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4


    接下来的三天, 江却尘都呆在地下室里。左峻曜也没有来找他,不知道是不是彻底放弃了他,还是心虚杀了人, 不敢露头。


    倒是左怀风每天一日三餐准时过来。


    江却尘不想吃饭也不得不吃饭了——这副身体真的太差劲了,站起来都费劲,怪不得他装死能在左峻曜那边蒙混过关。


    江却尘在现实生活中寻死那么多次都没有体验过的日薄西山感,在这一刻如愿以偿了。


    【所以你还是挺满意这个的, 对吗?】系统的声音听起来飘飘然, 【能满足你的愿望我很开心!】


    江却尘靠在左怀风运过来的毛毯里,冷冷地扯了一个笑容:“听不出来‘如愿以偿’是反话吗?”


    系统:【……】


    要么活,要么死, 半死不活是最让人厌烦的。


    江却尘虽然喜欢自残, 但那些疼痛也只是短暂的, 不会像这副身子一般疼得叫人浑身打颤,像是一台被泼了水还要强行工作的高精密仪器般,难受得要死。


    想到这儿,江却尘的情绪似乎起伏大了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怎么了?”正在给他喂饭的左怀风动作一顿, 想要给他拍一下背, 又被对方凶巴巴的眼神给瞪了回来。


    这个题材真不好, 左怀风想,Alpha和Omega天性作用下,他已经看不见江却尘满是威胁的视线,满眼都是对方因为病弱湿红的眼眶。


    怎么会有把正人君子活生生变成流氓畜生的设定!左怀风看着江却尘的眼睛,痛心疾首。


    左怀风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江却尘就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呢,心底的恶气登时有了发泄口:“烦你, 滚开。”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江却尘看见他笑就烦。


    左怀风:“……”


    “怎么突然又烦我?”左怀风思考几秒,没有得出来结论,只好开口询问。


    “看见你就烦。”江却尘拢了拢身上的毛毯,为了不暴露他的计划,地下室是断电断水的状态,阴冷阴冷的。


    左怀风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笑了一下:“给你做的饭不合胃口吗?不过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只能先喝点热粥,等好一点再去吃别的,行不行?”


    江却尘半阖着眼,觉得左怀风笑得那一下实在太过于苦涩,有一种拿到卷子发现是白卷还要硬着头皮答题的苦感。


    江却尘觉得自己很恶毒,左怀风苦成这样,他居然心情好了一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点小小的弧度。


    “开心了?”左怀风有点意外。


    “嗯,”江却尘病恹恹地应了一声,他顿了顿,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算不上恶毒但是略坏的笑容,“折磨你我就很开心。”


    江却尘像是一只拆了家面对主人的质问居然表现得毫不心虚的小猫,高傲得让人牙痒痒。他就是这样坏,所有人都不要靠近他。


    左怀风愣住了。


    江却尘本来好整以暇想欣赏一下左怀风被刺痛的狼狈与苦楚,不曾想对方只是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皮带。


    江却尘:“?”


    左怀风故作淡定地把皮带放在了江却尘的手边:“抽吧,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江却尘:“……”


    一股难以演说的感情在江却尘心底油然而生,淡粉色渐渐从他的脖颈蔓延到了耳边,聚集在耳垂处,一点一点变得更红。


    他想起来上一个世界里左怀风说的那一句“疼痛会让我想起你”,瞬间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有病!”江却尘嘴唇抖了几下,觉得左怀风在冒犯自己,恼羞成怒,拿过皮带就要抽他的嘴,马上就要抽下去时,他又觉得这样只会让左怀风满意,气得又把皮带扔掉了。


    “滚开!”


    最终,江却尘骂了他一声,附赠一脚,把自己藏进了毛毯里。


    很明显,热暴力会让左怀风爽到,冷暴力才是左怀风的痛点,看江却尘把自己蜷缩起来,左怀风瞬间收起了不正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生我的气了?”


    江却尘没理他,这个身体实在太虚弱,他踹了左怀风一脚后,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不停收缩发疼,疼得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江却尘?”左怀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强行把他从毛毯里扒拉了出来,抱怀里看着。


    “怎么疼成这样?”


    江却尘指尖都在发抖,他想扇这个随意扒拉自己的左怀风一巴掌,结果疼得浑身无力,那巴掌落在了左怀风的肩膀上,他踉跄了一下,上半身贴到了左怀风的怀里。


    好熟悉。


    江却尘睫毛颤了颤,总感觉,被谁这样抱过。


    “很快就好了,”左怀风语气里都是心疼,不知道是在安慰江却尘还是在安慰自己,“等报复完他我们去医院看看,到时候就不疼了。”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江却尘却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左怀风,这个世界你也爱我。”


    他感受到了。


    上个世界左怀风就很爱他,这个世界也是。


    “每一个都是,”左怀风摸了摸他的长发,“我一直都很爱你,江却尘。”


    不止是这些世界,他在现实中才是爱了江却尘很多很多年。


    半晌,江却尘轻哼了一声。


    爱是最没用的东西。这是江却尘疼晕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醒来的时候,江却尘的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左怀风还是坐在他旁边,见他醒来,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点:“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江却尘坐起了身子,轻咳了几声,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他的计划:“第几天了?”


    “第六天,你晕了三天,”左怀风先是回复了他的问题,继而才开始说其他的事情,“我找医生帮你看了一下,医生说你失血过多,加上体内本就有慢性毒药,以及长期郁结于心。他帮你开了点药,应该能缓一下身体的不适,但是你的身体亏损太久,要养好也需要很久。”


    【左峻曜为了折磨你,给你下过毒药。】


    系统十分体贴地顺着左怀风的话开口。


    好像他晕了这一次,无论是系统还是左怀风都对他更小心翼翼了些。江却尘眸光微动,察觉到了这一点。


    可惜他并不需要这种怜惜和关心,江却尘平静地想,别人的怜惜和关心只是他从对方身上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一种手段,他人主动给的是最没有用处的,一点利益也得不到。


    “我要去见一下左峻曜。”江却尘说。


    不算早也不算晚,正好可以去见一下左峻曜。


    左怀风本来想再给他说一下他的身体的事情,听见他不容置喙的这一句,所有的话语尽数化作无力的一声叹息,被堵在嗓子眼里,叹不出来,咽不下去,半晌,他也只是道:“走吧。”


    ……


    江却尘的似乎是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又是意料之中。


    左峻曜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妻子,江却尘对他而言是争夺继承权失利的具现化,是自己那个弟弟用来羞辱自己的手段,他见到江却尘的第一天就知道左怀风的目的是什么了。


    江却尘生得太漂亮了,就算是在豪门圈见惯了美人的左峻曜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也晃了一下神,呼吸都随之停顿。


    “很漂亮的omega吧,”左怀风意有所指地开口,“就是信息素强度太差了,几乎淡薄得没有呢。”


    一个omega长成这样,容貌给他带来的价值已经远远盖过了他的出身,冲着这张脸,嫁入豪门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多的是想要美人来改善家里基因的Alpha。


    可是他的信息素强度太低了,只这一个致命缺点,就足以断了他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路子。


    在这个世界,最看重的还是信息素强度。


    就像隐疾害左峻曜信息素强度暴跌痛失继承权一样,江却尘也跟他有着同样的、足以改变命运的缺点。


    左怀风找这个人跟他结婚,诛心之意昭然若揭。


    江却尘的存在就像是一面镜子,漂亮的脸蛋映照出的是左峻曜一生中都难以言说的痛苦。


    所以他讨厌江却尘,一开始他也只是冷落江却尘,后来见所有见过江却尘的Alpha都不可避免地为那张脸倾倒,他的思想就开始扭曲起来,他不由自主地会去假设这个妻子会出轨,简单一想,就足以让他感受到莫大的耻辱和愤怒,于是他的自我折磨最终变成了对江却尘的折磨。


    真奇怪,他在看到对方昳丽的容颜落泪时竟然会在心底获得一瞬间的爽快。


    大仇得报的快感,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在报复什么。


    直到江却尘死了。


    左峻曜匆匆把对方扔到地下室,恼怒自己居然没有看好人,真让他自杀成功了。


    不过江却尘的自杀确实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重新规划之后该干什么。


    江却尘死亡的第七天,今天天气不太好,直到正午,外面的天气依旧是昏暗阴沉的,看着马上要下雨。


    偌大的别墅里空空荡荡的,左峻曜醒来的时候只有左怀风坐在餐厅吃饭,左峻曜对这个不速之客十分厌恶:“你来做什么?”


    左怀风没回答他的话,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左峻曜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在他家躲了七天了,还好左峻曜因为隐疾自卑,又故意折磨江却尘,家里没请保姆,也没有多少佣人。


    左峻曜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去厨房,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消瘦的金色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左峻曜心底一跳,仔细去看,又看见走廊尽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哥?”左怀风似乎吃完了,对左峻曜的表现似乎是起了好奇的态度,“在看什么呢?”


    左峻曜脸色微沉:“没什么。”


    不可能的,他自己亲自确认了,江却尘绝对是死了。


    尸体还在地下室里呢。


    想到这儿,左峻曜决定等左怀风走了,自己再去地下室看一看。


    “说起来,怎么没见嫂子?”左怀风坐在座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声“嫂子”被他喊他缠绵悱恻。


    “管好你自己。”似乎是提到了江却尘,左峻曜脸色更难看了,直接下来逐客令,“赶紧滚。”


    “不着急。”左怀风坐在座位上,摆明了要在这里待很久。


    左峻曜不确定左怀风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本来有点焦虑和心虚,但转念一想,左右是江却尘自己自杀的,就算查,他也行得正坐得端。


    左怀风一直跟他耗到了晚上,最终似乎实在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皮笑肉不笑地给左峻曜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一直等到他的车开出去,再也看不见,左峻曜才迫不及待地跑向了地下室。


    地下室断水断电很久了,他拍了好几次灯,也没打开,只能用手机的手电筒找着。


    安安静静的狭小房间里,一点风也没有,带着几分阴冷,地下室里还放着一些旧家具,高大地耸立在角落里,沉默地注视着左峻曜。


    一时间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灯光只能照亮一片区域,四周都被黑暗裹挟。


    左峻曜走到之前抛尸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被血侵染的白色窗帘。


    心脏猛地一跳,手心出了很多汗,他连忙去检查了其他地方,可他尚未检查到每一个角落,一阵阴风袭来,地下室的门“砰”一下被关上。


    左峻曜受了惊,猛地回头去看,门口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头了。


    不过江却尘的尸体究竟去哪里了?


    左峻曜咬了咬舌尖,想到白日里看到的那个身影,不由地打了颤。


    总归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左峻曜握紧了手机,手电筒的灯光似乎也变得惨白了点,照得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的。


    最里面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哒”“哒”“哒”


    好像是水龙头没拧紧,水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可是地下室不是断水了吗?!左峻曜咽了咽口水,手电筒照在角落里,是一双惨白发灰又干瘦的脚。


    脚旁边滴落了很多血,一声又一声地发出和刚才同样的声音。


    左峻曜手抖了一下,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把灯光往上挪。


    “老公。”


    熟悉的声音因为虚弱显得鬼泣森森。


    毫无血色的脸随着抬头的动作在如瀑的长发中露了半张,他笑了一声,嘴角流出了鲜血,依旧美丽,却多了几分森然:“你刚才是在找我吗?”——


    作者有话说:鬼0加油


    第42章 2-5


    有那么一瞬间, 左峻曜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的肾上腺素飙升,惊恐和心虚浆糊似的拌在一起, 脑子完全动不了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江却尘一步一步靠近自己。


    左峻曜嘴唇苍白发抖,嗓子像是被什么黏住一般发不出来声音, 江却尘靠得越来越近, 近得他可以闻见对方身上潮湿和血腥混在一起的不知名香气,让他很容易就联想到对方前几天死亡时,浴室里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老公。”江却尘又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他总是这样, 说话低低的, 低着头, 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窝囊劲,让左峻曜看见就忍不住心生厌烦。


    他现在也这样。


    声音轻轻的,消瘦的肩膀上散乱着湿漉漉的长发,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在黑暗中显得诡异。


    一步、两步、三步, 江却尘越靠越近, 出于生物本能, 左峻曜脑中瞬间警铃大作,转身就要跑开。不曾想,他刚转过身,地下室的门“砰”地一声就关上了。


    明明没有风!


