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诱惑


    第81章诱惑


    这么想着时, 秋桑进来了,沐浴的汤水已经准备好了,顾希言便带了换洗衣衫, 进了浴房, 又吩咐秋桑先出去。


    秋桑欲言又止,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下去了。


    顾希言走入热气氤氲中, 褪去衣衫, 她坐下来, 闭上眼睛, 享受着此时的温汤沐浴,回忆着那一日的情景。


    流水潺潺, 白雾弥漫, 她被陆承渊抱着,他是如何英勇,她又是如何忍着低泣,她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用水瓢舀起一瓢水,任水流沿纤细的肩头滑落, 暖意漫过肌肤,激起血脉深处酥麻的颤动, 仿佛在氤氲热气中悄然滋长出某种渴望。


    不知过了多久, 她心神恍惚间, 便听到一个脚步声, 低沉而稳当,缓缓的向自己走来。


    她在心里轻笑了一下,想着自己也是在猜,猜这个男人必会来, 结果他竟真来了。


    她睁开眼,在这迷离水雾中,看着立在前方的男人,一身剪裁讲究的华丽紫袍,衬得那面庞越发清贵。


    这样的男子在朝堂上也是能顶起一片天的。


    可她却想起自己曾经埋怨过的言语,说这样的男人城府最是深沉,外人万万看不透的,如今想来,或许果真如此。


    陆承濂走到浴桶边,长指稳稳地扶住浴桶光滑的木质边缘,黑眸看着她:“你要和我说什么?”


    顾希言:“没什么事,便不能唤你来,我想看看你,不行吗?”


    陆承濂略扫了一眼外面,问道:“外面倒是清净。”


    顾希言:“是,清净得很,让他们玩去了,这样你我才好私会,你不喜欢吗?”


    陆承濂觉得她今日言语有些异样,带着几分刻意的撩拨,他多少感觉不对,但还是禁不住。


    若是换作其他任何女子他都可以甩袖而去,可唯独她,他不舍得。


    她若羞涩不言,他便觉纯净犹如春日雏菊,她若妩媚妖娆,他便觉甜美堪比夏日的桃,总之无论她怎么样都是好的。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此时的他,国公府的嫡长子,在国公府布施善粥之时,应该主持大局,应该去探望族中老人,明日一早还应该去宫里一趟,给皇外祖母和皇舅舅请安。


    可是他却不想。


    国公府中香雾缭绕灯火如昼,父母身边也不缺奉承陪伴的,可她却是孤影伶仃,很需要有人陪着。


    他就是想抛下一切在这里陪着她,和她商量商量将来的事。


    于是在这长久的相对后,他终于道:“我想听你说话,我们以后,你想怎么样。”


    他甚至会有种怀疑,错过了这一日,就错过了许多。


    顾希言却撤回手。


    她身子略往后,仰靠在那浴桶边缘,道:“你说的,我应了你,我都听你的。”


    陆承濂看着她温婉甜美的样子,不免心醉:“嗯,好。”


    顾希言声音转低,柔润妩媚:“以后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商议,如今当务之急是你要劝好家中老人家。”


    陆承濂心口柔软:“这个你放心。”


    他略蹲下来,在那热气氤氲中和她平视:“我父母那里你也该知道的,他们纵然再是不喜,但只要我执意如何,他们也拗不过我,况且我已经请旨,到时候前去东南沿海,天高皇帝远,你也不必看他们脸色。”


    顾希言想象着将来,那虚幻的美好,眼神便迷离起来:“你我在外几年,你建功立业,我若是能得一男半女,到时候他们便是再恼,那怨气也化开了,少不得认了。”


    陆承濂黑眸中泛起别样光彩,神情也格外温柔:“是,我已经二十有四,也该成家,若能得个血脉,那自是极好不过,父母心里也喜欢,爱屋及乌,也会对你多几分体谅,况且几年后,京师中自有别的新鲜事,我们的事别人也就淡了,你得了诰命,身份尊贵,谁还敢说什么?”


    顾希言略歪了歪头,问道:“那如果你父母就是不接受呢,或者我一直没能得孕,又该如何?”


    陆承濂略怔了下:“怎么会呢?”


    顾希言:“可我便偏要问,若果真如此呢?”


    陆承濂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是不曾成家的人,在他心里,但凡男女成亲,大抵过两年那孩子便会变出来。


    至于没有孩子的——


    似乎也有,只是往日未曾留意过。


    陆承濂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后,道:“便是没有,可以想别的法子。”


    顾希言:“可以纳个妾,替我生养,到时候只说我的?”


    陆承濂略蹙眉:“应不至于。”


    顾希言听着,便低眸,轻笑下。


    她要的不是“不至于”,是要能攥在手心的笃定。


    这时候也越发明白,之前她答应了他,是一时的冲动,那个决断之下不是夯实的山石,而是酥软的雪花,看似稳固,其实经不住半分颠荡,稍微一个跺脚,便可能轰然倒塌。


    陆承濂看着她的笑,自是感觉到了异样,忙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若是身子哪里不好,我们也可以延请名医,若是依然不好——”


    他停顿住了,这种可能确实棘手。


    然而顾希言却不愿意面对这种设想了,她笑了笑:“是我胡思乱想了,确实不至于如此,得我们将来一定会有孩子,说不得儿女俱全,我会给你生一个哥儿,再生一个姐儿。”


    这么说着她想起过往许多次,他都是在关键时刻便会出来的,一直很小心,一直未曾有过意外。


    若是有朝一日可以放肆地来,那又该会如何?


    不过……他们有那一天吗?


    她轻轻一个叹息,道:“我想问的,都已经问过了,三爷,你先回吧。”


    她很是体贴地看着他:“今日府中正经要办事,你若不在,白白让人起疑。”


    陆承濂当然知道顾希言是对的,可此时他就站在她身边,听着她那温软的声调,看着她娇美的模样,甚至鼻翼间萦绕的都是属于她的甜香。


    他没办法挪动脚步,更无法将视线自她身上挪去。


    他抬起手握住她的,那双手修长柔软,指尖是温凉的似乎在隐隐地颤。


    他怜惜地将那手指收拢,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一口:“我再陪你一会儿。”


    顾希言听了,仰脸看着他:“那你陪我一起沐浴好不好?”


    当然不能。


    陆承濂在心里这么想。


    不过此时此刻,他看着那双盈盈欲滴的眸子,竟然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于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好。”


    陆承濂望着她的笑,她面颊嫣红,笑起来清甜温婉。


    他低声道:“可我总觉心神不安。”


    顾希言抬起手来,用略带着湿意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流利的颈子,最后指尖停顿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陆承濂便俯首下来,在氤氲水雾中,将额抵上她的,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他看着她的眼睛。


    两个人的睫毛犹如蚂蚁的触角半,轻轻擦上,这有些痒,但又实在亲昵,亲昵到这一刻,两个人仿佛彻底融在一起。


    顾希言听到这话,眼底氤氲起雾气,朦胧妩媚,她的手指也温柔地摩挲过他的喉结,男人的喉结因为紧绷而轻微地颤着。


    昔日的经验告诉她,这个男人处于极度的渴望中,只要她轻轻一撩拨,他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不过她并不急,若眼前男子是一块甜美的糕,她可以有条不紊地享用。


    她湿漉漉的手指轻柔地抚摸过他冷峻的脸庞,又顺着颈子往下,滑过块垒分明的腹部,来到腰际,摸索着为他卸去玉带。


    陆承濂自始至终不曾有半分的动作,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不过他眼底的颜色逐渐变深,变浓,犹如泼墨一般。


    顾希言将那玉带抽出,扔在了一旁,抬起眼看着他,吐出两个字:“想要。”


    只有这么两个字,声音绵软如春丝,却又足够理直气壮,仿佛她想要,他就得给。


    而他也确实想给她。


    陆承濂将衣袍扔在一旁,这时视线无意中扫过那浴桶。


    铜箍香柏木浴桶,很大,足以容纳两个人,那浴桶外隐隐还残留着被泡湿的浆糊痕迹,隐约染着一些模糊的红。


    陆承濂知道,这里必曾贴过一个“囍”字。


    他问道:“这是你的陪嫁吗?”


