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31


    白令入狱那天, 隋行也去牢里看他了。


    他俩隔着一道铁窗,双方各有各的疲倦,关于过往的一切, 无论是甜蜜的还是仇恨的,好像在这一刻都不做数了。


    隋行来看白令只是想问他爆出去那些把柄究竟是他想拖自己下水,还是江却尘的意思。可是他现在看着狱中的白令,突然觉得有些话根本不必要问。他想大仇得报, 想让白令知道惦记自己的人是什么下场, 却在白令淡漠的、好像看透了一切的眼神中无地自容。


    隋行感觉很不安。


    他看着白令,不知道是出于恐慌还是怎么着,他道:“有什么话, 直接说吧。”


    白令看着隋行, 隋行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很久之前,至少在他刚认识隋行的时候,隋行还不是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的隋行老成可靠,风度翩翩,年近三十, 但是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连眼角的细纹都像是岁月宽容的馈赠。


    白令第一眼看见隋行的时候, 就觉得,很羡慕。


    他不知道自己三十岁是否也会变成这样,事业有成大大方方的样子。


    好想成为这种人。


    他之前误以为这种就是类似于喜欢的感情,毕竟,他甚至不介意他有家室。


    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不是爱。


    那种怦然心动,那种为一个人的一言一行提心吊胆心情大变的感觉, 那样灼热的爱意,从始至终,他只在江却尘身上感受到过。


    “隋行,”白令看着他,语气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你长白头发了。”


    这两个月的折磨,隋行早就不复之前的风光。


    隋行下意识摸到了自己的鬓角,今天照镜子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鬓角长了几根白发,他当时还没在意,如今被白令点出来,他只觉得格外羞耻,他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


    白令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白令突然笑了出来,他给隋行说:“不要爱上坏男人。”


    他脑海里想的却是,江却尘那天在菜市场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样神秘又漂亮的眼睛。


    不要爱上江却尘。


    隋行定定地看着他,只说:“如果你只是说这个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你好好服刑吧。”


    隋行站起身,背过去的一瞬间,他听见白令说:“他不会再爱上你了。他要的不是你失去什么,他要的是彻彻底底的后悔。”


    隋行垂在身侧的手被攥得咔咔作响,他胸膛起伏了几下,眼睛沉沉地看着远方空气中虚无的一点,过了几秒,他才重新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令的话让隋行的心思格外杂乱,脑中乱成一团,像个乱七八糟的毛线团,找不到头。他坐在车里,手机一直在响,各种人都在找他,员工、股东、调查组……


    隋行看了一会儿,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要不然就算了,放过江却尘,也放过自己。


    隋行的脑海里冒出来这个念头,但也只是冒出来了一点,就被他斩断了,不行,不可以,他没了江却尘,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隋行呼吸颤抖,果断开车换了个方向。


    他的眼中红血丝遍布,几近偏执扭曲地自欺欺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已经没有了一个白令,他只要再给江却尘道歉、赔罪、不停地表明自己的决心和爱意,江却尘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会的。


    ……


    江却尘的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倒也不尽然,江却尘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了。


    左怀风去开门的时候,江却尘没在沙发里窝着,反倒是坐在地上,恹恹地玩弄着他手里的宝石,听见声音,他伸出手,稳稳接住了空中下落的宝石。


    人鱼之泪在这一刻好像真的化作了人鱼的眼泪,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手里,被他接住。


    “怎么坐在了地上?”隋行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去扶他。


    江却尘冷冷地投去了视线,刀似的,顷刻间扎得他鲜血淋漓,手僵在半空中,不敢动弹半分。


    江却尘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起来,将手里的“人鱼之泪”放在了沙发上,看见是隋行,他再次变回了那副冷淡疏远的模样。


    隋行这次来提了个保温饭盒,里面散发着独属于食物的香气。


    “来离婚的?”江却尘理了理衣袖,抬起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是给我介绍新的男朋友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装满了毒液的针管一般,一点一点将所有的毒液推进他的血管里,疼得人打哆嗦。


    隋行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承受不起,脸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江却尘就像是个过客一般,不,不对,过客都不足以形容,是他精心策划了一场滑稽好笑的戏码,如今他得偿所愿,只坐在高台之上,高高在上地欣赏着自己的狼狈与痛苦。


    “我知道……”隋行的嗓音沙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隋行攥紧了手里的保温饭盒。


    江却尘坐回了沙发,他倚着沙发背,半阖着眼眸去看隋行:“继续。”


    “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了,也知道你提的事情都是在为难我,我找不齐121个男人,也挽回不了你。”隋行嘴唇微颤。


    江却尘蓦然笑了:“所以你是来离婚的吗?”


    隋行陡然沉默了。


    “不是吧,”江却尘似乎是早有预料,他面不改色地替隋行回答了,又平静道,“那你滚吧。”


    “小尘,”隋行似乎也是预料到了他的态度,他滚了滚喉结,道,“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不用给我机会也行,只要你不赶走我,我,我什么都会干,让我再追求你一次,好吗?”隋行已经说不出来是痛苦多还是忏悔多,亦或是对江却尘的爱更多,他只是重复道,“你要报复我也可以,怎么样都行。再让我追求你一次,好吗?”


    隋行其实知道江却尘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他既然厚着脸皮来了,自然也不会因为江却尘的拒绝而放弃。


    他说这些话,只是来表明一个态度——他知道错了,他依旧爱江却尘。江却尘愿意怎么惩罚他,他都接受。


    无论江却尘拒绝自己多少次……


    “好啊。”江却尘的同意像是猝不及防打了他一巴掌。


    隋行错愕。


    几乎是一瞬间,他心底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江却尘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好,是不是说明——


    “反正,无论我拒不拒绝,你都会凑上来的,对吧?”


    下一秒,江却尘就笑盈盈地将他心底希望的火焰直接掐死了。


    和之前总是冷笑着看他不一样,这几次江却尘笑着看他的时候,眼睛也会随之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可是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总是带着刺骨的冷意。


    有的人总是“高高在上”,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和他笑不笑没有什么关系。


    江却尘就算笑起来,也会让人觉得冷漠疏远,甚至是有几分刻薄的意味,让人不敢靠近他。


    如果说,那次高考是隋行第一次认识到江却尘很聪明,那这次他算是彻彻底底意识到江却尘究竟有多聪明。


    聪明到一眼好像看透人心,聪明到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聪明到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高智且美丽。


    让隋行一边畏惧他,一边忍不住为他倾倒。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件事的话,”江却尘说,“那我说,可以。”


    “不过我要事先告诉你一句,我们之间的旧账,还没有算完。”江却尘靠在床头,单薄的病服折了起来,露出一截凸出的锁骨,那节锁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般,将雪白紧致的皮肉顶起一道让人不容忽视的弧度。


    隋行总觉得自己的心情是在坐过山车,总是忽上忽下的,上一秒还因为江却尘的松口陡升至天堂,下一秒就因为江却尘的言语转折坠入深渊。


    “你想怎么清算?”隋行低声下气地问他。


    江却尘偏又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隋行也就提心吊胆地站着,更不敢开口催他。


    过了一会儿,江却尘不知道是给左怀风还是给隋行说:“我饿了。”


    左怀风的反应比隋行快很多,他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我去盛饭,给你做了点甜的。奶油蘑菇汤,吃吗?”


