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发 进击的小漂亮


    看着领了命就麻溜去长丽宫传皇帝口谕的陈公公。


    这次报仇都没隔夜的阿杼, 像个蛊惑圣心成功的妖妃似的,只伏在宣沛帝的怀里,柔声细语的道:“圣上真好。”


    这句话说的简单, 但这宫里的日子却没有这么简单。


    阿杼只是一场乌龙似的“假怀孕”, 都辛苦她们想法设想的来一次“借刀杀人”。


    而长丽宫的那位婕妤娘娘敢登门指教, 眼见达不成目的便开口随意羞辱, 无外乎就是压根没把阿杼这个幸进之辈没当一回事。


    阿杼为活下来, 挣扎着试过很多的方式。


    但没有哪一次,比攀附着皇帝来的更叫富贵迷人眼。


    人是贪心。


    更是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从前阿杼能忍,更多的是不得已的忍耐。


    窝窝囊囊的几十年还是风风光光十数年?


    若是之前, 阿杼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因为阿杼之前没有风光过,她也想象不到风光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她顶多就想想掖庭掌事的体面。


    到底还是掖庭里的人眼神准啊,阿杼想:我果然当真是个得志猖狂的小人。


    看着皇帝轻轻松松就是一道口谕, 阿杼已经开始不可抑制的想试试“宠妃”的权力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将来若是摔死那就在死前爽一把。


    毕竟旁的人还要牵挂着家族,要牵挂着子嗣,要牵挂着许许多多的不得已阿杼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有个什么?


    什么都没有。


    阿杼抱紧了宣沛帝, 甚至是越抱越紧。


    她要给自己找点甜头来慰藉空荡荡漾起来都是苦水的身躯。


    她要用最顶级的权力,最富贵荣华的锦绣日子, 把她从前的苦头都给补回来。


    她攀得住皇帝。


    不管他是谁,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 是能给她最多的甜头的人就好。


    阿杼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时候,宣沛帝也不说话,就这么垂眸静静的看着阿杼。


    在边关的沙鼠若是黄沙捏成的,那他怀里的阿杼, 就是玉泉山的水做的,莹润的哪里都像是能掐出水来。


    她刚刚掉了眼泪,因着哭的并不厉害,鼻头粉粉的,眼睛水润润的,眼尾像是染了抹胭脂色。


    阿杼生的白,与这样艳丽的粉红相遇,当真漂亮极了,让人有种目眩的不真实感。


    她就在怀里,她贴的很紧,她紧紧的抱着她唯一的依靠,像是没有他的支撑她就活不下去一样真好,宣沛帝有种心满意足的愉悦感,那种愉悦的感觉都像是渗透了四肢传来酸软。


    他想——他或许可以更大度些。


    他不在乎阿杼是怎么想的。


    只要她如此时此刻这般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往后的生生死死、荣耀辉煌,苦痛难堪通通都与他密不透风的交织在一起就好。


    没有比这更美妙的设想了。


    宣沛帝温柔的擦着阿杼睫毛上的泪珠。


    他甚至想吸吮一下尝尝看是不是甜的,但害怕惊醒试探着,像是扎根往更深处攀附的阿杼,让她受惊之余又缩回那些颤巍巍的柔软枝蔓,宣沛帝只能非常遗憾的放弃这个想法。


    “圣上。”


    宣沛帝“嗯”了一声。


    “姜家”


    阿杼咬了咬唇,楚楚可怜的看着宣沛帝。


    “嫔妾罪奴掖庭宫女的身份,是不是连累了圣上的清誉?”


    “没有,从来都没有。”


    “朕已经在着手准备为姜家平反,恢复姜府清誉的事了。”  !!!


    阿杼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她愕然到近乎结结巴巴的道:“圣上,圣上,您,您说的是,是真的,是”


    “朕何时骗过你。”


    宣沛帝看着阿杼,声音温柔的不得了,他像是找着缝隙,悄悄要撬开阿杼坚硬的外壳,试图抚摸甚至是捧着那团柔软多汁的蚌肉出来。


    阿杼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她刚刚真的只是碍于自己现在姜六姑娘的身份,才装模作样提起来的。


    当年的事牵连的有多广,牵涉的有多深?


    数不清的贵人死的都一大片一大片的,阿杼压根就没想着所谓平反的事。


    顷刻间汗毛倒竖,背后发凉的阿杼,是真觉得害怕了。


    她发誓,她一定会把知道自己不是姜六姑娘的这事,瞒的死死的。


    不然只怕将来宣沛帝都能亲手把她的皮给剥了。


    “圣上”


    心口处一阵阵紧缩的阿杼,尽力想镇定下来却还是抑制不住身体的发颤。


    “圣上,嫔妾能陪伴您左右已经心满意足了,您实在不必,不必如此耗费心血”


    看着激动不敢置信到发颤的阿杼,宣沛帝慢慢的顺着她的脊背。


    “你为罪奴的身份总是难过不已,伏在朕的怀里都哭了好几次。”


    说着宣沛帝还伸手摸了摸阿杼的小腹。


    “若是咱们得孩子出生了,总不能叫他无辜的背负一个骂名。”


    更何况,宣沛帝是真的“小气”。


    他最恨有人威胁于他。


    舒太后以为这个事就能吃定他一辈子?


    休想!


    崇德太子还活着的时候,宣沛帝确实没想过相争,离京远远的去了边关。


    但现在人都死了,死的化成灰了,他还能为着一个死人战战兢兢,夜不能寐不成?


    他就是为崇德太子平反又如何?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若是至今还有人发誓效忠一个死人,宣沛帝会不吝直接成全他的衷心,送他去阴曹地府,继续效忠侍奉崇德太子。


    如今舒太后打出了明牌,宣沛帝也不吝更激进些。


    他会将当年蛰伏下来的人全都钓出来,不管他们藏着什么心思,全都一并处置干净。


    姜家姜家只有他的阿杼这么一个小可怜了,即便恢复了荣光,又待如何?


    既然决意平反,姜家的事就已经不是什么禁忌了。


    宣沛帝摸着阿杼的柔软的长发,想了想,他还道:“朕当年入京的时候,见过你。”  ???


    皇帝见过姜府的六姑娘?


    什么时候的事?


    在哪?


    要完啊,她不是真的姜六姑娘,她真的不知道这事啊。


    看阿杼神情有些惶惶,宣沛帝轻轻拍了拍阿杼的后背,又伸手比划了一下。


    “朕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那日你们才从天牢被压着出来,你浑身脏兮兮的就是两只大眼睛和现在一样。”


    那个年幼的小姑娘,睁着惊惶茫然间满是泪水的眼睛仓惶的匆匆看了过来,只是惊鸿一瞥,却让宣沛帝记了许久。


    阿杼的心缓缓落回了肚子里。


    当时顶替姜六姑娘去天牢的已经是她。


    就算她忘了这事,也不至于是其他的时候让她露馅。


    “嫔妾原来那个时候就见过了圣上吗?”


    阿杼伏在宣沛帝的怀里,语气无比可惜的道:“嫔妾磕伤了后脑,从前的许多事,都已经记不清了。”


    磕伤了?


    宣沛帝蹙了蹙眉,但当年牢狱之灾间忙慌慌的阿杼磕磕碰碰的倒也正常。


    只是,他若是早一些


    宣沛帝很快就打消了这些无意义的假设,他轻轻伸手揉着阿杼的后脑。


    “无妨,你当年离府入宫的时候年纪还小,就算你记性好,又能记得多少事?”


    “既然忘了,也不必苛求记起。”


    好了,伏在宣沛帝怀里的阿杼嘴角轻轻的勾了起来,最后一个短板也补上了,从今往后,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像是两人之间最后的阻碍都没有了,对着这辈子只能死死依靠自己的阿杼,宣沛帝慢慢的揉着阿杼手上的青痕。


    “下次别这么毛毛躁躁的弄伤自己了。”


    阿杼也没做无谓的争辩,她连连点头。


    “嫔妾记住了。”


    “姜府的事不能急”宣沛帝安抚着阿杼,“若是一切都顺利,待明年科举之后,这事就可以放开手脚做了。”


    到时候,也能顺理成章的封阿杼成为一宫主位。


    阿杼连连点着头,随后她抬头时又伸手轻轻揽过宣沛帝鬓边落下的发。


    “嫔妾从前为这事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几番泣泪,但是如今数十年过去了”


    阿杼分得清楚“真大腿”是哪个的,她咬着唇,“眼下又有圣上如此记挂,嫔妾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只希望能一直陪着圣上,圣上您也能万岁无忧。”


    宣沛帝笑着抱住了阿杼,“好,朕答应你。”


    *


    长丽宫


    听着今晚上御驾又往关雎宫去,静婕妤别提有多郁闷了。


    那个狐狸精身子不利索又不能伺候圣上,还巴巴的扯着圣上不放。


    结果静婕妤这么念叨着,念叨着,宫门口的宫人忽然满脸喜色的入殿禀报。


    “娘娘,御前的陈总管来了。”


    静婕妤一愣后陡然又是一阵惊喜。


    呵呵呵,她就知道,她知道这个罪奴出生的掖庭贱婢,是个奴才秧的贱皮子,好声好气的好话她半点也听不进去,好好教训一通就知道厉害了。


    “快,快,扶本宫出去迎接圣驾。”


    满殿忙慌慌的却都透着喜色,七手八脚的赶忙服侍静婕妤穿戴妥当,一堆人簇拥着静婕妤出来了。


    到底记着静婕妤是英王的母妃,陈公公见着人出殿后,还是躬身见了一礼。


    “见过静婕妤。”


    “陈总管不必多礼。”


    静婕妤笑呵呵的连连摆手,随后又往陈公公的身后看了看。


    眼见没瞧见宣沛帝的御驾,她连忙一脸期许的看着陈总管。


    “可是圣上传召嫔妾去御前侍奉?”


    “婕妤娘娘,奴才是过来替圣上传话的。”


    未免觉得尴尬,陈公公再未多言,只挺直了腰,一脸严肃的道:“传圣上口谕——”


    “哗啦啦”,满宫的人连忙都跪了下来。


    “兹有长丽宫主位,妇行有亏,言行有失,善妒成性,屡教不改,故褫夺封号并罚俸一年,禁足长丽宫闭门思过,钦此。”


    看着跪在那不敢置信间,脸色煞白的静婕妤,不对,现在该称为赵婕妤了,陈公公微微又是一躬身。


    “还请婕妤娘娘在长丽宫中静思己过,奴才先行告退了。”


    封闭宫门的时候,陈公公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惊呼声,“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娘娘您醒醒。”


    听上去像是赵婕妤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陈公公摇了摇头。


    晕过去晕过去也好,免得这位婕妤娘娘情绪激动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再惹祸端。


    啧,想想这位赵婕妤才刚刚解禁还没一个月呢,这就又得禁足,陈公公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赶回了关雎宫。


    瞧着今夜里圣上又歇在这儿了,门口有绿芙和四喜守着,陈公公也被三财伺候着去了耳房休息


    翌日


    因着小朝会,宣沛帝起的很早,阿杼也跟着一同起身了。


    “圣上。”


    一道起身的阿杼没急着从下榻。


    她伸手抱着站在脚踏上宣沛帝,下巴磕在他腰腹处,就这么仰面看着人。


    宣沛帝不动声色的绷紧了腰腹处。


    都说做戏得做全套,阿杼“小产”的这段时日,宣沛帝当真没有碰过她。


    而之前为着医治阿杼“求子心切”的毛病,宣沛帝确实有点控制不住玩的有些花,这会儿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精神了。


    但阿杼之前就一直道宣沛帝惯会装模作样,因为他是真的很能装的一本正经,所以阿杼也没瞧出来不妥。


    她笑的眼睛弯弯,软乎乎的道:“嫔妾已经修养了半月有余,如今身子好多了,想出去走走又想着许久没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圣上恩准嫔妾出关雎宫可好?”


    阿杼去哪都要说,全然黏糊糊的依赖他,甚至去哪都最先想着软乎乎问过他的模样宣沛帝不仅半点不觉得厌烦,他甚至满意极了。


    “去吧。”宣沛帝很是温柔的摸着阿杼的头,“秋日渐凉,你身子弱,勿要着了风。”


    阿杼磕着宣沛帝的腰腹处连连点头。


    “是,嫔妾记住了。”


    宣沛帝吸了口气,眯着眼掐住了使坏的阿杼一边的脸颊。


    “圣上,嫔妾错了。”


    阿杼连忙退开了脸,捂着宣沛帝的手,已眼睛眨啊眨的,“嫔妾知错了。”


    宣沛帝哼笑了一声,只上下打量了阿杼一遍,随后伸开手揉了揉阿杼的脑袋。


    “朕去上朝了。”


    还穿着寝衣的阿杼神情重又变得一本正经,她端端正正的跪在榻上行了礼。


    “嫔妾恭送圣上。”


    宣沛帝的脚步顿了顿,他看着伏在那小小一团,满头青丝散在粉白的寝衣上的阿杼,捏着手里的扳指才又转身出了殿。


    跟在御撵旁往含元殿的去的陈公公,就见他们圣上神情有些冷肃,瞧着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最近朝堂上也没听闹出什么乱子啊?


    陈公公没看错,宣沛帝倒确实有些不太高兴——他的阿杼不能变小,也不能揣在衣袖里直接带走


    宣沛帝前脚走,阿杼后脚就下了榻。


    听阿杼说要去坤宁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青榴和绿芙连忙帮着给阿杼梳妆打扮。


    看着青榴捧过来的淡青色罗裙,阿杼摇了摇头,指着那件杏黄色还绣了缠枝芍药花样的高腰裙。


    这是那日阿杼看着衣册说好看,宣沛帝特地命尚衣局赶制出来的,除了衣裳,还有配套的凤穿牡丹的金步摇。


    这对金步摇刚送来的时候,宣沛帝亲手插在阿杼的鬓发间,点头称赞同她很配。


    还没“小产”前,王皇后,不,是这宫里位份高些的娘娘们只是嘴上不客气些,到底没真的动些什么手段。


    得过且过的阿杼心有顾忌,也不愿顺着宣沛帝的意被捧得高高的,所以到底没敢穿着这身衣裳又带着这对金步摇去招眼。


    但现在么招不招眼的这宫里都已经容不下她了,更见不得她能有个孩子。


    阿杼还顾忌什么?


    她挤破头都要挤出自己的一条富贵荣华路,毕竟苦心巴着宣沛帝成为妃嫔还要穷酸潦倒的受气,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见阿杼选了这件衣裳,再看着金步摇上明晃晃逾制的凤穿牡丹


    绿芙心有顾虑,斟酌再三,还是道:“娘娘,今日是您静养许久后,第一次阖宫请安的日子,这步摇”


    阿杼看着青榴和绿芙为她担忧的神情,慢慢的笑了笑,“将三财和四喜传进来。”


    守在殿门口的三财和四喜听着吩咐,连忙走了进来。


    四人一同站在殿内。


    “我从前是掖庭的宫女,这点想必你们都知道。”阿杼毫不避讳的拿这个事说道:“即便圣上垂怜,我却一直因着身份颇感胆战心惊。”


    “前些时日“小产”后,又浑浑噩噩的像是万事不知。”


    阿杼看着青榴和绿芙。


    “你们当日为了护着我,被寿康宫里的那些嬷嬷和宫人打的遍体鳞伤我,我这些时日一直稀里糊涂的,还一直没谢过你们。”


    青榴和绿芙微微一愣后,随即眼里都有些热意,她们连连摇着头,心里满是对自己大意的悔恨,“娘娘”


    阿杼镇定了一下情绪,随后又看着三财和四喜,“你们当日为了我冒死去御前惊扰圣驾的事,我也一直没谢过你们。”


    三财和四喜“扑通”一声就跪了。


    “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当不得娘娘的谢。”


    四喜说着还没忍住耸了耸鼻子,他哽咽着带了点哭腔道:“奴才们到底还是蠢钝了些,没能保住”


    阿杼仰头眨了眨眼,随后又摸着自己的小腹。


    “这孩子来的突然,又惯会戏弄人谁能想到呢?”


    说着阿杼飞快的擦去眼泪,让三财和四喜起身。


    “当日本宫在寿康宫跪经,满宫里连一个肯假惺惺求情的都没有,甚至本宫小产,她们都毫不意外。”


    三财一惊,急道:“娘娘是说”


    阿杼摇了摇头。


    “本宫没有证据,但本宫从今往后绝不会坐以待毙。”


    目光一个个的从这些人身上划过,阿杼认真的道:“本宫从前为着身份自苦,自怨自艾时想着偏安一隅但现在,本宫要为自己和将来的孩儿争出一条活路来。”


    “这条路太过艰险,说不定本宫输的一败涂地,性命不保。”


    “你们谁若是怕了或者心有顾虑,现在就能领一大笔的赏银,寻个清闲些的好去处,此事本宫说到做到,敢以从前腹中皇儿起誓。”


    屋里的人都齐刷刷的跪下了。


    青榴和绿芙看着阿杼,眼里都是泪。


    “娘娘,还在含元殿的时候,圣上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看好娘娘。”


    “却不想还是疏忽大意,以至娘娘“小产”,若不是娘娘一意求情,保住我们二人娘娘但有所命,奴婢们万死莫辞。”


    三财和四喜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尤其是三财,“奴才们自打进了这关雎宫,这辈子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去处。”


    “娘娘您如今想争,奴才只恨不能驮着您往上,沾着您的风光去瞧瞧好风景。”


    都说患难见真情,不说往后人心如何变化,最起码此刻,所有人都是真心的。


    只觉浑身有劲儿的阿杼,在冯贵妃的建议下,大手一挥,不仅给青榴绿芙,三财四喜给了厚厚的封赏,还给关雎宫里的宫人都给了赏银,只当贺自己身体康复之喜。


    等穿戴收拾妥当,阿杼几乎是踩着最后的时辰到的坤宁宫。


    “姜嫔到——”


    听着外头的通传声,满殿静了一瞬。


    才说起静婕妤禁足闭宫思过的事呢,正主就忽然到了?


    而压根就收到阿杼身体康复出宫,来坤宁宫请安消息的王皇后,心里腾的一沉。


    毕竟阿杼是个什么德行,王皇后还能不知道?


    那是缩头缩脑的不沾事,更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这次不说借着“小产”的借口在关雎宫多藏些时日,急着出来想干什么?


    阿杼由着青榴扶着手,就这么款款的入殿。


    她上前,对着王皇后不紧不慢的施了一礼,这期间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您如意吉祥。”


    王皇后绷着脸色,当着满殿妃嫔的模样,露出点宽厚的模样来。


    “你才“小产”不久,原想着你还要好好将养些时日”


    见端着宽和仁慈的范,嘴上拉扯着关心她的王皇后一直没叫她起身,阿杼施施然自己起身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只是嫔妾这些时日一直闭宫静养,不想昨个儿静婕妤忽然登门”


    阿杼拿帕子遮住嘴笑了起来。


    “想来是皇后娘娘您怕嫔妾一人静养觉得无趣,特意打发人来逗闷子。”


    “嫔妾一想啊,不能白费了皇后娘娘您的关心,这不就早早的央了圣上,允准嫔妾来坤宁宫谢恩。”


    王皇后叫阿杼这不阴不阳的话顶的不痛快,正要开口却见阿杼鬓边的凤穿牡丹的金步摇一晃一晃的。


    待看清那金步摇的样式后,王皇后眼眸骤然紧缩,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姜嫔,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文案了,冲啊,就是个狗血文,摸摸。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发财,发财,冲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52章 感 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圣上啊


    眼见王皇后动气, 阿杼的神情看上去却无辜极了。


    “皇后娘娘。”


    阿杼微微晃着鬓边,睁大眼,一脸的装模作样。


    “嫔妾感念娘娘您时时刻刻惦记着好生关怀嫔妾的恩德, 这不身子刚好一点, 就赶忙到这坤宁宫请安。”


    “即便静婕妤哦, 圣上已经下旨褫夺封号了, 即便赵婕妤品行不端, 那也是她自己的过错,与皇后娘娘您有什么关系?”


    “皇后娘娘您又何必如此动怒?”


    满宫里谁不知道长丽宫的那位婕妤娘娘, 是王皇后忠心耿耿的马前卒?


    她做的事那就是出于王皇后的授意,就连她的儿子英王都是太子的“跟班”。


    因而赵婕妤登门羞辱的那一通, 阿杼自然也毫不意外的记在了王皇后的头上。


    “嘭——!”


    王皇后一拍扶手,斥道:“放肆!”


    “姜氏你安敢在本宫面前巧言令色, 胡搅蛮缠?”


    王皇后恨恨的盯着阿杼鬓边的金步摇,简直恨不能自己上手去拔那对金步摇。


    “僭越犯上, 你该当何罪?”


    不管姜氏女是不是忽然发疯,王皇后都觉得不趁着这个机会处置她,都对不起自己的这份气。


    “来人啊, 将姜氏压下去!”


    “待本宫禀明太后, 就治她一个僭越犯上之罪!”


    满殿的妃嫔也顺着王皇后的话看见了阿杼鬓边的金步摇。


    贤妃同盛妃一前一后的坐着,两人对视了一眼, 唐昭仪想说什么话都硬是忍住了。


    而张贵妃,微微一愣后随即神情玩味的看着“狗咬旧主”的场景。


    看着涌上来的宫人, 还有打头的绘月一脸阴沉沉的伸手就要抓她,阿杼挺直了腰,扶着鬓边的金步摇冷笑了一声。


    “放肆!”


    “圣上御赐之物也是你能动的?!”


    “敢对本宫如此犯上不敬,莫不是还要挨庭杖不成?”


    寿康宫里的血气只怕才刚刚散尽呢。


    当日就在前庭处置宫人的场景, 还历历在目,连金嬷嬷都被活活打死了因而坤宁宫里的宫人这会儿看着口口声声自持御赐之物的阿杼,犹豫着还真没敢动她。


    剑拔弩张间,阿杼抬眸看向王皇后就是“噗嗤”一笑。


    “皇后娘娘,您看您,怎么还是这么急?”


    只听阿杼煞有其事的道:“奴婢从前在这坤宁宫里做奉茶宫女的时候,就怕您心急饮茶烫了嘴,又怕劝了您,您不爱听。”


    “娘娘,忠言逆耳啊。”


    “嫔妾从前在坤宁宫伺候时,待您当真是一片忠心耿耿,此情日月天地可鉴,如今嫔妾又安敢对您不敬?”


    如今阿杼自己都能大大方方的拿她当宫女的事说嘴,自然更不怕别人提起,或是拿这事嘲讽于她了。


    说着阿杼又是一副面色羞红,少女怀春样的摸着鬓边的金步摇。


    “这是圣上赐给嫔妾的生辰礼。”


    “嫔妾也确实觉得太过华贵了。”


    “只是圣上说嫔妾戴着好看,亲手给嫔妾戴上后还不许摘下”


    “既然圣上都这么说,嫔妾就惦记着想来给皇后娘娘您看看。”


    说着,阿杼一脸期待的看着王皇后,又微微晃了晃脑袋,垂着的珍珠和红宝石闪闪发光。


    “娘娘,您看怎么样?”


    王皇后还没说话,张贵妃已经笑出了声,见殿内的妃嫔都看向她,张贵妃连忙端起了茶盏遮住了笑容,连连道:“无事,无事。”


    有张贵妃的这一打岔,气氛多多少少都缓和了些。


    王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阿杼。


    哪个妃嫔得了圣宠,就是这宫里最让她恶心的事,特别是似阿杼这样眼皮子浅,得志便猖狂的小人。


    尽管知道这样德行不堪,该遭天打雷劈的下作东西,必定得意张狂不了多久,但皇帝暂且还稀罕她的时候,这宫里的人,还当真动不了她。


    舒太后至今称病不出,而他们圣上竟然半点也不肯爱惜自己仁孝的名头,去寿康宫侍疾的事,更是提都没提过。


    有寿康宫的这一遭,王皇后甚至怕前脚她压下了姜氏,后脚皇帝就亲自来朝她要人了,到时候伤的,也一定是她这个皇后的体面。


    都说挫折令人成长,自打宣沛帝不肯再踏足坤宁宫后,一贯顺风顺水的王皇后出乎意料变得有些能忍了。


    “既然是圣上御赐,姜嫔,那你便好好戴着吧。”


    王皇后听着自己说出的话都觉得格外的陌生,她甚至还挥挥手,对着宫人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阿杼不笑了,她颇感讶异的看着王皇后。


    而王皇后则是看向阿杼身边的绿芙。


    “你们姜嫔娘娘刚刚才出“小月子”,还不赶紧扶着她坐下?”


