欢闷葫芦,时钦还是有一点非常不满意,话赶话地提了出来:“老公,你在外面随便怎么装都行,就是在我面前不能装,听到没有?”


    迟砚沉默了下,应道:“嗯。以后不会。”


    时钦满意地点点头,把话题绕了回去:“那你现在老实说,想不想要?”


    傻子单纯指的是那档子事,迟砚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层。


    他只又应一声,说:“少看片。”


    时钦惊讶:“操,你怎么知道我看片了?说明你也没少看啊。”


    迟砚:“……”


    时钦:“我以前就看过男女的,同性恋的没看过,这不好奇么,前两天管沈维要的资源。”


    迟砚:“……”


    时钦:“他还藏着掖着不肯发给我,大爷的,求了我半天,就知道他存货不少。以前他就带我看片,那什么波多野结衣,还有谁来着,忘了。”


    迟砚:“……删了。”


    时钦:“不行!”


    就为了删不删那几部片子的事,两人在车里你来我往拌了一路嘴。


    时钦嘴皮子利索,叽叽喳喳,歪理一套接一套。等车开进住宅区的地库,迟砚由着傻子去了,哪怕这傻子要学片里那糟糕的台词,他也认了。


    “你看你又管我,”时钦被迟砚热乎的手掌牵着,等电梯的间隙还不忘凑他耳边数落两句,“不就几部片子么,我还不是为了你?等满三个月就能做了,急死我了。”


    迟砚侧目看时钦,低声点评:“急色鬼。”


    两人正逗着闷子,电梯抵达,门一开,迎面遇上一张熟面孔。


    迟放一见电梯外手牵手腻歪的两人,顿时冷笑:“回来了?知道我敲了多久的门么?”


    时钦瞬间警惕起来,护犊子似的往迟砚身前一挡,眼神戒备地盯着迟放。


    迟砚牵紧时钦,不露声色地向前半步,将时钦完全护在身后,才转向迟放:“二哥,过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一提这茬,迟放心头的火就直往上窜,好好的平安夜,过得那叫一团糟。本想陪蒋家二小姐共度,谁知未婚妻和闺蜜直接飞去了香港,招呼都没打一个。等他打电话去关心,对方竟甩他一句:“陪你的小情儿好好过吧,记得帮我要张白牧的签名,我闺蜜喜欢他。”


    他没弄死白牧都算佛祖下凡了,还他妈要签名?!寻思着找个旧相好温存一番泄泄火,结果……说多了全是泪,屁股这会儿还开着花,没了脾气。


    迟放索性又跟进电梯,硬生生往两口子中间一插,犀利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等上楼进了门,他劈头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孩子在哪儿?”


    时钦在电梯里就憋不住了,可算逮着机会,他先瞪了迟砚一眼警告他不许插嘴,这才扬眉吐气地怼回去:“在我肚子里!”


    “???”迟放上下打量了时钦两眼,眼神跟看傻子没两样,甚至懒得搭理,忒他妈幼稚。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叼了根烟在嘴边,“行啊迟砚,连你哥都敢耍了?”


    “别抽烟。”迟砚抬手便将迟放咬着的烟取走,又顺势拿走他刚掏出来的打火机,“没耍你,他确实怀孕了。”


    “谁耍你了!”时钦一把扯下帽子围巾,随手往迟砚怀里一扔,当即掏出给赵萍看过的那张超声报告单,紧接着“唰”地拉开了羽绒服拉链。


    时钦动作快得惊人,迟砚一秒没盯住,这傻子就已经当着迟放的面一把掀起衣摆,露出肚皮,还故意挺了挺腰,把肚子往大了挺给迟放这同性恋看。


    “马上满三个月了!”时钦摸着肚子炫耀。


    迟砚攥着他手腕拉下来,替他整理好衣摆,低声说:“你先回房间。”


    时钦不听:“不行。”


    若不是时钦身形清瘦,迟放几乎要以为那是吃胖的赘肉。他有生之年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目光在超声报告单上反复瞧,始终不信,怀疑迟砚在糊弄他,可那白花花的孕肚隆起明显,不像是假的……


    他转头看向迟砚,语气复杂:“迟家祖坟上真是冒青烟了,这么稀罕的都能让你碰上。”


    迟砚要和迟放单独谈谈,奈何傻子哄不走,最后是真没辙了,他凑到时钦耳边,压低声音,主动说想体验那什么冰火两重天,什么金枪销魂,哄他回房间再多练练。傻子眼睛一亮,这才罢休,乖乖回了房。


    时钦脱了羽绒服,往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瘫,刚掏出手机想打两把消消乐,心里却实在放不下外面的闷葫芦。


    他一个打挺坐起来,打算溜去偷听,手机“叮”地一响,见是好兄弟发来的微信。


    沈维:【时钦,你是不是没和我说实话?】


    时钦没看明白,回复问:【什么意思?】


    很快,沈维的新消息又来了。


    沈维:【周砚在你旁边吗?算了,等我回北城再找你。】


    时钦:【你别吊我胃口啊,他不在我旁边,你赶紧说!】


    时钦这回等了好几分钟,才收到回复。


    沈维:【有人几个月前,花不少钱打听你过去的事,那人用了个英文名,听说个子很高,长得也不错。我怀疑是周砚,现在告诉你,你别又傻乎乎告诉他。我是真觉得他这人不简单,心思深不可测,行为也古怪,你好好回忆下,你们什么时候遇上的,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和你提过周家或周焕没?是不是完全切断了联系?为什么切断?就算他后爸对他不好,那他亲妈呢?说明他恨那个家,为什么恨?他在那个家里长大,和周焕感情不是一直不错吗?不至于恨到和那个家断绝关系的地步吧?当然这些只是我自己瞎猜,你长点心眼吧。】


    “……”时钦看完后,脑子不知道怎么转了。


    第55章 平安夜快乐


    迟放烟瘾犯了,坐下来刚摸出烟盒,下一秒就被迟砚伸手没收了。


    他抬眼重新打量这个回了迟家快七年的弟弟,严格说起来,他和迟砚的手足情分,还不及身边跟过的那些小情儿。


    清楚迟砚不爱亲近人,迟放没多余啰嗦,直奔主题问道:“那个叫时钦的,是你高中同学?”


    “嗯。”迟砚没否认,随手将烟搁茶几上。


    “我说名字怎么有点耳熟,”迟放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当年把你弄得走投无路,求到我面前来的,就是他吧?”


    家里有个情绪敏感的哭包,迟砚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只淡淡道:“已经过去了。”


    “我怎么记得,你那闹笑话的情书是个恶作剧?”迟放显然不打算放过这弟弟,语气里满是讥讽,“合着当年是糊弄我呢?多少年了还在惦记,世上男人死光了?”


    “二哥,”迟砚打断他,“平安夜快乐。”


    “……”后门还没完全合拢,迟放能快乐就他妈见鬼了。心知这是弟弟在下逐客令,他脸色一沉,当即泼下一盆冷水,“别以为他能生个孩子,就能进迟家的门,平白给人添场笑话。你也就是赶上好时候,老头子现在着急抱孙子,有机会赌一把。”


    “他不会进迟家,孩子也不会姓迟。”迟砚语气平稳,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迟放登时坐直身体,一下牵扯到屁股,抽着气缓了缓才质问:“你说什么?”


    “随他姓。”迟砚说。


    “你他妈真是疯了!”迟放怒火攻心,骂得又冲又急,“你一同性恋,还能找女人结婚生孩子?要是能,这孩子爱跟谁姓跟谁姓,我没一句废话!现在老天白送你一个,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点声,”迟砚低声提醒,“别影响他休息。”


    顾及那未出世的孩子,迟放强压着火,嗓门也压了些,语气却依旧又冲又急:“那我倒要问问你,当初求我带你回迟家,是图什么?你今儿跟我交个底,我也跟你交个底,总不能让我领头白眼狼回来吧?你他妈对得起我么?”


    迟砚对这位二哥始终心存感激,从未想过闹僵或撕破脸。他知道迟放无法理解自己,也没指望对方能理解,只平静开口:“二哥,我名下所有迟家的股份——”


    “全给我,是么?”迟放立刻截住话头,“我稀罕你那点股份?真他妈操了!行,我先跟你交个底,我为什么催着你结婚生孩子。”


    迟砚再次提醒:“小点声。”


    这回不用他说,迟放自己就压低了嗓门,尽管满心不甘,还是沉着脸把话摊开:“我他妈知道老头子瞧不上我,我也争不过迟肃,我是二房生的,打小就看他们母子俩脸色,我妈那个受气包,到今儿还在看迟肃的脸色,这口窝囊气我他妈忍了二十八年。”


    迟砚从小便习惯忍耐,迟放口中的那些窝囊气,落在他眼里都算轻的。


    他没劝,也无从劝起。


    “迟耀在外面不止三个私生女,还有个带把的,你不知道吧?”迟放话锋陡然一转,“那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结果呢?一分没捞着,反倒被扣了个‘诈骗犯’的帽子送进去关了几天,你看她有做亲子鉴定的机会么?”


    迟家的门没那么好进,迟砚自然清楚。


    “当初为什么帮你做亲子鉴定,因为我看出你不一样,你眼神很像老头子,有野心,能让他满意。”迟砚盯着迟砚,继续说,“事实证明我没看走眼,他确实挺待见你。这点我特意没让你知道,省得你蹬鼻子上脸,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但你跟他不亲近,又没在他身边长大,你妈又是个陪酒女,他没法真正信任你,懂么?”


    在迟家,迟砚并不需要获得谁的信任,只道:“二哥,谢谢你。”


    “让你管理这破逼娱乐公司,是迟肃的意思。”一提那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大哥,迟放又急了些,“你唯一的机会就在跟前,别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还搞同性恋?真他妈让人服气!我要是你,就抓紧时间生孩子,趁年轻多生几个。”


    迟砚:“……”


    “你现在要做的,”迟放语重心长地劝弟弟,“就是哄着时钦多给你生几个,气死迟肃那个不孕不育的傻逼!”


    迟砚没搭腔,实在是迟放这想法过于幼稚,跟某个幼稚的傻子有得一拼。


    “别嫌孩子多,”迟放当场拍板,撂下承诺,“真忙不过来,二哥帮你养。”


    眼看这场交谈逐渐沦为鸡同鸭讲,迟砚正准备结束,手机倒适时响起。来电显示“连曜连总”,是年初拍卖会上,连戈主动跟他互换了联系方式。


    他接通电话,直接开了免提,客气招呼:“晚上好,连总。”


    “晚上好。打扰你了,小迟总。”电话那头传来带笑的嗓音,听着十分客气,“我正找你二哥,请问他在你旁边吗?”


    一听见这畜生的声音,迟放顿时菊花一紧,屁股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他脸随即变色,忙对着迟砚一个劲儿摇头摆手,用口型示意自己不在。


    迟砚对那头道:“他不在。”


    迟放刚松了半口气,心想这弟弟总算没白疼,电话那头却忽然传来两声轻笑,听得人心里发毛。


    “哦?那倒奇怪了。我在他身上装了定位,按理说……不太可能会出错。”


    “……”迟放瞬间暴怒,抢过迟砚手机就开骂,“你他妈把定位装哪儿了?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连家生了你这么个畜生,倒他妈八辈子血霉!”


    “开个玩笑而已,这么激动干嘛?”那头的笑声更明显了。


    迟放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狠狠掐断电话,将手机扔回给迟砚,接着跟他吐槽带骂:“这畜生最近克我,你赶紧把他拉黑。你嫂子原先不介意我的性取向,前一阵我找她聊了聊,她同意过两年试管要一个,今儿就变卦,非说要解除婚约,还有白牧那小浪蹄子,真他妈的……我脸往哪儿搁?成笑话了。”


    迟砚面无表情地安慰了句:“二哥,想开点。”


    迟放:“明年就当爹的人,少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迟砚不说了。


    男人生子属实罕见,迟放难免好奇,难免心动:“你这媳妇儿到底怎么怀上的?他有哥哥弟弟么?快给我也介绍一个,这婚不结也罢,不伺候了。”


    迟砚:“……有个哥哥在美国,去吧。”


    迟放:“长得怎么样,有你媳妇儿漂亮么?”