    顾希言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是她的陪嫁,一个足够大的浴桶,可以夫妻共浴,如今她竟和她偷情的男人共浴。


    这么说着时,陆承濂已经迈入浴桶中,男人的身形过于颀长雄健,以至于浴桶中的水都随之上浮,上面漂浮着的花瓣轻轻荡着。


    顾希言张开纤细的手臂,犹如水草一样缠了上去,她哆哆嗦嗦地去亲吻男人的下巴,眼神虔诚而崇拜。


    她充满渴望地搂着他的颈子,喃喃地道:“承濂,我想要你。”


    这样的言语,绵软如丝,怎不叫人血脉偾张。


    陆承濂猛地低首,急切而蛮横地吻她。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炸开了,两个人激烈湿润地碰撞,大片大片的水花自浴桶中溅了出去,溅了满地。


    而就在这激烈交缠的旖旎中,顾希言柔声道:“你想怎么要我?”


    她用手捂着他的眼睛,亲吻着他的耳朵:“是不是就像承渊对我那样?”


    此时的陆承濂眼底都是渴望,他顺着她的话,哑声道:“是,他曾经有过的,我都要,他曾经对你做过的,我都要一一占据覆盖,我要彻底抹去他给你的任何痕迹,要让你全部属于我。”


    顾希言缓慢地笑了下,她吻着他的耳畔,吐气如兰:“好,那你就像那一晚,在西站的那晚好不好?”


    陆承濂无法拒绝:“好。”


    可就在这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微僵了一下。


    他的气息停顿,沉溺的眼神变得清明,他抬起眼,于是便看到了顾希言那双清冷的眼睛。


    里面的柔软虔诚已经荡然无存。


    陆承濂看着这样的顾希言,顾希言也在看着他,两个人相对沉默,气息无声地扑打在彼此脸庞。


    此时此刻,这对男女紧紧抵扣着,相贴着,他们甚至依然能感觉到彼此的脉动和渴望,这是阴阳调和,是男女之间的最亲密。


    可是两个人之间突然变得陌生遥远。


    过了好一会儿,陆承濂终于开口:“你在说什么?”


    顾希言扯起唇角:“就是西山那次,你不是也在吗?陆承渊怎么对我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陆承濂脸色骤变。


    顾希言适才已经确定了,如今却越发确定了。


    她冷笑:“果然如此。”


    她之前竟存着一线希望,希望不是!


    希望两个人的一切始于那一日湖边她的接近,希望没有之前,可显然不是的!


    这个龌龊卑劣的男人!


    陆承濂沉声开口:“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说?”


    顾希言仰起下巴,鄙薄地看他:“事实如此,你承认了便是,若是藏藏掖掖的,倒是白白让人瞧不起!”


    陆承濂紧紧抿着唇,有水珠自他眼睫落下,顺着刚硬的脸庞滑落。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


    顾希言抬手便要推开他,谁知这男人却是陡然间一个反手,直接将她扼住,抱着她迅疾动了起来。


    他原本就在里面,湿润到了极致,如今这一番动作,快狠准。


    顾希言待要挣扎,却又不能,又被这样疾风骤雨地猛攻,竟如同过电一般酥麻战栗。


    在一番迅疾而猛烈的动作后,两个人骤然地颤抖,被抛到了顶尖的巅峰。


    那是从未有过的高处,畅快到了极致,又仿佛被溺毙一般。


    当一切缓慢平息,凌乱的发丝黏在她湿漉漉的面颊上,她紧紧抓着木桶光滑的边沿,睁着迷惘涣散的眼睛,喃喃地道:“陆承濂,就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还念你几分好,往日的一切,我便不再追究了。”


    陆承濂有力的大掌托住她的颈子,盯着她的眼睛:“追究?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顾希言嘲讽地看着他:“你竟然在问你做错了什么?”


    她也许可以飞蛾扑火,但她不能被骗,一丝丝的欺骗都不能容忍,更无法接受那样暗地里的窥探和算计。


    陆承濂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后,终于哑声道:“是因为那幅画?”


    顾希言:“是,陆三爷真会玩,竟然偷窥了自家兄弟的闺房之乐,不但偷窥了,还要画下来!”


    陆承濂:“是,我龌龊,我卑劣,我都承认。”


    顾希言听着,简直气得眼前发黑。


    他还有脸承认!


    她狠狠地攥着那木桶边缘:“若不是你我有了今日这缘分,我只怕永远不知,原来我竟被人这样看过!”


    她想起自己走在日头下的宅院中,她循规蹈矩,她木讷本分,她以为她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这样,她以为她的日子安稳妥当。


    可是,当一个人用淡漠的目光扫过她时,其实心里想着的是她一丝不挂的情景,回忆着的是她和自己夫君如何欢好的放纵画面。


    这简直——


    顾希言的身形颤抖:“你到底还瞒过我什么?”


    第82章 强硬


    第82章强硬


    陆承濂抬起手来, 有力的指骨握住她湿滑圆润的肩,哑声道:“顾希言,听我说。”


    顾希言:“我耳朵又没堵着, 谁不让你说了?”


    但凡说这话的,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骗子, 骗子!


    陆承濂:“也许你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


    他抿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我第一次见你, 是在湖边, 那时候柳树也恰好刚刚发芽, 你就站在柳下,穿着一身妆花锦裙, 你一回首, 看到了我。”


    顾希言一抹眼泪,嘲讽地道:“胡说八道,我未嫁时,哪有什么妆花锦——”


    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她想起来了, 初来国公府,那日自己两件衣裙恰都淋了雨, 没得穿, 是当时的二奶奶借给她一身未嫁时的衣裙, 便是件妆花锦裙。


    于她来说, 自然是逾越了,只是当时她年少,还不懂规矩,还真就傻傻地穿了。


    陆承濂:“你看到我, 对我笑了笑。”


    顾希言怔怔地看着陆承濂,冷峻的面庞逆着光,褶线分明的眼睑垂下,竟有几分追忆的意味。


    这是她未曾想到的,在她初初嫁来国公府时,陆承濂一直是高傲冷漠的,正眼都不看她,甚至让她有些难堪。


    她不知道这难以企及的高冷背后,是这样的心思。


    她喃喃地道:“有……有这回事吗?”


    陆承濂缓慢抬起眼,幽黑的眸子注视着她:“你一点不记得了吗?”


    顾希言茫然地摇头:“不记得。”


    陆承濂:“你当时低头提着裙子,走过湖边那座桥,恰好看到我,你便对我笑。”


    顾希言咬唇,想了好一会,突然记起当时情景。


    一直注视着她的陆承濂感觉到了她神情间的变动,便耐心地道:“想起什么了吗?”


    顾希言睁大眼睛,有些窘迫,她可以感觉到眼前男人黑眸中的期待,可是——


    在这一刻她也想过说谎,但挺难的,临时编纂什么显得很傻。


    于是她只能本分地坦白:“我当时——”


    陆承濂紧声问:“如何?”


    顾希言便红了脸,她到底是道:“我有些内急,可府中花廊那么大,身边仆妇也都是陌生的,不知道和谁说,然后,然后……”


    陆承濂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顾希言低下头,承认道:“当时是孙嬷嬷带我进来的,我和孙嬷嬷熟,看到她,我便松了口气,想着和她说。”


    她用很低的声音说完这话,便感觉对面的男人陷入了沉默。


    她隐隐意识到不该这么说,哪怕自己和他彻底断了,也不该说出如此煞风景的话,让一个男人对自己存着些许美好的回忆,总归对自己有利。


    可说都说了……


    她无奈地扭过脸去,破罐子破摔地道:“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了。”


    陆承濂哑声追问道:“我当时便站在亭子旁,你没看到我吗?”


    顾希言有些艰涩地道:“我,我真的不记得。”


    陆承濂:“可是我——”


    顾希言直接道:“我一点没留意到!”


    这是实话。


    她才刚进府,满眼都是锦衣华服的陌生人,那时候的她不懂事,也分不清什么穿着是公子少爷,什么穿着是奴仆小厮,只觉大家伙都一样。


    初来乍到,心中忐忑小心,又烦恼着内急一事,哪里顾得上看别人。


    然而她的否认于陆承濂来说,简直是刀子,一刀接一刀,干脆利索。


    他怔了一会,才微吐出口气,有些淡漠地别过脸,生硬地道:“没看到便没看到。”


    顾希言声音微弱地“嗯”了一声。


    所以他误会了,误会了自己对他笑,才衍生出后来的种种。


    陆承濂有些嘲讽地道:“我懂了。”


    怪不得后来她对自己那么陌生,小心戒备,他总是不甘心,总以为里面有些什么缘由,如今看来,只是对陌生人的排斥吧。


    从头到尾,这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她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这么一来,那日温泉一事,便越发显得卑劣龌龊了。


    顾希言听此,小心地道:“然后呢,你,你后来好像对我很是不喜?”