    绿芙低着头,只嘴上应道:“是。”


    阿杼笑着对王皇后颔首道:“皇后娘娘您如此的宽厚慈爱,仁德宽和,当真是嫔妾们的福气,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说罢,阿杼才搭着绿芙的手坐了下来。


    唐昭仪身后原本应该是静婕妤的位置,但阿杼现在就这么施施然的坐在那,也没人吭声。


    这宫里,某个妃嫔因着“小产”后性情大变,实在是一个非常有理有据的缘由。


    眼见这位姜嫔娘娘如此放肆,不仅蛊惑的圣上下令褫夺静婕妤的封号,还再次开始闭宫禁足。


    更是倚仗圣宠,闹得王皇后当场颜面无存这会儿没人对着阿杼炸毛,即便有对阿杼视而不见的,但多数都是颔首微笑的。


    上首的王皇后很快就说起了正事——为舒太后侍疾以及抄经祈福。


    这种顶级的“皇家面子工程”,就是宫里每个妃嫔的“必修课”,甚至若是你身份太低了,连给太后娘娘侍疾或者送经的资格都没有。


    而舒太后为什么病了王皇后意味深长的目光一直就落在阿杼的身上。


    阿杼心里只觉得厌烦——


    废话,她又不是真的有毛病,难不成会喜欢一个阴着脸压着她跪经,还对着她动轴就喊打喊罚的刻薄老妇?


    如今这宫里好好坏坏的“贵人”,阿杼就没一个觉得喜欢的,也就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才能填补她身体的虚空,让她可以忍耐一切。


    王皇后借口眼下吉日将近,经书要的急。


    其他的妃嫔早就开始抄经的还好说,但阿杼那实在不是,王皇后那是恨不能指着阿杼的脑袋,让她赶紧补上来。


    不抄?


    不抄也行啊,反正宫里面的人恨不得多往阿杼脑袋上,扣上几个不忠不孝的名头。


    这名头,在关键时候使劲拽一把姜氏的后腿足够了。


    今个儿的请安阿杼是耀武扬威,神气十足的来,蔫头蔫脑,怏怏不乐的走。


    眼见阿杼脸色不太好,绿芙连忙问道:“娘娘可是着了风,身子不爽?”


    阿杼摇了摇头,闷闷的嘀嘀咕咕的道:“早知道,就迟些日子来请安了”最起码要等到舒太后“病愈”,这样就不用抄经了。


    掖庭里的宫女识字的不多。


    毕竟像是宫规之类的东西,嬷嬷会日复一日的同她们重复。


    宫女么,只要规规矩矩,手脚麻利些伺候好贵人就行了,学那些个舞文弄墨的作甚?


    阿杼是藏着掖庭六品掌事的野望,平常对着嬷嬷们也上赶着巴结的好,这才多多少少学了些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但你要说她写的有多好?


    哈哈哈,对阿杼来说这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回了关雎宫,阿杼咬咬牙就开始了——


    做不做的好是一回事,有没有态度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这态度,她只要让该看见的人看见就行了


    散朝后,宣沛帝同几位心腹大臣在含元殿商议的久了些,时辰一耽搁,就已经到了夜色深沉,月色朦胧的时候了。


    圣驾来的频繁,宫门处的通喝声也早就停了。


    宣沛帝进去的时候没见着阿杼,他便问道匆匆行礼的三财。


    “你们娘娘呢。”


    “回圣上的话,娘娘这会儿还在小书房,奴才这就去通禀。”


    宣沛帝摆摆手,“还在小书房,莫不是她今日都在小书房里待着不成?”


    三财连连点头。


    “圣上,今日一早我们娘娘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回来就在小书房里抄经。”


    “皇后娘娘说吉日将近,为太后祈福的事万万不能耽搁,这经书要的实在急。”


    三财低着头,模样很是老实。


    “便是用膳的时候,我们娘娘只匆匆用了几口饭菜,就一直在抄经。”


    宣沛帝身后跟进来的陈公公,微微抬眸看着跪在那的三财——嘿,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脸皮厚,胆子大,敢开口,这见缝插针上眼药的功力,更不孬。


    三财的这话一出,宣沛帝心里就有数了。


    他的阿杼,这是又准备新花样了原本朝堂上看着一帮老狐狸没完没了勾心斗角的烦闷,这会儿都成了略感期待的舒缓。


    再没跟三财啰嗦,宣沛帝抬脚就往小书房去。


    小书房内的书桌上放着灯盏,主打一个“虔诚敬心”的阿杼,将满头繁复的金簪玉饰都给摘掉了,去请安时穿的那身华丽的杏黄芍药大袖衫都换成了青色和淡白色相搭的高腰襦裙。


    桌子周围散落着几张宣纸,还有几个揉成一团的纸团。


    这会儿阿杼神情认真,两个眼睛更是眨都不眨,脸颊两侧的软肉都像是一同使劲,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这种“限量版”认真又软又甜的阿杼,惹得宣沛帝都站在那多看了几眼。


    他眼里噙着笑的慢慢走了过去。


    “再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圣上?!”


    阿杼扭头一看身边来的是谁,顿时把笔一扔,哗啦一下转身,那是又高兴又委屈的扑进宣沛帝的怀里。


    “圣上,您可来了,圣上”


    像见着什么救苦救难活菩萨,大救星似的阿杼,在宣沛帝怀里拱来拱去蹭了几下,随后就委委屈屈的把手伸了出来。


    “嫔妾一直在抄经,您看看嫔妾的手。”


    阿杼举着自己的手,可怜巴巴的道:“您看看,嫔妾的手都要抄断了。”


    “是么,朕看看。”


    原本抱着阿杼的宣沛帝松开了她,随后一脸严肃的握着阿杼的手看了起来。


    整个下午一点都没偷懒的阿杼,握着笔杆的地方都凹进去了。


    阿杼生的嫩又哪里都软乎乎的,除了床榻上的时候,宣沛帝哪里舍得真让她磕着碰着的伤了哪?


    “还真是。”宣沛帝连忙揉着阿杼这会儿红红的手指,“怎么弄成这样?”


    “朕刚刚还听三财说,你今日连用膳都没好好用?”


    “圣上。”


    阿杼就像是风雨地里的凄风苦雨的小白菜一样,她用另一只手拉着宣沛帝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开始告状。


    “嫔妾今个儿是第一天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结果皇后娘娘一口咬定要奉经,还反复念叨不能误了吉时。”


    “嫔妾也没法啊,只能赶紧抄。”


    “这一抄就抄到了现在。”


    阿杼连连摇头,“圣上,嫔妾是真的抄不完,实在抄不完了。”


    说着阿杼抽回自己的手,像拜观音佛祖似的,一边许愿,一边连连和掌拜了起来。


    “圣上,嫔妾那大慈大悲,无所不能的圣上啊,求求您救救嫔妾吧。”


    你说说,摊上这么个活宝贝,谁能忍住不高兴?


    宣沛帝强忍着笑意,只沉着脸看向阿杼,“平日不烧香,临时就知道抱佛脚了。”


    阿杼咬咬唇,她先是垂着眼贴的近了些,随后她缓缓的从下往上看宣沛帝。


    烛火颤颤中阿杼眼波流转,眼神莹莹润润的像是春水。


    “圣上,那您让不让抱么。”


    宣沛帝笑了起来。


    随后他点了点头,被美人计迷得晕头转向似的,很肯定的应道:“让。”


    阿杼神情雀跃的欢呼了起来。


    “就知道圣上最好了。”


    宣沛帝一点头,这麻烦的烂摊子很快就转移到了陈公公的手上。


    陈公公又往中书舍去,那儿养了一群负责起草圣旨的监人,这些人嘴严实,又十分擅长模拟字迹,抄经的事自然毫无难度可言。


    而许愿成功的阿杼这会儿就成了献殷勤的“小狗腿”。


    她先是围着宣沛帝,跑前跑后的给他宽衣解带,伺候着脱去外袍换上了宽松的寝衣。


    等宣沛帝洗漱出来,阿杼已经在美人榻上候着了。


    “圣上快来。”


    宣沛帝顺着阿杼的指引,就这么靠在了美人榻上,腰后面还垫了两个软缎的抱枕。


    屋里燃着淡淡的熏香,灯火的光影都显得格外昏黄暧昧。


    见阿杼塞完抱枕就要起身,宣沛帝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做什么去?”


    阿杼笑着凑上去亲了亲宣沛帝的下巴。


    “圣上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您发慈悲救嫔妾脱离苦海,还不许嫔妾好好谢谢您?”


    “嫔妾身无长物,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您赐下来的,左思右想,就只有一门粗糙的手艺还算过的去。”


    阿杼捏着宣沛帝的手蹭了蹭,软乎乎的笑道:“您就让嫔妾也为您尽一份心,好不好?”


    如阿杼这般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真的很难让人拒绝,宣沛帝摸了摸阿杼的脸,随后还是顺了她的意。


    阿杼顺利起身,一溜烟的跑到美人榻后面站好,随后就开始捏着宣沛帝的肩膀。


    在掖庭里磨练近乎十年的技艺,阿杼的手艺真的很好,穴位又按得很准。


    胀胀的酸痛之后,就是从后脑勺泛起的麻酥酥之感,直至指尖。


    原本只是想随阿杼玩闹的宣沛帝,不知不觉间竟然真的慢慢闭上眼睡着了。


    又揉了一会儿,阿杼就收手了。


    她轻轻扶着宣沛帝的头放在枕侧,自己去要了盅银耳小吊梨汤喝。


    进来送汤的是陈公公,原本陈公公是来复命的,结果就见阿杼悄悄的给他比着手势。


    陈公公连忙躬身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人就轻手轻脚的一道往外殿去。


    对着御前的人,阿杼是从不吝善意的,见陈公公将汤轻轻放在她的面前,阿杼让陈公公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陈公公屁股沾着凳子的一点坐着,轻声说道:“娘娘,预计有两日的功夫,那些经文就能抄好,娘娘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阿杼摇了摇头。


    她先是看了看小书房的位置,随后又看着陈公公,神情微微有些担忧。


    “似圣上这般案牍劳神,又久坐伤身,以至穴位不通,气血不畅陈总管,可否专门寻些医官来,好给圣上舒经活络?”


    眼见阿杼对宣沛帝的身体这么上心,陈总管语气都不免更亲近了几分,他微微苦着脸。


    “难为娘娘如此费心谁说不是呢。”


    “圣上若是不痛快,有段时日就在校场里拉弓,抻着筋却只是敷敷膏药。”


    “圣上不喜旁人触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好说,但若是挨得近些要做什么揉肩通脉那更是想都别想。”


    阿杼:


    她只想做的是动动嘴,像模像样的关心一下,然后让万能的陈总管去找些人来给宣沛帝揉吧揉吧,多多少少也算她的一份好。


    可没想着把这活计都揽到自己身上。


    陈公公的话说完,阿杼一边点头,一边在要说话的时候咳嗽了两声。


    “秋日燥热,娘娘您千万当心身子。”


    陈公公看着桌上的汤盅,“这汤都要凉了,娘娘您趁热喝。”


    “奴才去外间候着,您若有事只管吩咐。”


    阿杼点点头,见陈公公出去,她开始喝甜滋滋的汤。


    青榴端着灯盏进来换上。


    “娘娘,圣上那”


    “本宫进去守着。”


    阿杼喝完碗里的汤,放下勺子。


    “若是圣上没有其他吩咐,本宫今夜里就同圣上歇在小书房了。”


    关雎宫里才没人同阿杼念叨什么狗屁的不合规矩,听阿杼歇在小书房,伺候她洗漱完的绿芙还去内寝搬了床绣被来。


    “夜里凉,炭盆燥热了些,怕娘娘身子不痛快还没敢烧,您小心别着了凉。”


    阿杼轻手轻脚的上了榻,闭着眼的宣沛帝却习惯性的翻身将阿杼抱在了怀里。


    已经被抱来抱去,捏来捏去的阿杼,习以为常的在宣沛帝的怀里蹭了蹭,随后挨着暖呼呼的怀抱,闭上眼睡着了


    寿康宫


    自从当着宣沛的的面爆出承恩侯府的“从龙之功”后,舒太后称病静养的日子都变得格外安心了起来。


    阿杼“小产”的事,就像是团“脏血”泼在了舒太后的头上。


    她老人家也不愿意再脏了手,只格外耐心等着,等着宣沛帝自行处置了这个脏东西。


    于是,舒太后就这么信心满满的一边关注宫里的消息,一边翘首以盼的等啊等,不想却始终没等来宣沛帝处置了那个“乱臣”余孽的好消息。


    不仅没有处置姜氏,甚至不过因为区区几句口舌,就让英王的生母闭宫禁足。


    “太后娘娘。”


    李嬷嬷捧着一堆的东西走了进来,“这是宫里的妃嫔们为您祈福的经文。”


    舒太后看都懒得看一眼,只神色不虞的又开始骂道:“不忠不孝的东西!”


    “连这些没有的东西都知道惦记着哀家,他可倒好,成日里就知道守着那个余孽。”


    “哀家看他才是真正的鬼迷心窍!”


    满心郁气的舒太后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李嬷嬷手里捧着的那堆经文。


    “都在这了?”


    “回太后娘娘,都在这了。”


    知道舒太后什么意思的李嬷嬷斟酌着又道:“关雎宫的那位,如今也出了“小月”去坤宁宫请安,这次也奉了经。”


    说着李嬷嬷从里头翻出一摞经文。


    “这是姜嫔送上来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中书舍的人完全是照着阿杼的笔迹来写的,自然没什么笔力风骨,舒太后只看了两眼就冷哼了一声,直接扔了出去。


    “没心没肺的孽障,拿着什么东西敷衍?!”


    眼看阿杼都出宫了,本来就没病装病,憋屈的窝在寿康宫的舒太后自然也躺不住了。


    舒太后掀开被子起身,正要吩咐让宫里的妃嫔明日来给她请安时,忽而又转了主意。


    只见舒太后又躺了回去。


    “李嬷嬷,你去坤宁宫吩咐下去,明日就让她们来寿康宫给哀家侍疾。”


    李嬷嬷一看舒太后的神情,就知道绝对是劝不住的。


    但转念又想姜嫔如今没有身孕,身份又着实不堪皇帝纵然有再多的气,如今也该出了,总不会连这体面都不给太后娘娘吧?


    想着,李嬷嬷应下了舒太后的吩咐,转身去了坤宁宫——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感谢小宝贝们的支持,万分感谢,使劲抱住亲亲,么么哒????[红心][红心][红心]


    第53章 谢 物抗过强,脸皮过厚,以至无法选中……


    关雎宫


    今日不是朝会, 一般宣沛帝会晚些时辰才会去含元殿,或者没有急奏的时候,能消停些去千文阁取些孤本赏阅, 或是去校场活动活动筋骨。


    但每日早起习惯了, 依着往常的时辰宣沛帝睁开眼, 阿杼还窝在他的怀里睡得正香。


    宣沛帝的体温较寻常人的要高些。


    夏日里阿杼虽然嘴上不说, 但连睡梦里都恨不能总是躲得远远的。


    到了秋日寒凉的时候, 因着阿杼略微有些咳嗽,怕烧了炭愈发不舒服, 关雎宫里备好的是汤婆子。


    但宣沛帝在的时候,显然就用不上这些东西, 阿杼自己会贴到宣沛帝的身上,找个舒服的位置睡着。


    宣沛帝看着睡得脸颊红扑扑的阿杼。


    这几日的阿杼十分黏他, 真就是像生出了一条小尾巴似的黏糊。


    只要视线范围内看到他的踪迹,就会忙不迭的跑过来, 围着他团团转。


    用膳的时候会离他很近,乖乖的喂什么就吃什么,只要伸手就会自动的贴过来让抱, 像是生出嫩芽似的藤蔓, 一点点的扎根在他的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宣沛帝批阅奏折的时候, 阿杼就会乖乖的在一旁研磨,或是窝在宣沛帝的身边, 让他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时候都能伸手就揉一揉。


    沐浴的时候也肯同他一起去净房了,又软又乖又听话,会抱着他的脖颈慢慢的吐着热气,湿润润的眼睛里全是他。


    软的像春水似的阿杼这般献起殷勤来, 真的会让人骨头都软了。


    规矩?


    规矩也早就被哄得晕头转向,泡在糖水里做美梦去了。


    对着这样的阿杼,面上越是一本正经的时候,宣沛帝心里的歹念,就像是无底洞似的疯狂叫嚣——他的阿杼多堪怜啊。


    纯情又坦荡的让人恨不能把她握在手心从头揉到脚,甚至是每个地方都咬一口,把她握的紧一些,再紧一些。


    阿杼和从前不同了。


    刚到含元殿的时候,阿杼是十分的“不求上进”。


    不,她甚至只想保住命就行了。


    活像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响一声,不拨弄的时候,得过且过吧。


    现在阿杼尝到了甜头,她开始主动贴了过来,她离不开他了但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的阿杼喜欢荣华富贵,喜欢锦衣玉食又有什么错呢?


    没错。


    她就应该安安生生的在他为她提供的锦殿金帐内,活的漂亮又坦荡。


    宣沛帝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阿杼,心里阴暗卑鄙又歹毒的恶念还是止不住的喷涌——他喜欢极了这样的阿杼。


    他甚至想让阿杼更主动些。


    最好捏着他的衣袖只求着他,只看着他。


    求着他,让她能半步不离的随侍左右,能贴的更近不,是死死的黏在他的身上,用膳让抱着喂,走路让抱着走一刻不停的与他献殷勤。


    他只要稍微沉下脸佯装拒绝,阿杼的眼里就都会是他,不仅会捧着他的手,一刻都不停的说些情真意切的话,来哄他高兴。


    还会眼泪汪汪的软着身子,伸手攀着他的脖颈,接纳他的一切


    外头是朦胧的天色,风声簌簌中,陷在软榻上想着这些卑鄙念头的宣沛帝,无可抑制的兴奋了起来。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亲吻不,更准确的说是想咬一咬阿杼的冲动。


    他只安抚自己情绪似的,缓缓的摸着阿杼的背,在她圆润又可爱的肩头揉了揉。


    明明是在温暖的绣帐内,阿杼却只觉得阴风阵阵似的要往人的骨头缝里吹。


    不知不觉间生出的警觉逼得阿杼从香甜的睡梦中,挣扎着脱身而出。


    她半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看向身旁的人。


    看着宣沛帝格外精神到盯着她黑沉沉的目光阿杼挪动身子凑过去,被托着腰,干脆整个人都伏在宣沛帝的怀里。


    她埋头在宣沛帝的颈侧,正要说什么,身子却猛地颤了一下。


    “圣圣上。”


    阿杼软着身子随着宣沛帝摆弄,手放在宣沛帝的肩侧,脸上不由自主的泛出红晕。


    她慢慢的亲着宣沛帝的颈侧,又不由自主的慢慢吐了热气,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嫔妾,今日还要去,坤宁宫请安呢。”


    只要阿杼不推拒,只攀着他软乎乎哀求的时候,宣沛帝都会变得很好说话,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好。”


    阿杼攀着宣沛帝,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又软又轻。


    “自入了秋,晨起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就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了”


    “圣上,嫔妾想求您同皇后娘娘说一说,说嫔妾一直十分敬重皇后娘娘,自是心中惦记着要日日去请安见礼。”


    “只是只是嫔妾又觉得一心一意好生侍奉圣上才是最要紧的,加上天冷,嫔妾即便着急忙慌的赶去坤宁宫有时也来不及,实在不是有意去迟的。”


    “您帮嫔妾同皇后娘娘求求情,好不好?”


    “好。”


    “圣上真好。”


    阿杼又道:“嫔妾用着御医开的药,总觉得有些困乏,若是哪日在外头失仪,圣上不要生气好不好?”


    “好。”


    宣沛帝握着阿杼的细腰,待阿杼柔声细语的话说完,他会想一想,然后很认真的与她答应。


    阿杼是他养的,他的阿杼会犯什么错呢?


    不会有错的。


    只是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娇怯而已,谁还能当真小心眼的同她斤斤计较不成?


    阿杼由着宣沛帝从里到外的揉搓,一点都不觉得难堪。


    毕竟她对自己的认知再清楚不过了。


    她骨子里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如今不趁着“狗仗人势”的时候抖威风,让旁人不敢轻易招惹,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要不做“忠心耿耿”的忠仆,不得过且过的时候,阿杼就清醒的很——宣沛帝从前没怎么晋封过宫女,即便有,也不过就是官女子或者选侍。


    王皇后对着她,口口声声就是贱婢、洗脚婢她就是这出身,这宫里的“贵人”绝对是拉不下脸,同她“折节下交”的。


    不奔着提携家族,不奔着荣华富贵,谁进宫来啊?


    多出来一个她拼命霸着皇帝,挤占着其他人的既得利益,其他人会高兴才怪。


    但阿杼又不可能让。


    若是往后她也有小公主,但公主的婚事却得看那些“贵人”的脸色,甚至被当成个什么拉拢朝臣的安抚或者赏赐


    或者她有个皇子,但她们母子还得一块给这宫里旁的“贵人”当狗,才能好好活着还不如压根就不生下来。


    阿杼孤身入宫手上没人,所谓的家族底蕴更是一场空话。


    她若是不以身入局,想法设想将这宫里的水搅浑她要怎么拉下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自己爬上去?


    王皇后冲动易怒,实在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新仇旧怨,从前没撕下来的脸皮,现在一起狠狠的扯下来。


    在这宫里,是母凭子贵,却也更是子凭母贵,若是挣扎不出路子来,她如今情愿风风光光的死


    坤宁宫


    以往每每请安的时候,张贵妃都是来的最迟的那个。


    如今,阿杼做的更绝。


    她是既不早到,也不迟到,几乎就是踩着最后几个呼吸的功夫,进坤宁宫给王皇后请安。


    王皇后只恨阿杼是自己的洗脚婢,觉得与她当众争执起来,十分伤体面,便从底下挑了些妃嫔来对付。


    而赵婕妤是长丽宫的主位,她一心一意的抱住王皇后的大腿,她宫里的其他妃嫔自是如此。


    云嫔和芳贵人就是王皇后最近挑出来的和阿杼嚼话的一对炮灰。


    这不,看阿杼来的这么晚,云嫔就率先开口了。


    “当真是奇怪了,莫不是这宫里的规矩单单与姜嫔不同?”


    芳贵人紧随其后,“谁说不是呢,晨昏定省是宫里的规矩,怎么就有人敢三番五次触犯宫规,以下犯上?”


    阿杼打量了两眼这一唱一和的两人,随即微微昂着头,嘴角露出一丝十分招人恨的轻蔑笑意,拉长了声音。


    “这是”


    不等旁的人或者这对“话搭子”表明身份,阿杼又一脸不屑于知道的模样,扭头就十分委屈的看向了高坐上首的王皇后。


    “皇后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王皇后看着愣在那的云嫔和芳贵人,心道不好,果然,她就看着姜氏那个贱婢,假惺惺的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皇后娘娘,您知道的,嫔妾待您最是一片忠心耿耿,从来都不敢有半分的不敬。”


    “更何况嫔妾素来体弱这事,娘娘您也是知道的。”


    哽咽了两声,阿杼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偏偏这几日伺候御前,陪驾的时辰实在久了些,圣上仁德,姑念着嫔妾的身子骨不争气,原本特地开恩免了嫔妾的请安。”


    “可嫔妾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又始终牢牢记着自己的身份。”


    “更是记着自己是得了您的赏识,得了您的举荐提携,才从掖庭的杂役宫女到御前成了奉茶女官,又才有了今日的体面。”


    “皇后娘娘您的大恩大德,嫔妾今生今世都没齿难忘,哪敢恃宠生娇,不把您这位中宫娘娘放在眼里?”


    不给旁人半点说话机会的阿杼,又“深情”的望着王皇后,神情羞怯中又带着忠心被埋没的委屈。


    “嫔妾便是爬,都要爬到这坤宁宫来,同您日日请安见礼只怕圣上还暗暗责怪嫔妾不识抬举。”


    “可这,这两个阴险歹毒,心怀不轨的小人——!”


    阿杼痛心疾首,一脸愤愤的指着云嫔和芳贵人。


    “不仅在此污蔑嫔妾的心意,践踏嫔妾的忠心耿耿一片丹心,甚至还试图挑拨离间,让皇后娘娘您与嫔妾离心离德。”


    “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嫔妾做主啊!!!”