    迟砚:“……”


    同一时间,卧室里的漂亮小媳妇儿,被好兄弟抛来的一堆问题绕得脑袋发晕,半个都答不上来,彻底处于懵逼状态。


    时钦这才发现,自己对迟砚过去的了解,少得可怜,除了知道他需要钱才回迟家,以及沈维说的他差点被退学那事儿,还有什么?好像没了。


    他越想越糊涂,心里头也乱糟糟的,还带着点小委屈,都是两口子了,这闷葫芦怎么就不主动跟他说说过去的家庭情况呢?有什么不能跟他讲的?


    不能他不问,就不说啊。


    他不问那不是怕揭开伤口撒盐么!


    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沈维的消息又接二连三地蹦了出来。


    沈维:【时钦,其实我以前暗示过你,你那时候对同性恋这事很抵触,思维特别直男。你谈过两个女朋友,还让我帮你出主意怎么追,初恋挺短,就谈了半个月。第二个时间长点,谈了一学期,你为了这女朋友放过我多少次鸽子,还记不记得?】


    时钦对放鸽子的次数完全没印象了,只模糊记得有一回,他跟沈维早约好去邻市漂流,结果那天刚好是女朋友生日,他就推了活动,陪对方玩了一整天。


    沈维:【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周砚,也很依赖他,但你自己心里能分清吗?为什么喜欢他?他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他的性格,他的优点,想过吗?】


    为什么喜欢闷葫芦……


    沈维:【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很不合适,也不怕被周砚看见,你可以找他谈谈心,多去了解他,别什么都稀里糊涂的。找他之前,我希望你自己先认真想想,你真的是同性恋吗?你是喜欢他给你提供的帮助和物质,还是单纯喜欢他这个人?或者只是生理上的冲动?你想好了要和他过一辈子吗?】


    沈维:【算了,我在南城瞎操心有什么用,后天回北城,给你带点家乡味道,有什么想吃的?】


    时钦哪还有心思想吃的,满脑子都被那个闷葫芦占着。


    他知道沈维是为他好,提出的那些问题也句句在理,全戳到了点子上,是他之前没深思过的。现在仔细一想,确实处处透着不对劲,连这闷葫芦都显得格外古怪。


    不知道拉皮条的走了没,时钦抓紧时间,先问起沈维另一件事,前年的高中同学聚会,和迟砚怎么就突然要打起来?真是因为他么?许聪那人说话有时候没个准头。


    在等沈维回复的间隙里,时钦捧着手机来回琢磨。


    沈维:【妈的,你不问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我觉得更可疑了。】


    时钦心脏猛地一跳,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没法形容,就觉得天天睡在枕边的人,至于么?


    他跟迟砚都那么亲密无间了,迟砚又对他好得没话说,不光照顾他吃喝拉撒,五千万还说砸就砸,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这不纯纯傻逼么?哪有上赶着给仇人当保姆的道理啊?


    沈维:【其实同学聚会连着组织了三年,就那年办成了,我刚好那时候回国,想碰运气找找你,班长说周砚也会来,还说他最难请,前两次都直接拒绝了。】


    沈维:【许聪说周砚混得特厉害,我就过去找他打招呼,结果他上来就问我你是不是在美国。他妈的,我当时没多想,正好杨帆迟到来晚了,随口提了一嘴,说他俩五年前在美国偶遇过。】


    时钦对杨帆有印象,成绩不怎么样,不过家里挺有钱的,往国外跑不稀奇。


    他心想,跟闷葫芦偶遇更不稀奇啊,那时候迟砚已经回迟家了,肯定有钱出国。


    沈维:【我当时第一反应周砚去美国是找你算账的,我就问他什么意思,他不说话,我火一上来就想揍他,班主任过来拉架,毕竟是同学聚会,闹大了难看。】


    沈维:【我操,一切都合理了!】


    时钦脑子还是稀里糊涂的,着急追问:【什么合理了?快说啊!】


    沈维:【等我回北城当面跟你说,你先别直接找周砚打听,实在想知道,随便找个理由问问他周焕的情况,之前在安城,他不是说周焕在国外?我那时候就挺怀疑的,明显在敷衍我们。】


    沈维:【你个笨蛋,别再稀里糊涂,听见没?】


    时钦:“……”


    时钦没法不稀里糊涂,心里跟有猫爪子在挠似的,恨不得立刻揪住迟砚问个水落石出。可又怕这闷葫芦打太极敷衍人,鬼知道他嘴里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偷偷把沈维发的消息收藏好,又利落地删除了聊天记录,琢磨着待会儿找机会打听打听周焕的情况。


    谁知刚走出去,时钦就见家里闹哄哄的,多了个他没见过的陌生男人,那个拉皮条的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冲着对方疯狂瞎逼逼,迟砚还在那儿拉架。


    操,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平安夜跑别人家里来吵架,那不傻逼么!


    第56章 以爱报怨


    “你他妈哪儿来的脸?!”


    迟放吼得嗓子发疼,一把搡开拉架的弟弟,动作猛一顿,扭头瞪向迟砚:“你跟这畜生私底下挺熟啊?他连你家都认得?”


    “说了有定位,”连戈云淡风轻地接话,“你又不信。”


    “你——”迟放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懒得跟畜生多费口舌,抡起拳头就要往连戈身上招呼。


    眼看迟放情绪失控,迟砚索性不再劝他,也担心自己手劲儿太大反倒刺激得他更疯,便绕过两人,径直去打开了门。


    迟放被迫纵欲了一下午,空有一米八几的个头,这会儿早就外强中干,拳头还没挨着人,手腕就被连戈精准截住,顺势一拽,直直栽进对方怀里。


    他火气冲天刚要开骂,半拉屁股就被狠狠掐住,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半边身体都麻了,全靠及时扒住这畜生才没当场摔下去,在弟弟面前算是丢尽了脸面。


    “嘶,我跟你没完……”


    连戈没理会龇牙咧嘴的迟放,注意到卧室方向探出来的脑袋,只对迟砚客气一笑:“平安夜快乐,就不打扰小迟总了。”说完,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人薅出了门。


    “迟砚!”迟放吼出声,眼睁睁看着那扇门被畜生“砰”地一声关上。门里,自己那弟弟还笔直地站着,半点要拦的意思都没有。


    ……他妈的,这白眼狼!


    将人拖到电梯前,连戈才松了手,漫不经心道:“明天圣诞节,我给伯父准备了份厚礼。算上今天下午的,刚好八小时,够他欣赏一整晚了。”


    迟放心里惦记着孩子随谁姓这桩大事,实在没闲心跟畜生纠缠,冷笑一声:“连董儿子亲自下海拍片,自导自演一手包办,挺辛苦,怎么不给家里准备一份?”


    “你怎么知道我没准备?”连戈反问。


    “……”迟放脸色一变,低声警告,“威胁到我头上来,你这小畜生还嫩了点。”


    连戈笑了下,揶揄他:“比你硬就行了。”


    “滚!”


    电梯门一开,迟放又让人一把薅了进去,身体重重撞在厢壁上,唇被粗暴地碾住,连带头皮也被畜生扯得生疼。他今晚真是气糊涂了,竟忘了要时钦的联系方式。


    得给这弟媳好好洗洗脑,孩子必须姓迟,没得商量!


    家里终于重归安静。


    迟砚抬腕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再放水泡澡显然来不及。这阵子一到晚上十点,时钦就自动犯困,往他怀里一拱,跟小孩似的得闹会儿觉才肯好好睡去。


    他推开卧室门,见时钦还瘫在沙发里,捧着手机玩消消乐,难得这么乖顺,没闹丁点脾气。


    游戏音效欢快地响着,屏幕上小动物接连消除,一路顺利过关。可时钦玩得心不在焉,刚才那两人一走,他差点就冲出去问个究竟,硬生生憋住了脚步,躲回房间逼自己冷静下来,还把沈维发的那些话匆匆扫了一遍。


    然而此刻一见到迟砚,他那被强压下去的好奇心,又瞬间按捺不住了。


    “今晚不泡了。”迟砚单手解开袖扣,将衬衣袖挽至小臂,“过来洗漱,冲个澡。”


    “哦,来了!”


    时钦见迟砚先进了浴室,立刻丢下手机追过去,从身后一把环住他的腰,脸颊紧贴在他背上,随口问道:“老公,那男的谁啊?是不是之前电话里跟你哥干架的那个?”


    “嗯。”迟砚用洗手液洗净双手,拿出时钦的牙刷挤上牙膏,又将漱口杯接满温水,这才转身。


    时钦仰起脸,乖乖张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神情专注、认真帮他刷牙的男人。


    他愣愣的没挪开眼,在牙刷摩擦着牙齿的刷刷声里,忽然走神,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这个闷葫芦?


    答案不就摆在面前么!


    当然是因为迟砚对他好啊!


    每天这样无微不至地伺候他,让他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日子。往肉麻了说,这闷葫芦还给他把过尿呢,赶上他懒得起,就一声令下的事。还为他砸那么多钱,给赵萍安排了稳定工作,大几百万的房子说买就买,从头到尾没让他操过多少心。


    更重要的是,迟砚给了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自由身。


    至于优点,不也摆在面前么!


    十个手指头压根数不过来:有钱,长得帅,身材好,够大,个子高,有胸肌,腹肌也算一个,做饭好吃,会烙香葱饼,会做各种家务,技术不错,身体热乎像暖炉,急色,舌头软很会亲,跟狗皮膏药一样很黏人,有耐心,不花心,还有……


    “漱口。”


    思绪被打断,时钦赶紧接过漱口杯,心里偷偷再补上一个优点:声音好听,喘起来简直性感得要命。他又在心里暗自承认,其实每晚贪那几口,就是想听这闷葫芦多喘几下,白天面无表情跟机器人似的,夜里在床上倒挺会騒,净他妈勾引人。


    迟砚透过镜子,看着时钦乖乖漱口的模样,这傻子今晚乖得反常。


    漱完口,时钦立马又仰起脸,等热毛巾敷上来,他使劲吸了吸毛巾上熟悉的淡香,和闷葫芦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真好闻。


    脸刚被仔细擦干净,时钦就忍不住了,没等迟砚挂好毛巾,他一把抱紧对方,整个人黏上去撒娇:“老公,快嘴一个,突然很想亲你。”


    迟砚的目光在时钦脸上停留一瞬,随即低头吻住他。


    柔软的唇瓣相触,一亲上嘴,时钦那稀里糊涂的脑袋瓜什么都不想了,就一个清晰的念头,怎么可能只是生理上的冲动?换别的男人,他早恶心死了。


    哪怕抛开全部优点,单凭迟砚一次性为他砸下五千万,就足够他喜欢他。


    等被迟砚从头到脚细心伺候着洗干净,吹干头发,时钦舒舒服服躺上床,抱紧他的大暖炉,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其实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只剩最后一点好奇悬着。


    他往迟砚怀里蹭了蹭,声音放得软软的,像是随口闲聊般问:“老公,下个月底不就过年了么,你要回南城那个家过不?”