    左峻曜咽了咽口水,拧了拧门把手,门纹丝不动。


    侧旁突然袭来一股阴风,左峻曜感知到了什么, 僵硬地转过身去,才发现他和江却尘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看清楚对方睫毛的程度了。


    湿漉漉的睫毛垂着,像是被打湿了翅膀暂且休息的蝴蝶一般。


    到了这个地步,左峻曜居然不合时宜地想,好漂亮的Omega。


    脆弱的、美丽的、惹人怜爱的。


    下一秒,他的下身突然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先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啊!!!”


    他跪倒在地上,剧痛迫使冷汗流了满身,他浑身都在发抖、打颤,牙关像是失控的切割机咬破了嘴唇和舌尖,血腥味更浓了。


    “老公,”江却尘缓缓蹲下了身子,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我知道你的自卑和不甘,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从源头解决了这个问题,你不要再欺负我了,好不好呀?”


    他笑得天真又无辜,眼睛却是一片阴恻恻的冰冷,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看得人后脊发凉。


    噩梦般的恐怖。


    可是身上的疼痛又在不断提醒左峻曜,这不是梦。


    ——他死去的妻子,化作怨鬼来复仇了!


    不知是身上的疼痛还是神经上的刺激,左峻曜猛地吐出一口血,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救护车的呜鸣声响了起来,闪烁的灯光照亮一片夜空。


    左怀风打开地下室的门,江却尘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鲜血缓缓流过锋利的刀尖,在地上淤积了成了一小滩,刀尖反射着冰冷的光。


    “就这样把他阉了?”左怀风看了眼江却尘方才手起刀落割下来的东西,嫌恶的同时,没由来也觉得一疼。


    江却尘微微颔首,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交给你了。”


    丝毫不见有半分伤人的心虚感。


    “知道了。”


    左怀风应了下来,也没有半分助纣为虐的不适感。


    在心狠手辣方面,他俩有着浑似天生一对的默契感。


    ……


    左峻曜浑浑噩噩地醒过来时,一时还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


    一旁的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鼻息之间,睁眼是雪白的天花板,左峻曜愣了很久。


    “老公。”


    又是这道低声又懦弱的声音。


    左峻曜头皮都发麻了,脑袋像是生了锈般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了过去。


    江却尘安静地站在床边,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不知是什么情绪的笑容。


    左峻曜的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跑下来。


    吵闹声很快惊动了医生,他身份显赫,医院明显很看重,一群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江却尘趁这个忙乱的空,轻盈地钻了出去。


    “江却尘!”左峻曜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名字,他随手抓住一个医生的手,惊魂未定,语序混乱地叫嚷:“江却尘是鬼!他已经死了!是他干的!”


    医生一头雾水:“啊?”


    站在门口的江却尘脸色苍白虚弱,闻言,露出一个无奈又难过的表情,给靠着门比较近的医生解释道:“医生,他失了东西,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


    漂亮的omega人妻身体孱弱,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一般,跟别人说话时总是温声细语的,甚至有几分低声下气的样子,看着憔悴又可怜。


    医生一瞬间怜悯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不得不说,屋里那Alpha的命真好啊。娶了个这么漂亮的Omega做老婆,老婆还这么关心他。几把没了都没抛弃他。


    omega人妻笑得很勉强,眼里涌上水雾,还在故作淡定,明明是吩咐医生的话,听起来却像是楚楚可怜的央求:“医生,麻烦你们说话委婉一些,不要刺激到我老公,好吗?”


    “这个我们心里知道,”医生连忙说,“你先去休息吧,等他病情稳定后,你再来看。”


    江却尘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有几分依依不舍,听见病房内丈夫的发狂声,神情间又带了几分忧郁感,水雾雾的眼睛带了几分挥之不去的伤心。


    但考虑到让丈夫好好康复,他还是咬了咬唇,点了一下头:“好的。那我去我的病房等他。”


    苍白的嘴唇被他咬得有一瞬间的湿润发红,一闪而过的颜色,很快又变回了干白的样子。


    转身的一瞬间,江却尘脸上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唇角勾起弧度异常好看,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嘲讽,完全就是作恶得逞的恶人模样。


    不过他这个身子实在太差劲了,走了没几步,就头晕眼花,想要栽倒。


    他扶着一旁的墙,勉强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左峻曜被救护车拉走后,江却尘也跟着来了医院。他并不害怕被拆穿,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长期扮鬼吓唬左峻曜,毕竟漏洞很多,不是个长久之计。


    不过在实施下一步计划前,他得先把自己这副走几步就要晕倒的身子治疗一下。


    江却尘刚走进病房就有点承受不住了,他扶着墙,轻轻喘息,调整着呼吸,额头上汗津津的,黏着几缕发丝。


    他低下头,手按到胸口处,试图压住那里几乎喷薄而出的痛苦。


    倏地,他整个人都凌空,被人揽腰横抱进了怀里。


    江却尘错愕,下意识扶住抱自己的人的肩膀。


    左怀风。


    左怀风一手护着他的腰,另一条胳膊从他腿弯处捞起来,大概是这个动作出现得过于意外,江却尘的眼睛都睁圆了不少,懵然让他的脸看起来圆鼓鼓的。


    左怀风弯了下眸,把他放回了床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走是走不了那么长时间,不过我很愿意帮你代步。”


    左怀风满面春风,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睛很亮,明显在期待什么。他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专门摊出来给主人看的小狗一样,要是有尾巴估计都要甩到天上去了。


    情绪表露得太强了。


    江却尘看了他一会儿,勾了下唇:“坏狗。”


    左怀风表情一僵。


    “没经我的允许,擅自做决定——还想要夸奖?”江却尘拉长了声音,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左怀风张了张口,神情中闪过一丝懊恼,春风不吹了,眼睛也不亮了,尾巴更是要耷拉到地上去了,偏偏他还故作淡定地站在原地,试图维持自己最后的脸面。


    江却尘笑了一声,轻轻的,像是微风略过心头。


    左怀风意外地抬起了脸。


    “逗你玩。”江却尘翘了翘脚尖,把鞋子踢掉,莹白细嫩的双脚上有几道粉嫩的、刚脱了痂的伤口,他钻进了被窝。


    左怀风气他捉弄自己,气自己轻而易举上当,舍不得张口说他,又被他刚才轻浮愉快的话语和表情惹得心痒,百般情绪堵在心头,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江却尘。


    江却尘觉得自己发现了左怀风的秘密。


    过往,他在和左怀风的对峙中总是落下风,左怀风总是轻而易举地洞悉他心里所想的一切,他自杀左怀风能看出,他自残左怀风也能猜出来,他不去医院左怀风能亮出让他心动的筹码。


    他骂左怀风左怀风坦坦荡荡地应下所有,他打左怀风左怀风反以为荣地照单全收。


    甚至他对追求者惯用的贬低辱骂都会让左怀风不可见人的xp得到爽感。


    左怀风太了解他,而他的对左怀风全然不知。


    左怀风看似处处低头顺从他,实际上因为两人掌握的信息差,大部分时间还是左怀风拿捏他比较多。


    江却尘很不爽,江却尘讨厌左怀风。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江却尘心情很好,躺在床上的时候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他想,狗尾巴露出来了。


    不对,或许从上个世界他第一次鞭打左怀风的时候他的狗尾巴就露出来了,可惜自己当时意外于左怀风的独特癖好,没抓住这一点细想。


    没关系,现在也来得及。


    恶犬嘛,驯乖了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好久不见呀宝宝们[亲亲][亲亲][亲亲]


    第43章 2-6


    江却尘睡了一觉, 等到醒来的时候,医生就过来了,告诉他左峻曜的精神状态已经稳定了下来。


    左怀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舀了一口小米粥,吹了吹,递给他:“想怎么办?”


    江却尘咽下这口粥,推开了碗, 身体实在太难受, 胃口恹恹,他掀开被子,道:“怎么办?当然是去找他。”


    左怀风一点头, 把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伸出手想要扶他。


    江却尘盘腿坐在床上, 手指屈起,指骨垫着下巴,半晌,他给左怀风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左怀风靠得他更近了点。


    还是不够近, 江却尘抬手抓住了他的领带, 稍一用力, 领带收紧,勒住左怀风的脖子,带着左怀风,猝不及防地拉近了两人的之间的距离,呼吸缭绕,左怀风险些栽到江却尘身上,他眼皮抖了抖, 撑在对方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床单。


    “一会儿,你这样……”江却尘刻意压低放轻的声音飘飘的,像是一缕清风落在左怀风的脸上。


    他勉强在春风中分辨出对方给自己下达的指令。


    江却尘松开了他,哼笑了一声:“出息。”


    春风吹得更急促了。


    左怀风滚了滚喉结,声线沙哑:“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在知道什么。江却尘看他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地站起来,像是落荒而逃一样跑到了门口处。


    他按照江却尘吩咐的那样和江却尘一前一后去了左峻曜的病房。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左峻曜已经苏醒了,大抵是下身过于疼痛,他没有坐着,只是平躺着,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笃笃”两声闷响,病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大哥。”左怀风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波澜不惊的语调叫人听不出来具体的情绪,但左峻曜知道,他就是来嘲讽自己的。


    嫉恨像是一条难以挣脱的铁链死死捆住左峻曜的心脏,将心脏挤压摩擦得难以忍受,饶是心里再不爽怨恨,左峻曜也不允许自己在面上表露出来半分,让左怀风如愿以偿看去笑话。于是,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地看向左怀风。


    左怀风没有关门,医院外连廊上的风混着消毒水味吹来,有点凉。


    左峻曜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看见左怀风的身后冒出来一个阴森森的消瘦身影,那晚的恐惧一瞬间宛如冰冷的潮水席卷全身,冻得他浑身僵硬,这潮水很快又化作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瞳孔紧缩,不受控制地盯着那道身影。


    左怀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又看了回来:“大哥?你在看什么?”


    左峻曜艰难地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你没看见?”


    左怀风蓦然笑了:“什么都没有,你想让我看见什么?”


    他笑了的同时,江却尘也抬起那张惨白又精致的脸蛋,对着左峻曜笑了一下。


    “江却尘。”左峻曜不知是在喊江却尘还是在回到左怀风的问题。


    江却尘听见了他的声音,依旧是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左峻曜,幽幽地回应:“老公。”


    他的声音空灵灵的。


    听见这个称呼,左峻曜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像是一条经过训练的狗,听到这个称呼就会想到不好的经历已经成为了本能。


    左怀风手指屈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叫人不可忽视的疑问:“嗯?”


    心思还挺多。江却尘想,坏得不行了。


    似乎只是对左峻曜说出的那个名字的疑问,左怀风又补了一句:“说起来,是很久没见嫂子了。大哥,你要找嫂子吗?”


    未等左峻曜回答,左怀风闷声笑了两声,表情却是冰冷的、无动于衷的:“看来大哥对我给你找的老婆很满意啊?”


    “你没看见他?!”左峻曜颤抖的声音已经有点尖锐了,表情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顾不得旧怨,只是一味地朝左怀风要一个答案。


    左怀风扯了扯嘴角:“大哥。你想嫂子想疯了。”


    左峻曜没有再搭理左怀风,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江却尘看。


    江却尘还是对他笑,只是眼里的阴狠越来越深。


    他讨厌这种一动不动的视线,讨厌这种毫不遮拦的注视,他讨厌、反感、恶心。


    他要杀了所有这样看他的人。


    关键时刻,左怀风的身影及时隔绝了左峻曜的视线,江却尘慢慢回神,后知后觉口腔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唇肉内壁已经被咬破,而他背后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左怀风高大魁梧的身子一挡,江却尘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乍一看竟像是凭空消失了。


    左峻曜觉得自己要得神经病了,他已经分不清江却尘到底是鬼是人。


    “既然大哥身体还好,那我就不在这里惹大哥不开心了。”左怀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他离开后,江却尘的身影又暴露出来——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垂着眸左峻曜。


    长长的睫羽垂落下来,阴影处好像阴天海面上的漩涡,危险又叫人无法反抗。


    半晌,还是江却尘先动了∶他缓慢走到了左峻曜的身边,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伏低做小:“老公,你难不难受呀?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他的声音太好听了,轻柔得不成样子,落在耳朵里总是引得人忍不住颤栗,像是某种小动物的舌尖划过脊梁,只是怀着期待的心情转过身去,却对上一双冰冷的蛇瞳。


    一股冷汗直接冒了出来。


    这就是左峻曜的心情。


    他厉声喝止:“别过来!”