    江却尘慵懒地开口提醒道:“太甜就很腻,到时候你就自己吃完吧。”


    他俩一字一句地有来有回,都是些很日常的交谈,却显得格外亲密无间,默契十足,好像他俩才是真的夫夫一般。这种无需多言的亲昵深深刺痛了隋行的眼睛,他又嫉妒又害怕,陡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也凑上前去献殷勤:“小土,我也给你熬了最喜欢的玉米排骨汤。”


    左怀风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动,握着勺子盛汤的手微微收紧,眼底黑云翻涌似的难看。


    “喝我做得吧,我这次炖得特别好,”隋行好声好气地开口,语气中隐约带了几分乞求。以往他不屑地去做的事情,如今却成了可触不可及的存在。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好好照顾江却尘一次,再好好保护他一次。


    与此相反的是他的动作,他像是要争着表现自己一般,手忙脚乱地把把汤盛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江却尘。


    江却尘似乎是觉得好笑,嗤笑了一声,让人分不清他是故意讥讽还是是陈述事实:“你觉得你配吗?”


    面对他的奚落,隋行勉强笑了笑。


    江却尘话是这样说,但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那碗汤。


    隋行的眼中浮现点点光芒。


    不曾想,下一秒,江却尘却是看也不看,直接全部倒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第32章 1-32


    隋行呼吸一滞,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疼得他难以开口:“你——”


    “怎么?不行吗?”江却尘将碗丢回他的脚下,不锈钢的碗在瓷地板砖上碰撞出清脆但刺耳的声音。


    江却尘笑得明媚, 像是五月灿烂温暖的阳光,嘴里的话却像是数九寒冬的北风,只听声音就知道究竟有多冷:“垃圾就该待在垃圾该待的地方。”


    隋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很难受, 也很难堪, 最终,也只能勉强找出来一句找补的话:“……多浪费呀。”


    他专门起早开车去的菜市场,买得新鲜的玉米和排骨, 炖了足足三个小时, 他精心准备的饭菜, 江却尘一口也没尝。


    可他说不出来的斥责的话,最终也只能说一句“多浪费”。浪费了那么新鲜的食材,浪费了那么醇香的汤,浪费了……他那么用心的结果。


    “那你喝了啊,”江却尘说得话又难听又刻薄, 专找别人心窝子里最承受不住的地方刺, “反正是今天刚换的垃圾袋, 什么垃圾都没有,觉得浪费,你就自己喝。”


    隋行抬起脸,苦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


    一瞬间,江却尘连装出来的好脸色也不给他了,冷若冰霜:“我让你自己捡起来喝。”


    隋行张了张口。


    他看着江却尘,似乎是只看了几分钟, 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最终,他问:“我喝了,你会原谅我一点吗?”


    他本以为江却尘会刻意为难他,但江却尘却是和颜悦色:“当然。”


    真的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想法。隋行已经看不懂江却尘了,但他想,能原谅他一点就行,不过是吃点垃圾桶里的东西——甚至是干净的垃圾袋,牺牲一点自尊与脸面,换江却尘的原谅,也很值。


    就连系统也忍不住问:【他吃了,你真的会原谅他吗?】


    江却尘欣然道:“当然。”


    “不过,”江却尘话锋一转,语气意味深长,“到时候,恐怕是他自己不原谅自己吧。”


    系统没明白他这句话,期待江却尘可以给自己解释一下,但江却尘只是轻启薄唇,毫不客气道:“蠢货。”


    系统:【……】


    终于轮到它被骂了。


    不对,这个世界第一个被骂的就是它。


    居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爽感,怪不得这群人被骂了也不走。


    垃圾桶比碗的容量大多了,汤倒进去,快速地散着热气。隋行颤着手,勺子碰了好几次垃圾桶的内壁,才稳稳舀出一口来。


    他已经尝不出冷热咸淡了,也尝不出是否有垃圾桶的味道。


    江却尘还在问:“好喝吗?”


    隋行鼻尖微酸,他不明白,自己是在干什么,上赶着丢人,上赶着被人当狗踩,上赶着捧着一颗心被伤得支零破碎。他不明白,可他还是说:“还行。”


    江却尘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听不出来什么意思,可能是嘲笑他,也可能是单纯被他的狼狈逗笑了。


    隋行也跟着笑了一下,这一笑,也不知牵扯到了脸上皮肤的哪处,他没由来很痛,痛得眼泪也掉下来了,他又舀了一勺汤,塞进了嘴里。


    他想,原谅我吧。


    看在我什么都听你的份上,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


    原谅我吧。


    隋行的眼泪混杂进了汤里,一并被他囫囵吞进肚子里,大抵是太痛了,痛苦撬动了他角落里尘封很久的记忆,不是什么大事,挺小的。


    忘了是谁了,隐约记得是个小男明星,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天是个白天。


    小男明星不仅骚,还胆大,跟他在办公室里就胡来,应该是做完了一次,正在温存中,秘书敲了门,说江却尘来了。


    被打扰到了,隋行好像是有点慌,又像是有点不耐烦,时间仓促,他也只能先把怀里的小男明星赶到办公室的休息室里,让他别说话。


    几乎是对方躲入休息室的一瞬间,江却尘就推门进来了。


    他还带了一个饭盒。


    这是一个习惯。刚创业的时候,隋行经常来不及吃饭,更舍不得在外面花钱买饭,渐渐地,胃就出了毛病。江却尘心疼他,于是开始学着给他做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学起这东西没少受伤,隋行还心疼得把他的伤口亲来亲去,隋行说:“以后再也不要做了。等我有钱了给你请各种各样的大厨。”


    江却尘似乎是笑了笑。


    可他还是习惯了给隋行做饭送饭,隋行也习惯了。


    走到办公桌前,江却尘抱着饭盒许久没有说话。半晌,他歪了歪头,温声细语地问:“隋行,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隋行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语戳中了心思,总觉得江却尘是在内涵自己什么,有些恼羞成怒地开口:“什么话?都老夫老妻了还要给你说情话吗?”


    江却尘被他摆了脸色也没有生气,只是安静等着。


    看着又可怜又乖巧。


    隋行心底隐约涌上来几分怜惜,这才道:“没事……你先回去吧。以后不用来送饭了。”


    江却尘愣住了:“不用来了?”


    隋行蓦然觉得他怎么有种听不懂人话似的烦,但还是给他说:“是啊。不是给你请了保姆吗?还天天捯饬这些做什么?快走吧,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江却尘张了张口,他看看一旁的休息室,又看看隋行,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他一离开,隋行立刻就把小男明星拽出来颠鸾倒凤。


    疯狂得很。


    一直做到了下午,小男明星嗓子都哭哑了,趴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求饶。


    “好饿哦。”小男明星给他撒娇。


    正好,隋行看到中午就放在办公桌上、至今一动未动的饭盒,递给了他:“先垫垫,一会儿带你去外面吃。”


    小男明星笑了,却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打开饭盒尝了一口,就不吃了:“凉了。”


    隋行眉头也没皱一下,随手将那个饭盒连菜带容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凉了就不吃了。”


    至今,隋行都不知道江却尘最后给他带的一顿饭是什么。


    “如果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刻意为难,都是你的咎由自取。”


    原来是这个意思。


    隋行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他从蹲着变成了跪着,他吞咽的越来越快,眼泪越掉越多,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勺子掉在垃圾桶里,他抓了几次,因为汤太滑,没抓起来,最终,他难堪地用手抓起里面的玉米和排骨吃。


    是什么呢?


    江却尘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饭,究竟是什么呢?


    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隋行感觉有点喘不上气了,不知道是因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因为吃得太快。


    他怎么能这么伤害江却尘,他怎么能背叛江却尘,他怎么能亲手把江却尘推得那么远?