    生怕被瞧出心思,他又连忙找补了句:“我现在也敢回南城了,等有机会,带你去见见我妈,她临走前就说过,我要是找对象了,一定要带给她看。”


    过年的事,迟砚早有安排。


    他明天得去趟科技公司处理些工作,再和李望开个会,实在抽不出时间,便定了后天带时钦把房子敲定。下个月正好和赵萍那套房一起收拾妥当,尽早搬过去,免得迟放再找上门,那位连总又追上门,扰了时钦养胎。


    这些背后的琐碎筹划,迟砚一句也未多提。他只是将怀里的人揽紧了些,低声说:“在新家陪你过。”


    “……”时钦愣了愣。


    他原以为迟砚就算不回周家,也得回迟家过年。他还想着,今年有赵萍陪自己,这闷葫芦回去就回去吧,毕竟那么一个大家族,过年肯定一堆屁事。


    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句回答,时钦心里一软,还涨涨的,天底下哪有上赶着陪“仇人”过年的傻子?这闷葫芦,怎么可能会恨他?分明是以爱报怨。


    他猛地钻出被窝坐起身,又俯身凑过去,双手捧住迟砚的脸,就是一通毫无章法的乱亲,怎么都亲不够。唇瓣厮磨间,时钦不忘絮絮叨叨地数落:“操……亲死你算了……你个闷葫芦,我不问你就不说,我他妈亲死你……”


    “惊喜。”迟砚刚勉强挤出两个字,便被猴急的傻子堵住了嘴。


    “真能憋……把你嘴亲烂……”时钦睡觉不爱穿衣服,此刻光溜溜地缠在迟砚身上,亲得又急又重,动作幅度颇大。他挺着那微微鼓起的孕肚,几次压到迟砚胳膊,眼里心里都只有老公,哪还顾得上肚子里的小不点?甚至完全忘了自己还怀着孕,气息不稳地呢喃,“老公,我想做……”


    迟砚及时护住他的腰,任由时钦黏着又亲了十几回,才低笑着哄他说:“等稳定了,睡觉,乖。”


    “你大爷的,好意思笑……”时钦气呼呼地躺下来,浑身刺挠憋得难受,抬手就对迟砚使出了他这几晚自创的绝活“碎奶掌”,揪住并使劲一掐,如愿听到一声细微的低哼,才悻悻罢手,“活该,要不是你搞大我肚子,我现在能这么难受?”


    难受的何止是这傻子?


    迟砚呼吸沉了些,偏过头,克制地吻了吻时钦前额,伸手关了床头暖灯。


    “还亲我?不做就别亲,让你亲了么!罚你再亲两下,亲嘴。”


    “……”


    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时钦盯着黑暗,想起刚才没问完的话,干脆转移注意力,假装不经意地开口:“老公,除了那次同学聚会,你之前回过南城没?我都好几年没回去了,想回去看看。”


    迟砚知道时钦想家,声音沉在黑暗里,更显温和:“等明年七七出生了,带你回去。”


    操,这闷葫芦果然避重就轻,不对劲。时钦不死心,换了个说法继续探他口风:“时间真快啊,同学聚会都两年前了,你是不是就那次回了南城?”


    想到回南城参加同学聚会的沈维,迟砚睁开眼,道:“夏天回去过一次,那边有个项目。”


    和几个月前的时间对上了!闷葫芦没敷衍也没撒谎!时钦“哦”了一声,逮住机会追问出最关键的:“对了老公,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弟在国外?周焕在国外干什么呢?哪个国家啊?”


    周家兄弟的感情,别说沈维看在眼里,时钦也一清二楚。迟砚过去对周焕特别好,如果连他们都不联系了,那说明闷葫芦是真的和那个家断了关系。


    他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迟砚的回答。


    “在澳洲修水管。”


    “操……”时钦瞬间无语,亏他心里才夸过这闷葫芦实诚,结果转头就来这么一句,合着心里头根本就没把他当老婆,而是当傻逼在糊弄呢!


    “周焕在澳洲修水管?我他妈还在日本下海呢!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么,不想说拉倒。”


    “……”


    怀里的人一骨碌钻出去,又翻身背对着他闹脾气,迟砚对傻子没辙不是一天两天了,无奈解释:“他在澳洲工作。”


    时钦竖起耳朵,却没再听见下文,死闷葫芦又开始装哑巴。他忍不住打听:“干什么工作?”


    迟砚:“水管工。”


    时钦:“操,他马里奥啊!”


    迟砚:“……”


    时钦急脾气,直性子,懒得再绕弯子,索性挑明了问:“你有没有周焕的微信?推给我,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挺想他的,沈维也想他,他过年回国不?”


    安静了好一阵,他才等来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没有。”


    操闷葫芦大爷的,他忍,等沈维回来!


    第57章 古怪的闷葫芦


    “钦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周焕把装了最新款苹果手机的纸袋往时钦手里推,死活不肯收。


    “操,送你你就拿着,别跟我来这套。”时钦胳膊一扬,急脾气发作,“国内刚上市,多少人排队都买不着,我这可是托人从国外代购回来的,帮你刷好机了,还是64G最大内存,瞧我对你多好?”


    “真的太贵重了……”周焕低下脑袋,攥紧了拎绳。


    “你叫我一声‘钦哥’,我就拿你当亲弟弟,懂不懂?不收下,这兄弟没得做了,以后也别再叫我。”


    周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力点头,却又低声说:“我哥看见了会生气的。”


    “是嘛?”时钦就乐意看那棺材脸不高兴,心里偷着乐,“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整天摆着张冷脸,跟谁欠他几百万似的,是不是在家经常冲你生气?”


    “没有,”周焕挠了挠头,“是我学习压力太大,退步了,只要一退步他就说我,寒假也不让我出来找你们玩,逼着我在家做题。我要是用这么好的手机,他肯定觉得影响学习……他成绩那么好,爸妈就老拿我跟他比,可我真不是学习的料,能考上高中,也是以前我哥天天给我补课,逼出来的。”


    时钦打死都不愿承认那闷葫芦成绩好,真有本事,怎么没去重点高中?无非是矮子里拔高个罢了。


    他一巴掌拍在周焕肩上,大言不惭地甩出承诺:“别搭理你哥,不是学习的料就不学,多大点事?以后跟着我混,有你好日子过!走,带你打台球去,你沈维哥也在,正好教你怎么使这苹果手机。”


    “不行啊钦哥,”周焕急忙拉住他,“我是偷跑出来的,我哥今天在家,我还有两张卷子没写完……”


    一听那闷葫芦在家,时钦立马来了劲儿:“操,都他妈快过年了还不让你喘口气?他是人么?!”


    “你们一毕业我就升高三了,我爸妈怕我考不上好大学,天天逼着我呢。”周焕甩了甩手,“手都写酸了,正好你找我,我才找机会出来透透气。”


    南城空气湿冷,一阵寒风刮过,时钦臭美只穿一条牛仔裤,冻得打了个哆嗦,干脆一把勾住周焕,笑道:“那我去你家陪你写卷子,有不会的,钦哥教你。”


    “真的?那沈维哥怎么办?”周焕问。


    “叫上他一起。”时钦说得像回自己家一样理所当然,见周焕没反对,他当即掏出手机打给兄弟,嗓门响亮,“沈维啊,我跟周焕在一块儿呢,你也过来呗?对,上他家陪他写卷子,他有些题不会,你给他讲讲。”


    电话那头沈维直接发飙:“时钦你特么吃饱了闲的?寒假才放多少天?我还得上门给你小弟免费当家教?我欠他的?”


    “怎么说话呢,”时钦松开周焕,往旁边挪了两步,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强势,“闲着也是闲着,来嘛,他早点写完,我们早点打台球,我请客!”


    沈维骂了句:“操,知道了,我现在打车过去。”


    时钦挂了电话,摘下背包拉开拉链,贴心地对小弟说:“手机先放我包里,省得你哥看见了瞎逼逼。”


    “谢谢钦哥。”


    “说好了啊,以后跟钦哥混。”


    “跟你这种人混,能有什么出息?你害我哥跟家里断绝关系,害我们兄弟反目成仇,这就是你的目的,对吧?你有什么脸心安理得地跟我哥在一起?你对得起他吗?”


    周焕冷不丁变脸,原本清亮的声音陡然变得诡异又陌生,那没大没小的质问字字诛心。时钦只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猛地惊醒过来,在熟悉好闻的气息里才发现是梦,自己竟梦回高三那年的寒假,还梦见了周焕。


    操……


    卧室里一片漆黑,他往枕边一摸是空的,赶紧按亮了暖灯,抓过手机划开屏幕,居然十一点了。微信有未读消息,点开一看,是迟砚八点发来的。


    老公:【小钦,我今天很忙,六点回。】


    老公:【在家乖一点,好好吃饭,想吃什么水果跟凌默说。】


    时钦把两条消息来回看了几遍,心里才慢慢踏实下来,有点后悔昨晚说好的“冰火两重天”奖励没给闷葫芦,就那么睡了。


    当时只顾着生气,觉得光听几声性感的低喘有个屁用?他要听的是迟砚跟他说实话,不许藏着掖着,把过去那些他不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这会儿稍微回想刚才那个梦,时钦就来气。


    大爷的,周焕那个小跟屁虫,什么时候敢用这种没大没小的口气跟他说话了?还有,他怎么就没脸跟闷葫芦在一起了?


    他承认,过去他是对不起迟砚,可问题是正主都没跟他计较,闷葫芦反而对他好得没话说。等明年夏天小不点出生,他们就从两口子变成三口之家,以后没准还要再生一个呢。周焕一局外人,凭什么来指手画脚?


    哪怕是梦里,也他妈不行!


    时钦这下巴不得周焕这辈子都别回国,管他在澳洲是修水管还是和袋鼠搏击,爱干嘛干嘛去。他点开键盘就给迟砚回消息,发完一条,还特意配了个应景的表情包。


    园区,寰望科技。


    会议室里,几位主管围坐在长桌前。


    “叫你们说说想法,怎么一个个光挑毛病?”李望笑着站起身,丝毫没架子,“今天可不是开反省大会。正好迟总也在,给迟总说说咱们的优势和强项。”


    迟砚没坐主位,而是靠在侧席的椅背上。植入医疗器械的研发周期长,资源紧,他一边翻看报告,仔细比对各项参数,一边也没漏听李望与几位主管的交谈。西裤口袋里的手机轻震两下,他目光掠过腕表,家里那黏人精睡醒了。


    这场关乎公司整体战略与定位的会议结束时,迟砚的手机已陆续震了十几下。


    他回到办公室,又和李望单独聊了片刻公司未来的方向。期间手机安安静静,等他有时间拿出来,恰好收到助理的消息。


    凌默:【迟总,时钦只吃了两口饭,水果吃了挺多。】


    凌默:【他情绪稳定,没有吐,吃完直接回房间了。】


    确认时钦没闹脾气,迟砚这才点开置顶那个热闹的对话框。


    小钦:【老公,我醒了!】


    小钦:【表情包】


    小钦:【我乖的话,你有什么奖励给我?】


    小钦:【表情包】


    小钦:【昨晚答应给你的奖励,我今晚补给你】


    小钦:【你想想给我什么】


    小钦:【要不你说两句好听的】


    小钦:【你个闷葫芦,不会这都要我教吧?】


    小钦:【表情包】


    小钦:【操,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从来没叫过我老婆!】


    小钦:【你为什么不叫我老婆?】


    小钦:【我是不是你老婆?】


    小钦:【表情包】


    小钦:【等你忙完立刻回我,知道没?】


    小钦:【老公,忙完没?】


    小钦:【再不回我不吃了,孩子也不给你生了,你都没把我当你老婆,我他妈生个屁啊?】


    小钦:【奖励取消!】


    消息逐条看完,连带那几个幼稚又鲜活的表情包,迟砚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没急着回复,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暖阳,能感到高空风压,让玻璃微微震颤。


    他原怕时钦太闹腾,像窗外那攥不住的风;可真等时钦变乖,乖得反常,他倒又不习惯了。


    还是闹一些好。


    迟砚打开通讯录,直接拨通时钦的电话,听筒里却没传来熟悉的叽叽喳喳,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办公室门被敲响,他转过身。


    “出去一块儿吃点?”李望推门而入,笑着调侃,“迟总现在是大忙人,难得来趟公司,明年又要升级当爹,我这边媳妇儿的影子都没见着,瞧你这效率。”


    时钦怀孕的事,迟砚没有瞒李望。往后忙碌的日子还长,李望前前后后替他分担了不少压力。


    他点进微信,随手回了个时钦常发的表情包,收好手机便应下这顿饭,开口:“我倒有个人能介绍,除了性别不对,其他方面很合适。”


    “……”李望太了解迟砚了,这人要么不开玩笑,一旦开口就不是一般人能接住的,“别逗,性别不对就是最大的问题。我纯直男,别拉我下水。”


    电梯直达地库。


    迟砚坐进李望的车副驾,一路上手机过分安静,等车在餐厅门口停稳,他刚下车,来电铃声骤然响起,他取出手机,屏幕显示凌默。


    “迟总,时钦出去了。”凌默在电话那头及时汇报,“他没让我跟着,态度很坚决,说要给你准备惊喜,怕我提前透口风。我多说两句就他急了,只能顺着他,帮他叫了辆出租车。不过我特意把那双黑色运动鞋放他脚边,他出门急,穿走了。”


    迟砚站在风里,沉默片刻,只回了一句:“知道了,不用跟,随他去。”


    旁人或许听不出差别,但凌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迟砚语气里的细微波动。他确认道:“时钦怀着孕,真的不用跟吗?”