    阿杼捂住脸抽噎了起来。


    满殿妃嫔当真是神色各异,看着阿杼这番哭诉想什么的都有,而同侧的张贵妃更是拼命偏过头,捂住嘴才压住了笑声。


    云嫔瞠目结舌的看着脸都不要的阿杼在这颠倒黑白。


    芳贵人更是抖着手指着阿杼,“你,你”


    “皇后娘娘。”阿杼擦了擦眼泪,她抬眸看向王皇后,软着声威胁道:“圣上常说,无规矩不成方圆。”


    “您若是不好好处置这般蓄意挑拨的小人,以儆效尤。”


    “只怕宫里不是人人都似嫔妾这般忠心耿耿都会有样学样,在圣上身边嚼舌头,挑拨离间。”


    王皇后死死的攥着拳,眼神阴沉沉的看着阿杼,而阿杼噙着泪的目光也无所畏惧的迎了上去。


    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一直使劲憋着的阿杼也在给自己找借口放大招。


    如果今日王皇后不顺了她的意,她回去就给宣沛帝吹耳旁风。


    她得试试,哪怕十分冒险,哪怕她会因此受罚甚至哪怕让宣沛帝生出厌弃的心思也在所不惜!


    她不能一直这般拼了命的讨好皇帝,却尝不到半分真正意义上的甜头。


    她得看到以后的希望。


    否则将来王皇后的亲生儿子,那位太子殿下登基,她只怕会被王皇后立即拖下去千刀万剐,处以极刑。


    阿杼的目光太过决绝,甚至像是有种无所畏惧,跃跃欲试,玉碎瓦不全的冲动和不管不顾的狠劲王皇后松开了手。


    “云嫔出言不逊,仪德不修,罚俸两月,抄诵宫规一月。”


    王皇后开口了。


    却不是想象中的斥责阿杼,或是直接当众撕破脸一样赶紧处置了阿杼。


    “芳贵人以下犯上,嫉妒成性,罚俸三月,抄诵宫规两月。”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云嫔和芳贵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开口罚了她们的王皇后。


    而王皇后垂着眼看向她们,只问道:“你二人可有不服?”


    王皇后是什么身份,云嫔和芳贵人是个什么身份?


    她们连抱怨王皇后都不敢,只会用怨毒愤恨的目光看了一眼阿杼后,双双跪了下来,老实的吞了这口气。


    “嫔妾不敢,敬受皇后娘娘教诲。”


    阿杼紧随其后,对着王皇后堪称是恶心人似的夸赞。


    “皇后娘娘您当真是宽厚仁慈,宅心仁厚,有您母仪天下,教诲六宫,这般赏罚分明,实在是嫔妾等的福分。”


    眼睁睁看着这场出乎意料惩处的张贵妃,这会儿都不笑了。


    她看看不管不顾,豁出去似的满身反骨般的阿杼,再看着上首冷静的出奇的王皇后——张贵妃心里都陡然一紧,王玉姝这是已经动了杀心了。


    才挑出来的两个小卒子,被阿杼这么连消带打的按了下去,王皇后没心情和阿杼多说什么,只是搬出来寿康宫。


    “如今太后娘娘卧榻久病缠绵,于情于理,宫妃都得去寿康宫为太后娘娘侍疾。”


    王皇后不急不慢的道:“只是太后娘娘病的久了些,怕冲撞了带病体弱的太后娘娘,需得先合了宫妃们的吉相,昨日”


    不想王皇后才说到要紧处,忽然就听殿内传来异响——


    “呕——!”


    是阿杼吐了。


    刚刚一听王皇后提起寿康宫,阿杼就觉得她没憋好屁。


    反正这回不管是抄经,还是什么其他稀奇古怪折腾人的法子,阿杼都不想奉陪。


    所以她直接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茶停在嘴里,王皇后如意算盘拨的正响时,阿杼直接吐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青榴连忙拍着阿杼的背,“可是身上哪觉得难受?”


    离得最近的唐昭仪也一脸的疑惑,“姜嫔,你这可是烫着了?”


    上首的王皇后也看向状况百出的阿杼。


    “姜嫔?”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嫔妾失仪了。”


    刚刚才生龙活虎,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阿杼,这会儿有气无力的靠在青榴的怀里。


    青榴苦着脸,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们娘娘之前就因而腹中皇儿悲伤过度,日日以泪洗面之后又急着来坤宁宫给您请安,许是“小月子”没坐好,这会儿实在不适。”


    阿杼伸手捂着小腹,一脸的痛苦。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嫔妾实在腹痛难忍。”


    王皇后都已经不想顾忌体面了。


    她恨不能指着阿杼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天无眼,怎么活活不疼死你个满嘴胡言,心思狡诈,装模作样的贱婢?!


    不仅王皇后不信,满殿的妃嫔也不信。


    就阿杼刚刚那个骄横张狂的恨不能飞上天的模样,谁信她忽然就病恹恹的了,还是一提寿康宫的时候?


    王皇后还不死心,她深吸一口气,还在试图用“大帽子”压着阿杼去寿康宫自寻死路。


    “姜嫔,如今太后娘娘凤体不安,久病缠绵,这侍疾之事,万万耽搁不得,你”


    “皇后娘娘放心!”


    阿杼挣扎着一脸大义凛然,却又掉着眼泪的道:“嫔妾,嫔妾不过是才没了一个皇儿而已。”


    “嫔妾”


    “嫔妾不过是小月子没坐好,不过是位卑身贱,福薄缘浅若是宫里这么的多人都伺候不好太后娘娘,嫔妾怎能卧榻修养?”


    “想来太后娘娘也是因着心中不忍,又实在有愧,这才郁结于心,这般久病多日还无法痊愈”


    “娘娘放心,嫔妾最是忠心耿耿,待娘娘更是满心敬诚。”


    “只要皇后娘娘您有所吩咐,嫔妾就算是爬也得爬到寿康宫,去给太后娘娘侍疾,嫔妾说到做到!”


    没错,只要王皇后敢点头,阿杼是真打算一边哭,一边爬到寿康宫去的。


    别跟她提什么撵轿。


    她是去侍疾的,又不是去享福的,坐着撵轿去那像话吗?一点都不心诚!


    阿杼不要脸,她是掖庭宫女出身,还是罪奴,又有着蛊惑圣心狐媚子的名声名头已经烂到底了,再烂还能烂到哪去?


    但王皇后不行,舒太后不行,皇家脸面更不行!


    “皇后娘娘,可是太后娘娘现在急着要人侍疾?”


    阿杼开始往地上趴了,青榴连忙扶着阿杼,阿杼还挣扎着看向王皇后。


    “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属相十分相合的人,可是嫔妾?”


    看着阿杼一副现在就要趴在地上爬去寿康宫侍疾,万般“忠心耿耿”模样,王皇后一直挺直的肩膀都塌了些。


    她长叹了一口气,那是什么打算都在阿杼这死不要脸,还想拉着所有人一起下水的疯狂中,放弃了。


    圣上啊圣上,您到底喜欢这个寡廉鲜耻,满口胡言,疯疯癫癫的姜氏哪里?


    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好的?


    马上就是大选之年王皇后闭了闭眼,对着阿杼挥了挥手。


    “姜嫔,你既然身子不好,就回宫静养吧,给太后娘娘侍疾的事,宫里这么多的妃嫔,总能选出几个得用的。”


    “谢皇后娘娘体恤。”


    阿杼又开始哭了,她拿帕子捂着自己的眼睛,哽咽道:“娘娘宽厚慈悲,简直就像是殿内的泥菩萨似的,嫔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谢您才好。”


    坐在上侧的唐昭仪看着今日在殿内假模假样,占尽得意的阿杼,颇有些不忿。


    “姜嫔身子不适得好生静养,这牙牌该撤下来了吧?”


    闻言阿杼取下捂着眼睛的帕子,装模作样的道:“唐昭仪可去司事房看过了?”


    一惊一乍的阿杼反问唐昭仪。


    “嫔妾的牙牌自出小月后就挂上了吗?”


    “唐昭仪恕罪,嫔妾实不知啊。”


    “圣上实在宽厚慈悲,因着不忍嫔妾失了皇儿,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殿内以泪洗面,这才格外开恩垂怜时常在关雎宫陪伴。”


    “以至于这牙牌撤不撤的”


    阿杼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昭仪,“若不是昭仪娘娘您提醒,嫔妾竟从未注意过。”


    唐昭仪的脸色从粉红变成紫青,又从紫青变成绛红。


    见阿杼又倒在宫女的怀里,捂着小腹惺惺作态,唐昭仪艰难的咽下这口气,气咻咻的扭过了头。


    今日的请安又被阿杼搅合了。


    而阿杼,则是一脸病恹恹的被扶着坐上撵轿的。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张贵妃在前头像是等着她的模样。


    阿杼正要下轿行礼,却见张贵妃摆了摆手。


    “你身子弱,又才出了小月,安稳坐着吧,没得上下折腾。”


    张贵妃都这么说了,阿杼自然稳稳地坐着了,“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姜嫔,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出身琅琊王氏,顶顶的簪缨世家,高门大户,能忍一时之气,却忍不了一世之气啊。”


    阿杼连连点头,一脸的“尊崇”。


    “皇后娘娘这般出身不凡,实在令嫔妾自惭形秽,望尘莫及,自是忠心侍奉,不敢有丝毫不敬违拗。”


    张贵妃笑着睨了阿杼一眼,摇摇头。


    “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本宫无话可说,只姜嫔,你可留神静养,千万要多保重啊。”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省的。”


    张贵妃和阿杼惦记着阿杼,王皇后也在惦记阿杼,还是不惜代价,发动整个王氏一族的那种惦记。


    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世家,全力运作起来,总有些出乎寻常的本事。


    更何况,当年的宫中血祸那般惨烈,不查的清楚些,怎么敢压上全族之力协助宣沛帝登基?


    这次交给王皇后的信,是王老爷子的亲笔信。


    王皇后看着这信,慢慢的笑了起来。


    “绘月。”


    “奴婢在。”


    王皇后看着绘月接过信在烛火上点燃。


    “再过五日,就是秋日沐兰围猎的日子。”


    王皇后看着信被烧成了一团飞灰,笑着起身。


    “服侍本宫梳洗去含元殿,总得问清楚圣上想带哪些后妃同去,本宫才好安排啊。”


    “是。”——


    作者有话说:挨个抱抱小宝贝们,哈哈哈,非常感谢大家支持,感谢投雷,感谢营养液浇灌,感谢订阅支持,感谢留言鼓励,抱抱大家。[抱拳][抱拳][抱拳]


    第54章 大 搬来靠山


    自从太后娘娘需要妃嫔侍疾的消息传出来后, 阿杼便同寿康宫内养病的舒太后,开始了极限拉扯。


    只要一说起侍疾的事情,阿杼浑身都是毛病, 这也痛, 那也疼, 整个人又是恶心, 又是头晕但只要不提及侍疾, 阿杼瞧着和没事人似的,偏偏她嘴上就是说的好听, 一边说着忠心耿耿,一边窝在关雎宫“养病”。


    为这事, 舒太后气的在寿康宫里砸了喝汤药的碗。


    “皇后,这就是你约束管教的后妃?!”


    舒太后对跪在面前, 那是即无能又无用的王皇后当面斥责不断。


    “若不是你痴愚盲目,好端端的非要将这祸害举荐到了圣上面前, 如今宫里哪来的这些事非?”


    对着言辞刻薄,气性极大的舒太后,王皇后头都没法抬。


    多言几句若是被这位太后娘娘视作顶嘴, 只怕更惨。


    因而王皇后便只低着头。


    “太后娘娘恕罪。”


    “臣妾有错, 您怎么训斥都是应该的,万望太后娘娘您不要为此气坏了身子。”


    看着跪在那又认错, 又一次认错,还是只认错的王皇后, 舒太后就像是一拳砸在了馒头上,越发的气闷。


    气不顺的舒太后,将王皇后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王皇后说起沐兰围猎的事这几日气糊涂的舒太后才记起了这么回事。


    舒太后惦记着这事, 才肯挥挥手让王皇后退下。


    王皇后是片刻的功夫也不愿在这寿康宫多待,逃也似的走了。


    “宫里的这些个女人,便是进宫最迟的也已经有三年了,来来回回的皇帝都看厌了,这才叫一个生的狐媚似的余孽勾去了心思。”


    因着宣沛帝一意庇护,尽管舒太后不想承认,但她现在还当真是动不了阿杼了。


    而大元朝的规矩没有苛刻到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沐兰围猎之际,若是朝臣们带着夫人连同府中的姑娘们同去,也无不可。


    先帝在世的时候,沐兰围猎上忠仁侯府中那位极善骑射的二姑娘,在一场飞禽射箭赛中力拔头筹,不仅得了先帝的赞许,还得了御赐之物以作嘉奖。


    现在后宫中宣沛帝一意偏宠阿杼,舒太后自然想有人来分薄这份圣宠,到时候皇帝丢开手,要处置阿杼还不是手到擒来?


    “让武儿这次去猎场的时候,带上筠慧和筠雅那两个丫头,到时候来拜见哀家。”


    筠慧和筠雅是一对双生姐妹花,如今正值妙龄,十六七的年纪,花骨朵似的惹人疼。


    自回宫后就让阿杼这么骑在头上撒泼,贤妃又是个不中用的窝囊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舒太后,都得不及明年选秀,只想着现在就让人进宫侍奉御驾。


    不止如此,舒太后还捏着鼻子叫人好生夸赞了一通王皇后,只说她虔诚仁孝,服侍周全,舒太后身子骨痛快了不少。


    而晚膳时候,接到李嬷嬷暗示的王皇后心领神会,表示明日一早,一定会带着妃嫔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关雎宫


    阿杼正满脸兴奋的试着围猎骑射的服饰。


    宣沛帝既然允诺教阿杼骑射,这话自然算数。


    想着到时候阿杼还穿着大袖诃子裙或者其他曳地长裙很不方便,因而就命尚衣监送来了一套专门的衣裳,是一件圆领窄袖的橙红骑射服,连腰间玉带、配饰都一应俱全。


    青榴和绿芙围着阿杼服侍她穿戴齐全。


    “娘娘穿着正合身呢。”


    “这颜色都鲜亮,娘娘穿着,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阿杼这般模样,即便她穿着男装,只要不是瞎子,一瞧她的面容自然知道她不会是什么郎君,但架不住如愿以偿的阿杼自己觉得高兴啊。


    美滋滋的阿杼还对着铜镜,伸手比了比个头,登时笑出了声。


    “我如今长高了。”


    “是呢,娘娘您如今的衣裳都换了呢。”


    青榴和绿芙也笑,说着话哄她高兴。


    “到时候您穿着厚底的官靴,骑着马潇潇洒洒的弯弓射箭,只看您的背影,只怕会当做哪个小郎君呢。”


    阿杼笑眯眯的点头,随后看向青榴和绿芙,“到时候你们也换身利索些的衣裳。”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咱们尽可能舒服自在些。”


    青榴和绿芙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两个人笑着连连点头。


    “好。”阿杼一拍手,乐呵呵的畅想道:“到时候咱们就像诗词里的人物一样,左牵黄,右擎苍会挽雕弓如满月。”


    屋里的几人顿时笑作一团,而这份乐呵呵的喜悦直到三财进来禀报——明日一早又得去寿康宫请安。


    阿杼:不嘻嘻。


    呵,后日就去猎场,明日舒太后就立马痊愈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老太太也想着要去猎场的。


    “这人装病都不装的像样一点。”


    嘀嘀咕咕的阿杼,满脸不高兴的换下了骑射服。


    太后和王皇后是不一样的。


    阿杼的赖皮手段对付这宫里的妃嫔有用,但对付这尊“佛爷”却是不行。


    若是阿杼想去猎场,她就明日就不能突发恶疾,躲在这关雎宫“养病”。


    若阿杼真想躲,甚至连猎场都不去,那正好啊,她不去猎场才好,舒太后才叫一个称心如意,皇帝不在,这老太太真能弄死她。


    “明日我也得去请安,那位太后娘娘还不得吃了我。”


    闷闷不乐的阿杼扭头窝在锦绣帐里同冯贵妃嘟囔:“娘娘,我这身份是不好,宫里的这些个“贵人”看不上眼也正常。”


    “但妃嫔们之间争宠是理所应当的,太后又何必横插一手?”


    “甚至连“小产”的事都不能让她动容,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阿杼“小产”后没得到寿康宫的分毫宽慰。


    对,连个象征性的安抚都没有,甚至舒太后还责怪她自己隐瞒不报,瞧着就是数落她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模样,又三番两次想把她弄去寿康宫。


    舒太后的这事,当年早早就自缢了的冯贵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杼轻叹了一口气。


    为着她在寿康宫跪经“小产”的事,明面上是舒太后理亏,即便宣沛帝一意袒护她,也算师出有名。


    但舒太后到底是皇帝的养母,又贵为太后娘娘,似这般不忠不孝,忘恩负义的名头,皇帝肯定是不愿意背负的。


    旧敌未去,新敌又至。


    这位太后娘娘还是无缘无故就恶意深厚,出手就想要要命的那种。


    偏偏你又害不了她,打不死她。


    愁啊。


    于是宣沛帝到关雎宫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蹙眉泪眼,满腹愁绪的雪白团子。


    见阿杼像是没听见其他动静,只垂着眼坐在那自顾自的发愁,宣沛帝半弯腰的看着她,伸手慢慢拭去她下巴上的泪珠。


    “好好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掉泪?”


    “圣上?”


    一看来人,阿杼一丢手里的帕子,就冲着宣沛帝扑了过去。


    宣沛帝伸手就握住了帕子,又让阿杼扑了满怀。


    他稳稳的站在那接住了阿杼,低声问道:“这是谁惹我们姜嫔娘娘生气了?”


    生就顾盼生辉,千娇百媚,娇花拂水的阿杼,今晚特意换了纯情小白花的造型,娟黛细眉,秋水盈目。


    “没有谁。”说着这话的阿杼眼泪汪汪的抬头看向宣沛帝,那个委屈哦,眼泪晃在眼眶里有种摇摇欲坠的凄美。


    宣沛帝这么看着阿杼的时候,眼神压根就清白不了半分。


    他就这么伸手抱着阿杼,一同倒在了美人榻上。


    宣沛帝半靠着背椅,扶着阿杼骑在他的身上,坐在他的怀里。


    再一次强忍着凑过去吸吮阿杼泪珠的冲动,宣沛帝慢慢的摸着阿杼散在背后微凉又光滑的青丝。


    “眼睛都哭红了,还说没有,朕在这呢。”


    宣沛帝一开口,阿杼立即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眸,眼神怯怯的看了眼宣沛帝,随后低着声惶惶怯懦的道:“圣上,嫔妾害怕。”


    宣沛帝慢慢的吸一口气。


    许是从前喜欢的东西太少,偏偏那些又都是死物的原因,对于活物宣沛帝很有些控制不住轻重。


    而他最喜欢也最怕的便是阿杼这般娇气的怯生生的模样。


    喜欢是真的喜欢,顷刻间全身血液沸腾似的那种。


    怕,也是怕他控制不住,拼命往死里折腾阿杼。


    “阿杼。”


    宣沛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如今朕在这,只要你肯说,所有的事都不是什么麻烦。”


    “可你若是再这么害怕,朕怕自己先对你没分寸。”


    宣沛帝的话听的阿杼心里是真的哆嗦了一下,但她还是咬着牙选择了坚持。


    明知道寿康宫是“龙潭虎穴”还要去踩一脚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


    甚至阿杼胡思乱想间,还怕明日忽然有个什么闪失,留她在宫中养伤,落在舒太后的手里让她随便再出个什么意外,狗命不保。


    “圣上。”


    阿杼微微发颤的声音,就和挠在人心尖似的。


    她继续用那种娇怯怯的眼神看着宣沛帝。


    “嫔妾明日去寿康宫请安,嫔妾害怕。”


    宣沛帝抱着阿杼倒在了榻上,他亲在了阿杼的耳侧,又咬了咬她的耳朵。


    “太后娘娘称病卧床静养许久,如今凤体大安,明日朕也去寿康宫请安。”


    哦~皇帝也去,那就没事了。


    明日请安的事一解决,阿杼的心思就飞到猎场上去了。


    她伸手揽住了宣沛帝的脖颈,眼神里又期待又害怕的道:“圣上,后日去猎场,嫔妾也想骑马,那儿都有些什么马嫔妾会不会摔下来啊。”


    “不会。”


    宣沛帝握着了阿杼的腰,扶着人示意她从自己的腰间解下那枚金令。


    见阿杼整个人都有些颤使不上劲,他停在那不动了,柔声笑着鼓励阿杼道:“只要你能拿到这枚令牌,整个猎场你都畅通无阻。”


    “到时你自去马苑选了合眼缘的马,朕亲自教你。”


    全身泛粉的阿杼眼里水润润的,她一边抖着手,努力去解这面小金令,一面还不忘道:“圣上真好。”


    寿康宫


    舒太后眼睁睁的看着王皇后领着一众妃嫔,跟在宣沛帝的身后,进来同她请安的。


    皇帝已经被蛊惑的迷了心窍——无比确定这一点的舒太后已经不想多劝了。


    话都说的那般清楚,现在继续劝来劝去只会多生龌龊,反倒耽搁了府中那对姐妹花入宫的事。


    等吧,她当年能等到太后的这个位置,还有什么等不到?


    不停这么劝慰自己的舒太后,脸色平和了下来,对阿杼这个妖邪般的“余孽”也只做看不见。


    于是本该紧张的问罪现场,变成了“皇家仁孝典范”的现场,场面一度可堪入画。


    请安的废话说了一通,宣沛帝就关心舒太后的身子能不能经得起舟车劳顿。


    舒太后还想着那对双生花呢,自然表示身子无恙,能去猎场散散心也好。


    而前几日试探宣沛帝口风,听着他压根没有放赵婕妤出宫的意思,王皇后这会儿又当众提起了这事。


    舒太后明知故问:“赵婕妤?”


    “原是长丽宫的静婕妤。”舒太后一开口,王皇后就又接过了话茬:“她因着与姜嫔口舌之事,惹得圣上震怒,褫夺了封号,至今还禁足宫中。”


    “原来如此。”


    舒太后轻叹了一口气。


    “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犯这种错,不过皇帝呀”话锋一转的舒太后那是一脸的慈悲为怀和不忍,语重心长的道:“到底也是潜邸就伺候你的妃嫔了,又诞育皇子有功。”


    “你既然已经夺了她的封号,又禁闭思过这般久出宫入府的皇子同后妃见一面实在不易,明日的围猎,便让她一同去吧。”


    宣沛帝神色淡淡的,就这么一直静静的看着王皇后和舒太后一唱一和的配合。


    等舒太后的话说完,他才应道:“此事是朕考虑不周,既然太后娘娘有意,赵婕妤自然一同去围猎。”


    阿杼看着神色端庄的王皇后,再看看神态慈和的舒太后总觉得宣沛帝今日会来寿康宫的事,这两人瞧着不是很意外。


    一直到平平安安的出了寿康宫,有种预判落空感觉的阿杼摇摇头,


    舒太后和王皇后只要能稳得住,压根就没有她挑拨生事的余地。


    这会儿阿杼不想回关雎宫。


    看看天色还早,又想趁着皇帝偏宠,试试会不会有人坐不住凑过来生事,她就在这宫里四处溜达着赏景了。


    路过岫玉园的时候,隔着老远就遇到了贤妃。


    想着那位软萌可爱到让人心肝发颤的六公主,阿杼难得来了些精神。


    她一脸笑意的过去见礼。


    “见过贤妃娘娘,娘娘如意吉祥。”


    贤妃端着温婉的神情同阿杼颔首。


    “姜嫔不必多礼。”


    在这宫里,贤妃一贯就是温婉又看起来可亲的性子,再加上她只有公主,没有皇子搅和进朝堂的恩怨是非里,即便不得圣宠,已贵为一宫主位的贤妃也没人敢招惹。


    阿杼也不是见人就呲牙的疯子。


    待说了两句客气话,阿杼就忍不住提起了六公主。


    “公主还说她养了只鹦鹉呢,就站在那儿一个劲儿的说吉祥,吉祥。”


    阿杼那日的“吉祥三连”,让静宜公主下意识也提到了那只叫吉祥的鹦鹉。


    “今日天气好,怎么没见娘娘带公主出来散散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贤妃看着话里话外总拿捏着静宜的阿杼,那是恨不能让她立即在眼前消失。


    “静宜这些日子有些咳嗽。”


    贤妃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得体的应付道:“太后娘娘如今又大病初愈。”


    “本宫怕给太后娘娘过了病气这才让静宜好好在宫里静养,没让她出来走动。”


    阿杼一脸的原来如此。


    其实若不是怕过于冒昧,阿杼都想去甘泉宫探望六公主的。


    知道贤妃急着回宫照顾六公主,阿杼不敢多打扰,很快就和贤妃分开了。


    贤妃回头看着阿杼离开的身影,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绣帕,只觉得阿杼装模作样实在会演又实在心狠的厉害。


    舒太后是她的姨母,这宫里谁人不知?


    这位姜嫔娘娘在寿康宫当众小产,心里难道没有半分的怨恨?