    他的妻子总是很懦弱,不知道是因为出身贫穷,还是因为信息素过低,很多时候连说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即使是被他拍了那种视频羞辱,也没敢报复他,自己跑到浴缸里自杀。


    可是现在,看着步步紧逼的江却尘,左峻曜头皮发麻,脑中涌现出一个想法来——江却尘,真的不敢报复他吗?


    江却尘走到了他的病床前,淡淡一笑:“之前你都是要我一定要过去的,为什么这次却不要我过来了?”


    他身形瘦,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消瘦摇曳。


    左峻曜手指在抖,手腕在抖,胳膊也在抖,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荒唐地想——这明明是白天,江却尘怎么出来的?


    左峻曜的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丝苗头,未等他抓住,病房门就再次被推开。


    胡辜——左峻曜的好兄弟之一。


    江却尘抬眸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病房。


    路过胡辜时,胡辜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


    病房的门缓缓关上。


    “你怎么弄的?”胡辜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左峻曜看着他,就算是在他那一群兄弟里,胡辜也是最特殊的,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说是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


    这件奇事,说给胡辜听,最合适不过。


    左峻曜捏了捏指尖,冷静了下来:“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是,确实是事实——江却尘自杀了,然后他……”


    他的话被胡辜不可思议地打断了:“自杀了?他刚才不还站在这儿吗?”


    左峻曜更震惊:“你看得见他?!”


    “我当然看得见啊!”胡辜简直要被他这语气吓得一激灵,看得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看不见才不正常吧!还是说应该看不见而他看见了……


    不对,这也太惊悚了。


    “可是……”左峻曜也觉得匪夷所思起来,“他明明死了。鬼似的,左怀风都看不见他。”


    “不可能,”胡辜一口否定,斩钉截铁,“他没死。我来的时候还听见医生和护士在议论他。”


    “更何况,”胡辜顿了顿,点出了关键,“左怀风说的话,怎么可能值得相信?”


    左峻曜猛地收紧了手,一瞬间,刚才被打断的思绪一瞬间接了起来,有影子,有呼吸,这明明就是个大活人——江却尘骗了自己!


    胡辜到底是跟他关系好,一看他的表情,结合刚才两人的只言片语,大概猜出了真相:“他假死装鬼吓你?”


    左峻曜一想到自己的恐惧狼狈尽数被江却尘看去,一瞬间怒火攻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结果牵扯到了伤口,疼得面部扭曲了一下,脸色恶鬼似的。


    “应该……就是!”左峻曜从牙缝里硬挤出来这句话。


    胡辜沉默了片刻,道:“我看你那个窝囊妻是没有这个胆量的——你刚才说和他一起骗你的是……”


    左怀风。


    左峻曜瞳孔紧缩,一瞬间恨意更深。


    贱人!夺了他的继承权,设计让他娶个信息素强度几乎为零的omega来羞辱他,现在又给他设了这么个局!左怀风!


    胡辜也有点生气,但比起这几天精神紧绷到几乎崩溃的左峻曜来说还算镇定,他顷刻间拿了主意:“左怀风不好对付,你那个老婆算是个好拿捏的。”


    “他应该还没走远,我去把他给你弄来,让他把左怀风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抖落出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左峻曜脸色铁青地点了头。


    出乎意料地,江却尘不仅没有走远,还坐得十分近,就在左峻曜病房门口的座位上坐着假寐。


    正午的春光透过走廊上的窗户照在他的身上,金色的长卷发自然垂在胸前,半张素白的小脸都藏在头发后面,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无害柔和的光。不知道是不是睡得不太舒服,他的睫毛总是一颤一颤的,像刚淋了雨瑟瑟发抖的蝴蝶。


    胡辜一时走神,突然想起来左峻曜发在群里的那个视频,视频里的omega被alpha的信息素撩拨得提前进入了发情期,在地毯上难捱地蹭来蹭去,头发散落了一地,眼睛哭得红润润的,趴在alpha的膝头,喘息着小声乞求。


    地毯上流出水渍已经凝固成了白色,柔软的羊毛被迫拧在一起,变得坚硬,刺啦啦的,在他细嫩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好几道粉嫩嫩的印记。


    胡辜不合时宜地,觉得有点渴。


    江却尘就是在这时候睁开眼睛的,蝴蝶翅膀撩开海幕,又是另一番美景。


    胡辜呼吸一滞。


    “怎么了?”江却尘的目光在他眼中点了一下,声音微微沙哑,和视频里哭后的过分想象,他笑了一声,一缕头发从耳后垂到肩膀前。


    他站起身,靠近了胡辜,像是一只漂亮的小猫好奇地凑了过来:“你也爱上我了?”


    胡辜的脑中一瞬间炸开,脸上温度飙升,面红耳赤,整个人像一口烧开了的锅,嘴巴像是被蒸汽不断顶起的锅盖,哆哆嗦嗦地:“你胡说八道!”


    江却尘偏头一笑,他食指按住胡辜的嘴双唇,似乎是在让他闭嘴,而后指尖向下缓缓划过嘴唇、下巴,落在了不停滑动的喉结,这是个脆弱又暧昧的地方。


    江却尘抬起了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胡辜的眼睛,一时间,胡辜好像只能看见他的那双眼睛,漩涡似的,勾着人越陷越深。


    就像志怪小说里的狐狸精勾引书生一般,大雾四起,只能看见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看见勾人心魄的眼睛,听见撩人心弦的声音:


    “你看了我的视频,难道没有因为我起反应吗?”——


    作者有话说:我土一个平A……[哈哈大笑]


    第44章 2-7


    胡辜猛地推开江却尘, 头也不回地狼狈而逃,江却尘本以为要摔倒在地上了,不曾想又落到一个怀抱里。


    左怀风更适合去扮鬼, 江却尘想,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


    “伤到哪里没有?”左怀风十分绅士地揽着他的腰身,颇有一份正人君子的做派。


    江却尘看了他几秒,偏要撕破他这副镇定自若的假象, 他靠在左怀风怀里, 顺势揽住了对方的脖子:“走不动。”


    左怀风身体一僵,十分上道地把他拦腰抱起:“我抱你走。”


    江却尘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只是窝在他怀里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一缕金色的长发在他手里甩来甩去, 像小猫愉悦时高高翘起甩来甩去的尾巴。


    “看见了多少?”江却尘似是不经意的发问,如愿以偿得到了左怀风收紧的力道。


    左怀风就这样紧紧抱着他回了病房,咔哒一声,病房上了锁。紧接着,江却尘被他平放在了床上, 但左怀风并没有离开, 他双手撑在江却尘的头两边, 低着眼眸看他。


    江却尘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屈起了腿,膝盖不轻不重地抵在左怀风大腿上,结实的肌肉隔着裤子也可以感觉得到。近得差一点点就可以碰到关键那物。


    膝盖稍稍一动,裤子被带动得皱了几分,上好的面料朝上堆叠,近了几分。


    左怀风没说话, 只是呼吸稍稍沉重了一些。


    “看来是全看见了。”江却尘慢悠悠地得出了结论。


    左怀风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沙哑:“你说的,帮你装鬼吓左峻曜,就奖励我。”


    江却尘轻哼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对,我说的。你亲吧。”


    江却尘伸出胳膊揽住了左怀风的脖颈,手指若近若离地划拉着对方的发丝,左怀风的发质好得离谱,发根粗硬,像是刚剃过头的、扎人的手感。


    两个人靠得实在太近,左怀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情不自禁地吻向江却尘的唇瓣。


    距离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渐渐交织在一起,安静的病房里似乎连心跳声都可以听见,左怀风歪歪头,即将要亲上时,对方却拉开了几厘米的距离。


    左怀风顿了一下,不死心地又去贴近,不出意外地又被躲开。


    左怀风终于意识到了江却尘是故意的,他停顿了片刻,倏地扣住了江却尘的后脑勺,难得强势起来。


    他的奖励最终落在了地上,他的嘴唇最终落在了江却尘的指腹上。


    干燥的嘴唇贴在江却尘右手中间三根手指的第一节指腹上,冰冷细嫩的触感,一瞬间叫左怀风头脑发懵。


    江却尘并没有并紧手指,压在左怀风唇角的无名指因为把下唇按了进去,指尖轻轻压着上唇内部。


    左怀风一时没了动作,他不知道江却尘是什么目的,只好静静地看着他。


    江却尘一笑:“忘了提醒你。”


    “不要相信坏男人说的话哦。”


    他的语调轻快,甚至最后一个字的音调都微微上扬,漂亮的眼睛里不见一分捉弄人的心虚和不好意思,有的全是戏谑与狡猾,甚至有几分得意洋洋。


    骤然,江却尘的指尖一热。


    他愣了一下,便看见左怀风将已经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舌头灵巧地描摹他指尖的形状,湿漉漉的触感讨好地蔓延着他的无名指。


    左怀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暴露的兽性尽数被克制在他的嘴上动作里。


    病房里一时陷入安静,窗外透亮的暖阳发散出黄澄澄的微光,照在窗台边上的绿植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颗粒。


    突然,江却尘勾了勾手指,按住了他的舌根,左怀风因为不适皱了一下眉。


    “你想表达什么?”江却尘从他嘴里抽出来手指,刚才那一下好像只是一个警告。


    左怀风给出了一个让江却尘意外又哑口无言的答案:“喜欢你。”


    是一种江却尘熟悉又陌生的情感。


    熟悉的是很多人都爱过他,陌生的是他没有爱过任何人,也没有和任何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江却尘定定地看着左怀风,他的手指已经干了,有一种说不出的紧绷感,但他又觉得那股湿润的、仿佛果冻一般的触感还在手上。


    好大胆的左怀风。江却尘想。


    果真是野狗难驯。


    江却尘垂了下眸,几乎是瞬间拿了主意,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背对着左怀风:“我要睡觉了。”


    没有辱骂,没有巴掌,过于平静的反应让左怀风十分错愕:“什么?”


    系统也跟着错愕:【就这样?】


    为什么不狠狠惩罚他?!为什么?!


    江却尘勾了下唇,不咸不淡道:“你要是想干些什么的话,也可以拿消毒水帮我擦一下手。”


    试问,哪只小狗舍得把自己刚弄在主人身上的气味驱散呢?


    又是一阵持久的沉默,左怀风也不动,站在原地,就一直看着江却尘。


    江却尘一点也不害怕,他盖好了被子,闭眼假寐。


    他自己搁那罚站了一会儿,丢下一句“等午饭的时候我再喊你”,就跑出去了。


    系统憋了一会儿,还是那一个想法:【就这样饶过他了?他在耍流氓!】


    系统义愤填膺,气得自己的机械音都有了滋滋的电流声,好像要隔空放电电死左怀风。


    江却尘的大拇指缓缓划过无名指,眼里是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不着急。”


    他说了,打骂是最低级的报复,同样的,也是最低劣的驯服手段。


    系统:【……】为什么不着急?急!急!急!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江却尘敏锐地察觉到了它的不对劲,“你不该关心你的任务吗?”


    系统:【……】


    【对啊。】系统喃喃自语,【我关心这个做什么?】


    系统思索了片刻,没想通,但还是十分关心这个:【可是,你为什么要驯服他。你不是我的master吗?】


    系统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强调:【是我先认你当主人的。】


    江却尘:“……”


    “蠢货。”江却尘平静地开口,又是一声毫不留情的熟悉谩骂。


    系统:【。】


    【可是我是最先进的ai,我掌握古往今来所有的知识,我如果是蠢货的话,左怀风更是蠢货。】争辩中还在不停拉踩左怀风。


    江却尘不说话了。


    系统没等到他的回答,可怜的小光脑一闪一闪的。简直可以想到里面的算法是如何飞快转动一行又一行。系统冥思苦想,查过心理学相关著作,又去查微表情论文,查来查去,还是摸不准江却尘是什么意思,片刻,他惴惴不安地发问:【你生气了吗?】


    江却尘却反问道:“懂了吗?——为什么不着急?”