    即便没有定位,迟砚也清楚时钦的去向。


    “不用,”他语气恢复一贯的平静,“你下班吧。”-


    来不及准备发财树,时钦两手空空,按地址打车直奔沈维的新房。


    一进屋,他连好兄弟的家都没顾上打量,开口便急急问道:“你不是明天才回来么?”


    “不放心你这笨蛋,正好回来陪你过圣诞节。”沈维递给他一双新拖鞋。


    “哦哦,那你回来得太是时候了!”时钦麻溜儿换上拖鞋,连忙催促,“快快快,周砚六点回家,我还得赶着去买对戒呢,给他准备的惊喜,不然晚上没法交代。”


    “……”看时钦火烧眉毛的急色模样,沈维大跌眼镜,“我昨天微信上跟你说的那些,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听进去了啊,”时钦匆匆瞧了眼这间单身公寓,往客厅沙发上一瘫,“没看我急成这样么?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一切都合理了?”


    沈维:“……”


    来的路上,时钦就打定了主意,必须跟唯一的好兄弟说清楚。沈维对那闷葫芦的误会实在太深了。要是知道周砚花了五千万换他自由,就会明白他老公究竟有多好。


    再说了,闷葫芦在周家本就是寄人篱下。换作是他自己,回迟家就能有钱有势,傻逼才不回去呢!他多半也会选择认祖归宗,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时钦不敢咬死说自己是同性恋,但他是为了迟砚才变成这样的。这世上,也就只有迟砚能让他心甘情愿做到这份上。


    沈维拎了把椅子在时钦对面坐下,看着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合理不合理的,都是我瞎猜,现在和你说,你也听不进去。”


    “我听得进去啊。”时钦皱了皱眉,语气无奈,“沈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周砚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很好。就算他恨我也正常,我以前那么混蛋,本来就欠他的。你以为我不想找他问清楚么,我是怕他难受,再往他伤口上撒盐,那我成什么了?”


    沈维:“……”


    “我昨晚问过他了,”时钦叹了口气,“他连周焕的微信都没有,你说他们兄弟以前感情那么好,现在居然断了联系……唉,要真是我造成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停顿了下,又说:“我问他周焕在哪儿,在干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还糊弄我说在澳洲修水管,跟他妈马里奥一样是个水管工,你听听好笑不?”


    “妈的,我还梦到周焕找我算账……”时钦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什么时候再回澳洲,顺便帮我打听打听,看看周焕到底在哪儿修水管呢。”


    沈维:“……”


    “你真别对他有偏见,”时钦这会儿倒不想提孩子的事了,但五千万的事……他有点没底气说出口,只好转移话题,“你先说吧,真憋死我了。”


    “时钦你啊……”沈维长长叹了一声,“周砚比我们都大一岁,你知道吗?”


    “啊?”时钦完全愣住,“他不跟我们同岁么?”


    “……”沈维问,“那你知道他生日吗?”


    时钦茫然地摇摇头。


    “你这谈的什么恋爱?”沈维简直服气了,“自己对象多大,哪天过生日都不知道。”


    时钦下意识反驳:“他也没告诉我啊!”


    沈维:“你们两个,真牛逼。”


    时钦:“……你怎么知道的?”


    “周焕只比我们小一届,他俩又长得不像,”沈维接着说,“我以前问过周焕,他说是亲兄弟,只是周砚晚了一年上小学。”


    时钦好奇:“为什么晚一年啊?”


    沈维反问:“你问我?”


    “也对,我回家问他去。”时钦又问,“然后呢?”


    沈维琢磨了下,说:“我把你欠高利贷的事告诉了周砚,想让他帮你解决。”


    “……”时钦顿生愧疚,怪自己没早点告诉沈维真相,白让兄弟担心了。


    沈维:“这次是许聪催我回南城聚会,我本来没想去,可一想到你欠了高利贷,又不愿意多说,我就自己去打听了。你以前不是老去那个叫‘蓝调’的酒吧吗?”


    从沈维口中,时钦才得知,当年蓝调酒吧有个眼熟他的服务生,如今还在那儿干,早升职成了负责人,还在外面帮老板打理其他生意,偶尔才去酒吧一趟。沈维前两天去,正好碰上对方,又正好打听出有人花重金调查他的过去。


    沈维:“你知道打听你的人,开了多少价吗?”


    时钦:“多少?”


    “开价就一百万,买你过去的线索,直接打进负责人账户里了,还特意要求保密,哪怕最后没查到线索,钱不用退。那负责人知道我和你关系铁,偷偷告诉了我,问我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说完,沈维只觉得造化弄人,问时钦:“你说神奇吗?我以前也回过南城几次,去过那家酒吧,偏偏没遇上负责人,周砚却什么都比我抢先一步。”


    “……”时钦张了下嘴,不知道怎么回。直觉告诉他,那人就是迟砚。如果是覃家的人,当年就悬赏找他了。这闷葫芦当什么冤大头,好好的一百万给他花不香么!


    沈维:“你不想想,他查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你人在他面前,他问一下能怎么着?同学聚会时,杨帆说在美国偶遇过他,我当时不知道他是私生子,只觉得他在美国出现很可疑,现在合理了,他一毕业就回了迟家,有钱有能力去找你,没问题。”


    时钦认真听着。


    沈维:“那他在同学聚会上,故意找我打听你,又是什么意思?我都能查到你的出境记录,他会查不到?以他的能耐,想查你还不是轻轻松松?”


    时钦:“呃……”


    沈维:“七年时间,他早不查晚不查,为什么今年才查?他前年找我打听,说明前年就开始注意你。”


    时钦脑子又开始绕圈,忍不住打断:“沈维,我越听越糊涂了。”


    沈维直接点破:“我是想告诉你,他这人的行为逻辑很怪。你以为周焕当年为什么会做你的小跟班?是周砚故意利用他弟弟接近你,制造各种机会,懂吗?”


    “啊?”时钦彻底懵住。


    “那封情书我问过他了,他亲口承认是他写的。”沈维说,“他喜欢你,但知道你恐同,就利用周焕讨好你,可又对你爱答不理,玩欲擒故纵那一套,你是真一点都没察觉?”


    “……”时钦完全没往那儿想过,“你当时怎么没跟我说?”


    沈维没脾气了:“我怎么说?我他妈就怕你被同性恋缠上,和你说那么多同性恋的事干什么?让你更注意他?再走上弯路?”


    时钦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理。


    “为什么偏偏在高考前一个月给你写情书?你不觉得奇怪吗?”沈维最后抛出重点,“除了那封情书,他以前有表现过半点喜欢你的样子吗?一毕业我们各奔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能一直喜欢你?他回了迟家有钱有选择的时候,怎么没来找你?就算他像我一样找不到你,你们后来在北城相遇了,他为什么不主动认你?别告诉我,他是怕带你走上弯路,那他妈的当年给你写情书干什么?”


    “……”


    听沈维说了这么多,时钦其实觉得都没什么,因为闷葫芦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沉默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沈维,我之前跟你说,要是没有周砚,我可能就死了,这是真话。其实我欠的不是高利贷,我……”


    沈维眼神一紧,等着时钦说下去。


    “其实我……”时钦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其实我杀了人,我是个杀人犯……”


    沈维瞬间惊住,怔怔地看着时钦,半天没回过神。


    “我左脚骨折,是当时跳楼摔的,没死成。”时钦低下头,慢吞吞说着,“我躲了这么多年,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自杀过两次,都没死成,我想老天可能觉得我命不该绝,我就吊着一口气四处流浪……可我每天都活得很痛苦,很绝望,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一点都看不到希望……周砚出现后,我慢慢看到希望了,是他给了我自由,他对我真的特别特别好,他花五千万帮我摆平了过去,我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身份证了,你别再对他有偏见了行不行?他只是看起来闷,有点内向,当然也有点古怪,可他真的不恨我,他是喜欢我的,不喜欢我干嘛对我这么好啊,他图什么啊,我又没什么能给他的……”


    沈维消化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时钦,你杀了谁?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认识,”时钦摇摇头,“是个叫覃少宗的傻逼,那傻逼当时想——”


    “覃少宗?”沈维猛地打断他,“这人我前年在美国见过,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啊——”时钦整个人被雷劈了似的,一动不动,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死了多年的人突然从棺材里蹦了出来,跳到他面前。


    第58章 离家出走


    覃少宗没死???


    见时钦脸色煞白,惊惶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沈维立刻起身坐到他身边,揽住他肩膀低声安抚:“可能是重名,不是同一个人,都过去了,别害怕。”


    慌乱了好一阵,时钦才攥紧沈维的袖子,连声追问:“你真在美国见过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单眼皮?多高?他爸是不是南城万盛科技的老总?”


    所有信息一一吻合,沈维另只手轻轻覆在时钦颤抖的手背上,一字一顿,清晰地告诉他:“是,他没死。你不是杀人犯。”


    时钦仍被困在巨大的震惊里,五指死死扒着沈维胳膊,几乎嵌进布料,反反复复地喃喃:“真的没死吗……真的吗?”话音都有点哆嗦。


    “没死,”沈维一遍遍耐心回应,“真的没死。”手掌始终覆在时钦手背上,传递着温度,他将那句话沉沉送进时钦耳朵里,“你没有杀人,你不是杀人犯。”


    不知过了多久,追问与回答渐渐停歇,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维没再说话,静静陪着时钦,指尖在微信通讯录界面上不停翻找着什么。


    直到余光瞥见时钦拿出手机,他侧目看去,见时钦正在浏览器里搜索“南城万盛科技”相关的新闻。


    时钦手上的动作已不受大脑控制,只是机械地输入,点击。相关线索跳出来时,他明显松了口气,覃家的企业确实垮了,连被收购的新闻都能查到,这说明迟砚之前给他看的文件是真的,没糊弄他。


    可越是确认,他越是想不通,那闷葫芦明明能把这一切查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偏偏不告诉他,覃少宗还活着?


    “沈维,”时钦目光还粘在屏幕上,声音发干地再次确认,“你真的没看错吗?那傻逼……真的还活着?”


