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酸酸酸
第61章酸酸酸
陆承濂送走凌恒世子, 待要回去,行至门前,想起刚才自己的种种别扭, 倒有几分不自在。
他和凌恒世子固然相熟, 可她并不熟, 他们的事被凌恒世子知道, 她不知道怎么想。
一时又想起她和凌恒诸般言语, 心里又泛起微妙的酸。
想来她这人其实是随遇而安的性子, 当初险些嫁叶尔巽, 她便觉叶尔巽好, 嫁给陆承渊,便和陆承渊夫妻和睦缠绵悱恻, 待到寡居后, 恰和自己有了这样的缘分,对自己倒也柔情似水。
可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呢,比如叶尔巽,比如凌恒?
陆承濂知道自己不该钻这种牛角尖,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一个“假如”。
正想着间,门开了, 顾希言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站这里?”
陆承濂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他想起初见时她那个纯粹甜美的笑, 也想起她站在陆承渊身边的温婉柔顺。
光阴流淌, 人事生变,他仿佛失去了,又仿佛得到了。
顾希言看他这样,不免担忧:“你, 你怎么了?”
陆承濂收敛了心神,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适才凌恒提到的那幅画。”
顾希言:“那幅画怎么了?”
陆承濂见她无辜茫然的样子,只能按压下自己心口的钝痛,仿佛若无其事地道:“只是想问问,那是你画的吗?我怎么记得当时承渊说,是他画的?”
顾希言一听便笑了:“是我画的,也是他画的。”
陆承濂:“哦?”
顾希言:“你先进来,干嘛站这里说话?”
陆承濂只好先进去房中。
他关上门,抬眼看着她:“你还没说呢,那幅画到底怎么回事?”
顾希言:“你们都见过是吗?是他拿给你们看的?”
陆承濂略颔首:“嗯,去年过年时,当时我们兄弟几个都在,他——”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也才两年多而已,他清楚记得当时情景,陆承渊很有些得意的样子,高深莫测地拿了那幅画,请大家鉴赏,大家自然都说好,只是一时辨不出画风。
大家问起画者是何许人,陆承渊却避而不答,于是便有兄弟起哄,说只怕是六嫂所画,陆承渊没否认,显然就是承认了。
他当时也特意看了,闷闷地看了。
如今时过境迁,他再想起那幅画,依然记得当时酸涩沉郁的心境。
他抬着眼,望进她的眼睛,再一次追问:“所以到底是谁画的?”
顾希言其实不太想提,想打个马虎眼敷衍过去,可他如此固执地追问,仿佛很在意,甚至仿佛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她没办法,只好故作轻松地道:“我们一起画的。”
一起画的?
陆承濂的视线紧抓着她不放:“怎么一起画?”
顾希言很无奈,他干嘛非追问这么详细?
那样子仿佛一个抓住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可他难道心里没数吗,他自己才是那个墙头外的,自己正经的丈夫正坟里躺着呢!
可在这个男人迫人的目光下,她没办法说谎,只好本分地照实说:“就是你一笔,我一笔那么画,比如我描一笔山,他描一笔水,我勾勒了线,他便来细绘。”
陆承濂听着这话,想象着那情景,必是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甚至搂在怀中慢慢地来。
于是酸涩便犹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他淹没,他心酸,牙酸,酸得四肢百骸都在疼。
也才成亲半年,彼此本是不相熟的,竟如此恩爱吗?
他们躲在房中恩爱也就罢了,偏偏陆承渊还非要拿出那幅画来炫耀。
陆承濂回想当时陆承渊那神情,实在是志得意满,他是故意炫耀吧?
顾希言望着眼前男人,分明挺拔威严的男人,此时却仿佛遭受莫大打击,甚至有几分摇摇欲坠。
她惊讶,不理解他这是怎么了,只是一幅画,何必如此在意?
她喃喃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也是闲来无事,便画几笔,也没什么大不了,古来文人墨客互相填墨,也都是常有的。”
陆承濂缓慢瞥她一眼,艰涩地吐出几个字:“真会玩。”
顾希言:“……也不是玩,是画画。”
陆承濂听此,差点被她气笑了,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非要被她活生生气死?
他凉凉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你酒量极好?”
顾希言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只好小心翼翼地点头。
陆承濂:“他在时,知道你喜饮酒吗?”
顾希言下意识问:“他?”
这话说出口时,视线触及陆承濂的目光,她顿时恍悟。
哦,他啊……
所谓的他,只能是陆承渊了。
她想了想,到底是道:“你也知道,我们成亲前,都没怎么说话,到了洞房那晚,喝了交杯酒,我们又——”
陆承濂直接打断她:“你不必细说。”
顾希言:“啊?”
是他要问自己的!
陆承濂俊脸阴得能滴水:“你只需告诉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顾希言有些委屈:“我哪里知道呢,所以我也得回忆一番,细细理清,如今说给你听,也是想你帮我参详参详呀。”
陆承濂硬声道:“那你还是别回忆了,我不想帮你参详——”
他直接道:“我不想知道了。”
顾希言自是没想到,他简直仿佛一个赌气的小孩,她更加无奈了,只好赶紧找补:“……我想了想,他应该是不知道吧。”
陆承濂知道自己不该继续问,这坑越刨越心痛,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没和他提过这些?”
顾希言:“没特意说过。”
陆承濂默了片刻,突然道:“这就是了。”
半年的夫妻而已,只一味贪恋鱼水之欢,正经话估计没说几个,彼此生疏得很。
顾希言含糊其辞:“嗯……”
陆承濂感觉到了她对这个话题的逃避,他满心不舒服。
他不想为这个闹气,更不想追着她逼问她和其他男人的详细,太难看,也太丢人了。
他克制住自己,故作轻松地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我根本不会在意这个。”
顾希言觉得此时的陆承濂格外别扭,不过他说他不在意,这自然极好。
两个人之间,虽不是露水姻缘,但终究没什么结果,遇到一些事,还是得豁达宽容一些。
她不会去想他的以后,他也实在不必计较她的过去。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言语了,顾希言低垂着眼,陆承濂负手望着窗外,神色冷硬。
山里,入了夏,山花烂漫,粉蝶穿插其间,蝉声乍起,端的是热闹非凡,越发衬得室内气息凝滞,让人平生几分不自在。
顾希言勉强扯些话题:“秋桑,春岚,她们两个如今还好吧?”
这到底是自己的亲丫鬟,她一直惦记着。
陆承濂:“都安置在白云庵的别苑,阿磨勒关照着她们,你不用担心。”
阿磨勒?
顾希言便忧心忡忡起来:“阿磨勒不会欺负她们吧?”
陆承濂眉梢一挑,漆黑眸子淡淡扫过来:“阿磨勒欺负她们?”
顾希言:“对,我怕她们受了委屈。”
陆承濂:“是你家秋桑欺负阿磨勒吧。”
顾希言听着,有些心虚:“……也没有吧。”
陆承濂倏然扯唇,自嘲一笑:“阿磨勒如今嘴皮子都学溜了,不是因为日日挨骂吗?”
顾希言:“………”
原本随意扯个话题,没想到竟说起这个,怪只怪自家丫鬟不争气,竟仿佛被人告状了。
她勉强笑了下,讪讪地道:“丫鬟们斗斗嘴而已,也说不上欺负不欺负吧。”
说完这个,她看他依然神情晦暗,便小心地哄着道:“你要不要再用些膳?我看你刚才没怎么用?”
陆承濂听此,缓慢地瞥她一眼:“你还惦记我用没用膳?”