    那眼神甚至是有些鄙薄的,她记得很清楚,并因此反思自己哪里举止不当,以至于被人这样轻看。


    陆承濂:“是吗,我有吗?”


    顾希言没想到他矢口否认:“当然有,你都不正眼看人,有时候看我一眼,眼神冷得要命,好像很嫌弃我。”


    陆承濂:“我没有。”


    他神情冷峻,漠然地解释道:“我误以为你在对我笑,因此留了心思,当时恰好还未曾婚配,便想着,勉强可以娶进门。”


    勉强可以娶进门?


    顾希言听着这言语,眉尖顿时蹙起来,不过还是问道:“可我从未听说,你竟起了这心思——”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


    她想起之前的康惠郡主,心中生疑,困惑地打量着他:“……你以为我是别人?你错认了我?”


    陆承濂黑着脸承认:“是。”


    顾希言快速地想着,很快理清了其中关键:“你看我穿着妆花锦裙,以为我是身份贵重的康惠郡主,所以你才要皇上为你赐婚。”


    陆承濂唇线紧紧绷起,甚至有种想甩袖子走人的冲动。


    他年少时那段难以启齿的心事,那些朦胧的回忆,在这种情景下提起,全都变得平庸起来,俗气起来。


    他的神情便越发冷了起来,没好气地道:“是。”


    顾希言:“你后来知道康惠郡主不是我,便悔了和她的亲事,但也没想娶我,是不是?”


    陆承濂神情复杂:“你不是已经应下和陆承渊的婚事吗?”


    顾希言:“我那不是还没嫁吗?”


    陆承濂:“……”


    顾希言看他这样,蹙眉,仔细回想着,揣摩着:“你知道我只是小官之女,觉得并不匹配,便断了这个念头。”


    陆承濂抿起唇,有些艰涩地别过脸去。


    他没办法否认她的言语。


    那时的他过于高傲,不愿意去抢自己兄弟的姻缘,这固然是一个缘由,但他之所以就此绝了念头,不肯低头做出任何努力去争取,其中一个缘由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他这样的出身,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必要迎娶一名门贵女。


    事到如今,他自己都说不明白当时自己的心思,更没办法和顾希言说。


    然而顾希言却是立即确认了,她有些失落,喃喃地道:“说得仿佛一见钟情,其实根本就是见色起意,以为是郡主,长得又好看,才动了娶的念头。”


    她不是郡主,而郡主不若她好看,所以最后他谁都不想娶了!


    因为他又想要出身,又想要美貌。


    陆承濂挑眉,视线冷沉:“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行不行?”


    顾希言:“我说话难听?是不是说中你心事,你没面子了?”


    陆承濂咬牙道:“我后来见到你,你根本不认识我,你躲在陆承渊身边,你对他笑,我能如何?我给你说话,你会理我吗?你见了我像见到鬼!”


    顾希言:“因为你冷着脸,就像一个活阎王,谁不怕?”


    陆承濂:“那是因为你——”


    顾希言直接打断他的话:“后来呢?”


    她红着脸,试探着问他:“你见我嫁给陆承渊,便不甘心,竟事先埋伏在那别苑中,故意偷看?”


    陆承濂神情瞬间阴寒,他断然否认:“胡说,我何至于如此卑劣?”


    顾希言:“……”


    她别他一眼,恍然:“原来这竟是卑劣的事?”


    陆承濂看着她那分明故意的眼神,脸色越发难看。


    他漠声道:“自从你嫁给陆承渊,我根本不想多看你一眼,早忘记这桩事,谁知道那日我和他有事相商,便去寻他,却恰好碰到你们的活春宫,进退不得,不得已看了。”


    不得已?


    顾希言看他那一脸嫌弃的样子,心中生恨:“你不能闭上眼睛吗?你不能滚吗?”


    陆承濂淡淡地瞥她一眼,湿漉漉的乌发散落在窄瘦的肩头,她犹如被露水打湿的桃花。


    他自然一万个不愿意给她难堪,但她是如此咄咄逼人。


    于是他冷冷一扯唇,道:“你叫得那么大声,三里地外都能听到,我想躲都躲不过!”


    顾希言一听,气得险些晕过去,抬手就要打他,这种人实在欠打。


    然而她不曾留意,两个人此时还纠缠在浴桶中,那浴桶虽大,哪禁得住这样折腾,她这么扑打着要捶他,他便搂住她,这么厮磨推搡间,那浴桶竟斜斜向一侧倾去——


    顾希言大惊,双手慌忙乱抓。


    陆承濂反应极快,长臂一伸将她捞起,足下猛一踏,携着她纵身掠起,于是在水声哗啦的迸溅中,两个人跃出浴桶,湿漉漉地落在地上。


    而因了陆承濂的借力,原本已经倾歪的浴桶彻底翻倒,一瞬间,浴桶中的水倾泻而出,泼洒得满室狼藉。


    顾希言见此情景,脸都白了,这会儿她一丝不挂的,就这么被陆承濂抱着!


    她踢腾着下来,捞自己衣衫。


    陆承濂眼疾手快,抢救了自己外袍和亵裤,另外抓了一件顾希言的缎子裙。


    待终于一切落定,顾希言湿着身子,茫然地坐在那里,满地都是水,沁凉沁凉的,她的心也是凉的。


    太过狼狈,太过荒谬!


    陆承濂将一件长袍给她裹上。


    顾希言没好气地挥开:“你有病,我不想理你!”


    陆承濂面无表情地道:“该说的我都说清了,我自认无愧于心。”


    顾希言:“那你为什么要画我?你看着我的画在想什么?”


    陆承濂:“行,我承认,我惦记着你。”


    他咬牙,发狠地道:“我惦记着自己兄弟的发妻,我夜不能寐恨不得那个男人是我,满意了吧?”


    顾希言抿了抿泛白的唇:“所以自从我嫁给陆承渊,你一直心存不满?”


    陆承濂:“可以这么说。”


    顾希言:“陆承渊死了,你高兴得很?”


    陆承濂神情不悦:“你胡说什么?我何至于如此?”


    顾希言:“好,即使如此,那我倒是要问问你——”


    她不错眼地盯着他,一字字地道:“两年来,我在府中遭受诸般苦楚,处处受气,多少难事,我是这锦绣富贵宅邸的叫花子,穷得家徒四壁,连一件像样首饰都没有了,可是你呢,陆三爷,对我一直记挂着的陆三爷,对兄弟有情有义的陆三爷,敢问你可曾伸出援手?”


    陆承濂神情一窒。


    顾希言:“你没有,你视而不见,袖手旁观,若今日三爷说,你身为男儿从不留意后宅,你身为大伯不好提及守寡的弟媳,那也就罢了,可事实上呢,你说你对我早就暗中觊觎?”


    她歪头打量着他,揣测道:“所以,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等着我求你,因为你就是要看陆承渊的未亡人低头,看我求你,要看我主动在你面前卖弄风骚,投怀送抱,这样你才觉得圆满了,你才弥补了遗憾!”


    陆承濂沉默了。


    若说最开始,他于初春的湖边见她明媚一笑,自是怦然心动,那是最纯粹的向往,希望能得她相伴,希望将这一切仔细珍藏,只是到底缺了些缘分。


    待到后来她嫁陆承渊,无论以何种方式,这种情愫都显得不齿起来。


    至于如今两个人的纠葛,其中包含了自己的不甘、遗憾以及得偿所愿的畅快,这些交织在一起,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了,此时又怎么可能一句话说清?


    然而他的沉默却让顾希言更加笃定了。


    她突然觉得一切很是讽刺:“果然就是了,我不过是你赢了陆承渊的战利品,要我死心塌地,你便终于胜了陆承渊!”


    此时满地都是水,她的发丝也是湿乱的,狼狈地裹着那么一件锦袍,她冷得厉害。


    那冷意自骨头缝里泛起,冷得她从里到外地寒。


    所有的缠绵悱恻只是一层薄而脆弱的糖霜,糖霜下包裹着的是阴暗,是两个男人的较劲!