    刚才看到时钦在查什么,沈维心里顿时明了那“五千万”的来龙去脉,果然把这笨蛋哄得团团转。


    他滑动着屏幕解释:“我在找人确认。我和覃少宗不熟,只是在一次聚会上打过照面。”


    “找谁确认?什么聚会?”时钦刨根问底,不敢漏掉半点信息。


    “呃……”沈维迟疑了两秒。


    时钦这事非同小可,半点不能含糊,他不得不解释清楚:“找我前任。他在美国生活,我以前去找过他几次,我们当初是网恋……主要是我想保持点距离,也没打算去美国,就分了。”


    “你前任认识那傻逼?”时钦压根没心思过问兄弟的感情史,只揪着最关键的问题不放。


    “认识,但不熟。”沈维继续解释,“前年我去美国找他,正巧他一个哥们过生日,办了场挺热闹的派对,硬拉着我一起去了。覃少宗也在,听说我是南城的,他主动凑过来打招呼。我对他印象深,纯粹是因为他太能显摆了,三句不离他爸那公司,问我听没听过。”


    “……”


    时钦从没想到,命运能这么荒谬,同性恋这个圈子竟能小到让沈维在两年前就见过覃少宗,那个他以为早他妈去投胎的禽兽,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他逃了六年多啊……


    这六年多东躲西藏,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算什么?


    算一场老天精心编排,他自己还傻逼兮兮全力配合的笑话?


    “美国那边现在凌晨两点,等我前任醒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沈维看着时钦魂不守舍的样子,那句“笨蛋”实在说不出口,可时钦真的笨得让人心疼。


    “时钦,”他放缓声音,“已经没事了,别再想这个了。如果真出了命案,肯定会有新闻报道。就算没新闻,户籍系统一查就知道,人死了身份会注销。”


    “……”时钦沉默地瘫坐在沙发里,浑身力气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抽走。


    沈维在一旁静静陪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许久,才听见时钦用近乎气音的语调开口,那声音里满是自嘲,跟自己较着劲:“我好傻逼啊……真他妈傻逼……怎么就这么傻逼……操。”


    “别这么说。”


    “我他妈的就是个大傻逼!”时钦突然嘶吼出声。


    见他情绪失控,沈维也不好再追问当年的冲突缘由,伸手按住他肩膀,及时安慰:“你一点都不傻,是个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慌,换成我也一样。”


    “我捅了他好多刀……他流了好多血……”时钦又一次被拽回那个恐怖的场景,肩膀瑟缩着,声音发颤,“全是血……他不动了,真的死了啊,然后有人来敲门,我很害怕,我就……我就……”


    “时钦,都过去了。事实就是他没有死。”沈维用力搂紧他发抖的肩,“他一定是抢救过来了。听着,你不是杀人犯,不是。”


    “我躲了好多年啊……”


    时钦眼神空洞,字字裹着哽咽的委屈,五指使劲儿抠住膝盖。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活成了笑话,像只惊弓之鸟,拼尽全力逃进一个自以为安全的洞穴,一躲就是数千个日夜。


    结果到今天才发现,洞穴外根本没有危险。


    是他的胆小和恐惧,把自己困在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听见压抑的啜泣声,沈维连忙抽了几张纸巾,小心地帮时钦擦去脸颊的泪水。


    他安静陪着,一直等到时钦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肩膀不再发抖。


    “可能……是我对周砚的偏见太深了。”沈维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以前就觉得他这人有点假,没什么情绪,给人感觉不真实,捉摸不透。”


    时钦呆愣地听着,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每晚都会亲他抱他,哄他睡觉的闷葫芦,甜滋滋的吻,怀抱的温度,低沉的语气,明明真实得触手可及。


    “覃少宗还活着,你本来就是自由的。”沈维的声音将时钦拉回现实,“周砚那五千万真是为你花的吗?我现在相信他对你没坏心,可他什么都清楚,为什么瞒着你?时钦,你有权知道原因,就趁这次,当面把一切问个明白。”


    时钦想得脑瓜疼,也没捋出半点头绪,心里头五味杂陈,既恨自己蠢得无可救药,又怨迟砚藏得滴水不漏,为什么只提收购,绝口不提覃少宗还活着?


    那五千万……到底是为了帮他,还是另有隐情?


    操闷葫芦大爷,他本来就是自由的!这死闷葫芦,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他攥紧拳头,忍了又忍,死命压住给迟砚打电话的冲动,最后只赌气地挤出一句:“我他妈才不问他!”


    沈维:“……”


    “凭什么要我先问啊?”时钦狠狠揉了把眼睛,把涌上来的泪意硬憋了回去,“他要是真把我当老婆,就他妈该主动跟我说清楚!操他大爷的,他又糊弄我,把我当傻逼一样耍,他到现在连一声‘老婆’都没叫过我。”


    一听时钦那又带上哭腔的委屈调子,沈维服得没话说,眼下是纠结称呼的问题吗?


    这笨蛋……


    “沈维,”时钦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帮我个忙,我没带身份证,帮我找个酒店,我不回家了。”


    沈维试图劝他:“时钦,解决问题要靠沟通,躲不是办法。”


    “沟通个屁!”时钦完全听不进去,“要是周砚打电话问你,你就骗他说你在南城,没见过我。”


    “……”沈维头都大了,这两个人有好好沟通的时候吗?他耐心劝时钦,“那你直接住我这里吧,别去酒店折腾了。”


    “不行。”时钦声音还哽咽着,别提多委屈,“我本来想给你送发财树庆祝你搬家,把你地址给了他助理,他知道你住哪里,可能会找过来。”


    沈维:“那就让他来。”


    “我现在不想看见他!”时钦嗓门骤然拔高,眼眶泛红,委屈巴巴地盯着沈维,“你帮不帮我?”


    “……”沈维无奈点头,“帮帮帮,现在就带你去酒店开房,好不好?”他起身,“先去洗个毛巾给你擦擦脸,跑我这儿哭一通,我真快成你爹了。”


    等一进酒店房间,时钦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不带丝毫犹豫给迟砚敲过去一句话,立马关了机。


    他在床边坐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干脆脱掉羽绒服和运动裤,躺下来,钻进被窝,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沈维,你回去吧,我就住这儿不走了。他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没见过我,别忘了啊……”


    “……”看着时钦裹好被子、闭上眼,沈维欲言又止,这并非他本意。


    他是真心希望时钦过得好,也希望迟砚能更真实些,至少让他看见时钦有在被好好爱着,而不是被蒙在鼓里。这样他才能放心地送出自己的祝福。


    待时钦呼吸逐渐平稳,沈维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默默看着那张睡颜。他曾无数次这样看着时钦,看着当年那小矮子,在自己眼里一点一点长大。


    只是,这个人永远不可能属于他了-


    “你这骗子!骗了我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要跟你分手!孩子你也别想要了!”


    迟砚垂眼看完微信里那条气势汹汹的消息,放下手机,后背靠进椅背。十分钟后,再度拿起,拨通手机号码,听筒里传出关机提示音,眼底没半分波澜。


    手机放回桌面,他压下所有情绪,以极致克制的冷静,重新将注意力投入面前的工作。


    然而他做不到。


    什么克制,什么冷静,全是徒劳。迟砚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暴戾的冲动在他血液里沸腾,叫嚣着要把时钦抓回来,打断他的腿,关在眼皮子底下,让时钦再也无法逃离。


    但他不能。


    他不断提醒自己,那傻子还怀着孕,任何极端的念头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他是个理智的成年人,连这点自控能力都不具备的话,跟那些渣子废物有什么区别?


    迟砚起身走进休息室,利落脱去衣物,拧开冷水阀,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强行压下了血液里沸腾的躁动,暂时冲淡了执念。他逼着自己冷静,耐心,给时钦一点自由空间。


    他的傻子只是在闹脾气。


    等天黑了,会开机,会回来。


    ……


    时钦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在说话。他眼皮掀开一条缝,瞥见沈维正对着手机通话,立刻清醒过来,赶紧撑着身体坐起,沈维也刚好挂断。


    “醒了?”沈维说,“是我前任。他答应帮我找他哥们问问覃少宗的情况,晚点回我消息。”


    “……”时钦脸一下垮了,闷闷地“哦”了一声。


    沈维瞧在眼里,转开话题问:“肚子饿不饿?”


    “没胃口。”时钦揉了揉眼睛,急忙问,“几点了?”


    “五点多了。”


    “……”时钦强忍住开机的冲动,紧跟着又问,“周砚……给你打电话了没?”


    “没有。”沈维实话实说。


    时钦抿紧唇,没作声。


    那小心思全写在脸上,沈维开口劝他:“给他打个电话吧。”


    “打个几把!”时钦没好气地说,“我跟他分手了!”


    沈维:“……”


    时钦索性开了机,等了好一会儿,屏幕安静得出奇,没有短信,没有微信消息,什么都他妈没有。


    他指尖在屏幕上随便划拉着,低声说:“沈维,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今天……真的谢谢你啊。”


    “我先点个餐。”


    “别点了,我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沈维看时钦脸色不好,知道他难受,又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回去!”时钦扔下手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快走吧,先别管我了。”


    沈维原地站了几秒,终究还是拿起外套,临走前说:“我给你点了海鲜粥,多少吃一口。”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时钦,有事给我打电话。”


    时钦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怪自己把气撒兄弟身上,操,全都怪闷葫芦那个傻逼。


    他冲门方向喊了一嗓子:“沈维,对不起啊。”


    “兄弟之间说什么对不起?再说我揍你。”沈维笑着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他心里已拿定主意,一踏出酒店大门,就拨通了迟砚的电话。出乎意料,那边几乎秒接。


    “我之前问你为什么喜欢时钦,你说‘因为他是时钦’。”沈维直接质问,“你就是这么喜欢他的?还能让他对你有点信任吗?骗他,让他一辈子背着个‘杀人犯’的帽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话音未落,听筒里寂静无声,电话被挂了。


    沈维怒极反笑,记起名片上的娱乐公司,打算杀过去当面问个清楚明白。眼一抬,见路边停了辆黑色奔驰,一个极为眼熟的男人正从车上下来,不是老同学是谁?


    他几步冲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逼问道:“你他妈的是个正常人吗?!”


    迟砚冷眼盯着沈维,抬手精准扣住他腕骨,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沈维痛得眉头紧锁,下一秒便被一股狠劲猛地搡开,脚下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


    “沈维。”迟砚开口,“我提醒过你,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不劳费心。”


    沈维看着面无表情的迟砚,揉着手腕,说:“我请你搞清楚,时钦是我兄弟,我有权关心他,你要真喜欢他,我还操什么心?你他妈知不知道他多害怕,流了多少眼泪?”


    “知道他害怕,你还弄哭他?”迟砚反问。


    闻言,沈维气笑出声:“怎么,终于不装了,准备撕下你这张虚伪的脸皮了?”


    嘈杂的车流呼啸,风声也在呼啸。


    迟砚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形在地面投下阴影,带着强烈压迫感,路灯昏黄,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眼神也显得过分阴沉。


    他始终盯着沈维,缓缓地沉声道:“为了筹钱给母亲治病,有个傻子给人渣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被殴打都算轻的,差点被人渣强.奸。傻子走投无路,为了自保把人渣捅伤了,在绝望里跳楼自杀,他幸运活了下来,拖着一只残疾的脚,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沈维愣住。


    “这傻子很娇气,吃不起苦,但生活逼着他吃了很多苦。他有上顿没下顿,长期营养不良,受了委屈没人能帮他,只能自己躲起来偷偷哭鼻子。人渣毁了他的生活,那是他最痛苦的一段过去。”


    迟砚问沈维:“你很想做救世主,是吗?把他的痛苦挖出来,告诉他人渣没死,他这六年多来吃的苦,是他活该自找。他兜了一大圈,终于发现自己是个傻子,是被老天捉弄的笑话,等他哭了鼻子,你再站出来好好安慰他,告诉他一切已经过去了。算盘打得挺响。”


    “……”沈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另外,”迟砚平静地抛出一句,“时钦怀孕了,知道吗?”


    “……”沈维惊得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时钦怀孕了?男人能怀孕??


