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 “福孕锦鲤???”


    宣沛帝让睿王迁宫入府的旨意一下, 此事就成了定局。


    无论王皇后有多么的不舍,这些日子怎么来回折腾,刚至初秋的吉日, 睿王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拜别了宣沛帝和王皇后, 领着人出宫了。


    王皇后本就心疼睿王, 睿王要是不闹事的时候, 更觉得委屈了他, 因而在外物上总是拼命弥补。


    这番睿王出宫入府,就有无数抬着箱柜, 打着仪仗的宫人随侍其后,还有御林军护卫左右,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护送他,端的是气派。


    这般声势浩大, 便是刚入京,坐在马车上的卢家姑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排场。


    一旁来接她的孙妈妈见状便笑道:“五姑娘刚入京, 凑巧今个儿也是睿王府出宫入府的吉日,这可是好兆头啊。”


    卢五姑娘垂着眼,神情微微有些羞涩却又大方的轻声应道:“借孙妈妈吉言了。”


    像这般骤然看见天潢贵胄, 王子龙孙却扯什么好意头, 自是为着卢五姑娘如今的身份——她是待选秀女。


    明年就是大选之年,而大元朝的选秀一般都是在开春的时候。


    怕来年的二、三月倒春寒积雪难消或是冬日雪路难行, 赶路不易,坏了大事, 稍微有点门路的人家,都会趁着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赶路,提前入京准备。


    而卢五姑娘原来跟着卢大人一直待在江宁府,此番也是为参加选秀提前入京了, 如今暂借在外祖府上。


    马车一路行至文府,随后在角门处下了马车,便有几个婆子抬着轿子接卢五姑娘入府了。


    *


    秋日里,除了中秋佳节外,还有另一个最让朝臣和妃嫔们惦记的日子——宣沛帝的寿辰。


    皇帝的寿辰这日被称作“千秋节”,朝中会休沐三日并全国举行庆贺。


    即便不大办,各地官员和番邦属国的贺礼也会赶在皇帝寿辰之日前送达。


    这不,还有近半月才是宣沛帝的寿辰,外地的贺礼却都已经送到了。


    至于宫妃或者皇子的贺礼,都会在宣沛帝寿宴当日奉上。


    往常清点这些贺礼的都是陈公公。


    登记造册后会入了属于皇帝个人的内库。


    宣沛帝看看名册,若是有什么中意的,陈公公就会单独抽出来奉至御前。


    这是往年的规矩和流程,而今年


    宣沛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在各个礼匣间来回走动,捧出各种贺礼以便核实登记阿杼。


    “江宁府敬献——龙捧寿纹四棱瓶一对。”


    阿杼瞧着手中的这对四棱瓶。


    黄底青花龙纹的瓶身除了寿字回纹外,还有连珠纹,香草龙纹这般拿在手上赏玩,只觉温润细腻,实在不凡。


    “常州府敬献——灵芝献宝玉如意一对,群仙庆寿珐琅寿山盆景一双。”


    秋日的暖阳透过窗直入殿内,淡淡的光晕都留恋不已的围绕在阿杼身侧,她捧着玉如意的手都像是在发光。


    宣沛帝没有多看底下的那些所谓的贺礼。


    他只看着比这些珍宝还要耀眼夺目的美人在穿梭其间频频含笑。


    宣沛帝挥挥手,陈公公就停了喝声,微微躬身带着左右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圣上”见宣沛帝起身从御坐上走了下来,阿杼愣了愣,连忙就要将手里的玉如意放回了匣子里。


    宣沛帝按住了阿杼的手,顺势攥在掌心里捏了捏,笑着问道:“喜欢?”


    圣上您看您这话问的让为了几两银子险些和明霞撕破脸的阿杼要怎么体面回答?


    她有些羞涩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抓着宣沛帝的衣襟,水润润的杏眼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张口就开始画大饼。


    “奴婢如今侍奉御前,都是凭圣上隆恩,奴婢实在,实在身薄待来年,奴婢必定会好生为圣上备上一份生辰礼。”


    你瞧瞧,这话说的多动听。


    阿杼人生的美,话也说的更美,她也从不吝啬哄宣沛帝高兴。


    宣沛帝忍不住摸了摸阿杼的头,笑着点点头,“好,朕等着。”


    行了,今日份又照例哄完宣沛帝,见他心情不错,阿杼还想问问,到底什么时候带她出宫转转的时候,就听皇帝道:“下月初三,便是你的生辰?”


    严格来说,这不是阿杼的生辰。


    八月初三,这是姜家那位真正姜六姑娘的生辰,但年纪尚幼的姑娘间差一岁半岁的也并不显眼。


    阿杼的生母不要阿杼了。


    不仅狠心亲手砸了她的脑袋,让她去顶替另一个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入了牢狱,从教坊走了一圈出来,又入宫为奴为婢一辈子。


    一晃这么多年,阿杼只隐约记得自己的生辰在冬日,但具体的日子,她都已经忘了。


    听宣沛帝提起姜六姑娘的生辰,阿杼点了点头,直接应下了。


    这是她该得的。


    做了这么多年的姜杼,她有名有姓,她就是姜府的姑娘。


    见阿杼情绪不是很高,宣沛帝直接伸手抱起了阿杼,就这么带着人入了内殿。


    “你的生辰礼,朕也给你备好了。”


    “多谢圣上。”


    “下月初六,是钦天监测算出的难得吉日,朕已经着人去修葺了宫室,到时你就能迁宫了。”


    阿杼没说话,只是安静的伏在宣沛帝的怀里,睫毛一颤颤的像是再往回憋眼泪。


    她这个模样,当真不说话比说话都来的让人戳心,咻咻的戳着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柔肠百转都叫她绕在了指尖,五脏六腑都叫被勾着,实在是舍不得她了。


    宣沛帝暗叹一口气,随后他安抚似的亲了亲阿杼发鬓,柔声道:“朕专门给你整修了关雎宫。”


    “主殿给你空着。”


    “你领着嫔位的份例,暂且先在偏殿暂住,等过些日子,朕就想办法让你去主殿。”


    原本还专心致志演着不舍的阿杼,听清宣沛帝的话后一下都愣住了。


    她倏地抬头看向宣沛帝,嘴唇都在发颤,“圣,圣上您刚刚说什么。”


    看着怀里眼泪都还在挂在脸上的阿杼,宣沛帝伸手擦去她的泪珠,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下月初六,朕就会晓谕六宫,下旨封你为嫔,你入主关雎宫。”


    阿杼同冯贵妃,一人一鬼私底下翻来覆去的揣测过,宣沛帝到底会给她个什么位份。


    当然,还说从九品的末流更衣或是采女那都是在说玩笑,阿杼使劲往高了设想的最好位份,顶天了就是正七品的才人。


    但嫔位是从四品的位份。


    它属于高阶妃嫔位份里的尾巴尖。


    但在这个高阶梯队里的地位再低,它都沾着几乎所有的权利——若是太后娘娘还在寿康宫,她有资格去请见;


    能入坤宁宫拜见皇后娘娘每日请安;


    在各种皇家宴席上能单开一桌;


    出入乘撵若是诞下子嗣,在没有一宫主位娘娘的情况下,阿杼可以自己养孩子。


    骤然惊喜过头了的阿杼,神色一片空白间甚至有些发懵。


    甚至习惯坏事砸头的阿杼,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时间不是相信,而是怀疑和害怕。


    她怕这是皇帝在玩笑作弄她。


    更害怕这是皇帝的一时兴起,随后在其他人连番谏言和诟病她得封高位时,私底下暗暗恼恨不已,迁怒到她的身上。


    “圣,圣上,奴婢,奴婢是个罪奴”


    “朕知道。”


    宣沛帝慢慢的擦着阿杼盈满眼眶后不由自主掉落的眼泪。


    “当初罚你入宫为奴的旨意,还是朕亲自下的。”


    宣沛帝握住阿杼发颤间有些冰冷的手。


    “从前你的身份是姜府给的,生而带来的。”


    “后来,又是先帝爷定的但从今往后,你的身份,只是朕给的。”


    目光直直的注视着姜杼,宣沛帝神情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阿杼,朕给的,你明白吗?”


    “阿杼知道的。”


    “阿杼明白。”


    泪眼婆娑的阿杼连连点了点头。


    她扑到了皇帝的怀里,哽咽着去亲他的脸颊,亲他的鼻梁,亲他的下巴毫无章法的乱亲一通。


    “阿杼是圣上的。”


    “从圣上下旨将阿杼从教坊带回宫中,阿杼就是圣上的人。”


    “从前是,往后也是,一直都是。”


    阿杼真的尝到了皇帝权力带来的甜头。


    难怪会有那么多下场潦草,不得好死的幸进之辈,屡屡奋不顾身的要做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谄媚佞臣。


    但这一刻的阿杼兴奋之余,反倒对宣沛帝有了更深的恐惧——


    那个坐在御座上模糊的阴影,是真的可以一言让人生,也可以一言定其死。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事压根都没法勉强,阿杼都怕自己哪一日,糊弄不住宣沛帝了。


    能早早离开含元殿,去其他的宫室稍微躲一躲,现在看来都是好事。


    *


    湿热的面巾轻轻的搭在了脸上,宣沛帝很有耐心的亲自给哭的乱七八糟的阿杼擦着脸。


    宣沛帝喜欢规整,厌恶一切乱糟糟的东西。


    但阿杼吧,从遇见她开始,她就乱糟糟的不成体统。


    跪在御花园外爬来爬去,坤宁宫奉茶的时候发簪都是歪的,淋雨淋的一塌糊涂,往怀里挨挨蹭蹭的时候,蹭的衣衫凌乱,夜里在榻上更是乱七八糟。


    很神奇,宣沛帝竟然没有一次觉得厌烦中想着眼不见为净。


    这会儿宣沛帝还专门让陈公公去取来了一对芙蓉碧玺的对簪来,亲自伸手,一左一右的插在了阿杼的鬓发两侧。


    戴好发簪,阿杼还在那个葡萄如意纹的铜镜前左摇右摆的看了看,随后心满意足的伸手摸着笑了起来。


    “真好看啊。”


    见阿杼扭头眼巴巴的望了过来,宣沛帝也笑着点了点头。


    等阿杼心满意足的从铜镜前离开,宣沛帝嘱咐阿杼:“如今天凉了,你殿内的夏日薄被,朕让陈德禄给你换了。”


    “今夜里你在重华殿早些休息,明日朕就带你出宫。”


    出宫!


    阿杼眼睛一下就亮了。


    等了这好几日,她还以为皇帝忘了呢。


    不对,不对,她得赶紧关心皇帝的动向,到底是从四品的嫔妃,比六品掌事女官都高了两级呢!


    阿杼郑重其事的想,往后她就是皇帝的“忠仆”了对了,上一个让阿杼发誓效忠变成“忠心耿耿脑残粉”的是谁来着?


    哦,是那位可亲可敬却至今都还在生气的皇后娘娘。


    “圣上。”阿杼抓着宣沛帝的衣袖,抬眸看着他,一脸羞涩又期期艾艾的道:“奴婢,奴婢今晚上要一个人睡重华殿吗?”


    阿杼又语调软软的道:“奴婢害怕。”


    说害怕的时候,阿杼你能不能把嘴角的笑收一收?


    宣沛帝摇摇头,伸手往下按着阿杼快要压不住翘起的嘴角。


    “害怕应该是嘴角向下的,像朕按着的这个方向用力往下,你再试试?”


    用力,用力也压不住翘起的嘴角了。


    阿杼成功破功了。


    她“咯咯咯”的笑着扑进了宣沛帝的怀里。


    “圣上还在这,奴婢还有什么好怕的。”


    阿杼的下巴搭在宣沛帝紧实的小腹上,眼睛亮晶晶的抬头看着他。


    “只要看见您,奴婢就什么都不怕了。”


    人还没走呢,宣沛帝已经不太想放她去关雎宫了。


    他摸着阿杼的头,垂眸看她,噙着笑问道:“那就在这含元殿一辈子待着陪朕,好不好?”


    那还是算了吧。


    阿杼眨巴眨巴眼,软乎乎的道:“圣上赐给奴婢的关雎宫,奴婢都还没进去过呢。”


    “圣上,奴婢的手艺已经越来越好了。”


    “以后会更好,待来日,您多来关雎宫尝尝好不好?”


    宣沛帝看着阿杼,一时没说话。


    而阿杼拉着宣沛帝的衣袖使劲开始黏糊,宣沛帝最后才笑着点了点阿杼的鼻子。


    *


    眼见宣沛帝又去前殿处理政事,阿杼回了重华殿。


    一回去,她就迫不及待的同冯贵妃分享起了自己晋位的好消息。


    小气,小气,小气这两个字让阿杼翻来覆去的定在宣沛帝的脑门上,这都快成了固定印象了。


    猛然一听阿杼得封的位份,冯贵妃咂舌不已。


    “嚯,真是大方。”


    “起手与你就是嫔位,若待将来,阿杼你生了孩子,岂不是要一步登天。”


    “贵妃娘娘。”


    阿杼兴奋的揉着被子,滚来滚去伸出两根手指。


    “比掌事女官高了整整两级!”


    冯贵妃笑了起来,也不知这掌事女官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阿杼如此的念念不忘。


    和阿杼待的久了,冯贵妃还会哄人似的柔声赞她,“是,阿杼真厉害。”


    嘿,冯贵妃一夸,一贯都没脸没皮的阿杼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


    说笑过,冯贵妃就同阿杼说起了正事。


    “趁着你现在人还在含元殿,在离开这迁入关雎宫之前,还得试一试王皇后的态度。”


    “现在我们不怕她来阴的,就怕她不管不顾一照面就直接将你拿下处置了。”


    “到时候你死都死了,皇帝还能拿她怎么办?”


    宫里的女人都很能忍。


    只要第一面阿杼没被乱棍打死,往后阿杼起势,自然而然就会成为正儿八经的对峙较量,就像王皇后和张贵妃那般。


    “是这个道理我得试试。”


    *


    用过晚膳的时候,阿杼还在重华宫琢磨这个事,宣沛帝则是留在了景和宫。


    盛妃是景和宫的主位娘娘。


    二公主是住在景和宫偏殿的林美人生的,名义上由盛妃抚养,如今已经定了亲,议亲的就是盛妃的母家盛府的三公子。


    而盛妃亲生的五公主还只有七岁,就住在旁侧的厢房里。


    盛妃是书香门第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时会和宣沛帝下棋或者弹奏琴曲。


    这一听就风雅无比的高级趣味,可比阿杼那个没事就撒娇,没事就往人身上蹭的黏糊鬼有出息多了。


    宣沛帝看过两个公主,同盛妃聊了聊二公主的婚事,又说起盛老爷子的身体,盛妃还为着宣沛帝连番派遣御医的事,起身谢恩。


    看时辰还早,盛妃就拿出了早早备好的棋谱和罕见残局,同宣沛帝一起打发时间。


    “啪嗒——”


    “啪嗒——”


    棋子相继落下。


    棋盘边上按例摆着一个三足瑞兽小香炉,淡淡的青烟烘着香气蜿蜒而上。


    嗅着这香气的宣沛帝,只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是了,和重华殿内的香气有些相似。


    因着在御前跟着宣沛帝的份例走,吃穿用度也被皇帝一手包办,阿杼很少有什么想要的了,她唯独向皇帝求了上好的沉水香,宣沛帝哪有不应的道理?


    大手一挥,内务监就忙不迭的巴巴奉上。


    “圣上。”


    宣沛帝回过神,就见盛妃笑着看他。


    “圣上如此踌躇,莫不是臣妾忽然开窍,棋艺见长?”


    低头看了看棋盘,宣沛帝将手里攥着的棋子放了上去。


    “你心思灵窍,这宫中棋艺能胜过你的人,寥寥无几。”


    很快,一盘棋下完。


    听着外头起了夜风,盛妃正想问宣沛帝是不是要安寝,就见宣沛帝忽然起身。


    “朕想起还有番邦使臣过几日要觐见的事,你且早些休息。”


    “是。”


    盛妃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最后也只能带着人,朝着登上御撵的宣沛帝行礼。


    “恭送圣上。”


    宣沛帝人走了,不一会儿陈公公又来了,捧了一堆的赏赐,说是给盛妃和公主的。


    盛妃再度谢恩后,景和宫的大太监送陈公公出去。


    “娘娘。”秋兰扶起盛妃坐在榻上,“圣上,圣上朝政要紧。”


    闻言盛妃却有几分自嘲的笑道:“即便不是朝政,圣上要走,本宫又能说什么?”


    扭头望着含元殿的方向,盛妃摇摇头。


    “难怪如今皇后娘娘硬是不吭气,都要忍着让人先出来。”


    说白了,含元殿就是宣沛帝自己的地方。


    窥探帝踪,明晃晃的打探御前的消息,可是重罪。


    阿杼躲在含元殿死活挪窝,她的手压根就伸不进去,而宣沛帝只说朝政,整个人像是要在含元殿待个地老天荒一样。


    太后不在宫里,眼下宫里连个能说一说宣沛帝的人都没有。


    显然王皇后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行,因而硬是忍了,她只等阿杼出来。


    *


    翌日一早,阿杼是贴着身侧熟悉的身体醒来的,她下意识坐起来后就又被按倒。


    这流程,熟悉的阿杼都有些恍惚?


    这爬床爬多了,都有后遗症了,她昨晚上应该,可能,大概是一个人睡得吧?


    “还早,这会儿王家的府门都没开呢。”


    “不到开门迎客的时候,咱们等会儿再去。”


    “王家?”


    宣沛帝“嗯”了一声。


    “皇后的母族。”


    “都说那儿是千金墙,万金园,锦绣山,白玉堂这还只是外人能瞧见的,这些世家大族好东西实在不少,老爷子今个儿过寿,咱们也去好好长长见识。”


    阿杼就只是点头,又睡了一会儿,还用过了早膳,陈公公捧着套没带身份标记的天青色常服伺候宣沛帝更衣。


    阿杼正兴奋的想着她是不是要扮成什么小郎君的时候,就被宣沛帝敲了敲脑袋。


    “你这模样扮作的小郎君,岂不是被人一眼看穿?”


    阿杼蔫搭搭的低下了头。


    “那奴婢还是做个伺候圣上伺候老爷的丫鬟。”


    “你若做个丫鬟,万一被哪个纨绔子弟强抢了去,让老爷我上哪哭去?”


    宣沛帝笑着揉了揉阿杼的头。


    “去换衣裳吧。”


    阿杼最后是戴着锥帽,同宣沛帝一起上的马车。


    眼见宣沛帝在身侧,阿杼强忍住掀帘子往外看去的冲动,端着新妇的派头,规规矩矩的坐着。


    可忍了半天,她抓了抓衣袖,还是忍不住道:“圣老爷,您就这么进去?”


    一直噙着笑看着阿杼的宣沛帝,指了指前头骑着马的大统领。


    “今日借着卫大统领的名头,咱们进去蹭一蹭席面。”


    正说话呢,不想今日为着贺王老爷寿诞,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连官道都堵得厉害。


    宣沛帝只能带着阿杼下了马车,跟在卫大统领的身后往王府去。


    而御前大统领的牌面,显然也够用,管家笑着请人进去。


    今日来贺寿的宾客,除了各位大人,就连女眷都不少,毕竟王老太君爱热闹,专门在后园设宴,宴请各位闺阁中的小姐。


    这不,前头有个体面的妈妈站在管家的另一侧,接着各府上姑娘的名帖。


    阿杼跟着宣沛帝进门的时候,正巧听到一个温婉的女声。


    “松阳卢氏,特来拜见”


    【“嘀——!”】


    【“检测到宿主姜杼出现,身份为待选秀女,宫斗成就系统,正在进行绑定,绑定完成,即可赠送新手礼包。】


    【“宫中波诡云翳,争斗不休,亲,您还在为自己低位份而感到伤心吗?”


    【“您还在为自己宫斗手段匮乏而感到忧心吗?”】


    【“您还在为宫斗失败而苦恼吗?”】


    【现在绑定宫斗辅助系统,将赠送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利器“福孕锦鲤”——无痛生娃,三年抱两,十年生八,让您成功走上赢家巅峰!”】


    【“滋滋滋——系统已绑定宿主姜杼,已赠送新手礼包“好孕,孕,孕??? ”】


    【“!!!警报,警报,系统绑定检测发生故障,发生故障!请立即进行核查,请立即核查,滋滋滋——”】


    滋啦滋啦折磨了阿杼十年的鬼东西终于清晰的说些人话了。


    可还没等阿杼反应过来它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就像硬生生捅进去烧红的烙铁一样。


    而那清晰的说话声,很快就再度变成了嘈杂的噪音。


    和这鬼东西较劲十年,都快进化成 “忍者神龟”的阿杼锥帽下的脸却已然惨白一片,但她死死咬着牙没出声,硬生生吞下了这叫人头疼欲裂的钻心痛楚。


    她就知道!


    早晚她要为这破玩意儿倒霉一次!——


    作者有话说:好,来揪住系统了,嘿嘿嘿。万分感谢小宝贝们的支持,抱抱大家。


    第42章 家 阿杼:走你的吧。大威天龙,妈咪妈……


    “阿杼?”


    刚踏入王府的大门还没上了走几步, 见阿杼的脚步忽的停了下来,一旁的宣沛帝也不由的一顿,随即他低声道:“怎么了?”


    阿杼是想摇摇头说没事的, 但那神出鬼没的东西, 显然还没有放过她。


    【“嘀——系统开启自检, 反复核查, 已绑定宿主“姜杼”???】


    【“滋滋滋——宿主已完成绑定并成功激活, 绑定人物明确,无法重复绑定, 未知故障暂无法解除。”】


    【“滋滋滋——新手礼包已正常发放,无法收回, 礼包打开状态***状态异常,副作用**不明, 请宿主耐心记录礼包使用效果,及时反馈, 请及时反馈。”】


    再度重复响起的刺耳噪音,和刚刚那阵清晰的说话声,阿杼都不知道该说哪个让她更惊悚。


    阿杼能忍, 真的很能忍。


    但疼痛这玩意儿吧, 并不是说能忍就能忍过去的。


    生理到达极限的时候,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阿杼两眼一翻, 直接晕了过去。


    宣沛帝一把接住了人。


    他顾不得犹豫,直接将阿杼打横抱起, 转身便大踏步的走出了王宅,直奔来时乘坐的马车。


    众所周知,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


    而阿杼从发愣到晕倒不过是片刻的事。


    这厢, 刚递完拜帖,被引着往后宅去的卢五姑娘,下意识顺着微微有些骚乱的地方看去,只看见了什么人转身离开的背影。


    卢五姑娘淡漠的收回目光,显然不怎么想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同卢五姑娘一样,今日来此的闺阁小姐并不少。


    毕竟在大元朝,也不怎么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遮的严严实实,甚至缠足不出的破规矩。


    相反,一家贤女百家求。


    不论男女,名气大的人都格外的受追捧,当然,这名声得是贤名。


    而此番入京选秀,卢五姑娘的心念坚定,除了天家之地她哪都不会去的。


    如此,那位心胸狭隘,善妒好嫉的皇后娘娘,无论如何,都是避不开的。


    卢五姑娘冷眼看着面前这座锦绣华华,富贵鼎盛的高门贵户,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


    *


    眼见宣沛帝离开,卫统领自然问都不问的毫不犹豫转身跟上。


    又听吩咐急着赶回宫中,卫统领直接拿出自己的腰牌,亮明身份,领着护卫在前头一路疾驰开道。


    很快,一行人重新回到含元殿。


    早早已经去太医院传召的人,已经带着御医就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阿杼的锥帽已经摘掉了。


    见她面色惨白,额上见汗,甚至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宣沛帝面色不渝,更无心听什么请安的废话,只挥挥手。


    “速来给她看看。”


    再高明的医术,在涉及暂且无法用常理描述的东西时,都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尽管阿杼当真面色难看,脉象虚浮,但这病因耿院判也实在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颤颤巍巍的跪在御前。


    “圣上恕罪。”


    “微臣,微臣医术浅薄,实在,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


    眼见耿院判不顶用,宣沛帝都顾不上发脾气,只吩咐让把太医院内所有当值的御医都传到御前,连今日回去府中轮值休沐的太医,都一并传来。


    眼见宣沛帝如此下令,陈公公壮着胆子上前道:“圣上。”


    “如此大动干戈的忽然间急召御医,只怕前朝后宫都要”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朕传太医,还需他们多言?!”