顾希言听得倒吸口气,心想这什么意思,他这语气干嘛这么幽怨,倒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无奈,越发放低姿态:“三爷,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不惦记你,惦记哪个?”
陆承濂漠声道:“叫错了。”
顾希言:“啊?”
陆承濂:“你该叫我什么来着?榻上还记得,怎么下了榻就忘了个精光?”
顾希言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心里多少有些恼恨,但到底想着今日自己对他不住,只能硬着头皮道:“那,那就叫你名字好了。”
陆承濂沉着脸:“叫一声给我听。”
顾希言:!!
瞧那样子,恨不得呸他。
不过她到底是道:“承濂。”
陆承濂:“再叫一声。”
顾希言:“承濂。”
陆承濂:“再来。”
顾希言顿时差点蹦起来,她没好气地睨他:“三爷,差不多得了,你当训狗呢?”
她特意重重地强调了“三爷”那两个字。
陆承濂看她一脸逆反的小样子,突然自己也有些好笑,胸口的闷酸多少散去一些。
不过想想如今情景,他恨铁不成钢:“对我就这点耐心?我看你刚才对凌恒,倒是温婉得很,你对别人的用心,但凡有一成用在我身上,便不是如今这样。”
顾希言听这话,可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不用他说,她懂,就是酸了吧。
这男人,小心眼,吃一个不相干人的醋。
她好笑:“瞧你,拈酸吃醋的,成个什么体统,我和人家凌恒世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今日全因你在场,才寒暄几句,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平白惹自己不痛快。”
陆承濂倨傲地别过脸,淡淡地道:“倒也不是泛酸,只是觉得,你们倒是投契得很,彼此钦佩,一见如故。”
顾希言看他那别扭的样子,便故意道:“也不好说是一见如故,毕竟之前见过两三次,只是碍于礼数,没怎么说过话。”
陆承濂一听,眼风凉凉地扫过去:“怎么,还相见恨晚了,后悔当时没说话了?”
顾希言便差点笑出来。
谁想到呢,昔日高傲端着架子的男人,如今倒仿佛一个妒夫!
陆承濂看她竟然还笑,越发不悦:“他到底是外人,你和他说话,总该避讳些吧?”
顾希言:“我没避讳吗?我哪句话说的不合适?”
陆承濂:“你何必拿了巾帕给他?你的巾帕,就随意给他用?你何时给我用过?”
啊?
顾希言倒吸口气,这人竟如此幼稚!
她好笑,直接反唇相讥:“就算当时我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你怎么不阻止我?你怎么不当着人家面说我,如今人走了,你倒是给我翻旧账!”
她哼了声:“区区一个帕子而已,也值得你惦记?你只说我没给你用,行行行——”
她从袖中取出自个儿的绢子,径自照着他脸上掷去:“给你!”
香软柔滑的巾帕被她使着性子一丢,轻轻扑在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些许一个停顿后,自那窄瘦高挺的鼻梁上,悠悠地滑落下来。
男人面无表情,漆黑的眸子被遮住,又复现。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锁着她。
她却依然气鼓鼓的:“我在府中时,处处小心 ,如今出来了,难道还要你管着我?”
她差点想说,你算哪根葱。
不过想想,她住着人家的,吃着人家的,这种戳人心窝的话还是算了。
做人得有良心。
当下也不想多说,直接道:“罢了,我先回房歇着。”
说完,迈步就要离开。
陆承濂却终于开口:“刚才不是说要用膳,怎么,现在不想吃了?”
顾希言脚步一顿:“啊?”
陆承濂闷声道:“先用膳吧。”
顾希言听这话,心中便生出小小的得意,也着实松了口气。
终究是他先让步了。
她缓慢地侧首,视线落在他脸上,男人冷峻的面庞没什么表情,姿态依然是端着的。
她轻哼一声:“我都要饿坏了,都怪你!”
她虽在怪他,但语气轻盈绵软,像是细绒羽毛轻轻挠在人心上。
陆承濂:“我看你不是饿坏了,你是馋坏了。”
他看着她,薄唇轻动,吐出三个字眼:“小酒鬼。”
顾希言:“?”
她睁大水润的眼睛:“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她脸都红了,急急反驳道:“你才是酒鬼,你全家都是酒鬼!”
陆承濂:“我全家?那你可算在里面?”
顾希言闻言,心便像是被什么拨了下。
陆承濂弯下身,捡起那丢在地上的绢子,细细端详,那自然是她自用的,上面还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并残留了些许她的馨香。
适才这绢子扑打在他脸上,他便嗅到了。
修长的指骨捏着那柔软的绢子,他抬眼看着她:“你既不是小酒鬼,这上等的御用菖蒲酒,便不给你喝了。”
顾希言耳面羞红,软软瞪他:“我就要喝,你若不给我喝,我就生气了!”
陆承濂:“你抱我一下,我便给你喝。”
顾希言愣了下,看过去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傲慢又冷漠,依然高高端着架子,可说出的那话——
简直是小孩子撒娇要糖了!
她好笑好气,但不知怎地,心却软得了。
当下干脆挑眉,抿唇一笑,轻轻软软地道:“若我干脆亲你一下呢?你又该给我什么?”
陆承濂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顾希言,看着她春花一般的笑颜:“你想要什么?”
顾希言:“我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陆承濂淡声道:“只要我给得起。”
他言语简洁,但落在顾希言耳中,却是心花怒放。
利落,干脆,给得起就给,这种话,谁不爱听!
别管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她满足了。
她跟只蝶儿一般扑过去,也不管他此时如何板着面孔一脸冰冷,她勾着他颈子,垫着脚尖要亲。
陆承濂一怔之后,骤然将她箍在怀中,低头狠狠地吻她。
他不该在意之前那些有的没的,此时此刻,温香软玉扑在他怀中,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第62章 月下温泉
第62章送宅子
一番浓情蜜意, 膳食却已经凉了,陆承濂又吩咐了外面仆妇,重新将膳食热过, 恰好这时底下人又送来一些端午时令糕点, 便一并都取来用。
此时顾希言正满心都是甜, 清汪汪的蜜几乎要从心里溢出来。
这会儿一抬眼见到才送上来的炸糖糕, 一看就外酥里嫩, 喷香甜软。
她抿唇一笑:“这个一看就好吃。”
陆承濂:“嗯, 你尝尝?”
顾希言用箸子夹了一块, 径自喂到陆承濂嘴边:“你先尝尝, 我瞧着好吃。”
陆承濂意外地挑眉,看过去时, 她笑眉笑眼的, 柔软缠绵,就是要他吃。
他犹豫了下,到底就着她手中箸子咬了一口。
顾希言:“如何?”
陆承濂想说甜腻腻的一点不好吃,不过看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到底是道:“好吃。”
顾希言便笑了:“那你再尝尝这个。”
她又拿了另一个糕点喂他, 这个那个,你吃这个我吃那个。
陆承濂吃了满口的甜, 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甜。
于是他也喂她吃, 两个人你尝口我尝口的, 整个房中都浮动着甜腻腻的气息。
这么吃着, 陆承濂突然道:“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下,也看你意下如何。”
顾希言:“什么?”
陆承濂略沉默了下,才道:“你嫂子如今那住处自然好, 只是做买卖合适,若说要住人,终究有些闹腾,不清净。”
顾希言疑惑地看着他,之前他便提过想让自己嫂子换住处的事,怎么如今老话重提?