    “不知道?”迟砚停顿了两秒,才又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说明他潜意识里,根本没信任你这个好兄弟。”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令沈维脸色骤变。


    “他现在孕期情绪不稳定,我都舍不得让他哭一下。”迟砚眼神冷了下去,“我允许你靠近他,是因为他拿你当兄弟,记住‘兄弟’两个字怎么写,别再过界。”


    “……”


    天色早已黑透,沈维站在冷风里沉默了会儿,脑子渐渐清醒,最终叹了声:“时钦很想你,一直在等你电话。把所有事都摊开来和他讲清楚吧,他好面子,嘴上逞强,心里比谁都难受。”


    迟砚只道:“房间号。”


    沈维刚要开口,兜里手机忽地响了,掏出来一看是时钦的电话,他赶紧接通。


    “沈维,你帮我给周砚打个电话行不行?”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是明晃晃的委屈和急切,“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他说我要离开北城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往严重了说。”


    “……”沈维简直服了这对别扭的两口子,“好好好,我马上打给他。”


    “快点啊。”


    挂了电话,沈维蓦地反应过来,他原以为迟砚能找到这里,是时钦自己没忍住说了地址,于是问:“你怎么知道时钦在这家酒店?”


    “有定位。”迟砚说得坦荡。


    “……”沈维无语,报出房间号, “他现在在闹离家出走,快上去把人接回家吧。”


    迟砚转身,又被沈维叫住。


    “还有个问题,”沈维问,“周焕真在澳洲做水管工?”


    “嗯。”


    迟砚简短回应后,径直往酒店而去。


    房间里,时钦捧着手机左等右等,觉得自己真他妈有病,就为了逼闷葫芦说个清楚,在这里干耗着。


    可打电话问没用,当面问又被敷衍,他实在太想撬开闷葫芦的死嘴了,结果这招“离家出走”居然没一点屁用,一下午白搭,还把气撒沈维身上。


    死闷葫芦真他妈的……


    敲门声响起,时钦以为是沈维帮他点的餐到了,不耐烦地扔下手机跑去开门。


    门一开,他瞬间就被拽入一个裹着寒气的怀抱。


    第59章 黏人的小尾巴


    闻到熟悉的气息,时钦心头一暖,下意识抱紧了对方。可下一秒就猛然清醒,立刻松手,在那严实的怀里挣扎起来,嘴里直嚷:“别抱我!一来就占便宜,你他妈谁啊你?”


    迟砚依言放开了怀里闹腾的傻子,指尖刚拂过他睡乱的头发,就被“啪”地一下拍开。


    “也别碰我!”时钦甩了张臭脸,转身趿着拖鞋噔噔走回床边,一头扎进被窝,只冒出个脑袋,眼睛死死瞪着门口。


    关好门,迟砚见时钦在在被窝里气得鼓成一团,没靠近,走到床对面的椅子坐下,静默地看着。


    时钦依旧瞪着眼,见迟砚光盯着自己不出声,憋了一下午的火顿时窜上来,抢先发难:“你来干什么!”


    迟砚迎上那凶巴巴却没半点威慑力的眼神:“来接我老婆。”


    “……”时钦当场呆住,足足愣了好几秒。再瞧那张棺材脸,语气淡得……跟他妈去菜市场说“买颗白菜”有什么两样?!


    他脸色更臭,一句接一句地呛:“这儿哪有你老婆?你心里根本就是把我当猴耍!我他妈是你老婆么?今晚要是跟你这骗子回家,除非我脑子被驴踢了!”


    压抑了一下午的执念,让迟砚在椅子上坐了不足半分钟,便起身坐到床边。


    见时钦跟躲瘟疫似的往另一边缩,他手探进被窝,一把捉住他的左脚踝,指腹贴着旧伤,熟练地轻轻揉按起来。


    “别来这套!”时钦最烦迟砚这副闷不吭声的死德行,右脚当即踹过去,教训还没出口。


    “覃少宗确实还活着,”迟砚抬眼看向时钦,“但我希望他在你的世界里,已经死了。”


    时钦:“……”


    脚踝被温热的手掌按着,力道正好。时钦望着眼前西装笔挺的男人,感觉愈发矛盾,明明近得触手可及,脑子里却翻出过去的那个闷葫芦。


    他忽然觉得沈维没说错,迟砚身上的确隔着层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沈维捉摸不透就算了,可他呢?他跟这闷葫芦多亲近,枕边人都摸不透,还谈什么一辈子啊?


    一想到这儿,时钦气得牙痒,抬脚又往迟砚手上踹:“动手动脚干什么呢?给我正经点,坐回去!”


    迟砚太了解时钦那顺毛驴的脾气,知道这会儿哄没用,得顺他心意,又起身坐回椅子上。


    算这闷葫芦识相,时钦心里稍稍顺了点气,可单凭一句轻飘飘的解释就想翻篇?门儿都没有!


    他挑眉,追着话头质问:“所以你花五千万收购那破公司,就为这个?没别的原因?”


    “嗯。”


    “你……”时钦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倒宁愿迟砚是图商业利益,顺手忽悠他几句,怎么能真干出这种冤大头的事?


    “你钱多烧得慌?还是脑子真的有毛病?”他气急攻心,声音都变了调,“这五千万给我不好么!还有我以前常去的那酒吧,给负责人塞了一百万的,是不是你?!”


    “嗯。”


    “你大爷的,我看你是想气死我!”时钦猛地掀开被子坐直,指着迟砚鼻子就骂,“以前对我抠抠搜搜的,比他妈铁公鸡还抠,让你充帮我五十块钱话费,你他妈就真充了五十,挡风被也不给我买,结果早背着我给别人送了一百万?!”


    他越说越气,胸口急促起伏着,语气也越冲:“想打听我过去,不会来问我啊?有这一百万,你倒是给我花啊!操,我真要被你气死了!”


    眼看时钦情绪激动,迟砚再次起身坐回床边,直接将人牢牢搂进怀里,任打任骂,纹丝不动,只偶尔低头吻吻他的额头,声音放得极温和:“不气了,乖。我名下财产不止这些,都归你。”


    “滚你个几把蛋!”时钦挣了会儿挣不开,自暴自弃靠进迟砚臂弯里,嘴上仍不饶人,“这钱跟你名下财产有什么关系?白扔五千一百万,你不心疼我心疼!”


    “不算白扔。”迟砚简要解释,看中的正是覃家现成的厂房与生产资质,为寰望科技在南城设分公司铺路,未来将落地医疗相关研发线与临床转化基地,逐步扩大区域业务覆盖。


    时钦听不懂商业,只抓住“未来回报可观”和“股份归你”这两句话,火气这才消了些,连落在脸颊的吻也默许了,只从鼻子里哼出两声:“事情还没完呢,我可没跟你和好。”


    “……”迟砚没多说,只是又亲了亲傻子的脸蛋。


    敲门声响起。


    时钦从迟砚怀里挣出来,抬下巴示意:“去开门,是沈维给我点的餐。”


    迟砚过去开门,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他目光扫过餐盘,一份用料扎实的海鲜粥,但时钦吃了可能会吐,好在配了小点心和水果,能哄哄这傻子。


    他先去卫生间洗净双手,才端起那碟切好的水果坐回床边,叉起一块蜜瓜递过去。时钦张嘴就吞,那副心口不一的别扭模样,倒没真赌气绝食,迟砚心下稍定。


    蜜瓜清甜多汁,时钦正吃着,突然想起最关键的事,赶紧咽下果肉脱口喊道:“老公!”又立马改口,斜眼瞥着迟砚,“喊错了,你个死闷葫芦!”


    迟砚:“……”


    “我问你,”时钦故作严肃,“你生日是哪一天?”


    “9月21号。”


    时钦头回知道迟砚生日,掐指一算,那时候两人早谈上了,闷葫芦这嘴是真严实。他脸色一甩,连递到嘴边的蜜瓜也偏头躲开,数落道:“你生日那天怎么不跟我说?”


    “不重要,”迟砚语气平淡,“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时钦一下想到迟砚私生子的身份,在周家肯定从没被真正重视过,心口又软又疼,可随即又疑心是这闷葫芦在卖惨,避重就轻。


    他迅速把话题拽了回来:“你为什么偷偷打听我的过去?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迟砚只给了一句:“想知道。但问你,太残忍。”


    时钦喉间一堵,霎时哑然。


    空气静了两秒,迟砚又叉了块蜜瓜,喂到时钦唇边。


    时钦张口咬住,打量起眼前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迟砚,目光落在他左眼下方那颗泪痣上,又追问了他的出生年份和生肖,果然比自己大了快一岁半。


    “你为什么跟我同级啊?”他边嚼边含糊问,“是不是晚上了一年学?”


    迟砚:“嗯。”


    时钦咽下果肉,追着不放:“为什么晚一年?”


    迟砚给时钦喂了颗葡萄,看他鼓着半边腮帮子嚼得认真,忽然与记忆里某个画面重叠。


    当年那个拎着串葡萄,风风火火跑进他屋里的小少爷,献宝一样把葡萄送给他,说是回报他这“救命恩人”的谢礼,结果大半都进了自己嘴里。


    那小少爷对什么都好奇,像只黏人的小尾巴,追着他叽叽喳喳问东问西,问他父母在哪儿,为什么不上学,为什么住舅舅家,舅舅人呢。


    小少爷还会仰着小脸,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问他:“哥哥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呀?”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野种。


    外婆走后,再没人管他,母亲不爱,继父厌恶,他也早已放弃了自己。


    是那小少爷拉着他胳膊,天真烂漫地问他将来想做什么。他答不上来,只静静听着小少爷叽叽喳喳:“我妈妈是大学生,厉害吧?她说上学能改变命运,我马上一年级了,长大了要当科学家!比爸爸还厉害!”


    他的人生早没了意义,直到小少爷临走时拉着他手,往他手心塞满糖果和一辆精致的玩具赛车,泪汪汪地掉着珍珠,嘴里嘟囔着“舍不得哥哥”。


    他这一生都忘不了那个夏天。


    那个想改变命运的念头,比疯长的野草还旺盛。他顶着毒辣的日头,从村里徒步走到镇上,找到嗜酒好赌的光棍舅舅,软磨硬泡要来了南城的一个地址,又徒步回村收拾了行李,低声下气求村长借来路费,独自一人踏上前往南城的路。


    敲开那扇陌生的门,在女人惊愕的目光里,他径直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哀求着:“妈,我想上学。”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快说!”


    思绪被拉回,迟砚看着时钦,低声说:“为了找一个傻子。”


    “……操,”时钦脸一黑,语气里掺着点嗔怪的无奈,“又开始忽悠我是不是?小心我抽你。”


    迟砚的手自然伸到时钦嘴边,掌心虚拢着接住他吐出的葡萄皮和籽,不紧不慢补了句:“小学留了一级。”


    时钦一听就乐了:“搞半天是留级啊,嫌丢人不好意思说?”


    迟砚面不改色地点头:“嗯。”


    时钦回想沈维下午抛来的一堆问题,一时理不出头绪,干脆想到哪儿问到哪儿:“你两年前为什么回南城参加同学聚会?杨帆你记得不?他说在美国遇到过你,你怎么会在那儿?是去留学了?”


    迟砚沉默了下,才道:“嗯。那年刚好回国,班长联系我,就去了。”


    这轻描淡写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时钦满意,他皱起眉头,连迟砚亲手剥好皮的葡萄都不吃了,不服气地逼问:“班长找你你就去了?那你找沈维打听我干嘛?别想蒙我,明明就是为了我去的吧?”


    迟砚应下:“是为了你。”


    “操,”时钦紧接着问,“真为了我,那在园区碰上时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还有,你车停半道上什么意思?知不知道当时多他妈吓人,我还以为你要报复我呢!”