    “奴才多嘴,圣上息怒。”


    眼见宣沛帝是真的急怒,陈公公一颤,缩头退至一旁,不敢多言了。


    宣沛帝看着榻上的阿杼。


    寻常时候他多有冲劲儿啊。


    朝气蓬勃的,好像不管在哪,她都会努力扎根,然后奋力向上吸收阳光雨露。


    可现在,她就这么脸色青白的躺在这。


    不会眨着眼在你耳边说悄悄话,不会哼唧着讨饶,不会笑眯眯的说些八成自己都不信的笑话哄弄人


    险些将太医院搬空的阿杼,疼晕过去不大一会儿,就自己醒来了。


    她迷迷糊糊的还想自己这是在哪呢,就看见熟悉的龙纹锦帐。


    稍稍一扭头,就见跪了满地的御医。


    “圣上。”一旁服侍的青榴连忙道:“姑娘醒了。”


    “阿杼。”宣沛帝连忙走了过来,他摸着阿杼的前额,“如何?可是哪还觉得有恙?”


    她有恙,她要驱邪!


    心里呐喊的阿杼动了动唇,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皇帝就是皇帝。


    若将她当成妖孽,只怕立即就会烧死她。


    甚至即便现在一时心软能放过她,保不齐以后会不会忽然就翻起旧账——不行,不行,这事她必得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圣上”


    那会儿疼出的眼泪,阿杼现在已经不需要忍了,连串似的止不住往下掉。


    她惊惶的扑到宣沛帝的怀里。


    “呜呜呜,圣上,奴婢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了。”


    就为这该死的倒霉玩意儿,阿杼年幼时普一进宫,就被嬷嬷当众赏了一顿嘴巴,抽的脸都肿了,最后还差点因着惊惧高热一命呜呼。


    现在它是变本加厉,往死了整她,阿杼不想等了,她要马上请人作法除掉它!


    眼见阿杼疼的晕过去是真的,她说的害怕是真的,惶惶慌慌也是真的


    宣沛帝紧紧的抱着他的阿杼,亲亲她的鬓发,随后又将她牢牢的按在怀里,一下下的不知道是在安抚阿杼,还是在对他自己重复。


    “朕在这呢,不怕,阿杼,朕在这呢。”


    安抚下惊惶不已的阿杼,宣沛帝才道:“朕让御医给你看了,但你刚刚还晕着,事发突然,他们不敢妄下结论,阿杼,刚刚究竟是怎么了?”


    “圣上”


    “奴婢本来好好的跟着您往王府里走。”


    阿杼伏在宣沛帝的怀里,委屈巴巴的道:“不想刚踏入府门,忽然就听到什么刺耳嘈杂的声音,随后脑袋就是一疼。”


    说着阿杼就抬起头,泪汪汪哭的眼睛红红的,恨不能伸出手比划。


    “就像,就像有这么长的针,扎进去拼命搅合一样,疼的厉害”


    阿杼的话一出口,跪在屏风外的御医大气都不敢出,满殿更是噤若寒蝉。


    毕竟这诊脉诊不明白,又这么听起来更像是巫蛊之术啊。


    阿杼的话说的都是真的,半点都没掺假,宣沛帝陡然间气势沉凝——那些闺阁小姐,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自是被护得好好的。


    即便贤名在外,但沾身的消息,却一点都不会外泄。


    而阿杼不一样。


    她幼时便下了牢狱,验明正身时,所有的信息都明晃晃的登记在册也就是说,她的生辰八字,很容易就能打听的到。


    从前阿杼又只是个宫女。


    她用过的物件,她的头发,甚至是她贴身穿过的旧衣等等东西,有人收集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而偏巧今日又遮掩了身份去的是王家,刚入府门,又是针扎似的忽然活活疼晕过去这宫里,眼下谁最恨阿杼?


    你说说,这些个要命的条件叠起来,是不是,是个人都能想到点什么?


    甚至再大逆不道,揣测的阴暗些——这次施法诅咒的是阿杼,即便可能只是一时泄愤。


    但眼见效果都这么出奇的好,那么下一次会轮到谁呢?


    要知道,皇后已经是皇后,太子可也已经是太子了。


    就说和聪明人说话费劲,毕竟他们一句话都能掂量出十个意思。


    心头发慌的陈公公知道有些事,还是听得越少越好。


    因而他微微朝着宣沛帝一躬身,带着满殿的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对于从小就缠着自己的鬼东西,阿杼倒不会往巫蛊之术上想,废话,谁会下这么大的功夫诅咒一个屁大点的孩子?


    就阿杼从前的身份,贵人们动动手指头她就死的透透的了。


    握着宣沛帝的手,是真的全心全意想摆脱这鬼东西的阿杼,格外认真的道:“圣上。”


    “这次全仰赖您一意垂怜,又有龙气庇佑,奴婢才能脱险。”


    “圣上,奴婢想,想求您开恩,让奴婢去法华寺好好的参禅礼佛。”


    “佛祖慈悲,普度众生”


    哪里的高人比得过皇家寺庙里的高僧?


    专业对口啊,佛光普照,消灾解难。


    阿杼也是发狠下定了决心。


    她就是吃斋茹素,日日拜佛求经,也一定要除掉这见鬼的东西。


    等着吧,回头她就让高僧把这玩意儿给超度了。


    宣沛帝看着神情恳切的阿杼,慢慢的摸了摸她的头。


    出了这样的事,阿杼怕了自然想躲。


    但她能躲到哪去?


    防得住这回,还能防得住下回?


    更何况,阿杼就在含元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事。


    要是放她出去,鞭长莫及,真出了什么事才让人追悔不及。


    眼见宣沛帝摇头不允,阿杼陡然一慌。


    她拉着宣沛帝的手,连连央求和保证道:“圣上,奴婢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就奴婢一个人去都行。”


    “一个人轻装简行到了法华寺,奴婢哪都不去,只日日吃斋念佛,虔心礼佛,半步都不会踏出寺庙。”


    看阿杼急慌慌的可怜样,宣沛帝拍了拍她的手。


    “让你出宫自去法华寺,朕不放心。”


    “朕会下旨让他们进宫。”


    “就在清阳宫设坛求福,消灾解难。”


    阿杼一听这话,心头才安稳了下来。


    她重新又窝在了宣沛帝的怀里,谢恩时的声音都软的出奇。


    “圣上隆恩,多谢圣上。”


    心头的大石头暂且落地,阿杼才有心情关心别的事——好好的一通出宫的事化作了泡影。


    宣沛帝抱着沮丧不已的阿杼,安慰她时日还长,再过不久就是围猎的日子,到时候还带她出去,甚至还应允到时候亲自教她骑马打猎,哄得阿杼一下就高兴了起来。


    看小孩子似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再脸色惨白,神情惶惶的阿杼,宣沛帝才把人放下。


    他伸手拉过锦被盖在阿杼的身上,随后摸了摸她的脸,嘱咐道:“你先好生休息,一会儿喝了安神汤再好好睡一觉。”


    见阿杼躺在他的榻上,眼神温软的看他,又乖乖的点头,宣沛帝笑了笑,俯身亲了亲阿杼的额头,随后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朕在这陪着你。”


    到底那阵疼的伤了神,阿杼闭上眼,慢慢的睡了过去。


    刚刚还带着安抚的那点笑意,在宣沛帝起身的时候就没了踪影,他神色阴沉,目光冷冷的起身往殿外去。


    看着及时出现的陈德禄,宣沛帝吩咐道:“着人进去仔细候着。”


    “若她还睡着就罢了,若是骤然惊梦,就让她先喝些安神汤。”


    陈公公连忙应道:“是。”


    “去坤宁宫。”


    “摆驾坤宁宫——!”


    自然而然随侍御前的陈公公,临出殿时给福海一个眼神。


    福海连连点头,让绿芙和青榴都去里殿候着,自己守在殿外随时听着动静。


    *


    这京城里做官的人,那就没几个痴愚鱼目盲的瞎心人,能让御前的那位卫大统领不管不顾的在前头疾驰开道的,还能有谁?


    想想王皇后的祖父过寿,圣上不仅下旨赐了贺礼,甚至还在寿辰当天,微服登门,这得是多大的脸面和荣耀?!


    可现在毁了,全毁了!!!


    “嘭,嘭,嘭——!”


    坤宁宫的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叫王皇后一应都砸了个遍。


    “贱婢,她的心思何其恶毒!!!”


    “这个心思歹毒,龌龊无耻的贱婢!”


    王皇后那叫恨得一个咬牙切齿。


    看在宣沛帝对阿杼正在兴头上,甚至还破天荒的不惜在后宫女人的争斗中,亲自下场提点。


    王皇后都愣是忍下这口气,决定对阿杼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王皇后一直不忿的埋怨她只剩下了体面,但若伤了这体面,她是万万不肯的。


    她且由着阿杼在跳腾些日子。


    毕竟这宫中的日子,还长着呢。


    等新的秀女入宫,皇帝将阿杼撂开手。


    王皇后自然有一万种法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结果王皇后都委曲求全至此了,阿杼还敢蹬鼻子上脸,骑着脸的欺负人。


    看王皇后摔砸着先出了口恶气,宫里的人忙着收拾满地狼藉,念琴和花姑姑等人也拼命劝着气性不小的王皇后。


    好说歹说,就听外头传来通喝声——


    “圣上驾到——!”


    念琴和花姑姑连忙在左右扶着王皇后起身,准备迎接圣驾。


    “娘娘,圣上来了。”


    见王皇后脸色很不好看,她们连忙道:“想必圣上此番是为着从咱们府上,匆匆离开的事。”


    “娘娘,圣上原本有心去府上的”


    “是啊,娘娘,今个儿毕竟是老大人的寿辰。”


    历来这种时候,圣上都会在其他地方填补一二的,想想差事办的好,这几日朝野上下那位贤名远扬的祁王王皇后勉强露出一个端正得体的笑模样。


    但是吧,已经自觉无比委曲求全的王皇后,才和宣沛帝说了两句话,就结结实实的再度迎来了暴击——


    “还要召高僧入宫给她消灾祈福?!”


    就阿杼在坤宁宫那个恨不能都要“蹿天”的劲儿,你说她身子弱?


    无稽之谈!


    简直荒谬!!!


    听宣沛帝不是为着她祖父的寿宴仓促离开之事,登门“赔礼道歉”。


    而是要给“身娇体弱”、“吹风就倒”的阿杼传召劳什子的高僧来祈福,王皇后的眼睛都要从瞪大的眼眶里掉出来了。


    当然,就王皇后这个半点不心虚,甚至气到恨不得烧起来的神态,倒确实不像是在背后施巫蛊厌胜之术害人的模样


    眼见王皇后动怒,宣沛帝的神情却在不知不觉中,稍稍缓和了些。


    “阿杼她幼年时落下病根,如今”


    看刚刚还冷着脸的宣沛帝,这会儿在提起姜杼的时候,神情都陡然温柔了一些,气到头晕目眩的王皇后盛怒之下的豁然起身。


    “圣上!”


    “您之前一意将人接到含元殿,又不顾规矩的连连偏宠桩桩件件,这些,这些臣妾都看在眼里!”


    王皇后看着宣沛帝,像在看一个被狐媚东西迷惑的昏君,她则是铁骨铮铮,痛心疾首的谏言。


    “她可是先帝钦定的罪奴,罪奴!”


    “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圣上,宫中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何其之多?”


    “即便圣上都不满意,只等明年选秀再则佳人又有何不可不过区区一个洗脚婢,何德何能堪配伺候御前?!”


    “放肆!”


    眼见宣沛帝动怒,满殿的宫人瑟瑟的跪了下来。


    王皇后也慌了一下。


    但憋了那么久的火气,化作一根刺,硬是撑着她的脖子,死活弯不下来。


    见王皇后硬是撑着还想说什么,念琴和花姑姑已经吓到面无人色。


    她们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连滚带爬的跑到王皇后身前,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道:“娘娘,娘娘慎言呐,娘娘。”


    看着面前活像是被欺负惨了,又哭又求,恨不能抱在一起哭的主仆三人。


    再看着王皇后那副又怕又慌却又不肯拉下脸硬撑的模样。


    气到冲心的宣沛帝又都有些想叹息。


    从入王府起,王玉姝在他面前就是这个模样,像是生怕谁说她怕什么了一样,死活不肯低下半分头。


    当年入府的时候,王玉姝才多少岁?


    十几岁的姑娘,你就是为这和她仔细计较都没劲儿


    这些年,所有的人都在变,就王皇后仿佛还留在了原地,她守着自己那傲气,不肯松手。


    宣沛帝初登基时,为收拾那副烂摊子当真焦头烂额,又忙又乱,而他和王皇后的关系也在那时紧张到了极点。


    一次次的争执,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相互之间恨不能戳心扎肝的刀光剑影,面目狰狞的恶语相向那时王皇后都没给御前送过人,这次她送了。


    她亲手把阿杼推了过来,偏偏自觉委屈。


    甚至事情一旦不如她的意,她便更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于她。


    你瞧,阿杼成了狐媚惑主的祸水,而他就是昏庸无德的昏君。


    朝堂上世家林立,朋党勾结,欺上瞒下,沆瀣一气。


    先帝杀的太狠,杀的满朝文武百官都有些抱团般的警惕


    有时都要忍耐着,独自生闷气的宣沛帝此刻静默无言的看着王皇后,她从来是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她什么都想要。


    “皇后。”


    宣沛帝没有问罪,也没有动怒,他只是很平静的在通知王皇后。


    “三日后,法华寺的僧侣就会入宫。”


    “宫中其他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得前去清阳宫干扰祈福。”


    “下月初六,朕会册封姜氏女为嫔妃,赐居关雎宫。”


    “圣上!”


    看着眼前不怒不恼的宣沛帝,王皇后反倒有些慌了,她下意识向前几步。


    “圣上,姜杼是罪奴,她是”


    “朕知道。”


    “朕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阿杼是什么人,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宣沛帝拂袖起身,淡淡的看着王皇后。


    “朕不想听了。”


    “皇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宣沛帝转身离开了坤宁宫。


    “圣上,圣上”


    王皇后踉踉跄跄的追了几步。


    她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惶惶的像是抓不住什么东西了。


    即便从前宣沛帝气的同她吵起来,也不似今日这般。


    王皇后脚步一软,整个人都歪在了地上,念琴和花姑姑连忙就要扶起王皇后。


    却惊见王皇后脸上有了泪。


    一贯傲气,甚至把宣沛帝气的几度拂袖而去的王皇后,从来都不肯这般在人前示弱般掉泪的。


    “圣上走了,他,他就这么走了。”王皇后的神色慌张又茫然,“本宫,本宫是不是”


    念琴和花姑姑的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她们扶着王皇后。


    “娘娘,地上凉,您先起来。”


    “圣上只是一时之间有些生气,娘娘,过几日,过几日,圣上就会来的,娘娘,到时候您认个错。”


    “认错认错?”王皇后喃喃的念了几句,眼神里渐渐的有了光,但却是怨恨的凶光。


    她摇着头,咬着牙断然喝道:“本宫没错!”


    “本宫是皇后!”


    “本宫是这大元朝的中宫娘娘,是太子的母后,是这六宫表率!”


    “如今眼见圣上被奸佞蒙蔽,遭妖魅惑心,本宫谏言上奏,何错之有?!”


    “本宫没错!”


    王皇后情绪格外的激动。


    “圣上他从前,从前从来都不会对本宫如此!”


    “都是因为姜杼!”


    “都是因为她,圣上如今才这么对待本宫的!”


    “都是她!”


    王皇后显然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念琴和花姑姑甚至都没办法再劝,只能顺着话王皇后的话先安抚她。


    诸如现在圣上偏宠姜氏女,委屈娘娘得暂且忍耐一二,之后再收拾她等等。


    王皇后才算是稍稍冷静了下来,她被扶着去了内殿休息,委屈间心头又在发狠。


    即便现在收拾不了她,她也不会让姜杼这么得意的,绝对不会。


    封嫔?


    不管封什么,她都得到这坤宁宫来跪在她脚底。


    走着瞧——


    作者有话说:我看看狗血,嗯再搅合搅合就能呼脸了。


    哈哈哈,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亲一个。


    第43章 支 你说咱们姑娘是不是有了?


    王家府邸, 王老爷子尽管上了年纪,但身子骨依旧很是硬朗。


    待热闹了一日的寿宴散了,送离宾客, 他脸上的喜色淡了些, 带着人转身往书房去。


    “如何, 可探清楚了, 当真是圣上?”


    王皇后的父亲王孝孺站在堂前, 脸色也显凝重的回话。


    “回父亲,宫里也传来消息了, 那确实是圣上。”


    “管家说当时还有女眷扮做圣上的妻妾,两人是一道是跟着卫大统领一起来的。”


    “如今看来, 那女眷就是含元殿的姜氏女。”


    天子亲临是荣光,但眼见宣沛帝“过家门而不入”, 这种荣耀就变成了不祥。


    “御前至今都无甚旨意传下”王老爷子说着都不由的轻叹了一口气。


    原本都说千年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前朝末年的时候, 萧公的声望一度达到鼎盛,朝野上下甚至是知世家而不知天子,敬萧公更甚皇帝。


    但当一个王朝走向末年之际, 种种乱相也是遮不住的。


    争皇位, 完完全全就是同其他竞争者不死不休的斗争。


    不准备孤注一掷,压上全部赌一赌的世家不会这么贸然行事。


    他们更倾向于找些草莽英雄, 或者有不凡气相之人提前下注大元朝的开朝皇帝原本不是琅琊王氏看好的人。


    他们赌输了。


    愿赌服输,王氏一族便低调暂退, 以保全底蕴,来日东山再起。


    而他们想躲,大元朝的皇帝却不肯。


    甚至登基上位的皇帝,各个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 对于世家忌惮之心格外的强。


    每一任皇帝,都会出乎意料默契的用着或强或弱的手段,一遍遍“软刀子”似的层层“割肉”。


    直到这次,琅琊王氏的女儿成了皇后,还生下了太子。


    下一任天子的身上都有王氏血脉,就问你这场要怎么输?


    更何况太子最是仁孝。


    若王皇后有意指了什么姑娘入内帷,太子不会拒绝,王氏的好姑娘多的是,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到时候就该是殷氏与王氏共治天下了。


    而这一切打算成立的前提条件,就是保住王皇后的中宫娘娘尊位,保住东宫的位置老实说,王玉姝这个皇后娘娘,其实不是很合王氏的心意。


    “玉姝这孩子,让你娘给宠坏了。”


    王老爷子想着宫中女官时不时传来的消息就想再度叹气。


    “也就是圣上碍于天下臣民的悠悠之口,碍于太子的情面才格外容情几分,但任你有天大的情分,哪里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一贯顺风顺水到飘飘然的人是不怎么愿意接受打击的,王皇后那股简直堪称伤人伤己的犟劲儿简直让王氏一族的人都头疼不已。


    “真怕到时候,她连太子都连累了。”


    谁说不是呢?


    说起这个一脸“本宫没错”、“看吧,天子都要让本宫三分”的女儿,王孝孺都有些无奈。


    “玉姝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情,还在秦王府的时候就同圣上闹了几场,当时就没劝住如今要改过来,只怕更没可能了。”


    “让穗儿去参加这次的选秀吧。”


    穗儿是王家五房的姑娘,王玉姝最小的妹妹。


    对王皇后已经彻底失望的王老爷子道:“这孩子知书达理,心思灵巧,有她去帮着玉姝,总该有点长进。”


    想要多添一个姑娘进宫,对王氏一族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若不是实在错了辈分,穗姑娘原本是适合太子妃的人选。


    可惜了。


    王孝孺点点头。


    “是,我这就去派人传信,让老五带着穗丫头马上入京。”


    *


    重华殿


    “原以为你这“祈福驱邪”的事,还得等一段时日,不想来的这般匆促。”


    冯贵妃看着榻上的倒霉蛋阿杼。


    “你现在头还疼不疼?”


    阿杼摇了摇头,即便之前早已再三商议几遍这事,但她还是忍不住道:“娘娘,待我去清阳宫的时候,还请您千万小心。”


    “放心吧。”


    冯贵妃笑道:“这些年,宫中逢年过节祭祀祈福的阵仗,那可比你这大多了。”


    “若是本宫那么容易被送走,现在还能出现在这?”


    说话间冯贵妃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揣测。


    “要想吹吹打打的送走本宫,八成还得专门要本宫的生辰八字或者附身的东西这开坛做法应该才有效吧?”


    “”


    这种专业性非常强的业务,阿杼显然也不怎么熟悉。


    冯贵妃摇了摇头。


    “算了,本宫的事且到时候再说,现在要紧的是你。”


    “皇帝既然说三日后那些高僧就会来,这几日,你不妨静心沐浴斋戒。”


    “都说心诚则灵,倒希望真能有效。”


    待说了好一会儿话,宫人就来请阿杼去含元殿用膳。


    想着阿杼遭了难,伤了元气得好好补补,今个儿的御膳格外的下功夫。


    而原本兴致勃勃去吃寿宴席面却没吃上的阿杼,这会儿也觉出饿。


    但用膳时,她的筷子却只朝着桌上那几道鲜蘑菜心,玉竹芙蓉香笋,清炒百合玉兰片去对于平日里最爱的那些丰腴油脂,碰都不碰。


    眼见陈公公按着皇帝的意思要给阿杼夹松鼠鳜鱼,阿杼连忙护着碗碟推却了。


    见宣沛帝看过来,阿杼放下了筷子,凑到皇帝的身前。


    “圣上。”


    “再过两日高僧都要入宫了,这两天奴婢想要好生沐浴斋戒”


    宣沛帝顿了顿,放下银箸揽过阿杼坐在他的腿上,又摸了摸她的脸。


    “宫里御医都说你如今要好好用膳,尽力补补身子,好容易养的你气色好了许多,你却忽然又要斋戒。”


    “圣上。”阿杼揪着宣沛帝的衣袖,笑道:“哪有满嘴流油去见佛祖的?”


    说着阿杼还双手合十,四处拜了拜。


    “阿弥陀佛,有口无心,罪过罪过。”


    宣沛帝摸了摸阿杼四处参拜摇晃的脑袋。


    “你身子弱,若是不仔细养着就容易发热,若连这种事都要怪罪,何敢称之慈悲?”


    这些话听起来对佛祖是很有些不敬。


    但宣沛帝这个人吧,他从头到脚就是透着无趣,成日里连个什么兴趣爱好都少的可怜,对于“我佛慈悲”更是淡漠。


    甚至因着前朝“四百八十寺”而造成的严重土地兼并,无数青壮年舍家弃田,僧人大举敛财的种种乱象,更是对这些不事生产的地方格外不喜。


    登基后,他不仅严格限制了所有寺庙的规模,定下规矩厘清寺庙能拥有的田产。


    对僧人剃度出家的名额更是严苛,对于胆敢犯禁的寺庙,处理起来更是毫不手软,大有“伐寺灭僧”的酷烈意味。


    原本想要在宫中好生礼佛的舒太后,都不得已自己出宫去了福台山,才算是安安生生的拜佛求经。


    阿杼平日里总说宣沛帝装模作样,这话当真没说错,阿杼之前都没看出来宣沛帝如此不喜寺庙僧侣。


    “圣上。”


    阿杼抱着宣沛帝的胳膊,瞧着有些懊恼的道:“也是奴婢那阵病急乱投医”


    没人知道原本握在手心,精心养的好好的阿杼,忽然脸色惨白,一声不吭,闭着眼翻过去的时候,宣沛帝当时是怎么想的。


    总之,法华寺的僧侣入宫这事,是宣沛帝亲口应允。


    宣沛帝只道阿杼胆子小,若是不让她安下心,岂不时常恐惧惊梦?


    御医都说了,若是长久惊惧又不得安眠,只怕会伤了寿数。


    他笑着拍了拍阿杼的头。


    “让他们来给你好好念念经,给你祈福消灾,朕也安心些。”


    阿杼扑在宣沛帝的怀里,神情看上去很是感动的柔声道:“圣上待奴婢真好,多谢圣上费心,多谢圣上。”


    宣沛帝揉着他软乎乎的阿杼。


    “想谢朕就好好养好身子,等祈福的事情了了,就与朕好好用膳。”


    阿杼连连点头。


    *


    皇帝下旨说三日那就是三日,不许任何人打扰,就是谁都不能去看热闹。


    阿杼认认真真的斋戒沐浴三日,天一亮,就前往清阳宫。


    年福宫里,听着这个消息的张贵妃神色不明,她由着青霜和青文在手背上仔细的敷着混了木樨清露的珍珠桃花霜。


    不知想到什么,她兀自笑了一声。


    握着玉轮正在张贵妃手背上来回推着的青文,下意识抬起了手里的玉轮。


    “娘娘?”