    系统感觉自己要宕机了:【什么?】


    喜提第二声“蠢货”。


    系统电流声更大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归到任务身上:【那这个世界你是要故意勾引左峻曜的好朋友然后报复左峻曜吗?可是,这能成功吗?】


    “为什么不行?”江却尘反问,他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我可是最强的omega。”


    系统:【……】


    系统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江却尘这个世界的设定:【其实,你的信息素极差……如果是靠信息素勾引的话,可行性挺低的。】


    “信息素差,意味着我不是那种信息素强度很高稍一引诱就会进入发情期的omega,也就是说,alpha对我的影响极低,”江却尘慢条斯理地开口,“所以我说我是最强的omega,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系统发出了一阵电流声,好像,江却尘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那这样的话,为了保证你的设定是最差的omega,只能上调你的信息素强度了。】


    “上调到最强吗?”江却尘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床单,“信息素最强,那我还是最强的omega。”


    系统:【……】


    系统:【?】


    “还没听懂吗?”江却尘的傲慢在话语里暴露了个彻底,“无论怎么样,我都是最强的omega,因为决定因素不是信息素强度,是我。”


    系统哑口无言。其实他真的觉得这句话很狂妄,很目中无人,但是经由江却尘的嘴巴说出来,又十分有可信度,还给他了任务绝对可以完成的安全感。


    【所以,你是要通过这个举动让左峻曜后悔,然后he?】


    江却尘:“……”


    这个系统总是能把故事的走向分析到最恶心的结局上去。


    “不是,”江却尘抬起的眼中晦暗一片,“是要报复他们所有人。”


    主谋活该碎尸万段,伥鬼更是一个也别想跑。


    系统这次听懂了。


    系统哽了哽,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我们……还能he吗?】


    他们的任务不是手撕渣男啊!


    江却尘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系统瞬间又哑火了,好好奇,但是不敢问。


    ……


    另一边,左峻曜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胡辜的身影,终于按耐不住,给他打去了电话。


    胡辜正坐在自己的车里平复心情,脑海中江却尘的声音和身影交替出现,萦绕不去。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看到来电人,他的手又是一抖。


    左峻曜。


    他的好兄弟。


    刚才明晃晃在勾引自己的omega的合法丈夫。


    第45章 2-8


    纠结片刻, 胡辜还是接了:“喂。”


    电话里传来左峻曜疑惑又焦虑的声音:“你怎么还没回来。”


    胡辜一时顿住了,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而手心出的汗又让他难以安稳地握着, 他是左峻曜的好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犯浑, 好得几乎可以穿同一条裤子。


    而如今, 他察觉出来他好兄弟的妻子的不对劲,理应告诉他的好兄弟才是:你那个妻子不是什么好人,之前柔弱可欺的样子大概率是装的, 他刚才想要勾引我。


    他得让左峻曜提高警惕才是。


    可是他张开口, 好像又看见苍白瘦弱的omega抬起脸来, 病服之下是一截脆弱的、宛如濒死天鹅一般的脖颈。


    恍惚之间,他张开的嘴再一次被江却尘的食指按住了。


    笑盈盈的深蓝色眼眸像是一汪秋水。


    “喂?”左峻曜久久没得到回应,忍不住询问着。


    “啊……”胡辜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触电般的松开,急忙道, “没什么的。就是, 我这边突然有点急事, 实在来不及跟你说话了。”


    他撒了谎。


    “什么事?”左峻曜有一种诡异的不安感,大抵是两人哥俩好那么多年的兄弟情在作祟,催促着直产生了狐疑,迫使他不停地追问下去。


    “易感期。”胡辜头脑一热,居然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不是易感期,但是,也跟易感期差不多了。


    胡辜懊恼地想, 结果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江却尘那双眼睛了,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睫毛投下来的阴影落在下眼睑处,有点毛毛茸茸的感觉。


    这种直视和索吻有什么区别!


    江却尘怎么能勾引他呢!这个水性杨花的omega!


    左峻曜愣了一下:“啊?”


    啊什么啊,胡辜没由来很烦躁,他猛地把电话挂断了:“就先这样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电话那边传来的一阵忙音打了个左峻曜措手不及,他错愕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只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进入易感期了?


    不过易感期的话,也勉强可以理解吧。


    不对,不对,左峻曜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堆叠在一起,让他变得过分冲动了。


    他得冷静下来,把局势好好分析清……


    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左峻曜下意识看去,看清那个摇曳柔弱的身影,还是没忍住,心头微颤。


    前几天对方装鬼吓人的事情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江却尘进来,并不说话,就像过往在家的无数次那般,沉默地、怯懦地、小心翼翼地,甚至是带了点讨好意味的。


    以至于大多数时间,江却尘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如今,江却尘也是这样安静地走了进来,关好了门,然后缓缓靠近了他。


    左峻曜不说话,江却尘也不说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即便是安静,也是不一样了。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阳光落进来似乎都被这股安静削去了热度,变得异常阴冷。


    “你胆子很大。”最终,还是左峻曜受不了这个气氛,缓缓开了口。


    江却尘拉开凳子,长腿交叠,优雅而高贵,几十块钱的椅子让他坐出了王座的华贵感。


    他看着左峻曜,并不说话。


    “我早就知道你和左怀风是一伙的了!”左峻曜的声音突然变沉,死死地盯着江却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一开始只是猜测左怀风给了江却尘什么好处,让对方来羞辱自己,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左怀风的心思比他揣测得还要恶毒千倍万倍。


    左怀风想让他永远翻不了身,要他彻底沦为笑柄和耻辱!


    江却尘听见这句话,翻兜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微垂着头,抬眸蜻蜓点水般扫了左峻曜一眼,而后才继续从兜里翻出了烟盒,拇指推开烟盒盖,抖落一根细烟,薄唇微启,不轻不重地咬住了烟把。


    一簇火苗在他微掩着的掌心前跳跃出来,火光照亮了他手心里笼着的黑暗,深蓝色的眼里也跳跃了一瞬间的光。


    一缕缥缈的白色烟雾很快从他的指缝中飘了上去。


    他张开口,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说说看?”


    不见丝毫被揭穿的心虚感,全是对自己完美作案的欣赏与得意!


    这股态度彻底激怒了左峻曜,一股怒火烧得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五脏六腑更是要烧成灰了,他怒气反笑:“你敢说这次装鬼吓我不是他的主意?”


    噗嗤一声,江却尘轻轻地笑了出来,他随手弹了一下烟灰:“那么生气,就想问这个?”


    “没什么不敢的,”江却尘靠在椅子背上,神情慵懒,似乎只是随口道,“确实不是他的主意,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


    “江却尘!”


    左峻曜眼眶都红了,他失声尖叫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敢帮着外人?!”


    半晌,江却尘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了左峻曜的身边,飘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左峻曜抬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吗?”江却尘把烟从嘴边拿了下来,两根手指夹着,燃烧着的烟差一点抵住了左峻曜的下巴,距离很近,近到细烟不停地涌入鼻子里,近到下巴可以感受到那点火光正在灼热地烤着距离最近的皮肤,近到他可以感受到江却尘夹着烟的手指的指尖自然垂落,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地碰到了他的喉结,有点凉。


    “你冷落我的时候没想到我是你的妻子,你逼我从辛辛苦苦想要改变出身跨越阶级的大学退学的时候没想到我是你的妻子,你疯狂怀疑我出轨打骂殴打我的时候没想到我是你的妻子,你逼迫我进入发情期拍了视频发在群里的时候没想到我是你的妻子,怎么这会儿倒想起来我是你的妻子了?”


    “左峻曜,你的脑子是跟着你那二两肉一并被刮下来了吗?”


    左峻曜被他一连串的话语堵塞的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口,总觉得有什么在无声地改变。


    最终,左峻曜从嘴里勉强说出来三个字:“你变了。”


    “不,”江却尘欣然地直起腰,笑盈盈地看着他,“我一直都很爱你,老公。”


    他长得真的太漂亮了,尤其是这样自信肆意地笑着的时候,好像连发丝都在发光。


    他就这样明媚地笑着,说着最让人胆寒的话语:“老公,我帮你把你的痛苦源切掉了,你为什么不感谢我?”


    “什么时候,你也能帮我把我的痛苦源切掉呢?”


    疯子。


    左峻曜咬紧了后牙槽,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江却尘的痛苦源?


    左峻曜看着他姣好的面容,忍不住一阵发怵,江却尘的痛苦源,不就是他吗?


    “你敢杀我?”左峻曜下意识脱口而出。


    烟燃得差不多了,江却尘伸出胳膊,不轻不重地把烟按灭在自己的皮肤上:“我怎么会杀你呢?”


    左峻曜下意识伸手去阻止他,一时也就忽略了江却尘回答里的玩味的语气:“你!”


    熄灭的烟头擦过左峻曜的手,掉在了他的床上。


    “啊!”江却尘不轻不重地轻呼一声。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惹得外面的医生敲了下门:“左先生?怎么了?”


    “你疯了。”左峻曜看着他胳膊上刚烫出来的伤疤,攥紧了他的手腕。


    江却尘被他攥着手腕,胃部已经开始涌起不适,不过目的还没有达到,他只能姑且忍下去。


    “去找医生给你看看。”左峻曜看着烫出来的疤,心里没由来堵得慌,江却尘身上总有很多伤口,甚至大部分是他造成的,他亲眼看着那些伤口产生,又亲眼看着那些伤口愈合,然后再亲眼看着愈合的伤害再次流出鲜血。


    唯独这一次,他第一次觉得,这种伤口出现在江却尘身上,太过刺眼。


    他说的是江却尘的烫伤,江却尘理解的是,左峻曜要找人看看自己是不是疯了。


    于是江却尘轻轻笑了笑,神神秘秘地开口:“那,也要别人相信你才是呀。”


    左峻曜的心头涌起一股极不妙的预感,而就在江却尘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门打开了,他的预感成了真。


    “左怀风?”


    左峻曜先是一愣,而后病房里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父亲?”左峻曜想坐起来,但牵扯到了伤口,表情扭曲了一下,还是没动。


    左父脸色铁青,看了眼江却尘,又看了眼左峻曜,直接走了过去,狠狠扇了左峻曜一巴掌:“畜生!”


    左父的巴掌比起江却尘的力度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左峻曜的嘴角很快就溢出了鲜血,耳鸣不止。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突然袭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海洋深处传来的、神秘又蛊惑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趴在他的怀中,挡在了他的面前:“父亲,你不要这样对他,他刚做完手术。”


    细微又坚定的声音,流转着满满的爱意,细声细语地乞求,听着都要哭出来了。


    好可怜。


    左峻曜下意识想揽住他的腰,安抚他一句,自己没有事。


    可他尚未动作,就听见左父冰冷的声音:“怀风,把你嫂子拉开。”


    左怀风像是瞬移过来的,他看着江却尘的眼睛,毫无波澜的眼睛里像是在表达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嫂子,得罪了。”


    左怀风握住了江却尘的手臂,把他从左峻曜身边扶了起来。


    “嗯哼。”江却尘轻轻地闷哼了一声。


    屋里的三个alpha同时看向他。


    江却尘眼眶泛着细微的红,面对突如其来的目光,他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想躲起来,可是,这里空荡荡的,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供他躲藏,他只能把自己一半的身体藏到了左怀风的身后,只露出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事的,没事的。”


    说了几声“没事的”,他便彻底藏到了左怀风的身后,连眼睛都不见了。


    “刚才碰到了嫂子的烫伤,”左怀风平静地看向左父,解释道,“应该是新烫的。把他碰疼了。”


    “嫂子,对不起。”


    闷闷的受惊声:“没事的、没事的,本来,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烫的。”


    左父的目光落在了左峻曜床上的烟把上。


    “孽障!”左父怒不可遏,看向左峻曜的眼里更多的确实失望,“躺病床上都不忘家暴?躺病床上还要用烟烫他?!”


    左峻曜:“?”


    左怀风站在左父的身后,确认左父看不见自己后,江却尘从左怀风身侧弹出来一个脑袋,勾唇一笑——


    作者有话说:这个时候就有人要问了,小猫鱼小猫鱼你怎么坏坏的呀[三花猫头]


    第46章 2-9


    一股耻辱感和怒火叫左峻曜头脑发热,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才还在担心的、江却尘的伤口,居然是对方用来栽赃陷害自己的手段!


    “是他!”左峻曜一拍病床, “是他自己烫的!”