    他想,江却尘不会原谅他了。


    他也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他总觉得自己犯下的错是“背叛”,只要江却尘消气了就好,却忽略了背叛带来的一系列伤害。他伤害了江却尘,也伤害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而他反悔得太迟了,迟到江却尘已经彻底转身离开,迟到他再弥补也是无济于事。


    “对不起……”隋行含糊着开口,声音都在颤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啊。


    原来……我这么过分。


    原来白令说的那句“要的不是你失去什么,而是彻彻底底的后悔”,是这个意思。


    “吃得跟头猪似的。”左怀风鄙夷地看了隋行一眼,端着盛好的汤,再次走到了江却尘旁边。


    隋行不知道是吃撑了还是怎么了,他扶着垃圾桶,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干呕,疯傻了一样,只知道说“对不起”。


    直到最后,他好像把饭吃完了,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毫无光泽,空空荡荡的,嘴上手上还带着饭菜的油水,未干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垃圾桶里,看起来狼狈又恶心。


    江却尘看了他一眼就不想再看:“你也滚。”


    连带着对左怀风给他端来的饭都没了胃口。


    隋行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他说:“那我明天再来,你明天想吃什么?”


    江却尘说话也挺不留情面的:“你做什么我不吃什么。”


    隋行又愣住了,半晌,他低下头,轻声道:“那我先走了。”


    他抱着自己的保温饭盒,转身的一瞬间又落泪了,他已经分不清为什么要落泪了,他在哭什么呢?——是江却尘的冷漠无情,还是他们再也挽救不回来的爱情?


    隋行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一切都完了。


    第33章 1-33


    隋行还是每天去给江却尘送饭, 江却尘不知道是不是要刻意留下来捉弄他似的,也不着躲着他了,天天窝在沙发里。隋行带来的饭他一口没吃, 也没有像那天一样倒在垃圾桶里羞辱他。大多数情况下,是隋行抱着饭盒看着里面的饭菜冒出的热气渐渐消散。


    在入狱死的那一天,隋行的第一想法并不是去关心白令,他反倒想到了江却尘, 想起江却尘手腕上那道锋利的伤口, 想起江却尘被送到医院时呼吸微弱的样子。


    这一次,隋行没有厚着脸皮认为江却尘是为了自己寻死觅活,他只是想到, 像江却尘那样目中无人、那么高高在上, 究竟会因为什么自杀呢?白令只是前途被毁都那样黯然失色, 那你呢?


    你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究竟是感受到多大的痛苦,才会寻死呢?


    隋行想不出来,但爱让他本能地心疼江却尘。


    都怪他,隋行想, 他和江却尘朝夕相处那么久, 如果不是他天天在外面胡来, 怎么会忽视江却尘的不对劲呢?


    隋行的心窝子更疼了,他已经分不清对江却尘的感情是爱还是追悔莫及,亦或者二者交加。


    江却尘在的这个小区人流量还挺多的,很多都是上流圈层的人,彼此都认识。


    一个豪门的小少爷,一个另一豪门的掌权人,还有一个商界出了名的新星, 想不认识也难。


    有人也好奇过他们三个的关系,隋行不敢说,左怀风想说但没地位,江却尘不理人,越是这样,越勾得人好奇。


    无论如何,这三个人中总有一个是小三。从日常相处来看,江却尘肯定不是。那就是左怀风和隋行中的其中一个。


    看隋行和两人格格不入的样子,再加上隋行已婚不是什么秘密,小三是谁显而易见。


    隋行有口难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去为自己正名,明明他才是江却尘合法的老公,先不说别人信不信,老婆跟别人暧昧不清,自己像是丧家之犬一样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也着实丢人。


    隋行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解释不清,如果拿着结婚证去给别人看,别人会不会说江却尘水性杨花?他受不了江却尘会受到伤害——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舆论上的。


    不过有关隋行是小三的猜测最终在一个晚上被证实了。


    一开始隋行只是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目光不对劲,后来才在手机推送的新闻上得知了江却尘和左怀风要结婚的事情。目前两家只订了婚,结婚日期暂且没有透露。


    不过几寸的屏幕上的字越来越晃,黑暗中,手机散发出的光源犹如杂技舞台表演上来回晃动的聚光灯一般,直到手心上的汗越出越多,手机脱手而去,砸在地上,隋行才后知后觉——是他的手在发颤。


    他咬着牙,几番发动车辆都熄了火,最终,他彻底放弃了开车,从车上下去,一路跑着奔去了江却尘的家。


    门没有锁,不过还好,江却尘没有睡觉。


    或者说,江却尘至今没睡的原因,就是在等隋行。


    江却尘站在窗边,月光透过玻璃窗给他的侧脸镀了层朦胧微弱的光,听见声音,他也没有回头,只是垂眸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要——结婚?”隋行看见他站在窗边,先是心脏猛然一跳,想起来医院病房的窗户有围栏才松了口气,而后,他又想起了自己跑来的原因。


    江却尘就在等他问这件事,他抬了抬眼皮,随口道:“怎么了?不行吗?”


    “当然不行!”隋行脸色惨白,他的嘴唇在抖,手在抖,浑身都在抖,心也在抖,抖得他几乎站不住,他几乎要给江却尘跪下,跪下求求他不要这么狠心。


    江却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勾了下唇:“凭什么?”


    他问的不是“为什么”,是“凭什么”——隋行,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隋行的脸色更白了,他滚了滚喉结,艰难道:“我们……我们还没有离婚。重婚……犯法的。”


    江却尘终于正过身去了,他靠在窗边,看着隋行,两人距离不够,江却尘想要看他还要微微抬一下眼皮,而隋行没由来觉得自己是被他居高临下打量着的,他好像矮了江却尘一头。


    “那你告我。”江却尘给了他一条路。


    一条死路。隋行苦笑道:“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那是你的事情。”江却尘给他纠正。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离婚啊。”


    江却尘说得轻飘飘的,说得理所当然的。


    隋行的身形一顿,这一句话好像把他全身的力气都抽干了似的,只呆愣愣地看着江却尘。


    江却尘像传闻中摄人心魂的女巫般,他一步步走过来,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弯眸笑了笑,嘴里的话像是看似香甜可口实则淬满毒液的苹果般:“明明是合法夫夫却被污蔑成小三的滋味不好受吧?被人说‘有家庭了还要舔着当小三’的时候很难过吧?自己沦为别人饭后茶余的谈资、被人指着脊梁骨暗戳戳地骂,很丢人吧?”