    “与你不相干,你自推你的便是。”


    “是。”青文这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而银冬接过了话茬。


    “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本宫只是忽然想到民间的那句老话——狗咬狗,一嘴毛。”


    “王皇后左一个贱婢,又一个罪奴,偏偏又要推着人想给圣上举荐,推举不成,还被反咬一口。”


    宫里的妃嫔能有几分得宠的,自然也是心思灵敏之人。


    贤妃抄经祈福,刚开始那是得迎合舒太后的喜好,她实在没办法。


    而圣宠不倦的张贵妃哪里察觉不到宣沛帝的喜恶?


    这会儿张贵妃不知道是在笑王皇后,还是在笑自己,因而言语很是刻薄。


    “连太后为着礼佛的事都被撵出宫了,如今圣上却还专门下旨,传了和尚来宫里闹腾。”


    “王皇后当真是好事一件不成,给所有人添堵倒是格外的得心应手。”


    张贵妃看了青文一眼。


    “从听到这姜氏女的消息,至今四月有余,本宫却连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都不曾瞧见过。”


    好几次按捺不住的张贵妃,都忍不住找借口去了含元殿。


    但阿杼一听她来的消息,自是比缩头乌龟还躲得严实,从没去奉过一次茶。


    而只要皇帝不开口,在这件事上,还真没其他人能逼着阿杼出来。


    前前后后折腾了几月,张贵妃愣是连一面都没见上。


    “咱们圣上如今总算舍得放人出来了。”


    张贵妃抬起手,悠悠然的看着自己指尖的红蔻丹。


    “你们说说,本宫该为她准备个什么见面礼才好呢?”


    生怕张贵妃针对阿杼,阿杼扭头就来威胁自己的青文,闻言连忙笑道:“娘娘,如今宫里最该急的该是中宫那位皇后娘娘啊。”


    “奴婢在掖庭的时候就听过阿杼的名声。”


    “她这个人心比天高,一直都是恨不能攀高捡贵,一心一意飞上枝头,颇有些没脸没皮的厚颜无耻。”


    “如今王皇后好生作践了她一通,又赶她出坤宁宫,在掖庭更是踩着她的脸皮,当众羞辱您说,这样的人如今从含元殿出来,心里最惦记着“报答”谁?”


    闻言青霜在一旁笑道:“那自然得是咱们那位贤惠不已的皇后娘娘啊。”


    亲自下场和王皇后明争暗斗的张贵妃,她是不想有个什么人替她冲锋陷阵吗?


    自然不是。


    那是宫里其他的人都实在不顶用。


    而够分量能派上用场的宫妃,又不会听命于张贵妃,吃力不讨好的去针对王皇后。


    张贵妃厌憎王皇后,对得蒙圣宠的阿杼也喜欢不到哪里去。


    但若是这两个让她都无比讨厌的人斗个你死我活,那她可就太喜欢了。


    张贵妃手待在椅子上,慢慢笑了起来。


    “那本宫就拭目以待。”


    *


    清阳宫


    对于摆脱祸害自己多年的“鬼东西”这事,阿杼是认真的,甚至堪称虔诚。


    本来这些僧侣说法事要作“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功德圆满。


    但看着宣沛帝的脸色,他们又格外识趣的道,心诚则灵,七日功德也可。


    而从法华寺的僧人一到宫中,阿杼就片刻都没耽误,每日脱簪去钗,衣着朴素的随着僧侣们一同作早课。


    等做完早课,僧侣们就会坐在摆好的祈福坛周围,念诵经文。


    穿着红袈裟的高僧则是正对着阿杼相坐,开始念经。


    今日念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


    明日在佛堂内念诵着《金刚经》。


    后日又换了宫殿,奉着佛像念诵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丰富,手段多样。


    阿杼就这么在佛光普照中,一连被净化心灵足有七日。


    待功德圆满之日,宣沛帝亲自动身来了一趟,来接阿杼了。


    而粉黛不施,身着灰蓝色的缁衣的阿杼,满头青丝更是无半点的金银玉环的装饰。


    她上前一步,却是对着宣沛帝双手合十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见过圣上。”


    宣沛帝眼皮一跳,直直看向微微躬身近前的法华寺主持。


    法华寺的主持自然也是先念阿弥陀佛的见礼,满嘴好话。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惟愿普度众生。”


    “圣上,这次诵经祈福业已功德圆满。”


    说着,主持又满口称赞这段时日在殿内严格守戒,又一同诵经不断的阿杼。


    “女施主心性虔诚,当真颇有慧根。”


    看着主持一脸阿弥陀佛的称赞,再看看他身侧还满脸庄严,双掌合十的阿杼。


    跟着一起来的陈公公:


    老实说,看着这让人格外惊悚的一幕,他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等看到宣沛帝忽然点着头笑起来的时候,陈公公连忙垂下了头,心里连念阿弥陀佛。


    神情庄重拜别主持的阿杼,回去的路上都没有乘坐轿撵,她和陈公公一左一右的跟在御撵的两侧。


    宣沛帝也不说话。


    他就这么施施然摩挲着手里的扳指,淡定的看着神态高洁,一脸出尘脱俗,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发出家的阿杼。


    等进了含元殿,阿杼朝着上首的宣沛帝又是一句阿弥陀佛。


    宣沛帝也没恼,他甚至还朝着阿杼招了招手。


    “朕这有本珍藏许久的佛经,不想一直没得空看,今日想烦劳小师傅给朕好好念念。”


    阿杼左右看了一圈,正要开口问佛经在哪,却见宣沛帝又摇了摇头。


    “朕寻常时候都在这处理世间的红尘俗事,这哪里是放佛经的地方?”


    说着宣沛帝一脸认真,很是正经的要带着阿杼往后殿去。


    “请小师傅现在去一同研习佛法,好慈悲度朕脱离苦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阿杼一边转着手里的佛珠串,一边跟了上去


    一路行来,心里颇感不妙的陈公公,原本是紧守在后殿的内殿的殿门口,怕出了什么事,他也好赶紧缓冲一下,打个岔。


    却不想他听见了里头的动静——


    先开口的宣沛帝的声音带着点哑,又带着点笑意。


    “小师傅不专心啊。”


    “来,给朕说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的下一句是什么?”


    “是,呜呜呜,圣上,圣上饶命”


    “不对,是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小师傅不是来普度朕的吗?”


    “怎么连佛经都记不清楚?”


    “好了好了,朕也没怪你,不哭了,说说下一句。”


    “圣上,阿杼错了,真的错了,呜呜呜,真的,不念了,我们不念了好不好?”


    “小师傅,做事要有始有终啊。”


    “今个儿这本佛经若是研习不完,朕不会放你出去的。”


    “”


    陈公公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猛然间连连退开几步。


    转身出了殿门,靠在漆红柱上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他淡定的点点头,天可真蓝啊。


    *


    自阿杼开始准备消灾祈福后,冯贵妃隔了近半月才见到阿杼。


    “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是说祈福的日子只需要七日吗?”


    “效果怎么样?”


    “驱邪时头疼了没有?那个东西再响没响?”


    到现在还全身发粉,艳的厉害的阿杼嘴唇颤了颤,可怜巴巴的望着冯贵妃。


    “娘娘,我再也不想念经了。”  ???


    “不念就不念,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莫不是你还要了断红尘,去做个小尼姑不成?”


    “不做,不做,不做。”


    阿杼一听这话,霎时连连否决,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冯贵妃:


    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阿杼,回过味了。


    啧啧啧,真是。


    冯贵妃不再言语。


    等缓过劲儿,阿杼才同冯贵妃提及了驱邪的事。


    “它倒是一直都没响,也一直没疼但是之前它就是这样的,除非它自己响,不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好吧,这种事只能等,以观后效了。


    因为祈福的事,原本准备试探王皇后的事都耽搁了。


    但听闻宣沛帝去了一趟坤宁宫,当着王皇后的面说起册封的事后,阿杼和冯贵妃一致认为,已经没必要试探了。


    *


    待阿杼心心念念祈福的事一过,日子倏地一下就过得飞快。


    再有八日,就是阿杼迁出含元殿的日子。


    明明还在这宫里,但她就和宣沛帝仿佛要经历什么肝肠寸断的痛苦离别一样,恨不能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这日宣沛帝难得被前朝的事绊住脚,阿杼自己一个人回了重华殿用午膳。


    因着宣沛帝的吩咐,给阿杼备膳的御厨从不敢含糊。


    这时节正是瓜果鲜香,水美鱼肥的时候,御膳房变着花样的给阿杼尝新鲜。


    而吴御厨那道拿手好菜,只有这个时节才有的三滚小银鱼羹,更是颇得阿杼喜爱。


    她一连吃了好几日。


    这日,这羹汤照例送到了阿杼的面前。


    但阿杼只是嗅着热气,就感觉闻到了什么腥味,她想了想,鱼带点腥味也算正常的事,因而还是舀了一勺。


    不想刚放在嘴边,她就泛起了恶心。


    阿杼连忙捂着嘴跑到一边吐了起来,因着还没吃东西,她就是吐出来了一些酸水。


    青榴和绿芙见状一时大惊。


    两人连忙上前,一个去看阿杼,一个连忙看向桌上的银鱼羹。


    青榴连连顺着阿杼的背,又低声道,“姑娘不舒服,可还有哪里觉得难受或是疼的?”


    绿芙已经抽出了银针塞在了盛着银鱼羹的汤碗里。


    见针尖毫无变化,她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阿杼,“姑娘可是尝着这羹汤不新鲜了?”


    阿杼漱了漱口,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连连摆手。


    “无事,无事,这汤好着呢,是我自己的问题。”


    说着阿杼还有些可惜的看着那碗鱼汤。


    “可惜了,我贪嘴连吃了好几日再好的东西也有吃腻的时候。”


    因着这一遭,阿杼整个午膳就没用多少。


    晚膳的时候,像是中午吐得那一遭坏了胃口,她吃不下什么东西,倦倦的只想睡。


    看阿杼含了个偏酸的蜜饯果子睡下,青榴和绿芙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刚出殿门,青榴就拽着绿芙的衣袖走到了一旁。


    “昨日就是姑娘换洗的日子,可直到今日是不是没来?”


    绿芙慢慢的点了点头。


    青榴的眼睛都亮了。


    她尽力压低声音却还是没压住激动,“你说咱们姑娘是不是有了?!”


    “这不能吧。”


    一贯都偏向理智的绿芙犹豫着道:“姑娘一直吃着补身子的药,而耿院判隔三差五就来根据姑娘的身子调整药方。”


    “前日耿院判才刚来请过脉呢,这要是姑娘当真身怀龙胎还能诊不出来?”


    这倒也是。


    可一想,青榴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咬咬唇,又道:“万一呢,有的妇人就是月份小的时候不显。”


    “万一就是前日姑娘脉象不明显,才让耿院判都疏忽了呢?”


    绿芙又觉得青榴的话也有点道理。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


    “不然,先去给陈公公悄悄说一声,到时只道御医如寻常那般给姑娘请平安脉?”


    想了想,绿芙点了点头。


    “也好,总得试一试免得当真误了事,这般也有个说辞,免得姑娘空欢喜一场。”


    等两人说定了主意,就各自开始行动了。


    绿芙仔细守在重华殿,而青榴则是去找了陈公公。


    殿内,眼见青榴和绿芙神色有异,之后又凑在一起悄悄的嘀咕,冯贵妃凑过去开始偷听。


    待听清楚说的什么事后,她“嗖”的一下蹿回了殿内,盯着阿杼的肚子猛看。


    这,这傻姑娘自己的日子还过得稀里糊涂呢,这,这就真有了?


    看着熟睡的阿杼,冯贵妃忍了忍没有叫醒她。


    还是先让御医看看吧,免得闹一场乌龙——


    作者有话说:(阿嚏)小宝贝们主意防寒保暖啊(擤鼻涕)不然容易感冒(咳咳咳),要老命了。


    第44章 持 她就是想要孩子想的疯了?


    含元殿


    “启禀圣上, 这段时日臣与曾公公已经仔细查过,东、西六宫确实暂未发现异样。”


    此刻在殿内回话的,正是卫大统领和负责查办宫里面各种阴司事的曾公公。


    阿杼完全是冲着一直折腾自己的“鬼东西”去的, 但落在其他人眼里, 这种无缘无故的症状, 想不和“巫蛊厌胜”之术扯上关系都难。


    自古宫中一旦沾染“巫蛊厌胜”之术, 都会顷刻间就闹得人心惶惶, 一牵连就是一大片,所以宣沛帝便让人暗中调查。


    显然, 当真没人做过的事,也实在没法查出个什么人来。


    宣沛帝蹙了蹙眉, 他默了片刻,慢慢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


    “是, 微臣|奴才遵旨。”


    两人才退出殿外不久,很快,陈公公周身压不住喜气洋洋的匆匆进了含元殿, 给宣沛帝报喜讯。


    当然, 尽管陈公公嘴上说的并不是完全肯定阿杼已经身怀有孕,但陈公公自己心里其实都相信了八九分。


    骤然闻听这喜事, 宣沛帝一怔,随即忽然起身就往重华殿去。


    走了几步, 他才道:“去传耿念良来,给她请平安脉。”


    “是。”


    *


    听阿杼还睡着,宣沛帝摆摆手不许其他人出声打扰,自己进了重华殿一瞧, 果然,阿杼还在榻上睡得沉沉。


    不一会儿的功夫,耿院判也赶到了。


    他忙不迭的先向宣沛帝请安。


    “微臣叩见圣上。”


    宣沛帝一摆手让耿院判免礼,又难得有些啰嗦的对着他连连嘱咐道:“你且好生仔细诊脉,万万不可有半点疏忽。”


    “是,是,微臣一定仔细,一定尽心竭力。”


    向宣沛帝表完忠心的耿院判,转身就跪在阿杼的身前,他神情认真,目光严肃的伸出手搭在了阿杼的手腕上——前日耿御医才给阿杼请过脉,明明半点异常都没发现。


    谁想今日忽然就被提溜到御前,还被告知那位娘娘很有可能身怀有孕耿御医一路上是满心的诧异和慌张不解。


    不应该啊


    他的医术忽然就差到这种地步了?


    因而当其他人为这喜事是全然的高兴,进了含元殿的耿院判则是深感惊悚了。


    这会儿再探,他当真是耿御医搭在阿杼腕上的手微微一颤,他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医术还在,没有沦落到要成江湖郎中,卖狗皮膏药的地步。


    坏消息是,不是滑脉,这位娘娘当真是没有身怀有孕,疑似假孕。


    看着耿念良的神情,在一旁的宣沛帝心头喜气忽的淡了点。


    又见他反复搭脉就是迟迟不肯张口,宣沛帝脸色略沉。


    “搭脉搭了这么久,你还未诊个明白?”


    耿院判倏地缩回手。


    他早就诊明白了。


    他也知道宣沛帝是想听到什么好消息,但没有它,它就是没有啊!


    他变不出来皇嗣塞到这位娘娘的肚子里。


    因而耿院判再三斟酌后,小心回道:“启禀圣上,这段时日,仰赖圣上龙气庇佑,娘娘的沉疴旧疾业已去了大半。”


    “若是继续这般仔细将养,好生调理。”


    “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日,娘娘应当能百病全消,贵体康健。”


    听完耿御医的这话,陈公公一时头都没敢抬,就这么直愣愣盯着殿内的金砖,像是要盯出一朵花来。


    宣沛帝霎时捏紧了手里的扳指。


    “就只有这些?”


    面对宣沛帝的再度质疑,耿院判毫不迟疑的开启了御医特技“摇人大法”。


    “圣上。”


    “太医院内的曹御医,其人最善医治小儿和妇人,若是能有他襄助,想来会事半功倍。”


    宣沛帝深深的看了眼耿院判,抿抿唇,还是道:“宣!”


    “是。”陈公公麻溜的应声后飞快的出了殿。


    很快,成功被耿院判拉来力证自己的曹御医就来了,甚至陈公公身后还多了两个尾巴——绿芙和青榴。


    听着曹御医言之凿凿的说阿杼压根就没怀孕后,青榴忍不住了。


    她咬咬牙,跪在宣沛帝的面前。


    “圣上恕罪,奴婢有话想说。”


    见宣沛帝允了,青榴便冲着两位御医道:“院判大人,曹御医,娘娘她如今确实是月信未至,又几番恶心作呕,无心用膳。”


    耿院判和曹御医对视一眼。


    这回说话的是曹御医了,他硬着头皮开口道:“圣上,臣之前在民间的时候,就,就曾见过一户人家也同娘娘的情形类似。”


    “那位妇人数年不孕求子心切,又,又恰巧贪凉,导致月信未至,之后数月她便出现了寻常身怀有孕女子的种种特征”


    耿院判接过了话:“娘娘这几日多食瓜果,还有鱼虾等物,只怕有些伤了脾胃,所以才,才胃胀不适,几番作呕。”


    满殿寂静。


    显然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宣沛帝沉默片刻,让两位御医把这事烂在肚子里,然后回去给阿杼开药。


    “圣上恕罪,是奴婢大意,还请圣上恕罪。”


    看着跪在地上慌慌张张连连请罪的青榴和绿芙,宣沛帝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还要赏。


    他先是开口夸赞道:“你二人忠心耿耿,何罪之有?”


    “既是已经在你们娘娘身边伺候,合该这般仔细谨慎,万事小心。”


    “如今是,往后也是。”


    嘱咐完,宣沛帝紧接着又道:“念你二人这般忠心的份上,便特赏半年的例银。”


    待赏了绿芙和青榴,宣沛帝又看向了陈公公。


    “德禄,你差事办的不错,这次选的宫人很好,你也去多领两个月的例银。”


    皇帝这话一出,提心吊胆,暗暗懊恼不已的青榴和绿芙霎时心放在了肚子里。


    连同陈公公一起,三人连忙跪在地上,叩首谢恩。


    “行了,都下去吧。”


    挥挥手打发了几人,宣沛帝起身又去了榻前。


    静静看着躺在那睡得憨甜,对这次的闹剧一无所知的阿杼,宣沛帝捂着眼,忽而摇头低笑了起来。


    “朕这辈子的荒唐都尽数用在你身上了。”


    自打有了阿杼,这含元殿就没有再冷清清的寂寥过。


    至于规矩?


    规矩自个儿都被软乎乎的阿杼,软乎乎的蹭啊蹭,软乎乎的话给迷晕了,塞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再不见踪影。


    想起阿杼曾经为着“避子汤”,急慌慌掉着眼泪求着他的模样,再想想如今曹御医按时阿杼求子心切的话


    宣沛帝轻轻的摸了摸阿杼的脸,轻声道:“朕知道你怕。”


    “怕这宫里的人,怕王皇后,怕朕更怕身后无依无靠的。”


    “可朕没想到,你会惴惴不安到这种境地。”


    在这宫里,王皇后口口声声的喊着阿杼罪奴不,不止是皇后一人知道阿杼的身份。


    他们恨不能将罪奴两个字刻在烧的滚烫通红的烙铁上,死死烙印在阿杼的脸上。


    甚至将来,他和阿杼的孩子也会被打上这层烙印。


    他们会想方设法的提及他母妃的身份,一遍又一遍的羞辱刺激他,一遍又一遍的,恨不能用口舌将人千刀万剐。


    姜家,姜家,姜家宣沛帝慢慢的转了转手里的扳指,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他已然是起了心念。


    “朕倒也不是全然为了你。”


    “可能,就那么一点点吧。”


    “毕竟如今世家势大,诸皇子多牵涉其中,朋党勾连,朕也得多些可用之人。”


    宣沛帝抿了抿唇。


    在这再无旁人的寝宫内,他看着睡得脸色都泛着红晕的阿杼,自言自语的说着这般打算的种种好处。


    “先帝爷杀的太狠了。”


    “盘根错节牵连无数。”


    “死了的人,自然万事皆消,但到底还有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他们心中有怨。”


    “若朕肯为他们平反,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姜家是没了,但还有其他许多没有被满门抄斩又牵连其中的人。


    姜家会成为平反的旗帜,他们会坚定的拥护着姜家的名头,在朝堂上冲锋陷阵。


    至于代价么当年宣沛帝是携重兵入京强行压下这事的。


    但人心本就不可测。


    朝政上的事,哪有真正能十全十美的万全之策?


    宣沛帝给阿杼掖了掖被角。


    “且再忍耐一段时日。”


    “此事,朕还要好生斟酌一二。”


    *


    太医院


    刚刚还在御前,顶着皇帝沉着脸的压力,一致对外的耿院判和曹御医,这会儿在房间内,就给阿杼如何开药的这个事上,两人起了争执。


    眼看阿杼的沉疴旧疾就要一扫而净,耿御医之前可是在宣沛帝面前打了保票的,自然不肯前功尽弃。


    而曹御医则是想着先治阿杼月信不调,推延不至的事。


    “不行,不行,不行。”


    耿御医连连摇头坚决否决了曹御医的药方,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大了起来。


    “丹参性寒,最是活血祛瘀能凉血的凉药,莪术辛散苦泄,功擅破血行气”


    “娘娘如今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哪里能用这种药?!”


    曹御医瞪着无比顽固的耿御医,心中也气,他刚想说什么,又控制着压低了声音。


    “娘娘又没身怀有孕,这些药如何用不得?”


    “旧疾就是旧疾,慢慢再调理就是了。”


    “若你现在不对症下药,月信紊乱,将来娘娘为此腹痛难耐,圣上震怒,你该当如何?”


    “不行!”


    “即便娘娘如今怀有身孕”


    嗯???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糊涂话的耿御医霎时收声。


    而另一边曹御医看着激动到嘴瓢的耿御医,一愣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片刻后,耿御医摇摇头,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一笑,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和缓了下来。


    “行了,都是为娘娘的贵体康健。”


    “这样吧,咱们两人各退一步,便是见效慢些也无妨,万万不可出了差池。”


    就在耿院判和曹御医不再争执,一道斟酌着开药的功夫,一道人影从悄悄的从门前闪过,接着马不停蹄的出了太医院,直奔内务监而去。


    *


    重华殿


    饱饱睡了个好觉的阿杼醒来,只觉得身上都睡得软了,她使劲伸了个懒腰。


    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听见冯贵妃使劲憋着笑意的话响了起来。


    “关于你的事,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阿杼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就睡了一觉吗?又出了什么事?


    “娘娘说的坏消息是?”


    冯贵妃摇了摇头。


    “不行,先有好消息才能有坏消息。”


    啧,她们贵妃娘娘还是这么促狭的性子。


    阿杼点点头,笑道:“那娘娘就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侍奉你的宫女觉得你身怀有孕,又怕空欢喜一场,就想请了御医先来给你诊脉。”  ???


    阿杼倏地瞪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向冯贵妃的方向,指着自己,惊讶不已的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有了???”


    不对吧,就,就宣沛帝夜里的那个折腾劲儿,她要是身怀有孕,会没一点感觉?


    “很遗憾。”


    冯贵妃语气可惜又严肃的道:“即便皇帝不死心,又折腾了两个御医给你反反复复的诊过脉,但你没有真的怀孕。”


    哦,阿杼霎时松了一口气,她就说么,这就不可能。


    冯贵妃的笑意已经憋不住了。


    “他们还说你之所以会犯恶心,吐酸水,月信不至是因为你求子心切,嗯,就是想怀孕想到自己出现了害喜的症状。”


    阿杼:  ???  !!!


    反应过来后的阿杼脸色爆红。


    “谁,谁想怀孕想疯了?”


    想着御医当着宣沛帝的面这么说她啊啊啊啊!!!


    恼羞成怒的阿杼咬牙切齿的对着被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不要做人了,不要做人了,啊!!!