    见左父看过来,江却尘怯生生地开口:“是的,是我自己烫的,不关我老公的事情。”


    “啪!”


    又是一巴掌。


    左峻曜只觉得这巴掌比刚才那一下力度更大了, 他的牙关都要松动了, 他怔怔地看着被子,嘴里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在白色的被子上留下了鲜红的印记。


    父亲总是偏心。


    因为左怀风的信息素高, 处处偏袒他, 公司给他, 继承权给他,就算左怀风要给自己取一个耻辱的妻子,父亲也同意。


    好不甘心。


    左峻曜所有的不甘心都凝在了这一声声嘶力竭的质问中:“为什么不相信我?!”


    “还在撒谎!”左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自己烫的?!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他那个身子,他自己烫?他不想活了是吗?”


    左父看着左峻曜, 左峻曜就看着江却尘。


    这一番折腾应该是把江却尘病弱身体的力气耗尽了, 只能双手拽着左怀风大臂上的衣服勉强维持站姿。见他看过来, 江却尘把下巴垫在攥着左怀风衣服的双手上,探出来的脑袋耀武扬威似的晃来晃去,张开嘴巴无声地做着口型:“对呀对呀。”


    气得左峻曜眼前发黑。


    “左峻曜,”左父低低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如果不是怀风给我说,我都不知道你私下里这样对小尘。”


    江却尘笑盈盈地点点头,还是对着左峻曜做口型:“对呀对呀。”


    “他那么好一个孩子, 长得不错,学历也好,温柔善良……”


    左峻曜一时没控制住表情:“温柔?善良?”


    江却尘躲回左怀风身后了,声音都要哭出来了:“不是的、不是的,我很凶的。我对不起老公。”


    左父回头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因为江却尘已经可怜巴巴躲到左怀风身后去了。一想到好端端一个人被自己儿子折磨得跟只应激了的小猫似的,他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左峻曜!你到底想干什么?!”


    左峻曜简直要一口气怄过去了,他牙关都在抖:“明明是他!”


    “够了!”


    左父忍无可忍地厉声呵斥。


    他余光瞥见江却尘的身子似乎是因为被吓到抖了一下,往左怀风身后藏得更深了,一时语塞,只好缓了一下,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柔一些:“左峻曜,在你没意识到你自己的错误之前,公司也不用去了,自己在家好好冷静一下吧。”


    左峻曜虽然没有继承权,但是手下也管理着几个公司,左父这是要彻底把他和左家割席!


    左峻曜目眦欲裂:“父亲,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外人——”


    “大哥,”左怀风恰合时宜地开了口,“嫂子不是外人。以及,你住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公司的股票这几天一直在下跌。”


    左怀风点到为止。


    江却尘在一旁小声地给自己的丈夫打抱不平:“我老公不是故意的。”


    左怀风眼皮一跳,被江却尘左一声“老公”右一口“丈夫”恨得险些咬了舌头。


    “什么沸沸扬扬的?”左峻曜愣住了。


    “大哥专心养病有所不知,”左怀风看起来十分恭敬,“外面关于你家暴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大家都说,你把嫂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权贵蔑视普通人的性命,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网上一边倒地在要求你老老实实伏法呢。”


    左峻曜瞳孔紧缩。


    他因为隐疾的事情,总是会想尽办法在其他方面弥补一下。最常用的就是人前形象。他出现在人前时总是满面春风,温柔绅士是他塑造得良好的形象,最有用的是,这个和左怀风的不近人情雷霆手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左怀风在公司的独权也显得格外微妙起来。


    总有人会同情弱者。


    多的是人同情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的弱者。


    左怀风的地位,实际上坐得并没有那么轻松。等到左父一死,他还有争权的可能性。


    而如今,全部付诸东流了!


    左峻曜怒火攻心,活生生呕出来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左父大惊失色:“峻曜!”


    江却尘跌跌撞撞从左怀风身后跑出来,他扑到左峻曜的病床前,看似是关心则乱,不小心把他身上的治疗的管子全给压抽了出来,左峻曜的状态一下子跌入谷底,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直接娇滴滴地哭喊:“老公!你怎么啦,不要吓我呀!”


    左怀风看他虚情假意地泪流满面,微微侧脸,看向自己的肩膀一侧,那处的面料因为被人攥得紧、攥得久,形成了一个凸起的小褶皱,现在还没有塌下去。


    小omega人妻哭得脸都憋红了,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差的缘故,他哭了几声就开始咳嗽,弓起的背部一起一伏的,眼眶湿红一片,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左父有些不忍,他没想到左峻曜都这样了,这个老实木讷的omega还真情实意地爱着他,他叹了口气,给左怀风道:“先把你嫂子扶到病房里。”


    “那我老公怎么办?”江却尘像是受惊的小兔一样猛地抬起了头,泫然欲泣地抓着左峻曜的床单。


    “会有医生来看的。”左父安慰道。


    他的两个儿子都是高大威猛的alpha,一个比一个结实,除了亡妻,左家也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娇弱易碎的omega,连带着他的语气都放柔了不少,生怕吓到他。


    左怀风抬眸看了眼左父,迈开长腿,双手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嫂子,走吧。”


    江却尘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泪眼婆娑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暗光,轻轻的开口:“那我老公怎么办呢?”


    左怀风不动声色地回握住了他的手,重复了一句左父的话:“会有医生来看的。”


    小人妻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走的时候都是一步三回头,直到出了病房门,他脸上的惊惶才消失得彻彻底底。


    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眼角和鼻尖依旧湿红湿红的,他淡漠地睨了眼病房内的两人,浅浅一勾唇:“可千万要把他救回来啊。老不死的东西。”


    如果左峻曜就这么死了,那可没什么意思。


    “他救不回来,我也会让医生把他救回来的。”左怀风似乎是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江却尘抬眸瞥了他一眼:“嗯。”


    就没有了下文。


    就像咬过的手指,轻轻地就揭过了。


    没有惩罚,也没有奖励,说不出来接没接受,也分辨不清是生没生气,总归就是,过去了。


    左怀风想不明白,他自认为对江却尘了如指掌,能从对方的每一个微表情分析出来对方的心思,可是现在,他真的一点也看不懂江却尘想干什么。


    能跟左怀风讨论的只有他的系统了:“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系统十分不耐烦:【不知道。】


    左怀风:“……”


    从第二个世界开始,这个系统就跟有病了一样。


    上一个世界,他赶到海边的时候江却尘已经坠入海里了。他想也没想,紧跟着他跳了海。


    脑海中传来系统一声冷冰冰的【任务失败,惩罚已兑换。】,紧接着就穿到这个世界了。


    不过好在系统这回倒是直接给他说了“主角受就是江却尘”,免去了他来回找人的麻烦。唯一让人不理解的一点就是“惩罚”是什么,记得系统刚绑定的时候,说过“任务失败,会削弱灵魂”,不过他并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有哪里残缺的。


    于是左怀风问了系统,系统只是来来回回重复一句【惩罚已兑换】。


    左怀风见问不出来,加之心里担心江却尘,就先去找江却尘了。


    到了这个世界,系统似乎更不耐烦了点,每次开口,左怀风都觉得他在呛自己。


    有问题。


    左怀风眯了眯眼,再次对系统的来历起了疑心。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江却尘刚回到病房休息了一会儿,左父就找来了。


    左怀风坐在江却尘病房的椅子上,看见他来,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父亲。”


    江却尘本来是躺着闭目休息的,一听见这声音,又睁开了眼睛,眉宇间多了几分担忧怯懦之色:“父亲……峻曜他……”


    “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左父走到他面前。


    江却尘小小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就好。”


    也不知道是胆怯还是病弱,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他自己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鼓起勇气又提高了一点音量:“情况稳定了就好!”


    半晌,他又觉得好像声音太大了,苦恼不安地想要坐起身,再解释一下。


    “听到了,听到了,”左父叹了口气,连声应道,“你身体不好,躺着就是。”


    omega似乎以为自己又闯祸了,惊慌不安地把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闷闷地捂出来一声:“哦。”


    左父:“……”


    不仅身体易碎,怎么感觉心思也易碎似的。


    病得行走都困难的小omega,脑子里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这么思索着,一不留神就被江却尘牵引走了头绪。


    江却尘见他陷入了思考状态,藏在被子里的唇角勾了一下。


    他说过了,打骂是最低级的驯服手段。


    “父亲,”左怀风上前提醒道,“您来是……”


    左父回过了神,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轻咳了一声,道:“小尘啊,这件事,是我们左家对不起你。”


    江却尘仅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他连忙道:“没有没有。”


    “你看,”左父见他好说话,脸上的表情愈发慈祥得,“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就当是我为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好好补偿你的。”


    江却尘心底冷笑,轻而易举地看出了左父此次前来绝非善意,不过他暂时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是又往被子里躲了躲:“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你这孩子……”左父沉吟片刻,“我看不久后有个珠宝拍卖会,让峻曜带你去,想要什么都拍下来,行不行?”


    江却尘抬眸看了眼左怀风。


    左怀风微微一点头。


    江却尘放下了心,继续演戏,小心翼翼道:“不用了,太贵了。我配不上的。”


    “这是哪里的话?”左父十分大方,“你是我们左家的大儿媳,什么样的珠宝都配得上的。”


    江却尘似乎是不好意思,一个劲地往被子里缩:“……还是不要了吧。”


    不过拒绝也要点到为止,毕竟左父并不是来哄人的,而是来谈判的,一味地退缩拒绝只是把所有的决定权全交到了对方的手里。


    江却尘心知肚明,在被窝里待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表情,又缓缓从被窝里冒出了头。


    像是一个慢吞吞长出来的蘑菇。


    他为难地看着左父,张张口,又闭上,想说什么,又止住,来回几次,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反倒是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带了点血。


    “想说什么?”左父看出了他的纠结,和颜悦色地开了口。


    似乎是他的表情太和善,江却尘终于鼓起了勇气,声若蚊呐:“我、我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重新回去上学呀?”


    “如果、如果很麻烦的话,就算了。”——


    作者有话说:江却尘:老公你怎么气死过去了呀[可怜]


    第47章 2-10


    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


    左父对他这个想法很是意外:“想上学?为什么?”


    江却尘手里的被子都快被攥成一条线了, 他这会儿没有犹豫,尽管声音还是很小,反倒是十分坚定:“因为是我好不容易考上的。”


    omega总是很弱, 这个弱不仅表现在他的病弱,还有他身上那股我见犹怜的脆弱,以及遇见点事情就会躲起来的懦弱。


    而这一刻,左父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与他的“弱”截然相反的特质, 那是一种韧劲, 是一种独属于生命的韧劲,闪烁着细微却叫人不容忽视的光。


    左父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有必要正视一下江却尘了。


    左父看了他一会儿, 他这个提议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底是左峻曜做得过火, 便欣然道:“好。”


    “那这件事就让怀风去办吧。等你养好了身体,就去上学。”


    江却尘的眼睛眨了一下,像是捡到了意外之喜一般,错愕又有点不可置信:“真的吗?”


    有点像忙碌了一天没找到食物结果回家发现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码在了窝里的松鼠似的。


    左父头一次觉得他还挺可爱的:“当然。”


    “谢谢父亲。”江却尘眉眼弯弯地开口,柔软的长发贴在脸上, 看着格外乖巧。


    “都是一家人, ”左父和蔼地一笑, 亮出了自己谈判的内容,谆谆善诱,“不过峻曜这孩子没有恶意,他也是被他那些狐朋狗友带坏了,网上也是一群人在带节奏。你看,你俩以后还是要一直在一起的。他……”


    “我知道,”江却尘扒拉着被子, “我会给网上的人解释是我自己本来身体就不好,想不开自杀的。不会让他们骂我老公的。”


    他表情认真,这话说得好像不是在公关,更像是他本身就是这么认为的。


    老实可怜得紧,饶是在商场上早就习惯了尔虞我诈彼此坑害的左父,一时也有些不忍。


    大局为重,左父想,左峻曜这事不仅影响到的是他自己,还有自家公司,现在只有让omega站出来才能解决这事。


    “那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左父匆匆起身离开了。


    江却尘冷冷地看着他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外,门关上的一瞬间,他似是轻叹般轻飘飘道:“你也跑不了。”


    左父在给出的剧情中出现的次数几乎没有,大概是江却尘大改了剧情,导致对方出场了。


    又是另一种的为虎作伥。


    可惜,江却尘想,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可比左父恶毒多了。


    “这个半截身子入棺材的东西说,我是他们左家的大儿媳,什么样的珠宝都配得上的,”江却尘顿了一下,给系统道,“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系统点点头:【对的对的,就算是最昂贵的珠宝你也配得上。】


    “不对,”江却尘反驳一声,“是珠宝配得上我。再昂贵的珠宝也是我的配饰。跟他左家大儿媳的身份有什么关系?不去操心自己的棺材,就知道这里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蠢货。”


    系统:【……】


    这是,演到极限了不骂一声忍不住了吗?