    她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推开他,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身后陆承濂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她挣扎,陆承濂却强势有力地将她揽住。


    顾希言气极了:“你放开!”


    此时的陆承濂也是满面狼狈,湿发黏在额上,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沉着脸,哑声道:“顾希言,自从你我亲近以来,我对你如何,难道你心里没数?扪心自问,你认为你我之间,只因了那些卑劣心思吗?”


    顾希言心里微怔了下,一瞬间,往日甜蜜如潮水一般涌出,她自然做不到彻底忽略。


    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维系实在是太多脆弱,只有那么一根随时会断的丝,她本就好一番徘徊踌躇才痛下决心,将自己后半生的安稳全都寄托给他,现在知道了这些,她的决心更是摇摇欲坠。


    想到这里,她反问道:“昔日的我待字闺阁,不曾婚嫁,又是和敬国公府有着婚约的,本可以顺理成章有一段好姻缘,你却不肯弯下腰,屈就我这小官之女,如今我嫁了人,做了寡妇,娘家越发败落,又是你堂弟的遗孀,你却说要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还说将来会给我名分,我凭什么信你?”


    陆承濂抿着唇,神情阴郁,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顾希言觉得他那眼神不对,心里隐隐发慌:“你……”


    陆承濂却陡然抬手,扣住她的手腕。


    顾希言一惊,慌忙挣扎:“你做什么?”


    他的指骨犹如钳子,她根本挣不脱。


    陆承濂却强硬地领着她,大踏步来到寝房,胡乱扯出锦被,不容置疑地裹住她。


    顾希言只觉莫名,想推开又不能,几下子就被锦被裹了一个严严实实。


    几乎被裹成粽子的她,睁大眼睛,望着上方的陆承濂。


    此时的他神情沉沉地压下来,她有些害怕。


    陆承濂端详她半晌,终于抬起手,为她拢起散落的发。


    顾希言屏住呼吸,她一动不敢动。


    现在这个男人眼神有点疯,不像是能说理的人。


    这时,陆承濂的声音沉沉落下:“其实你说得没错,我当时骄傲自大,目无下尘,我看不上小官之女的出身,更不想自降身份和堂弟争夺什么,由此我错失了一段姻缘,如今我想明白了,属于我的,就该是我的,所有曾经陆承渊得到过的,我都要一一尝过,他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我都会统统抹杀掉。”


    说着,他的指腹轻轻刮擦过她的脸颊。


    那略带着薄茧的指腹沁凉,顾希言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陆承濂撤回手,一字字地道:“别说陆承渊死了,就算他还活着,我想要,依然会夺。”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笑了笑:“谁也别想拦着。”——


    作者有话说:求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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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公开


    第83章公开


    陆承濂走了, 顾希言呆呆地躺在那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略挣扎了下,想挣开锦被, 不过那被子裹得实在太严实, 她挣不脱, 最后颓然地放弃了。


    她身上受了冷, 如今这么裹着其实很暖和。


    她吸了吸鼻子, 回想着临走前的陆承濂, 他摞下狠话, 之后大踏步离开了。


    这让她心惊胆战, 总觉得一些温情脉脉的什么被打破了,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发疯。


    于是她也终于意识到, 自己以为的那些小聪明, 小手段,在男人绝对的力量和权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小打小闹是情趣,可若惹了他,他可以不讲理, 可以粗暴地一切按他说的来。


    没有商量余地,也没有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她这么想着间, 秋桑回来后, 她探头探脑地看她, 没有吭声, 关上门,沉默去收拾浴房了。


    顾希言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有些困倦地闭上眼,睡去。


    不曾想, 她这一觉却睡得昏昏沉沉,就此不醒。


    她着凉了,得了风寒,发了高热。


    之后的一大块记忆是模糊的,她只觉房中犹如走马灯一般,各色人等,老太太,嫂子,大夫,甚至三太太都曾露面。


    她被灌了很难喝的药,那棕黑色的药汁苦得她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浑浑噩噩中,她感觉有人在她耳边低低地劝。


    “希言,凡事想开些,你和他将来没什么好结果,如今断了也是好事,等你身子好了,过继一个在房中好好养着,把孩子熬大了,有国公府帮衬着,将来日子总归不会差。”


    顾希言听出来了,这是她嫂子孟书荟。


    她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地看孟书荟,对着她扯出一个费力的笑,道:“不用担心。”


    其实她想和孟书荟说,陆承濂不是割舍了她,而是要发疯,她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只是她才说出一句,便觉自己嗓子嘶哑疼痛,再说不出,只能罢了。


    其实说了又有什么用,嫂子并不能去劝服陆承濂。


    孟书荟见此越发心疼,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这几日干脆先撇下两个孩子,就在府中和诸丫鬟一起照顾着顾希言。


    顾希言熬了三四日,总算好了,只是嗓子依然疼得厉害,一说话便如同被刀片割着一般。


    孟书荟见她烧退了,到底惦记着家中孩子,便先告辞。


    临走前,老太太也来了,倒是对孟书荟颇为和善,还让人带了各样糕点膳食,并几匹缎子。


    孟书荟收了那糕点膳食,却没要几匹缎子。


    些许吃食是亲戚往来,几匹缎子有些贵重,便不要了。


    老太太见此,对孟书荟倒是越发敬重,很是夸赞了几句,又说亲戚要多来往。


    待孟书荟终于离去,众人也都散去,顾希言这小院中便归于寂静,只有每日的药吊子依然熬着。


    秋桑碰了汤药来给顾希言用,顾希言蹙眉,实在不想喝了。


    她喝腻了。


    秋桑叹了声,劝:“今日这汤药是新方子,宫里头的御医给开的,奶奶且试试?”


    顾希言犹豫了下,到底捏着鼻子喝了。


    她原本也没什么指望,谁知这碗汤药下去,到了晌午后,嗓子的疼痛竟觉缓解,她疑惑,便用手比划着,问秋桑。


    秋桑这才道:“这是六神汤,用了牛黄,麝香和冰片,还有珍珠和蟾酥,药材是好药材,方子也是好方子,可不就药到病除。”


    顾希言听此,挑眉,纳闷地看她。


    这么好的药,怎么早不见,拖沓到如今端出来了。


    秋桑便垂下头,低声道:“是阿磨勒送来的。”


    顾希言怔了下,心里有些忐忑。


    那男人放下狠话,突然不见了,自己病了这几日,昏沉沉的,可这个男人依然不见。


    她难免会想,他到底是抛了自己,还是在憋着什么坏?


    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生怕哪天平地一声爆竹响,就这么炸起来了。


    以至于如今这六神汤的好药,她用的忐忑。


    她有心端起来,有骨气一些,不过傍晚时分,当秋桑再次端上药时,她还是喝了。


    这汤药确实管用,她嗓子疼得难受,不想和自己过不去。


    这一碗汤药喝下后,嗓子的疼痛越发缓解,甚至能说出话来,只是声音依然嘶哑罢了。


    房中丫鬟见此自然欢天喜地的,之前真担心自家奶奶成了哑巴,如今总算能说话了。


    用过晚膳,天还没大黑,顾希言抱着铜暖手炉坐在窗前,此时天凉了,窗外花木已经凋零,她看着这情景,不知不觉间便生出几分凄凉。


    并不愿意承认,不过她确实想起陆承濂。


    最开始会忐忑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可他不出现,她安稳地养病,整个国公府都是安详静谧的,她便心痒难耐了,甚至想见到他,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果然人就是犯贱啊!


    她又想起那日自己的言语,他最初的情动,却是自己漫不经心的忽略,真相如此俗气,他是不是该失望了?


    那日一时上头,扔下些霸气言语,可回头一想,还是没意思,就干脆打了退堂鼓?