    贤妃扪心自问,她自己绝对是大度不到这个地步。


    若她是姜嫔,必定还会迁怒旁人,尤其是太后的亲眷。


    可今日一见,姜嫔不仅不似在坤宁宫里的咄咄逼人,甚至还若无其事,笑语盈盈的一直问起静宜她想干什么?!


    她到底想干什么?!!!


    死死攥着帕子的贤妃心慌的实在厉害。


    贤妃入府的早,又在宫里侍奉太后多年。


    她深知太后和皇帝这对天家母子的关系并不和睦,不说相见两厌,其实也没多少体己话说,只撑着层“母慈子孝”的皮给外人看。


    不然恨不能一直在宫里被人尊着,捧着,作威作福的舒太后,能去福台山吃苦?


    今日他们圣上就是为着这姜嫔来的。


    甚至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圣上的目光也时有时无的落在姜嫔身上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话你试试对着先帝说?


    就是宫里口口声声的规矩,你看他们圣上的规矩落在姜嫔的身上哪条灵验了?


    “去坤宁宫。”贤妃想了想,只道:“静宜身子不适,这次围猎本宫就不去了。”


    观棋顿了顿,“娘娘,静宜公主还一直惦记着能去猎场看看她的那匹小马。”


    “马什么时候都能看,人的命能有几条?”


    贤妃拼命压着满腹的情绪。


    “姜嫔才失了腹中的孩子,如今却和没事人似的试探本宫猎场上人多事乱,若是静宜出了什么事,你让本宫怎么办?”


    这事观棋哪能保证?


    她只能沉默着扶贤妃,一行人转道又去了坤宁宫


    沐兰围猎的地址是在皇家的九龙园。


    在专门赏景和供皇亲贵胄休息的园内,宫室庭轩遍布,又有假山奇石林立,接引的清泉引为池。


    出了园林就是勤德殿,历来帝王都在此处设宴,顺着左右宫墙再往外,就是林场的位置了,平原连着山丘和郁郁葱葱的树林,横穿过环绕的碧玉河,就是一处马厩。


    宫中不管做什么都偏爱吉时,所以圣驾御临九龙园后会先开始进行修整。


    等里里外外差不多都收拾齐整,吉时也到了,皇帝才会在召集群臣命妇,在勤德殿外率先射一箭,宣布这次围猎开始。


    乘着马车一到这九龙园,望着一望无垠的山林,阿杼的心早就飞了。


    她压根就顾不上赏园的事,同青榴和绿芙一道换好了衣裳,她握着金令就往马厩去。


    宣沛帝说出口的事,倒是还真从未骗过阿杼。


    只要看见金令,不管是巡逻的侍卫还是院内的仆役,无人敢有二话,只跪着行礼后静听吩咐。


    阿杼手持金令,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马厩。


    除了专门供皇帝乘坐的御马之外,阿杼一眼就瞧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鬃毛就和染了红霞的绸缎似的发着光。


    但这匹马显然很不好接近,看着阿杼就昂着马脸对她喷鼻。


    一旁伺候的八福,见阿杼就稀罕这马,细看又见她是个女郎,不仅通身华贵,锦衣绣服,还持着金令而来,生怕出了岔子,便想让她改主意去选那些小马驹。


    于是他躬身上前便道:“姑公子,这马的脾气不好,十分不好接近,只除了洗刷毛发,其他的时候碰都不让人碰的。”


    人这一辈子,当着是千金难买喜欢。


    在宫里憋了十几年的阿杼心都飞了。


    她一直看着这匹马,试都不试就放弃也实在不是阿杼的性子。


    她伸手从袖子里取了银角子给八福。


    “劳烦弄些水来,我先给它洗洗。”


    见青榴和绿芙想劝,阿杼摇了摇头,很是坚持。


    “机会难得,今日若不试试,我确实是不会死心,若是实在不成我自会再选了其他的马。”


    这又看了眼阿杼握在手里的金令,八福只得接过银角子,谢了恩,催着其他人备了水提来。


    八福亲自接过水桶,上前护在阿杼的身旁,小心的指导着她开始给马身上浇水。


    这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打了个喷鼻,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它端着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马脸,歪着头看了看阿杼,却没拒绝这殷勤的洗浴伺候。


    才沾湿了半边马身,一群锦帽华服,窄袖骑装的郎君就嚷嚷着涌入了马厩。


    “说好的,谁先能进去,谁先选马啊。”


    “不许耍阴招!”


    刚进去,就看见了正背对着他们,认真给枣红马擦洗着身子的阿杼。


    “咦,竟然还有人比咱们早到?”


    “哈哈哈,周三郎,你这第一可不算了啊。”


    “阿烨,快瞧,这小郎君看上的可是你之前相中的大苑马。”——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哈哈哈,挨个亲亲。[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第55章 家 阿杼,好多的人啊。


    历来围猎之际, 驾临九龙园的帝王都住在正阳宫,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而来之前,阿杼就努力推拒了宣沛帝想让她住在偏殿的意思。


    为这事她好说歹说, 央了好几日才求着宣沛帝松口。


    阿杼也不敢往远了选, 便挑了离正阳宫最近的松绣轩。


    眼见这会儿时辰还早, 想着阿杼为着骑马的事都挨挨蹭蹭的同他求了好几回, 宣沛帝便干脆去了松绣轩, 想着带她先去一趟马苑好挑马。


    不想进了殿内,却压根就没看见阿杼。


    宣沛帝看向了匆匆过来行礼的三财。


    “你们娘娘呢?”


    三财回道:“回圣上的话。”


    “我们娘娘去了马苑, 说要尽早挑匹马来练习,不给圣上丢脸”


    宣沛帝笑着摇了摇头, “急成这样?”


    想着直接去马苑找阿杼,走了几步, 临出殿前宣沛帝又停下了脚步。


    “既是一来就匆匆忙忙的直奔马苑,只怕连口茶都顾不上喝。”


    说着宣沛帝转身嘱咐道:“这几日你们娘娘还有些咳嗽, 把御医配好的秋梨润肺膏取出来,用热些的水给她多泡一些备着。”


    三财连连点头应着,“是是是。”


    见三财光在那应声, 而宣沛帝也不往殿外走, 陈公公飞快的提点道:“糊涂东西,还不赶紧去泡些梨膏汤来?”


    反应过来的三财连忙去泡了梨膏汤, 又灌在皮囊内,双手捧着小跑着过来, 陈公公赶紧伸手接过,随后随着宣沛帝一道转身往马苑去


    能选入皇家园林马苑内的马,自然都是顶级的好马。


    而皇帝也允准这些随同而来,参加围猎的郎君们, 去马苑内选马。


    甚至若是有人骑着这些马,拔得头筹或者表现出众,这些养在园林内的马甚至会直接赐给他们,让人直接骑回府。


    自古名花配美人,名将配良驹。


    很少有郎君不喜欢这些顶级好马的,而且又是御赐之物,便是骑出去都神气十足,谁不想要呢?


    但马苑的马就那么多,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有,于是为着抢马,私下赌斗之风盛行。


    能这么快就来马苑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这些人的父兄或是在朝中重臣,或是沾着皇亲国戚,少有畏惧,热热闹闹的喧嚣声从门口就开始了。


    这不,眼见阿杼选了大苑名种,还有起哄的闹着让那位唤作阿烨的郎君,去与阿杼比试比试的。


    “阿烨,这大苑名种的脾气可不好,哈哈哈,这小郎君看着人小心不小,若是被这马踩踏可如何是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快上前去与这小郎君好生比比,好叫他知难而退,去选些小马骑着溜达。”


    “是啊,阿烨,这马一没出马苑,二还没选中,你去试试可不算坏了规矩。”


    本就奔着这匹大苑名种来的盛烨,看着不远处那道称得上瘦小的身影,还当真笑着上前几步,正要开口,却见这穿着橙红骑射服的人转过了身——


    已经不用小心翼翼同这些高门大户的郎君们见礼的阿杼今时今日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从前在掖庭的阿杼,是个什么样呢?


    逢上,她得低眉顺眼的处处小心,在同龄的宫女中,又掐尖要强,示意她不好欺负。


    若是出了掖庭,领着差事时在这宫里行走时,总是低着头小心的来往送着东西,警醒着看见个“贵人”就要赶紧行礼问安。


    光这般都算了,阿杼甚至吃都吃不饱。


    为了几两碎银,她都能同人来回争执的面目狰狞,几欲撕破脸。


    稀里糊涂的野望和不甘心里混着十足的谄媚艳俗阿杼啊,念叨着她的宫女们话里话外都是鄙夷。


    都说仓禀足而知礼节。


    而阿杼,如今是当真被养的很好。


    天子坐拥四海,天下供养。


    而宣沛帝又认真将阿杼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很是仔细又精心的娇养着她。


    如今阿杼拥有的远远超出她的想象的多。


    像每日用膳的时候,阿杼几乎都是跟着宣沛帝的御膳走的。


    宣沛帝一直惦记着阿杼体弱,之前又伤了元气的事,御医同膳房的御厨,就得想方设法的研究合适的药膳。


    便是用膳的时候,宣沛帝不在跟前,也总会过问几句。


    御医隔几日就会来请平安脉;


    小厨房里按着节气,挑了合适的新鲜食材换着花样配着阿胶或是燕窝炖了汤滋补;


    尚衣监内预备着给阿杼制衣裳的不是苏绣就是蜀锦贡缎,安寝时俱是软卧锦帐


    深谙“狗仗人势”甚至已然应用的炉火纯青的阿杼,如今也不用惶惶的不安。


    除了哄一哄宣沛帝,她基本上不用再看宫里其他人的脸色不,甚至是她开始蓄意挑衅,当众给王皇后脸色看。


    都说居移体,养移气,被皇帝都宝贝的不行的阿杼,如今是真真正正开在王权富贵上的那朵娇花。


    又因着她扮作小郎君的模样,再加上寻常时候,也不会有贵女跑到马苑来给马洗刷毛发,所以即便她身形瘦弱,这些人也大大咧咧的只当她真是哪个偷偷溜过来的小郎君。


    但阿杼这一转身


    冲到最前面的盛烨和周三郎,再看清她的模样后,猝不及防下意识连连退了几步。


    “啊是小女郎啊。”


    看着他们惊讶之际齐整连退几步的动作和结结巴巴说出的话,原本挽着袖子,手上沾着水的阿杼未掩唇就这么笑了。


    远处是苍茫黛色的山峰,近处是山花烂漫甜香的风里裹着清越的鸟鸣声。


    她一笑,在场的几个郎君竟是都有些脸红了。


    即便因着阿杼小郎君的扮相,没法用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或是妇人的发型来分辨她的身份,但只看她的年纪


    刚刚被拱到最前面的盛烨,忍不住又悄悄抬眼多看了她一眼,随即他红着脸,很有礼数的冲阿杼拱了拱手。


    “京城盛氏,盛家二郎今日唐突了,还请姑娘恕罪。”


    哪有这么上赶着自报家门的?!


    在场的众人微微一愣后,随即都反应了过来,哪肯让盛烨专美于前?


    特别是周三郎和傅家的小公子。


    于是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往后挤着盛烨,也开始拱手自报家门。


    一个说着庐阳傅氏,另一个道南麓周氏,都只拱手间言道唐突。


    而被这三人有意无意堵得严严实实的宋禅和贺容绪神情无奈间相视一笑。


    宋禅笑骂了几声,贺容绪也笑着摇摇头又往后退开些。


    在这没有四方方宫墙拘束的地方,阿杼身上都像是脱掉了什么枷锁一般,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久居深宫的她也很少和适龄的这些“正常人”打交道。


    如今眼见这些潇洒不羁的郎君们言笑间欢快肆意的热闹,阿杼笑着擦了擦手上的水,随后也学着这些郎君们的模样,冲他们抱拳拱手。


    拱手抱拳,神态认真,一本正经的阿杼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不远处被护卫而来的一行人。


    “圣上驾到——!”


    听着喝声,原本面朝着阿杼的几人连忙转身,整个马苑内的人都“哗啦啦”跪了一地。


    “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明同这些人身份不一,只用福礼的阿杼却下意识的也跟着一起跪了。


    她甚至低着头,像这些郎君一样,口称万岁的叩见皇帝。


    明明在宫里的时候,看见宣沛帝的一瞬间阿杼就会殷勤的上前见礼,或是亲亲热热的腻歪着人,但她这次却从众似的行礼躲了


    但跪都跪了,要让她忽然当众起身,再腆着脸殷勤的迎过去吧阿杼有些站不起来。


    将错就错的阿杼提着心的听着宣沛帝的动静。


    “都起来吧。”


    “谢圣上。”


    竟然没有被叫破身份。


    阿杼松了口气时,又想是不是圣上没看见她?


    毕竟她穿的这身衣裳是新送来的骑射服,她还没穿着给皇帝看过,原本是想给宣沛帝当做惊喜,瞧个新鲜的。


    “你们倒是来的快,都聚在这”


    听着宣沛帝由远及近的声音,低着头的阿杼悄悄挪动脚步,就近躲在了盛烨的身后。


    察觉到阿杼举动的盛烨微微一愣。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宣沛帝,又仔细看了看阿杼。


    见阿杼通身锦绣,华贵不凡,近前一看,她不仅腰佩金令,就连腰间玉带都是宫中样式,这会儿又鬼鬼祟祟躲着皇帝的模样盛烨顷刻间就猜想到了阿杼的身份。


    他微微抿唇一笑,随后开始尽力舒展着身子,面朝着宣沛帝,左右调整着脚步,挡住了阿杼。


    陈公公眼睁睁的看着这格外滑稽到近乎堪称荒谬的一幕。


    宫中摸爬打滚多年,陈公公一贯就是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人精,何况他们圣上就是奔着那位娘娘来的,陈公公还能注意不到人?


    这会儿看着阿杼的举动,和盛家儿郎傻乎乎要命的举动,陈公公只想捂着脸,跪在那求求阿杼不要闹了。


    宣沛帝看见了吗?


    他看见了,一来就看见了阿杼。


    身形高大的宣沛帝把某人鬼鬼祟祟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


    看了两眼傻乎乎挡着人的盛烨,宣沛帝的目光又慢慢的落在了贺容绪的身上。


    贺容绪就是承恩侯府的人,又是贤妃的子侄,宣沛帝自然很有印象。


    文武双全却生就风姿明净,很有些温文尔雅的俊秀气。


    朝夕相处这般时日,阿杼的喜好确实是瞒不过宣沛帝的眼睛。


    呵,她这人倒是格外的长情,便是喜好都自始至终分毫不改还在宫里的时候,先是睿王又是英王,如今,只怕要再加上眼前的贺容绪了。


    宣沛帝不停捏着手里的扳指,咬着后槽牙笑了起来。


    吉时在即,宣沛帝在马苑耽搁不了多久。


    甚至因着选马之事,越来越多的人也到了马苑。


    盛烨挡着阿杼,没往宣沛帝身边凑,两个人离得御驾自然越来越远。


    阿杼也没心情听乌泱泱一群人围着宣沛帝说什么。


    眼见宣沛帝要走,从始至终都悄悄藏着自己的阿杼狠狠松了口气,同众人一道老老实实的恭送圣上。


    见御驾离开,一直掩护着阿杼的盛烨这才转过身,尽管对阿杼的身份,他已经猜到了十有八九,但盛烨还是想再确认一二。


    “敢问姑娘可是二”


    心里七上八下的阿杼,实在没心情听盛烨啰嗦什么了,她神色仓促的对着盛烨拱了拱手。


    “盛公子仗义,多谢多谢。”


    说完,阿杼就火急火燎的带着同样低着头也躲着的青榴和绿芙,头也不回的跑了。


    周三郎望着阿杼飞快离开的身影,随后有些酸溜溜的碰了碰傻站在原地的盛烨。


    “好你个二郎,平日里装的一本正经,原来这般会献殷勤你同人家说什么呢,可有问这是哪个府上的贵女?”


    盛烨嘿嘿一笑,对周三郎的问话却置之不理,这会儿他也没心情选什么马了,只飞快的朝着园林内的宫室跑去。


    早先宫里的盛妃娘娘便说,要让一直养在膝下的二公主嫁入盛府,知根知底的也放心托付。


    只盛烨怕伺候不好这种娇滴滴的贵公主,那是听都不想听,反正盛家好几房的人,总能挑出个尚公主的人来。


    但现在么


    他只恨自己背上没像苍鹰似的生出对翅膀来,他要娶公主,谁都不能和他抢!


    这般急慌慌跑的还有阿杼。


    阿杼安慰自己那匹枣红马凶的厉害,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跟她走了。


    盛家那傻大个挺讲义气,从头到尾都挡着她,那匹马就让给他好了。


    阿杼是紧走慢赶的到了松绣园,随后还想着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等会儿再去求求宣沛帝,骑他的御马过过瘾也好。


    三财捧着汤盏过来。


    阿杼接过,尝一口,却见是泡着枇杷润肺膏的水。


    这玩意儿凉飕飕的扎喉咙,阿杼不是很喜欢喝。


    见状三财连忙道:“娘娘,这是圣上刚刚才嘱咐奴才一定要记着给您泡的。”


    “您多少再喝一些。”  !!!


    “咳咳咳。”


    阿杼嘴里的水都呛的咳了出来。


    几人连忙给她擦着手上又顺着气。


    阿杼却顾不得这些,只盯着三财道:“这是,咳咳,圣上什么时候嘱咐的?”


    “他,咳咳咳,他还来松绣轩了?”


    见阿杼着急,三财不敢耽搁,连忙道:“娘娘您去马苑后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圣上就到了,不仅嘱咐奴才备了这汤水,还灌了一皮囊专门带着走了。”


    “娘娘您没在马苑遇见圣上?”


    皇帝刚刚一定是看见她了,一定是!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就行礼又躲着人的模样,他,他,他也一定是看见了宣沛帝小气又记仇,这是阿杼切身体会来的。


    若是有什么不高兴他当场发作还好说。


    可他要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偏偏按下不提,那这笔账,就是九出一百八十归,比驴打滚似的“利滚利”还吓人。


    不能慌,阿杼,不能慌正当阿杼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的时候,隔着好几个宫室的盛妃,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面前耍无赖又扮可怜的盛烨。


    “你呀你,你让本宫说什么好?”


    盛妃揪住盛烨,数落他。


    “当初是谁听要娶公主的事,就跑的连影子都不见了,那是左一个惶恐,右一个不敢。”


    “现在你倒是忽的变脸了。”


    “亏得本宫还没去向圣上请旨,若不然你还要来个抗旨不尊不成?”


    盛烨连连讨饶之际,外头的鼓声响了。


    盛妃听着外头的鼓声,笑着摇摇头起身往外走。


    “擂鼓三遍可就到吉时了。”


    “阿烨,本宫若是你,这会儿就赶紧去准备好生围猎。”


    “若是拔得头筹,当众请旨求圣上赐婚,不比在这央着本宫来的名正言顺,荣耀万分?”


    “是,多谢姑母提点!”


    只觉浑身有使不完劲儿的盛烨又跑了,骑着府里备好的马,一脸的斗志昂扬。


    而隐约也猜测阿杼是宫中哪位公主的周三郎和傅小公子,两人一道挤过去,那是一脸的不忿,一个两个都瞪着眼盯着盛烨。


    叫两道忿忿不平的目光盯着,盛烨毫不客气的瞪回去,头昂的越发的高了。


    这场景看的宋禅和贺容绪一起勒着马又往后退,离这瞪得乌眼鸡似的三人远了些。


    鼓声震震,待到第三遍的时候,宣沛帝也出现了高台上。


    舒太后也在,还有王皇后,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宣沛帝身侧。


    这会儿不仅是妃嫔陪驾,还有二公主,三公主年仅十二岁的七皇子和只有八岁的八皇子也一道坐在各自的母妃身侧。


    阿杼,阿杼自然也在她甚至还是那身鲜亮的橙红色骑装。


    眼见阿杼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盛烨还下意识的看向了盛妃,暗暗的想着,怎么不把二公主也传召到身边呢。


    倒是置身事外,还算冷静的宋禅和贺容绪的脸色顷刻间变了,若说马苑内遇见的是公主,这座次不对吧?


    三呼万岁中,宣沛帝没有接过弓箭,反倒是让太子接过御弓,当众射出了这第一箭。


    整个猎场的朝臣们心思各异,张贵妃神情镇定,王皇后却是神色端庄的颔首而笑了。


    临近围猎开始的时候,陈公公又亲自牵了一匹御马来。


    宣沛帝脱掉碍事的披风,只笑道:“今日朕也是见猎心喜,活动活动筋骨。”


    “你们赛你们的,若是谁能拔得头筹,朕可允他一道旨意。”


    在一片叩谢皇恩的声中,宣沛帝下了高台,他利索的翻身上马,随后笑着朝着阿杼的方向伸出了手。


    “来,朕教你骑马。”


    霎时间,整个围猎场寂寂无声,只能旌旗招展的烈烈风声。


    若是还在宫里的时候,对于宣沛帝这般的优待,阿杼只会笑的万般得意的扑过去。


    但现在是在宫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和针扎着似的落在阿杼的身上。


    那些目光有身后妃嫔的,有高台下朝臣们含着算计估量的。


    有随着父母一同而来的各府贵女,有骑着马蓄势而发的郎君


    阿杼一抬头,恍然像是都能看见盛烨,看见周三郎,看着看着其他许许贵女,许多许多的其他人不敢置信,却又暗含轻鄙的目光。


    只是罪奴出身,如今圣眷优渥的阿杼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起身后自然的朝着宣沛帝的方向走去。


    站在高台的一侧,阿杼看着朝她颔首间笑的很是温柔的宣沛帝。


    顿了顿,阿杼朝着宣沛帝忽而展眉一笑,随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言不发,神色从容的纵身一跃而下。


    “啊!”


    “娘娘!”


    “姜嫔!?”


    整个猎场一阵骚乱。


    即便这处高台只有两层楼高,但阿杼这么忽然一跳也足够吓人的了。  !


    离得最近,飞快策马而去的宣沛帝伸手接住了阿杼。


    尽管已经接住人,甚至死死的抱着她,骤然间全身发麻,心脏都像是被绳索套住后瞬间绞紧的宣沛帝,刚刚那阵恍然有种魂魄飞离的恍惚感还没消退。


    抱得死紧,勒的生疼的阿杼没有挣扎。


    她只听着宣沛帝低低的唤了一声,“阿杼。”


    阿杼反倒还笑的出来。


    她的声音还似一贯软乎乎的撒娇似的。


    “圣上在呢,嫔妾就一点都不怕,您肯定会接住嫔妾的。”


    刺激的心跳这会儿还一跳一跳骤缩的宣沛帝看着阿杼,看着她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


    宣沛帝笑了起来。


    他再未多言,只抱着阿杼,握紧缰绳。


    “驾——!”


    宣沛帝就这么带着阿杼走了。


    高台上,被猝不及防间吓了一跳的舒太后正闭着眼,直念阿弥陀佛。


    王皇后则是又惊又怒,抖着手小声连连骂着阿杼胆大包天,哗众取宠。


    盛妃则是死死瞪着刚刚在人群中下意识赶着马过来,现在都还望着阿杼身影出神的盛烨。


    好么,她就说好端端的,这小子怎么忽然就嚷嚷着要娶公主。


    偏偏刚刚对着她身旁二公主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盯着一身骑装的姜嫔看盛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想想这堪称狗胆包天的作孽念头,盛妃都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发紧,头晕目眩。


    她一把抓住身旁伺候的云栖,咬着牙吩咐道:“去,去告诉你们二公子,现如今宫里面的姜嫔娘娘宠眷优渥,让他万万不敢得罪!”


    高台下自是也议论纷纷。


    “那是那是姜嫔娘娘。”


    “姜嫔?”


    “是啊,听说是姜家的人呢。”


    “姜家不是?”


    “你不知道?圣上当年开恩,让姜家留下的那个姑娘入宫为奴之前在寿康宫小产的就是这位姜嫔娘娘啊。”


    那阵去过马苑内的几人脸色都不能看了。


    姜家宋禅猛地回头看向了贺容绪,就见他抿着唇,死死的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宋禅与贺容绪自幼交好。


    年仅十岁的贺容绪,当年傻乎乎的向他来显摆过自己有了小媳妇又送了荷包香囊,还嘲笑宋禅没有。


    为着这事,宋禅当年还在宋府里撒泼的闹了一场,一个劲儿嚷嚷着也要小媳妇,结果被他爹一顿好打。


    “容绪。”


    多说无益,说再多也是枉然。


    当年既然有心无力实在救不了,如今,如今又有何面目提及?


    贺容绪说不出话来,只直直的望着宋禅。


    宋禅叹了口气,只点点头。


    “我明白,往事已矣,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轻重,你放心。”——


    作者有话说:狗血是本命(顶锅盖跑)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哒。


    第56章 支 自由飞翔的野马


    “祖宗诶!”