    *


    针对阿杼怀孕的这场乌龙,含元殿内的所有人都默契的选择当没有发生过。


    青榴她们是怕有个办事不力的罪过。


    宣沛帝怕“求子心切”的阿杼伤心难过。


    而阿杼你们谁跟她提这个事,她翻脸咬人了啊。


    但阿杼为着她贪嘴的事吧,总是吃亏。


    皇帝的份例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好。


    宣沛帝能克制自己,但在掖庭碰都没资格碰这些东西的阿杼不行。


    瓜果性凉,她到底还是伤了脾胃。


    这不,尽管晚膳已经尽量做的清淡又温和适口,但阿杼吃了一点,还是忍不住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其他人不敢张口,宣沛帝自然也不会戳阿杼的“痛楚”,便道:“你身子不舒服,耿院判给你调了药方,药已经熬好了,你等会儿就先用了药。”


    阿杼更是巴不得其他人提都不提,她连连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喝药。”


    看着阿杼吐得眼圈泛红,蔫嗒嗒可怜巴巴的模样,宣沛帝轻叹了口气,夜里更是早早的安寝。


    *


    “圣上”


    今晚上的宣沛帝属实太凶了,阿杼有些吃不消。


    搞得一塌糊涂的她,全身发软的被抱在怀里,努力想开口求饶,却被宣沛帝亲了亲。


    “阿杼。”


    “不着急。”


    宣沛帝努力放缓了声音,又顺着阿杼的脊背慢慢安抚着她。


    “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谁踏马的想要说这个了?


    谁?!


    庸医!庸医!庸医!


    呜呜呜,庸医害她啊。


    吚吚呜呜的阿杼已经无话可说了,她直接咬住了宣沛帝嘴:求求你了,快闭嘴吧。


    *


    甘泉宫


    本该早早就寝的贤妃却一直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见观棋进来,她才分出了些精神。


    “静宜睡着了?”


    “是,娘娘,公主已经休息了,今晚上孙嬷嬷守着呢。”


    “娘娘,如今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贤妃摇了摇头。


    “本宫实在睡不着。”


    “娘娘。”


    看着贤妃实在坐卧难安的模样,观棋上前,轻声尽力宽慰着贤妃。


    “即便含元殿的那位已经身怀有孕,但这宫里的皇子公主还少吗?”


    “是不少,可偏偏为什么是她?”贤妃紧紧的握着手。


    “之前一直说她是罪奴,罪奴,必定成不了气候,可你看她现在得了什么位份?!”


    “当年本宫选秀入宫之际,也不过就是区区一个贵人!”


    “而今圣上为了她,连给皇后娘娘的体面都不顾了。”


    宫里有多少人对着宣沛帝雷打不动初一、十五往坤宁宫去的事,心头泛酸?


    张贵妃正值圣眷浓厚的时候,十分想给王皇后脸色看,想方设法拦着宣沛帝不想让他去坤宁宫。


    “张贵妃,不,这宫里的女人从来都没有办到的事,她却轻而易举的办到了这才几天啊,她现在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贤妃看着观棋,喃喃的道:“当年姜家,姜家疑似串通勾连崇德太子谋逆的证据可是承恩侯府亲自交上去的。”


    不这么大义灭亲,承恩侯府凭什么在这场风波里安然无恙?


    贤妃本就心性软弱,不然不会在舒太后已经离宫近三年的日子里,还在抄佛经。


    如今想来,她就胆战心惊,辗转难眠。


    “先是王皇后,又是王老大人的寿宴,然后呢,然后是谁?”


    观棋咬着唇,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先帝已经去了,这仇无处可寻。


    而当年为这事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姜杼若是一心想要报复,会放过当年仓促间交出所谓“证据”的承恩侯府吗?


    不会。


    冤冤相报,血债血偿。


    在这宫里,从来都容不下自欺欺人的侥幸。


    “本宫不能让府上,将来也落得和姜家一样的下场”


    贤妃望着偏殿。


    “本宫还要看着静宜,看着她好端端的长大成人,将来好好给她选一个能托付终生的夫家”


    “不能在等了。”


    贤妃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手。


    “去给府上传消息,当年姜府的事务必要处理干净,还有福台山的太后娘娘。”


    “如今宫里没人能拦得住圣上,请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出山吧。”


    观棋连连点头,正要领命去办时,却被贤妃唤住了。


    “观棋,姜氏女如今身怀龙胎的事,去给坤宁不,去给年福宫悄悄的透过去。”


    贤妃撑着桌子。


    “她的孩子如果生了下来,那我的静宜怎么办呢?”


    仇恨和血债是会绵延和继承的。


    一代又一代,至死方休。


    “她的孩子不能生下来,绝对不能。”


    观棋认真的点点头。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


    年福宫


    这些时日疑似或者说已经失宠,本来就没睡好的张贵妃,一早起来就听见了一个无比糟心的坏消息——


    本来只藏了一个狐狸精的含元殿,现在又多了一个,藏了两个了。


    一大一小,活脱脱就能把人怄死。


    “这消息是真的吗?”


    “娘娘,千真万确。”


    银冬小声道:“这句话是耿御医亲口说的。”


    “他同善诊小儿妇人之疾的曹御医,一起被传至含元殿,随后两人回到太医院开药方的时候,仔细商议,反复斟酌,连药方都不许旁人看。”


    “魏太医在耿院判抓药的时候,悄悄看过几眼,确实有几味药是用来安胎固气,滋阴补体的。”


    “伺候姜氏女的两个宫人,更是得了半年的例银赏赐。”


    “内务监的人说,这是圣上亲口赏的。”


    张贵妃揉着头,只觉得有些头晕。


    圣上已经为这姜氏女疯了。


    不仅连王老大人的脸面都不顾,甚至连太子,睿王的情面也不留,待皇后彻底冷了,如今就连坤宁宫都不去了。


    “罪奴,呵,罪奴,真是好一颗定心丸,王皇后当真是搬起石头砸所有人的脚!”


    “她已经是嫔位了,下旨的时候她还没怀上,这要是生下来,还不得飞到天上去?”


    张贵妃念念叨叨骂的凶,但你让她亲自出手对付姜杼?


    “不行,本宫不能贸贸然出手。”


    张贵妃扔了绣被,甩了锦帐下榻。


    “这是咱们那位贤惠的中宫娘娘干的好事,她能躲到哪去?”


    “去,好好给皇后娘娘吹吹风,千万要让她一起高兴起来,别让她闲着。”


    银冬连连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宫里的女人行动力当真是一绝。


    这不,在阿杼都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身怀有孕的事,已经成了稍微有点耳目的妃嫔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阿杼:长见识了,这就是三人成虎啊。


    哈哈哈,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45章 晋 专治各种不服


    含元殿


    因着今个儿是初一, 阿杼原本还想着早早的回重华殿去就寝呢,不想宣沛帝压根就没有起驾的意思。


    于是阿杼只得继续磨着墨,而宣沛帝则提笔在奏折上写着什么。


    整个殿内都静悄悄的。


    安静又机械式慢慢重复的动作, 让阿杼不由自主的开始觉得瞌睡。


    而为着好好伺候贵人, 宫女和太监们都一样, 很多人都练就了站着睡觉养神的本事。


    阿杼这会儿就是。


    她连姿势都没怎么改动, 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手越来越慢,头垂的更低了些。


    宣沛帝手里的笔倏地停了。


    他抬眸略有些惊奇的看向了阿杼。


    明明刚刚她嘴里还巴巴的说, 不舍得离开圣上,又殷勤的凑过来要给他研磨


    但研着研着墨就这么在眼前睡着的, 宣当真是第一见。


    陈公公也注意到了阿杼的模样。


    一般只要宣沛帝没有开口让陈公公退下,或者没抱着阿杼腻歪, 陈公公极有眼力劲的自己退出去外,寻常他都是在一旁侍奉, 预备着皇帝有什么吩咐。


    这会儿陈公公正想要悄悄喊醒阿杼,却见宣沛帝摆了摆手,不让他出声。


    陈公公微微低下头, 识趣的静默了, 准备随时往殿外退。


    宣沛帝就这么一边写,一边时不时的抬头看着阿杼。


    等阿杼自己身子晃了晃醒了过来, 眨着眼睛,开始有小动作的时候, 宣沛帝放下笔。


    他合上了手里的折子,对着阿杼道:“若是困了,就先去重华殿休息吧。”


    没有啊。


    阿杼睁着眼就想说瞎话,却见宣沛帝眼里的笑。


    好吧前一刻才说“奴婢要陪着圣上呢”, 后一刻就惨遭打脸的阿杼,放下墨条,上前很是自然的挤进了宣沛帝的怀里。


    “圣上。”


    “您不在的时候,重华殿当真冷的慌了。”


    “寝卧清寒,奴婢哪还能安眠?”


    “还是这般陪着圣上,奴婢心里别提有多安稳了。”


    阿杼抱着宣沛帝的腰身。


    “您不要赶奴婢走,好不好?”


    宣沛帝笑着点了点阿杼的鼻子,却道:“事到如今,还不改口?”


    阿杼埋头,然后就在宣沛帝的怀里蹭来蹭去的乱拱。


    “圣上,奴就是有些难为情。”


    宣沛帝伸手揽着阿杼,一本正经的打趣她道:“朕还当你是想要些改口费呢。”


    “真的吗?”


    看阿杼一下抬起了脑袋,睁的圆圆的眼睛两眼亮晶晶的看过来。


    宣沛帝忍不住低头亲了亲,笑道:“有,这下是真的有了,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阿杼看着近在咫尺,眉眼含笑,仿佛温柔的不得了的宣沛帝。


    初入含元殿的时候,阿杼只是高兴自己的命保住了,她甚至觉得就是当个御前奉茶的宫女都行。


    后来,她渐渐地不满足,想要的更多了。


    她不想要更衣或者选侍的位份,太低了。


    她恨不能日日夜夜纠缠着宣沛帝,缠的紧一点,多多的向他要点好处,多多的给自己未来保障填补的满一些。


    后来,皇帝又说,给她封了嫔位,让她住在关雎宫。


    阿杼一时高兴自己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缓一缓的时候,一时又觉得皇帝喜新厌旧起来,只怕是相当快的事。


    她想着要多求得几分恩宠。


    最起码在皇帝另有新欢的时候,保证自己能在后宫站住脚跟


    阿杼一直知道,知道宣沛帝在捧着她似的养着她。


    冯贵妃也三番两次的提醒——皇帝试图把她捧得高高的。


    是飘忽的高到将来他一旦抽手,她必定会落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阿杼真的一直再忍。


    忍忍忍,她近乎穷尽自己所有的理智,压抑着自己的贪婪,免得自己摔得面目全非。


    但阿杼得承认,她好像不是那么能忍得住了,特别是现在快到中宫觐见的时候了。


    王皇后是宫里的贵人。


    阿杼从前最怕贵人,又自动的给贵人们添上一层美好又神圣的光环


    现在想来,王皇后这个贵人看她的眼神里总是带着轻蔑,带着剥干净她衣裳后打量她那身皮肉,究竟能值多少钱的计较。


    阿杼跑了,仓皇的躲进了含元殿。


    但在她已经没法心甘情愿一直做个奉茶宫女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不能躲一辈子。


    王皇后一直在等这天,阿杼一直在害怕这天。


    但宣沛帝不动声色的诱惑姿态,一如既往的格外明显——只要阿杼还被这般捧着,只要她想,她顷刻间就能试试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滋味。


    初一,初一,初一今儿是她曾经拼了命的想哄着宣沛帝,在除此之外的日子多去坤宁宫的时候。


    但现在么她同坤宁宫相逢一笑泯恩仇是不可能了。


    除非她先被狠狠地“剥层皮”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趴在那苦苦哀求,再看看王皇后会不会在消气的时候,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但阿杼显然不愿意这么引颈待戮的。


    不,她自欺欺人的时候,也在美化自己。


    承认吧,阿杼,你其实一直就是想报复。


    阿杼的心眼就没大过。


    即便往后她朝着王皇后磕再多的头,心里也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落井下石。


    “圣上。”


    “嗯?”


    “奴嫔妾,嫔妾这几日还是有些难受。”


    阿杼伸出手,慢慢的握着宣沛帝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就是这,这儿一时跳的快,一时跳的慢。”


    宣沛帝眼眸是琥珀色的,垂着睫毛这般近前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近乎多情的错觉。


    很难想象,一个薄情又冷淡的人偏生了对会温柔多情的眼眸。


    阿杼看着宣沛帝眼眸里印出的自己。


    她像是清晰的从里面看出贪婪,虚伪,和一种明知不妥,却还是不管不顾只想报复一把的冲动。


    宣沛帝伸手按着阿杼的心口。


    “砰砰,砰砰”,像是藏着只飞快扑腾着翅膀的小鸟。


    这般近乎四个月的光景,阿杼从来都不会在初一和十五的时候这般黏着他,只会早早的去重华殿。


    这是第一次但只要开始,就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阿杼。”


    宣沛帝近乎喟叹的声音响起。


    他眼里噙着笑,亲昵的蹭了蹭阿杼的鼻尖,“想好了吗?”


    听着这句话的阿杼忽然就想到了冯贵妃。


    宫里悄悄嘀咕前朝后宫中的诸多爱恨情仇之时,多对冯贵妃叹惋不已。


    言之凿凿的说只要她肯向皇帝服软,从冷宫出来,她就必定还是那个宠眷不衰的贵妃娘娘。


    但阿杼在这一刻却忽然很清晰的意识到,冯贵妃比之她,当然必定被捧高百倍不止——


    那位贵妃娘娘回不了头了。


    又不肯如她这般没脸没皮的人无论怎么活着都行,娘娘她不会甘受折辱的,这才决绝自裁。


    “阿杼?”


    阿杼的手搭在宣沛的手上,眨着眼笑着连连点头。


    “圣上。”


    “嫔妾一旦看不见您久了,就觉得身上哪哪都闷得发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您就行行好,以后也要来关雎宫,多看看嫔妾好不好?”


    宣沛帝闷声笑了起来。


    “姜杼,朕记得了,你也得记住。”


    阿杼如往常那般笑的软乎乎的连连点头。


    “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坤宁宫


    整个坤宁宫里都静的出奇。


    直至掌灯时分,花姑姑才小心翼翼的轻声道:“娘娘,如今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按说王皇后怎么在愤怒间砸了所有的东西,坤宁宫的人都不觉得奇怪。


    唯独王皇后这么安静才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上月十五的时候,阿杼还在清阳宫祈福,还能叫人有个自欺欺人的念想。


    如今,便是这遮丑布都没了。


    “圣上如今被妖邪鬼魅一意蛊惑。”


    “叫那谄媚幸进之辈,迷得失了分寸,竟是片刻不离左右。”


    “而本宫却没有好好地规劝圣上是本宫的不是。”


    这些日子太子三五不时的请安时,委婉的同王皇后说起这事,连带着睿王都频繁的入宫请见,而王家都在宫外努力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心愿——王皇后千万不要盲目的瞎折腾了。


    不过是个女人,还是个亲缘尽断,在朝堂上宛若浮萍,漂泊无根的女人。


    她得宠,总比张贵妃连带着祁王得宠要强的多。


    更何况,宫里的女人有那么多,一两年的功夫而已,早晚都有新的宠妃出现。


    甚至即便姜杼日后的孩子生下来,难不成还能同他们相争不成?


    他们只想让王皇后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宫里所有的妃嫔,由着她们争来斗去,而不是中宫娘娘亲自下场,闹个鸡犬狗跳的。


    没有哪一次,王皇后如此刻这般的难受。


    就像是有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最后她攥着拳,只道:“如今,本宫是当真劝不住圣上了”


    “娘娘。”


    念琴在一旁轻声道:“太后娘娘的仪仗从福台山出发了,若是顺利的话,只怕再有半月就会赶回宫中。”


    王皇后三番两次得了宣沛帝的警告,她其实生出了点自己不愿相信的怯意——她没法像以前一样,觉得拿住阿杼就可以随意的处置了她。


    她她已经开始顾虑后果了。


    哪怕知道姜杼怀了身孕,哪怕恨不能将她拖去慎刑司严刑拷打,最好打她个孽障消亡,永远都站不起来,丢去冷宫的下场。


    但王皇后也只能是想想。


    也不知是不是在宫里待的久了,众人心有灵犀的缘故,王皇后想了一圈,能在这事上出份力的,就只想到了舒太后。


    说实话,虽然总觉得想方设法请回这位念佛的老太太,颇有种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感觉,但王皇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太后她老人家重规矩,姜杼这个姜家罪奴出身的脏东西就是揉进她眼睛里的沙子


    永淳十一年,九月初六。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阿杼一早是在收拾出来的承乾宫里接的旨意。


    因着只是册封嫔位,倒也没有过于恢弘庞大的阵仗,来的是内尚监的司礼太监,他穿着红色的吉服,宣读着旨意。


    “奉内职以宣勤,兹有姜氏之女,恭慎无违,嘉柔婉顺,顺承天和,仰成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姜嫔。钦哉。”


    姜杼听着司礼太监宣读的旨意。


    这道圣旨,是宣沛帝亲笔写的,但没有给她看过具体的内容。


    她不是正经选秀出身,家世更是不堪,因而通篇只提及了她这个人。


    “嫔妾接旨。”


    跪着听旨的阿杼行了大礼,俯首叩头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完了册封的圣旨,因着舒太后还不在宫中,阿杼便直奔着坤宁宫去了。


    *


    这还是阿杼事隔这么久,第一次回了坤宁宫。


    显然姜杼逃入含元殿的目的也达到了——王皇后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就将她拖下去处置。


    今日的王皇后穿着明黄的吉服,裙身袖间满是龙凤的纹饰,高鬓上是凤凰点头的衔珠头面,无论首饰还是装饰用的玉环、香囊又多以牡丹多配,全方面的在彰显中宫娘娘的尊贵身份。


    而阿杼看着眼前这般盛装的王皇后,后知后觉想到,她初次到坤宁宫时拜见王皇后的场景。


    不过见几个宫女而已,王皇后就穿成那样富贵隆重的模样原来那个时候,王皇后就在给她下马威了。


    见阿杼入殿后忽然没了动作,身后跟着的尚仪礼官连忙轻声道:“姜嫔娘娘,您该参拜皇后娘娘了。”


    阿杼回过神,但她一点也不惶急。


    没被皇帝摔下来的时候,她现在谁都不用怕了。


    等将来摔下来那就摔下来再说。


    好不容易才从含元殿被放出来,皇帝又还没来得及喜新厌旧,让她先痛痛快快高兴几天再说吧。


    而王皇后这个人,一旦觉得你好拿捏,那就真是可劲儿的踩着你,往死里作践。


    一旦发现你异常扎手,她就会缩一缩手。


    自觉自己是华贵金玉,和破砖烂瓦碰着伤着了着实划不来。


    然后她开始指望太子,指望着将来


    既然同旧主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笑容满面的阿杼抬着头,“深情款款”的望着王皇后,直直的朝着她跪下。


    “嫔妾关雎宫姜氏,参见皇后娘娘。”


    “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贱婢!!!


    前倨后恭,寡廉鲜耻的下作小人!


    想想之前阿杼诚惶诚恐跪在她面前讨饶的模样,王皇后原本还带着点笑意的。


    可现在呢?


    目无尊上,咄咄逼人!


    王皇后咬着牙心头暗恨不已,要不是仗着圣上的偏宠,这个洗脚婢哪来的底气?


    多看了两眼阿杼蓝色吉服遮着的腹部,王皇后恨不能现在就扒开这贱妇的肚子看看,看看她到底生了几个胆子。


    如今已是这般嚣张,等肚子里孽障生下来,哪还了得?


    气闷到发晕,再三告诉自己等太后回来的王皇后,开口时还是忍不住格外的刻薄。


    “姜氏。”


    王皇后沉着脸训诫于她:“你本是掖庭罪奴,身份卑贱,又家世不堪,才学浅薄。”


    “如今得邀天之幸才侍奉御前,望你今后必得谨言慎行,恪守宫规!”


    尽管以姜氏自居,但阿杼除了那几个小姐夫人、连姜府其他那些贵人是个什么模样,甚至都没看清楚过,你指望她同姜府感同身受?


    王皇后说的那些话,于她完全就是不痛不痒。


    施施然的拜别王皇后,阿杼从坤宁宫刚出来,就被扶着上了撵轿往关雎宫去了。


    陈公公已经带着一众宫人在这候着了。


    见着阿杼,他先朝着阿杼行了一礼,“奴才见过姜嫔娘娘,娘娘娘如意长安。”


    “总管快快起来。”


    见着老熟人,阿杼脸上全是笑意,她的语气还带着些压抑不住的惊喜。


    “没想到在这看见总管你。”


    从一开始,陈公公就不会觉得阿杼只会是个宫女,不过是这时日稍微迟了些。


    他微微朝着阿杼笑着道:“今日朝会,圣上实在脱不开身,便遣了奴才先来,娘娘还请入内。”


    陈公公引了阿杼入殿。


    这处新修葺的宫室,当真是宽敞又华丽精致。


    不仅院里满是奇芳异草,香途**,偏殿里的珍宝更是不少。


    除了这地方与重华殿里头的布置相近,甚至就连阿杼惯用的东西都摆在了原位,一个都不少。


    啧,阿杼都不知道是该夸一夸宣沛帝用心呢,还是该唾弃他超乎寻常的“板正”控制欲。


    没错,自打在含元殿某次黏糊完,宣沛帝试图第二次扶正她的发簪后,阿杼就发现了宣沛帝的这个毛病。


    她曾经试着在宣沛帝不在的时候,把御桌上的奏折推得歪一点,宣沛帝回来不多一会儿,奏折就会悄悄的摆好了。


    阿杼用膳的时候,把银箸歪歪斜斜的摆在瓷碟上,宣沛帝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把它放好


    嗯,作死的阿杼刚发现宣沛帝这个毛病的时候,那叫一个惊奇。


    她狗胆包天兴致勃勃的试了好几次,结果就被宣沛帝当场抓包,之后的事算了,不说也罢。


    这会儿陈公公问阿杼还有哪觉得不满意的时候,阿杼连连摇头,才迁宫,还是悠着点,先不得罪小心眼的好。


    陈公公回去复命,关雎宫的宫人便上前见礼。


    青榴和绿芙自然成了阿杼的贴身宫女,因而这次领着宫人跪在最前头的,是一胖一瘦两个太监。


    “奴才三才,奴才四喜,叩见姜嫔娘娘,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这名字当真是喜气,阿杼一下就记住了。


    等打赏了宫人,阿杼还多问了一句:“三才,是财宝的财?”


    三才“蹭”的一下就跪下了。


    他满脸喜色的朝着阿杼叩首。


    “诶,奴才三财,谢姜嫔娘娘赐名。”


    这伶俐劲儿看的青榴和绿芙都暗暗对视了一眼。


    旁边的四喜眼巴巴的看着阿杼,但他的名字错不了,于是便在姜杼问起的时候,“奴才那会儿在膳房打杂,膳房的大师傅烧了道四喜丸子,实在香的受不住,就,就索性叫了这个名。”


    这也是个爱吃的,阿杼笑着让午膳的时候给宫人多添了几道四喜丸子,只当初次见面也算多添福气。


    因着四喜的缘故,阿杼午膳的时候,难得想吃些什么。


    不想刚吃了两口四喜丸子


    “呕。”


    阿杼又吐了。


    青榴和绿芙连忙扶着阿杼去休息,又命人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下去,殿内开窗透气,阿杼连喝了几口白水才舒服了些。


    许是御医药下的轻,阿杼至今月事还是没调理好,她还是整日觉得困倦乏力,不仅没胃口,稍微刺激些的气味都不行


    这阵仗看的三财和四喜慌慌张张的跟着忙进忙出。


    待青榴和绿芙服侍着阿杼休息后出来,两人才面有忧色的上前小心试探,“姐姐,咱们娘娘身子不适可要请了御医来看看?”


    御医请了,请了不知多少回,但她们娘娘就是“求子心切”才出现这个症状,旁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不光她们急,就连圣上都娘娘之后都没回过重华殿呢。


    青榴没法接阿杼的短,只含含糊糊的道:“御医来瞧过了,娘娘就是,就是身子弱,如今更是得仔细好好的将养。”


    “对了,你们看着紧点,娘娘如今身子要紧,可千万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风声传出去。”


    啊~


    青榴这么一说,三财四喜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眼里止不住的惊喜,就知道他们两指定是想到一块去了。


    两个人齐齐躬身,认认真真的道:“姐姐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让其他的事情扰了娘娘静养。”


    【“嘀——”】


    【“因新手礼包打开方式发生错误,副作用已产生——宿主已出现“假孕”症状,该症状宿主无法自行调节,申请检测帮助。”】


    【“检测滋滋滋——滋滋滋——副作用暂时无法解除,目前筛选出宿主三种解决方案:等待十月怀胎自行消除;模拟十月怀胎消除;模拟小产强行消除。”】


    “刺啦刺啦”的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迷迷糊糊间的阿杼有气无力的朝着冯贵妃道:“娘娘,它又来了,呜呜呜,我没能送走它,高僧的功力不行啊”


    *


    而在阿杼这个迷得圣上半点都不顾及她罪奴身份的狐狸精,肚子里揣着一个却还是没日没夜缠着皇帝,被来回踩着敏感神经的后宫诸位妃嫔都坐不住了。


    所有人都顾不得其他后遗症,有志一同拼命的朝着福台山上的那位“老佛爷”身边使劲。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不,在众人心情复杂,似喜似悲的翘首期盼中,那位看什么都不干净,看什么都嫌弃,不说话都刺着人神经疼到不敢吸气,专治宫中各种不规矩的“老佛爷”终于回宫了——


    作者有话说:阿杼:啧啧啧,我仿佛听见背锅侠吹响的号角声。


    感谢大家的支持,摸摸,吃饱穿暖啊,健健康康最重要。


    第46章 江 萌萌哒真想亲一个


    关雎宫


    这几日, 那位舒太后回京的事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阿杼哪里能不知道?