    系统猜得对,江却尘从来没有演过这么憋屈的戏码,这么憋屈的也没有演过这么长时间的。


    和左父虚与委蛇的这一段时间无数次叫他想吐。


    不只是在左父面前的伪装,其实在左峻曜面前展现的恶毒绿茶形象也是装的,在胡辜面前的水性杨花也是装的。


    一场沉浸式的、与自己性格几乎截然相反的戏码几乎掏空了江却尘全部的耐心与力气,他又厌烦又恶心。


    左怀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看了他一眼。


    江却尘一点也没有想要掩饰自己情绪的样子,坐着病床上,脸色阴沉,气鼓鼓的样子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又跑路了。


    左怀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江却尘刚才和左父的对话,一句一句比对下来,明白了。


    “他说得不对,”左怀风坐到他旁边,温声道,“珠宝只是一个衬托你的配饰,根本谈不上你配不配得上。”


    江却尘抬眸看了他一眼。


    左怀风道:“该操心配不配得上的人应该是那些为你献出珠宝的人——这件珠宝能不能入你的眼?到底什么品级的你才会戴上?”


    江却尘的系统:【……】


    到底它是系统还是左怀风是系统。


    左怀风到底是怎么知道江却尘在想什么的?莫非左怀风也有系统?


    不对啊。左怀风不应该有系统的。


    江却尘的系统冥思苦想,左怀风的系统在那边阴阳怪气:【这么明显的阿谀奉承,他最讨厌了。】


    左怀风反问:“你怎么知道?”


    左怀风的系统一噎,什么话也没说。


    左怀风摩挲了一下手指,再次怀疑起系统的身份来。


    江却尘歪头看向左怀风,须臾,一晒:“本来的事。”


    左怀风十分顺着他,微微一笑。


    “他好像并不讨厌呢。”左怀风淡淡地给系统道。


    系统没有说话。


    左怀风见他心情好了点,想跟他说些什么,便看见江却尘拖住了下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无名指的指尖正好点在了嘴唇上。左怀风想说的话登时不了了之,满脑子都是那天自己舔舐对方手指的场景。


    那样暧昧缠绵,好像唇齿间还有那种幻觉。江却尘的皮肤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还有若近若离的血腥味,两种截然相反的香气混在一起,交织缠绕成了一条小蛇,顺着他的嘴巴一直钻入心脏,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嘴巴发麻还是心脏发麻。


    左怀风觉得这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个场景了。


    那件事好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不大不小的树,既没有高大茂盛到难以忽视日日夜夜思考的程度,也没有低矮到可以彻底无视或者连根拔起的程度。它长得正正好好,平日里不碍事,可是一瞧见江却尘的那根无名指,这树就开始摇晃着枝叶,沙沙作响。


    那条蛇就有了盘亘的地方。


    左怀风看着他的手指走神,目的性太强,江却尘轻笑了一声,收回了手指,幽幽道:“我要睡觉了。”


    左怀风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没有问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纵容到底是奖励还是只此一份的殊荣。


    左怀风终究没有寻求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滚了滚喉结,只是说:“好。”


    江却尘眉眼弯起的弧度更深了。验收的成果,还不错。


    总有一天左怀风会忍不住问出来的。


    总有一天。


    江却尘心情颇好地陷入了睡眠,这副身子真的太差了,江却尘稍稍动作一会儿就累,情绪起伏一点心脏就难受,强撑一会儿就想晕。


    没有办法,只能醒来再说。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江却尘一睁开眼,面前就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


    “小土,你醒啦?”男人脸上的忧愁消散得一干二净,明显有些欣喜。


    【这是你的家人,他是你二哥。】


    啊,吸血鬼一家。


    江却尘刚醒来反应还有些迟缓,系统给他介绍完,他才缓慢想起来“江却尘”还有这么一群吸血鬼家人呢。


    其实一开始左怀风找上江却尘的时候,老实木讷的江却尘并不同意嫁给左峻曜。虽然他笨笨傻傻的,但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左家那么一个豪门大户,闲的没事找他这个低贱的omega做什么?


    左怀风见他不松口,于是又去找了他的家人。


    江却尘并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也不知道左怀风给了他家人多少钱,他只是在一个平常的一天,突然被告知自己和左峻曜结婚了。


    甚至结婚证都是直接发到了他的手里。


    江却尘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他稀里糊涂地,就开始了之后悲惨的命运。


    剧情中,一直到死,那些拿了好处飞黄腾达的家人,都没有来看过他。


    “小尘?”似乎是看他不说话,二哥又小心翼翼地换了个称呼。


    江却尘平静地看向他:“你来做什么?”


    “家里人看到了网上的消息,我们就来看看你,”二哥絮絮叨叨,“你怎么伤成这样了?为什么不给家里说?我们也不知道左峻曜那么混蛋啊,唉。”


    是吗?


    江却尘冷冷扯了下嘴角,似乎是替原主扯的。他想,左家明摆着是个龙潭虎穴,左峻曜没出事情之前他们连个消息都没发过,左峻曜出了事倒跑来这里演起了心疼幼子的戏码。


    怕是担忧是假,害怕这场灾祸牵扯到他们才是真吧。


    “左家的人也不允许我们来看你,”二哥叹了口气,“就这样,哥还是悄悄从医院外面溜进来的。”


    “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不是他们拦着你们,是我不想看见你们。”江却尘语调淡淡,借了一下左家的势。


    二哥的表情一僵,而后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小尘……”


    “请吧。”江却尘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这,”二哥憋了半天,只吐出来干巴巴的一句道歉,“是我们不好,是我们的错。你要是不开心,也是正常的。”


    “不过家里人还是希望你开心——原不原谅我们都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有什么家里可以补偿你的地方,你也可以尽管说。”


    江却尘本来想直接拒绝他们,想到了什么,计上心头,他意味不明地反问道:“什么都可以?”


    二哥郑重地点了点头:“什么都可以。”


    “那好,”江却尘笑了笑,眼底却是毫无笑意,“左峻曜用手段退了我的学。我要回去上学。”


    “你们看,能不能解决了我的学籍问题。”——


    作者有话说:江却尘的系统:允许你比我更了解我宿主了吗[愤怒][愤怒][愤怒]


    第48章 2-11


    二哥愣了一下,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要求这个。


    这个要求对于一生都挣扎在底层贫困线的江家人来说确实是有着刻意刁难的意味,江却尘笑了一下:“怎么?很困难吗?”


    二哥摇了摇头,温声道:“不是。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我们会想办法的。”


    江却尘回之平静的注视。


    “那你……”二哥似乎是看出了江却尘的驱赶之意, 便站起了身,还是那个温吞到几乎有点窝囊的性子,“那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家里人去办这件事。”


    江却尘对他的到来没有表示欢迎, 对于他的离去自然也没有表示恭送。


    全程一副冷漠到了极致的样子。


    二哥面露难受, 匆匆道了别,就离开了。


    他走到门前,刚想拉开门, 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是左怀风。


    左怀风先是看了眼江却尘, 确认对方安然无恙后, 才重新把目光看向了他:“你是谁?”


    “我是他二哥,”二哥连忙道,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眼病床上的江却尘,回过头给左怀风道,“你在就好了。麻烦你照顾好他。”


    左怀风挑了挑眉, 看来江家人知道他喜欢江却尘。


    准确来说, 在剧情里, 左怀风藏匿着的、对江却尘别样的爱意,江家人也是知晓的状态——至少这个江家二哥知道。


    “我会的。”左怀风打量了他几番,坦坦荡荡地应下来这件事。


    二哥微微一点头,似乎是想到了江却尘学籍的问题,他又面色凝重地离开了。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了江却尘和左怀风。


    左怀风不合时宜地想到,上次他俩都是清醒状态的、独处一室时,还是他咬了江却尘手指的时候。


    他有心想问个清楚。


    江却尘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门口, 神色焦虑又为难,目光无意识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一点心思全写脸上了。


    “干什么?”江却尘明知故问,气定神闲地靠在病床上,斜睨着左怀风。


    左怀风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


    酝酿了很久的语气,练习了无数次的话语,在江却尘目光转过来的一瞬间似乎都化作虚无,凭空消失在了脑海里,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手段狠厉的左上将一噎,胆子一瞬间变得很小,最终也只是问:“你二哥怎么回事?”


    江却尘发出了一声很短促的、但是很愉悦的笑声。


    很明显,左怀风的心思被他看了个彻底。左怀风莫名觉得脸热,一抹红色从脖颈渐渐蔓延到了耳朵根。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问出口。


    ——我舔了你的手指,那样冒犯了你,为什么你没有生气呢?


    他没办法问。


    因为江却尘早就给了他答案:“下不为例”。


    可是“下不为例”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没有舔舐手指的下一次了?还是下一次舔舐手指他会生气?还是说上一次没有生气是因为他配合他戏耍左峻曜,他给自己的奖励呢?


    太多太多的疑问,都在“下不为例”中被引了出来。


    如果江却尘生气就好了,左怀风没由来想,如果江却尘生气,他就可以哄他,他最擅长哄江却尘了。


    如果江却尘生气,他去哄他,江却尘的情绪也很好分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好分辨。他想推进也有清晰的目标。


    而不是像这样——


    可是江却尘没有生气。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被扔到水里的鱼饵,鱼饵忽上忽下的,可是左怀风在水里看不清鱼饵的上面究竟有没有线,亦不知道自己咬了钩会是什么后果。


    他只能徘徊在鱼饵旁边,踟蹰着,犹豫着。


    江却尘笑了一声,心情颇好地回答左怀风地问题:“他来关心我。”


    左怀风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江却尘抬起手抬了一下他的下巴:“回神。”


    左怀风的目光先是落在了他的脸上,而后才缓缓移到了他的手上,片刻,左怀风后退了一步,滚了滚喉结:“回神了。”


    “好听话。”江却尘笑弯了眼,毫不吝啬地夸奖他。


    左怀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如江却尘所说,左怀风只是了解他的自杀习惯,了解他的情绪脾气,熟练地救他哄他安抚他,但对于这之外的一切,他都不了解。


    他不了解,反抗不了,更没办法在江却尘的撩拨与驯服之下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他只能清醒着,沉沦着,甘之如饴着。


    他看着江却尘因为自己如他预期那般反应而开心,眼眸明亮,笑容明媚的样子,又一次地想到:如果那年,江却尘在斗兽场选择的人是他的话,他绝不会让江却尘凋零成后来的模样。


    他会用血肉供养江却尘的生命开出最漂亮的花。


    他会让他一直明媚、漂亮,让他一直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这个想法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每一次等在ICU门口时,每一次抱着自杀昏厥的江却尘时,每一次看着江却尘身上不知何时新添的伤疤内心止不住崩溃时。


    他嫉恨隋行,同时又对江却尘有说不出的怨恨,他怨恨江却尘选错了人把自己搞成伤痕累累的样子,怨恨江却尘救了自己却又言而无信,怨恨自己无论站得多高多远江却尘始终不肯看自己一眼。


    明明当时选择自己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明明当时选自己会比选隋行收益更大!


    可是怨恨越多,爱越多。


    左怀风低头用侧脸蹭了一下江却尘手背:“我会一直听话的,一直看着我吧,江却尘。”


    一直看着我,一直利用我。


    就像在斗兽场时那样,我会用血肉再次供养你。


    如果过往的怨恨不能平息,那就用爱强行翻篇,延长未来。


    晨曦照进来,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身上阳光闪烁,身遭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阳光照亮了左怀风野性又锋利的面容,恰好有一缕映在他的眉毛上,眉骨那道伤疤愈发明显。


    江却尘看着他。


    之前,他只有在看见左怀风的背影的时候才觉得对方眼熟,这还是第一次,当他看见左怀风的正脸、看到对方眉骨的那一道伤疤,觉得十分眼熟。


    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遥远深层记忆里突然探出的一条小蛇,冒失地探了一下头,又仓皇地缩了回去。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却尘的手指已经摸到了他眉骨处的那道伤疤:“这是怎么弄的?”