陆承濂黑眸望着她:“最近礼部的孙大人要出外任,他年纪大了,出京后便不回了,家中倒是有处院子,就在按察司街北边,三进的院子,不算大,不过倒也别致,如今正想着找个卖家,你看看若是喜欢,干脆盘下来。”
顾希言:“啊?”
陆承濂:“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那宅子不错,你我既有这等缘分,我也应了会照应着你,彼此间不必太过生分,这样一处宅院,你若是拿在手中,心里总归稳妥一些。”
顾希言惊讶不已。
之前他送了自己那么多珠宝金器,本已经十分贵重,可以说,靠着那些头面首饰,她这辈子都可以吃香喝辣,不用愁了。
可如今他又要送自己宅院,三进的宅院,一听就不小,况且又是按察司街北边的,那地方距离宫门比较近,百官上早朝时太早了,若是能有那地方的宅院,凭空比别人多睡一会,是以那条街上的宅院一直都很紧俏,价格自然也比别处高许多。
这么一算,这宅院只怕得上千两了,很大一笔钱了!
陆承濂自然看出她的犹豫,他剥开一瓣柑橘,递到顾希言面前。
顾希言被动接过来,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
陆承濂这才道:“适才我说了,你想要什么,我但凡能给你的,自然会给你,如今我诚心要送你这宅院,是想着你捏了这宅契在手里,能更安心一些,你若觉得我今日说这话是因了昨晚,或者我唐突了,便是我的不是,当我没说就是了。”
顾希言问道:“三爷,这样一处宅院要多少银子?”
陆承濂:“你只想着要不要,银子的事,我自会处理妥当。”
顾希言犹豫:“这……我只怕太贵重了。”
虽说要什么给什么,但小要怡情,大要便显得贪了。
陆承濂:“自我出生后,皇舅舅和皇祖母都赏了些田地商铺,母亲一直派人为我打理,待我大一些,便也将一些余财投给海外商船,并开设有金银瓷器并古董商铺,如今盈余很是可观,这宅院左不过一千多两,对我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顾希言听得,暗暗惊叹。
她以为国公府的爷们都是靠着府中给的月钱过活,便是有些额外贴补或者什么油水,可场面上花销大,也不至于积累下什么大财,可如今看来,陆承濂家财很是丰厚,陆承渊便是活到这会儿,也断断没有他这般家底。
话说到这里,她再推脱,也没什么意思。
她当下道:“你既要给我,我便也受了,只是有一样,我们可得说好。”
陆承濂笑了下:“你是怕我追旧账?”
顾希言便觉他笑得极好看,让人心都跟着荡。
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轻哼一声:“你这人,谁知道呢,回头一个不痛快,若是非要翻旧账,那我还不如干脆不要了!”
陆承濂无奈看她,神情谴责:“我有那么小气吗?”
顾希言:“你就有!”
陆承濂听她这么说,沉默了一会,才道:“那我发誓好了,这宅院,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我若以后但凡提及一句,就让我一生孤苦好了。”
顾希言听着,倒是怔了下。
她看着他认真的眉眼,知道他是真心想送自己一处宅院,无关以后他们如何。
她心里便泛起丝丝暖意,到底是感动了。
自从陆承渊没了,她遭遇了太多事,并没几桩顺心的,也没什么人可以倚靠,如今他能这般,于自己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抿唇轻笑:“你也不必说这种话,我自然信你。”
陆承濂:“好,那宅子收拾好,以后有机会,说不得你也可以过去小住。”
这话听得顾希言有些迷惘,她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如今唯一能想到的,是过继一个孩子,以后国公府总归要分家的,分家后,带着自己的过继子,兴许可以出府。
可那都是很遥远的事了,她暂时不想去想,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便随口转移话题:“这处别苑呢?我瞧着这里倒是清净。”
陆承濂显然意外于她突然问起这个,道:“这是我早几年置办的,闲暇时会在这里小住。”
顾希言:“我说呢……倒是距离白云庵不远吧。”
陆承濂:“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过你不用担心,不要说国公府,就连我父母都不知道这里,轻易没什么外人来,你安心住在这里就是。”
顾希言:“那就好。”
不过心里想着,狡兔三窟,到底是外面走动的爷,有权有势的,手头也花不完的银子,东一个别苑,西一个住处的。
就他这样的,外面养十个八个的外室,府中也不知道啊。
陆承濂却突然又问道:“你最近和迎彤有过交往吗?”
顾希言:“不多。”
陆承濂:“她往日多少有些拿大,如今可好一些?”
顾希言一时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
像他这样的爷,怎么着都该知晓人事了,从他和自己的种种看,除了端王府那次实在是太快,其它时候都不像是不懂的。
迎彤是他房中第一得意人,兔子哪能不吃窝边草,应该是早就收房了,只是没定名分罢了。
简言之,迎彤就是内定的妾,是他的人。
如今两个人情投意合的,他提迎彤,是想让自己和迎彤和睦相处?
她思忖着,到底是道:“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我和迎彤姑娘有些误会,但她是和善性子,我倒是喜欢得紧。”
陆承濂:“既如此,那以后我让迎彤多过去你那边走动。”
顾希言:“……”
她有些无言以对:“还是别了吧。”
陆承濂:“怎么不好?”
顾希言:“我怕迎彤姑娘猜到什么,若是猜到了,岂不尴尬?”
陆承濂:“猜到又如何?我房中的人,生死都在我手中,她还敢胡说什么不成?”
顾希言心里一窒,这会儿想假装大方都不成了。
她有些幽怨地瞥他一眼:“我不想。”
陆承濂:“为什么?”
顾希言:“我干嘛要和她来往,让她笑话我吗?我反正不想让她知道!”
陆承濂放开她,蹙眉:“我原本想着,你们多来往,若有什么事,我不便出面的,便可以经她的手,你既不喜欢,那便算了。”
顾希言:“经她手?我才不要!”
她一脸坚决,又羞又恼的,气鼓鼓瞪他:“咱们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以后你别碰我了!”
陆承濂看着她这样子,哑然,半晌才道:“那阿磨勒呢,你喜欢吗?”
顾希言:“这个喜欢,阿磨勒性子直爽,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陆承濂想想她口中的“喜欢”,便笑了:“先看看吧,若是以后合适,便干脆把她放你身边,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顾希言听着,越发惊讶,想着他的丫鬟放自己身边,那叫什么,以后断了,两个人不尴不尬的。
但她没说。
这会儿两个人正好着,何必提那扫兴的呢。
*********
这日两个人情意绵绵的,午后便早早上了榻,好一番云雨,自是得了畅快,颇为尽兴。
略沐浴过后,陆承濂说要带她去一处,顾希言纳闷:“去哪里?”
陆承濂:“这山中有一处温泉,距离此处不远。”
顾希言意外,她自然喜欢温泉,当下随了陆承濂出去别苑。
陆承濂扶着她上马,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泉水叮咚,白汽氤氲,果然是一处天然的温泉福地。
不过此时,顾希言却有些犹豫。
她和陆承濂虽有了肌肤之亲,但其实并不足够熟稔亲近,她不好意思和他裸裎相对。
陆承濂似乎感觉到了,便道:“我不看就是了。”
顾希言:“真的?”
陆承濂:“嗯。”
说着,他果然背转过身。
顾希言便大着胆子,褪去衣衫,滑入温泉中。
此时圆月高悬,四下里山寂林幽,唯独一汪泉水蒸腾着氤氲热气,潺潺流动。
顾希言原本有些紧张,不过浸润在这温汤中,倒是逐渐松弛下来。
她小心地瞥了一眼岸上,却见陆承濂就站在松树下,背对着她。
她开始以为他会偷看或者怎么着,现在想想,似乎有点把人想歪了。
可他就站在那里,没什么动静,她却又觉得不舒坦了。
都有了肌肤之亲,何必端着呢,便是一起沐浴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这会儿,他也不主动点,让她怎么说?