    对此她愣了一会,便轻叹了一声,垂首把玩着自己裙摆上的衣带。


    在这种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倦鸟归林,她竟觉出几分隐隐的痛。


    只是她自然也明白,若真如此,她其实合该高兴,毕竟一切波澜都暗暗磨光了,她可以粉饰太平,故作无事,可以继续当她这国公府的孀居少奶奶。


    而接下来几日,她嗓子好了,也能说顺溜话了,便去给老太太请安。


    她其实是试图打探陆承濂的动静,可并没打听到,反而听老太太说起一事,原来族中如今物色了一孩子,是远房叔伯家孙子,不到四岁,爹娘已经没了,如今由舅父舅母养着,舅父母是憨厚人。


    这让顾希言一怔,须知当时陆承濂说过,他会亲自把关过继一事。


    如今他不见踪迹,反倒是过继的哥儿来了,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她便仔细打听了那边的情况,倒是满意,于是次日,老太太命人领了来,顾希言挽着那孩子的手,细细问过。


    孩子略显沉默安静,不过看得出是个乖巧的,也还算伶俐。


    顾希言便想着自己若过继了,悉心养着,再教导他读书上进,慢慢的总归有个盼头。


    这才是她一个寡妇该有的日子,小心翼翼,循规蹈矩。


    如果她是一只风筝,也许曾经断了线,曾经恣意放纵,可她心里明白,自己还是应该回归正途,应该主动将绳索套在自己颈子上,被牢牢束缚。


    但想到这里时,她心里竟再次想起陆承濂,想起他望着自己时那疯狂的眼神,他离去时那冷硬的背影。


    于是她越发清晰地知道,她的心曾经为这个男人怦然而动,她曾经为这个男人不能自拔,对他的情分甚至胜过了陆承渊。


    可她捂住心口,冷着心肠告诉自己,那又如何?


    再是喜爱又能如何,情情爱爱不能吃穿,也不能稳妥一世,她自苦海之中沉沦挣扎这么一遭,如今他既没了动静,她也该爬上岸了。


    于是终究,心定了,越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便越发若无其事起来,甚至当别人偶尔提起陆承濂,她还能神情自若地说几句什么,仿佛这个人完全和自己无关。


    她觉得自己若是去了弥园,只怕也能当上台柱子了。


    那日孟书荟进府来看她,只说她瘦了。


    她心疼地道:“这夹袄都显得宽松了,你看你瘦的,该多补补才好。”


    她给她带来了自己做出的各样糕点,都是顾希言小时候爱吃的。


    顾希言看着这些糕点,倒是喜欢,她想着,是了,这就是她要的日子,什么陆承濂,随他去吧。


    她甚至和孟书荟提起:“过几日重阳节了,你再做以前我们吃过的霜降麻辣兔,那个好吃。”


    孟书荟哭笑不得,无奈:“你这嗓子才好,得仔细养着,哪里吃得了辣!等你好了再说吧!”


    顾希言便点头:“嗯嗯,嫂子可要记得。”


    她喜欢吃那个味儿,可惜许久不吃了。


    这时恰老太太那里有请,孟书荟本要离开,周庆家的只说老太太请舅奶奶一起过去,孟书荟便不好推辞,一起去了。


    老太太见到孟书荟倒是亲和得很,坐在那里喝茶说话,又有二太太并几位奶奶一起作陪,大家兴头起来,便玩起骨牌。


    其间因五少奶奶说起五爷这次出公差,给老太太带了一些土仪回来,大家难免夸五爷孝顺,这么夸着五爷,老太太便说起陆承濂,倒是好一番埋怨。


    说他连着数日不曾归家了,说一直在外面当值,似乎又忙着什么,总之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


    顾希言听得心都提起来,她揣度着,提防着,又有些忐忑。


    她自己胡乱猜着他放弃了,但若是没有呢?


    其他人等便安慰老太太,说三爷是出息人,必然是被官家委以重任了,说三爷这么出息,老太太就等着享福吧。


    老太太便笑:“我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指望盼头,只想着平稳过日子。”


    这么一说自然又提起陆承濂的婚事,想他早些成亲,想有个人管着他。


    众人便打趣:“三爷那样的,哪个能降得住呢!”


    老太太:“我倒是看中了一个,昨日和殿下也提过,她也是愿意的,回头只看宫里头怎么说。”


    大家自然好奇,便问起来,原来是镇国将军家的嫡女,听起来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似乎陆承濂那里也不反对?


    大家一叠声地夸起来,顾希言便觉失落,又觉松了口气。


    原来放了狠话的人,也只是说说。


    那也行,就这样吧。


    这么聊了一会子,便和孟书荟先行离开,待回去自己院中,她又拾掇了一些自己这里的好物塞给孟书荟,孟书荟不要,姑嫂二人倒是拉扯一番,最后顾希言到底让孟书荟带回去了。


    她送孟书荟至回廊前,立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才转身要回去。


    谁知冷不丁一个回头,便见那边立着一个人。


    赫然正是陆承濂,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一身墨袍,立在红墙下,突兀嶙峋,瘦了许多,只一双幽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顾希言心里一慌,手都下意识攥紧了。


    一旁秋桑也吓了一跳,她知道顾希言的心思,不想节外生枝了,可陆承濂来者不善,她怕出事。


    当下她一步上前,挡住顾希言,道:“三爷,少奶奶才从老太太处出来,这会儿几位太太都在,正说笑呢,三爷怎么站这里?劳烦借个路?”


    她说这话其实算是伶俐了,张口就是老太太,其实是拿老太太来压陆承濂。


    然而,陆承濂显然不吃这一套,淡声道:“让开。”


    秋桑顿时吓到了:“三爷,你,你这是何意?”


    顾希言原本也是有些怕,但见他这么说,她倒是冷静下来,上前道:“三爷,这是国公府的内宅,我带着我的丫鬟从这里过,怎么得罪了三爷,倒是要三爷说出这等话来?”


    说完,她一把拉住秋桑的胳膊:“走,我们走!”


    她想赶紧溜。


    可谁知道她话音刚落,陆承濂陡然间攥住她的手腕,强硬地拽着她往前走。


    顾希言想叫又不敢叫,只好拼命推搡,秋桑见此,奋不顾身来救,却被斜地里的一个丫鬟拉过去,捂住嘴巴,直接拖走了。


    顾希言没想到陆承濂竟这样,也是慌了,低声怒骂,谴责,又踢又打的。


    当然无济于事。


    顾希言几乎想哭:“你干嘛,你要干嘛,你疯了吗?你这是要害死我,你果然记恨我,不看着我死,你是不罢休了!”


    陆承濂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道:“我想要你。”


    顾希言一愣。


    陆承濂:“你说你怕,说你怕将来处境艰难,说我有一万条退路,那好,我的所谓退路,我也不要了,我干脆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我就是看中了我守寡的弟妹,这辈子,别管龌龊卑劣,也别管名声狼藉,我们就绑死在一起了。”


    顾希言听得懵在那里,她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陆承濂陡然一笑,笑得冷硬。


    顾希言越发心慌:“三爷?”


    陆承濂不容置疑地道:“跟我来。”


    顾希言提着心,大气不敢喘:“三爷,去,去哪里?”


    陆承濂:“去见我父母,见老太太。”


    顾希言吓得魂都飞了,跌跌撞撞的:“三爷,三爷你什么意思,仔细被人看到。”


    然而陆承濂根本不管不顾,就这么大剌剌地走在廊道上,他们先遇到几个丫鬟,那几个丫鬟本来有说有笑的,突然看到这情景,顿时脚步钉在原地,睁圆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


    她们面面相觑,几乎疑心是自己花了眼。


    顾希言腿都软了,她哭着道:“三爷,你放开我,你别乱来!”


    可陆承濂仿佛充耳不闻,仍强硬地拖着她向前。


    顾希言吓傻了,简直要瘫了。


    他要干嘛,他疯了吗,他是要自己命吗?


    她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地往前扯,越往宅院深处走走,撞见的人越多。


    大家全都震惊了,就连扫地的嬷嬷,拾掇的丫鬟,也都停在那里,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顾希言羞愧难当,又恨不得晕死过去。


    如果非要死去,那她可以选一个体面的死法吗?


    谁知这时,陆承濂突然开口,声音温柔却冰冷:“你如果敢晕过去,我便抱着你走,让大家都看看,守寡的少奶奶是怎么被男人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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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捍卫


    第84章捍卫


    顾希言吓得一个激灵, 她颤着唇,含着泪:“你何至于如此?”


    谁知她说完这话,腰间倏然一紧, 却是被他胳膊直接箍住, 就这么被抱起来。


    她发出很短促的“啊”声, 便连忙捂住嘴巴。


    虽然现在已经被人围观了, 可她不想让人继续看更大的热闹!