    从前舒太后不在宫中,阿杼离得八丈远自然想不起这人。


    如今眼看头顶上又要多了一个了不得的贵人, 偏偏阿杼几乎没有听宣沛帝怎么提及这位太后。


    都说阿杼是个谄媚的马屁精, 这话倒是一点都没错。


    这不, 人还没来, 阿杼就委婉试探上了宣沛帝和太后娘娘的关系, 试图弄清楚些以便更好的逢迎那位太后娘娘。


    “圣上,太后娘娘出宫为国祈福三年”


    话没说完, 阿杼就见宣沛帝的手都微微有些红肿,她连忙让宫人取了热帕和膏药来。


    给宣沛帝两只手裹着热帕敷了一会儿, 阿杼又将膏药倒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开始握着宣沛帝的手给他反复揉捏推拿。


    “圣上。”


    阿杼蹙着眉, “这几日您总是去校场骑马射箭,又要批阅奏折, 如今手都伤了”


    这些年,宣沛帝身边伺候的一直都是陈公公,而陈公公自然也是个伶俐人。


    但他到底不会像阿杼这样, 没规没矩似的直接腻歪在宣沛帝身上, 想捏哪捏哪。


    而宣沛帝神色无异,并不言语的时候, 他也不敢盯着皇帝乱看,因而宣沛帝手上这伤倒真没注意到。


    宣沛帝看着话才说了一半就将舒太后扔在一边, 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他,正使劲推揉他手上经络的阿杼。


    默了片刻,宣沛帝开口道:“这连皮外伤都算不上,过两日就好了。”


    想着太后的阿杼, 一旦打定主意献殷勤的时候,当真是格外的温软又贴心。


    她拿着热帕子擦拭着宣沛帝手上刚刚被揉满的药膏


    “不是皮外伤,总归是会叫人心里不舒服。”


    “手指如这般想撑又没法干脆撑开,想握却又握不住,憋屈的只能这样蜷缩着,那得多难受啊。”


    阿杼捧着宣沛帝散发着草木药膏清香气的手,在自己软乎乎的脸上蹭了蹭。


    “再有些时日就是木兰围猎的日子。”


    “好圣上,您还答应到时候要教嫔妾呢,这几日您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可好?”


    宣沛帝慢慢的用手背拂了拂阿杼的脸,柔声应道:“好。”


    看宣沛帝整个人忽的像是也软了,阿杼微微坐起了身,随后贴近宣沛帝,伏在他的怀里。


    “圣上,太后娘娘就要回宫了。”


    “嫔妾从前在掖庭,至今还未正式拜见过太后娘娘嫔妾能有今日全仰赖圣上垂怜,只怕太后娘娘重规矩。”


    阿杼又抬起了头,那神情就和发着什么毒誓似的,“嫔妾保证,一定规规矩矩的听话。”


    “若是太后娘娘不嫌弃嫔妾蠢笨,嫔妾也一定好生侍奉她老人家。”


    “但若是太后娘娘实在不喜嫔妾的身份圣上,您也不要嫌弃嫔妾好不好?”


    宣沛帝揉了揉阿杼的头。


    “这宫里有这么多的宫人,还怕伺候不好太后?”


    “若是觉得寿康宫人手不够,朕可以下旨将内务监、司务府、尚仪坊的人都派了去。”


    “你自己身子都不好,如今还吃着药仔细将养,能去伺候什么人?”


    “且在关雎宫好生待着吧。”


    得嘞,有皇帝这句话就成!


    阿杼一下就抱住了宣沛帝,连连道:“圣上真好。”


    宣沛帝也抱住了阿杼,


    这几日他问过阿杼身边伺候的宫人了,说阿杼还是那个“害喜”的模样,只不过不让她们来报,怕他心烦。


    阿杼都这么说了,宣沛帝就只能去折腾两个御医。


    曹御医最后都实在没法了。


    那真是恨不能将姜嫔娘娘就是“求子心切”,圣上您要不就让娘娘早些得偿所愿的话都甩出来。


    这些时日宣沛帝就在这关雎宫里给阿杼“医治心疾”,哪也不想去,至于旁的人说什么,他也懒得听。


    原本想着,最起码让阿杼“害喜”的难受劲儿“治”好了再说其他,不想舒太后忽然就要回宫了。


    “两日后是吉日,朕会同文武百官一同迎接太后。”


    阿杼点点头。


    “皇后娘娘也说了,嫔妾的吉服也早早的预备好了。”


    一旦提及舒太后,宣沛帝的眉毛都不自觉的拧了拧。


    他想了想,又开始嘱咐阿杼。


    “你乖乖的离那些人,离着那些地界都远远些,寿康宫的事也别去掺和。”


    阿杼乖乖的点头。


    “嫔妾听话,一定离得远远的。”


    但即便这么说,一想起那位养母,宣沛帝也实在不放心。


    他摸着阿杼,恨不能就这么将人变小了直接揣在袖中带走。


    但阿杼到底不会变成沙鼠,变得一只手就能握住。


    略感遗憾和惆怅的宣沛帝,思虑片刻,又道:“若是无缘无故的,忽然传召你去寿康宫,你尽量拖一拖时间。”


    “让底下的人也伶俐些,早早的来御前禀报,若是朕和德禄都不在,就去找福海。”


    嗯阿杼看着宣沛帝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向都游刃有余的宣沛帝颇有些无处下手,进退两难的模样。


    “圣上。”


    阿杼抬头亲了亲宣沛帝的下巴。


    “嫔妾知道太后娘娘的身份尊贵,她老人家又是为国祈福的大功臣嫔妾不会让您为难的,您放心吧。”


    宣沛帝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今她还能怎么为难朕?”


    “不过是一朝扬眉吐气,自是威势赫赫,恨不能人尽知之。”


    想想舒太后原本在这宫里胆战心惊,这也怕,那也怕,甚至亲身经历先帝杀红眼的日子,在最惶惶不安的时候,养子忽然做了皇帝,自己翻身做了万人之上的太后啧。


    生恩养恩本就难撕扯清楚,眼见宣沛帝如此,被自己生母亲手断送一辈子的阿杼也难得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


    翌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那真是,是个人都瞧出来王皇后春风满面的模样。


    “明日随本宫去迎接太后,必得规规矩矩的,谁若是失仪,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王皇后警告着众人的时候,张贵妃只感头疼的想扶额。


    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得意洋洋的王皇后,那是恨不能冲上前去晃一晃她的脑子。


    舒太后是个什么性情,还没吃够教训?


    她老人家那是对出生名门的妃嫔,越是有名气的家族越是不待见,恨不能用近乎折辱的方式看人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俯首贴耳才觉痛快。


    在这宫里,舒太后的吩咐才是最要紧的,她老人家有命,任何人都不得违拗。


    那些年,就连王皇后都得早早的去寿康宫里立规矩,好生侍奉这位婆母,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宫里身份低的小虾米,舒太后她老人家看不上眼,但张贵妃能躲到哪里去?


    所以现在张贵妃不光是想埋怨王皇后的馊主意,张贵妃甚至连自己都埋怨上了,她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咽回当初让王皇后忙起来的话。


    要是早知道王皇后要请的是舒太后,张贵妃都能帮阿杼把她“怀有身孕”的事,想方设法瞒的死死的。


    现在,呵呵,说什么都晚了。


    “太后娘娘为国祈福辛苦,如今功德圆满回宫,嫔妾等自当尽心侍奉。”


    张贵妃倏地回头盯住了说这话的唐昭仪。


    想想唐昭仪是三年前选秀入宫的也就是说她完美的避开了舒太后“荼毒”后宫的日子。


    “唐昭仪这说的是什么话?”


    “就凭你一个昭仪,也敢大言不惭的断定什么功德圆满?”


    “你是个什么东西?高僧大德转世不成?”


    唐昭仪没防备着张贵妃突然近乎刻薄的羞辱,一下脸色就红红白白的格外难看。


    “贵妃,贵妃娘娘,您”


    看张贵妃朝着唐昭仪发火,王皇后才懒得管,都是两个狐媚子,谁咬谁都是好事。


    宫里的其他妃嫔得罪不起张贵妃,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往好惹得人身上转移了。


    端着茶盏却一口没喝,津津有味看热闹的阿杼,自然就又成了集火的目标。


    “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最重规矩。”


    “是啊,这些年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不在,当真是什么猫啊,狗啊的都敢冒出来了。”


    “如今好了,有她老人家坐镇,宫中必得万事太平。‘


    “”


    嘿,阿杼还怕这两句说嘴不成?


    这些娘娘文绉绉的可比掖庭里的粗使宫人骂的没劲儿多了。


    阿杼就这么脸色变都没变的安稳坐着,察觉有人看她,她也不慌不忙的抬头看过去——是贤妃。


    想想这位娘娘没挑过她的刺,寻常请安的时候也不爱出声,只一心一意安静的养着六公主,阿杼十分友善的对她笑了笑。


    而疑心病重的贤妃,手一下就攥紧了,颇觉阿杼笑的意味深长。


    “皇后娘娘。”


    听着满殿左一句太后娘娘,又一句规规矩矩,实在坐不住的张贵妃直接道:“嫔妾有些头疼,这就告退了。”


    这几日的重心都放在了阿杼身上的王皇后,这会儿也没和张贵妃过不去,她摆摆手,放人走了。


    扭头看着底下“三皮脸”似的阿杼,王皇后就是一肚子的火。


    偏顾忌着她的肚子,王皇后也不敢刁钻的罚她,见人一副优哉游哉看戏的模样,王皇后眼不见为净,直接让人都滚蛋了。


    出了坤宁宫,阿杼也没回关雎宫。


    从前做宫女的时候,若没有差事,这宫里哪都是禁地,可现在,她不用躲了,也有足够的时辰过来赏景了。


    想想太后一来,她得先老实的躲在关雎宫避避,阿杼恨不能今天就在这皇城里溜达一整天。


    见阿杼想要游园,三财想了想,笑着道:“娘娘,陈总管头前还说,为着太后娘娘回宫的事,宫里特意寻了品相顶好的锦鲤,养在了常春园。”


    “红红金金的会围成个圈转,很是养眼。”


    阿杼一听也来了兴致,让取了鱼食,一行人就奔着常春园去了。


    刚绕过假山,就听见一个满是稚气的声音带着点撒娇,“嬷嬷,鱼鱼的食没有了,再取些来,好不好?”


    孙嬷嬷一脸为难,“公主,这会儿娘娘请安的时候都散了,咱们也得回宫了。”


    “那让母妃一起来好不好?”静宜公主眨巴着大眼睛,“看鱼鱼,高兴。”


    老天奶,在这宫里妖魔鬼怪真的见的太多了,难得见着个说话软乎乎,眨着眼都萌萌哒的小可爱,阿杼都稀罕的多看了几眼。


    见是阿杼一行人,孙嬷嬷连忙拉着六公主过来请安。


    “公主,这是关雎宫的姜嫔娘娘。”


    静宜公主乖乖的朝着阿杼行了一礼,有板有眼的道:“静宜见过姜娘娘,姜娘娘吉祥。”


    “吉祥,吉祥。”阿杼强忍住贱嗖嗖想伸过去摸头的手,只蹲下身看着静宜:“六公主你也吉祥。”


    静宜公主一下就笑了,她又有些害羞的躲在了孙嬷嬷的身后,偏偏探头看着阿杼的时候,脸上还有酒窝。


    当年阿杼刚入姜府给那位姜姑娘做玩伴丫鬟的时候,见着人,也是这么躲在钱妈妈身后的“害喜”多日到有些多愁善感的阿杼,看着这一幕,忽而一下就眼睛红了。


    她低着头正想起身,身前却忽然多了道粉色身影。


    “姜娘娘。”


    静宜将手里的粉青小帕子和糖块一起递了过去,认真的道:“吃糖,甜甜就不苦了。”


    人是不能在多愁善感的时候被善意纯粹安慰的。


    真的,哪怕挨骂呢,不然就会像阿杼这样,矫情的眼泪忽然止都不住就掉出来了。


    看着一瞬间就很难过的漂亮姐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帕子,静宜抿了抿唇,想伸手去擦阿杼脸上的帕子。


    “静宜!!!”


    一贯都温柔和婉的贤妃破天荒的高声喊了一声。


    孙嬷嬷连忙拉过了静宜公主,阿杼也被扶着起身了。


    她仓促的擦了擦眼泪,“见过贤妃娘娘。”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慌慌张张看着静宜的贤妃看她的孩子安然无恙的模样心里才松了口气。


    她起身将静宜挡得严严实实的看向阿杼,却见她脸上的泪痕,贤妃顿了顿,放缓了口气,“姜嫔这是觉得哪不舒服?”


    怕阿杼真说什么不舒服,她扭头看向孙嬷嬷,“莫不是你带着公主冲撞了姜嫔?”


    “没有,没有。”阿杼连连道:“公主最是善良可亲,哪里会冲撞嫔妾,是嫔妾自己”


    看着紧张的贤妃,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烂名声的阿杼只得道:“是嫔妾自己,自己忽然有些想家了。”


    看着又偷偷探头看她的静宜,阿杼强忍着眼泪,笑道:“娘娘将公主养的真好。”


    一听阿杼说想家了贤妃心里就和被攥住揪了起来一样。


    又见她一直看自己的女儿,应激似的贤妃是真的想不管不顾的一把将阿杼从这直接推下去,一了百了。


    但看着阿杼前呼后拥的架势,贤妃当然不会疯到真动手,客套了几句,贤妃就立马抱着静宜转身离开了。


    “母妃。”


    静宜回头看了看站在园里的阿杼,“姜娘娘她刚刚,是真的很难过。”


    “和母妃一样。”


    贤妃闭着眼抱着静宜,眼泪却悄悄的流了下来。


    静宜蹭了蹭贤妃,又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个糖块来给贤妃。


    “母妃不要难过,甜甜的。”


    慢慢含着糖块的贤妃抱紧了静宜。


    错就错吧,一错再错也好过坐以待毙,谁都不能动她的孩子,谁都不能!


    ***


    旌旗招展,凤驾赫赫。


    从刚入京城的御道开始,就一路都有侍卫把守,左右的百姓都跪在街道两侧,提灯带挈宫人在前头开道,左右女官随侍,后头也是一众打着扇,抬着仪仗的宫人。


    待车架入京,百姓便开始叩首。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山呼万喝,由远及近,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而直到入了宫门,见宣沛帝领群臣恭候给她请安,舒太后才露了面。


    这样声势浩大的回宫后,为国祈福做出大功绩的舒太后,更了不得,寿康宫就只有皇帝进去了。


    至于领着诸位妃嫔在外等着传召好去请安的王皇后那是从晨起一直候到了午膳时分,才听舒太后舟车劳顿歇下了,让她们明日再过来请安。


    贤妃倒是被寿康宫的嬷嬷留住了,但贤妃就是太后的亲眷,谁能说什么?


    自是灰溜溜的走了。


    寿康宫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一进去,贤妃就端端正正的跪下,规规矩矩的朝着尊位上的舒太后请安。


    养尊处优数年的舒太后,如今身形微微有些发福,她就和尊“佛爷”似的坐在位置上,脸上没有半点要感动的意思。


    “哀家出宫修行三年,你如今身边还就只养着一个公主?”


    贤妃的头叩在地上认错,“嫔妾无能。”


    “你是无能!”舒太后神情不悦,“哀家出宫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咱们两府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偏你最不争气!”


    “如今宫里面连个奴才秧子都能到皇帝身边侍奉,你却还是只养了公主。”


    “这腌臜的奴才是这么到皇帝身边去的?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怎么不拦着?”


    “弄得宫里面乌烟瘴气,没个清净的好地方!”


    听着舒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嫌弃,贤妃沉默的听着,一句辩解都没有。


    看个木头似的贤妃,舒太后骂也不解气,便只问起了姜杼,“这爬床的贱婢,怎么到如今王皇后还没处置了?”


    处置,怎么处置一个怀了龙胎的妃嫔?!


    等等贤妃猛然意识到,太后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不知道姜嫔怀孕的事?!


    宫里这么多的人,竟然都把这个消息同太后瞒得死死的?


    “太后娘娘。”


    贤妃心念急转间,试探着道:“圣上一意偏宠这位姜嫔,王皇后也是怕圣上不喜”


    “嘭——!”舒太后拍了案桌,“放肆!”


    “不过一个区区的掖庭贱婢,堂堂中宫皇后都不能处置了她?”


    “这是天底下哪门子的道理?”


    原来真的没有人告诉舒太后贤妃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太后又是她的依靠,贤妃低着头,开始斟酌怎么说起阿杼怀孕的这个事,又不让太后娘娘的火烧到她的身上。


    看着又不说话的贤妃,舒太后对这没用的东西发火都嫌费劲儿,垂着眼,看着她吩咐道:“行了,你好好准备着给皇帝侍寝。”


    “你现在开始,所有的心思都得放在皇帝的身上至于你身边的公主么,养着不方便就让她挪到哀家这宫里来。”


    “她的婚事你也不用老惦记着瞎操心了,你舅母家的辉儿就很不错,到时你也放心”


    “太后娘娘!”


    贤妃一下就慌了,“静宜如今年纪还小,她一直跟着嫔妾,贸贸然离开嫔妾身边”


    “混账东西!”


    眼见贤妃还敢顶嘴,舒太后的脸色一下就沉了。


    “你是说哀家的这寿康宫里,还看不好一个公主?”


    “这些年你就是把心思没用在正经的地方上,才让一个贱婢笼住了皇帝的心!”


    “太后娘娘。”


    贤妃膝行几步,含着泪求道:“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不是。”


    “可静宜年幼,她又从未离开嫔妾身边,太后娘娘,嫔妾往后一定”


    “行了,没规没矩吵得哀家头疼。”


    舒太妃看着胆敢讨价还价的贤妃,只觉得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若是没有她这个太后,贤妃是个什么东西?她还能当上一宫主位?


    要是没有她护着,他能有今日?


    可偏偏逼得她离宫参佛。


    果然,这宫里都是些贪心不足,忘恩负义,不念恩情的东西!


    “这事就这么定了!”


    “五日后把静宜就挪到寿康宫来。”


    舒太后哼了一声。


    “这宫里的规矩,该好好的立起来了。”


    “李嬷嬷,从明日就开始。”


    “是,奴才这就去坤宁宫。”


    瞥了一眼贤妃,舒太后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也下去吧。”


    阿杼有身孕的事,贤妃选择在这一刻闭口不言了。


    舒太后不会给阿杼说话机会的,明天,想必也不会有人开口的。


    贤妃想阿杼的龙胎没坐稳三个月,她自己没嚷嚷出来,又求着皇帝遮着,那谁能知道呢?


    没人能知道,对,就连她也不知道。


    舒太后她老人家还是千般不舒心,万般不如意,半点也顾不上其他事的好。


    低着头,拭去眼泪的贤妃,很是沉默又温顺的拜别了舒太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寿康宫——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47章 文 小产这事是走流程还是直接开始?……


    寿康宫


    出宫祈福三年, 眼见选秀在即,佛门之地吃斋念佛清修的舒太后也坐不住了。


    她本就打算趁着选秀之际回宫,选出几个可用之人, 结果刚一听后宫的消息, 满耳朵就是狐狸精, 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如今回宫, 便遣了身边的嬷嬷去打听清楚。


    临近晚膳的时候,金嬷嬷来回话了。


    “太后娘娘。”


    金嬷嬷的眼睛生的虽然小了些, 却格外的有神,她凑过去嘀嘀咕咕的说起了话。


    “今年五月初选宫的时候, 掖庭里那个唤作阿杼的宫女就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伺候。”


    “她原本在坤宁宫里做奉茶的宫女,后来妄图爬上龙床不成, 让皇后娘娘给发落了回去做苦役。”


    “结果这阿杼不仅违抗凤令,还趁着下雨之际, 衣衫皆湿,遮不庇体的冲撞圣驾,勾引圣上。”


    “圣上原本是将人带回去教规矩的, 还让她做了个奉茶的宫女。”


    “不想这宫女贼心不死, 到底还是爬到圣上跟前伺候。”


    说着这些话的金嬷嬷眼里全是鄙夷,“掖庭宫女出身, 想必是在龙榻上使尽了所有龌龊不堪的手段勾引圣上,惹得圣上一意偏宠。”


    “不仅破例逾制封了嫔位, 还特意请了高僧入宫给她祈福,足有七日,以便功德圆满。”


    舒太后手里的佛珠都不转了,她两只眼睛都透着阴森森的冷笑。


    “好哇, 当真是好极了,为着大元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连哀家都要出宫礼佛,她就打着体弱多病的幌子,在这宫里祈福?”


    “太后娘娘,这还不止呢。”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回宫的金嬷嬷满身干劲儿,不遑多让。


    “若她只是采买入宫的宫女倒也还罢了。”


    “这阿杼还是姜府的后人,本该罚没入教坊,圣上网开一面,让人进宫为奴。”


    “似她这般使尽浑身解数都要到圣上身边伺候,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姜府隔了十数年再度被翻了出来,舒太后甚至还回想了片刻。


    “崇德太子的那个姜府?!”


    金嬷嬷一脸严肃的点头,“娘娘,正是呢。”


    舒太后一时将手里的佛珠拨的乱响。


    “皇帝糊涂!”


    “妄图谋逆的罪党之后,心思狡诈,谄媚幸进,必定有所图谋,这样的女人,他也敢当个宝贝似的宠着?”


    只要一想当年那战战兢兢,惶惶不安,满是血腥的日子,舒太后浑身都不舒服。


    原本只是想着明日的时候,给后宫的这些妃嫔来个下马威,让她们清楚这宫里是谁做主,但现在看来,已经远远不够了。


    舒太后一脸的严肃。


    “不行!”


    “哀家必得拨乱反正,将这心怀不轨的贱婢早早处置了,不能由着她蛊惑皇帝。”


    *


    关雎宫


    如今太后刚刚回宫,宣沛帝也没有急着让舒太后瞧阿杼更不顺眼的意思——难得的,阿杼今个儿夜里是一个人睡得。


    这会儿她捂着自己的左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囧,“娘娘,我这眼皮子一个劲儿的跳,跳的我都觉得心头发慌。”


    想想今日太后让她们在外头不吃不喝,吹着冷风,足足等了两个半时辰的派头,阿杼就嘴里发苦。


    “她老人家这才是回宫的第一天啊,就这么了不得的阵仗,怪吓人的。”


    连冯贵妃都有些感慨。


    “当年舒妃不是时常抱恙,就是闭宫修养,站在本宫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不言不语,温顺的像个面团似的。”


    “那会儿宫中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想笑到最后的是她。”


    冯贵妃眯着眼,“舒家人丁单薄,舒妃就一个哥哥,还常年卧病在床,两个妹妹,一个嫁去了承恩侯府,一个嫁去了岷州。”


    “她没有底气,反倒凭着太后的名头越发的张扬”说着说着冯贵妃叹了口气。


    “但现在说再多的也没用,如今坐在太后的位置上能作威作福的是她。”


    是啊,那是太后,阿杼能怎么办?


    阿杼躺在榻上,喃喃的道:“如今享福享的太多了,实在是不想吃苦了啊。”


    冯贵妃也看着阿杼。


    “都说宫里的日子难熬,可不就应在这么。”


    “要熬过荣宠不再,宛若上天落地的落差,要熬过争权夺利的凶狠,要熬过后宫争宠的委曲求全。”


    “若是有皇子的呢,皇子没死在皇位的斗争里,能封个王爷,往后还算能有个依靠。”


    “没有依靠的,就全靠宫中奉养,往后如何,全看新帝有没有良心了。”


    “若是还有个没有许配人家的公主更惨,你还得在晚辈面前陪尽小心,想方设法的讨好新登位的太后,免得坏了公主的婚事”


    一提公主,阿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从怀里取出了条粉青的小绣帕。


    “娘娘,今日我看见静宜公主了。”


    “她小小的一个人,被贤妃养的很好,粉雕玉琢,还会软乎乎的安慰人。”


    冯贵妃笑道:“你想要?”