她咬了咬唇,便故意道:“这边怎么会有温泉?”
陆承濂:“不知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他顿了顿,还是解释说:“或许和西山温泉同出一脉吧。”
顾希言:“估计吧。”
说完这个,他便不再答话了,于是两个人重新安静下来。
顾希言想再搭话,却又觉得很是尴尬,没话找话的,有什么意思?
她这么想着,不提防,脚底下一滑。
其实只是一滑,也没有要摔倒的意思,可她故意虚张声势,发出“哎呦”一声。
果然,陆承濂立刻微侧首,紧声问道:“怎么了?”
顾希言便顺势低低叫了一声,又故意拍着水,假意挣扎。
陆承濂再顾不得,骤然回首,却见朦胧月下,白雾缭绕中,恍惚有人影在挣扎,哪里知道具体,他不及细想,大踏步跨入温泉中。
顾希言见他中计,自是暗笑,又在他踏入温泉中时,故意拿水去泼洒他。
陆承濂不曾防备,就这么被泼了一脸,他僵在那里,很无奈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此时月色正好,水汽散去,顾希言看到,男人俊逸的眉眼被水色浸润,越发俊逸,竟比平日更添几分清俊,甚至别有一种惊心的艳色。
顾希言捂住嘴笑,笑得得意,不过到底面上绯红,心也怦怦跳。
陆承濂沉着脸,看着水中的她。
她乌发湿漉漉地散下来,莹润柔白的肩如玉一般,偏生那面上一抹胭脂色,红得勾人。
他眸色转深,对着她伸出手,沉声命道:“过来。”
顾希言笑着往回退:“才不呢!”
话音未落,陆承濂已陡然逼近。
一瞬间,水花四溅,顾希言仓皇后退,却被男人一把握住手腕,再也挣脱不得。
顾希言依然不死心地胡乱踢腾,陆承濂只觉掌心所触滑腻如脂,那娇软身子犹如活鱼一般。
他臂上蓦地收力,将人牢牢箍在胸前,俯首便攫住了那两瓣柔软。
顾希言起初还抻着,在他肩头乱捶乱打,渐渐地,她气喘吁吁,身子酥软,纤细的臂膀也不由自主环上他的颈项,彻底沉溺其中。
第63章 偷情
第63章偷情
许久后, 顾希言浑身瘫软无力,被陆承濂捞起。
此时的顾希言连手指尖都是耷拉着的,眼神失焦。
她其实不太理解, 他怎么这么多花样, 关键这些花样都有些刻板, 仿佛他非要摆出那个姿势, 这件事才算完, 这让她想起年节时的各样礼仪, 那些明明没什么用却非要遵守的。
她有些别扭, 想抗拒, 他却因为那些姿势越发激烈,眸底墨色浓郁, 竟似要将人生吞了一般。
她实在不懂男人……
陆承濂抱着她, 略擦拭过后,便用大氅包裹起来,又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让她趴着。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抱着我。”
顾希言听着,消化了一会, 才明白他意思,便抬起胳膊来, 抱住他的腰。
陆承濂便低低地道:“这会儿这么听话了?”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 喷薄着热气, 洒在她脸颊上。
顾希言便抗议地扭了扭腰。
陆承濂越发抱紧她, 骑着马,慢条斯理地往前走。
此时那轮圆月已经西斜,天上的星子更亮了。
顾希言在马蹄规律的哒哒声中,竟有了几分困意, 便虚虚地靠在陆承濂胸膛上,半阖着眸子。
陆承濂将下巴抵在她发上,低声问:“困了?”
顾希言迷糊地道:“嗯。”
陆承濂:“不是昨天睡了许久吗,怎么这会儿又困?”
顾希言这会儿恃宠而骄,听不得半句不中听的话,当即便用指甲掐他后腰。
陆承濂神情不变,只无奈地看着她。
顾希言轻哼:“昨日睡的是昨日的,今日睡的是今日的,怎么能这么比?”
陆承濂看她那精神起来的小样子,笑:“不困了?”
顾希言捶打他:“我要回去,我要睡觉!”
陆承濂笑着道:“你看,天上有星星。”
顾希言:“天上哪能没星星——”
她本想和他杠几句的,不过这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了漫天的星子。
天空是深沉的蔚蓝色,那些星子散落其中,一颗颗地明亮着,清幽冷寂。
顾希言仰着脸,怔怔地看着那星子,山地开阔荒凉,星空浩瀚,于是便觉自己是如此地渺小,想来在无垠的星宇之中,自己只是一点尘埃,风一吹便消逝不见了。
在这种无边的苍茫寂寥中,她甚至生了错觉,觉得天地间再无别人,只有他和她。
若天地就此凝滞,万物归于寂灭,那他和她必化作紧紧相拥的顽石,沉入那无垠洪荒,亿万年后,他们经历沧海桑田之变,在偶尔的某一天,会有人把他们打捞起。
于是便有人惊讶地说,看这两个石人,他们缠在一起!
在这种荒谬的畅想中,马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身后男人也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顾希言喃喃地道:“如果你我不是人该多好……”
陆承濂下颌轻抵着她的发,哑声问:“你希望我们是什么?”
顾希言自大氅中伸出指尖,月华如水,在她莹白的指尖笼了淡淡光晕。
她笑着说:“可以是一阵清风,一只山雀,可以恣意徜徉在辽阔天地之间,无拘无束。”
随心而去,随性而往,再不必囿于这人间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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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希言必然承认,这两日暂居在这别苑,日子过得格外清净安详。
陆承濂还有事情要处理,并不会一直陪着她,但晚间时会回来,和她一起用晚膳,之后两个人浓情蜜意,一起歇了。
夜晚时,一次又一次的,没够。
顾希言恍惚中甚至有种错觉,这就是她的夫君,两个人是夫唱妇随的好夫妇。
不过一切都是假象,总归会被打破。
到了这日晨间,他便要把她送回去了。
顾希言听到这话,抬头看过去,他也正在看着她。
因他背对着光,她只觉他神情晦暗,看不清楚。
这让她想起那琉璃窗,单面的琉璃窗。
她便淡淡地别过脸去:“嗯,你都处理好了,是吗?”
她声音很轻,好像他们在讨论一件稀松平常的琐事。
陆承濂:“是。”
他的声音很低,好像有些沉重。
顾希言垂着眼睛,想着也许他也不舍得吧,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太甜蜜,偎依着,交融着,彼此都享受到了男女之间的最极致。
谁愿意舍弃这种乐子呢。
不过她还是压下自己的心思,道:“那尽快吧,今天是吗,什么时候动身?”
陆承濂便大致给她说了自己的安排,出了这种事,恩业寺和白云庵都要担责,特别是白云庵的庵主,一个不好,前途尽毁,甚至会丢了性命。
他早将这庵主拿捏在手中,为她洗脱罪名,这庵主自然竭尽所能地配合。
如今顾希言需要这庵主来佐证清白,庵主也很需要顾希言来洗脱罪名,正好两相配合,互惠互利。
陆承濂道;“你放心,那庵主如今如惊弓之鸟,她倒是要求着我们,万不敢多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这里面关键,是百般祈求,我才给她这条路子,至于端王府那里,凌恒都安排好了。”
他解释道:“凌恒往日看着不着调,但其实做事还算妥当。”
顾希言:“嗯,那就好。”
两个人就这么说着接下来的安排,说着说着,突然没话了,彼此都沉默了。
窗外有什么鸟在鸣叫,叽叽喳喳的,可房内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不自在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隐隐响起铃铛声,伴随着车轱辘的声响,顾希言明白这是来接自己的马车,她侧耳倾听着,很快这马车便抵达了别苑附近,随着赶车人一声悠长的吆喝,铃铛声停了下来。
外面重新安静了。
顾希言:“我是不是该走了?”