    陆承濂面无表情地抱着顾希言, 大踏步往前走, 期间有丫鬟仆妇赶来, 似乎要拦阻, 但又不敢,大家束手无措。


    有人自然匆忙前去喊人, 很快二太太带着四少奶奶来了。


    二太太神情惊骇, 四少奶奶更是直直地盯着,不敢置信。


    顾希言羞得不敢抬头,用袖子遮着脸,她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这时陆承濂还在往前走,不管不顾的, 二太太厉声道:“承濂,你这是做什么?”


    陆承濂这才略停下, 道:“二太太, 我做什么, 你没看到吗?”


    他笑了下:“我怀中抱着的人, 你该认识吧?”


    二太太显然被噎住了,气结,她颤巍巍地道:“承濂,你, 你别胡闹,快放下,来人,来人——”


    然而没有人来,这是敬国公府的内宅,寻常侍卫并不会入内。


    况且眼前的人是陆承濂,别说在区区敬国公府,就是在皇都,在宫廷,在他面前,谁敢放肆?


    二太太唤不来人,急得腿都软了,只能哀求:“承濂,你不能乱来,快放下。”


    陆承濂冷着脸:“二婶婶,你还是管管你自家的事吧。”


    说着,他抱了顾希言,霸气地往前走,二太太和四少奶奶试图要拦,可后宅柔弱女子,哪里拦得住。


    顾希言见此情景,已经彻底绝望了,她不想活了,一点不想活了。


    死了算了。


    这时陆承濂冷着脸,金刀大马地走到了主宅,显然此时的老太太已经得到了消息,一排丫鬟匆忙走出,老太太在两位太太的扶持下,拄着拐杖出来了。


    后宅奴仆已经迅速关上大门,门外瞬间守护着一层层的人马,诸位丫鬟仆妇也尽皆退出。


    陆承濂抱着顾希言,径自走到老太太跟前,这才放下顾希言。


    顾希言现在四肢发软,浑身无力,她两脚着地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陆承濂扶住了她的腰,温声道:“你小心些。”


    这话一出,全场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如此温柔的言语,如此体贴的行径,这是昔日那位陆三爷吗?


    一旁沛白恰过来老太太房中送物件,陡然间见这情景,也是震惊不已。


    要知道往日她和迎彤还曾给了这六少奶奶难堪,那时候两个人都满心以为可以留下做姨娘,结果可倒好,如今自家三爷竟然和这六少奶奶有了首尾??


    老太太到底是经过事的,她沉着脸,拐杖在台阶上点了点,才道:“说吧,你到底要如何?”


    陆承濂:“祖母,前几日你老人家曾经和孙儿提起,说年纪不小了,也该娶亲了,如今孙儿心中恰有一心仪之人,特请祖母允婚,不知祖母意下如何?”


    顾希言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生无可恋,此时听得陆承濂这话,更是气虚,恨不得当场死去。


    老太太听这话,老迈的视线扫过顾希言,之后望着陆承濂,缓缓地道:“你要求娶哪家闺阁千金?”


    陆承濂却挽着顾希言的手,道:“孙儿不想求娶哪家闺阁千金,只想娶她,本就是咱们家的孙媳妇,都是老熟人了。”


    他这话说出,众人全都惊得不轻。


    须知陆承濂一向冷漠酷厉,对任何后宅女子都不假辞色,并不多看一眼,可这位孀居的少奶奶又是性子温顺循规蹈矩的,他们两个平时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这事到底怎么发生的!


    而其中最为震惊的则是五少奶奶,须知她往日和顾希言相熟,多少有些同情她这个寡妇,可没想到,这个寡妇如今竟然勾搭了国公府最有前途的三爷!


    至于在场仆妇丫鬟小厮,此时真是恨不得当场消失。


    国公府这样的门第竟然出了此等荒谬之事,又是违背人伦的,谁想听到呢?那不是找死吗?


    老太太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她深吸口气,压下愤怒,沉声道:“承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承濂:“孙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清楚不过,也知道此事只怕难容,更知道国公府为了声名,必不能允,所以孙儿先斩后奏,今日孙儿强行抱了自己的弟妹,阖府的人都看到了,她的贞妇名节已毁,再不能替陆承渊守节,既如此,那孙儿就干脆求老太太成全,她还是我敬国公府的孙媳妇!”


    这话说出后,场中有了让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人全都低垂着脑袋,屏着呼吸,提着心。


    大家听到老太太那压抑而愤怒的喘息,也听到墙头觅食雀儿的叽叽声。


    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而此时的顾希言更是脑中一片空白,这几日陆承濂不见了,话都没留一句,阿磨勒也不见了,她只以为他打了退堂鼓。


    谁曾想他在这里等着她,竟直接来一个这么狠的!


    他就没想着给她留半点退路,直接把两个人都逼上悬崖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老太太的声音:“简直满口胡言,承濂,你是疯了不成?你以为府中能任由你胡闹吗?你以为你爹娘能允你如此吗?”


    陆承濂却道:“祖母,孙儿知道事出突然,家中长辈必然不许,是以孙儿已经提前禀明了皇上。”


    啊?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过去,顾希言也愣了下。


    禀明……皇上?


    老太太死死攥着手中紫檀拐杖:“你说什么?”


    陆承濂:“是孙儿莽撞,强占了弟媳,她重名节,要以死明志,所以孙儿求了皇上,问如何处置。”


    以死明志?


    大家一听纷纷看向顾希言,这时不免想起她被陆承濂连拖带拽的狼狈,以及前几日蹊跷的那场大病。


    可怜这六少奶奶如今纤弱削瘦,真是憔悴堪怜人比黄花,


    如今看来,竟是因了被三爷强占了?


    老太太听此,自是脸色越发难看,大庭广众的,自己孙子就在这里说这种疯话,可如何收场!


    这时陆承濂却对顾希言道:“皇上说了,女子为夫守节固然是世间纲常,但天道更重人伦,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为夫守节,志高心洁,而我既做下错事,合该承担一切,只要我们能得父母长辈之命,并有媒妁之言,皇上愿意成就一桩美事。”


    顾希言听得这言语,心神恍惚,胸口又是酸楚又是悸动。


    她不敢相信,皇上会允了这样的事,可若是允了,那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求一个光明正大?


    而在场众人自然也都听得傻眼,诸如二太太和四少奶奶等,更是神情惨白。


    须知往日在她们眼中,顾希言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便是给她一些好处,也只是怜悯罢了,这样的人注定孤寡一生,是被国公府供着的门面,但永远也别想有什么风光的一日,永远也别想翻出什么风浪。


    可现在,她和府中三爷?若真成了,那过了明路,那,那府中后宅怕不是要变天了!


    老太太此时已经气得手都在哆嗦,她怒道:“承濂,若咱们家是那小门小户,今日做祖母的也就成全你,可我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万万不能闹出这样的丑事!”


    陆承濂:“丑事?祖母,皇舅舅都允了,你老人家说丑事,这话是不是得到皇舅舅跟前理论理论?”


    老太太厉声道:“陛下纵容,是念你年少!可咱们家绝不能自轻自贱!此事若传出去,我这一把年纪的人,怎么有脸见人?陆氏满门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陆承濂听此,却是一笑:“祖母,你言之有理,我陆承濂确实做了天理不容的事,会惹得天下人笑话,既如此——”


    他扬眉,淡淡地道:“那我自立门路就是了,免得拖累了堂堂敬国公府的脸面!”


    老太太听这话,简直是如被雷击,脚底下一个不稳,险些趔趄过去,幸好旁边诸女眷扶住了她。


    她勉强站稳了,攥着拐杖的手都在发抖,她想说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


    这时,就听得一个威严的声音道:“陆承濂,你这是得了失心疯吗,竟说出这种诛心之言,反了你了!”


    众人听着,心神一颤,忙看过去,说出话的却是瑞庆公主。


    瑞庆公主,衣着华丽,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大步迈入院中。


    所有人全都收敛心神,大气不敢出。


    瑞庆公主沉着脸,走到陆承濂面前,视线巡过陆承濂并顾希言。


    顾希言顿时羞得低首,不敢去看。


    阖府上下,若说她愧对了哪个,唯有瑞庆公主了。


    人家对她照应有加,她却祸害人家儿子。


    瑞庆公主挑眉,看着自己儿子:“你是要活生生气死你祖母吗?”