    迟砚用了七年,试图将关于时钦的一切从生命里彻底剥离。


    唯独两年前那场同学聚会,他终究没压制住深埋心底的执念,去了,却没见到时钦。冲动之下问了沈维,也仅是问问,之后逼着自己继续剥离。


    可这个夏天,时钦还是出现了。


    “停在半道上……”迟砚缓缓开口,回忆着树荫下那道清瘦许多的身影,迈着焦急的步子,一瘸一拐地走向他,每一步都踩在了他沉寂七年的心上。


    那一刻他终于确信,时间冲不淡的执念,只会像沙一样,在岁月长河里越积越深。


    他慢慢说了两个字:“冷静。”


    时钦得意挑了下眉:“冷静什么?看见我太激动了?”


    迟砚:“嗯。”


    时钦嘴角一翘,乘胜追击:“那你当年为什么等到高考前一个月才给我写情书?早干嘛去了?”


    迟砚陷入短暂沉默,几秒后开口:“听说你要出国,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就写了。”


    “真的?”时钦眯起眼,“那在园区都认出我了,还激动得要冷静,怎么不主动找我?反倒跟我装逼啊?我说请你吃烧烤,还得三催四请的,操,越想越不对劲!”


    时钦还处在一点就炸的状态,迟砚喂了他颗葡萄,缓声道:“你恐同,我保持距离。”


    一句话堵得时钦险些被葡萄呛住,猛咳了下,想起自己当年把情书贴出去的恶劣事迹,全对上了。


    难怪重逢后这闷葫芦对他爱答不理,原来不是不想理,是被他当年的态度吓住,怕他恐同才不敢靠近,跟他刻意保持距离。直到吃烧烤那回,他扯谎说什么“喜欢”,闷葫芦才敢靠近他,后面更是越来越黏人,跟他妈狗皮膏药似的,每晚都要抱着他睡。


    一阵心软混着心疼涌上来,时钦觉得自己真混蛋透顶,当年先伤人的是他,如今反过来审犯人一样逼问迟砚,太不是个东西了。可潜意识里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像遗漏了最关键的一环,偏偏脑子还转不动,想翻手机里收藏的聊天记录找找线索。


    他心烦意乱地指挥迟砚:“你坐回椅子上去,把海鲜粥吃了,我不想吃。”


    迟砚刚坐回去,就见时钦抓起手机飞快地划动屏幕,神情透着一股鬼鬼祟祟的劲儿,不知道沈维到底给这傻子灌输了多少乱七八糟的废料。


    时钦点开前天收藏的聊天记录,对照着沈维列出的那些疑点逐一核对。


    心思深不可测?嗯,他到现在也没完全摸透这闷葫芦。


    行为古怪?是有点,不过刚才基本问清楚了,没问题。


    不对劲的地方……除了家庭方面,好像真没有了?


    时钦放下手机,抬头直直望向正剥葡萄的迟砚,试探着问:“老公,你跟以前那个家……是不是早就断了?”


    听到这声软乎乎的“老公”,迟砚绷着的情绪松了些。他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这傻子闹起脾气来不管不顾,再哭一通鼻子,今晚谁都别睡了。


    “嗯,断了。”迟砚简短带过,“我妈接受不了同性恋。”


    “……”时钦瞬间噤声,胸口闷闷的,密密麻麻的愧疚刺着他的心,开始疼了,如果当年不是他贴了那封情书……真是他造成的这结果。


    他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那你跟周焕,也断了?”


    “没有,偶尔联系。”迟砚低着头,剥葡萄的手没停。


    操……还好还好。时钦就怕早上那梦是真的,还有联系说明这兄弟俩没反目成仇,他心里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些,顺口多问一嘴:“那周焕现在到底在哪儿?”


    迟砚:“澳洲。”


    时钦这会儿信了大半:“他真在当水管工?”


    迟砚:“嗯。他不是读书的料。”


    提起周焕,时钦冷不丁想起遗漏的关键:“操,是不是你让周焕来接近我的?看我带他玩,给他送东西,你心里不痛快,就在我面前故意装模作样,没事找事?”


    时钦最近嗜甜,几乎没有不爱吃的水果。迟砚耐着性子,一颗一颗亲手给葡萄剥皮,用叉子对半剖开,仔细挑出葡萄籽,装碟里。听时钦这么问,他抬起眼,望向对方那兴师问罪的傻样,倒像是占了十足的理。


    这傻子忘性大,大概早忘了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说出来抹了这傻子的面子,迟砚顺着时钦认下:“嗯。”


    “你大爷的!”时钦又气又怨,却没真的动怒,“喜欢我你他妈直说啊!搞这些弯弯绕绕的,谁猜得透?”心里那点负罪感顷刻烟消云散,这下理直气壮起来,“那你到底有没有周焕的微信?”


    迟砚:“没有。”


    时钦满脸狐疑:“你刚才是不是骗我?其实跟周焕也断了?你上下嘴皮一碰,鬼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没断就把他电话给我,我亲自跟他打个招呼。”


    他眼巴巴等了会儿,见迟砚放下叉子,擦干净手,拿出手机,以为真能要到周焕的联系方式。等手机一响,他赶紧点开微信消息,竟是闷葫芦发来的一张照片。


    只一眼,时钦的眼睛就直了,当场呆若木鸡。


    “他工作忙,”迟砚提醒,“别打扰他。”


    照片里的男人身形健硕挺拔,跟时钦记忆中那个清瘦的小跟屁虫判若两人。


    周焕留着利落的刺猬寸头,肌肤小麦色,黑色背心裹着紧实的肌肉,工装裤上沾满了深浅不一的污渍,显然刚结束现场工作。最扎眼的是他整条左臂,大片墨色文身从小臂一直蔓延到肩头。他对着镜头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还比了个大拇指,那活脱脱的硬汉模样,哪还有半点当年的影子?


    “这他妈是周焕???”时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这肌肉是天天跟袋鼠打架练出来的?操!个子蹿这么高,这么结实,怎么还文了个花臂?”


    没等他放大细看,照片已被撤回。


    时钦:“???”


    迟砚收好手机,端过那碟剥好的葡萄,坐回床边,叉起几颗就喂到时钦嘴里:“一会儿喝点粥。”


    “唔……”时钦被塞了满嘴葡萄,含糊不清还在追问,“周焕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上周。”迟砚说着,又往他嘴里送了几颗葡萄,“张嘴。”


    时钦又被塞了满嘴,边嚼边问,汁水从嘴角溢出来点儿:“你不是说没加微信么?他怎么把照片发给你的?”


    迟砚指腹替他擦去汁水,说:“邮件。”


    时钦:“……”


    迟砚:“吃。”


    “别撤回啊,”时钦推开迟砚的手,“我得发给沈维看看,他肯定吓一跳,他以前还说周焕是小矮子,又矮又笨,别给你弟打小报告啊,我说给你听的。”


    迟砚没接这话茬,只是水果点心轮番喂过去,转开话题说了明天的安排,上午定房子,下午挑戒指。时钦被喂得眼花缭乱,又被对戒勾走了大半注意力,半推半就着总算喝了几口温热的粥,喝完便骂骂咧咧。


    “操,不喝了!你他妈喂猪呢?自己怎么不喝啊!沈维点的,敢浪费我跟你没完!”


    “……”迟砚打扫完剩下的粥,准备带傻子回家。


    “行了,”时钦下命令,“你帮我洗个澡就走吧,我今晚不跟你回去。”


    迟砚盯着好端端又耍起脾气的时钦:“闹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时钦振振有词,“今晚跟你回家,除非我脑子被驴踢了!”


    迟砚:“……”


    “周砚你给我听好了,”时钦板着脸,手指还点了点床沿,开始宣布他的规矩,“我得让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今晚你也别想跟我睡,自己到隔壁开间房反省去,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忽悠我,给你长点记性,再跟我敢耍这些弯弯绕绕,你这辈子打光棍!”


    迟砚:“……”


    时钦:“你现在的身份,是男保姆。”


    迟砚:“……”


    为了顾全傻子不想被驴踢的面子,迟砚伺候完时钦洗澡,最终下楼,去前台办理入住登记,在隔壁开了间房。


    他索性留在房里耐心等着,一个人靠进沙发,安静地望向窗外的夜色-


    时钦窝在被窝里,第一时间给好兄弟拨去电话,听筒那头有些嘈杂,他不由问道:“沈维,你在哪儿呢?那边怎么有点吵?”


    “正好路过一家酒吧,进来喝两杯。”沈维的声音混着背景音传来,“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周砚不在旁边?”


    “这不是怕你担心么,把他赶走了,马上来跟你汇报情况。”时钦迫不及待地为自家闷葫芦解释,“我都问清楚了!他高考前给我写情书,是怕我出国以后再也见不着了。还有,他之前没主动认我,就是因为我恐同,我当初的行为也伤到他了嘛,他才故意跟我保持距离的,其实他见到我都疯了,激动得一直在车里冷静,你就说他多闷骚吧,这骚男人。”


    沈维:“……”


    “忘了说,他跟以前那个家确实断了。”时钦语气懊恼,声音低了些,“他妈接受不了同性恋……唉,都怪我。”


    想到是自己亲手挖出了时钦那段痛苦的过往,沈维心里很不是滋味,酒意上涌,更添几分说不清的惆怅。


    他举着手机走进酒吧卫生间,捧了把冷水拍脸上,强打起精神安慰时钦:“时钦,别太自责了。有句话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周砚失去了,但也得到了,他现在有能力给你很好的生活,你俩好好处吧,我祝你幸福。”


    “操,你这话说的,怎么跟要走了似的?准备回澳洲了?”时钦忽而想起什么,语速飞快地接上,“对了!周砚没跟周焕断联系,还给我看了周焕照片,真他妈吓我一跳,成硬汉了,文个大花臂,还挺酷的,看着比你都高了!你以前是不是背着我也找过他麻烦?看他照片里笑得阳光灿烂,应该不记仇,不知道过年回不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聚聚啊!”


    “他记得着吗?那么蠢的脑子。”沈维记起正事,忘不了迟砚那挑衅的话,“好了,你们两口子待着吧,我今晚不打扰你,明天再找你算账。”


    时钦:“啊?算什么账?”


    沈维:“你自己好好反省,挂了。”


    时钦:“欸?沈维!”


    第60章 “老婆。”


    窗外夜色浓重。


    迟砚擦着湿发走出卫生间,第一眼便扫向手机,屏幕依旧静悄悄的。隔壁那傻子,今晚倒比以往沉得住气,不黏他了。


    他捏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望了片刻夜色,指尖一动,点开了私密相册。


    满屏都是时钦。


    上千张照片里,光睡颜就占了数百张,还有白净的脚丫,光滑的腿,连蜷起的脚趾头都被细心记录着。那是有一回时钦熟睡后,他偷偷亲了亲他的脚心,时钦痒得缩回去时,被他抓拍下的瞬间。


    他一张张划过去,从头翻到尾,屏幕仍无声无息,没弹出消息或电话。


    黏人精安静得反常。


    不在眼皮底下,迟砚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另一边,时钦压根想不明白沈维要他反省什么。连发几条微信过去,全石沉大海,心里难免发慌,就怕沈维真跟他置气,伤了十多年的兄弟情。


    他又去翻沈维朋友圈,果然刷到一条一小时前的新动态,配文就一句话:古今多少事,都付谈笑中。


    操……怎么还在朋友圈念起诗来了?