    叫刚刚那一跳唬的骤然一惊, 脸色煞白的陈公公,眼见宣沛帝带着那位姜嫔娘娘就这么走了,连忙招呼左右:“快, 快跟上!”


    而阿杼这么一闹, 眼下有心情围猎的人也不多。


    人群稍显混乱的挤在一团议论纷纷, 最后还是太子站了出来, 领着众人开始了这场围猎。


    文老大人上了年纪, 自是没有同年轻人一道御马骑射,他连同夫人一起陪坐在下侧, 而卢隐月这会儿也在老夫人身侧。


    “姜家唉。”


    望着宣沛帝带着那位十足任性的所谓姜嫔娘娘离去的方向,文老大人摇摇头, 满眼的失望之余,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到底也曾是名门之后。”


    “更是满门”


    “姜家, 姜家怎么如今却只留下了这般阿谀谄媚,以色侍人, 蛊惑圣心的东西?”


    “不仅没有半分风骨,更是做尽了佞邪小人行径。”


    阿杼如今在朝里朝外的名声实在不好听。


    毕竟试问宫里的娘娘们,谁喜欢成日里没完没了霸占着皇帝, 独得圣宠, 便是什么进贡的好东西都要先挑一遍的姜杼?


    不患寡而患不均。


    阿杼实在招人恨极了。


    又有王皇后对阿杼实在恨之入骨。


    她恨不能阿杼是个洗脚婢的名头传的满大街都是,哪里会为她遮掩?


    最好将她是掖庭宫女、姜府罪奴的身份嚷嚷的人尽皆知, 要是能逼得宣沛帝,碍于名声将阿杼一脚踢开才叫痛快。


    如此, 阿杼的名声能好才怪。


    更有她在寿康宫的“小产”的事,舒太后也实在不愿落个刻薄的名头。


    只有阿杼越是声名狼藉,最好落个人人喊打的名声,舒太后才越是清白无辜, 因而有关阿杼的种种,更是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


    有如此貌美恶佞陪君侍驾,只恐是不祥之兆啊。


    忧心忡忡的文老大人,痛心疾首的说着姜氏的不堪。


    而这字字句句,像无数根针似的刺穿卢隐月心间。


    卢隐月掩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成一团。


    便是指甲嵌入掌心,渗出血迹的痛楚都比不得她此刻的心痛。


    当初姜氏一族,满门血祸,但到底留下的是清名。


    世人多是怜悯和哀叹,更有仁人义士襄助她脱逃可这清誉,如今却被旁人借着姜氏的名头,污的肮脏不堪。


    不能再仍由这丫头顶着姜氏的名头,做尽龌龊之事了。


    卢隐月咬牙咽下种种的悲愤,即便在宫外与睿王结缘,与太子相识太慢了。


    太子之位还有祁王虎视眈眈。


    当今圣上又正值壮年。


    倘若天有不测风云,太子形势不好,又有王皇后一意从中作梗,为她们姜氏洗刷冤名的事,要等到何时?!


    卢隐月慢慢的松开手。


    事到如今,她这个“孤魂野鬼”又何必如此惜身呢?


    原本还因着太子和睿王有些犹豫不定的卢隐月决意进宫。


    便是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哪怕粉身碎骨,只要能让姜氏一族沉冤得雪也在所不惜。


    到底上了年纪,秋日里的风吹久了,文老夫人便有些头痛。


    文老夫人是文老大人的结发妻子,眼见她身子不济,老大人便陪着她一起回去歇息。


    卢隐月扶着文老夫人回去。


    进屋后,她就跪在了二老的面前。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文老夫人是极喜爱秀美端庄,满身书卷气的卢隐月的,连连叫起。


    “出了什么事也能好好说,快起来。”


    “祖父祖母再上。”


    跪着的卢隐月朝二老磕了个头。


    “隐月不孝,却是有事相求。”


    文老大人按下文老夫人欲要起身的动作,他神情冷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卢隐月。


    “月儿,你所求何事?”


    卢隐月抬眸看向了文老大人。


    “祖父,隐月想入宫伴驾。”


    “隐月!”


    文老夫人一惊,随后语气都急了些。


    “圣上如今宫中后妃数之不尽,诸位娘娘们各有手段,膝下诸皇子众多,你又何必掺和这趟浑水!?”


    宣沛帝又不是恨不能将天下貌美之人都纳入宫中的人。


    相反,皇帝与朝臣还是很有几分默契。


    皇子们到了适龄的年纪,若是有意,待衡量一二后,皇帝自会指婚。


    而对于朝事不懈,忠心耿耿多年的老臣,自然也很愿意给几分体面,在他们儿女孙辈的婚事上也愿意抬抬手。


    因此文老夫人就没担心过卢隐月此番选秀的事,当今圣上阅美无数,又不会只盯着她们月儿。


    实在不行,让文老大人豁出老脸去御前求一求,总能有几分体面。


    “当日在王家的寿宴上,你便同睿王相识。”


    文老夫人显然这些日子也为卢隐月的婚事十分的上心,反复思索良多。


    “睿王同你年岁相配,身份不凡,又深得圣上和皇后娘娘疼爱,他还没有娶王妃,你若是有意”文阁老的外孙女,也不能说实在配不上他睿王殿下。


    “祖母。”卢隐月摇了摇头。


    她看着文老夫人,只道:“隐月同睿王殿下只是数面之缘而已。”


    说罢,卢隐月看向了文老大人。


    “祖父,如今祁王殿下同太子蓄意相争,两方势同水火,俨然近乎不死不休,这将来的事,谁一定能保证?”


    文老大人没有说话。


    太子是太子,但到底还不是天子。


    大元朝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


    诸皇子的骨子里像是总带着点桀骜不驯的不服气,想想自开朝以来,历年来被拉下马的太子还少吗?


    更何况,太子和祁王相争的局面,是他们圣上一意放任的结果。


    “宫中的贵人们可不好应付。”


    “你若是入宫求荣华富贵,只怕不比指婚来的身份尊贵。”


    卢隐月神情郑重,她望着文老大人,言语诚恳近乎发誓。


    “隐月此番入宫,不论如何行事,皆不求荣华名利,只愿效仿班章却辇之德。”


    文家如今还当真没人在宫中侍奉御前。


    高门大户玉与宫里总是息息相关,相辅相成的。


    卢隐月生的秀美聪慧又清醒,她若是能入宫文老大人却是当真放心的。


    “此事让我再好好想想。”


    这是成了。


    卢隐月俯首又磕了三个头。


    她身上背着血海深仇,背着平复姜氏清誉的最后希望,实在不能放弃。


    这辈子有愧于卢家,有愧于文家,只愿来世结环相报


    飞驰的黑马撒欢似的跑的极快。


    茫茫的云层像浪花一般翻涌,目之所及都是苍青黛色,绵延的山峰起伏不定,不远处还有几十匹骏马逆着光奔驰而过。


    天朗气清,在这宽阔的猎场内,骑着马奔跑,眼前略过的景物,又像是给都加了一层明亮的色彩。


    这是同皇城中三步一宫,五步一殿全然不同的开阔景色。


    看阿杼不仅不害怕,甚至还越来越兴奋的神情,宣沛帝御马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放慢了速度。


    眼见阿杼意犹未尽,宣沛帝摸了摸她被风吹得凉飕飕的脸,又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暖着。


    “这是你第一次骑马,时辰不宜太长。”


    刚刚不自觉一直绷直腰背挺着,这会儿马慢慢的走动,阿杼也倏地放松了。


    她懒洋洋的靠在宣沛帝的怀里,望着不远处的青山林木。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


    慢慢走了一阵,宣沛帝解开马鞍旁的水囊,喂着阿杼喝了些水。


    见阿杼蹙眉,宣沛帝摇摇头。


    “朕看不见的时候,你不是推脱着不喝就是偷偷倒一些。”


    “如今当着朕的面,总该喝一些吧。”


    “听话,后园还有温泉,到时夜里带你去解解乏。”


    阿杼一听这话,“咕咚”一下就把水都咽下去了。


    宣沛帝自己也喝了一些,随后将水囊挂回马鞍旁侧。


    扶着阿杼坐好后,他勒停了马,将缰绳放在了阿杼的手上,自己转身下了马。


    阿杼一愣,僵硬的握着缰绳,一动都不敢动。


    宣沛帝看着阿杼,阿杼也直愣愣的看着宣沛帝。


    “圣上”


    沉默了片刻后,阿杼又恢复了在宫中时的神态,她就差吚吚呜呜的掉眼泪了。


    “圣上,嫔妾害怕。”


    宣沛帝没有翻身上马或者抱着阿杼下来,只是伸手调整着阿杼的姿势。


    “踩着马镫,握紧缰绳。”


    “阿杼,你不怕它,就能驾驭它了。”


    “现在骑着它,微微晃一晃缰绳,就能慢慢的走了。”


    呸!


    你说的当真轻巧!!!


    阿杼心头立即大骂起了一旁袖手旁观的宣沛帝。


    明明还在宫里的时候,就早就说好了要教她骑马的,只带她跑一圈就算是好好教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负责的先生?!


    若是去收束脩,一定收不到半个铜子,还会被人痛打一顿!!!


    心里骂骂咧咧的阿杼也知道,若是她现在哭一哭,再软声求一求,宣沛帝肯定会放她下来,但阿杼咬了咬唇,努力忍着眼眶里恐惧间不受控制盈出的眼泪。


    她死死的握着手里的缰绳。


    半晌,阿杼僵硬的胳膊才微微晃动,她轻轻抖了抖缰绳,从嗓子里挤出宛若蚊虫般的喝声:“驾~”


    阿杼这一动,她骑着的黑马竟当真开始迈开腿溜达了。


    不远处看着阿杼一个人骑着马的陈公公,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平日里这位姜嫔娘娘便是咳嗽一声,他们圣上都得传御医来仔细问一问。


    这要是从马上摔下来有个好歹呸呸呸,万事大吉,如意万安。


    “圣上。”


    心里直念阿弥陀佛的陈公公,忍不住近前道:“娘娘到底是初次骑马。”


    “这一个人这般骑着,只怕有些不妥,不如让侍卫护持左右”


    宣沛帝只看着阿杼,没有说话。


    也是到了猎场,宣沛帝才猛然惊觉阿杼有什么地方不同的。


    选秀入宫的妃嫔们从前自然都在宫外。


    无论是各个府上的宴会,踏青,祭祀,灯会多多少少都会外出走动。


    便是那些沙鼠都能在边关自由自在的到处乱跑,找个地方随意打洞。


    只有阿杼,她幼年甚至是还有些记不清事的年纪就进宫了。


    宫里面有什么?


    只有四方方的墙和数不清的规矩。


    宣沛帝负手而立,一直握着马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始终没有对骑在马上的姜杼喊停。


    皇帝骑的马自是不会有什么古怪的脾气。


    这匹黑马,更是早早的就被训练出来,专门用来给阿杼练习骑术的马。


    阿杼这般骑着骑着,就没那么害怕了,速度也慢慢的快了起来。


    青山苍茫,人声稀少又天高地阔。


    阿杼自己握着缰绳,吸着裹着冷簌簌气味的风,却压不住那股兴奋和激动。


    天地就在眼前,似乎现在想去哪,只要动一动晃动一下缰绳,她就能随便去哪。


    “怦怦,怦怦——”


    阿杼的心跳声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


    若是阿杼三、四十岁的时候,或许就没有这种激情和冲动了,只会反复衡量利弊。


    但阿杼不是。


    她现在还年轻,正是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年纪。


    满眼都是兴奋的阿杼,握紧缰绳,大胆的一催马腹。


    “驾——!”


    宣沛帝倏地攥紧了手里的马鞭。


    “阿杼!”


    阿杼没有回头。


    看着阿杼这般疾驰而去,头也不回跑远的身影,宣沛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似是无拘无束的要一头扎向山林。


    陈公公:


    他当初以为阿杼就是恨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偏偏又蠢钝了些,手段低劣的宫女为着自己的走眼,陈公公暗暗自责了一番。


    后来,他觉得阿杼忠心耿耿,是个十分听话乖巧的性子现在看着那道骑着马头也不回的身影,陈公公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圣上。”


    陈公公觑着宣沛帝的脸色,开始拼命的找台阶了。


    “娘娘到底是初次骑马一时控制不住也是有的,情急之下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指不定这会儿有多害怕呢。”


    宣沛帝侧首看了一眼陈公公。


    陈公公心里骤然一紧,随后他躬着身,低着头悄悄退在一旁,半个字也不敢多言了。


    同样静静站着的还有卫大统领。


    见陈公公退回来,他更是沉默,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一声不吭。


    宣沛帝不说话,没人敢说话,就连身后御前侍卫们牵着的马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一行人就这么安静的等了片刻,却一直没有等到“悬崖勒马”的一幕。


    宣沛帝轻轻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他只神色如常的淡声吩咐道:“让她回来吧。”


    “是。”


    卫大统领不敢耽搁,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骨哨。


    他鼓圆腮帮子尽力一吹,“嚟——!”


    这特制的骨哨声音嘹亮又悠长,极有穿透力,能传的很远很远。


    阿杼听见了这哨声,黑马也听见了,眼见它开始慢慢放慢了速度,阿杼一怔,试着晃动缰绳,却指挥不动这马。


    不仅如此,黑马还转身了,带着阿杼往哨声的方向奔去。


    那一瞬间,阿杼当真是想跳马的。


    但很快她就清醒了——


    她跳马做什么?她不就是学骑马的吗?她控制不住跑的有些快,不是很正常的吗?


    原路返回的阿杼拼命让自己稳住。


    她甚至还迎着风往外挤着眼泪,等重新又看见宣沛帝的时候,她还想着从马上直接跳下去,扑进宣沛帝的怀里装可怜。


    但宣沛帝的看过来的眼神,让阿杼背后发冷,顷刻间头脑格外的清醒。


    她没敢鲁莽的选择直接跳马——嘘,毒蛇动了,它盘着身子昂起了头。


    黑马慢慢的停了。


    看着马背上那位姜嫔娘娘的神情,陈公公和卫大统领不由的悄悄对视了一眼。


    眼见宣沛帝朝着马走了过去,陈公公和卫大统领带着其他人悄悄的退开了些。


    阿杼坐在马背上没动。


    直到宣沛帝行至近前,朝着她伸出手的时候,阿杼才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被带下了马。


    “跑的真远。”


    听着宣沛帝似是感慨又听不出喜怒的四个字,阿杼努力顺了顺表情,她正想挨过去撒娇卖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有些腿软,甚至兴奋劲儿一落,身上哪都不得劲。


    尤其大腿两侧,火辣辣的刺痛。


    阿杼这下哭的真有些真心实意。


    她踉跄的扑在宣沛帝的怀里。


    因着两条腿又软又疼,阿杼是真的站都站不住,吚吚呜呜的哭了起来。


    “圣上,嫔妾都要吓死了。”


    “呜呜呜,您明明说好要教嫔妾骑马的。”


    “结果,结果您忽然撒开手就不管了,留嫔妾一个人在马背上。”


    倒打一耙的阿杼委屈的不行,小珍珠似的眼泪扑簌簌的掉。


    “嫔妾一个人骑着马,只能傻愣愣的僵着身子坐着,更是连动都不敢动,之后它又跑起来。”


    “刚刚在马背上的时候,嫔妾一时想着会不会摔得稀巴烂,一时又不知道这马会把自己带去哪呜呜呜,嫔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圣上。”


    阿杼使劲抱着宣沛帝,抬头间委委屈屈又可怜巴巴的的道:“您不能在把嫔妾一个人丢下了,呜呜呜,圣上,嫔妾真的害怕极了。”


    宣沛帝托着阿杼。


    听着她吚吚呜呜的责怪,他看着阿杼的眼睛,反问了一句,“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阿杼只一口咬定真的,连连点头,“嫔妾什么时候骗过圣上?”


    “嫔妾真的害怕极了。”


    “圣上以后不能再这么丢下嫔妾一个人担惊受怕了。”


    慢慢的摸着阿杼的头,宣沛帝点了点头。


    呜咽的说着自己清白无辜的阿杼,霎时松了口气。


    宣沛帝也似是完全相信了她的话,只颔首间喝道:“来人,将这畜生拖下去处置了。”


    “圣上!”


    阿杼下意识的拦了一下。


    宣沛帝看向阿杼,神情似是有些奇怪。


    “朕选了它。”


    “便是想着能你能骑着安稳,让你高兴些。”


    “但它如此不通人性,不服管教,肆意妄为,还留着它有什么用?”


    阿杼仰头看着宣沛帝,躲不开他眼睛。


    宣沛帝的眼仁不似阿杼一般是带着点琥珀色,甚至较寻常的人的都要黑些。


    黑沉沉的眼睛,这般死死的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无外乎阿杼会情不自禁的用毒蛇相比拟了。


    阿杼心里拔凉拔凉的,但她却硬着头皮没退,脸上一副胆怯又仁慈的“圣母”样。


    “圣上。”


    “万物有灵,这马多可怜啊”


    见宣沛帝不为之所动,阿杼便立即换了意思,软声道:“更何况,这是它的第一次,也是圣上和嫔妾的第一次。”


    “您第一次带着嫔妾同乘一骑。”


    “圣上,嫔妾一贯是个贪心的。”


    阿杼挨着宣沛帝,那模样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您待嫔妾万分垂怜,嫔妾记在心里,因而自从侍奉您开始,嫔妾总想着能留下和您相关的一切”


    “这是您第一次做“先生”,尽管您丢下学生了,但学生还是想留下它。”


    阿杼的大眼睛里噙着泪央求的时候,甭提有多可怜了。


    她又这么口口声声的拿着“第一次”泪眼婆娑的连番求情,宣沛帝到底还是松口了。


    “下不为例。”


    “是是是。”阿杼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圣上真好。”


    估摸着前头围猎的时辰也差不多,宣沛帝便要带着阿杼回去,但阿杼却摇着头,死活不愿意上马了。


    “圣上。”


    阿杼红着脸,颇有些难为情的凑到了宣沛帝的耳旁。


    “嫔妾,嫔妾的腿两侧蹭伤了。”


    宣沛帝:他当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呀,还敢不敢骑着马不管不顾的跑了。”


    阿杼一脸委屈,鼻子和眼睛都红了,眼泪更是说来就来。


    “嫔妾又怕又疼,圣上您还数落嫔妾。”


    见阿杼真的难过了,宣沛帝伸手擦着阿杼的眼泪,低声道:“都是朕的不是。”


    “朕不该撒手让你一个人骑马的。”


    “今日不骑马了,咱们一起坐撵轿回去,好不好?”


    阿杼这才破涕为笑,片刻的功夫后,她被宣沛帝抱着上了撵轿。


    一直到松绣轩,待传了御医开了药,宣沛帝才走。


    因着这药还有外敷的,镇痛消肿用新鲜的年麻叶最好,所以专门还让九龙园的人去采了这草药制药贴。


    屋外,端着盆热水准备再仔细给阿杼擦洗身上的绿芙,便看见一行穿着医女服饰的人走了进来。


    御医都是外男,自然不能上手给妃嫔的**验看伤口或是上药,这些医女便是专门做这些杂事的人。


    绿芙带着人进去。


    而一时冲动,搞得自己连外头的热闹一时半会儿都看不成的阿杼,蔫蔫的躺在榻上等着敷药。


    她胡思乱想的发着呆,也没留神周围有个什么动静。


    直到她听到一声即便再轻也掩不住激动的声音响起。


    “六姑娘。”  !!!


    听着这称呼的阿杼悚然一惊。


    如今还唤她六姑娘的,只有姜府的人了!


    她定睛看去,却见那是个生的脸小,眉毛淡淡的年轻医女——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摸摸小宝贝们,感谢大家支持。[红心][红心][红心]


    第57章 持 成双成对的香囊,真有意思


    顾忌着屋内还有其他的人, 唤了一声六姑娘后,这淡眉医女也不敢多说话。


    而看上去十分稳得住,神情镇定打量这医女的阿杼, 实则心里一片慌张和茫然。


    阿杼是真的以为, 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姜府所谓的那些故人了。


    或者说, 即便真的见到了, 就凭阿杼在姜府不过区区几日的功夫, 她能记得多少人?


    眼见用在腿侧外敷的膏药已经制好了。


    几名医女恭敬捧着药过来,就要褪去阿杼的衣裳好给她的伤处上药。


    阿杼佯装有些难为情的咳嗽了两声, 伸手拉了拉衣袖的下摆。


    “咳咳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势, 倒也不必这么多人伺候。”


    阿杼像是随手指着就近的医女道:“就留她一个人在这上药就行了。”


    难为情偏又佯装镇定的阿杼,脸颊泛粉, 软乎极了。


    看着她这般模样的绿芙,使劲抿着唇压住了笑意, 只点头应着是,随后便带着其他的医女出去了。


    待殿门关上,这淡眉医女看着阿杼, 又看看她腿侧蹭出来的伤, 一时间眼泪却是情不自禁“哗哗”的往外流。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发抖,轻轻给阿杼腿侧伤处敷着药, 眼泪汪汪间哽咽颤着声道:“姑娘,您受苦了。”


    这句话听的阿杼也是鼻子一酸。


    毕竟身份再怎么假, 这十几年来阿杼为着这个身份吃的苦却是实打实的。


    一脸动容的阿杼拿衣袖擦了擦眼泪,她看着这医女,似是有些眼熟,又颇有些踌躇的道:“你是”


    “姑娘, 我是春燕啊。”


    这淡眉医女望着阿杼,连连道:“您说过的早莺争暖树,新燕啄春泥的春燕啊。”


    春燕?


    这名字真的很是熟悉。


    阿杼又看着她那两条实在叫人印象深刻,极淡,极淡的眉毛,猛然间有了印象。


    当年她刚入府伺候姜六姑娘的时候,夜里为抢一块剩下的糖糕,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起了争执。


    她气不过骂那小丫头没眉毛,结果钱妈妈还打了她两巴掌。


    “春燕!”


    还说故人能有几个,不想这还真让阿杼遇见了,她止不住的惊讶。


    “竟然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见六姑娘想起了自己,又哭又笑的春燕飞快的点着头。


    “姑娘,是我。”


    不等阿杼再问,春燕就将自己的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当年府里府里突然遭了灾,夫人给了我娘一笔银子让带着姑娘您趁乱赶紧走的。”


    “不想那些官兵、衙役来的实在太快,又死死的盯着名册,里里外外一个都不放过,奴婢实在是,实在是”


    便是先帝震怒,下旨将姜府抄家问罪,但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乌泱泱一大堆,自然不会丧心病狂到都杀了。


    府上抄家之后,按例,她们这些人大多就是再被卖一回。


    “夫人给的银子,我娘给了我姑婆一些,让她在发卖的丫鬟里买了我。”


    “后来姑娘从天牢到教坊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四处打点着想法子,可确实是实在,实在没办法,后来姑娘您又入了宫”


    流着泪的春燕一脸羞愧的望着阿杼。


    “奴婢和奴婢的娘,实在愧对夫人,愧对姑娘当年想着奴婢若是入宫为奴,也好与姑娘您相互有个照应,结果宫里的嬷嬷们却压根就不要奴婢。”


    “因着我娘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粗通药理,奴婢之前也跟着学了些”


    “后来又想法子塞了些银子,在这园林的医署里留了下来,想着到底能同皇家沾点边,能不能有希望再见姑娘一面”


    “天可怜见,终于遇见了姑娘。”


    春燕笑着擦着眼泪。


    “姑娘如今还是贵人了,真好。”


    想想至今竟然还有人为着姜府的事日日夜夜的担心、记挂,奋不顾身似的试图救出那位真正的姜家金枝玉叶。


    阿杼忍着膏药敷在腿上的刺痛,落着泪却不肯松口。


    她更是当着春燕的面,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姜杼的身份。


    她就是个嫉妒、虚荣,小肚鸡肠的吝啬鬼。


    她心中有怨,有恨。


    她什么都没有了,只作为姜氏的孤女一人入宫。


    她为着姜杼这个名字,为着罪奴的这个身份,生生跪在宫里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今日的一切都是她豁出命争来的。


    这就是她应得的,说什么她都不会让的!


    看阿杼落泪,春燕却不敢再哭了。


    “姑娘,这会儿时辰有些久了。”


    “奴婢,奴婢实在不敢耽搁,明日再来为您换药可好?”


    见阿杼点头,春燕收拾了东西退出了殿。


    冯贵妃不在,阿杼身边暂且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落着泪的阿杼脸一转,心中已然开始权衡起怎么处理春燕了。


    隔了十几年模样大变的阿杼,倒是不怕被曾经姜六姑娘身边伺候的过的丫鬟,戳穿自己的身份,她只是想无缘无故的,这么巧就在这遇见个故人?