    【你……】


    恍惚之间,系统像是反应了过来:【等等,这不是原著‘江却尘’经历的事情吗?!】


    可是江却尘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隋行,全然没有搭理系统。


    隋行看着他,他攥了攥手,垂下头,声音沙哑:“……我不离婚。”


    离了婚,他就彻底失去江却尘了。


    他不能离婚,他不能和江却尘离婚。


    隋行的发言似乎在江却尘的意料之中,江却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笑了笑,他笑起来很漂亮,即便是眼里毫无笑意,也会让人眼圈一晃。


    他笑得那么好看,语气轻柔得像是跟情人低语:“那你滚吧。”


    隋行绷紧了嘴唇,好在这几天他闭门羹吃得足够多,早就练出了一颗铁心脏。真奇怪,就算把心脏铸成铁的,居然也会因为江却尘的一句话顷刻间支离破碎,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跳在了玻璃渣上。他的嘴唇绷得紧紧的,话跟卡壳了一样:“……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江却尘看着他的背影,骤然意味不明地开口:“如果你不忙的话。”


    可惜隋行神情恍惚,根本没仔细想他这句话。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白天在这里受一天江却尘的冷眼,晚上处理公务,不处理公务就睁眼着想江却尘,失眠到凌晨。


    隋行走后,左怀风才走进来。


    江却尘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刺他:“左总一天到晚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左怀风只是站在黑暗里,半晌,他道:“我看看你。”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江却尘了。江却尘意气风发时,就像一颗遥远而明亮的星星,他只是站在黑暗中,和万千人一并沉默着仰望他。后来,这颗星星陨落了,他每天就和黯淡无光的江却尘独处。每天都在防备着他冷不丁的自杀。


    要报复隋行,江却尘终于打起了点精神。


    左怀风很想他可以打起精神一点,不要总是想着自杀,或者是伤害自己。


    他的复仇计划迎来结尾。


    左怀风知道,江却尘又要变回之前无欲无求的样子了。


    “允许你看了?”江却尘反问道,而后又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逢场作戏,你别入戏太深。”


    左怀风看着他,并不说话。


    “不过你下手也挺狠。”江却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轻轻的一下,在黑夜中听着有点瘆人。


    “我只是想让他痛苦着,你直接把他往死里逼。”


    他说的自然是隋行。


    左怀风无所谓地开口:“他受不了就去死。”江却尘想要利用自己刺激隋行,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他俩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是江却尘跟左怀风耍脾气左怀风死不要脸地哄,这会儿居然有了如出一辙的心狠手辣。


    江却尘又笑了一声,没张嘴,鼻音发的,很短促很轻的一声,森然得让人没由来不寒而栗。


    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


    次日,隋行在去医院之前率先接到了秘书的电话,大概是因为现在网上都在津津乐道他做小三的事情,再加上之前白令举报的那些把柄,公司的股价现在十分危险。


    隋行缓缓攥紧了电话,半晌,他道:“没事的……能压就压,压不住就算了。”


    如果他的身败名裂就是江却尘要的结果,那他愿意给。


    他说完又找江却尘,门没锁,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推开门,这预感成了真,他恰好看见左怀风从江却尘的嘴巴上离开。


    隋行几乎是一瞬间呼吸都停了,这一幕刺得他眼睛生疼,这么多天的疲倦奔波与郁郁寡欢在这一刻袭来,他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身子。


    他还没开口,江却尘倒是意兴阑珊地开口了:“挺会挑时间来。”


    江却尘从左怀风身上下来,淡定地坐到了床上。


    隋行愣了很久,半晌,不知道为什么,他终于崩溃了:“我知道我挽回不了你了。你想怎么折磨我我都顺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是条狗在你面前伏低做小,也会有点可怜和施舍。江却尘,你到底有没有心?!”


    江却尘听着他的失态,不急不慢地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水,等到隋行说完,他才弯眸笑了一下:“不好意思。”


    “没有。”


    第34章 1-34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江却尘说,“股价跌那么狠,还有心思来我这边。”


    隋行怔怔地看着他。


    江却尘兴致缺缺地屈起一条腿, 踩在床沿,双手交叠放在上面,把脸靠了上去,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就这样歪着头看着隋行, 随口道:“如果你来只是想看我出轨的话,也没必要。”


    短短几分钟,隋行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好像留在这里也只会打扰到江却尘和左怀风的好事。他像是一具毫无灵魂的提线木偶般, 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小区的人好像都在看他,可是隋行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又纷纷把目光撤了回去。看什么?看他的笑话吗?隋行笑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他总以为自己被江却尘伤透了的心已经足够的麻木与失望,不曾想还是会被江却尘新的动作伤到。


    他往前走, 离江却尘越来越远, 他突然很想回家, 这股巨大的想法操控了他的身体,像是一个坏了的发动机突然变得完好无损起来,他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他不要待在这里,他要回家。


    短短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好像噩梦一般,好像只要他跑得够快, 就能脱离这场噩梦,醒来江却尘还在家里等他回来。


    不不,隋行想,不要这个家,最好是回到两人还在出租屋的时候,没有暖气的冬天他会给江却尘捂脚,没有空调的夏天他会用扇子给他扇风,会因为一架几十块钱的电风扇和摊前老板一来一往地吵架,最后再给江却尘买一个冰淇淋离开。


    好想回去。


    隋行跑得太急,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面朝地跌了下去,手心在粗糙的柏油马路上蹭破了皮,血淋淋的伤口泛起火辣辣的刺痛。


    这一下像是把他整个人都摔得支离破碎了,他趴在马路上,心脏隔着肚皮几乎要跳出来,他看着前面因为阴天渐渐弱下来的日光,神情有些恍惚。


    他的精神好像有些不太正常了,记忆也有些混乱,有时候是现在的故事,有时候是别的,比如自己伤痕累累地捧着钱和珠宝去一栋废墟屋子里。


    晕过去前,他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场景是,他敲开门,局促不安地站着。


    门开了一道缝隙。


    略显青涩稚嫩的江却尘看见他,先是嫌弃皱眉:“你又这么脏来找我。”


    江却尘的眼睛又在下一秒亮了起来,深蓝色的眼睛像是夏日波光粼粼的海面:“好漂亮的珍珠,给我的吗?”


    他开心起来,金灿灿的发尾也跟着摇晃起来。


    “那算了,”江却尘把整扇门都拉开,“你进来吧,我这里还有伤药。”


    原来,那双眼睛里不仅会看见明亮珍贵的宝石,还可以看见他身上的伤口。


    ……


    江却尘猜到隋行要来了,临时起意要左怀风配合自己去演一出戏让隋行吃醋,刺激对方一下。


    效果还不错。江却尘还算满意,心情也不错,顺手从一旁的果盆里挑了一颗蓝莓塞进嘴里。


    他抬眸瞥了眼左怀风:“你怎么还不滚。”


    左怀风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在回味刚才这双手揽着江却尘腰的感觉,听见江却尘的问话,他笑笑:“我在想隋行还会不会回来,万一需要我演戏呢?”


    江却尘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笑了:“不会的。”


    隋行不会回来了。


    江却尘抽出一张湿巾,不急不慢地擦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很快就要结束了。”


    雪白莹润的指尖刚刚擦拭过,带了点冰冷的湿意。日光在他的指尖缓缓流淌过,闪着细碎的光。


    左怀风看着他的手指,轻声问:“什么快要结束了?”


    江却尘歪了下头,平静道:“你去撤资吧。”


    左怀风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流露出的情感厚重又复杂,江却尘依稀分辨出来疼惜和舍不得两种,他看透了江却尘之后要去做什么。


    有病。


    江却尘想,还多管闲事。


    左怀风动作很快,快到隋行次日去上班时,就看见助理焦头烂额地跑了过来,之前的助理已经辞职了,这是个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的新助理。


    “隋总,”助理已经顾不得礼节方面的事情了,她着急忙慌地拿着平板凑过来,“这个珠宝项目,投资方突然大规模撤资了。”


    隋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事,隋行身形晃了晃,冷汗一下子下来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昨晚突然撤资的,”助理也很为难,“给您打电话,您没有接。”


    隋行昨天摔了那一下,手机摔出了口袋,他浑浑噩噩的也没发现,今天起来才发现手机没了。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肯定不是手机,这个项目是公司最大的项目,投资方集体撤资的话,亏损他一个人必定承受不起。


    “我去给他们打电话。”隋行强打起来精神,他工作的时候雷厉风行的样子还是挺唬人的。


    助理面露苦涩:“隋总,我们已经查过了,这几个投资方都和左氏有联系。大概率,是左氏在为难你。”


    此言一出,隋行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油然而生,冷得他好像原地结冰,连呼吸都困难。


    他滚了滚喉结,问:“他们……撤资的理由是什么?”