    左怀风握住了他的手腕,却没有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怎么去给江却尘解释这道疤,这道疤一直是左怀风心里的刺,就是这道疤,叫他迟了去见江却尘的时间。小时候,还是一道口子的时候,血总是止不住,有时候明明已经结了痂,不知道是因为打赛不注意,还是怎么着,突然又开始流血,看着恐怖又吓人,他一怕吓到江却尘,二又有种破相的自卑,总想着等这道疤好了再去见江却尘。


    硬生生迟了,迟到江却尘身边已经有了隋行,迟到江却尘已经不需要自己。


    后来左怀风每次看江却尘撇着嘴一脸嫌弃地去给隋行上药,隋行总是低声下气地,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时候,总是会走神,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摸到了眉骨。左怀风一直以为是隋行拜托江却尘给他上药,后来他才知道,是江却尘有时心情好,就会帮隋行上一下够不到的地方。不过上到一半江却尘就会后悔,一边嫌弃一边怪隋行,一边帮他把药上完了。


    左怀风听隋行说这件事的时候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的这道伤疤。


    他也很想让江却尘给自己上药,可是他的伤疤已经好了。


    好了的疤就不需要被抹药了。


    隔了好多年,江却尘的指尖终于落到了这道伤疤上。


    “小时候……”左怀风顿了顿,“和别人打架打的。”


    说真也真,说假也假的话语。


    江却尘点了下头,把手腕抽了出来:“知道了。”


    左怀风提到这道疤的时候情绪明显不对,不用多想就知道这疤肯定是有什么秘密。


    除了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江却尘没兴趣知道别人拼命想掩藏的秘密。


    他只是有点坏,又不是人品low。


    “对啦,”江却尘想到了什么,窝在床上懒散地跟左怀风说话,“那老头让你给我弄的学籍你给我弄了吗?”


    “还没有,约的今天中午的饭局。”左怀风很快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眉骨上属于江却尘柔软而冰凉的触感好像还存在,让他有点舍不得。


    “哦,”江却尘应了一声,“那你取消吧。”


    左怀风先是十分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知道了。”


    而后才察觉到了一点怪异:“你不想恢复学籍了吗?”


    学历对江却尘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从上个世界他非要参加高考就可以看出来了。


    江却尘在现实中就对学历很看重,帮他改变命运的是学历,帮他大放异彩的也是学历,这是江却尘最骄傲、最看重的部分,他不相信江却尘会放弃这一部分。


    “当然不。”果不其然,江却尘给出了预料之中的回答。


    他停了很久,才像是打哑迷一般慢悠悠地说了后面的话:“先去看个笑话,再恢复,也不迟呢。”——


    作者有话说:又幸福了,左上将。[狗头]


    第49章 2-12


    办公室里挤了很多人。


    两张会客用的沙发都没有坐下, 校长坐在皮质的椅子里,虽是笑着,可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却无半分笑意:“各位这是……?”


    “刘校长吧?”一个老头率先开口, 语气沉稳干练,不像是一个穷苦人家里忙碌了一生的老爷子,更像是学校里德高望重的教授。


    “我是江却尘的爷爷,”江爷爷推了推眼睛, 挑着重要的话说, “之前,江却尘在咱们学校退了学籍,不过这不是他本人愿意的, 我们这次来, 是想看有没有可以恢复的办法。”


    “您看,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有什么困难之处,也尽管说,我们解决。”


    听见这话,校长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面对对面将近十人的殷切等待, 他只是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 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趁茶叶没有飘回去,浅尝了一口,似乎是有点烫,他呲了呲嘴,把茶碗放到了桌面上,茶气氤氲, 他这才看向一开始说话的江爷爷。


    “江……却尘,”校长皱起眉头,思考了片刻,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哦哦,我记得,我记得。”


    听见这话,除了江爷爷和江奶奶,对面的人皆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过,校长的话很快又让他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我记得他不是为了结婚退学了吗?当时口口声声说的是自愿,他的导师劝也劝了,说也说了,他可是坚决得很呀。”


    “怎么现在这会儿又成不是自愿的了?”校长似笑非笑地开口,“知道攀附他人的生活不好过,又后悔了?”


    “那么坚定选的捷径,不走了?”


    这话说得夹枪带棒,讥讽嘲笑着,听起来就让人难堪。


    “刘校长,”二哥客客气气地开口,“这事另有隐情,江却尘一直都是一个很努力的学生。想要走捷径的是我们,是我们逼他嫁的人,现在来道歉、来赎罪的也是我们。请你不要因为我们的过错对他有任何的偏见。”


    “对对,”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也附和道,“刘校长,这事其实是我们的错,只请你看在他那么努力的份上,让他回来上学吧。”


    刘校长笑了笑:“事情究竟怎么样,我们谁也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有别人跳出来说他就是自愿的,那我该信谁的呢?”


    “更何况,”刘校长顿了顿,面露为难,“学校是个庄严肃穆之地,不能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对吧。”


    “从现实来讲呢,”刘校长说,“这个学籍也不是我一个能决定的,学校这边,教育部那边,牵扯太多了,就算是我想让他恢复,也有心无力啊。毕竟,这也不是我的一言堂,是不是?”


    江二哥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闭了嘴。


    其他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沉默。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刘校长帮忙恢复学籍的话,肯定也是有办法的。


    “各位还是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事我也无能为力,各位请回吧。”刘校长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说话,便果断下了逐客令。


    江家来的人都没有动作,一时间屋里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这一切都透过监控清楚地落到了江却尘和左怀风眼里。


    两个人在学校的监控室里,左怀风站在一旁,没说什么,倒是江却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不知名情绪笑容,抱一杯水,他坐的凳子有点高,垂下来的腿只有鞋尖着地,一晃一晃的。


    他身体还没有好完全,穿了件挡风的乳白色厚针织毛衣,整个人都显得毛茸茸的。


    他俩全程看热闹似的,江却尘一句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家人们也要报复呀?】系统似乎是有些犹豫地开口。


    江却尘看着监控视频里的场景,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慢悠悠道:“自己选的卖子求荣的路,自己走就是了。”


    系统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蔫蔫地蹦出来一个字:【哦。】


    “怎么?”江却尘察觉到了它似乎有什么隐情想说。


    系统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希望你能得到家人的爱呢。】


    江却尘:“……”


    江却尘不知该对它的话做出天真还是愚蠢的评价,他还是只有那句话:“爱是最没用的东西。”


    系统:【……】


    正当江却尘已经没了兴趣想要离开时,江奶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


    这个已经上了年岁但仍显优雅的老太太突然起身径直走到了校长的办公桌前,缓缓跪了下去。


    不止江却尘和左怀风愣住了,江家的人也是瞪大双眼的瞪大双眼,不由自主起身的不由自主起身。


    江奶奶说着乞求的话,可是声音却是十分坚定,慈祥又有安全感:“刘校长。我知道这件事对您来说有点为难。可是请您可怜可怜我们江却尘吧,他每天起早贪黑,没有一天是休息的。笔把手磨出了好厚的一层茧子,每天做实验做到实验室都关门。他这么努力他不能离开学校的啊!”


    “他真的是一个很认真、很努力、很有天赋的好孩子,他很需要这个学籍,拜托您,宽容宽容,好不好?”


    江却尘自负又自傲,他喜欢别人冠以自己“天才”的名号,所以对自己的努力和苦楚一字不提,听着江奶奶的话语,他握着保温杯的手缓缓收紧了。


    江奶奶让他没由来想到一个人。


    那是他的师母,也是他的老师。


    明明容貌、身高、声音,没有一点是相像的,可是江却尘还是想到了。


    其实江却尘认识师母要比认识那个老头导师还早。他当时初到帝星,没有学籍,是没办法参加帝都的任何升学考试的。


    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放弃更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好找路子了。


    还真让他找到了。


    在帝星,距离中心区域最远的地方有一所公益学校,里面专收一些贫苦的孩子。


    那所学校就是师母建的。


    江却尘去找她的时候,对方乐呵呵地讲课,讲得都是很基础很简单的题,江却尘扫一眼就知道答案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站在窗口偷听的江却尘,师母看了他几眼,突然道:“那位同学,上课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进来教室?”


    江却尘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聪明如江却尘,很快就听懂了师母的言下之意,于是果断走进了教室:“老师好。”


    就这样,在贫困星球站在窗口听了好几年课的江却尘第一次进到了教室里面。


    下了课师母就把他领到了办公室里,询问了一番后,还是不可置信:“你是说,你从那个星球,靠着偷听别人讲课,一路走到了帝星?”


    “是。”江却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师母想了想,从一旁抽出来一张试卷给他做:“我看看你的水平。”


    江却尘丝毫不惧,他接过笔,将答案完完整整地写下来。


    师母的目光从若有所思变成了意外和欣赏,她接过试卷,没忍住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你……挺厉害的啊。”


    江却尘理所当然地点了一下头:“当然了。”


    师母笑了一声:“一点也不谦虚。”


    江却尘对这话不置可否。


    “你先在我这里先上着课吧,”师母说,“我看看能不能把你弄到帝星的贵族高中去,师资好,对你的发展更好。”


    从小就见惯了恶意的江却尘一愣,但很快也接受了这件事:“好。那你要什么报酬?”


    师母也一愣:“什么报酬?为什么我要报酬?”


    江却尘歪了歪头,不解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要报酬?”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江却尘从小就知道的道理,没理由这个老师不知道。


    “老师不要报酬,”师母叹了口气,似乎是反应了过来,“你这孩子……”


    不过师母说是去办,但是那毕竟是帝都最好的高中,江却尘一没钱,二没势,想进去绝非易事。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拒绝后,江却尘蹲在地上,皱着眉头去思考要怎么去解决这件事情。


    这几个月他和老师奔波了好几次了,两个人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对方的嘴巴咬得很紧,一点也不肯松口,这事大概是没可能了。


    放弃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好不甘心。


    突然,他的旁边笼罩下来一个影子,未等他反应过来,他第一次落到一个怀抱里,江却尘错愕看去,师母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好了,这不是你这个小孩该考虑的事情,老师想办法。”


    江却尘的眼睛都因为意外睁圆了一些:“啊?”