    是的,阿杼疑心病其实一点也不轻。


    毕竟谁自知死罪活了这些年,也实在轻松不起来。


    除了不得已得忠心耿耿,肝脑涂地,誓死效忠贵人之外,这宫里的其他人,阿杼谁也不信。


    在掖庭这些年,她身边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


    如今阿杼身边没人懂得多少药理,春燕又是这般为着姜六姑娘忠心耿耿的忠仆。


    甚至只要阿杼肯开口,她自是能很轻易的就带着春燕回宫。


    但是吧


    推己及人,阿杼心知肚明嚷嚷着忠心的自己是个什么倒霉玩意儿。


    对这种送上门来还顶着“忠心耿耿”名头让人动容落泪的忠仆,阿杼的心里面还真是不太踏实。


    再看看吧。


    阿杼咬着自己的手指认真思索起来。


    要是春燕当真有所求,见她迟迟不开口带人回宫,这个春燕总会自己开口的。


    青榴和绿芙绕过屏风进来,却见阿杼哭的眼睛红红的模样,两人一惊,连连问道:“娘娘您还有哪不舒服?”


    “可是那医女敷药的时候力度不当?”


    “没有,没有。”


    阿杼咬着唇,“就是我自己如今半点不耐疼,明明只是骑了一趟马却只能躺在这,前头猎场的热闹”


    颇有几分羞恼的阿杼直接扭过头,不看绿芙和青榴了。


    她只蒙着被子,闷闷的道:“这药敷了以后凉凉的,不疼了。”


    “你们别忘了替我赏她们。”


    青榴和绿芙相视一笑,随后应道:“是。”


    说罢,一个留下在床榻旁候着,一个取了荷包去赏人


    躺在榻上养伤的阿杼可惜了围猎热闹,那还真是大热闹。


    祁王赢了太子,哪怕赢得不多,就一头鹿。


    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赢了就是赢了。


    而宣沛帝瞧着这个结果,脸色未变,只笑看祁王,为这个儿子自豪一般夸赞他勇武。


    “都说君无戏言,朕允准谁拔得头筹就能应他一件事,如今也不例外,瑁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无数目光死死的盯着高台上那道英姿挺拔的身影——


    祁王会要什么?是江南道的赋税之事,还是有心阁老之位的空缺,亦或是祁王妃之位的人选?


    万众瞩目中的祁王,看着坐在皇后下首,满脸为他骄傲的张贵妃噙着笑对他微微一颔首。


    祁王心中打定了主意,一撩衣袍,对着宣沛帝跪了下来。


    “儿臣还当真有事相求。”


    宣沛帝点点头,只道:“但说无妨。”


    “儿臣想让父皇还有母妃,尝尝儿臣亲自猎回来的这头鹿。”


    “就是这件事?”


    祁王笑的很有几分赤子心诚,连连应道:“是。”


    宣沛帝笑着点了点头。


    他环顾四周,朗声笑道:“好,今晚设宴,主菜便是祁王亲自猎来的这头鹿。”


    眼见宣沛帝高兴,其他人自是个顶个的一脸高兴。


    各个对着祁王赞不绝口,夸他英武,赞他纯孝。


    张贵妃昂首看了一眼侧首看过来的王皇后,她眉眼含笑的扶了扶鬓边的步摇。


    王皇后哪里会当众失态,只神色从容,笑着看向祁王。


    看着一片仁孝称赞声中走过来的祁王,太子轻轻按住身边一脸愤愤不平的睿王,笑道:“三弟果然身手不凡,英武非常。”


    祁王也笑,颇有些“谦逊”的说道:“皇兄过誉了,此番不过险胜而已,今晚上您可要赏脸,好好尝尝这鹿肉。”


    英王擦着手上的血走了过来,一脸笑意的接过话,“诶,三哥,咱们都是兄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先说好,这鹿肉可得有我的一份,我胃口可是大的很。”


    看英王与太子还有睿王站在一侧,安王也走上前,站在了祁王的身侧。


    安王一贯就是个老实的性子,寻常时候话也不多,所以祁王依旧自己开口。


    他笑着连连应承:“好说,好说。”


    “若是四弟你能吃下这头鹿,为兄便是再去猎一头又何妨?”


    眼见高台下“兄友弟恭”的热闹,自围猎开始就在高台上一直眼巴巴看着的七皇子也耐不住了。


    等宣沛帝圣驾一走,他就跑下高台,同几位兄长见过礼后,他抓着祁王的衣袖,央求道:“三皇兄,我也想去猎鹿。”


    “好!”祁王笑着牵起了七皇子的手,干脆的道:“走,为兄带你去猎鹿。”


    看着祁王带着两个弟弟走了,睿王心里实在不痛快,他哼了一声:“一个闷不做声的狗,一个就会同父皇卖乖的蠢货。”


    “明瑧。”太子不赞同的看了一眼睿王,“到底都是你的兄弟,何必这般言辞刻薄?”


    英王打着圆场,随后就提出去拜见皇后娘娘,毕竟他的母妃赵婕妤唉,英王只能是感激涕零,再三谢过王皇后的照拂。


    宣沛帝一走,围猎场上自然更是热闹。


    舒太后也不忘传了舒家的子侄带着那对姐妹花来觐见。


    “筠雅,筠慧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明明生着相似的模样,但通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个生的明艳动人,一个温婉秀气。


    舒太后看着一左一右仪态端方又不失清韵的两个姑娘,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


    许是同少时的宣沛帝就不亲近,如今又生着许多隔阂的缘故,舒太后和宣沛帝的和睦更多的只是因着利益的绑定。


    如今外敌尽去,两人地位也扶摇直上,越发的尊崇,但舒太后和宣沛帝之间的利益却变得“分割不均”。


    舒太后觉得宣沛帝给的太少了,偏偏再多的宣沛帝不肯给。


    既然讨要不得,舒太后干脆就自己想法子来拿!


    这对姐妹花若是用的趁手,舒太后不介意好好的推她们一把,甚至贤妃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让那个没用的东西让出来的。


    “晚上皇帝会过来请哀家赴宴。”


    刚来宫中就让阿杼上了嘴脸,狠狠栽了一个大跟头的舒太后,难得笑的有些慈祥。


    “你们姐妹两人就在哀家身边伺候,到时候与圣上见礼。”


    这对姐妹花是姨娘生的,她们两人很清楚自己得脸是为着什么,自然不会有半分的推拒,都是很羞涩的点头应道:“是。”


    阿杼爬上龙床的版本,宫中传言已经不下十个了。


    即便实在不耻她的下作手段但眼见她如今十分得宠,这条路,总归是有人忍不住动心的。


    在舒太后心里,只要能赶紧除去姜氏女这个蛊惑圣心的“逆党”孽障,无论什么法子,好不好的自然都是必要的牺牲。


    得了舒太后示意的李嬷嬷,自然不忘领着这对姐妹花下去,好生暗示调教了一番


    松绣轩


    蹭出来的伤到底没有那么重。


    等用过午膳服了药,晾着伤口敷了药浅浅睡了一觉醒来的阿杼,缓过力气,已经能自如的活动了。


    腿上的蹭伤像是断断续续的红绸似的,好在没有破皮,还有一两点断线似的红玉珠般已经凝固的小小伤口。


    忙活完前面一摊事的宣沛帝,自然毫无意外的到了松绣轩。


    都说眼见为实,他自是亲手按着阿杼,仔细检查了一下她腿上的伤。


    阿杼红着脸,扭过了头,只当自己看不见这场景。


    玉团的凝脂雪肤上染着粉红、红绸,还有磕碰的淡淡青紫看着,看着,这呼吸声就沉了些。


    总之这辈子的荒唐,只当真全数落在了阿杼身上。


    当热气忽然扑在腿根的时候,抖了一下的阿杼一下就瞪大了眼,随后她一脚就踢了过去。


    宣沛帝抬手就接住了阿杼的腿。


    直到连番在她腿侧留下好几个痕迹,才心满意足的慢慢的抬起了脸。


    见阿杼扭过头耳朵通红的不说话,对这红耳朵模样也喜欢的不得了的宣沛帝,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朵。


    “晚膳去前殿尝尝鲜,到时候身子也能暖和些。”


    见阿杼没说话,宣沛帝又自言自语似的道:“以往围猎都是三五日的功夫,这回是留三日还是五日好?”


    一听这话,装死不理人的阿杼一下就活过来了。


    “圣上,三日的功夫够做什么?”


    阿杼黏糊糊的亲了亲宣沛帝的唇侧,眼睛眨啊眨的,声音都像能拉出糖丝似的。


    “圣上原本答应教嫔妾骑马打猎的。”


    “还有,还有泡热汤泉如今嫔妾光是养伤都得一日。”


    宣沛帝不言语,只眼神不清不白的看着阿杼。


    阿杼主动伸手揽着宣沛帝的颈侧,又连连亲了好几下,央求道:“圣上,英明神武的好圣上,求您了,您最好了,咱们在这猎场多留些日子好不好?”


    黏糊糊又蹭了一身甜香的宣沛帝,脸上有了笑意。


    他抱着阿杼,笑着点了点头,“好。”


    在这猎场里的阿杼当真是十足的贪新鲜,胆子也大。


    眼见腿伤不重,她就想晚上跑去热汤泉看看,毕竟这稀罕玩意儿她在宫里的时候只听过,没见过。


    耐不过阿杼挨挨蹭蹭的歪缠,宣沛帝自是满口答应了下来,说等晚宴后,就带她去长春阁。


    只要阿杼在的地方,那就像是个富贵锦绣的香软红尘,稍不注意,这时辰就“嗖”的一下过去了。


    知道舒太后看不惯更是见不得阿杼,宣沛帝也不想带着阿杼让她白受一肚子窝囊气。


    伸手又揉了揉阿杼,宣沛帝嘱咐阿杼自己坐着撵轿去前殿,随后他起身整了整衣衫,自去了景寿园同舒太后“母慈子孝”。


    *


    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宣沛帝,舒太后只笑着让他起身。


    不仅不急着动身,她还让宣沛帝坐下时又道:“头晌,你舅父就让武儿送了些螺春茶来,怕你忙着不敢去打扰,便都送到哀家这来了。”


    “窖藏了三年,如今正是风味正好的时候,皇帝尝尝?”


    舒太后体面的时候,宣沛帝就不会先坏了这层体面。


    他坦然的点点头。


    很快,舒筠雅同舒筠慧这姐妹两,一人捧着茶盏,一人捧着茶点就走了进来。


    都不用近前看,光是隔着几步闻到脂粉香就知道来奉茶的绝对不是什么宫女。


    但神情冷肃的宣沛帝,还就当真是格外的“不解风情”。


    他看都没看这姐妹两人,只伸手端起了茶盏,掀开茶盖后嗅了嗅茶香,就对着舒太后赞道:“果然是好茶。”


    舒太后已经快挂不住脸上的笑了。


    她笑着,眼神却颇有些冷的看着舒筠雅和舒筠慧。


    她都已经这么费心了,更是朝着皇帝服软似的低下了头。


    若这两个没用的东西还是这么不争气


    “圣上。”舒筠雅硬着头皮上前,冲着宣沛帝施了一礼,她努力笑的自然甜美些:“筠雅见过圣上,圣上如意吉祥。”


    一旁的舒筠慧也不忍让舒筠雅一个人难堪,抱着同进同退的念头,她也上前施了一礼。


    “筠慧,筠慧见过圣上,圣上长乐未央。”


    宣沛帝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哒”的一声,听得姐妹两眼皮子一跳。


    宣沛帝本就极具压迫性。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都是一派不苟言笑冷肃的神情,若是皱眉或是冷冷的看一眼,就够吓人的了。


    反正阿杼这个“二皮脸”刚入含元殿奉茶的时候,那是二话不说,“咚咚咚”的最费膝盖。


    这不,旧事上演,宣沛帝还没说话,这对姐妹花也吓得慌慌张张的跪了。


    舒太后尽力维持着体面的笑道:“皇帝,这两个丫头就是你的表妹,你之前见过她们的,之后一直拘在府上。”


    “你舅父这不是想着如今她们年纪大了,也该出来走动走动,才让武儿带了人来围场。”


    “到底是民间都说女大十八变。”


    “别说你乍一看不认得,就是哀家今日一见,都没认得呢。”


    宣沛帝看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舒太后硬是挤出笑啰啰嗦嗦的说了一通,脸上便也挂上了合适的惊讶。


    “原来竟是舒府的两位表妹。”


    宣沛帝抬了抬手,让两人起身:“朕只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宫人呢。”


    舒太后和宣沛帝言语间不轻不重的斗法,做了筏子的舒筠慧和舒筠慧自是不敢多言。


    眼见舒太后一心一意的要塞了人到身边,宣沛帝嘴上不咸不淡的应付,实则心里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毕竟不管面前是什么美味佳肴,被人强塞进嘴里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好吃。


    正借着时辰不早了,有意推脱起身的宣沛帝,冷不丁的却瞧见了舒家这姐妹腰间系着的香囊。


    这香囊是成双成对的,姐妹二人的腰间各自系着一对。


    粉底白缎的香袋下是如意结扣和垂丝状的黄穗,中间还配着枚玲珑剔透,成色极好的玉坠。


    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这对香囊自是不值得宣沛的惊奇。


    但这香囊上特殊又繁复的纹饰宣沛帝记得自己在哪见过。


    在哪呢?


    什么时候,这些香囊之类的东西也值得他这般在意?


    宣沛帝的记性当真很好。


    他几乎是顷刻间就想到了——他曾经在一个蓝底白缎,颇为陈旧的香囊上见过。


    这个香囊是阿杼的。


    是他的阿杼年幼之际就带入宫中,一直贴身藏着,更是宝贝的不得了,慌慌张张的寻了数次,说什么都不肯换的香囊。


    什么样的香囊这般风靡京中,能让贵女尽皆佩戴?


    甚至这对香袋看样子还是一对的呵,真是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的支持,握爪,抱拳。


    第58章 晋 阿杼:滚!我都不要了(狗血)……


    景寿园


    本来起身欲走的宣沛帝, 心念微动间重又稳稳的坐了回去。


    他打量了一眼站在眼前的这对姐妹花,随即又看向她们腰间的香囊,说道:“你二人这般相像, 便是绣活技艺都这般同样精湛?”


    谁料宣沛帝的这句话问完, 舒筠慧和舒筠慧却是齐齐有些红了脸。


    这姐妹二人对视一眼, 筠雅最先伸手解下了腰间的一只香囊。


    她粉面含羞, 微微有些发颤的双手捧着, 送到了宣沛帝的面前。


    而另一侧的筠惠也是,她垂着眼将香袋解下, 轻轻的送到了宣沛帝面前。


    宣沛帝倒当真伸手接了过来。


    这般细细一看,确实与阿杼那只香囊上的暗纹一样。


    “圣上”


    筠雅这会儿已然是桃花红似的一张脸, 她看着宣沛帝,眼神也带着点羞意。


    “人间连理枝, 却道成双对。”


    这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听得噙着笑的宣沛帝眼神发冷。


    舒府的姑娘们脸皮薄, 上首的舒太后已经笑的开怀的模样。


    “瞧瞧,这可不就是天定的缘分,这对香囊可是承恩侯府送作这姐妹两的及笄礼。”


    “这般成双成对的好意头, 皇帝既然如此喜欢, 何不让她们长伴左右?”


    承恩侯府送的是,他倒是忘了, 宣沛帝颔首,这些所谓的世家贵族, 高门大户,总爱用些特制的繁复花纹彰显不同身份。


    殿内所有人都笑。


    心中暗暗得意,就知道没人能抵挡的了这对姐妹花的舒太后笑的扬眉吐气。


    亲手送出香囊的一对佳人,自是笑的含羞带怯。


    便是宣沛帝也在笑, 他死死攥着香囊的手青筋暴起,似乎都因发笑到有些抖。


    见宣沛帝接了香囊,自觉成人之美,心满意足后的舒太后总算肯动身了。


    宣沛帝先出的内殿。


    舒府的姐妹花还在后面一左一右的伺候着舒太后起身。


    而得了吩咐,脚步匆匆离去的陈公公心头颤颤,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去办差事。


    *


    这会儿阿杼也从松绣轩出来了。


    想想大殿内人来人往的,偏偏他们稍微得了空就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看——


    不是在那端着忧国忧民的派头,欲言又止的对着她摇头叹息,就是相互之间眉来眼去,挤眉弄眼又悄悄嘀咕那些嚼她舌头,说些烂糟糟的话阿杼有意拖沓。


    看时辰还早,她连轿撵也不坐,就这么慢悠悠的走着,只当优哉游哉的在这一路赏着风景了。


    结果就这么往勤德殿去的时候,还遇上了旁的女眷。


    阿杼如今是宫里正儿八经的娘娘。


    不管是京中哪家的贵女遇上她,自然都是只有行礼的份。


    “松阳卢氏之女参见姜嫔娘娘。”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只跪在脚边侍奉自己的丫鬟,卢隐月屈膝行了福礼。


    “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只听清“松阳卢氏”四个字的阿杼,呆呆的愣在了原地,她脑中熟悉的剧痛袭来,但这一次却之前不同了——


    那个恨不能用尖锐刺耳的嗡鸣声挤爆她的脑袋,那个神出鬼没,每次一响都会给她带来灾祸,那个像鬼一样缠着她不放的阴邪之物,清晰的发出了声音了。


    【“嘀——!”】


    【“再次检测到宿主姜杼出现,身份为待选秀女,宫斗成就系统正在进行绑定”】


    【“滋滋滋——检测系统已绑定原有宿主“姜杼”,无法二次绑定宿主姜杼”】


    【“请重新进行核实。”】


    痛感慢慢减弱,远不如第一次强烈不对,第一次这么头疼发作,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也是因为松阳卢氏?


    那会儿是是在王家的宅院门口,听到这几个字以后。


    见阿杼呆呆的不说话,而卢家的姑娘还在那屈膝行着礼,身旁的青榴连忙轻轻的拉了拉阿杼的衣袖。


    “娘娘,时辰快到了,咱们入殿去吧。”


    阿杼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后被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


    卢隐月直起身,她身后伺候的丫鬟莲心神色却有些不满。


    “咱们姑娘好端端的走着呢叫人行礼却无缘无故的不让起,这位姜嫔娘娘真是”


    “莲心。”卢隐月听着姜嫔这两个字心头微微刺痛,她微微沉着脸,“不可妄议贵人。”


    莲心低着头应道:“是。”


    一看这位姜嫔娘娘就很不好相处的模样,卢隐月同莲心这主仆二人便决定换条路。


    结果她们还没走几步,忽而又听到身后传来喝声——


    “站住!”


    眼见是那位姜嫔娘娘气势汹汹的折返,莲心整个人脸色霎时青白一片,只想着是不是刚刚的嘀咕声叫这位娘娘听见了。


    莲心这会儿吓得浑身都有些抖,卢隐月拍了拍莲心的手,随后微微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莲心的身前。


    生的秀美端庄的卢隐月神色如常,她朝着阿杼微微颔首:“姜嫔娘娘。”


    “不知姜嫔娘娘这般去而复返,可是有何吩咐?”


    “你们都下去,本宫同卢姑娘有话要说。”


    扶着阿杼的青榴却没第一时间离开。


    来的时候,青榴和绿芙就对前来赴宴的贵女们好生熟悉了一通,以便提醒她们娘娘。


    卢隐月是文阁老的外孙女。


    圣上对这位文阁老可是再三恩赐,逢年过节宫中都有礼专门赐去府中的。


    “娘娘,这位是文阁老的外孙女,前不久才入京的”


    听着卢隐月这显赫身份的阿杼却没有犹豫又重复一遍。


    “都下去。”


    青榴不敢多言了。


    她领着宫人们退了下去,而卢隐月也让莲心先去一旁等着。


    目光相接默然片刻,阿杼同卢隐月一道往不远处的望林亭上走去


    黄昏中的残阳像是卷了层血色,金红交织的甚至有些刺眼。


    站在亭中的阿杼无暇看着山丘金陵的壮丽景色,只直勾勾的看着卢隐月。


    从入宫之际就差点害的阿杼一命呜呼的鬼东西,阿杼是做梦都想除掉,但


    阿杼现在脑子里像是挤进来一只手,来回翻腾着搅和思绪成了一团浆糊,还有连绵不绝的隐痛,来回拉扯着她的注意力。


    进退维谷的阿杼颇有种想问又不敢问的踌躇,就这么转身走却又实在不甘心。


    明明有太多太多的话都挤在嘴边,阿杼此刻却连一句有用的都没法说出来。


    卢隐月也看着阿杼。


    入京前,卢隐月是真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种场合下,再次见到那个胆怯又灰扑扑的丫头也好。


    为姜家平反,她需要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卢隐月最先朝着阿杼露出了个笑容。


    她颇有些感慨的道:“大丫,没想到你如今已经是圣上身边的娘娘了。”  !!!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看着气定神闲,永远都高高在上又优雅端庄的姜六姑娘,阿杼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有些发颤。


    该来的还是来了。


    真正的姜六姑娘,永远都是阿杼需要仰望的人。


    阿杼嫉妒姜六姑娘,那些嫉妒就像是小虫子钻进她的心里日日夜夜的撕咬。


    年幼之际第一次踏进姜府的时候,她就在嫉妒姜府这些金枝玉叶的高门大院,锦衣玉食,绣花软卧,珍馐佳肴。


    她当时做梦都想成为这样的贵女,过上这样富贵的好日子。


    后来她倒真捡着旁人不要的身份,如愿以偿了。


    不管暗地里自欺欺人多少次,阿杼永远都知道,姜氏终究不是她的身份。


    她就是个庄子里奶嬷嬷的婢生女甚至为着护住姜六姑娘的平安,她娘都不要她了。


    甚至哪怕是宫中,一开始,皇帝是为着姜氏才下旨让她入宫的。


    也是为着姜氏遗孤的身份,才在那点垂怜之下,允准她去御前侍奉她顶着这个身份所有的荣光,都是偷来的。


    就连脑子里的那个鬼东西,也因为她是假的,所以才硬生生的往死里折磨了她这么多年,每时每刻都盼着她倒霉送命遇见正主,即便还隔着人,它都肯清楚的说话了。


    惯会伏低做小,阿谀献媚的人,有所谓的傲骨和胆气吗?


    没有。


    “狗仗人势”的胆子也不过是场空。


    阿杼死死的攥着拳头。


    就像是凭着那点虚伪的小人脸皮,生生握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勇气和体面。


    “本宫是圣上亲封的姜嫔娘娘。”


    此刻的阿杼像是鼓起肚皮的癞蛤蟆一样,拼命的鼓着那层薄薄的胆气,虚张声势。


    “本宫更是从未,从未见过你!”


    “卢氏,你敢这般僭越无礼,你,你,你放肆!”


    阿杼的色厉内荏听的卢隐月笑了。


    她神色从容,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阿杼。


    当年刚入府的阿杼就像个小老鼠一样的胆怯又贪婪。


    她出身卑贱,眼界不宽,胆气不足,因而对着府中的富贵满眼的嫉妒艳羡渴望,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敢用眼神偷偷的看。


    从前是这样,现在是,想必将来也是。


    她不是姜氏一族的人。


    她依旧还是这样的性情。


    她只会用着这个身份曲意逢迎,成为蛊惑圣上的红颜祸水令姜氏蒙羞。


    卢隐月朝着阿杼走了一步,阿杼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若是娘娘从未见过我,又何必再三出言留下?”


    见状,卢隐月却是轻叹了一声。


    她看着阿杼,此刻却是神情认真的说着真心话。


    “大丫,当年我年纪尚幼,骤逢灾祸间六神无主,慌慌张张间只会哭。”


    “她们做的所有决定更是从未问过我。”


    “我只是糊里糊涂的被裹挟着出逃,如今,我能做主了”


    阿杼死死的攥着掌心,头晕目眩间喉咙间更是一片腥甜。


    看着神色郑重的卢隐月,阿杼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扭曲,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从前你做不了主,哈哈哈,你做不了主,所以能干脆的一走了之。”


    “现在你又回来了,还是高门贵女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为什么要回来?!”


    整个人的平静都像是被踩成稀巴烂的阿杼目眦欲裂,眼里血红一片,她压着声音却抑制不住的发颤。


    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攥着这个身份咬牙坚持了这么多年。


    可现在什么都有的姜六姑娘,却还要回来同她抢!


    “你已经是卢氏的贵女了,你甚至还有文阁老这样的祖父,你凭着这个身份,想要什么样的日子没有?”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同我抢呢?”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了姜氏!”


    卢隐月的眼里也有了泪。


    她看着情绪激动到有些失控的阿杼,不进反退。


    “为什么回来?”


    “自是为了姜氏平反,为了姜氏重换荣光。”


    “为了,为了往后能告慰姜氏满门的在天之灵,为跪在姜家众人灵位前,正大光明的祭拜他们,为他们上柱香。”


    那我呢我这么多年算个什么?