    “您的传闻给让公司的股票一滑再滑……公司亏损太大,他们不愿意继续投资了。”


    话说到这里,隋行什么都明白了,不想明白也该明白了,他紧绷着嘴唇,直到要喘不过上气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憋气。他笑了一声,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算计他了。


    这个项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左氏那个珠宝拍卖会开始的。


    隋行的公司的主业并不是珠宝,但他嫉妒左怀风嫉妒了极致,再加上江却尘喜欢珠宝,于是力排股东大会其他股东的意见,执意发展珠宝线。


    恰好这个时候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自认为已是商场的老油条,已经足够清醒,不曾想还是上钩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助理小心翼翼地问他,“公司已经有很多员工辞职了,有几个股东也卖了股份早早离开了,如果这个漏洞填不上,我们公司可能会有破产的风险。”


    隋行这几天执拗在江却尘那里耗,再加上左氏透漏出来的风声,有几个有远见的股东早就远远地脱身了,可惜隋行状态不对,即使注意到公司早早地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也没有管。


    “不……”隋行哽了哽,他后退了一步,斩钉截铁道,“还有一个办法。你先清算所有的亏损,以及我所有的资产,看看能不能填补上,我去求人。”


    求人。


    求谁?


    自然不是左怀风,是左怀风心尖上的人,也是他心尖上的人。


    ——江却尘。


    隋行昨天受了江却尘和左怀风亲昵甜蜜的刺激,本来不想来江却尘的家的,不曾想最后还是来了。


    他虽然赌气说可以为了江却尘不要隋氏,但真到这一步,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


    最痛苦的时候,隋行的脑子反倒是转得快了些,变得冷静了一些。


    天公不作美,阴了一上午的天随着一声闷雷开始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雨,不出几分钟便有了倾盆之势。雨水糊在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器糊开,周围的景色都在模糊,隋行这些天哭了不少次,一时也有些分不清是自己哭了在看事情,还是雨水弄得。


    他摸了摸眼睛,干燥得很。


    好像是很久之前,他和江却尘私奔的那个夏天,也是这样的倾盆大雨。


    他去上大学,转头看见江却尘拉着个行李箱跑来了。


    隋行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江却尘说:“我跟家里人闹掰啦,我来跟你走。”


    隋行脑子一向很聪明,不然也不会白手起家,他反应了过来:“因为我吗?”


    江却尘只是站在原地腼腆地笑着,什么也不说话。


    同性可以结婚,江家倒也不是介意他俩都是男的,介意的是隋行穷,觉得隋行没前途,江却尘会跟着他受苦。


    比方说现在,江却尘着急跑来找他,没曾想半路下起了雨,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贴在身上,可怜得像是一条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小人鱼。


    但是没关系,隋行脱下了衣服,聊胜于无地给他挡住了雨:“快来。”


    江却尘轻盈地跑到了他的衣服底下,钻进了他的怀里,说话细声软语的:“没事的,我家里人还给了我两百万,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后来隋行大学毕业要创业,缺少资金,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江却尘就把那张银行卡给他了。


    “拿去用吧。”江却尘说。


    隋行愣住了。


    江却尘托着下巴,这四年他零零散散地打过很多工,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可是他笑起来还是有一股天真无邪的感觉:“等你赚了钱,变成了大富豪,我们就回江家,这样,爷爷奶奶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了。”


    隋行看着他,他想埋下头去吃饭,可是眼泪还是混进了饭里,他的声音也含糊不清:“好。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


    可是江却尘最终还是十一年都没有回过家里。


    隋行刚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助理的电话就打来了:“隋总,算清楚了。如果把您全部的资产抵押进去,还差两百万。”


    哐当一下。


    手机脱手而出,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叠甲)[可怜]我不太懂公司破产方面的问题,搜了一下也没看懂,所以全都是我胡编,反正隋行最后破产了就是了


    第35章 1-35


    雨下得很大, 隋行赶到江却尘的小区的时候,江却尘正坐在楼栋门口,好在头顶有块屋檐, 替他挡住了大部分风雨。


    那椅子看起来就价格不菲,他坐着上面,盘着腿,撑着头, 一副等了隋行很久的样子。


    如果说, 十一年前那场暴雨里的江却尘像是被打捞上岸的可怜小人鱼的话,现在的江却尘就像是回到了深海主场的人鱼王,高高在上、游刃有余, 等着给隋行下一场审判。


    隋行从听到秘书报的欠款时, 就什么都明白了。


    两百万。


    偏偏是两百万。


    原来如此。


    江却尘对他彻底没了感情。


    “来了?”江却尘站起了身。


    雨声嘈杂, 隋行淋得像是一只落汤狗般,他的衣服吸满了雨水,沉甸甸得像是挂了铁坨在上面,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江却尘。


    “我来给你送东西。”雨幕模糊了隋行的眼睛,也模糊了他的声音。


    江却尘歪了歪头, 嘲讽似的:“让我帮你还债务吗?”


    “不、不是。”雨水不停地灌进衣服里, 贴着肌肤滑下去, 冰得隋行打了个哆嗦,上下牙齿撞在一起,有点疼。


    “我来,我来……”隋行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似乎很难说出口,难到他在来的路上预想练习了无数遍以图潇洒给江却尘说出来,结果还是失败了, 滚烫的泪水从眼睛里滑落,他说:“我来给你送……离婚协议书。”


    我来给你送离婚协议书。


    来给你送你想要的离婚。


    我来亲手送断我们之间十几年的情愫纷乱。


    离婚协议书被他好好地藏在西装最里侧的口袋里,隋总的衣服都是高定,这么大的雨,最里面也没有打湿。


    江却尘静静地看着他。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瓢泼大雨将闷热潮湿的空气冲刷得一干二净,雨腥味与清新味一同袭来,宣告着这场复仇来到了尾声。


    透过雨幕,江却尘想到了现实中那个隋行,很多记忆在眼前一闪而过。


    江却尘其实不爱隋行,但是要挑一个跟他关系匪浅的人,还得是隋行。


    他第一次见到隋行,就是在那个斗兽场的外面,满地的尸体里,他找到虽然遍体鳞伤但有一口气尚存的隋行,蹲下身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


    天太黑,隋行伤得又脏又重,眉骨处不停涌出的鲜血叫他面目全非,让江却尘没看清他究竟长什么样。


    不过没过几天他就看清楚了。


    隋行来的时候,江却尘正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吃面包,这个石头很大,或许称作礁石更为合适,江却尘经常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看风景。


    他坐在礁石上,对面是一片被污染了的海洋,里面各种垃圾漂浮,看着让人倒胃口。岸是边还有个垃圾堆。或许有人会觉得是岸边的垃圾堆导致了海洋的肮脏,恰恰相反,岸边的垃圾堆没事的时候捞出来的。


    江却尘总觉得这片海域不该是这么肮脏的,就像自己不该是这么贫穷可怜的。


    听到有人来,他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扭头看去。


    “江——”隋行一看到他的脸就愣住了,连名字都停在了嘴巴里。


    江却尘很满意他的反应,江却尘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出色的容貌,更喜欢看别人见到自己惊艳到出糗的样子。


    江却尘对自己的脸总是很自恋,他去打捞海域的垃圾时还哼着小曲问:“大海大海,你说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谁?”