    “我们小尘这么聪明,可不能硬生生埋没了呀。”师母揉了揉酸痛的腰,费劲地自己站了起来,而后又朝还蹲在地上的江却尘伸出了手。


    黄昏柔和的光把师母的身影勾勒得异常慈祥亲人,江却尘犹豫了很久,缓缓地、试探性地把手放在那个年迈的手上,他尚未完全搭上,温暖干燥的手就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就是这一刻,他突然做了决定。


    “我不去这个学校了。”江却尘站起来,认真地开口。


    师母一愣,旋即皱了皱眉:“胡说什么呢你。”


    “就算不去这个学校,我也能考上帝国第一机械学院。”江却尘轻哼了一声,看向贵族高中的目光由纠结转成了不屑。


    帝国第一机械学院。


    整个帝都排行第一的大学。


    “从来只有别人求我的份,”江却尘收回了目光,常年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狠劲在他身上一闪而过,“如果一件东西需要我百般乞求才能得到,那我就不要了。”


    “走了。”


    江却尘顿了顿,不好意思又生涩地开口:“老师。”


    “可是……”师母对他的决定还是很震惊。


    江却尘只是说:“相信我吧。”


    师母看了他很久,半晌,她说:“好。我们小尘现在不是没有人帮忙的孩子了。”


    ……


    江却尘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长室门口。


    屋里江奶奶的嗓音已经有点沙哑了:“您听我说,他真的是个很好很聪明的孩子,他——”


    江却尘推开了门。


    屋里的人都是一怔。


    江却尘径直走到了江奶奶的面前,他俯下身,认真地盯着江奶奶的眼睛。


    好像从他考上大学,知道导师的妻子就是之前的老师后,他就没再喊过老师“老师”,他喊“师母”。


    因为师母听起来很亲近。


    江奶奶似乎是有些尴尬:“你这孩子,怎么进来了……”


    “老师。”


    江却尘打断了她的话语。


    江奶奶一愣,缓缓睁大了眼睛。


    江却尘扶着她的胳膊,像之前对方把自己拉起来那样,他也把江奶奶从地上扶了起来。


    “如果一件东西需要求人才能得到,”江却尘平静道,“那我就不要了。”


    江奶奶猛地握紧了他的胳膊。


    “走了。”江却尘率先走出了校长办公室,江家人愣了一下,才陆陆续续跟上了他。


    左怀风正在外面等他,见他来,走过去扶他。


    两人肢体接触的一瞬间,迎面走来两个人。


    好巧不巧,为首的那个,是胡辜。


    第50章 2-13


    能在这里遇见胡辜江却尘并不意外, 这个学校的主要投资商就是胡辜,不然凭“江却尘”的成绩,左峻曜不会那么顺利地让他退学。


    至于他身边那个人是谁, 就更好猜了。


    那个群里的最后一个人、左峻曜和胡辜三人兄弟团的另一个人——越相。


    胡辜和越相似乎是在说什么,可是遇到江却尘的时候,两个人几乎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被左怀风扶着的江却尘。


    越相眼里是一些不可置信和防备,大概是没想到好兄弟的老婆会和好兄弟的弟弟兼死对头如此亲密。而胡辜的神色就比较让人难以捉摸了, 他眼里黑压压的, 翻滚着的情绪好似一团浓雾,无声地将江却尘吞了进去。


    江却尘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垂眸敛下眼底的狠厉与笑意, 只露出脆弱又无辜的侧脸。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江却尘又微微抬起了脸, 他像是不经意和越相对上了眼睛。


    湿漉漉的、多情又懵懂的深蓝色眼睛一转而过,像是睡梦中勾勒的朦胧人影,一觉醒来,只记得惊鸿一瞥时对方的眼睛。


    越相呼吸一滞。


    江却尘转眸看向胡辜,他勾了勾唇, 伸出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好像只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


    别人看不懂, 但胡辜看得懂。


    这个动作就像是两人之间独一无二的暗号,江却尘做出来,他就会不可控制地回想起那天对方按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柔软的、冰凉的。


    别人不在意,但胡辜在意。


    那天医院一别,他屡屡想起江却尘,吃饭的时候想, 休息的时候想,梦中更是重灾区。江却尘就像是一汪海水慢悠悠地入侵了他整个封闭的生活。


    胡辜的脸色更难看了。


    江却尘只递了一个眼神、做了一个动作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漠不关心,置身事外。


    左怀风从始至终都只是专心致志地扶着他,一句话没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做。


    倒是江家的人有些意外,他们凑到江却尘身边,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江却尘倒是率先开了口:“闭嘴。”


    江家人全都悻悻地闭上了嘴。


    “小尘,”二哥温温柔柔地开口,“大家只是想问一下你的身体,不会干涉你的其他想法。”


    出乎意料地,是左怀风回答的:“他身体不是很好,所以需要长期卧床休养。情绪波动不得也劳累不得。如果你们想看他,可以来医院看。”


    出乎江家人的意外,也出乎江却尘的意外。


    这话说得很微妙,听起来只是随口回答了一下江家人的问题,实际上里面透露出来的亲昵和亲近都很值得耐人寻味。


    江却尘本来想质问一下对方越过自己擅作主张的行为,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眯了一下眼。


    左怀风的音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让围在他身边的每一个江家人听见,包括最后面的江大哥,那,离江大哥最近的胡辜和越相应该也能听见才是。


    一瞬间,江却尘了然了,他抬眸看向左怀风,唇角扬起,语气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无意说给江家人听:“是啊。来医院找我吧。”


    又像是刻意说给别人听的。


    说完这句话,他和左怀风就跟江家人分开了,回了车里。


    江奶奶似乎是想跟江却尘说些什么。


    真奇怪。


    江却尘居然看出了她的想法,率先开了口:“我很好。不用担心。等身体好了就会去上学。”


    他看出了对方对他身体的关心,也看出了对方对他的执念的关心。


    果不其然,江奶奶和其他江家人的眉头都舒展开了,江奶奶和蔼道:“那就好、那就好。改天我们去医院看你。”


    “也不用,”江却尘果断地拒绝了他们,“不要来医院。”


    这几天医院应该会很热闹,他们就不用来掺和了。


    江家人纷纷一愣:“可是……”


    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江却尘的身影。


    “一意孤行!”江爷爷气得敲了一下拐杖。


    “小土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江二哥想了想,“他这个世界看起来比上个世界好了不少,我们就先听他的吧。”


    众人一对视,须臾,轻轻叹了口气,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索性还有左怀风在江却尘身边,照看江却尘,左怀风比他们专业多了。


    豪车扬长而去。


    江却尘坐在柔软的车座位后,冷不丁地问系统:“陈扬乐死了,我师母也死了?”


    系统没说话。


    “现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却尘问。


    系统还是没说话。


    “陈扬乐为什么没来这个世界?”江却尘继续问。


    系统继续沉默。


    面对系统的避之不谈,江却尘冷笑了一声:“系统?”


    江却尘上次用这么具有压迫性的语气跟它说话的时候,好像还是逼迫系统认他为主的时候。对于系统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系统慢吞吞地开了口:【这个,也是核心内容,我没法说。】


    【等你完成所有的任务,就会知道的。】


    江却尘收了收手指,没由来有点烦躁。


    就在这时,一只干燥的大手伸了过来,张开掌心,里面正躺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江却尘看向左怀风。


    左怀风微微一笑:“送你一个礼物。”


    江却尘从他掌心中捻了过来,打量片刻,这珍珠挺小的,很适合拿来做耳饰。


    “今天是什么节日?”珍珠在指腹间滚来滚去,不可否认,江却尘的心情确实好了点。


    左怀风却道:“不是节日也可以送给你礼物。”


    江却尘玩弄珍珠的手一顿,指腹稍稍用力了点,珍珠把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硌得边缘发白,他的皮肤又白又光滑,看着居然要和珍珠融为一体似的。


    四目相对,左怀风始终带着纵容的笑意。


    江却尘嘴角也扬了一点,他察觉到,想抿唇压下,没压住,看起来倒像是翘了下嘴。


    他歪了一下头,把这颗珍珠收到自己的口袋里。


    又向左怀风伸出了手:“全给我。”


    左怀风一愣。


    江却尘靠得左怀风更近了些,理直气壮又条理清晰:“不是节日精心准备的,那就是随身携带。一颗又这么小……那就是为了哄我开心在身上带了很多。”


    “那就全给我吧。”


    娇纵得过分。


    左怀风没有办法,只好拿出来一个丝绒的小方盒,放到了江却尘的手心里。


    “就这一个?”江却尘挑了挑眉。


    “再多你就会发现了。”左怀风无奈地开口。


    “就这一个我也发现了。”江却尘一边随口说着,一边打开了盒子。


    一个一个圆滚滚的珍珠挤在一起,乍一看像是盛开的棉花。


    江却尘眼睛微亮,又把刚才衣兜里的珍珠拿出来放了进去。他关上盖子,握紧了这盒珍珠。


    他一直都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最喜欢珍珠。


    江却尘把玩了一会儿手里的一盒珍珠,冷不丁地开口:“左怀风。”


    “嗯?”


    “你刚才真的只是在暗示他俩来医院吗?”江却尘幽幽地开口。


    左怀风久久没有回应。


    不过那股炙热的视线倒是一直没有离开。


    左怀风没有刻意掩饰,江却尘也坦坦荡荡地照单全收,他故意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抬起了头,去看左怀风。


    左怀风见他看过来,才开口说话:“当然……不是。”


    “我嫉妒你勾引他们,我不爽,所以也想让他们不爽。”左怀风直白地剖析自己,一点也没有吃醋作妖的心虚感,全是对自己坦诚爱意的骄傲。


    江却尘眨了眨眼。


    左怀风语气还是很平淡:“而且,我不光暗示他们来医院,你没注意的时候,我还瞪了他们好几眼。”


    这江却尘的确没注意到。


    或者说,三个人都比他高,他又不会抬头去看别人,看不到才是正常的。


    江却尘好奇:“那他们瞪你了吗。”


    “瞪了,”左怀风淡定道,“二对一,我没输。”


    江却尘不知道,在他收回目光后,胡辜和越相依旧各怀心事地看着他的背影,左怀风轻飘飘的一句话才让他们恍然惊醒这里还有别人的存在。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而抬起眸,左怀风正幽幽地看向这边。


    漆黑的眼眸宛如寒潭,翻滚着森冷刺骨的波痕。


    胡辜和越相与左峻曜交好,这些年没少帮着他和左怀风明争暗斗过,对方是有些手段不假,但这么压迫感的眼神还是第一次显露出来。像是森林里的兽王藏在暗处保护自己的王后,对所有危险来源都报之凶狠地注视。好像下一秒就会冲出来咬破他们的喉管,活生生咬死他们。


    两人下意识犯怵,可反应过来沉了脸色的时候,对方早就陪在江却尘身边远去了。


    江却尘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声音又轻又小,左怀风没听得很清楚。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身边有什么悄悄挨了过来。


    左怀风愣了一下,心脏砰砰直跳,砸得他眼花缭乱看不清眼前的景色,砸得他耳鸣阵阵听不清四周声音。


    ——江却尘慢吞吞挪到了他的身边,就这样挨着他坐了下来。


    “你……”左怀风险些咬了舌头。


    “我要睡一会儿,”江却尘闭上眼睛,在他胳膊上来回调整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倚靠姿势,颐指气使地命令,“你,不许乱动。”


    左怀风其实和江却尘有过很多次肢体接触,不过大多时候是他抱着江却尘,江却尘是已经昏迷了的状态。


    江却尘主动靠过来的是第一次。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可他又觉得或许这样江却尘靠着不舒服,便重新放松了身体。


    江却尘的呼吸渐渐放松而平缓起来。


    不同于那次暧昧而忐忑的咬手,这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江却尘释放出来的善意与信任,尽管只有一点点。


    左怀风鼻尖微酸。


    从发现自己迟了去见江却尘的时间导致隋行占了位置后,他的时间就陷入了漫长的停滞中。


    而刚才,在江却尘靠过来的一瞬间,他的时间,终于开始第二次的流动。


    ……


    江却尘悠悠转醒的时候车已经在医院停了很久了,他抽了抽鼻子,总感觉身体很不舒服。


    耳朵旁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江却尘缓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左怀风怀里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他的西服外套。


    左怀风见他看过来,轻声道:“走吗?”


    左怀风怀里出乎意料的舒适,还挺暖和,江却尘一想到一会儿又要去楼上和那群渣滓逢场作戏就有点厌烦,还不如待在左怀风怀里舒服。


    他伸了伸腰,把脸藏到西服下面,鼻尖挨着领口处,懒散道:“再睡会儿。”


    领口处的、属于左怀风的味道特别浓郁,好像是叫信息素来着——是阳光下被晒了很久的小狗的味道。闻着就很让人舒适和安心。


    江却尘闻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西服下面抓住了左怀风的衬衣,含糊不清地给左怀风道:“左怀风,你好像一只抚慰犬。”


    他的声音因为没有张大嘴黏黏糊糊的,听着跟撒娇闹别扭似的。


    一只宽厚的手掌从从衣服下面钻了起来,贴到了他的额头上,左怀风声音微沉:“你发烧了。”


    还挺突然。


    不过这个半死不活的身体能突发什么状况江却尘都不意外了,他随口应了一声:“哦。”


    “先去看病。”左怀风声音温柔,语气倒是强硬。


    江却尘只觉得自己头脑发昏,想做什么全凭本能了,他躲在左怀风的西服外套里不肯出来:“不去。”


    太奇怪了,身体好难受。


    江却尘又闻了一口小狗香。


    【他进入发情期了。】


    左怀风和江却尘僵持不下时,左怀风的系统突然开了口。


    与此同时,江却尘的系统也着急地提醒道:【发情期!是发情期!快离左怀风远一点!】


    迷迷瞪瞪中,听着系统在耳边的叫嚷,江却尘好像明白了什么。


    差点忘了,这还是个abo的世界观——


    作者有话说:左怀风:所有人都听到了吗,我是江却尘的抚慰犬[哈哈大笑]没听到的再去听一遍[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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