    自私自利的阿杼这一刻也只想着自己。


    她泪眼朦胧之际却是恨恨的看着卢隐月,声音嘶哑的笑了起来。


    阿杼恶狠狠的道:“想去烧香你自去便是,烧上三天三夜也没人管你!”


    “我为着姜氏罪奴的身份,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苦你现在一句话,说换回来就换回来?”


    “休想!”


    “我告诉你,你是在做梦!”


    “我不会让的,我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卢隐月看着宛若“疯狗”般龇牙咧嘴,不通人性的阿杼,慢慢的拭去眼泪。


    “大丫,你娘这些年一直都记挂着你。”


    “这些年她在夜里总悄悄的哭,哭的眼睛都不好了,临来前,还托我看看你”


    “别跟我提她!!!”


    “好,不提。”


    卢隐月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随后看着阿杼,淡淡的问道:“那你腰间的那枚红痣呢?现在还在不在?”


    “你从前一吃南乳瓜就吐的毛病,现在可好了?”


    “你夜里总是”


    “住嘴!”


    已然恨到满身血气翻涌,咬着牙近乎要发疯的阿杼,粗暴的打断了卢隐月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卢隐月清楚的回答着阿杼。


    “这世上熟知你底细的人,现在不光只有我一个,大丫,你自己也清楚的,顶替者与被顶替者同罪。”


    像是倏地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阿杼踉跄的退后几步,她站不稳,慢慢的蹲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看着蹲在那,可怜吧唧哭着呜咽起来的阿杼,卢隐月满是看着蠢笨痴愚之人的无奈和可怜。


    她摇摇头,也近前蹲在了阿杼的身前。


    “自是为了姜家,阿杼,我说过的,我要为姜家平反。”


    “今生今世,我只有这一个心愿,我会不惜一切,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得为姜氏的清誉着想,我要守着他们,要光明正大的为他们守孝。”


    “大丫,这辈子,我的这条命是姜氏的。”


    “欠你的,下辈子还给你。”


    勤德殿


    阿杼身子不适只能回去歇息,实在无法出席围猎晚宴的事,不光宣沛帝收到了消息。


    王皇后也毫不意外的收到了这个消息。


    甚至,王皇后收到的消息还要更多些。


    听着念琴说宣沛帝打发陈公公去打听,王皇后慢慢的展眉一笑。


    舒太后颐指气使的压在她头上,对她指手画脚,动辄责骂教训羞辱。


    还有姜氏那个余孽贱婢,不仅敢当众威胁于她,又狐假虎威的肆意欺辱于她


    都是咬人的恶狗,且都在今日一并同她们算个总账!


    王皇后春风拂面似的笑着端起了一杯酒。


    “撒网这么久,由着这小鱼小虾在眼皮子底下跳来跳去的,也实在厌烦。”


    “既然时候到了,那就收网吧。”


    “是。”


    念琴笑着颔首,悄悄的从殿内退了出去。


    围猎晚宴开始的时候,承恩侯府的五公子因不慎摔伤了腿,只得告病,也实在无法出席。


    高居上首的宣沛帝,神色微微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但看圣上连饮了几杯酒,甚至还喝了鹿血酒的时候,众人只当皇帝心情甚好,一个个的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席间好不热闹。


    许是烛火恍惚的原因,恍神瞧去,倒是陈公公的脸色隐约瞧上去有些青白


    松绣轩


    浑身无力,失魂落魄的阿杼是以腿伤为由推拒了围猎晚宴回去休息。


    眼见阿杼只肯说这么个理由,青榴和绿芙心里也不安稳,于是连忙传了医女来,想着让人给阿杼仔细验看伤处是否还有不妥。


    传来的人自然是被阿杼夸赞手巧的春燕。


    见阿杼神色恹恹的挥挥手,青榴和绿芙便只能退了下去。


    “我腿伤无事”阿杼动了动唇,对着一旁神色担忧,恨不能仔细扒拉查验伤口的春燕道:“你随便应付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听阿杼腿伤无事,春燕松了一口气,但她的转而又有些踌躇不安,神情也有些急切。


    “姑娘。”


    阿杼偏过头,目光淡淡的看向春燕——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


    心态爆炸后一片荒芜的阿杼,甚至还能牵起嘴角笑笑,她有些无所谓的开口直接问着春燕的目的。


    “你莫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还真有。


    阿杼看着春燕从怀里掏出了一封陈旧又皱巴巴的信。


    “姑娘。”


    “今日与姑娘重逢,奴婢回去后就翻出了当年夫人仓促给我娘的东西”


    说着,春燕很是惭愧的将信给了阿杼,低声道:“原本当年就应该要交给姑娘的”


    哦~给那位姜六姑娘的?


    阿杼笑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信,随后毫无顾忌的拆开看了起来。


    说是信,其实更像是蒙冤辩白的陈情和一些证据。


    通篇只有一件事——


    姜府的事是承恩侯府诬告的,他们府上从未同崇德太子勾连意欲谋反。


    说真的,让现在情绪爆炸后的阿杼感同身受的为姜府鸣冤,阿杼做不到,她甚至都不在乎姜府是不是真的无辜。


    阿杼只在乎一点——姜府的事,是承恩侯府告发的。


    承恩侯府是舒太后的姻亲。


    那么当年这桩谋逆冤案,到底是那位舒太后指使的,还是皇帝指使的?


    阿杼学精的东西实在不多。


    她看问题也出奇的简单——崇德太子当年若是不倒,轮得到宣沛帝上位吗?


    能做皇帝的,还能是什么清清白白,慈悲仁慈的好人?


    阿杼握着信的手微微发颤。


    一个扳倒了太子,踏着无数人尸骨上位的皇帝,会冒着动摇他皇位的凶险,一意孤行要为姜家平反?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疑心顿起的阿杼,此刻还想到了她之前“小产”的事——那些时日,她连番呕吐,食欲不振,月信不至这些都是真的,不是她假装的。


    就连她身边侍奉的宫女,都觉得她当真身怀有孕这事,其实是不是真的?


    阿杼神情怔怔然的捂着小腹。


    不过是皇帝不想要一个罪奴的血脉,才让御医矢口否认?


    皇帝只想留着她,谁知道她日日喝药却都除不掉肚子的“孽障”。


    后来眼见她在寿康宫内小产,皇帝才顺水推舟的认下了这事


    她是个荒唐不堪,谄媚逢迎的下贱糊涂鬼。


    为了讨好皇帝,自己也稀里糊涂的不认。


    至于皇帝兴头上会拿些空话哄她这不是再自然不过了吗?


    他对她还新鲜着呢,还享受着她的顺从和讨好。


    几句口头上的空话而已,即便皇帝将来不认,阿杼又能如何?


    说不定到时候,她这个狐媚奸佞,这个千错万错归于一身,蛊惑圣心的罪奴玩腻了的皇帝已经顺应大义,赐死了她。


    想着宣沛帝日日夜夜玩弄着她,毒蛇似阴冷的捂着她的小腹,一边口口声声说他们的孩子,言辞凿凿许诺着将来,一边对着它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阿杼趴在床边,“哇”的一声吐了。


    “姑娘!”


    阿杼推开了春燕,她冷冷的看着春燕。


    “宫中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死里逃生,本宫谁也不信,也没法相信。”


    “不管你是谁的人,本宫只问你,这上面的事,是不是真的?”


    见春燕神色委屈的就要摇头,阿杼咬着牙发狠,“想清楚了!”


    “你若是现在还敢骗本宫,那么这事不管将来说破天去,本宫也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本宫不在乎是不是被当作枪使了,也不在乎到底是谁想对付承恩侯府,本宫只在乎这事的真假,只在乎姜家的仇!”


    原本还神色惶惶的春燕,此刻十分冷静的叩在地上。


    “不敢欺瞒姜嫔娘娘此事确实是真的。”


    “娘娘若有意,尽可去一探真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承恩侯府当年为求自保,借着姻亲之故,诬陷姜氏的事做的并不严密,甚至当年处置此事时,几位阁老也都在”


    瞧瞧,这出现在她身边的,果然又是一个骗子。


    “出去!”


    阿杼将手里的信直接丢在了春燕的脸上。


    “如今话已带到了,其他假惺惺的话不必拿出来恶心人了,滚!”


    春燕仓促的握着信走了。


    浑身一阵阵发冷的阿杼,压根就听不见急匆匆过来的青榴和绿芙说着什么。


    她只是连愤怒都变得轻飘飘到有些茫然。


    原来谁都知道,谁都清楚可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皇帝把她当个玩意儿,握着她在掌心,不断让她讨好挣扎,兴致盎然的逗弄她,又伸手掐断她的未来。


    钱妈妈亲手敲晕她,为姜六姑娘顶罪还不算,她甚至详细的告诉姜六姑娘事关她的一切,好以此来威胁和拿捏她


    原来从到头来,她还是一个糊涂鬼。


    宣沛帝来的时候,阿杼没有起身,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人,神色有些木然。


    而满身酒气,近乎是咬牙切齿恨了一路的宣沛帝,将死死攥着揉成个破烂似的香囊摔在了阿杼的面前。


    “姜杼!”


    想着席间借病避退的贺容绪,宣沛帝深吸了一口气。


    他竭力压着满腔的愤怒,拼命缓了缓,“你最好给朕一个清楚的解释。”


    面对怒火高涨的宣沛帝,从前会为此惶惶不安的阿杼,这会儿却压根就不关心他到底为着什么而愤怒。


    “圣上。”


    阿杼声音轻飘飘的。


    “您有没有,有没有真心想过,要为姜府平反的事?”有没有真的想过给她点希望,真的抬手放她一条生路?


    听着这话的宣沛帝却是怒极反笑,他哑着声笑着走近了姜杼。


    “姜府?姜府?!你现在是要承认同朕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姜府?”


    许是借着酒气,一贯只喜欢装模作样端着的宣沛帝,第一次问出不该他这个身份问的话。


    “姜杼,你对朕,对朕有没有过半分真心?”


    这是又要她伏低做小的顺从讨好吗?


    然后呢,高高在上的施恩般玩弄她一番,随口说着什么笑话,冷眼旁观她为着这个笑话拼命的挣扎?


    “没有。”


    阿杼笑了起来。


    她昂着头,无所畏惧的看着宣沛帝,摇着头,一字一句,轻声却又清清楚楚的说道:“从未有过半分。”


    这一刻的阿杼心中从没这么轻松过。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而已。


    她要的太多,要的成了一场空。


    她不要了。


    她统统都不要了。


    这些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牛鬼蛇神,什么姜府,什么六姑娘,什么皇帝,什么宫里宫外的血海深仇什么狗屁的荣华富贵,她不奉陪了!——


    作者有话说:终于等到这盆狗血了。(顶锅盖)


    摸摸小可爱们,感谢大家的支持,使劲亲亲。


    第59章 江 想跑?休想!!!


    “姜杼。”


    看着榻上身形单薄, 有些强撑着自己紧紧攥着拳的阿杼,宣沛帝慢慢闭上了眼。


    他轻声的道:“刚刚的晚宴间朕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你把那些话收回去, 朕只当从来没有听见过。”


    收回去?


    阿杼微微一怔后忽然有些想笑。


    事到如今, 还要怎么粉饰太平?


    皇帝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看着她俯首认错, 继续让她讨好献媚?


    是啊, 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总能从容不迫的俯瞰她。


    他们可以无视她的惶恐, 无视她卑微的的祈求,随意捏着她的生路和希望, 反反复复的作弄她。


    甚至,甚至他们这位圣上还能做的更多直至彻底玩腻了这套“宠妃”的把戏, 一并与她算账。


    皇帝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看着绞尽脑汁的求富贵她碰个头破血流, 求得一场空。


    在她自以为是的时候,让她登高跌重, 摔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阿杼从来都很能弯的下腰,她的脸面也半点都不值钱, 但你不能让她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嫔妾是罪奴。”


    “圣上竟然会允准一个罪奴诞下皇室血脉?”


    破罐子破摔又觉得很恶心的阿杼笑的实在嘲讽。


    “宫中佳丽三千, 圣上想要什么样的绝代佳人没有?”


    “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圣上千尊万贵, 高高在上,想要点什么新鲜花样没有?又何必委屈自己, 在嫔妾这吃闷气?”


    “一边玩弄嫔妾,一边还要嫌恶,甚至还要担心她污了自己的圣名,圣上不嫌累吗?”


    眼看被戳中痛楚的宣沛帝, 两步就行至身前甚至高高扬起了手,阿杼没闪没避。


    看着面前昂着头,只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的阿杼,宣沛帝的这巴掌却迟迟落不下去。


    这是他养的阿杼。


    是他亲手接入含元殿的阿杼。


    是无数次发誓要和陪他一辈子的阿杼。


    他看她从眼里惶惶的模样变得生动鲜活,看她眉开眼笑,看她锦衣玉食,神色惬意,看她洋洋得意嬉笑嗔怒


    他甚至担心她用膳的时候吃的少,担心她旧疾复发,担心她在宫里哪里吃了委屈,担心太后给她脸色看


    可她!


    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账东西,是怎么说出这些无情无义的话来戳痛他的?!


    她怎么敢的?!


    气到眼睛发红的宣沛帝那只手紧紧的捏住了阿杼的喉咙。


    他恨不能亲手将这个胆大包天,半点不省心的混账玩意儿活活掐死在这,一了百了!


    脖颈被握住的那一刻,求生欲使然让阿杼两只手都在掰扯、推搡宣沛帝的手。


    宣沛帝掐着阿杼的脖颈的手上青筋暴起,他哑着声音恨恨的看着阿杼。


    “姜杼!”


    “你把那些话都收回去!”


    “朕让你把那些话都收回去!”


    “你听到没有?给朕都收回去!”


    “收回去?”阿杼睁开了眼:“圣上,覆水难收这句话,您难道没听过?”


    看着眼前还在拿着她的命,狠狠威胁她的宣沛帝。


    想起那位姜六姑娘同样游刃有余,轻松自在威胁拿捏她的模样


    好事或许做不成,但坏事却一定能使上劲儿,恨不能拖着所有人一起下水淹死的阿杼,脸色发胀发红间,却兀自笑了起来。


    “圣上莫不是又忘了?”


    “嫔妾是罪奴啊,先帝钦定的罪奴啊,对,圣上怎么会忘?姜家的覆灭,圣上想必知道的比嫔妾都清楚哈哈哈。”


    笑的眼泪都出来的阿杼,握在宣沛帝手中的脖颈都在发颤。


    “嫔妾啊,自始至终都对圣上都从未有过半分真心,嫔妾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府,


    够了,够了,够了!


    宣沛帝为数不多却已然全部拿出来的那点柔情正在反复被践踏,阿杼字字句句都直往他的心窝上扎。


    “够了!”


    怎么能够呢?


    从被亲娘砸伤脑袋与姜氏顶罪,替人受过的那一天起,活在这世上的阿杼就没有半分的安全感。


    她随时都会被抛弃。


    没人真的喜欢她,也没人会想收留她,更没人在乎她。


    对她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就丢了。


    但在此刻这种破罐子破摔,伤人伤己的境地里,无比清楚再坏也已经坏不到哪去的阿杼,恍然有种奇异烂到底的安全感。


    阿杼没有停下。


    她甚至重复起了自己曾经听过的誓言。


    “今生今世,嫔妾都只有一个心愿,嫔妾所做种种,都只为了恢复姜氏满门的荣光”


    气血上涌,头晕目眩间全身都在微微发抖的宣沛帝,手上只是一使劲,阿杼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阿杼放下了自己推搡挣扎的两只手,就这么挑着眼,嘲讽一笑后闭上了眼,一副仍由宣沛帝处置,看不都想再看他一眼的模样。


    宣沛帝掐着阿杼的脖颈。


    他是真的想就这么掐死阿杼的。


    他恨不能将这个混账亲自千刀万剐,开膛破肚,将她的心肠都掏出来看看,看看它们是不是黑的,是不是用寒玉顽石做的。


    冷心冷肺,铁石心肠的阿杼,脖颈很软。


    就这么微微一使劲,直接捏碎她的喉骨甚至都不是多费劲的一件事。


    可极善骑射,亲手射狼杀虎,甚至曾经轻易就捏死了沙鼠的那只手此刻却没办法再继续使劲了。


    宣沛帝看着阿杼。


    他娇养许久的阿杼正了无生趣的闭着眼,睫毛发颤,软乎乎的唇紧紧抿着,脸色通红,眼泪没入发梢。


    他只有一个阿杼。


    会哭会笑,会闹会动,会委屈巴巴间贴着他泪眼涟涟撒娇的阿杼,只有这一个。


    无比脆弱的脖颈就这么握在他的掌心,甚至都能感受到跳动。


    宣沛似乎又听到了阿杼的心跳声。


    明明在他曾听着这心跳声的时候,她一边温柔的顺着他的头发,一边许诺要同他生生世世的这个满口虚言的小骗子!!!


    一滴泪悄悄的从宣沛帝的眼角倏地滑落,很快又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好,姜杼你真是,好极了。”


    点着头颔首“称赞”着阿杼的宣沛帝,慢慢的松开了手。


    脱力又有些眩晕的阿杼软着身子伏在榻上连连咳嗽了起来。


    宣沛帝没有再说话,甩袖转身走了出去。


    殿内“闹泼天”的动静传出去的时候,外头人急的满心惶惶,上蹿下跳却也不敢闯进来。


    宣沛帝一走,青榴和绿芙还有三财,近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殿。


    “娘娘,娘娘您顺顺气。”


    青榴拍着不停趴在那咳嗽的阿杼,伸手顺着她的脊背。


    绿芙去桌前倒了杯梨膏汤来,三财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又捡起地上被揉烂又踩得脏的不成样的香囊。


    等阿杼渐渐的缓过劲儿不咳了,殿内的几人面色惶惶,踌躇不安的道:“娘娘”


    险些死在宣沛帝手里的阿杼,这会儿能说出什么话来?


    阿杼说不出来。


    她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却是重返人间,理智回归后的惶恐


    开弓没有回头箭。


    走到这一步,她以后该怎么办?


    她和皇帝之间矫饰太平的遮羞布被她亲手拉下来,狠狠踩成了稀巴烂。


    皇帝已经气疯了。


    好不容易施舍给她的面子也被她疯狂撕的粉碎,皇帝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容情了。


    而这宫里,她得罪的人真的实在太多太多太多了。


    舒太后早早的就等着处置她。


    王皇后更是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还有被褫夺了封号的赵婕妤。


    还有因着她独得圣宠,在这宫里对着她虎视眈眈的无数女人她们都等着这一天呢。


    不想这一天,来的真快。


    阿杼恍惚的又想起了在冷宫内决绝自缢而亡的冯贵妃曾几何时,她还问自己是想活还是想死。


    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想活。”


    这才过去了多久啊。


    当初明明一心求活的她,怎么就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现在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是鸩毒,是白绫还是三寸利刃?


    还是会把她带回去打入冷宫。


    用“钝刀子”磨肉,看她下场凄惨,痛苦间受尽欺辱,以消心头之恨?


    不知道,阿杼统统都不知道。


    果然,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未知的生不如死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阿杼看着簇拥在她身边的宫人。


    四喜还在皇城守着关雎宫,这次没有跟来。


    现在却是真少了喜气。


    阿杼眼神恍惚的惨淡一笑。


    “陪君伴驾我当日才说争宠这条路凶险万分,稍不留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才说了几天啊,犹言在耳不想如今却一语成谶。”


    “箱柜的银匣子里还有些许碎银和银票,你们拿去分了。”


    “对了,别忘了给四喜也留一些”


    “都去收拾收拾细软,不管是去求着掌事女官还是总管公公不要吝啬银钱,想办法尽快上下打点一番,脱身去吧。”


    “娘娘!”


    “娘娘,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快走吧。”阿杼慢慢的擦了擦绿芙脸上的泪,又拍了拍青榴扶着她的手。


    “再不走,迟了就脱不了身了。”


    青榴和绿芙哭着连连的摇着头。


    “娘娘。”三财跪在地上“嘭嘭”的磕着头,他仰面望着阿杼,神色凄然间眼里全是泪。


    “奴才的名字都是您赐的。”


    “迎面见喜,升官发财。”


    “三财还没升官发财,还没做关雎宫的总管呢,三财能去哪?”


    “一帮蠢货!”


    阿杼脸上却不见半分的喜色。


    她愤而拿去榻上的软枕朝着三财砸了过去。


    “都留在这干什么?”


    “要傻乎乎的等死不成?!”


    “本宫都自身难保了!你们还要陪着一起死?”


    “娘娘这世上哪有只跟着享受富贵,不一起担惊受怕吃苦的道理?”


    青榴和绿芙一左一右的接着话。


    “您决意要争的时候,已经给过奴婢们选择的机会了。”


    “既然当时没人走,现在也不会有人走。”


    三财擦着眼泪,哽咽着道:“您决意要争,奴才们就跟着一道冲锋陷阵,摇旗呐喊,您若是退,奴才们便陪着您吃糠咽菜而已。”


    一帮瞎心的蠢货!


    她的身边怎么都是这种蠢笨痴愚的白痴!


    “都滚出去!”


    阿杼哭着将手边能摸到的东西,都朝着她们疯狂的砸了过去。


    “都给本宫滚出去!”


    “滚得远远的,本宫不想再看到你们。”


    “滚啊!!!”


    眼见阿杼的情绪此刻已经到了有些失控的地步,殿内的几人也不太敢继续刺激她了,三人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


    出了内殿,几人神色凄然的相顾无言,又颇有些提心吊胆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三财拿袖子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硬是挤出了一句话。


    “娘娘这么急着打发了咱们走,如今只怕已经”心存死志。


    这宫里求活的人可怕,求死那就更可怕了,因为太简单,真的太简单了。


    青榴和绿芙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伸手擦着眼泪的青榴还对三财笑了笑。


    “当初是你小子抢着跑去圣上面前,做了风风光光露脸的差事。”


    “都说风水轮流转,这次也该到我们了”


    但当初的情景和如今的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


    但青榴和绿芙只记得圣上曾经亲口吩咐过——娘娘但凡有恙,尽可去御前。


    “圣上金口玉言,吩咐的事只要没收回成命,咱们这些人自当依旧遵从。”


    见三财要拦,绿芙还上手推了他一把。


    “我们姐妹在含元殿伺候姜嫔娘娘的时候,你和四喜那个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猫着呢,如今也敢同我们争差事?”


    怕只有一个人出了什么岔子,青榴和绿芙两个人打算一同结伴而去。


    即便一个触怒天颜开不了口,总还有另一个能张嘴。


    “你就老实待在这,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说罢,青榴和绿芙低头,转身就朝着正阳宫疾步而去


    凤仪宫


    “圣上当真从松绣轩愤而离去?”


    “娘娘,千真万确啊。”


    “各司其职”,一直仔细盯梢,回来报信的绘月满脸喜色。


    她绘声绘色的同王皇后描述着刚刚松绣轩里的那场热闹。


    “姜嫔真是疯了,闹得动静还不小呢,娘娘您是没看见,那些奴才在外头吓得直抖的模样。”


    绘月说的热闹,而一吐胸中恶气的王皇后自是听得甚为满意,笑的直拍手。


    王皇后得意的说道:“本宫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成色的东西了。”


    “世家贵女该有的胆略才学,她却是一概没有,只有一副空皮囊。”


    “得志猖狂的小人。”


    “越是没有底气,越是张狂。”


    “你瞧瞧她在坤宁宫撒泼恨不能上天的样,这是老天爷都要收拾她呢。”


    姜杼倚仗的是什么,她只有皇帝的恩宠。


    她攥的越紧,就越是害怕,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惴惴不安。


    “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要姜氏一族满门不存的是先帝,是承恩侯府,是太后娘娘,更是咱们的圣上她还不清不白的沾染着什么婚事。”


    “圣上眼里揉不得沙,更见不得脏东西,她活不长了。”


    自矜身份,又会捡了“过河卒”用的王皇后,很少亲自出手,但阿杼实在是太可恨,太让人憎恶。


    王皇后这次也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也压根都等不到选秀的时候,让什么新人来分薄阿杼的圣宠了。


    见王皇后高兴,绘月也积极的向王皇后进言,“娘娘,何不趁现在就将姜嫔带过来好生处置了?”


    “不急。”


    王皇后摇了摇头,压下了绘月的“馊主意”。


    “现在不能急。”


    “圣上前脚才出了松绣轩,后脚本宫就处置了那个贱婢,这不明摆着要给本宫平白染一身腥?”