陆承濂:“是。”
顾希言便不再看他,自一旁取来帷笠,给自己戴上。
当她在系着帷笠的系带时,便听到男人突然开口:“你想回去吗?”
顾希言的动作停住,隔着一层薄纱,她看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也在看着她。
透过这层薄纱,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每一个神情。
可是她知道,他是看不清自己的,这就是帷笠的好处。
她便生了微妙的优越感,仿佛她胜利了,仿佛两个人的位置互换了。
她望着那张俊朗的面孔,开口:“三爷,这话怎讲,还要再耽误几日吗?”
她故意曲解他意思,显然这让他生出无奈。
他略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希言:“那是什么意思?我想不想的,总得回去……”
陆承濂却不言了,他抿着薄薄的唇,漆黑眸子无声地望着她。
两个人肌肤相亲,水乳交融,可始终隔着那么一层窗户纸,一层谁也戳不破的窗户纸。
当视线这么久久地相接,空气中气氛开始变得异样,如同囤放了时果的竹篮,因为久放而酝酿出酸甜浓郁的气息来。
良久,终于,陆承濂先开口,声音略显艰涩:“那你自己呢,如果可以选,你要回去吗?”
顾希言听着这话,心顿了顿。
她无声地看着他,隔着薄薄的帷巾,那张俊朗的面庞都变得朦胧起来。
她知道他是这个意思,但没想到他竟然问出来。
他们各有各的执念,也各有各的归途,他的声名,他的清誉,她的名节,她的一生。
如今他问这话,却要她怎么回答?
顾希言沉默地抿着唇,半晌没有言语。
良久后,陆承濂别过眼去,淡淡地道:“走吧,都安排好了。”
说着,他大踏步迈出门。
**********
顾希言穿着寻常粗布衣衫,带着帷笠上了马车,马车经过一番晃悠,来到白云庵外的一处宅院,这宅院并不大,不过外面有军士把守,显然戒备森严。
顾希言被引领着进去宅中,便见到了庵主。
那庵主果然诚惶诚恐的模样,见了顾希言,一径地念着阿弥陀佛,求着顾希言帮衬,又说顾希言是好心人,好人有好报。
顾希言自然也就受着,并大致问了庵主经历,要她记住说辞。
她望着那庵主,道:“事关重大,若是走露了风声,你必性命不保。”
庵主自是吓得不轻,差点直接给顾希言跪下。
顾希言示意她不必慌张,仔仔细细询问过,知道军中严审那日庵中之事,是把她当作乱贼来审的,她便吃了一些苦头,如今是只求能活命。
顾希言彻底放心了。
她想,自己和这庵主相比,自己是琉璃窗内的,庵主是窗外的。
窗内的人一目了然,窗外的人摸不着北。
当下两个人先行在这宅院安顿下,宅院中侍奉的,是凌恒世子早安排好的,一个个都是规矩本分,守口如瓶的样子。
顾希言便想着这局面,端王府的人一则不敢多言,二则只以为自己和庵主一块的,自然是不怕她们闲言碎语,庵主则是被吓怕了,又关系到她自家性命,也不怕她乱说。
有了白云庵庵主和端王府仆妇相陪,她倒是无声名之忧了。
至于剩下的,便看陆承濂了,如今军中兵马驻守山中,要把场面搞乱,搅混,到时候端王府也怪不得她,反而是她,可以怪端王府挑的时机不对,害自己担惊受怕。
如此她心中越发安定,对于接下来的事也早想好了,见了谁自己该做如何情状,怎么把自己这场荒唐遮掩过去。
傍晚时分,敬国公府的人来了,浩浩荡荡倒是不少,为首的是周庆家的,絮絮叨叨的,围着顾希言好一番转,问东问西,顾希言按照陆承濂所教的,只说当时庵子中险些出事,幸好凌恒世子的人马在此,将庵主和自己都安顿下来了。
周庆家的私底下自然盘问了庵主,并那些仆妇,好在都搪塞过去了。
顾希言冷眼旁观,知道周庆家的也不敢惹事。
自己是节妇,若是名声有碍,那周庆家的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最后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甚至若有什么不恰当的,周庆家的还得替自己隐瞒着呢。
待到终于一起事了,周庆家的才过来拜见,又赔笑着说:“谁曾想,突然出了乱贼,倒是要奶奶受惊了。”
顾希言便叹:“周嫂子,确实是受惊了,我还生怕自己没命回去府中呢,当时还想着,也幸好先要周嫂子回去,不然周嫂子岂不是被我连累了?”
她这一说,周庆家的顿时心惊肉跳。
她一边赔笑,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希言,倒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便越发殷勤地道:“是奶奶体恤我,我可得知道好歹。”
顾希言笑道:“周嫂子客气了,往日得你照应,以后有什么事,我还不是得请你周全。”
周庆家的连声道:“可折煞我了。”
这么说笑间,事情也就过去了,顾希言清楚地知道,自己、庵主,和周庆家所在的这根栓蚂蚱绳,更结实了,大家谁也不别想跑。
很快秋桑和春岚也来了,她们一见到顾希言便“哇”地哭出声,特别是秋桑,抱着顾希言不放。
顾希言想起这短短数日的经历,先是劫后余生,之后便纵情的甜蜜,这一切于一个深闺寡妇而言简直匪夷所思,也仿佛吊着铁索悬在半空中。
现在好了,她终于落地了,踏实了。
待大家彼此见过,叙了这几日经历,秋桑显然多少猜到什么,只是不问罢了,春岚到底年纪小,心眼也少,并未多想。
因出了这事,山中自然不宜久留,国公府派了车马来接,不过半日功夫,一行人便已回到了那朱漆大门前。
顾希言换上一顶青绸小轿,自侧门进去国公府。
一踏入这高墙内,久违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巍峨的院墙内,琉璃影壁,回廊九曲,仆妇们屏着气息,急匆匆地跟随在轿子旁准备迎接,家丁小厮远远地垂手立着,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是敬国公府,京师高门,威严肃穆,家规森严,和山野间的随性野趣截然不同。
她出去一趟,又回来了。
第64章 过继
第64章过继
离开国公府时, 她心飞了,但身子还守着,如今她连身子都已经在那男女欲海中沉沦了。
羞愧吗, 倒也不, 反而有种隐秘的得意。
她瞒过了国公府所有人, 勾搭了国公府最有前途的陆三爷, 并且拥有了他的五年之诺。
以后, 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他们还会有一次, 两次, 三四次。
她在这种复杂的心思下,去拜见了瑞庆公主, 瑞庆公主自然已经知道山中发生的事, 便提起这次多亏了凌恒,又说回头前往端王妃亲自谢过。
顾希言自然一一应着,待一番寒暄后,她就赶紧告退了。
她才和人家儿子有了这样的事,一时真是无颜面对瑞庆公主。
满府上下, 她没对不起哪个,她理直气壮地偷人, 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个男人会带给自己的一切。
可唯独面对瑞庆公主, 她底气不足, 人家没对不起她。
终于离开泰和堂, 顾希言略松了口气,匆忙赶去老太太处拜见。
她过去的时候,二太太三太太都在,周庆家的站在一旁, 显然她们已经盘问过周庆家的。
顾希言从容上前,拜见了。
老太太忙道:“快起来,我瞧着倒是瘦了,过来,我仔细瞧瞧。”
顾希言也就依言上前,一脸柔顺。
老太太自然再次盘问起此次白云庵一事,顾希言早把这一套说得熟练,如今再次说起,自是声情并茂,说到关键,还掉了几滴泪。
她哽咽着说:“这次幸亏端王府的凌恒世子,将孙媳和庵主等一干人搭救了,并护在王府别苑,如若不然——”
老太太听得叹息:“谁承想竟遭这等变故,你且宽心,端王府和咱们素来相熟的,自然将风声遮掩妥当,如今既回了府中,好生将养便是,凡事不必多虑。”
顾希言哭着道:“可是,可是……孙媳想起此事,依然心中有愧,孙媳……”
她说着这话,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这时一旁的三太太早按捺不住,冷笑道:“哭哭哭,一回来就哭,丧里丧气的,老太太这里已经放话了,只对外说,早把你接回来,事情都瞒着,又不会传出去,还有什么好哭的!你这般作态,倒像是家里委屈了你!”