    阿杼摇了摇头。


    “静宜公主养的再好,那也是贤妃不知费了多少的心血才有了如今的模样,孩子不能离开母亲身边的。”


    冯贵妃哈哈的笑了起来。


    “没说让你捡现成的。”


    “这宫里面现成的那都是养不熟的,亲则不逊,远则怨。”


    “本宫是想说让皇帝赶紧再多使把劲儿,都折腾这些日子了,老让你“求子心切”算个什么事啊。”


    “娘娘。”阿杼红着脸一脸的幽怨,“我真没有。”


    “这般“求子心切”叫该看见的人看见,也是好事。”


    冯贵妃笑着道:“你把皇帝挂在心里,哄得皇帝高兴,自有你的好处。”


    这次阿杼倒是没有摇头,她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单纯的主位娘娘了,她想要以后。


    “娘娘。”


    阿杼看向了冯贵妃的方向,“我”


    “不必说,阿杼。”


    冯贵妃摇摇头,“人的野心,得好好的藏在心里养着,最好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带着它拼尽全力的冲。”


    阿杼慢慢的点了点头。


    “早些歇息吧,你明日还得去寿康宫请安呢。”


    冯贵妃道:“让底下的人机灵点,即便靠着皇帝躲不过太后的记恨,那也是以后的事,总好过你自己白白的丢了命。”


    “阿杼明白。”


    “别怕丢脸,阿杼。”临睡得时候,冯贵妃不知想到了什么,很是意味深长。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皇帝,啧啧啧你若是能做到,那就想办法装可怜吧,不光是给皇帝看。”


    *


    翌日,不过卯时初,天都还是黑漆漆一片的时候,各个宫里已经沉默又诡异的热闹了起来。


    太后娘娘上了年纪,觉少,她老人家醒来的时辰早,请安的时辰也就早。


    霎时整个皇宫就和打仗似的,从昨夜里膳房近乎都没休息,得了吩咐,早早的就备好了顶饿的点心给各宫送去。


    各处的热水也来来回回的送着。


    各个宫里的娘娘们一个劲儿的催着赶紧梳妆打扮,急急忙忙垫了垫肚子,一点都不敢耽误功夫的往坤宁宫赶。


    等七品以上的妃嫔齐聚坤宁宫,王皇后都顾不得闲话,免了请安就带着人都往寿康宫赶。


    卯时三刻,就到了寿康宫,但没能进殿,依旧还是熟悉的等待。


    不过这次李嬷嬷倒是早早的出来了,只见她上前朝着王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这会儿正在诵经祈福,还得劳您同诸位娘娘稍待片刻。”


    “应该的,应该的,太后娘娘心忧大元,臣妾等自愧不如。”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阿杼目光惊奇的看着恭敬到近乎谄媚的王皇后。


    她还以为王皇后就是天生的头铁又性子犟呢——王皇后要是能在宣沛帝面前做到这个地步,哪里会让人愁成那个德行?


    张贵妃转头看到了阿杼的目光,对她笑笑,随后又朝着王皇后明晃晃的露出嘲讽。


    阿杼也只是一笑,多余的半点亲近态度不敢有,尽管张贵妃和王皇后不对付,但阿杼也是不敢黏上张贵妃拜码头认靠山的。


    有赖冯贵妃,将宫里的事不厌其烦的掰碎了给她讲,阿杼现在很清楚——


    她只能在全心全意依附皇帝和依附宫里其他人这两条路上,二选其一。


    没人能脚踏两只船,更何况皇帝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心眼,翻船了她会死的很惨。


    等皇帝对她不太正常的占有欲消退,过了瘾撂开手后,她也攒点底子,才能考虑随时有可能的发生“背刺”的”结盟”该怎么做。


    等啊,等啊等的天边泛出鱼肚白,等的太阳都升起了,王皇后才被允准带着妃嫔入殿请安。


    “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起来吧。”


    “谢太后。”


    还以为要多蹲着一会儿呢,阿杼心里嘀咕着一道起身,就听见了舒太后的训话。


    首当其冲的就是王皇后。


    “哀家出宫祈福的这些日子,原以为皇后你会有所长进,不想刚回来,就听了许多没规没矩的事。”


    “你教化六宫不善,妃嫔疏悉礼仪,懈怠不恭,不思敬仪。”


    “臣妾惶恐,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挨着这般训斥的王皇后直接跪了,满殿的妃嫔跟着一起跪。


    “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先把王皇后盘剥了一通,看人还是那个战战兢兢地的模样,心满意足的舒太后才让众人起身,赐座。


    不想刚坐下,就听舒太后道:“圣上新封的姜嫔何在?”


    坏了,她果然没躲过!


    直念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阿杼连忙起身。


    她越众而出,恭恭敬敬的朝着舒太后行了一礼,“嫔妾关雎宫姜氏,参见太后娘娘。”


    舒太后打量了她几眼,粉白青花纹的襦衫配着同色的褙子,如意花鸟纹的半袖,高腰笼裙,胳膊上姜黄色的披帛。


    服饰简单,人就不简单。


    色若春花,晓月拂水的样貌,这般恭顺的垂着眼都似婉转献媚。


    “果然生的标志,难怪皇帝喜欢,哄得为你逾制破例晋封。”


    看不可一世的王皇后什么姿态就知道了。


    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准则,早知今日不好过的姜杼,稳稳的行着礼,就这么老老实实的挨着骂。


    “听说皇帝,还请了法华寺的高僧给你入宫祈福?”


    不开口不行了。


    阿杼小心的道:“太后娘娘为国祈福,出宫修行三年,功德无量,嫔妾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存了讨巧的心思,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舒太后扯了扯嘴角,“你倒是实诚。”


    “太后娘娘当面,嫔妾不敢有半句虚言。”


    “即便存了讨巧的心思,能请了法华寺的高僧祈福,可见你也是有个有点佛缘的。”


    舒太后道:“哀家还说今日念佛诵经的时候短了点呢,那便就由你在这继续吧。”


    舒太后的话说完,阿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金嬷嬷就走了过来。


    “姜嫔娘娘,请吧。”


    念经,念经,问题是这经文,阿杼她压根就没记住多少啊!


    “太后娘娘,嫔妾当真”阿杼急慌慌的想要求饶,可舒太后的眼皮一耷拉。


    “诵经讲究虔诚,哀家不想再听见你说佛经以外的话。”


    “太后娘娘,嫔妾”


    在贤妃提着心听着阿杼还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见一旁的金嬷嬷就从袖子里掏出了戒尺。


    这老嬷嬷甚至已经抬起了手,那是阿杼再敢多说一个字就狠狠打过来的模样。


    阿杼:


    识时务为俊杰,阿杼果断闭嘴,不敢再嚷嚷了。


    “姜嫔娘娘。”金嬷嬷握着手里的戒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站着的阿杼。


    “既是礼佛诵经,便是讲究心诚则灵。”


    阿杼“噗通”一声跪下了。


    满殿的妃嫔看着被强逼着跪在那开始所谓诵经的阿杼。


    盛妃揉了揉袖子,想着那夜拂袖而走的宣沛帝,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张贵妃一时看看太后,一时看看王皇后,她微微张了张嘴,终归还是保持了沉默。


    贤妃低头看着一个绣的歪歪斜斜的小荷包,她猜的没错,太后果然不会让姜氏张口的,现在就看姜氏的命了。


    殿内静悄悄的没一人说话。


    而跪在那的阿杼能念什么经?


    看着金嬷嬷直想往她脸上的甩的戒尺,阿杼的血都再往脑子里涌。


    她脸色青红一片,垂着头闭着眼,心一横就开始念诵起了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在清阳宫祈福了几日,阿杼在含元殿就翻来覆去的念了几日这经文。


    念到她记忆深刻,现在就能诵读。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难为情的阿杼整个人都像是要烧起来了。


    *


    殿外,听着里头太后罚阿杼念经的事,青榴和绿芙对视了一眼,急却也没那么急。


    毕竟阿杼虽然身子不好,但只是跪经而言,比其他的惩戒要来的好的多。


    太后娘娘的那个脾气,气不顺才是要出大事呢。


    青榴和绿芙稳得住,跟着的三财四喜却待不住了。


    三财急着悄悄拉了拉青榴的衣袖。


    “青姐姐,咱们娘娘的身子如今哪受得住这么折腾?”


    青榴扯过袖子,轻声道: “太后娘娘才刚回宫,她老人家的意思谁敢违拗?”


    三财一拍腿。


    “咱们奴才说话姿自是不顶用,那不是还有圣上么,陈总管也说了,若是有事只管去御前。”


    青榴深知阿杼的脾性,看着得蒙圣宠,实则很是小心,阿杼如此行事,青榴和绿芙自然也是如此。


    绿芙看着三财。


    “今日是大朝会,太和殿外文武百官都在,怎么敢去扰了朝政大事?”


    三财一愣,随后就是一脸看错人的表情。


    他摇着头满是失望和不忿的看着青榴和绿芙。


    “娘娘这般倚重两位姐姐,没想到两位姐姐竟是这般爱惜自己的性情,嘿,我三财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娘娘如今身怀有孕,子嗣也是国事!”


    宫里的太监都是有冲劲儿的,到不了御前伺候,他们比不得那些宫女更受宫妃的倚重和信任。


    眼下阿杼起手就封嫔,若是能身下皇子,前途无量都不为过。


    渴望抓住一切机会爬上去的三财拼命给自己鼓足了勇气。


    “娘娘宽仁,待奴才们宽和有加。”


    “三财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个骨肉分离,肝肠寸断的下场,姐姐不去,我自去就是!”


    说罢,三财都不给青榴和绿芙说话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贴着墙边就飞快的往太和殿跑去了。  ???  !!!


    坏了!


    她们娘娘“求子心切”害喜的事,这眼贼的三财当成真的了!


    “要坏事啊,这会儿是大朝会,他就这么莽莽撞撞的跑去。”


    绿芙看向四喜,“快,快去把他追回来啊。”


    四喜看着绿芙和青榴的神情也不太对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道:“两位姐姐就在这安安稳稳的守着吧!”


    说罢,四喜撒腿就朝着三财追了过去。


    “三财哥,你等等我,咱两一起去!”


    青榴:


    绿芙:


    嘿,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们两个还能落个胆小怕事,只顾惜己的埋怨。


    “绿芙,这两个愣子就这么跑去了。”青榴结结巴巴的道:“现在,现在怎么办?”


    绿芙也有些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


    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比较。


    三财和四喜动了,青榴和绿芙没法就这么站着了。


    想想宣沛帝待阿杼那般偏宠,甚至闹出乌龙来,皇帝不仅不怪罪,都给她们厚赏的事青榴和绿芙打定了主意。


    “这两个小王八蛋。”青榴笑骂了一声,“当谁不知道他们揣着什么心思一样,就以为他们两个忠心耿耿是不是?”


    绿芙揉了揉脸。


    “得了,今日这皮肉之苦想必是免不了了。”


    深吸一口气,两人就坚定的朝着殿门走去。


    *


    许是情绪激动的原因,这段时日本就一直“害喜”的阿杼,哪都不舒服,诵经到一半,实在是念不下去了。


    “太后娘娘,嫔妾身子实在”


    话没说完,金嬷嬷的戒尺就招呼了过来。


    阿杼下意识的抬手一挡。


    “啪”的一声,胳膊立即就留下了一道红痕。


    片刻的功夫,挨打就迅速肿了起来。


    “娘娘!”


    本就打定主意进殿求情的绿芙和青榴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的连忙扑了过来,一个抱扶着阿杼,一个挡着金嬷嬷。


    “太后娘娘,我们娘娘体弱,实在受不住这般责打啊。”绿芙拦着金嬷嬷的戒尺,连连求饶,“太后娘娘开恩啊。”


    “好啊!”


    看着这场闹剧的舒太后一瞬就更气了。


    “不知尊卑的东西,果然养出了无法无天的奴才,蛇鼠一窝!”


    “奴才犯错,就是主子的不是,管教不严。”


    “哀家必得让你们这些人知道知道什么是宫里的规矩!”


    “来人啊!”


    “是!”


    左右顿时走出了好几个嬷嬷和宫人。


    见金嬷嬷抬起了手,绿芙硬是挡在前面,挨了好几下,她一边哭,还一边让舒太后开恩。


    而青榴也护着阿杼,挨了几个巴掌也硬是不让其他人碰阿杼。


    【“嘀——已检测到适配情景。”】


    【“因娘娘暂未怀孕,无法启动保胎功效,已为您匹配最佳的副作用消除方案,是否确定启动方案三?”】,


    【“如您未在十秒内作出选择,系统将自动为您开启该项功能,帮您无忧解除副作用。”


    【“十、九、八、七”】


    哭声一片中,本就一阵阵发晕阿杼气的脸色铁青,又听着一阵阵刺耳的嗡嗡声,她就知道,她要倒霉!!!


    这个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出现一次,她就倒霉一次!!!


    她还折腾了这么久?!!!


    情绪激动间,阿杼的肚子就是一阵绞痛,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熟悉的热潮。


    她的月事来了阿杼信太医不敢冒着丢脑袋的风险就为了说她“求子心切”。


    但看着神色阴冷的舒太后,看着神色狰狞抬手就打的宫人,看着被打的直哭的青榴和绿芙,满肚子不忿的阿杼心中又怨又恨。


    太医不管,她都自身难保了,现在还管别的人?


    都到这份上,她活不了,那就大家一起死!


    她要咬住所有人一起下水!


    阿杼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您别吓唬奴婢啊。”


    “血——!”


    “这,这”


    有离得近的妃嫔一下指着阿杼的衣裙,惊叫了一声:“姜嫔裙子底下都是血——!”  !!!


    青榴和绿芙摸着阿杼裙子底下的血,抖着手,头脑发懵之际是真的慌了。


    她们娘娘不会是真的,真的


    “太医,太医!”


    “传太医啊!”


    “圣上驾到——!”


    乱成一团的时候,殿外响起的高喝声更是火上浇油。


    金嬷嬷连带着其他宫人都慌慌张张的连退几步,满殿的妃嫔顷刻间也站了起来,就连舒太后脸色略微有些发白的被一旁的李嬷嬷扶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阿杼:行吧,都别活了。


    狗血淋头。哈哈哈。


    感谢小宝贝们支持,么么哒。


    第48章 学 看谁笑到最后。


    今日是大朝会, 前朝和后宫各忙各的,总之都挺热闹。


    太后娘娘会在请安时大发神威,给所有人下马威的事——说真的, 就连陈公公都不觉得奇怪, 所以闻听三财四喜匆匆来通禀的消息时, 他还犹豫了一下。


    毕竟是太后娘娘初次回宫请安立规矩的时候, 若是忽然请动宣沛帝去后宫为姜嫔娘娘走一趟, 只怕太后心头不愉,往后姜嫔娘娘的日子更不好过。


    “陈总管。”


    三财和四喜眼见陈德禄犹豫, “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三喜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哀哀恳求道:“我们娘娘如今身怀有孕,哪里能经得住这般厉害的折腾?”


    “是啊总管。”


    四喜急急的抹着眼泪道:“我们娘娘这几日实在是“害喜”的厉害。”


    “太后娘娘但有所命, 我们娘娘只当遵从吩咐,并未半点犹豫, 半句推辞都不敢有。”


    “但太后娘娘只说跪经,却没说到底要跪到什么, 总管,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等真出了什么事, 后悔可就迟了。”  ???


    陈公公瞬间就意识到,这两人究竟是为着什么火急火燎的强闯御前了。


    姜嫔“求子心切”的事也是, 想来顾忌着姜嫔的面子,青榴和绿芙也不会瞎咧咧。


    心头发笑之际, 陈公公正要摇摇头同两人说什么,却猛然警觉——他竟然下意识的还是在拿之前的目光看待姜嫔!


    她已经不是御前奉茶宫女了,而是这宫里的娘娘,还是颇受圣眷的宠妃!


    既然圣上早就有令, 这事就不该他犹豫,他只需要如实禀报,去不去是由圣上做主,不是由他陈德禄做主!


    陈公公连忙去了御前小声禀报起了这事。


    果不其然,宣沛帝都没听底下的两位侍郎大人吵完,直接拂袖起身,道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说罢,都没给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宣沛帝就匆匆起驾了。


    *


    寿康宫


    宣沛帝之前是说了让阿杼万事暂且忍耐一二,毕竟对上舒太后,宣沛帝自己都不顺心的时候居多。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看着衣裙染血的阿杼脸色惨白,生死不知的倒在宫女的怀里,而抱着她的宫女只狼狈的惶惶哭求。


    “阿杼!”


    宣沛帝脸色瞬间都变了,他压根都不顾上舒太后,只扑过去抱起了阿杼。


    周围的宫人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刚刚教训这位谄媚幸进爬上龙床的贱婢十分起劲的金嬷嬷,已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连连叩首,哭着求道:“圣上恕罪,奴婢不知情啊。”


    “圣上,奴婢,奴婢压根就没怎么碰着姜嫔,圣上”


    宣沛帝从不与将死之人有什么口舌之争,他只是命陈公公速速去传御医来。


    都不用多言,陈公公飞也似的去了太医院。


    于宣沛帝而言,阿杼趴在他的怀里一再保证自己会乖乖的,不让他为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眨眼间,她就这么脸色惨白的倒在他怀里。


    这是第二次了。


    摸着阿杼身上温热的血,宣沛帝的手都有些发颤,他甚至微微有些晕眩。


    宣沛帝只拼命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对,先要去榻上,等太医,得抱起她,不能再伤了她。


    看向一旁被打的脸都肿了起来,哭的鼻涕眼泪一塌糊涂的青榴和绿芙,宣沛帝的声音都有些哑,“你们娘娘伤着哪了?”


    想到某个可能得青榴是真的半点都冷静下来,她又悔又恨,只狠狠地磕着头,哆哆嗦嗦的道:“圣上我们娘娘小产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结果的宣沛帝一愣。


    眼见宣沛帝自进来后就半句也没问候过自己,全心全意只在那个罪奴贱婢的身上,原本有些心虚的舒太后是又恼又气。


    再看看狼狈跪在那请罪的金嬷嬷——


    这可是自打入宫起就跟着她的人了,陪着她走过一路的胆战心惊,刀光剑影。


    可皇帝却连半点体面都不给。


    舒太后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尽力放缓了语气:“皇帝,这姜氏身怀有孕的事,不说早早呈报中宫,核查彤史。”


    “便是身边的奴才,也不该这般含含糊糊的闪烁其辞才闹出这般乱子来。”


    “都说不知者无罪。”


    “皇帝,姜氏到底还年轻,以后,以后会有孩子的。”


    宣沛帝素来多疑。


    正是因为多疑,他才敢肯定耿院判和曹御医不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无缘无故就为了咬定阿杼没有身孕的事害她。


    更何况,为着医治阿杼“求子心切”已至频繁“害喜”的毛病,夜里宣沛帝兴奋的时候,都有些过于荒唐


    宣沛帝很清楚,阿杼没有怀孕,今日的事就是一场乌龙。


    但舒太后安安静静的不张嘴还好,现在舒太后一开口,宣沛帝心里霎时就只有一个念头——今日的事,不会这般草草收场。


    他的阿杼就是小产了。


    就是在这寿康宫,让他失去了一个孩子!


    *


    耿院判是飞也似的急奔而来的。


    还没等他晕头晕脑的对着满殿的人行礼,就听宣沛帝的喑哑的威胁声。


    “耿念良,朕命令你务必保住姜嫔腹中的孩子,务必保证龙胎安然无恙!”  ???


    耿院判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不是,姜嫔娘娘有孕?!


    他怎么不知道?!


    三日前不是才请过脉吗?


    糊里糊涂的耿院判,神情恍惚的跪在榻前给阿杼请脉。


    这脉象,哦,原来是娘娘受了刺激,月事来了,还好,还好,若是娘娘身怀六甲这么长时日他们却诊不出来不对!


    抬头对上宣沛帝悲痛又暗沉沉的目光,听着皇帝一口一个让他保住龙胎,耿院判一个激灵,猛地反应了过来。


    他连忙战战兢兢的伏地叩首请罪。


    “微臣,微臣无能。”


    “还请圣上,圣上节哀,姜嫔娘娘,娘娘受惊过度,腹中龙胎不保,已经,已经”


    王皇后紧紧攥着的手倏地松开了,这殿内的妃嫔也神色各异。


    甚至不少人偷偷看向舒太后时目光里有些感慨又有些惶然——太后娘娘才回宫多久啊。


    她们是想太后娘娘出面压下姜氏这个狐狸精,但没想到太后娘娘一出手,就如此的风雷厉行。


    “皇帝。”


    太医判了小产,舒太后难得的也软了下来。


    毕竟她是想抖威风,但不是落个刚回宫就责罚妃嫔以致龙胎不保的苛刻名头。


    舒太后开始力图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已至此,再多说其他的也无益,就让姜嫔好生调养身子,以便将来能”


    “多说无益?!”


    宣沛帝像受伤的虎狼一样,颇有种咄咄逼人的狠劲,“姜嫔腹中的是朕的皇子,是太后娘娘的亲皇孙!”


    “姜嫔数日来因着“害喜”频繁不适,但她素来恭顺,对您更是尊崇有加。”


    “您让她跪经,她无有二话。”


    “只因身怀有孕颇感不适,这寿康宫的奴才,竟然就敢责打于她”


    宣沛帝闭了闭眼,握着阿杼的手,只冷声吩咐道:“寿康宫宫人对姜嫔不敬,又以下犯上,谋害皇嗣,罪责不赦,即刻杖杀。”


    “皇帝!”


    舒太后脸色大变,她还想说什么,宣沛帝却不听了,他只亲手抱着阿杼要回关雎宫。


    而领了命的陈公公,毫不犹豫的带着御前侍卫就入殿,拖了今日寿康宫内所有动手的宫人在前庭行刑。


    见宣沛帝是真的恼了,没人敢附和太后向皇帝求情。


    相反,略微有些心虚的妃嫔开始极力安抚舒太后,让皇帝出口气,好让这事情赶紧过去。


    *


    昏昏沉沉像是睡了一觉的阿杼再睁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锦帐和守在一旁的宣沛帝。


    这段时日几度“进化”,委屈又恼火时,神情可怜的堪称天赋异禀的阿杼,就这么看着宣沛帝,还没说话,鼻子就是一酸。


    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就这么神情哀伤,眼泪汪汪的过来,你说谁能忍得住?


    宣沛帝心里都像是被拧成了一团。


    他眼圈微发红的紧紧抱着阿杼,不停的亲着她的鬓发,下意识安慰道:“阿杼,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


    阿杼心头一颤,她哪能想到,都不用开口瞎编就合了她的心意?


    正要顺着宣沛帝的话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阿杼忽的顿住了。


    皇帝,不,皇帝的信任就像一条毒蛇。


    每时每刻都在“嘶嘶”的吐着舌信,不停的打量着你,像是随时都能反咬你一口。


    即便你知道这条蛇阴毒狠辣又不可信,但你得保证,这条毒蛇始终在你的视线里。


    毕竟一旦你失去了它的踪迹,忽然看不见它了那将是一件更令人后脊发凉的祸事。


    没有把握的事,不能赌啊。


    阿杼,十赌九输。


    在这宫里,在皇帝身边你是能得到天大的好处,但代价更不小,输不了几次就连命都没了!