    时钦再糊涂,也不可能忘了沈维回国那晚,在商场里跟他说的那些话。


    要说真有该反省的,他觉得是亏欠了这兄弟。可他只能和沈维做兄弟,实在给不了别的。思来想去得弥补,偏偏迟砚身边半个合适的人都没有。


    时钦灵机一动,当即上网搜男同交友软件,还真让他下载了个最热门的。点进去一看,发现里面基本都用真实照片。


    他赶紧注册账号,又担心沈维没公开出柜,直接晒自己照片也不合适,那不成了挂羊头卖狗肉么?他干脆扎进沈维朋友圈,好一通翻找,终于扒拉出一张在国外海边的墨镜照,角度刁钻,刚好看不清全脸,但能一眼看出是个大酷哥。


    “怎么这么多死同性恋啊……”他嘴里嘀咕着,跟老丈人挑儿媳似的,挨个点开看资料,翻照片,筛选得那叫一个认真。


    这个太丑,过。


    靠,这络腮胡壮得像头熊,哪配得上沈维?过。


    操,这还涂着口红呢……泰国回来的吧?别吓着老子兄弟。


    敲门声忽然响起,紧接着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老公:【开门。】


    时钦还埋在一堆男人照片里琢磨,挑得眼花缭乱没个主意,急忙下床,一开门就拽着迟砚往房里拉:“老公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挑个靠谱的男人!”


    “……”迟砚视线掠过时钦的手机,满屏陌生男人的脸。房间里只亮着盏床头暖灯,他的脸隐在晦暗里,眼神沉得出奇。


    “我第一次下这种软件,你以前用过没?”时钦没注意迟砚沉下来的脸色,自顾自往下说,“马上就元旦了,然后等过完年,情人节不就来了么,我想给沈维找个男朋友——”


    话未说完,手机突然被抽走。


    “他想找,随时能找。”迟砚按灭屏幕,语气听不出情绪,“睡觉。”


    有些事绝不能捅破,时钦尤其不能让闷葫芦知道,沈维以前对自己动过心思。


    他反驳:“你懂个屁,长得越帅的其实越难找对象,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迟砚:“……”


    反正两口子之间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时钦抓了把头发,凑迟砚面前,冲他吹了声轻快的口哨,调戏意味十足:“我长得很帅吧?可上学那会儿,根本没女生来追我,凭什么你就有?妈的,情书都往你手上送了!”


    来哄人睡觉,此刻半点不想听傻子叽叽喳喳的迟砚:“……”


    “我那两个女朋友,还是我主动追的,操。”时钦一想起当年没收过女生情书,就跟迟砚较上了真,“沈维给我分析过,我跟你不一样。你那时候是长得帅,可你普通啊,没什么气质,还没钱。我不光帅,条件比你好,比你有气质,就容易给人距离感,懂不?就算有女生喜欢我,她们也不好意思给我写情书。”


    迟砚不接这茬,一把将人捞上床,自己也顺势躺了上去,手臂一收就把人牢牢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时钦额头问:“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时钦习惯性往迟砚怀里蹭了蹭,有点憋屈地说,“高中三年,就他妈收了一封情书,还是你这同性恋写的,害我被笑话。”


    迟砚:“……”


    提到情书,时钦往迟砚怀里又拱了两下:“老公,你还记得那封情书里给我写了什么不,我都忘了。”


    迟砚回想了几秒,低声道:“过去太久了。”


    “操,什么记性?”时钦抬手掐了把奶,没再纠结情书的事,话题拐回兄弟身上,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沈维现在就跟我那时候一样,他长得帅,人又酷,也就跟我有话说,给人的距离感太强了,他不主动,总不能一直单着吧?我就替他主动呗。”


    迟砚顺手关了小灯,在倏然降临的黑暗里抱紧时钦,吻了吻他额头:“睡吧。”


    时钦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操,你突然过来干什么,把我话当放屁啊?”


    “别瞎操心,网上的不可靠。”迟砚突然说,“我这边可能有合适的,回头给他介绍。”


    时钦立马乖乖枕进迟砚臂弯里,声音软了些:“你身边真有靠谱的?”


    迟砚:“嗯,在留意了。”


    “你这狗皮膏药,故意的吧?”时钦嘴上骂归骂,身体却诚实得很,黏糊糊地挨过去,在黑暗里与迟砚鼻尖几乎相抵,“趁机来占我便宜的是不是?怎么这么黏人啊?”


    “嗯。”迟砚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低应一声。


    闷葫芦终于不闷骚了。时钦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笑意藏不住,得寸进尺地问:“在隔壁有没有好好反省自己?别说我心眼儿小,这次是你太过分了。现在跟我说清楚,我是谁?家里谁最大?以后要听谁的?”


    迟砚怀里抱着过去那个不可一世,嘴凶脾气硬,距离感极强的小混混。


    他胸腔里滚烫,微低头,鼻尖蹭了蹭时钦的,呼吸交织间,很认真地低唤出声:“老婆。”


    那嗓音低低的,没喘也性感,时钦听得耳根一酥。就这一声,什么怨都散了,脾气没了,心眼儿也跟着大了,光速原谅迟砚闷葫芦的德行,撒起娇来:“哼,怎么不说完?光喊一声有屁用,又想跟我避重就轻蒙混过关啊?”


    迟砚偎着他的小暖炉,慢慢答了后两个问题:“老婆最大,听老婆的。”


    时钦美滋滋地直飘,边乐边骂:“你这陀螺,非得我抽你一鞭子才转一下,这还用教?是男人就该无师自通,懂不懂?我看你在床上倒挺能干啊,跟变态似的,连我屁股都啃,这哪儿学来的?背着我看了多少片?”


    迟砚:“睡觉。”


    “睡个屁,”时钦还惦记着兄弟,赶紧交代正事,“我这房费你明天转给沈维,还有餐费。对了,他之前给过我一张银行卡,我一直忘了还,就在家里我那边的床头柜抽屉里。”


    迟砚:“明天让凌默去办。”


    “操,发财树别忘了!” 时钦生怕迟砚不上心,连忙强调,“最重要的,给他留意男朋友啊。”


    迟砚:“嗯。”


    该说的说完了,时钦恶作剧地推了推迟砚,佯装嫌弃:“你还是回去睡吧,房都开了别浪费,快出去!”


    “没事,不缺钱。”迟砚搂紧不安分的黏人精,没给半点挣脱的空间。


    时钦被狗皮膏药黏得笑出声:“操,你怎么不干脆把这酒店买下来算了?”


    迟砚:“好,明天买。”


    时钦:“……”


    迟砚:“睡觉。”


    房间里黑灯瞎火,时钦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隐隐亢奋,哪里睡得着?他循着那气息,摸黑贴近,凭着感觉在迟砚唇上啄了一下,乐呵道:“老公,你再叫叫我。”


    迟砚一直没闭眼,感知着时钦的小动作,呼吸都软乎乎的,跟讨糖吃的小孩一样,既想逗逗他看他炸毛,又舍不得让他失望。


    他轻抚时钦后脑,再扣住,五指穿进发间,到底是逗了声:“时钦。”


    “你大爷的!”时钦一秒炸毛,剩下的粗话被迟砚骤然压下的吻堵回了喉咙里,“唔——”


    没几天就是时钦第一次全面产检,其中包含胎儿染色体筛查。迟砚没吻太久,很快结束这个吻。时钦不满地跟他哼哼,他便又在那唇上啄吻两下,抵着他额头低声哄劝:“睡觉,听话。”


    “睡你大爷……”时钦抓心挠肝,血液沸腾,这会儿满脑子净是废料。他气急败坏地推开迟砚,转头往被窝里钻,快狠准地逮住自己的暖手宝,没法来冰火两重天就铆足了劲嘬,那劲儿用得两颊一会儿鼓一会儿凹,腮帮子酸得发麻也不肯停,就不信治不了这闷葫芦!砚一时没招架住这突如其来的架势,掀开被子想把人拉起来,结果傻子跟他臭来劲,每来几下就抬头骂他一句:“你这骗子,刚还说听老婆的,我他妈弄死你!”骂完又一头扎回去继续,迟砚倒不怕自己被弄死,就怕没克制住,伤着时钦辛辛苦苦为他怀的小不点。他揉着时钦后脑,低哑的声音及时喊停:“老婆,上来。”一听这口令,时钦立马惊喜,摸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又猴急往迟砚脸上一坐,先顾着自己当神仙要紧,这一当上神仙,他闷喘着气,腰腿哆嗦,嘴里断断续续直喊“老公”,声音软得不像话,直到最后那刻浑身脱力,瘫进迟砚怀里,时钦都迷糊了还不忘提一嘴:“老公,再叫我一声……”


    迟砚这回不逗了,再逗还臭来劲,便依着时钦,轻声喊他:“老婆,睡吧。”


    “给我叫一辈子,听到没……”


    “嗯。”


    抱着大暖炉,时钦沉进了多年来最美好的一场梦。


    梦里他有了自己的家,脚治好了,考上驾照会开车了,还把店开得红红火火。最要紧的是,他真生了个活的小人类,是个小丫头。虽然七七是女孩子,却特别争气,很讨爷爷欢心,硬是替迟砚把上千亿的家产都争了过来,他跟着沾光,每天吃香喝辣,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


    结果一睁眼,窗外的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房子没买成,房间里还空荡荡的。操,闷葫芦呢?


    时钦扯着嗓子就喊:“老公?!”


    没有回应,他摸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一亮,才看到迟砚早上九点发来的两条微信。


    老公:【老婆,我在隔壁处理点工作。】


    老公:【醒了给我消息。】


    再退出一看,沈维也发来好几条消息。


    沈维:【时钦,我越想越不痛快,你怀孕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维:【是我不配知道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兄弟?】


    沈维:【就算周砚是孩子他爹,这么大的事你不应该第一个告诉我吗?】


    沈维:【当我发疯,什么也不说了,这孩子必须认我做干爹。】


    原来沈维要他反省的是这茬啊!


    时钦恍然大悟,急忙给兄弟给兄弟拨去电话,对面几乎秒接,他没等沈维开口,先一步解释:“沈维,不是我不说,昨天我就想告诉你了,可你不是一直对迟砚有偏见吗?我怕我说了,你又觉得他没安好心,是冲着用这孩子争家产才跟我在一起的。”


    “什么?他要这孩子是为了争家产?”


    “啊,也不能这么说!”时钦连忙坐起来,掌心下意识抚上肚子摸了摸,“其实我早就想通了,我以前对他那么过分,也不知道怎么弥补,这孩子算是我给他的补偿,等生下来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我要跟周砚过一辈子的!”


    房间里很安静,沈维握着手机,听着时钦语气里满溢的幸福,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迟砚,眼底情绪复杂。他知道,迟砚也听得一清二楚。


    “好。”沈维说。


    “周末我干妈正好过来陪我,你也来,我让周砚下厨招待你。你们俩握个手,以前的事就翻篇,和好行不行啊?就当是为了我,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


    “行,周末我去串门。”沈维应得干脆,“时钦,先挂了,我这儿还有点事。”


    电话一挂,沈维将手机扔在桌上,当着迟砚的面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残存着不甘,更多的却是妥协:“听见了吗?时钦真的很喜欢你。”


    迟砚听见了。


    他的傻子说要跟他过一辈子。


    “他这人就是这样,单纯,谁对他好,他就加倍回报。”沈维陷入回忆,像是回到了十二年前,“初一那年有天放学,我在校门口花坛边,看见他蹲在角落里偷偷哭。因为是同班,开学没多久大家都不熟,我闲着没事就过去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只顾掉眼泪,我刚好有纸巾,抽了一张给他。”


    “就因为这张纸巾,他隔天开始就黏上我了,去小卖部买零食汽水讨好我,非要和我称兄道弟,还说了句好玩的话,说我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怕我传出去,只能收买我当他兄弟。”


    “你是没看见,”沈维故意拖长语调,成心刺激迟砚,“他说这话时有多可爱,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男生,大概在那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迟砚静静听着这段他不曾参与的年少时光。


    “他父母走了,已经一无所有。”沈维盯着迟砚,“他没什么能给你的,就把自己整个心回报给你了。你他妈的……真让我不爽,给我好好对他。”


    尽管无意与沈维多言,一阵沉默后,迟砚还是沉声开口,像一句郑重的宣告: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他。”


    作者有话说:


    那诗引自《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迟总痴汉属性爆发[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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