    陆承濂便低首一拜:“母亲说这话,折煞儿子了,儿子原本也存着孝敬之心,想着尽快成家,好让祖母放心,今日祖母既这么恼,但儿子也不敢让祖母忧心,干脆先行退避,待祖母想清楚了,再做计较。”


    瑞庆公主冷笑:“那你便滚,以后我国公府没你这样的不孝子孙!”


    陆承濂低首,神情恭敬却漠然:“是,儿子遵命。”


    说完,他攥着顾希言的手,大踏步就要离开。


    老太太见此,忙道:“不许他离开。”


    可此时的陆承濂却已经大踏步往外走,根本是充耳不闻。


    老太太忙看向瑞庆公主,瑞庆公主却是一脸冰冷:“他要滚,那便让他滚。”


    老太太忙命人阻拦,可事出突然,院门外虽有些仆妇并家丁,可这会儿谁又敢拦他,就眼睁睁看着他金刀大马地出了月牙门。


    顾希言就这么被陆承濂牵着,走出后宅。


    国公府门前早停了一辆马车,陆承濂领着顾希言,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中是暖和舒适的,但是顾希言在上了马车的那一刻,便如同一瘫软泥般瘫倒在那里。


    她茫然地瘫靠在榻椅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适才发生的一切,她眼睛看到了,脑子中却完全无法多想,她已经傻了,脑子不够用了。


    这时,陆承濂半跪下来,大掌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仰脸看着他。


    顾希言便对上了那双冷沉沉的眼睛。


    他是敬国公府这辈子中最出色的子弟,他骄傲,冷峻,为帝王左膀右臂,为寻常人所不能及,可他也曾经温柔呵护,为她披荆斩棘。


    现在,她看到他一脸强硬,不容置疑。


    他雷厉风行,先斩后奏,就这么斩断了她的后路,从此后,她身如浮萍,只能依附于他了。


    她蠕动了下唇,试图发出声音,却什么都说不出。


    陆承濂钳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发髻散乱,簌簌发抖。


    娇艳雪白的娘子,此时看上去实在可怜,让他想起秋风中被吹散的粉艳花瓣。


    花瓣被风吹散了,只能沦落到污泥中。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恨我?”——


    作者有话说:么么哒本章100红包


    第85章 软禁


    第85章软禁


    顾希言微张了张唇, 有些艰涩地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茫然地摇头。


    她这辈子啊,自小长在闺阁中, 也是娇养着的女儿家, 后来风光高嫁, 成为敬国公府的少奶奶, 那更是小心翼翼循规蹈矩, 待到成了寡妇, 更是循着世间所有人的期望, 安安分分的。


    她的人生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绳, 她被那条绳子束缚着,但她也在倚靠着, 就这么往前走。


    她以为陆承濂只是绳子上一个小小的结, 以为这只是一段小小的岔路口,可是没想到,因为这一步踏错,绳子断了,她失了束缚, 却也没了眼前的路。


    陆承濂略低首,薄薄的唇几乎贴上她的:“以后, 你是我的, 我会护着你, 你可以把一切交给我。”


    听到这话, 顾希言却很想哭。


    这不是她要的,全然地倚靠一个男人,从此仰仗他的鼻息。


    陆承濂沙哑的声音一字字地响起:“你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将来, 那好,我给你。”


    顾希言茫然:“这就是你给我的吗,让我名节尽毁,让我被所有人嘲笑,沦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这么说着,她忍不住哭起来,哽咽着道:“你毁了我的后路,我以后怎么办?我嫂子,我侄子侄女,你是要我一辈子见不得光吗?”


    陆承濂:“你不能信我吗?”


    顾希言:“我不知道!”


    她柔弱的身体突然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力气,她拼命地挣扎,用两手推他,撕打他:“你就这么自作主张,你提都没提!”


    陆承濂却将她狠狠抱住,抱得很用力,以至于她的手脚不得动弹。


    她便哭:“你这个王八羔子!你这个畜生!”


    陆承濂阴着脸,咬住她的耳珠:“再骂。”


    顾希言:“王八羔子畜生!”


    她词穷,只能拼命地来回这么说。


    陆承濂抬手,一把抹去她满脸的泪,扼起她下巴,俯首就吻。


    他吻得急切而疯狂,好像要把她活生生吞下去。


    顾希言有些怕了,便使劲拍打他的肩膀,可自然是拍不走,他那有力的臂膀箍住她的腰,不容反抗地按住,又卸去两人衣着。


    顾希言无助地趴在他肩头,抽噎地哭骂:“王八羔子——”


    陆承濂替她说:“畜生。”


    顾希言一怔,又想哭,又好气,张嘴对着他的肩膀咬下去。


    她是用了力的,他却很耐咬,一声不吭地受着,还侧着首,哑声在她耳边道:“咬得真用劲,再来一口?”


    顾希言无力地捶打着他,抽抽噎噎地道:“我怎么遇上你这样的……”


    陆承濂却俯首再次吻上她,这次他吻得极为温柔,轻轻地含住,温柔地抿,于是顾希言便觉自己化为甜美的果子,能被他抿出汁水来。


    或许是心里太过疲乏无助,眼前这些缠绵带来的甜美竟然安抚了她,她便被动地受了,甚至逐渐发出哼唧声。


    接下来的一切昏昏沉沉的,她低声哭着,承受着,慢慢地骨头便酥了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陆承濂却大力掼住她的腰,之后几乎是倾泻如注,尽数给她。


    顾希言一个激灵,陡然意识到什么,顿时清醒了。


    她两只手胡乱抓着,哭哭啼啼:“不要,不要……”


    她不要这些,万一怀了身子怎么办!


    可来不及了,陆承濂已经给她了。


    他闭着眸子,大口喘息,似乎在回味享受着,任凭顾希言挣扎,他都死死抵住,压着。


    顾希言使劲踢腾着:“你害死我了……”


    陆承濂这才睁开眼,看着下方盈满了泪水的俏脸:“我没让你快活吗?”


    顾希言控诉地瞪他:“我不想!”


    往日他们有过多次,但他都是在外面,可不像今日。


    陆承濂抬起手,用指腹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若是真有了,生下来便是。”


    顾希言:“谁要给你生孩子!”


    陆承濂闻听,神情凝了下,之后低头,似乎认真地端详着她。


    顾希言别过脸去,根本不想搭理他!


    陆承濂开口:“我给你名分,你可愿生?”


    顾希言直接道:“不愿意!”


    陆承濂:“为什么?”


    顾希言拎起一旁锦枕,直接朝他砸过去:“哪有为什么!”


    陆承濂面无表情地接了那锦枕在手,看着她道:“你也不想给陆承渊生?”


    顾希言听此,恨道:“这哪能比呢,他若活着,我自然巴不得给他生,我只恨没个遗腹子呢!”


    陆承濂那脸色顿时阴得能滴水。


    他声音很冷,带着警告意味:“顾希言。”


    顾希言都懒得搭理他,趴在那里抹眼泪。


    陆承濂:“就这么怕怀上我的血脉?”


    顾希言黑白分明的眸子都是哀怨:“对,怕得很。”


    陆承濂冷笑一声:“顾希言,如今我没有回头路,你也没有,你还是想想,以后谁才是你正经的男人!”


    顾希言:“正经男人?你算哪门子正经男人?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你说怎么收场?”


    她含泪看着他:“如今阖府上下只怕都把我当成狐狸精,害了你陆三爷的修行,你说大家该怎么着,是不是直接要了我的小命,这才叫一了百了?”


    陆承濂:“我就这么无用,难道竟护不住自己女人?”


    顾希言:“护住又如何?你看今日这样,我能有什么好下场,怕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得光!”


    她太难受了,哭得抽噎起来。


    陆承濂无声地看着,看着她哭泣的样子,最后终于,俯首下来,抬手,温柔地揩去她脸上的泪。


    之后捧着她的脸,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说这话,是不信我,还是在激将我?”


    顾希言听着,微怔,之后咬唇别过脸去。


    她的心思复杂,徘徊迷惘,也存着一丝希望,在这一切悬而未决的时候,她哪里能说清呢?