    冷静下来拼命“关”好心中喷涌的怨恨。


    阿杼强忍住恨不能挑唆宣沛帝狠狠拉下舒太后脸皮的冲动,她反手抱住了宣沛帝。


    “圣上,嫔妾从未怀有身孕”


    轻声说着这些话的阿杼眼泪还在“扑簌簌”的掉落,可她的话没停下。


    “嫔妾,嫔妾就是求子心切,这才一直出现“害喜”的症状”


    “圣上,嫔妾实在难为情,这才央着御医将此事守口如瓶,又怕您取笑,不让宫人那这事搅扰您”


    宣沛帝轻轻摸着阿杼脊背慢慢安抚她的手倏地停下了。


    阿杼看不见宣沛帝的神情,只听他忽而道:“阿杼,连御医都说了你是小产。”


    “阿杼,我们将来还会有孩子的”


    “圣上。”


    阿杼从宣沛帝的怀里微微推开,仰着头看向他,她轻轻的摇着头,“孩子有没有,一个母亲是能感受到的。”


    “无论嫔妾如何期盼,他暂且都没有到来。”


    “更何况”阿杼又重新扑回了宣沛帝的怀里,“如果您觉得我们的孩子没有了,还是因为他的皇祖母您会更加伤心难过的。”


    阿杼带着哭腔的声音都温柔的不得了。


    “圣上,嫔妾不想您觉得难过痛苦。”


    “缘分未至,这次他真的没来,下一次,下一次嫔妾和您一定好好的护着他,好不好?”


    宣沛帝迟迟没有说话,阿杼也没有急着再开口,她就这么也慢慢的顺着宣沛帝的脊背,一下下的轻轻拍着他。


    “阿杼。”


    “圣上。”


    “朕,朕封你为妃好不好?”宣沛帝难得语气有些急速,“不是补偿,朕,朕就是想”


    有些话放在心里比说出来好,这么想着的阿杼毫不犹豫的一下就亲住了宣沛帝。


    半晌,宣沛帝才放开了阿杼,他抵着阿杼的额头,手指不停的磨蹭着她暗红的唇瓣。


    阿杼睁开眼,眼里印满了宣沛帝。


    若是能顺着皇帝的“小气”,他肯给你的回报将是无比丰厚的。


    一旦一步登天当真成了主位娘娘,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皇帝就算马上换了新鲜的宠妃,阿杼都没那么怕了。


    对于忠心换荣华富贵这事,阿杼从来都不犹豫的。


    她一字一句,温柔又坚定的道:“圣上,只要不让您为难,不管您做什么决定,嫔妾都安之如怡。”


    宣沛帝抱着阿杼,闭着眼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每时每刻止不住刁钻的贪婪都像是被温柔的抚平了。


    “朕想要的,你都给朕。”


    宣沛帝喃喃的道:“你要的,朕都给你,就这么一辈子陪着朕。”


    “好,只要圣上不嫌弃,嫔妾就这么一辈子陪着圣上。”


    *


    寿康宫里发生的“惨烈闹剧”,以飞快的速度像阵风一样的轰传朝野。


    这两日间,路过寿康宫的前庭仿佛还能嗅到血腥气。


    宠妃的腹中的龙胎一朝没了。


    皇帝一怒之下下令杖杀了寿康宫的七名宫人,连侍奉舒太后三十余年,颇得脸面的金嬷嬷都没有饶过,太后娘娘也抱病不出,


    以往舒太后抱病就是一个很有用的手段,那些抱着“仁义忠孝”的朝臣,恨不能以头撞柱似的进言。


    但这回的这事吧,嗯还真没人敢当着才没了皇嗣的宣沛帝面前瞎叨叨。


    舒太后病了?


    哦,她老人家舟车劳顿的辛苦,又上了年纪,生病是在所难免的事,既然病了就好好修养吧。


    而且能说这话的那都是好的,甚至还有背后嘀咕的,说难怪舒太后敢下此狠手呢,毕竟不是她老人家的亲皇孙哪里会真的心疼?


    宫里其他的风言风语就罢了,说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但这诛心之言才叫寿康宫上下难安。


    自觉颜面尽失,心头郁恨难平的舒太后本来想着称病,大不了这次称病的时日久些。


    她就不信皇帝愿意背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头。


    但一听这话,装模作样榻上将养的她一瞬就起身了。


    “混账!”


    “这都是哪些奸佞之辈如此挑拨离间?!”


    骂了几句背后嚼舌头的小人,舒太后的愤怒和不满就冲着宣沛帝去了。


    “哀家就知道,哀家就知道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舒太后捶胸顿足骂着这两日都不曾来请安赔罪,问候她病情的宣沛帝。


    “当年若不是本宫收留了他,一心一意的护着他,他哪里还能有今日?!”


    “他自小就不与我亲近,后来更是吭都不吭一声就跑去了边关,将哀家一个人丢在这皇城里,冷心冷肺,狼心狗肺的东西!”


    舒太后悲从中来,哭的眼泪横流的连连摇头哀叹。


    “哀家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养了个这孽障。”


    舒太后哭的伤心,李嬷嬷的眼睛也是红的,她连连擦着舒太后的眼泪,又不得不劝着舒太后这次先低低头。


    “娘娘,如今木已成舟,圣上他终归是圣上若是为着姜氏一族的余孽,令您和圣上离心离德,再度疏远,只怕才叫亲者痛,仇者快。”


    “太后娘娘。”李嬷嬷的话落地有声,铿锵有力,“您万万不能中了这等小人的奸计啊!”


    舒太后的哭诉声都一下小了。


    如今把持着朝政的是宣沛帝,是她这个冷心冷肺,不念旧恩的养子。


    舒家,舒家里成才的没几个,扒拉不出来几个有用的,贤妃更是不中用。


    外人统统都靠不住。


    若是不趁着这次选秀之际,选出几个人来诞下有舒家血脉的皇嗣,她岂不是还要看尽脸色,受足这般窝囊气?


    舒太后不哭了,也不哀嚎了,她擦了擦眼泪,难得低头了。


    “去,去请圣上来这寿康宫吧。”


    “是。”见舒太后清醒了,李嬷嬷应声去了。


    *


    寿康宫的人亲自去御前,下了朝又批着奏折拖延良久的宣沛帝,到底还是又到这寿康宫来了一趟。


    宣沛帝一板一眼的请了安,问候舒太后。


    舒太后咳嗽着抬抬手,李嬷嬷忙搬着凳子放在了榻前。


    看宣沛帝还有些冷的神情,憋屈不已的舒太后心头恼气,一时又冲着阿杼去了。


    “皇帝,你以往在这宫里宠谁,哀家都不爱过问,像从前的张贵妃,再不济也是名门闺秀,而姜嫔呢?”


    “她是姜府遗留下来的罪奴、余孽。”


    舒太后言之凿凿的道:“她怀了身孕都不肯声张,悄悄的瞒着所有人”


    “即便哀家看不上她的身份,确实有心让她跪经,可她说一声自己怀着身孕,哀家还能强逼她不成?”


    “她这是蓄意构陷哀家,妄图挑拨离间啊!”


    宣沛帝: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不想多说话的。


    但看着信誓旦旦,还在这不踩死姜杼不罢休的舒太后,宣沛帝没忍住刺了一句,“姜嫔从未见过太后娘娘您,这才第一次见,就为了陷害您,情愿搭上皇嗣?”


    这话舒太后说的出口,宣沛帝都懒得听。


    这宫里来来回回绕着他的阿杼就是这几句话,罪奴,罪奴,罪奴宣沛帝已经听得够够了,他准备在秋猎的时候就开始为姜氏一族脱罪。


    “太后娘娘您如今凤体抱恙,就且在这寿康宫中安心静养。”


    “此番姜氏受足了委屈却深明大义,更是连连宽慰于朕,生怕伤了朕同太后的情份”


    宣沛帝站起了身。


    “朕有意册封姜氏为妃,待钦天监择了吉日,朕就下旨晓谕六宫,万望到时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她可到这寿康宫来叩拜。”


    舒太后:!!!


    “还请太后娘娘您安心静养,如今朝政繁忙,朕就先告退了。”


    看宣沛帝转身就走,忍无可忍的舒太后抓着手边的汤药碗就砸了过去。


    “啪——!”


    玉碗破碎,溅开一地碎玉时,响起了舒太后的声音。


    “当年崇德太子勾连姜府,意图谋逆的罪证,是承恩侯府交上去的!”


    宣沛帝猛地顿住了脚步。


    看着转过身看着她的宣沛帝阴晴不定的神色,心里一阵阵翻涌快意的舒太后脸上带着点古怪的笑意,声音又轻又尖锐。


    “若不是因谋逆获罪,崇德太子不死,你能登上皇位?”


    “你是哀家的皇儿,舒家做的,承恩侯府做的就是哀家做的,也是你做的!”


    “封妃”


    “哈哈哈,一个罪奴何德何能,堪配一宫主位?”


    “可若她不是罪奴,姜府无罪,崇德太子无罪好皇儿,你如今的位置可还坐的安稳?”


    舒太后志得意满,不徐不疾又万分肯定的道:“皇帝,姜家蛊惑崇德太子谋逆,罪责不赦!”


    “罪党之后能是什么样的德行?”


    “她如今不惜以身犯险,拿龙胎构陷哀家,挑拨离间哀家这次回宫几日啊,如今想来,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啊。”


    “皇帝,这心怀不轨的姜氏余孽,你还是早做决断的好。”——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红心][红心][红心]


    第49章 城 神奇的一对组合


    含元殿


    垂着头候在一侧屏息凝神的陈公公, 只觉得殿内静的让人心慌。


    刚刚在寿康宫里,他们圣上和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但打从寿康宫出来陈公公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隐没在灯火中, 神情半明半昧的宣沛帝, 不曾翻阅奏折, 至今更是一言未发。


    宣沛帝捏着眉心。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是阿杼泪眼婆娑仰面泣泪的模样, 一时是当年京中大乱, 人人自危的场景,舒太后的话, 字字句句都凉的像是要往骨头缝里渗透。


    就如太后所言,事关皇位, 还需顾虑?


    当年宣沛帝举兵入京,无辜不无辜的他压根就无心分辨, 半点也未曾犹豫的镇压了所有的动乱。


    但现在他能给姜杼一杯鸩毒还是三尺白绫赐死?


    姜家,姜家, 姜家宣沛帝难得头疼不已,举棋不定。


    当年的事,阿杼究竟知不知道?或者说她知道多少?


    【“圣上, 阿杼是圣上的。”】


    【“从圣上下旨的那一刻起, 阿杼就是圣上的人了,从前是, 往后更是”】


    这是他的阿杼。


    是巧言令色却鲜活动人的阿杼。


    是宜喜宜嗔,会说会动的阿杼。


    是伏在他膝上, 何处都可怜的阿杼。


    是颦笑皆宜,全然属于他的阿杼啊


    规矩到近乎无趣的宣沛帝,自幼时起就很少有完全属于他的东西。


    一遍一遍规整的死物不会神情温软的抱着他,不会眉眼含笑的晃着他的手臂, 不会许诺同他一生一世,陪着他一辈子。


    他们都不是他的,只有阿杼是。


    宣沛帝望着一簇簇的灯烛,眼中恍惚像是有烛光微晃。


    *


    关雎宫


    “娘娘。”


    “小厨房新炖的红枣阿胶汤,您先吃一些。”


    阿杼看着脸上青肿还未完全消退的青榴。


    她怀没怀孕这事吧,真真假假的来回几次,连她自己都快要分不清楚了,更何况她身边的宫女?


    怕戳中她的伤心事,青榴她们都不敢多言。


    而宣沛帝说她小产伤身需静养,那假的也得是真的!


    这几日关雎宫里没有半点的欢声笑语,阿杼也一直老实卧在榻上好生吃药调养。


    吃了两口汤,阿杼看着青榴,轻声问道:“圣上呢?”


    “陈总管说太后娘娘有请,圣上去了寿康宫。”


    阿杼一怔,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摇摇头避开青榴继续喂过来的红枣阿胶汤。


    “青榴,我想休息了。”


    “娘娘”青榴顿了顿,还是将汤碗放在了一旁,她扶着阿杼重新睡下,“娘娘好生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听着内殿的宫门被轻轻的掩上,阿杼原本蹙着眉还带着伤感的神情,转而变得有些紧张。


    “娘娘,舒太后不会是发现了我压根就没有怀有身孕的事,叫了皇帝去兴师问罪吧?”


    “不会,阿杼。”


    “你不必将这宫里的人想的那般无所不能,手眼通天。”


    看着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扯大谎而有些惴惴不安的阿杼,冯贵妃笑着安抚她。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事,在这宫里屡见不鲜。”


    “只要皇帝压着御医咬死这事,你宫里也不透出消息,这事就是定局,谁敢提出异议那就是诬陷。”


    有冯贵妃的保证,阿杼松了口。


    “娘娘,你说皇帝亲口允诺封我为妃的的事,是真还是假?”


    这几日宣沛帝再未说起这事,而阿杼也不敢露出太过难看的吃相,追着皇帝使劲问,自己个儿就忍不住纠结。


    “金口玉言,皇帝既然允诺了,必定是有这想法的。”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冯贵妃眼瞅着宣沛帝这“大方”的架势都瘆得慌。


    “阿杼,按说你能晋位是好事,但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冯贵妃梳理着自己的想法,慢慢的道:“本宫多少也听得宣沛帝行事如何,便是宫里人只道规矩。”


    “既是千人一语,自有其道理。”


    “但皇帝的这规矩,阿杼,本宫直言,在你身上没看见多少,如今细思只觉宣沛帝过于极端了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如今只看你轰轰烈烈似的花团锦簇,但将来呢?”


    “一旦事有万一,他给的东西必定是要千百倍的讨回去,阿杼你用的什么换来的厚待,往后又该拿什么还他?”


    听着冯贵妃的话,阿杼的眼神有些恍惚,孙嬷嬷的话再一次的响了起来,“阿杼,这宫里走了捷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皇帝要我一遍遍的保证,我便给了他一遍遍的保证。”


    阿杼喃喃的道:“我所有的事,他都知道。”


    “他不会同我计较情趣似的撒谎,但我从开始就瞒了他一件要命的事,只有这一件”


    “姜家的事。”


    阿杼的这个身份啊,冯贵妃越想越觉得浑身都不痛快。


    “阿杼,这世上之事,最爱反复戏弄世人。”


    死过一回的冯贵妃再清醒不过。


    “你从前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罪奴,没人会关心你。”


    “但你一旦争夺皇帝的恩宠,争夺这宫里的位份,抢占了好处,就会有无数的人恨不能将你的事都碾成碎渣,一点点的从里头挑出不是”


    因着顶替者与被替罪者都是死罪,刚爬上龙床那会儿,阿杼哪里敢说这个事?


    后来,后来世人皆知皇帝下旨救的是姜家的六姑娘,阿杼背着这个名头得到的甜头越多,她潜意识里就更不敢说了。


    “阿杼,你如今已经同舒太后撕破脸了。”


    “你的身份就是最好的靶子。”


    “只怕事有万一,这事你得提前有个准备,阿杼,你可想过要向皇帝明言?”


    “娘娘,事到如今我不能就这么坦白。”


    阿杼摇了摇头。


    “皇帝尤其小气。”


    “若是知道我从一开始就藏着身份,一直瞒着他,到如今这般近乎戏弄于他惊醒了那条毒蛇,我会死的很惨,很惨,死无葬身之地的。”


    “我不能知道。”


    阿杼摸着自己的脑袋。


    “我当初是被砸了脑袋的。”


    “对,我,我不认识什么钱妈妈,我也不记得什么庄子,我醒来后只记得人人都说我是姜府的六姑娘。”


    “即便往后当真被查出来我是无辜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冯贵妃听得连连点头。


    但片刻后,冯贵妃又不得不提醒她。


    “阿杼,若你知道自己不是姜六姑娘,从来都不关心姜家的事,这很正常。”


    “但你若不坦白,认了这个身份,那么姜家的事按常理而言,你就不能毫不关心,置之不理。”


    阿杼:


    她放下摸着自己脑袋的手,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兜兜转转又给她绕回了原点。


    阿杼摇着头自嘲着笑了起来。


    “这世上果然就没有十全十美,万般如意的好事。”


    临近宫门下钥,阿杼都要歇息的时候,宣沛帝忽的到了。


    “圣上。”


    阿杼连忙就要起身,却被宣沛帝伸手抱去了外间的美人榻上。


    到底朝夕相处这些日子,宣沛帝是不是高兴,阿杼多多少少都是能察觉到的。


    她任由宣沛帝抱着。


    待伸手接过青榴递过来的茶盏,阿杼点点头,青榴便带着其他宫人尽数退了出去。


    “如今夜深了,不好饮浓茶。”


    阿杼掀开茶盖,端着茶盏,奉至宣沛帝的面前。


    “圣上尝尝这五味云明茶,最是清火润肺。”


    宣沛帝看着怀里的阿杼。


    今个儿时辰晚了些,她已经换了身粉白的寝衣,鬓发上的钗环也都摘了。


    香香软软的一团,如这般想着作弄人的时候,偏偏神情实在又软又乖,若容温温,如冬之日,如夏之云,让人恨不能与之百般亲近。


    垂着眼眸,宣沛帝就着阿杼的手饮了一口茶。


    好苦,像是从舌尖一路往心尖蔓延。


    见宣沛帝毫无防备的喝了一大口茶,得逞了的阿杼一下就笑了起来。


    “嘿嘿,哈哈哈。”发现自己笑的太过得意忘形,她连忙咳嗽了两声,“圣上,这茶”


    话没说完,却见宣沛帝低头,神色如常的又饮了一口。  ???


    许是宣沛帝神情太过镇定的缘故,阿杼将信将疑的端着茶盏尝了一口。  !!!


    她的脸瞬间都拧巴成了一团,正想吐出来,却被宣沛帝捏着下巴用亲吻堵住了。


    手里的茶碗什么时候被接过去的阿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闭着眼,这茶的滋味又苦又涩,余味却有回甘。


    被放开的阿杼晕乎乎,见宣沛帝面不改色又要去饮茶,阿杼一下就清醒了。


    她连忙凑上去“吧唧吧唧”的亲着宣沛帝。


    连连亲了好几下,阿杼两只手抓着宣沛帝手里的茶盏。


    “圣上,夜深了,茶不能多喝。”


    看着笑的十分“狗腿”的阿杼,宣沛帝眼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嘴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道:“朕倒觉得这茶清香甘甜。”


    嘀嘀咕咕宣沛帝异于常人的阿杼,又笑着凑上去亲着宣沛帝。


    直亲到宣沛帝松开握着茶盏的手,她才忙不迭的将这茶盏放在案桌上,推的远远的。


    灯火葳蕤,美人桃花拂面,怀中的人容色慵慵,眼波盈盈,神情莞尔。


    在含元殿枯坐近两个时辰,满腹心思似有无数话想问的宣沛帝,在此刻的良辰美景里,忽的什么都不想问了。


    周身陷在这香软红尘中,宣沛帝眼神都温柔了下来,伸手慢慢的拂过阿杼的青丝。


    原本想试探着问一问封妃事宜,顺带着开始试探着提起姜府的阿杼,在这一刻没有尝试开口,她慢慢的趴在宣沛帝的怀里


    离着关雎宫不远处的就是长丽宫。


    如今里头的主位娘娘,是三皇子英王的生母静婕妤。


    这些日子静婕妤一直禁足,避宫不出。


    直到舒太后回宫前两日她才解除禁闭的,当日在寿康宫,指着阿杼裙底咋咋呼呼喊有血的就是她。


    禁闭的这几月,静婕妤将宫里数得着的娘娘都骂了个遍,暂时还没轮到和她无甚交集的阿杼。


    而阿杼所谓的圣宠,禁足的静婕妤也没见识多少,就先见证了寿康宫里的那场“闹剧。”


    见多了这宫里大大小小意外和不幸,你指望静婕妤能同阿杼有个什么感同身受?


    顶多摇摇头叹几句可惜就很不错了。


    甚至这几日,见宣沛帝总陪着“小产”静养的阿杼,静婕妤还想着,既然这位姜嫔的身子不适没法侍奉御驾,离得最近的长丽宫,可不是最好的去处?


    于是她满心欢喜的等啊等,却压根就没等来好消息。


    今夜听宣沛帝竟是又去了关雎宫,静婕妤的神情就有些阴沉。


    等听着隐隐约约的琴音传来的时候,她直接将手里的木梳摔在了地上。


    “这深更半夜的又弹得什么琴?!”


    “扰了本宫的清净。”


    听着动静的红云匆匆入殿。


    听静婕妤吩咐她找出这弹琴的人,甚至下令不许再弹红云暂时没挪动脚步。


    她低着头,只轻声道:“娘娘,这琴音这琴音是从关雎宫里传出来的。”


    静婕妤闻言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手段下作的狐媚子。”


    “在坤宁宫不安分被皇后娘娘给赶了出来,结果转头还是想方设法的爬上了龙床。”


    “现在可倒好,本宫真是开眼了,她这才小产多久啊,就有心情弹琴勾引圣上了?!”


    “本宫明日请安的时候,一定要同皇后娘娘好生说说这事。”


    静婕妤一直抱着皇后的大腿生存。


    偏她运气极好,入秦王府不久,很快就生下了英王,在宫里面多多少少也算个人物。


    但她行事的手段吧也只能说一句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不,忠心耿耿为王皇后冲锋陷阵,为着张贵妃的事,她才领了半年的禁闭而王皇后甚至都愿意拉拔着阿杼去侍寝,都没动过再推静婕妤一把的念头,就可见一斑。


    “本宫这地清净又干净,实在不能叫这狐狸精祸害了,若是借着这事能叫她迁宫”


    见静婕妤越说就越离谱的打算,红云连忙道:“娘娘,姜嫔娘娘原来是掖庭的宫人,更是年幼之际就入掖庭了。”


    “掖庭里的规矩严,嬷嬷们也确实不会教宫人学什么琴棋书画。”


    “今夜里也没听关雎宫传召了什么乐师”


    静婕妤微微愣了一下。


    她是礼部主事的大姑娘,当年是正儿八经通过选秀被指入的秦王府,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但基本鉴赏能力也是有的。


    她听得出来关雎宫里这会儿弹得是什么,《浮云落雁》。


    这般情切,绝对不是区区几个月随便学学就能弹到这个地步的。


    但若是姜嫔当真不通琴技?那在这关雎宫弹琴的是???


    反应过来后,静婕妤更气了。


    她一巴掌就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下作的罪奴,爬床的贱婢,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娘娘。”


    只觉头疼的红云上前一步,连连劝道:“娘娘,隔墙有耳啊。”


    “娘娘,您想想,如今圣上为着关雎宫里的那位娘娘,连太后娘娘身边最得脸的金嬷嬷都当着众人的面处置了。”


    “太后娘娘为此抱病不起,圣上也没有回心转意,娘娘,您千万要三思啊。”


    只听旁人劝两句就能“百病全消”?


    显然不可能!


    静婕妤咬着牙忿忿不平。


    “从前是张贵妃嚣张跋扈,现在又多了一个姜嫔,这宫里什么时候都安生不下去!”


    最恨人有我无的静婕妤,气咻咻翻来覆去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翌日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静婕妤两个眼睛底下都是泛着青的。


    而“献祭”了一个姜嫔,将舒太后直接封印在寿康宫后,整个后宫里的氛围都透着轻快劲儿,请安的时候也不例外。


    看着静婕妤,张贵妃脸上也带着笑,她半是打趣,半是嘲讽的道:“哟,瞧瞧静婕妤这脸色,莫不是夜半不睡,做了梁上君子?”


    心里格外不痛快的静婕妤,毫不犹豫的选择让所有的人都不痛快。


    “回贵妃娘娘的话。”


    静婕妤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这梁上君子,嫔妾自是做不成了。”


    “不过是托姜嫔娘娘的福,昨晚上可是好好的一饱耳福。”


    不等张贵妃接话,静婕妤自己放下手里的绣帕,满眼惊奇的看着她。


    “娘娘竟还不知道吗?”


    “咱们圣上啊,那可是弹得一手好琴。”


    “昨儿夜里在关雎宫里的那一首《浮云落雁》,当真是情真意切,柔情煦煦,百转千回,堪称余音绕梁,便是隔着长街,都听得嫔妾感动不已,几欲落泪。”


    张贵妃不笑了。


    满殿的妃嫔都笑不出来了。


    唐昭仪咬了咬唇,“静婕妤,该不会是你听错了,圣上”


    “唐昭仪哪的话?”静婕妤笑了起来。


    “昨晚上关雎宫里传没传乐师,这在宫里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姜嫔,哼,她若是三两月便习得这般好技艺,本宫都要磕头拜师了。”


    一大早就成功让所有人都不痛快的静婕妤请安散了也没有走,反倒是巴巴的凑到了王皇后的身前。


    “皇后娘娘。”


    “您也知道,嫔妾的长丽宫那一贯都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恨不能立即远远的撵走阿杼,眼不见为净的静婕妤,鼓动着王皇后给她撑腰。


    “如今姜嫔迁过来,若是这么三头两天的闹一场,实在叫人闹心。”


    “皇后娘娘,不如您下旨让她迁宫可好?”