顾希言一愣,忙擦了擦眼泪,低眉顺目道:“太太,原是儿媳的不是,经过了这一场,实在吓到了。”
老太太叹息:“你这次进山抄经,原也是府中安排的,倒是让你受了委屈。”
顾希言听着,忙提起经书,她唤来秋桑,将自己所写经书都奉上。
老太太却见那红漆盒中好大一摞,她翻看了一本,蝇头小字清晰工整,一看便知抄写认真。
对此她自然满意的,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你能这么用心,这就是莫大功德,承渊在九泉之下见了,想必也无是无憾了。”
老太太又道:“这几日我其实也在想着,你如今为承渊守着,总得有个指望,趁着我在,我得赶紧把这事办了,从旁支中过继一房子嗣,以好延续承渊的血脉。”
顾希言一听,便温顺一笑,道:“这件事自然全凭老太太做主,孙媳就等着听老人家安排了。”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这才开口:“前儿我还和你们国公爷提起这事,族里现有几个合适的哥儿,且看你中意哪个。”
说着转向侍立的众人:“上回国公爷说起这个时,你也在,国公爷怎么说的来着?”
三太太便道:“国公爷的意思,自然是尽快过继一个,这样以后老了,我们三房也能有个指望,如今我倒是想起两个人选,禀给老祖宗,请老祖宗帮着把把关。”
老太太一听,自然问起哪两个,那三太太这才提起来:“一个是六叔爷家的孙子,今年才四岁,六叔爷家子嗣兴旺,这已是孙辈第四个哥儿了。只是有一样不足,这位到底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生他那个姨娘福薄早没了,如今养在叔公老太太屋里。至于另一个——”
她说到这里,略顿了下:“再有一个,是原先三祖叔家的孙子,论起来血缘是稍远了一层,不过那孩子倒是眉清目秀,性子也沉静。”
顾希言听着这话,她对府中错综复杂的亲族关系只略知一二,那么六爷是庶出的,排行第六,至于那位三祖叔,早些年生性耿直,得罪了人,官没做成,家中光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一脉中,她印象比较深的反倒是三祖叔的儿子,也就是那位滔二爷,身形挺拔,行事还算稳妥,去岁时接了府中种植花草的活儿,偶尔一次府中玩耍,不经意间撞到过一次。
她略沉吟了下,问道:“太太,往日深居简出,对府中各房支脉所知不多,敢问这位三祖叔家的孙子,出自哪一房?”
三太太闻言,神情间有几分不自在,道:“我听着那意思,是他们家三房的。”
顾希言约莫算了算齿序,竟恰好是那位滔二爷家的了。
她又问:“如今几岁了,是什么年纪?”
三太太便问身边丫鬟:“那个孩子多大来着?”
丫鬟连忙恭敬回话,说是孩子七岁了。
七岁?
老太太蹙眉。
顾希言又问:“这孩子如今养在父母身边?”
三太太:“这自然是了,这可是正经嫡出的。”
老太太又问起来,三太太这才详细说了,那一房如今有三个儿子,如今说到的是这家的第三子。
然而顾希言却并不乐意。
自己若抱养一个养在自己房中,那是要继承陆承渊香火的,是要自己出钱供养,以后也是要替自己养老送终的,将来陆承渊该得的那一份家产,都会给这个过继子留着了。
她既然抱养了,自然盼着孩子和自己一条心,都七岁了,家里又有爹娘,只怕抱过来后也养不熟,等自己吭哧吭哧拉扯大,对方倒是依然和人家自己亲生爹娘亲,以后苛待自己,自己去哪里说理去?
再说了,家里有三个儿子,好好的要把最小的过继给自己,还不是贪图陆承渊应得应分的那点东西,可是回头这小儿子得了东西之后,他能不惦记着他自己的老子娘?
反倒是六叔爷家的孙子,今年四岁了,并不是太起眼的孩子,又是从妾肚子里出来的,嫡母并不疼爱他,彼此也没有太多牵挂,自己抱养过来之后好好疼爱他,好歹能图个倚靠呢。
是以顾希言心中稍一个盘算,便含蓄地道:“若说要抱养的话,还是得选个小一些的,慢慢养着吧,若是太大了,只怕有些顽劣,又不是自小养着的,管教起来严也不是,松也不是,倒是为难。”
三太太听这话,瞥了顾希言一眼:“若是过继了,那便是续我们承渊的香火,国公府爷们难道不会教养孩子,倒是要你一妇道人家说这种话?”
顾希言听出三太太言语不善,不过不想搭理。
反正她只要确切记得,若是过继,必要自己首肯的,便是自己婆母也不能越过自己去,反正自己死咬着牙不点头就是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就道:“好,你既这么说,回头我和国公爷商量商量,这件事情该办也得尽快办了。”
一时又问起:“我瞧着你最近瘦了不少,开始累着了?”
顾希言道:“孙媳这些日子潜心抄经,茹素吃斋,一心为承渊祈福,累不累的也没什么要紧”
老太太闻言,满意颔首:“这次为承渊过继一孩子,续了他香火,他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你虔诚抄写经文,也算是为他,也为以后的子嗣积福。”
顾希言自然恭顺地称是。
待走出老太太房中,三太太便没给顾希言好脸色:“前几日,你滔二嫂过来我这里,还说起来呢,她家那哥儿,个个都是好的,如今养到七岁,也不必操心费力,过继来后,你只当个现成的娘,怎么,还不乐意了?”
顾希言听着,越发恭顺:“太太说得自然极是。”
三太太:“既如此,你何必在老太太跟前那么说?”
顾希言温声软语地道:“太太,依儿媳之见,自打承渊没了,太太心里也难受,膝下也没旁的子嗣,倒是不如过继了来,将来老了,好歹也是个依傍。”
三太太一听这话,气得脸都白了;“放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顾希言任凭她怎么恼,依然一脸恭顺模样:“太太别恼,儿媳也是为了太太好,若是太太不喜,便不过继就是了。”
三太太手都在抖,声音嘶哑,嗓子都要劈了:“反了你了!”