    陆承濂便吻了吻她泛红的鼻尖,低声道:“什么都不要想,给我时间,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顾希言听着,有些麻木地靠着他,没再吭声。


    事到如今,她确实没什么选择,只能攀附他,倚靠他了。


    *********


    陆承濂将顾希言安置在那处三进的院子,是当时他为她置办的。


    她记得那一晚,陆承濂带她过来看这处宅院,她心里自是甜蜜喜欢,甚至生出许多遐想。


    可也清楚地知道,这辈子只怕她难有福气来住进这宅院。


    顾希言万没想到,如今竟真住进来了。


    她偎依在窗棂前,望着窗外。


    秋日的阳光斜切过红砖墙的卷棚正脊,洒在窗外垂丝海棠树上,海棠树叶已经染上些许胭脂色,在风中轻轻地颤着,鲜活而明亮。


    视线再往上,可以看到更远的天,那蓝色高远而清淡,仿佛被水洗过一般。


    顾希言便这么看着,看着那偶尔间飘过的云,心里竟生出些百无聊赖的怅然。


    当时陆承濂扔下一句“等我几日”,便走了,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


    顾希言不得外出,宅院外有精明健壮的仆妇把守着,外人是轻易不得进来,她也出不去,换言之,她被陆承濂关在这里了。


    不过他是留了丫鬟仆妇的,各样吃食用物全都一应俱全,这两日甚至还送来了时令鲜活,肥嫩的螃蟹,以及其它时鲜。


    在这么几日的清净后,她也慢慢缓过神来。


    事到如今,她是没办法重新回去做她的六少奶奶了,敬国公府的门是进不去了,她唯一能依仗的确实只有陆承濂。


    只能盼着他有些良心,将自己安置好。


    她自窗外收回视线,起身,想着拿起笔来随意画几笔。


    谁知道突听得外面动静,她疑惑地看窗外,竟是孟书荟来了!


    她顿时惊喜,连忙起身迎过去。


    孟书荟见是她,又悲又喜:“可算放心了,这几日我一直揪着心,生怕有个不好,如今总算见到了!”


    顾希言听此,愧疚难当:“嫂子,是我不好,我——”


    孟书荟忙道:“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这件事要怪就怪他们,是他们家风不正,倒是牵连了你。”


    顾希言想哭:“我没想到会这样,原以为他只是放放狠话,谁知道他竟——”


    一个寡妇,竟和自己大伯有染,这也就罢了,偏生还闹得这么大。


    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孟书荟叹:“事已至此,我们想再多也没用,如今倒是想想这事怎么周全。”


    顾希言:“嫂子,国公府那边如今怎么样了?”


    那日陆承濂就这么强硬地把她带走,她不敢想国公府得乱成什么样了。


    孟书荟道:“他们这种人家,自然把名声看得紧,这件事瞒得紧,不敢走露一点风声,是以外面人不知道一丁点消息,他们突然把我带过去,盘问一番,我才知道事情确切。”


    顾希言听闻这个,顿时懂了:“嫂子,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受委屈了。”


    国公府气怒之下,把孟书荟带过去,自然是好一番逼问。


    孟书荟听这话,却是笑了笑:“这也没什么,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光天化日的,堂堂国公府人家,我也是他们家正经亲戚,又是有朝廷诰命的,还能吃了我不成?他们逼问我,我便和他们理论一番。”


    顾希言:“理论?”


    孟书荟:“咱们家虽不如前了,但官场上的事,谁说得清呢,原也不关我们闺阁女儿家什么事,当初你嫁入他们家,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嫁过去没两年就守了寡,也是本分守着在,如今在他们家,倒是被亡夫的兄弟欺凌,这谁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他们家故意欺负你呢,他们问我要交待,我倒是要问问他们,他们家那位陆三爷怎么回事!”


    顾希言是万没想到孟书荟这么说,沉默了一会,突然就想笑了。


    她边笑边道:“嫂子,你说得没错,若是陆承渊还活着,若不是我这日子艰难,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她守寡了,娘家出事,嫂子无处投奔,国公府正眼都不带理会。


    她缺了什么,受了委屈,哪个替她伸张过!


    按照孟书荟这说法,她羞愧什么,是他们国公府逼她的!是他们没管好陆承濂,她才沦落到这个地步!


    孟书荟看她笑了,心里也安慰些,她怜惜地拉着她手:“事情走到哪一步,我们就看哪一步的事,如今既在他们府中嚷嚷开了,咱们就想着该怎么办,图个以后。”


    顾希言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恰这时丫鬟奉来了茶水,姑嫂二人坐下,细细说着体己话。


    孟书荟又仔细问了一番,顾希言不好隐瞒,能说的都说了,孟书荟低头思量了好一番。


    最后她终于道:“我瞧着,他对你倒也算用了心思。”


    顾希言轻叹,低首道:“要说没用心思,那是亏心话,可凡事总得图个长久,我和他,我是真看不到以后。”


    孟书荟却道:“也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在,你便有娘家,这件事若真闹将起来,咱们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国公府面上也休想好看!”


    顾希言不吭声,其实她倒是不怕什么,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呢,她就是担心自己连累了孟书荟和一双侄子侄女。


    国公府这种人家,要想对付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孟书荟:“不过有句话,我想问问你,你得给我说真心话。”


    顾希言:“嫂子,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就问,我还能瞒你什么不成。”


    孟书荟却是问道:“我且问你,对于陆三爷,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顾希言一愣。


    孟书荟:“你们之间有了这瓜葛,其实对男人来说,进退两相宜,他黑不提白不提的,给你些许好处,过一段把你抛在脑后,他自可以娶妻生子,什么都不耽搁,白白把你搁在那里尴尬着,你也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不然还能怎么着?现在他把这事捅出来,听那意思,还禀到了皇帝面前,这是要过明路,倒像是要图一个长远打算。”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依我看,他对你是用了心思的,不破不立,他如今把这事捅开了,对你也许是好事。”


    顾希言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嫂子,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且看看了。”


    孟书荟倒也赞同:“如今想这么多也没用,你且放宽心,最不济了,咱们还可以相依为命。”


    顾希言轻笑:“嗯,我知道。”


    姑嫂二人这么说了一番话,顾希言心里倒是宽慰许多,也松快了。


    孟书荟又取过来食盒,打开了,里面却是各样吃食,有糟瓜茄,迎霜麻辣兔,还有重阳糕。


    顾希言看了,倒是一怔,这才意识到,重阳节了。


    时间过得真快,中元节中秋节,转眼就是重阳节,各样节日一个跟着一个,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孟书荟:“我想着今天能来看你,昨晚便开始做,都是你爱吃的,这些都能禁得住放,你心里不舒坦了便尝尝。”


    她笑着道:“上次你病着时,便闹着要吃这麻辣兔,这次特意做好了,你身子恢复了,可以吃了。”


    顾希言抿唇笑:“好。”


    *************


    说了好一会子话后,孟书荟匆忙走了,顾希言坐在那里呆了一会,便唤来丫鬟,问有没有桂花酒,这麻辣兔头怎么也得配上桂花酒,丫鬟听了,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去置办,很快便奉上来一瓮。


    顾希言便坐在案前,吃那麻辣兔,喝那桂花酒。


    这麻辣兔很是肥嫩,轻轻一嗦便骨肉分离,麻辣鲜香,顾希言吃得倒是满足,在国公府两年,她没吃过这个。


    这时候也想起,此时府中在忙着什么,是什么情景,按照惯例,一进入九月,府中便忙着糟瓜茄,糊房窗,自做各样菜蔬,再把大氅皮裘都抖晒了。


    当然也会制作重阳糕,巧名异状,做好后分给各房,顾希言得了后都会留着,放在匣子中,偶尔馋嘴了吃那么半块,能一口气吃到入冬。


    不过这些已经和她无缘了。


    她轻叹了一声,再次嗦了一口那兔肉。


    谁知这时,就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吃得这么香?”


    顾希言诧异地抬头,隔着半支起来的窗棂,便看到了陆承濂。


    他一身宽袖大袍,乌发利索地挽起,冷峻挺拔地站在墙根下,袍角飞扬间,一整个透着凛然寒意。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顾希言微张着唇,愣愣地低首,却看到自己指上沾染着的红酱汁,以及残余的兔骨,不免神情狼狈起来。


    自从上次闹过后,两个人再相见,是干柴烈火,还是剑拔弩张,一切都有可能,但唯独不该是这样。


    怎么可以吃相如此失态,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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