    “本宫等了这些时日,也不急在这一刻了。”


    “圣上已经厌弃了她,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王皇后慢慢的摩挲着手里的书册,轻轻的笑着道:“本宫要让这个贱婢苟延残喘间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本宫要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让她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随着姜氏逆党一同去个干净。”


    正当王皇后慢条斯理的思索着该如何炮制阿杼的时候,时刻想寻个好时机,好送了如花似玉美人到宣沛帝身边去的舒太后,自然也没懈怠。


    松绣轩的这动静,落在舒太后的眼里,就是阿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余孽”,被皇帝宠的掂量不清自己的身份。


    为着争风吃醋,同收了香囊的宣沛帝大闹了一场。


    “这世上的男儿郎都爱面子。”


    “尤其是皇帝,天子的颜面更甚。”


    “眼下一个“余孽”敢这般落了皇帝的颜面,蹬鼻子上脸的闹腾,可不得有些可心人去御前侍奉?”


    说了这一通的舒太后,很是不满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嬷嬷。


    “还愣着做什么?”


    李嬷嬷霎时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脚步匆匆的李嬷嬷去了后殿,赶紧去打包一对姐妹花,连夜送至御前。


    *


    松绣轩


    发疯似一通的阿杼彻底没了力气。


    她身心俱疲的伏倒在了榻上。


    殿内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屋外呼呼作响的风声。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人的胆气自是如此。


    那阵“勇敢”的时候没死成,想想未来种种凄凉场景的阿杼,这会儿其实,其实已经开始有些害怕了。


    她甚至想就干脆这么一了百了,也好过往后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阿杼仰头看着房梁——要是在上面垂下条绸带,把脖子挂上去


    不行,踢倒凳子的时候,她们听到响动就会冲进来。


    阿杼挪动脑袋,又慢慢的看向了桌角——要是就这么撞上去阿杼盯着桌角,目不转睛的盯了半天思索着各种角度。


    想着想着,阿杼就当真慢慢的从榻上爬着坐了起来。


    她下了榻,憋着一口气就朝着桌角要撞过去——但还没跑几步,这口气就泄了。


    阿杼猛然停住脚步。


    呆呆站在那儿的阿杼,恨不能伸手给自己两巴掌——她还是对自己下不来手。


    眼见对着桌角或是墙壁实在磕不下去,阿杼咬着牙抽出了所有衣裙长长的披帛,将它们都紧紧的绑在一起。


    她不能让自己落在那些人的手里。


    冷宫里从先帝之时被作践取乐后苟活至今的妃嫔,她是见过的。


    贵人的吉祥日子里不能有晦气的事她们甚至在那个时辰都不能死。


    她们是如何趴在地上,让人撬开嘴灌食吊着命的场景,阿杼也是亲眼见过的。


    握着披帛的阿杼就这么站在了桌子上,却迟迟不肯将手里的东西挂上去。


    她她都已经这么窝囊了,却还是反复犹豫。


    要不,等明天再试,或者等皇帝下旨赐死她的时候,让那些人动手?


    “嘭——!”


    内殿的门被人直接踹开了。


    想的出神的阿杼一惊,险些从桌上摔了下去。


    她怔怔然的望着来人,而看着阿杼的举止的宣沛帝脸色更是阴沉。


    “娘娘,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娘娘!”


    “娘娘,奴才求您,您快下来啊。”


    宣沛帝不许,殿门口恨不能冲进来的青榴等人就被拦了下来。


    身后的殿门被关上了。


    看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宣沛帝,心里头发虚又止不住害怕的阿杼,慌慌张张的踩空了,从桌子上直接摔了下来。


    “扑通——”


    阿杼摔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居高临下的宣沛帝看着狼狈的阿杼,神色没有半分动容,他看着阿杼手里紧紧的捏着的披帛,却兀自笑了一声。


    这笑声听得阿杼恨不能挖出个地道直接缩进去。


    行至身前,宣沛帝从袖中掏出个白色的瓷瓶,垂眸递到了阿杼的面前。


    阿杼:


    在一片窒息的沉默间,阿杼还是抖着手接过了瓷瓶。


    她一点也不想喝,她甚至想将手里的鸩毒直接摔在地上。


    但没用的摔了一瓶,还会有第二瓶,第三瓶,她不喝,自然有的是人过来像压着畜生一样,给她硬生生的灌进去。


    从没觉得离死亡这么近的阿杼,甚至,十分没出息的想求饶,想,想求一条生路


    阿杼抬起头看着宣沛帝。


    烛火重重中,皇帝仿佛又变成了那团遮天蔽日看不清面容的模糊黑影,黑漆漆、阴沉沉的吞噬这世上所有的亮光。


    阿杼害怕这样的皇帝。


    更重要的是,皇帝当真动真格的了她死定了。


    手脚发软,浑身发凉,嗓子眼都像是堵着团棉花的阿杼没出息的很想哭。


    到最后,她只窝囊的挤出一句,“竟然能劳驾圣上亲自过来送鸩毒,当真三生有幸。”


    说罢,阿杼自己拔掉瓶塞,抖着手将瓷瓶对准自己的嘴,闭着眼,抬头,一饮而尽。


    顷刻间凉凉滑滑,说不清什么滋味的东西咽了下去。


    瓷瓶“咕噜噜”的滚落,松开手的阿杼就这么呆呆的坐着,等待着肠穿肚烂的剧痛发作。


    应该会疼的,但以后她应该就不用这么疼了。


    半晌,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反倒是手脚完全没了知觉,全身都使不上劲儿的阿杼,歪着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你以为朕会赐你鸩毒,让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了百了?”


    “你许了朕一辈子,转身就想食言而肥?”


    “休想!”


    宣沛帝蹲在阿杼的身前。


    伸手拂去了阿杼眼角泪珠之际,他咬牙切齿的轻声笑了起来。


    “你说朕,朕这些时日如此待你,不过是个贪色之徒只为了玩弄你。”


    “阿杼,朕从前总怕失控间真的弄死你。”


    “现在好了,朕会让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玩弄。”——


    作者有话说:嗯总觉得说点什么,大纲,算了,不提它我们还能握握手多聊两句。


    阿杼和皇帝之间始于谎言,没有安全感又看不见希望的时候矛盾盖着盖着总会爆发。


    话赶话,情绪爆发的更像是吵架(捂脸)甚至更破防的是皇帝。


    没给阿杼喂毒药。


    吓唬人当然是这么吓唬了。


    破大防的皇帝最后还不能放句狠话吓唬吓唬人,咳咳,稍微给老登点面子吧。


    啧啧啧,果然是古早风味狗血。


    故事才走到一半,不要急啊,呜呜呜。[红心][红心][红心]


    ————————


    感谢小可爱的支持,非常感谢,写这口真的容易挨骂,狗作者发誓收了九成功力了,诶,再抱抱还愿意支持的小可爱。


    第60章 文 阿杼(嘤嘤嘤):敢不敢给我一个说……


    松绣轩


    看着倾身近前, 神色阴沉沉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宣沛帝,他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阿杼这会儿其实都听不太清楚了。


    阿杼看似人还在这呢, 实则她的魂已经远远的飘走了, 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原来皇帝不是要赐死她?


    还真不是。


    呜呜呜, 这么重要的事, 早说啊。


    “勇敢无畏连死都不怕”的阿杼, 是极其稀有的限量版,必得在“天时地利人和”之际才能召唤出来那么一小会儿。


    她的冲动和勇气, 也就只够支撑她气血上涌近乎发疯的当时硬气一下了。


    等冷静下来后,阿杼那点“无所畏惧”就“噗嗤——”一声像个屁一样消失无踪了。


    尽管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成日里更是乱七八糟但阿杼果然还是舍不得就这么合上眼,草率的丢下自己的命。


    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特别是眼睁睁自己送自己上路的时候。


    刚刚那一瞬,阿杼是真的以为狗命不保。


    但凡宣沛帝刚刚有稍微松松口风, 给点希望的意思,只怕阿杼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又会跪在地上, 痛哭流涕开始认错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么。


    没有任何人, 没有任何事,值得她无缘无故的牺牲自己。


    劫后余生, 心有余悸的阿杼整个人都彻底软了。


    她闭上眼,缓了缓“怦怦”极速跳动, 像是要从胸前奔出来的心跳。


    可这场景落在宣沛帝的眼里,却是“寻死”失败的阿杼,已然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昏黑的殿内,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的宣沛帝神情似喜似悲, 但那点悲色只是倏地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他只看着面前身段软的出奇,心肠却似“顽石”般冷硬的阿杼,慢慢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也好。”


    好什么?


    堪堪回过神,满脑子问号的阿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宣沛帝抱了起来。


    候在殿门口的陈公公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圣上”


    看着宣沛帝怀里抱着的人,陈公公霎时止住了步子。


    他甚至都不怎么敢细看,只低着头,轻声禀报道:“太后娘娘刚刚遣了人来给送些醒酒汤,这会儿人还在正阳宫的前殿候着呢。”


    闻言宣沛帝只是不闪不避,神色如常的抱着阿杼往正阳宫去。


    宣沛帝的身形很是醒目,还不待近前,李嬷嬷带着舒家的那对姐妹花,第一时间就朝着宣沛帝行了礼。


    “免礼。”


    宣沛帝微微颔首,他在外面倒是一贯就同舒太后做足了姿态。


    “嬷嬷这么晚过来,可是太后娘娘那有什么吩咐?”


    起身的李嬷嬷,这一刻自然也看见了宣沛帝怀里的抱着什么人了。


    即便天色黑,阿杼的半张脸也靠在宣沛帝的怀里,可眼神格外好使的李嬷嬷还是一眼就瞧出了这是谁。  ???


    老天爷,这还是他们那位不苟言笑,只重规矩的圣上吗?


    甚至就,就,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抱着来的?


    不是说,这位姜嫔娘娘刚刚才同圣上闹翻了吗?


    这这闹翻了还能让圣上当着众人的面,一路从松绣轩亲手抱到正阳宫?


    “圣上。”


    该说不说,自金嬷嬷没了后,李嬷嬷那是当真牢记教训。


    尽管这会儿她心中近乎咆哮的惊异莫名,嘴上却没敢多问,只脸上含着笑,态度恭顺,答话的时候说的也体贴。


    “太后娘娘说如今夜里凉,您在晚宴上又吃了几杯酒所以特遣了奴婢等人来给您送了些热汤来,您吃了夜里安寝也好舒服些。”


    甭管李嬷嬷的这话说的有多好听,只看着她身后的那对姐妹花,舒太后是个什么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劳太后娘娘记挂。”


    宣沛帝温声道:“如今天色不早了,朕不便搅扰太后娘娘休息。”


    “待明日一早,朕就去同她老人家请安。”


    陈公公适时的上前,接过了舒筠雅手中的食盒。


    想想这对姐妹花今晚进不去正阳宫,太后娘娘能舒心的休息才怪。


    李嬷嬷悄悄的看了一眼宣沛帝怀里的阿杼——也就只能这么交差了。


    眼见宣沛帝径直进了正阳宫,回去的路上,舒筠雅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嬷嬷,刚刚圣上怀中可是抱着人?”


    这不是废话吗?


    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见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李嬷嬷面上的神情却依旧是温和的,她点点头。


    “是啊,圣上刚刚抱着的,应该就是那位姜嫔娘娘了。”


    姜嫔果然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尽管还没见过阿杼什么模样,但对于肯定要进宫的舒家姐妹来说,这位娘娘的名头可真是一点都不陌生。


    许是夜色朦胧,月色也朦胧,给人笼罩了一层柔软清光的缘故。


    穿着身藏青色广袖长袍便服的宣沛帝,抱着人这般踏着月色而至时,只觉得他眉眼温和,神色温柔,半点也不似那日在景寿园内冷肃到让人望而生畏的模样。


    原来,圣上也不是那么不好接近啊。


    只要太后娘娘需要,舒家需要,进宫这事压根就没得选的姐妹二人相视一眼,原本被动的心思,这会儿有些变了。


    李嬷嬷自是巴不得这两个人顺着太后娘娘的心意,赶紧想法子笼络皇帝。


    “想必两位小姐也有所耳闻,咱们这位娘娘,出身并不好。”


    “但这位娘娘自掖庭选宫后却使劲浑身解数,一心奔着侍奉御前使劲呢。”


    “这不,兜兜转转的到底还是得了圣上的垂青,直接从宫女破例晋为从四品的姜嫔。”


    “这福气,当真是羡煞旁人。”


    李嬷嬷说的还算委婉,但阿杼爬龙床的这事可没怎么含糊,听得人心思都随着夜里的风一同翻飞。


    一行人心思各异的回了景寿园。


    再怎么将由头推到阿杼的头上,白高兴一场又自觉丢了面子的舒太后,却是又发了一通脾气。


    “太后娘娘”


    “行了,行了。”


    舒太后揉着眉心,满心的烦躁,“都是帮没用的东西,还嚷嚷着嫌不够丢人?”


    李嬷嬷不敢多言,只同舒家姐妹灰溜溜的退出去了


    正阳宫


    眼见守在殿外的陈公公脸色实在难看,这般在月色下乍一看,就和脸色青白的鬼一样,冷风一吹,福海搓了搓胳膊,到底还是忍不住靠了过去。


    “总管,这儿有奴才守着呢,您辛苦一日了,不如赞且先去歇歇?”


    陈公公却只瞪着眼,朝着福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一直提着心,留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听了半天也听不见什么多余的响动,陈公公看向了福海。


    “松绣轩那儿伺候的人都换了吗?”


    福海连连的点着头。


    “总管放心,刚刚圣上带着娘娘回来的那会儿,都已经尽数换了。”


    “调过去的那些人,却是当真各个嘴严又利索。”


    猎场来来往往的人多嘴杂,即便宣沛帝只是吩咐一句看紧,但陈公公却是格外仔细又小心,想一丝风声都不透出去。


    只要松绣轩内没有什么风声正阳宫这就不用担心。


    窥探帝踪可是重罪。


    而御前伺候的人,那是个顶个的知道什么是“少了一条舌头”。


    这种收尾的事,陈公公自然相信福海能处置妥当。


    见陈公公脸色没有半点缓和,福海没敢直接问阿杼的事,想了想,小心的轻声道:“总管,青榴她们如今还在耳房内,这”


    “让她们几个人安分些继续待着吧。”


    “这,待到什么时候?”


    陈公公却是摇摇头,白了福海一眼。


    “这谁知道?”


    毕竟谁能想到他们圣上和那位娘娘会忽然就闹成这样?


    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的还全都是勾勾缠缠的坏消息。


    这些事浪潮似的忽然汹涌而至,快的人都反应不及,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场“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姜嫔娘娘心存死志。


    听到绿芙那个丫头跪在那,涕泗横流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一点都不夸张,陈公公真的是僵在了原地,头皮发麻,整个人瞬间从头凉到了脚底。


    即便现在用了药但能拦得了一时,还能拦得住一世吗?


    这事情,怎么就忽然一发不可收拾坏到了这地步?


    站在殿外只想叹气的陈公公,都不知道如今这局面到底该如何收场了。


    收场?


    阿杼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了。


    也不知道宣沛帝是从哪拿来的什么稀奇古怪的药,阿杼身上半点都使不上劲。


    她做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也顺理成章变得格外的“高贵冷艳”。


    但她身上的触感却半点也没减弱。


    甚至因着身上发软,只能微微做出反应的缘故,感知反倒越发的敏锐。


    仙鹤衔枝的宫灯上昏黄的烛光,透过锦帐渗进来,像是磨碎了的点点的光晕,落在阿杼玉似的肌肤上,越发显得暧昧又缱绻。


    “啪——!”


    屁股和大腿侧才挨了两个巴掌的阿杼,尽管还是微微仰着头,看似一脸的“冷若冰霜”,“威武不屈”的神情,实际在心里已经翻着滚似的开始来回求饶了。


    落在身上的这几巴掌,力度不算轻,也不算重,刚让人觉出火辣辣的疼时,偏偏又被被不轻不重的揉捏,慢慢安抚了下来,痛感减弱,变得有些麻麻的发热。


    结果在人心里头刚放松下来,另一个巴掌猝不及防间忽然就又落在了身上。


    这种近乎麻痹的温软里又带着不知下一巴掌落在哪的恐惧纠结,不上不下的实在折磨人。


    宣沛帝看着阿杼。


    看着她这么昂着头,恶狠狠又冷冷的盯着他,不服不忿般“刺头”似的神情。


    倒也不算意外。


    毕竟宣沛帝在阿杼刚入含元殿的第一晚,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服不忿,软中带刺。


    没关系,一点都没关系。


    终归是她自己情愿的,她贴着他,亲密无间的蹭着他,不断许下无论如何都陪着他的诺言,这事她赖不掉的。


    她就是个骗子也不行。


    亲口应了他的事,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得做到!


    而全身骨头都是软的阿杼,这会儿看着宣沛帝,用极度渴望求饶又真挚的眼神试图让他看清楚——圣上,她错了,她真的知错了。


    是的,向皇帝张口认错这种事,随时随地张口就能来的阿杼,半点也不会觉得难堪——


    让她觉得不痛快的人,都在这世上活的好好的,她怎么能去死呢?


    生死间有大恐怖这事当真是一点都不假。


    接连两次没死成的阿杼,那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试一次了。


    更何况,她一死,姜氏的身份她不就让出来了?


    姜六姑娘说的那些话阿杼倒也听进去了。


    但听见去的阿杼却只有一个越发坚定的念头,她不让!


    她就是不让!


    她这个满肚子坏水,小肚鸡肠,龌龊恶毒的小人,就是不想轻易随了她们的心愿。


    为着这个身份她吃了多少的苦头?


    说她是就是,说她不是就不是?


    休想!


    她就是无辜的。


    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被打晕伤了脑子,稀里糊涂替人受过,为人顶罪的!


    她要是不痛快,所有人都别想痛快!!!


    便是损人不利己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舒太后她已经得罪死了。


    她即便不是姜氏女,就能和那位太后娘娘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放屁!


    没见王皇后都被那尊“佛爷”生生给折腾成什么样了?


    她要是温顺的低头,一笑泯恩仇,那舒太后可不得借着这势头使劲的往死了作践她?


    皇帝没弄死她。


    硬生生让她都快气疯了到底还是没舍得弄死她。


    也没有把她丢给宫里的那些人,默许他们变着花样的磋磨她。


    而是选择极其“跌份又掉价”的把她带回了寝宫,又这么亲自动手嗯。


    阿杼吧,其实也挺会看眼色,更会扒拉着机会,踩着“登天梯”蹬鼻子上脸的


    尽管阿杼盘算的很清楚,求饶服软,愿意继续哄着皇帝的念头生出的也半点不含糊。


    但很遗憾的是,因着阿杼之前宁死不屈的说法和意图自缢的行为,导致她的意思并没有同宣沛帝传达清楚。


    正相反,她越是诚恳的盯着宣沛帝,眼神越是用力,宣沛帝周身就越是冷飕飕的煞人,阿杼的腿上更是又接连挨了几个巴掌。


    看着明明粉面慵慵,周身泛粉的阿杼格外坚毅的眼神,宣沛帝停手了。


    他用一种让阿杼后脊发凉的眼神看着她。


    就是这种神情,说真的,阿杼最怕的就是宣沛帝这么阴沉沉又直勾勾的盯着她了。


    实在吓人。


    她要是能动能说话,保准扑过去紧紧贴着宣沛帝,用不要钱的好话,使劲灌那些甜言蜜语的“迷魂汤”。


    以后什么样暂且不说。


    只要现在能哄的皇帝高高兴兴的,她想要什么没有?


    阿杼这辈子别的不会,就是格外的能屈能伸!


    可阿杼,她就是不能动啊!!!


    她都要哭了。


    两个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半晌。


    宣沛帝神情温柔的笑着摸了摸阿杼的脸,说出的话却阴恻恻的。


    “不着急。”


    “阿杼。”


    “朕有一辈子的时间且同你能慢慢的耗呢,咱们来日方长。”


    阿杼:


    敢不敢让她开口?!


    敢不敢?


    她发誓,她保证,不管皇帝想听什么,想要什么样的柔声细语,想要什么样的甜言蜜语,她都能说的啊!!!


    沉默间,宣沛帝伸手又慢慢的摸着阿杼的小腹。


    “朕说过,从来都没有给你用过避子汤。”


    “朕也说过,你与朕不管有多少孩子,朕都想要。”


    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的宣沛帝忽的还笑了笑。


    他看着阿杼的神情还挺认真的。


    “不过这事,说到底也确实是朕的不是让我们阿杼那么可怜兮兮的吐了许久,害喜似的遭了那么多的罪,不想却是一场空。”


    “这事,你如何怨怪朕却是应该的。”


    不是她!


    真的不是她!


    是颤着她的那个邪门玩意儿想往死了折腾她才搞得鬼啊!!!


    阿杼胆战心惊的看着宣沛帝,只想大声的告诉皇帝——他没错,这事他真的一点都没错!!!


    宣沛帝从没掩饰过自己对阿杼堪称直白的欲望。


    可当阿杼眨着眼,软乎乎的贴着他,央着他,拼命顺毛捋的时候,宣沛帝显然还是愿意当个人的。


    但现在么


    宣沛帝伸手慢慢的抱起了阿杼,含笑间又很是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鼻尖,问道:“阿杼,朕尽量陪你一整晚好不好?”


    阿杼:???


    宣沛帝点点头:“你不反对,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阿杼: !!!


    从开始阿杼就大骂宣沛帝实打实的是个小心眼这事吧,那还真没骂错。


    你看,这不人模狗样的还叹着气,很是反思着什么鬼东西呢。


    “朕不是个“好先生”,到了猎场,却也没教我们阿杼怎么好好的骑马,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么。”


    灯烛静静地烧了一夜,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正阳宫内静悄悄的一片。


    睡得人事不省的阿杼嘴里被灌进了什么东西,迷迷糊糊的尝着像是平日里喝的阿胶牛乳燕窝汤的味道,随后又是略微有些发苦,不知道什么汤的味道。


    像是在梦里吃的阿杼眼睛都没睁开。


    很快,内殿又恢复了平静,身后倒是又习以为常的靠在了一片熟悉的温热里。


    这情景恍然像是回到了关雎宫的时候,熟悉的阿杼挣扎都没挣扎的又睡了过去。


    围猎场内不似皇城中还要上朝,只要不坏了规矩,不管是朝臣还是家眷,皇子公主,都自去打猎御马寻了消遣便是。


    因而尽管宣沛帝没出殿,倒是没人敢无故前来搅扰


    凤仪宫


    即便这不是在宫里,可身在猎场的妃嫔们却还是很自觉的一早就来向王皇后请安。


    昨晚得知宣沛帝同阿杼闹翻后,生怕这事同自己有个什么牵连的王皇后,连忙将人尽数撤回来后,就没再做其他多余的事了。


    结果就这么等了一夜,王皇后也没等来宣沛帝降旨处置姜氏的消息。


    原本设想中的什么降位、禁足、甚至是直接赐死统统都没有。


    不光是连旨意没有,就连阿杼的人影到现在都没见着。


    阿杼就算再放肆,可到底没真的发疯。


    嘴上再阴阳怪气,也是一口一个忠心的敬重皇后娘娘,即便不来请安,也是要差人来告罪的。


    赵婕妤忿忿不平的数落阿杼不懂规矩时,王皇后心念一动,却是有意将事情闹大,给阿杼再来个落井下石。


    只见她神情端肃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很是宽仁的说道:“这姜嫔到底年纪小,初到这猎场,爱新鲜,一时贪玩也是正常的。”


    张贵妃眯了眯眼,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看着八成要起什么幺蛾子的王皇后。


    倒是盛妃接过了话。


    “是啊,听说她昨天还伤了腿呢,也不知伤的重不重。”


    殿内的几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却成了游园的时候,顺道去松绣轩看看许是因着腿伤不能行动的姜嫔。


    好么,王皇后就这么带着乌泱泱一群人到了松绣轩。


    “皇后娘娘驾到——”


    门口的太监高喝后,却没见阿杼迎出来。


    一众妃嫔簇拥着脸色不虞的皇后娘娘,硬是闯进了松绣轩内殿,不想里里外外都寻遍了,到底没见着那位姜嫔。


    而新调过去的宫人们,也只说确实没见姜嫔娘娘从殿内出来,其他的,却当真是一问三不知。


    好端端的,一个妃嫔还能这么离奇的失踪了?


    这还了得?!


    就阿杼张狂的做派,在场的妃嫔只恨不能将她踩死,哪里能想着为她遮掩?


    自是抓着机会说什么离谱话的都有。


    更何况,这可是皇后娘娘带着她们来的松绣轩的,大家又确实真没看见姜嫔法不责众么,借机拉下阿杼才是要紧的。


    于是,顷刻间这离谱事就闹得沸沸扬扬——


    作者有话说:阿杼(滚来滚去,恶龙咆哮,捶地大喊)不就是哄老登么,她最在行了:“敢不敢让我开口啊,我愿意说你爱听的,求求了,给个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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