她气得不轻,把顾希言好一通骂,顾希言自始至终好言好语的,这事落在外人耳中,自然觉得三太太过于苛责寡媳了。
一时也有人说,六少奶奶也是可怜,虽说之前被逼急了,曾经闹过,但也是确实委屈了。
若是平时,她这性情自然是处处温顺小心,上次为了三太太要吃什么果,还把自己手给刺破了,可见六少奶奶那孝心是没得说的。
结果如今因为一点小事,当着这么多人面,三太太就那么骂六少奶奶,实在是有些过了。
顾希言约莫知道这些闲话,心中颇为畅快,她想着,怪不得世人要欺世盗名,原来做伪君子的感觉这么好。
反正这会儿是三太太名声坏,自己名声好,三太太就算气死也白搭!
不过想起三太太那气急败坏,她也纳闷了,为什么非要过继那位滔二爷家的哥儿?
她这么想着,莫名便记起一件事,那日她过去三太太房中,并不见三太太,却见到一处背影,那背影——
顾希言的脚步停下,竟走动不得,后背却隐隐冒出寒意。
她当时便觉那背影熟悉,但并不记得,如今才记起来,那人就该是那位滔二爷了。
所以滔二爷才会在那时候出现在自己婆母的院子附近。
这就是为什么婆母竟要自己过继滔二爷家孩子的缘故了,原来她早和人有了瓜葛!——
作者有话说:抱歉,码字太快了,有时候名字输入错了一次,后面就总跟着错。
关于三伯母这个错误,是因为这篇文最初是有初稿的,但是开文后,剧情细节以及各房设定有了大改变,修改不完善,以至于影响大家阅读体验,关于这点,也有之前初稿的时间戳以及内容,可以看出这个错误的来源所在。
感谢大家追文,我以后也会格外注意校对。
第65章 帮衬
第65章帮衬
如果说顾希言之前对于和陆承濂的私通还有几分愧疚, 那如今自然是荡然无存。
她一个寡妇家,也需要倚仗,有人算计自己, 她当然要自救。
她在庵子中遭遇了这种事, 回到府中又被算计, 如今能有个陆承濂从旁倚靠着, 心里多少有些底气。
如今过继一事, 她便想着该怎么问问陆承濂, 谁知道陆承濂却先她一步, 托阿磨勒传了口讯。
阿磨勒用背书一样的语气将陆承濂的话鹦鹉学舌, 说过继一事是三太太提的,不过人选怎么也要报到宗族中, 也会经国公爷过目, 她不必和三太太争执,他自会设法,要族中拦下。
至于继子一事,他的意思是,先不必着急, 可以从长计议。
顾希言听了这一番话,顿时安心了。
左右这件事成不了, 到时候三太太要如何, 自己如何处置都不怕了。
她这么想着, 便见阿磨勒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她疑惑:“怎么了?”
阿磨勒挠挠头:“三爷说, 要听奶奶说什么话,回去学给他。”
顾希言愣了下,之后噗嗤笑出来。
她笑看着阿磨勒,想了想道:“你便和他说, 有什么,别藏着掖着,他若不和我说,回头我知道了,必是要恼。”
阿磨勒便念念有词地重复了一遍,努力要记下的样子。
等重复完了,她才规矩地冲着顾希言作个揖,之后一溜烟窜出去了。
顾希言回味着刚才陆承濂的话,想着他还是为自己操心了的。
谁知道这时,突然间,就见眼前一闪,阿磨勒又回来了。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手中捧着一小捧盒,一股脑塞给顾希言:“这个,给奶奶。”
顾希言疑惑接过来,打开,却见里面是一个黑釉酒罐,并一白瓷茶罐。
阿磨勒道:“给奶奶,奶奶——”
说着,她笑眯眯地做了一个“喝”的手势。
顾希言心领神会:“好,我知道了。”
待到阿磨勒离开后,她打开那黑釉酒罐,闻了闻,知道这就是菖蒲酒,之前她尝过的,当时觉得好喝,没想到他如今竟送来了。
这男人,往日总是端着的,可偶尔的细致妥帖,总教人甜到心里去。
至于那白瓷茶罐,里面却是普洱茶,看样子是今年新来的,应该是南方的贡品。
这普洱茶在诸多名茶中并不惹眼,不过这两年皇室中倒是酷爱此茶,只说这茶可以清胃生津,入了端午后,暑气上升,倒正是用这普洱茶的时候,而这种宫中得来的普洱,外面自然是买不到的。
她当即命丫鬟煮了水,用这普洱来沏茶,却见这茶汤颜色浓艳,犹如琥珀,品了一口,更是醇厚绵柔。
她想着这是陆承濂送给自己的,便更添几分喜欢了。
第二日,端王府遣了体面嬷嬷过府,先转达了端王妃的问候,又说了好些招待不周的言语,随车送来各色表礼。除却端午后的节庆常例,更有几匣宫中所赐的细巧点心,都是外头未见过的式样。
末了,那嬷嬷又含笑传话,提起端王妃过几日欲设赏花小宴,特邀国公府诸位太太、奶奶过府一聚,届时还要和六少奶奶细聊。
众人依礼应酬,待送走王府来人,顾希言自然平添了几分底气,她冷眼打量着三太太,三太太在一旁讪讪的,面色并不好看。
顾希言想着自己的猜测,不免好笑,接下来几日,她便格外留心三太太那边的动静,每日前去请安,暗暗观察着,不过一时倒也没什么异样。
想想也是,若是私底下偷人,哪轻易让人看到呢。
她也想起自己和陆承濂来,其实回府后,她也满心惦记着这个人,格外汲取着每一个关于他的讯息,哪怕是听丫鬟们提起“三爷”这两个字,都觉心中快慰,平添几分甜蜜。
陆承濂显然也是记挂着她的,平时两个人并没什么机会见面,只偶尔间顾希言去请安,会碰上陆承濂,一个擦身,一个对视,顾希言都能从那个男人看似平淡的眼神中琢磨出一些别样的滋味。
极偶尔的,他会找准机会和她说一两句,声音很低,叮嘱那么一两句,是那种只有两个人意会的亲密,让顾希言晚间时候反复思量,心中生出无限的甜蜜来。
或许因了心里藏了这私密,她反而越发小心谨慎,把仅有的钗黛头面都收起来,衣衫都是最素净的,别人见了,只说她最是简朴遵礼,但其实哪里知道,半新不旧的衣衫下,她的心早飞了。
这一日顾希言才从五少奶奶处回来,远远便看到阿磨勒的身形,秋桑见了,会意,过去说了几句。
待回来后,秋桑才低声道:“阿磨勒说,三太太已经向宗族中提起要过继那位滔二爷家的儿子,事情传到三爷那里,三爷拿出府中陈规来,给挡了回去,只说乱了昭穆次序,可三太太自是不甘,她找了宗族中老人哭闹,又说你这边是怎么也要过继滔二爷家的那个。”
顾希言听这话,好笑至极:“我什么时候要过继滔二爷家的了,她怎好胡说!”
秋桑其实也是恼:“可不是吗,仗着咱们不在跟前,什么都由得她说了,她这么闹,族中老人也没法,说是看奶奶这边意思,若奶奶愿意,或者可以开个先例。”
顾希言:“那他呢,他那边怎么说?”