    海洋无声,肮脏的水面上只孤零零地映出来江却尘一个人的脸,海浪随着风推起层层涟漪,江却尘的身影也在海洋里幽幽摇曳。


    “太好啦,”江却尘很满意,“世界上的每一处海面都说我最好看。”


    隋行很快回过了神,他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自行惭秽,站在原地忸怩道:“我叫隋行……你、那天在那个停尸场……”


    “哦,”江却尘想起来了,微微拧眉,“就是你啊。”


    语气中带了点淡淡的嫌弃。怎么会这样!他在那里看的时候这这个人明明不是这么瘦弱的!


    不会还没有赚够钱的时候,就被人打死了吧?


    不要。


    那也太讨厌了。


    江却尘想着,腮帮气得一股一股的。


    隋行有些忐忑不安:“怎么了?”


    江却尘毫不客气地开口:“你太瘦弱了,跟只狗似的。就是那种路边一脚就能踹死的小狗。”


    江却尘想要的是那种猛犬,只认他一个人为主的猛犬,来个半死不活的痩狗算什么事?煮了吃了都嫌塞牙。


    隋行的脸色微微白了:“我、我,这是生病生的,以后我会努力工作的……”


    江却尘皱着眉看了他几眼,想起来自己刚看见他的时候的样子了,也对,毕竟都快死了,能这么快恢复也挺厉害的。


    “你恢复挺快。”江却尘说。


    隋行身体一晃,额头上的冷汗倒是渗了出来:“嗯……我体质好。”


    江却尘没多问,他懒得在隋行身上下功夫,如果隋行不合他的心意,大不了过几天他再找条称心如意的狗就是:“那行吧。”


    江却尘从礁石上跳下来,回了自己屋里,扒拉出来几个面包,扔给了隋行:“吃吧。”


    隋行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在斗兽场天天吃残羹剩饭的狗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拆开包装就狼吞虎咽起来。


    江却尘更嫌弃他了。


    “如果你赚不到钱——”江却尘厌烦道,“我会让你怎么吃的怎么给我吐出来。”


    隋行一时也顾不得吃东西了,信誓旦旦地给他保证道:“我一定给你赚很多很多钱。”


    江却尘头也不回地回屋了,直接把他拒之门外:“你最好是。”


    隋行一开始给他赚的钱不多也不少,算是斗兽场中上的水平吧。可能是身体不好的缘故。


    他每次来找江却尘都是满身伤地来,有的时候是瘸了一条腿,有的时候是断了条胳膊,有几次流着血就跑来了。


    江却尘看得心里很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光特别不好,怎么找了个隋行这种废物?赚的钱不算多也就罢了,还一身伤,给他买了伤药后就剩不下什么了。


    纯纯赔钱买卖。


    江却尘烦他,更不想他靠近自己,每次都让隋行站在前院外面递给他钱。他还让隋行把钱都用布好好包着。


    “如果上面有一点你的脏血的话,我就把你的药粉换成盐末。”江却尘如此凶狠地威胁他。


    隋行不敢多说什么,每次把钱放在他的前院里,再抱着叮当作响的药罐,带着满身的伤离开。


    事情的转机是隋行在某一天撞破了江却尘的来财手段。


    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男人跟着江却尘回了家,他眼中流露出恶心又猥琐的贪婪之色,江却尘太熟悉了。


    江却尘打开了门,眼波如水,他刻意动作下,发尾一晃一晃地,那截雪白的脖颈就若隐若现,看得身后的男人心火更盛。


    江却尘给他倒了杯水,温声细语地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尝尝我自己配的茶,我可喜欢了。”


    他的“喜欢”又轻又柔,尾音微微上扬,跟小猫撒娇一样,勾得男人魂都要没了,只他说什么是什么:“好,好,我尝尝。”


    就像无数个故事里得偿所愿就露出了鬼面的女鬼似的,男人喝下茶水的一瞬间,一把匕首就抵住了他的脖颈。


    男人瞳孔紧缩:“你!”


    “呀,”江却尘的柔弱无辜烟消云淡,取而代之的是锋利的狠毒,他依旧是笑靥如花,却让人看了心底发寒,“让我数数,你是第几个中套的来着?”


    江却尘故作思考半晌,翻身坐到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椅子上脸色难看又惊慌的男人,茶水随着他的动作被打翻,顺着他的大腿边缘一点一点流淌下去,滴在地上。


    他手中的匕首“不小心”地划了男人的侧颈,染了鲜红血色的匕首映出江却尘冰冷的双眸:“不好意思,忘记了。”


    “你敢算计我?”男人声音沉沉,色厉内荏,“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江却尘歪了歪头,“不过,如果是死在这里的话,谁管你是什么呢?”


    男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江却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摊开了手:“来吧,贿赂我。”


    “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就给我多少钱。”


    赤裸裸的绑架勒索,江却尘做得心安理得。


    那男人最后给他多少钱,江却尘记不得了,只记得在对方走后,他才看向窗外一直在偷窥的隋行:“看到了?”


    隋行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你……万一他报复你。”


    “不会的。”


    江却尘一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隋行的话让他想到了被报复的可能性,他看向远方男人离开的方向,眼里似有乌云翻滚:“像他们这种人,第一惜命。其次是钱财和名声,来这种地方,最怕张扬出去的就是他们。”


    这个偏远星球,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恶欲发泄地,他想闹大这件事,还要问问别的权贵同不同意。


    江却尘以为隋行会害怕,没曾想对方居然若有所思地在想着什么。


    江却尘挑了下眉,笃定道:“你学会了?”


    隋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好像,是。”


    这种歪门邪道学得倒快。


    说不定以后靠这个赚钱,不过,这种烂狗还是得敲打一下,省得他以后学精了反咬自己一口。


    江却尘自认为自己对隋行可算不上多好。


    “唰——啪!”


    一声破空抽动声响起,隋行闷哼一声,腿上刚结了疤的旧伤被重新抽开,汩汩地流出了血,他错愕地抬头,正好看见还带着鲜血的鞭子绕了一圈重新回了江却尘的手里。


    漆黑冰冷的长鞭,鞭尾带了一点点的鲜血,被一只雪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握着。


    再往上是江却尘冷漠疏远的目光。


    “疼吗?”江却尘问。


    隋行不敢说慌,只点头:“疼。”


    “疼还能站着?”江却尘勾了下唇,似是意有所指。


    隋行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十分迅速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江却尘踱步在面前绕了两圈,最后又停在了他的面前,鞭圈末端抵着隋行的下巴,强迫隋行抬起脸来,江却尘一字一顿道:“隋行,你的命是谁给的?”


    “你。”隋行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下眼睛,又看见他宽松的衣领处透出来的大片雪白光滑的肌肤,这下目光更不知该放在何处了。


    “我是谁?”


    “江、江却尘。”


    “谁是狗?”


    “我。”


    “你是谁?”


    “隋行。”


    “那好,”江却尘笑了一声,“合起来说一遍。”


    隋行不敢违逆他,哆哆嗦嗦道:“我是你的狗。”


    江却尘微微一笑:“好乖好聪明。再说一遍。”


    “我是你的狗,”隋行被他温柔的这一笑蛊惑了似的,不好意思中又带了点笃定的味道,“我是你的狗。”


    江却尘直起了腰,转身走了几步,像是要把隋行搁置在这里似的,隋行忐忑不安他的无声离开,还没来得及询问,江却尘陡然回身,又是一鞭抽在了他的身上。


    隋行的脸色一僵。


    “允许你说第三遍了吗?”江却尘不赞同地皱了下鼻子,“不听话,该罚吗?”