    王皇后一脸无语的看着静嫔。


    她要是能做主让姜氏女去哪,你猜一开始她会不会让那个贱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进关雎宫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呵,皇帝起了这么个名,王皇后还不够堵心的?


    “皇后娘娘。”


    见王皇后没有言语,静婕妤再接再厉的使劲儿,“干脆趁着这几日天清气爽的,不如就让姜嫔赶紧动身?”


    看在英王一直跟着太子的面子上,王皇后好悬压下了那个滚字。


    王皇后强忍着情绪,交代道:“你离着关雎宫近,平日里就盯着这儿,若是姜嫔”


    “娘娘放心,嫔妾明白。”


    王皇后的话都没说完,自觉得了王皇后吩咐就像是拿到了什么“免罪金牌”一样,静婕妤摩拳擦掌,一脸的跃跃欲试。


    王皇后:


    说真的,王皇后恍惚之间,甚至都有点庆幸没有将阿杼纳入麾下。


    不然一个顶着忠心耿耿的名头,做尽让人气的发抖的蠢事。


    一个“杀敌一百,自损一万”成日里恨不能靠她撑腰,作威作福。


    若是一并集齐这对“卧龙凤雏”,只怕她都能早登极乐了。


    想想静婕妤和姜氏女对上的场面


    不,已经有些想都不敢想的王皇后摆了摆手,决定还是收了“神通”。


    “罢了,罢了。”


    “姜嫔的事你不必多管了,你就在长丽宫老实待着吧。”


    “皇后娘娘!”


    静婕妤一脸的不甘,“嫔妾才领了半年的禁闭出宫,娘娘,嫔妾一定好好的看着,不,一定给姜嫔好看!”


    “关了半年禁闭你还是这般没长进!”王皇后努力让自己别动气,显然收效甚微,“你还要再领半年不成?”


    “娘娘”


    “给本宫滚出去。”


    “皇后娘娘”


    “滚!!!”


    出师未捷“心”先死的静婕妤灰溜溜的走了。


    但让她安安生生的待在长丽宫什么也不做?


    呵,想也知道不可能。


    她从解除禁足至今,皇帝不说翻她的牙牌召她侍寝吧,更是连过问一句都没有。


    想想关雎宫就和盘丝洞一样勾着宣沛帝静婕妤心念一转,让人备了厚礼就打着“探望”阿杼的名头去了关雎宫——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王皇后:神奇的一对组合一定是本宫没睡醒。


    摸摸小可爱们,感谢支持,哈哈哈。[抱拳][抱拳][抱拳]


    第50章 首 你看看,就说吹枕头风也不怎么容易……


    关雎宫


    用过午膳, 阿杼坐在内殿,学着宣沛帝的模样盘膝坐着,伸手拨了两下琴弦。


    阿杼不会弹琴, 这把鸣泉涧放在她这更像是个装饰。


    她捣鼓了两下, 又想都说君子习六艺, 看来不光是世家朝臣, 便是皇子们要学的也不少。


    “娘娘。”


    阿杼自娱自乐之际, 绿芙忽的入殿前来禀报。


    “长丽宫静婕妤娘娘带着礼已经到了殿外,只说要来看您。”


    静婕妤?


    阿杼稍一想, 就记起她是英王的母妃,便道:“请婕妤娘娘入殿。”


    静婕妤一来就看见阿杼与她见礼。


    她硬是等着阿杼行完礼, 才三两步上前假惺惺的道:“唉呀,姜妹妹身子不适, 怎么还这般多礼?”


    “快起来。”


    一直觉得礼多人不怪的阿杼抬眼看着静婕妤的时候微微惊了一下——这位婕妤娘娘是不是打扮的稍显隆重了些?


    当然,静婕妤倒也没穿着大红大绿的过来跳腾的惹人嫌。


    但她高髻上却叠满了金簪银环。


    左右不只有绿松石的对簪, 雀头簪后还有红宝石珠子并玳瑁的如意金步摇,一身银罗八宝缎的松花撒珠广袖裙


    通身的打扮说一句花枝招展都不为过。


    阿杼看静婕妤的时候,静婕妤也在看她, 却没看到想象中脸色蜡黄的倒霉模样。


    毕竟阿杼又不是真的“小产”, 哪里会真的日日以泪洗面?


    各种补药吃着静养这些时日,养的阿杼就连月事结束了, 即便穿的素雅些,气色却很不错, 眉弯目秀,削肩长颈,体态轻盈。


    静婕妤看着阿杼,脸上的笑僵硬了些, 心中暗骂——果然是“天赋异禀”的狐媚东西,难怪坐着“小月子”里都不忘勾着圣上。


    待坐下以后,青榴便奉上了茶,静婕妤连忙挥挥手,让周围的宫人都下去。


    青榴看向阿杼,见阿杼点头,她颔首领着宫人都退了下去。


    “姜妹妹。”


    静婕妤一脸假笑着看向阿杼,还紧紧抓着阿杼的手以示亲近。


    开口前,静婕妤忍不住捏了捏攥住的阿杼左手。


    显然,捏手这事静婕妤不是第一个,宣沛帝之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揉着阿杼的手捏来捏去的,或者在夜里握着她的两个手腕压在她的头顶。


    这会儿就是了。


    触手温良,又软又香,握着反复揉捏的久了,就像是胭脂玉似的泛着粉。


    静婕妤一边下意识不停捏着阿杼的手,一边道:“姜妹妹,之前你新迁入这关雎宫,姐姐我还没正经贺过你,你可别怪姐姐啊。”


    “婕妤娘娘哪儿的话?”


    “不过是小事,本该是嫔妾去拜见娘娘,劳得婕妤娘娘您亲自来一趟?”


    静婕妤的位份高,如今又是初次登门,阿杼努力保持着体面。


    但她实在很不习惯,也不喜欢被这么热络的捏住手。


    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见静婕妤就是不松开,只得用另一只手推着茶盏过去。


    “娘娘不妨先尝尝这茶,连圣上都喜欢,说很不错。”


    一听宣沛帝竟然都很喜欢,静婕妤就去端茶盏。


    阿杼顺利的抽回手,两只手都不敢放桌上了,只藏在案桌下面。


    静婕妤尝了口茶,随即连连点头,她又环视着这屋内的布置,特别是八仙桌上的那把琴,酸溜溜的语气压都压不住。


    “瞧瞧这紫檀木的嵌贝屏风,瞧瞧这粉彩的八菱玉瓶,还有这把古琴姜妹妹这儿的东西,果然是极好的。”


    “婕妤娘娘说笑了,您在宫里这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静婕妤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她连忙用绣帕掩了掩唇,随即装模作样的擦着眼底,看向阿杼的时候,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姜妹妹。”


    “虽说姐姐我入府的时间早,可姐姐却迟迟不得圣上宠爱。”


    “还在府邸的时候,就见这个侧妃,那个侍妾成日里耀武扬威,洋洋得意”


    “入了宫以后,宫里面的女人那是更多了。”


    “今日是这个尚书府的千金,明日又是那个世家的贵女,不知哪年哪月圣上才会到姐姐的宫中去”


    这话阿杼没法搭茬,而真心实意埋怨着的静婕妤回过神,又觉得阿杼这个狐媚子是不是看轻了自己?


    静婕妤又连忙开始掰扯回颜面,“也是老天爷垂怜,姐姐当年运气极好,一举得男。”


    “但运气再好,这些年也只有英王这一个孩子。”


    静婕妤原本是想暗示阿杼的,但一提起英王,她却忍不住开始夸起了儿子。


    “这孩子吧,打小就聪明又懂事,又格外的孝顺,这些年没让姐姐多操心过,如今更是生的英俊潇洒,行事”


    阿杼:


    这人到底是干嘛来了?


    从前阿杼是个宫女,后来进了含元殿基本上就剩想法子保住自己的命了。


    说白了,阿杼还真没多少见识。


    又想着已经得罪了王皇后和舒太后在这宫里能少得罪一个是一个,所以阿杼嘴上附和了几句,耐着性子等静婕妤的下文。


    对着英王好一通夸奖后,静婕妤才算心满意足,随后她连忙又扯回了正题。


    “姜妹妹,你如今住在关雎宫,姐姐我就住在长丽宫,离得这么近,不就是老天爷给咱们姐妹的缘分吗?”


    静婕妤说着凑得离阿杼近了些,一脸殷切的道:“你如今正逢“小月”,身子不便姐姐的长丽宫近啊。”


    阿杼:


    说真的,阿杼这会儿很想看看镜子。


    看看自己的脑门上是不是左边刻着傻子,右边刻着缺心眼,这才会让旁人生出这般的心思来?


    静婕妤今日敢不请自来又说这话,自然是没把阿杼放在眼里。


    见阿杼不说话,静婕妤不免加重了语气。


    “妹妹,你也别怪姐姐我说话直毕竟如今这满宫里,谁不等着看妹妹你的笑话?”


    “谁能像姐姐我这般,和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静婕妤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神情,开始放大招了。


    “姜妹妹,不是姐姐我说你,可你的出身家世明摆着,不仅是掖庭宫女,还是姜府的罪奴,在这宫里谁不轻看妹妹两眼?”


    “而姐姐我就不一样了。”


    “姜嫔,本宫是真拿你当妹妹看的,你在这宫里势单力薄没个依靠哪成啊?”


    “咱们姐妹离得近,往后姐姐照看你也方便。”


    阿杼冷冷的看着静婕妤。


    甭管这位娘娘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是不是过来挑衅,阿杼都觉得十分的不痛快。


    你和阿杼说什么体面?


    嘿,小心眼的阿杼不知道什么是体面,她只知道她一点也想听静婕妤啰嗦了。


    “不劳婕妤费心了。”


    “嫔妾身子不适,就不送婕妤出去了。”


    自觉屈尊降贵,好声好气说了半天的静婕妤,见阿杼这个身份卑贱的罪奴,不说诚惶诚恐的同她求教吧,竟然还一直无动于衷不接话,心中本来就不痛快。


    再看阿杼竟然还敢直接给她甩脸子,下逐客令,静婕妤“呼啦”一下就站起了身——


    “姜杼!”


    “本宫再不济,那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是正儿八经通过选秀指入秦王府的秀女,更是诞育皇嗣有功!”


    腆着脸谋求圣宠不成,恼羞成怒静婕妤居高临下的看着姜杼。


    “而你呢?”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过是贱婢罪奴。”


    “你妄图爬上龙床不成,又被皇后娘娘从坤宁宫被赶出来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皇后娘娘仁德宽厚,没和你一般见识,可你倒好,不仅不思悔改,便是坐着“小月”还不忘勾引圣上,似你这般寡廉鲜耻的东西,本宫还嫌脏了眼睛呢!”


    说罢,自觉努力掰扯回面子的静婕妤,甩袖便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的道:“本宫真是叫狐媚子惑的瞎了心了。”


    “呸!”


    “什么不知好歹的东西,平白让本宫沾了一身晦气!”


    “红云,回去就给本宫备上一大桶的水,再多备些桑麻叶。”


    “本宫,本宫要好好的去去晦气!”


    红云:


    红云说不出话来,只一脸天崩地裂的倒霉样。


    见静婕妤翻脸骂的难听,关雎宫里的其他人连忙回了殿。


    “娘娘。”


    见脸色发青,气的有些发抖的阿杼死死握着手里的茶盏,青榴连忙上前。


    “ 娘娘您小心烫了手。”


    静婕妤起手太快,又自说自话根本就没给阿杼反应的机会。


    等阿杼反应过来的时候,静婕妤就已经趾高气扬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愣是不明不白吃了一肚子冤枉气的阿杼,整个人都红温了。


    她压根就没心情听其他人再说说什么,只一脸愤愤的摆摆手。


    “你们都出去,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便是一贯最会讨喜的三财见阿杼这般说,他也不敢多言,和其他人一同退到了殿外。


    而全程一直淡定围观的冯贵妃只极力忍住自己的笑声。


    阿杼性子吧,阿谀谄媚,逢迎上意其实说白了就是有些怯懦,胆小怕事。


    冯贵妃看的很清楚——


    自知身后什么依靠都没有的阿杼,其实胆子不大,又真的很能忍。


    她就像个空瘪瘪的皮袋一样。


    有个什么事,当时气到不成,眼看着皮袋被气充的滚圆,下一刻马上就要炸了


    但只要当场没炸开,皮袋里的气就被她自己给悄悄的放了。


    她觉得日子好像还能过的去?


    于是开始得过且过,富贵一日是一日,苟且一日也是一日。


    冯贵妃不喜欢这样的性子,她嫌窝囊,十分的看不上眼。


    但对阿杼,她却真的觉得没法苛求太多,毕竟如果不这样放过自己只怕阿杼刚从牢狱到教坊的时候,她都活下去。


    你说阿杼怨恨王皇后吧,这份恨意又没到阿杼能堵上自己的一切,豁出命去干一场的程度。


    她又开始习惯性的得过且过。


    至于今日静婕妤忽然而至的登门羞辱么冯贵妃只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阿杼”虽然担着个宠妃的名头,却出身实在不好,偏偏她自己又安分的不得了——


    每日请安的时候也不会多说话,要么就是去游园,要么就是乖乖的回关雎宫。


    又恰逢太后娘娘刚罚的她当众“小产”


    这事堆在一起,林林总总的让阿杼看上去真的太好欺负了。


    这宫里,谁不想捏捏软柿子?


    还是个颇得盛宠的窝囊废。


    反正踩一踩她又不会吃亏,万一真捞的到什么不就赚大了?


    静婕妤是第一个,但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今日静婕妤若是趾高气扬,安然无恙。


    明日马上就会多一个“张婕妤”,“马婕妤”,“林婕妤”


    冯贵妃一直没说话。


    毕竟十几年养成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


    若是阿杼自己若是不想通,其他人再怎么使劲都是无济于事。


    所以冯贵妃从来不费那个劲儿,只要阿杼自己觉得日子这样活的不错就行了。


    而得过且过,觉得还不错的阿杼捂住自己的小腹,忽然笑了起来。


    “因为知道是假的,所以才这么不在意?”


    “可它要是真的呢?”


    “瞧瞧,宫里的姜嫔娘娘“小产”了,舒太后称病不出这就够了?”


    “是啊,在外人眼里是够了。”


    阿杼喃喃的道:“姜嫔是个什么东西?”


    “罪奴而已,人人都能踩一脚。”


    “还有下次的,下次是谁?”


    “是皇后娘娘还是贵妃娘娘?”


    “还是这个昭仪,那个婕妤?”


    “她们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无心之过,随后也称病?是不是就这么过去了?”


    “我还是这么窝囊的保不住它。”


    到时候,只怕痛的阿杼肝肠寸断都无济于事,说不定她们会拍手称快,随时准备落井下石。


    “宠妃?”阿杼满是嘲讽的笑了起来,“娘娘是不是没见过这么窝囊的所谓宠妃?”


    冯贵妃也笑,她还点头肯定。


    “是没见过。”


    “本宫只见她们是如何倚仗皇帝的权力。”


    “阿杼,这是一种过期作废的无上权力。”


    “这宫里曾经得过圣宠的女人,都很会用这种权力。”


    “不,甚至是朝堂上颇得皇帝倚重的朝臣也会好好的用它。”


    “他们都会用它,保护好自己,给自己竖起个不好惹的外壳,沾之即伤谁想动他们,都务必得考虑清楚是不是值得,是不是愿意两败俱伤。”


    冯贵妃说着说着忽的想通了一件事。


    “本宫还说呢。”


    “怎么你从含元殿出来到这关雎宫的这段时日,没人来招惹你。”


    “就连王皇后试都没试过偏偏舒太后这么快就回京了,还一来就格外针对你。”


    “阿杼,当日在寿康宫里的那些个娘娘们,看着你意外“小产”惊讶吗?”


    冯贵妃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一看阿杼的神情,冯贵妃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滑稽的笑话了。


    她一时之间笑的停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当今皇上的后宫里果然各个都是难得的“珍品”,借刀杀人都借到太后头上去了,关键她们竟然都还成功了。”


    “哈哈哈,真是,本宫一定要打起精神,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以后的日子。”


    “毕竟你还没出“小月子”呢,就已经有人敢来登门如此堂而皇之的欺辱、羞辱于你。”


    “你现在肚子里的“护身符”都没了,等你出了“小月子”,她们的花样一定更精彩。”


    冯贵妃笑,阿杼也在笑。


    她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毫无牵挂,那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不把这宫里折腾的人仰马翻,退避三舍留出她活的余地,往后她和她的孩子,要怎么活?


    她趴在地上宽衣解带,没脸没皮,寡廉鲜耻的使劲哄着宣沛帝,不是让自己这么活活要窝囊死的。


    “娘娘放心,不必等以后了。”


    “今晚上您就能好好的看热闹了。”


    阿杼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狠狠地攥着自己的手腕掐了起来。


    “毕竟皇帝只当我是他的东西。”


    “在他还没有玩腻或是丢弃的时候,其他人是碰都不许碰的。”


    晚膳的时候,宣沛帝依旧是在关雎宫内用的,御驾才从含元殿起驾,御膳房的宫人就到了关雎宫来摆膳了。


    宣沛帝一贯都是恨不能好好的多塞阿杼几口饭菜,最好把人养的身子骨一下就好起来,气血足足的,自然不让她在一旁侍奉。


    因而站在一旁布膳的还是陈公公。


    今个儿晚膳有道香菇板栗烧鸡,里头的板栗尤其滋味甚足,绵软又不失鲜甜。


    宣沛帝尝了尝,便让陈公公专门给阿杼夹了一些。


    不想这板栗夹都没夹上不说,阿杼的手还有些发颤,陈公公眼皮一跳,就见宣沛帝已经放下了银箸。


    “身上哪不舒服?”


    阿杼垂着眼摇了摇头。


    “没有,嫔妾哪都没有不舒服。”


    宣沛帝蹙了蹙眉,随后朝着阿杼伸开了手。


    陈公公见状,放下手里的筷子领着其他的宫人悄悄出去了。


    一出殿,陈公公直接朝着三财招了招手。


    三财连忙点头哈腰的小跑了过来,满脸堆笑,“陈总管。”


    陈公公摆摆手。


    “说说吧,今日你们娘娘可是哪不痛快?”


    见三财摇了摇头,陈公公眼一瞪,“你个兔崽子还打量着要蒙咱家不成?”


    “总管您哪的话,谁敢蒙您啊,娘娘身上确实没什么不痛快,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说清楚!”


    “就是晌午过了那会儿,长丽宫的婕妤娘娘来过了。”


    “静婕妤?”


    “是啊,总管。”三财点着头,随即一脸可怜样的拼命开始给静婕妤上眼药。


    “静婕妤一来就打发了奴才们都出来。”


    “她在内殿和我们娘娘都说了什么奴才倒真是不清楚。”


    “反正婕妤娘娘气势汹汹出来的时候还挺不高兴,嘴上又是骂着什么晦气,又嚷嚷着要说什么驱晦气”


    “我们娘娘就自个儿坐在内殿,捂着肚子也不说话,只红着眼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


    陈公公略有几分无语的睨着三财,你他娘的管这叫不知道?


    你这就差把长丽宫的那位娘娘,戳着脊梁骨卖到这了。


    陈公公回头看了一眼殿内,回头敲了敲三财的脑袋。


    “你们娘娘肯上心,比你这儿兔崽子说破天去好使,且老实等着吧。”


    *


    殿内,神情扭捏的阿杼顿了顿,随后硬是换了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搭在宣沛帝的手心。


    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左右看了看,又摩挲了片刻,随后就轻轻放开了。


    他朝着阿杼摇摇头,神情严肃的道:“不是这只手。”


    “圣上。”


    看阿杼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肯露出左手,宣沛帝直接起身走了过去。


    “若是伤了就让御医给你看看。”


    再度被抱着去了美人榻上的阿杼,在宣沛帝看她左手的时候,还假模假样的想抽出来,却被宣沛帝握着胳膊捏住了。


    肤白貌美的阿杼,像团雪一样白蓬蓬的莹润,她身上容易留印子,但留的快,消的也快。


    下了狠手的阿杼,直接捏的自己手上有了青痕。


    宣沛帝轻轻的摩挲着阿杼手上这处十分碍眼的痕迹。


    “怎么伤的?”


    阿杼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即又连忙点点头,“就磕在桌子不,是,柜角上。”


    宣沛帝看着装模作样的阿杼,捏了捏她的脸。


    “这哪里像是磕出来的?”


    “若无旁人,莫不是你自己掐的还要这么说糊弄朕?”


    啧,她都要开始费劲掉眼泪,圣上你就不能装不知道?


    阿杼使劲忍了忍破功的笑声,摇头挣宣沛帝捏着她脸的手,埋头躲在他怀里。


    “不敢欺瞒圣上”


    阿杼开始非常努力投入感情。


    “是下午的时候,长丽宫的静婕妤备着厚礼来探望嫔妾了。”


    “她一来,一来就握着嫔妾的手以示亲近。”


    使劲憋出眼泪的阿杼抬头看着宣沛帝。


    “她一直攥着嫔妾的手,嫔妾原本想着要挣开的,可听她说,还说嫔妾就一时忘了抽开手”


    小珍珠似的泪珠颗颗滚落,阿杼没说静婕妤说了什么,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宣沛帝。


    “圣上嫔妾自知身份卑微,坎坷福薄,从来都不敢多求其他的。”


    “但苍天有幸,让嫔妾得见天颜。”


    “又承蒙圣上见怜,不嫌弃嫔妾”


    阿杼眼里都是宣沛帝,嘴里开始呜呜咽咽的说道:“宫里都说嫔妾行事龌龊不堪,手段下作,只知道痴缠着圣上。”


    “嫔妾惭愧,却无言以对。”


    “嫔妾其他的东西,其他的所有都可以给她们,唯独圣上唯独圣上,嫔妾舍不得。”


    宣沛帝垂眸定定地看着阿杼的眼睛。


    “当真?”


    阿杼连连的点着头,她一脸的坚决,痴心万死不改的模样。


    “圣上,嫔妾厚颜贪婪,一心一意想让您多陪陪嫔妾,最好,最好是寸步不离左右只要有圣上在身边,宫里的这般骂声,嫔妾甘之如饴。”


    恨不能用甜言蜜语堆死宣沛帝的阿杼,忽而垂着泪话锋一转,“只是,只是”


    宣沛帝声音都软的不像话,他擦着阿杼的眼泪,低声道:“只是什么?”


    “只是嫔妾一直没能为圣上诞育皇嗣,还在寿康宫丢脸出丑,连累圣上来收拾烂摊子。”


    阿杼哽咽的道:“不像婕妤娘娘,为圣上您诞下三皇子。”


    原本还再三斟酌着的阿杼心一横,看着宣沛帝就道:“英王爷他仁义纯孝又年轻英俊,风度翩翩又行事进退有度,如今不仅差事办的好,就连”


    阿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宣沛帝掐着脸咬住了巴巴说着话的嘴。


    被咬的生疼的阿杼情不自禁也下了狠嘴,很快,她就尝到了血腥气。


    阿杼连忙推开了宣沛帝,却见唇侧带着血的宣沛帝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阿杼有点怂了。


    她背后发毛的躲回宣沛帝的怀里,不敢再提英王了,只软着声连连的道:“圣上嫔妾没见过英王殿下,真的,这些话都是静婕妤娘娘自己说的。”


    “嫔妾不爱听,真的一点都不想听,偏她还抓着嫔妾一个劲儿的要说不让说她还生气了,开始责骂嫔妾,骂嫔妾不识抬举,骂嫔妾巴着圣上不放,是狐媚子转世。”


    宣沛帝嘴上被咬伤的地方还在渗血。


    他只听着把这场“戏”演砸了的阿杼,开始明目张胆的给人眼药。


    “她还想方设法的要让嫔妾将您推到长丽宫去。”


    “哼,她也不想想,嫔妾最喜欢圣上了,哪里舍得离开圣上片刻?”


    忠心耿耿的阿杼紧紧抱着宣沛帝,头都不敢抬,只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用无数甜言蜜语表忠心,一直表到宣沛帝嘴上的血都干涸了,她抱着的人才有了动静。


    宣沛帝传召了万能的陈总管。


    “陈德禄。”


    “奴才在。”


    殿外一直留神通着动静的陈公公,听着传召,应着声入殿时,还不忘丢给三财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乱成一锅粥后,所有人瞪着静婕妤咆哮:你说你惹她干嘛?!!!!!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哈哈哈,挨个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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