顾希言这个“他”自然说的是陆承濂。
秋桑近前低声道:“阿磨勒传三爷的话,说三太太执意如此,如今非得奶奶这里有一句明白话,说清了你是不愿的,宗族里的长辈才好出面主张。”
顾希言听着,自然明白,族中虽多是有头脸的爷们,可若寡妇哭闹起来,到底不好强压,如今少不得自己亲自往老太太跟前走一遭,当众表明心迹才是。
她略沉吟了下,仔细梳妆,换上素净衣裳,又把匣中首饰挑选一番。
她原本首饰匣中已经没什么了,如今陆承濂为她做了这么一整套,她自然不好轻易示人,大部分压箱底,身边丫鬟也只有秋桑知道。
唯独有那么两三件,不怎么起眼的,她慢慢掺着往日首饰一起用。
今日她则特意选了一朵珠花,珍珠攒成的花儿,也是陆承濂送的,不过相对素净些,她戴上后,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倒是满意得很,便笑着道:“走吧,秋桑,我们去泰和堂。”
秋桑忙应是,她知道今日这事只怕不能善罢甘休,少不得又是一场闹腾。
主仆二人行至半路,恰好迎上玳瑁,玳瑁见了她,忙拉着她的手道:“奶奶,可巧遇上你了,老太太跟前有请呢。”
顾希言心知肚明,只是不戳破罢了,依然和玳瑁有说有笑的往前走,待一踏入老太太所在的泰和堂,便感觉不对了,那些丫鬟仆妇正在廊檐下侍立,一见自己来了,那眼神便有几分打量以及幸灾乐祸。
她便好笑,这是鸿门宴吧?
当下看了玳瑁一眼:“姑娘,刚才还忘了问你,今日这是什么大事?”
玳瑁听着,忙赔笑:“几位太太并少奶奶都在,想必是要商议大事,只是具体如何,奴婢也不知了。”
顾希言略笑了笑,便不再问,进去房中,果然诸位太太都在,她便一一见了礼。
老太太旧事重提,说起过继一事,三太太迫不及待地道:“如今这个哥儿,我已经让人带来了,你且看看。”
说着,她使了一个眼色,便见底下丫鬟带上来一个哥儿,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看着倒还算乖巧。
老太太略皱了皱眉,问道:“这孩子看着岁数确实大了。”
三太太却道:“老太太,凡事不能光看年纪,你老人家细瞧瞧,这孩子确实是好的,生得俊俏伶俐,如今已经开蒙,书也读得好,若抱养了这哥儿,以后他有了大造化,承渊媳妇也能图个现成。”
老太太听此,便道:“我年纪大了,原管不得那么多事,你们婆媳自己商量便是。”
顾希言明白老太太意思,她也觉得不好,却懒得管。
这时,三太太便对那哥儿道:“信哥儿,这是你娘,还不给你娘磕头。”
那信哥儿听了,茫然地看了一眼顾希言,便真要磕头。
顾希言哪能受这孩子一拜,当即阻止:“慢着。”
她陡然出声,声量虽不大,但吐字清晰,很有威慑力,那孩子一愣,竟真不敢跪了。
三太太皱眉,不悦地道:“承渊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希言上前一步,拜了拜老太太:“老太太,往日承渊在世时,你待他慈爱疼惜,自从孙媳进门,便听他念叨着你,说老太太是天底下最疼他的,后来他撒手人寰,这两年里,你老人家对我处处照应疼爱,孙媳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她这番话说得动情,老太太也是感慨万分:“说什么外道话,这不是应该的吗?”
顾希言却苦笑一声:“如今老太太又要为我操持这过继子嗣的大事,你老人家这般费心劳力,这都是念着承渊,盼着他香火不断,后继有人,也是念着我,想为我寻个依靠,你老人家这片苦心,作晚辈的,如何能不懂?”
说着这话,她泪珠儿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老太太眼圈也红了:“可怜我那孙儿,早早没了,若他还在,该有多好!”
一旁众人听了,自然也都陪着落泪。
顾希言不着痕迹地看向三太太,三太太黑着脸,看着不远处地衣上的花纹,也不知道想什么。
她收回视线,继续道:“可是今日提起过继一事,孙媳却想起,承渊那性子向来孤傲,是目无下尘的,如今既是要过继,总该过继一个好的,若是不好,我在这里空养了一房,他不认,那我是为哪个养的?”
这话说出,众人脸色微变。
对此,老太太不再言语。
顾希言心里明白,今日老太太不掺浑水,但至少也不会帮衬着三太太,自己就算可劲儿闹,至少不至于得罪老太太这里了。
如今她只专门对付三太太就是了。
偏这时,便见三太太板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承渊怎么就看不上?”
顾希言冷笑一声:“承渊那性子,便是再好的,若是别人硬塞,他也未必喜欢,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过继子,冷不丁这么塞过来,反正我是不养的。”
说着,她看了三太太一眼:“儿媳还是那句,太太若是喜欢,不如自己养着吧,回头这哥儿喊太太一声娘,太太心里也喜欢不是。”
三太太听这话,顿时脸上通红,瞪着顾希言,急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我好心好意给你物色的哥儿,你自己不喜,倒是对我这么说话!”
顾希言如今是有恃无恐的,直接道:“太太既这么说,那就干脆请了宗族中诸位老人家来,我倒是要问问,还有非逼着我过继的道理吗?”
三太太气得简直要打她:“还真是疯了,一日比一日泼,我家承渊怎么寻了你这么一个——”
顾希言自然不怕她,直接迎上去:“太太既要打,儿媳说不得什么,打了便是,早早打死了,我也正好和承渊团圆呢。”
她这么一说,谁再敢说什么,都吓得赶紧劝,劝三太太,劝顾希言。
四少奶奶见此,忙挽着顾希言的手,哄着道:“你瞧瞧你,这不是商量着吗,老太太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急了。”
顾希言最不爱听她说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当下直接呸她:“急了?我怎么急了,这是说谁呢?我在庵子里守了这么久,眼巴巴地抄写了三大本经书,如今回来了,可倒好,上来就给我塞一个不知道哪儿捡来的孩子,倒是要让我养着,人家有爹有娘的,我眼巴巴地养了,拉扯大了,还不知道谁擎受这福分呢!怎么,我不过继这个还不行了?你说我急,你倒是替我急啊!”
四少奶奶一愣,之后脸“唰”的红了。
她只是劝劝,哪想到顾希言对着她一通说,她往日也是体面媳妇,讲究人,如今被这么一通骂,简直是无地自容,气得眼泪直往下落:“你,你——”
一旁众人赶紧把她拉一边,大家围着顾希言劝哄,又捧了茶给她喝。
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就听得外面动静,却是说,濂三爷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几位族老。
族老?众人都是一愣。
毕竟这边正闹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几位族老来了,且是陆承濂陪着来的,只怕是有什么大事。
一时间,众人都唬了一跳,老太太也忙起身,丫鬟婆子忙不迭收拾案几。
顾希言略收敛了,红着眼圈坐在那里,心里却想着,他是听说了消息,才这时候赶过来吗?
转眼功夫,便见帘子一挑,陆承濂先进来了,他亲自弯腰,为几位族老挑着帘子,待老人家进来后,他这才随在后面。
几位族老大多是敬国公府同辈的,还有一位是比老太太辈分大的,此时别说在场众媳妇,就是老太太见了他们,都得礼让几分。
大家纷纷见礼,见礼过后,请几位族老坐下,奉了茶水,这才说起正事,果然是为了顾希言过继子嗣一事而来。
众人听着,都不免意外,区区过继一事,将让几位族老聚在一起亲自过来?这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吧?
三太太更是紧皱着眉头。
她原本确实存着欺上瞒下的心思,反正自己这守寡的儿媳也不可能跑去宗祠拉着族老们喊冤,可现在,怎么两头突然聚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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