    “隋行。我是你的主人,我让你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没让你说的、没让你做的,你说了做了,就是不忠,就是背叛。”


    “你敢背叛我,我就弄死你。”——


    作者有话说:防止大家误会()隋行的歪门邪道是坑蒙拐骗,跟江却尘的色诱不搭边,没江却尘的颜值水平用不了这招哈[狗头]


    第36章 1-36


    江却尘不知道是自己太过自负还是隋行太会装了, 导致他一直笃定隋行不会背叛自己。


    隋行那天回去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开始赚钱了。他还是受伤, 江却尘并不介意,毕竟,斗兽场里的兽不受伤,江却尘还真的要仔细斟酌一下自己是不是被骗了。至少, 隋行赚的钱多了。


    至少, 比之前翻了一倍。


    江却尘很满意。


    江却尘的家门口挂了一连串的小贝壳,中间用珍珠点缀着,每逢日头好的时候, 这一小串东西就会飘动着, 朝四面八方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江却尘很喜欢, 这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江却尘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因为他不仅会把自己的屋子打扮得亮晶晶,也会把自己打扮得亮晶晶。还好他漂亮,那些在海里捞出来的、未经打磨的廉价珍珠、贝壳,戴在他身上也会显得格外高奢。


    有这么一天, 隋行跑来敲他的门。


    江却尘皱了皱眉, 拉来门:“你又这么脏来找我。”


    隋行每天都把自己弄得一身脏污的血, 江却尘从来不允许他踏足自己的屋子,只让他从前院门口、那个挂了一架白骨的地方等着。


    “这个,送给你。”隋行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来一串珍珠递给他。


    江却尘的目光一瞬间就被吸引了,圆滚滚的珍珠散发着莹白的光,美得不可思议。


    江却尘有些惊喜:“好漂亮的珍珠,是给我的吗?”


    不是给他的也没关系。


    江却尘恶毒地想,反正他会抢过来。


    隋行并没有给他这个作恶的机会, 把珍珠小心翼翼地在身上唯一干净的布上擦了擦,递给了江却尘:“对,送你的。”


    说不开心是假的,江却尘接过了珍珠,确认了这确实是一颗品相极好的贵重珍珠后,谨慎地收了起来,连带着看隋行都顺眼了不少:“算了。你进来吧,我给你抹药。”


    江却尘是看在那颗珍珠的份上才纡尊降贵地给隋行抹药的,隋行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但隋行还是不可控制地受宠若惊。


    隋行说:“以后我会给你拿来更多的珠宝的。”


    江却尘不置可否,只是瞥了他一眼,难得温和地笑了一下。


    隋行看着他,呆了一会儿,脸红起来,又低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却尘很清楚他这是什么反应。


    “隋行,”江却尘陡然凑到了他的面前,眉眼弯弯地笑了,“你爱上我了。”


    他说得很笃定,看着隋行的深蓝色的眼睛像是深藏了无数海洋深处的秘密,长长的睫毛上落了光,扑闪扑闪的,漂亮得不可思议。


    不出所料,隋行落荒而逃。


    江却尘心情好,没有计较他没有礼貌的跑来,他把这颗漂亮的珍珠放在了自己最喜欢的贝壳里。这贝壳本就完好无损,又被他擦拭得很干净,无论是敞开还是合上都非常漂亮。


    江却尘很满意。


    后来隋行来找他的时候会收拾好自己,他没有否认自己爱上江却尘,也没有开口的勇气,大多数时间还是经常呆呆地看着江却尘。


    江却尘想办法离开这颗偏远星球后手头就开始拮据起来,大部分的钱被他拿来做学费。夏天很热的时候,他就跑到屋外的礁石上睡觉。外面有时候有风,有时候没风,后来夜夜都有风。


    他以为自己运气好,直到某天半夜醒来,才发现是隋行一直拿着一把扇子给他扇风。


    江却尘睁着眼看了他半天。


    隋行被他注视着,脸渐渐红了,只能仓促低下头去。


    “隋行,”江却尘发现了什么,“你怎么又开始受重伤了?一股血腥味,难闻死了。”


    隋行愣了一下,才嗫嚅道:“嗯……有人、有人变厉害了,我们都打不过他。”


    “谁呀。”江却尘被吹得很惬意,懒洋洋地躺在礁石上,随口问道。


    隋行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给他说,反正江却尘也只是随口一问,得不到答案也无所谓,他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看。


    爱情就是有让人俯首称臣的能力。


    江却尘很满意隋行对自己的爱。


    到了冬天的时候,最冷的那几天江却尘会勉为其难让隋行帮自己捂好了被窝再钻进去睡觉。


    为此,他还专门给隋行买了身干净的衣服——只能给自己暖床的时候穿。


    江却尘将奴隶主的恶劣暴露得一览无余:“因为这件衣服,你倒欠我十万帝星币。”


    其实他买这件衣服才花了20帝星币。


    隋行老老实实地背负了这个可怕的高利贷:“好,我再给你赚。”


    久而久之,江却尘渐渐就习惯了身边有个人的日子,反正隋行有眼力见,会给他赚钱,还会给他打捞海里的垃圾,有时还会捞几个好看的贝壳上来。


    所以呢,收到帝国第一机械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江却尘也履约了。


    他第一次去了斗兽场里面。


    隋行和另一个“兽王”在比赛,江却尘几乎是一瞬间就认清楚了隋行的败局,所以他把注全下给了“兽王”。


    他觉得“兽王”胜局已定,但两人的下注还是五五开。正当江却尘以为隋行是不是有什么制胜秘诀时,才听到后面的人议论“兽王”会不会打假拳。


    啊,原来是这样。


    江却尘有些懊恼,同时在心底十分坏地威胁兽王,如果这个兽王今天打假拳害他输了的话,那他江却尘肯定会在离开前找个机会偷偷拿鞭子抽他。


    不知道这个兽王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打得十分卖力,招招致命,没片刻就把隋行打下来台。


    啧。


    要是当时捡的是这个兽王就好了,江却尘遗憾地想,却带着赢的赌注去找了斗兽场的负责人。


    “这些钱,”江却尘将一袋子沉甸甸的星币扔在了台前,“五百万。我要带隋行走。”


    满场哗然。


    比斗兽更精彩的来了。


    负责人也很上道,他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只有这些,怕是不够。”


    “就这条烂狗,这种烂命,你还想要多少钱?”江却尘眯了眯眼,身遭的气压低了下来。


    负责人冷不丁被他的目光吓到了,他本来是想讹江却尘一笔,如今却没由来害怕,他看了看半死不活爬都爬不起来的隋行,犹豫间,又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


    一颗珍珠从星币堆上缓缓滚下。


    “就这些了,”江却尘看也不看他一眼,“你爱要不要。”


    那是隋行送他的第一颗珍珠。


    对于江却尘来说,确实很喜欢,不过呢,江却尘想,很快,他就可以靠自己拿到更好的珍珠了。别人送的,也就可有可无了。


    “走了,蠢狗。”江却尘踢了踢隋行的小腿,也不等他,率先走了。


    隋行缓了一会儿,才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跟上江却尘的脚步。


    他总是比江却尘走得慢。


    慢到江却尘在轻机甲设计领域大放异彩时,他还在小公司里跑业务。


    他也比江却尘笨,认字就认了好几个月。


    江却尘总是很嫌弃他,所以经常泡在实验室里,很少回去两人的住处。


    直到某一天,隋行犹豫地走到他面前,问他借钱。


    “借钱?做什么?借多少?”江却尘看着鱼缸里的小鱼,一边伸手逗弄它们一边和隋行聊天。


    那群小鱼也不害怕它,争先恐后地凑上来亲吻他的手指。江却尘看向小鱼的眼里带了点宠溺的笑意。


    隋行老老实实道:“开公司。嗯……两百万,可以吗?”


    两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江却尘扔给他一张银行卡,里面是远超于两百万的金额:“滚吧。”


    算了,反正这个人当年在斗兽场用命给他赚了不少钱。


    没想到隋行居然真的做起来了,甚至成了数一数二的商贾大户,他再也不缺钱,登顶帝国富豪榜第一的时候,他捧着一束玫瑰花,去找江却尘。


    江却尘刚结束一场实验,难得想回家休息一下。


    “我……”隋行看见他就结巴似乎成了一种病,江却尘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治好。


    江却尘看见玫瑰花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嗤笑了一声,从他怀里接过玫瑰花,打量了几眼,而后将它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垃圾桶里:“想告白的话,省省吧。你也配?”


    隋行愣了一会儿,才又重新追了上来:“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想求你,和我假扮情侣。”


    江却尘觉得他是在找补,愈发觉得好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配合你?”


    “我……”隋行张了张嘴巴,再次低声下气地乞求他,“因为,我很多商业晚会需要伴侣的出场。作为交换,我帮你解决掉那些追求者,行吗?”


    江却尘脚步一顿,不得不说,隋行倒是提醒了他。江却尘有很多追求者,基数大了,总会出几个神经病。有死皮不要脸的,挨了骂也不放弃的,烦得江却尘要死。


    无论隋行能不能帮他解决,至少得知了自己已婚的事情,肯定不敢再造次。


    江却尘饶有兴趣地扭过了头:“好提议。不过呢,隋行。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可以平起平坐做交易的关系了?”


    隋行已经成了体面光鲜的富豪,可是在江却尘面前,他似乎还是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吃不起饭,敷不起药,只能靠江却尘接济的贱狗。


    他还是江却尘在斗兽场领养回来的“兽”,是唯江却尘命从的狗。


    他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垂头丧气的。


    江却尘扫了一眼垃圾桶,他这场实验连轴转了三天,眼镜压得鼻梁疼,他将金丝眼镜摘下来,丢到了隋行的怀里,和他擦肩而过:“玫瑰花脏了,再买一束新的回来吧。”


    隋行熟练地接住他扔过来的东西,而后才听见了他的话,当即愣住了。


    两三秒后,他才不可思议又受宠若惊地转身去追江却尘:“江却尘!江却尘!江却尘!”


    就是这样,隋行和江却尘成了虚假的“情侣”。


    江却尘只会在有空的时候会陪隋行出席晚宴,但江却尘重要的发布会、获奖典礼,隋行都会全勤到场。


    两人在外人前装得天衣无缝,有一小段视频还在民众间火了一下,是江却尘领完奖,在万众瞩目下,一路走到了隋行的身边。


    隋行高大英俊,江却尘美艳逼人,两人都是事业有成,一时间成了人人艳羡的情侣。江却尘如愿以偿地少了很多追求者。


    正当江却尘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的时候,他的一项发明被爆出了严重的数据错误,已经卖出去的轻甲造成了很严重的损失。在没有完全处理好赔偿时,他被勒令禁止进入实验室。


    江却尘不相信自己会算错数据,气得在家里生闷气。


    隋行在一旁哄他:“赔偿我帮你付了,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先喝口水,行不行?上火了很难受。”


    “滚开,”江却尘的怒火迁移,踹了他两脚,“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对不对?那么简单的数据我根本不可能算错!”


    “没有,没有,”隋行说,“我相信你。”


    江却尘第一次被冤枉,接过水猛灌了一口,没注意到隋行面露难色地看了他很久:“江却尘,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江却尘笑了一声,被隋行气得太阳穴发疼:“我帮你?谁来帮帮我?”


    他自己都进不去实验室了!


    江却尘越想越烦,想给隋行一脚,突然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直愣愣朝前面倒去。


    晕过去前,他的最后一个想法是,那水里掺了东西。


    我养的狗咬了我——


    作者有话说:江却尘:后来隋行确实厉害了,能拿双倍工资。


    左怀风:那一倍工资是谁的啊,好难猜啊。


    不难看出来隋行是冒名顶替的左怀风[狗头]


    第37章 1-37【第一个世界完结】


    雨势没有变小的架势, 接连不断的雨点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得有点吵人了。隋行站在暴雨里,狼狈地抹了好几次脸上的雨水。


    往事种种一闪而过, 居然也不过转瞬即逝的几秒时间。


    江却尘看着隋行,等到离婚协议几乎要被雨打湿,他才站起了身体,撑了一把伞, 不急不慢地走到了隋行面前。


    伞很小, 只能遮住江却尘一个人,江却尘也没有为隋行倾伞的意思。他从隋行手里抽出来那张离婚协议书,叠了叠, 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却没有走。


    他抬了抬伞, 方便自己去看隋行。


    不出所料,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对不起……”雨太冷太凉,冻得隋行总在打颤,他哆哆嗦嗦道,“对不起, 小土。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了, ”江却尘平静地接了他的话茬, “该还的你都还回来了。我们没有恩怨了,也没有瓜葛了。”


    “以后,就是陌生人了。”


    隋行身形晃了晃,他终于承受不住吸满了雨水的厚重衣衫,愣愣地被压倒,跪在了雨水里,水花四溅, 江却尘后退了一步,没有被溅到。


    “不对,”江却尘皱了皱眉,想起了什么似的,“没有算清楚。”


    这句话像是一簇火花,让隋行被淋得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回暖了一些,希望的光在他眼里燃起,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江却尘。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清脆的八道巴掌声冲破雨幕,有那么一瞬间,隋行甚至觉得雨都停了,只有江却尘扇自己耳光的声音。


    他的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两边各挨了四个巴掌。


    “我说了,”江却尘的手心都打得发红了,他却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清冷的声音混在了雨声里,“我这个人,别人对我一分不好,我必回之十分报复。”


    他没有忘记,隋行还差他八个巴掌。


    江却尘勾了勾唇,语气讥讽又冰冷:“允许你当渣男了吗?”


    隋行看着地上跳跃的雨水,一时晃神。


    好疼。


    隋行想,好疼啊。


    原来那天,一切最开始的时候,他扇江却尘的那一巴掌,居然这么疼。


    隋行像是疯痴了一般,他笑了一下,这一下像是开了他的什么窍,他没命地笑起来,嘴巴里进了很多雨水,笑得五脏六腑都疼,笑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如果十一年前,有人给隋行说:“你未来会为了一个小三扇江却尘一巴掌。”


    隋行肯定毫不犹豫地先扇那个人一巴掌。


    可人生偏偏就是这样好笑,他笑自己轻易背叛誓言却要标榜钟情人设,他笑自己移心别恋贪图新鲜感还要责怪江却尘不懂事,他笑自己认不清心明明深爱却毫无顾忌伤害江却尘,他笑自己犯了错却痴心妄想以为死缠烂打就可以挽回一切。


    说来说去,他还是在笑自己,太爱江却尘。


    即使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在祈求江却尘可以回头再看自己一眼。


    “江却尘。”隋行双眼通红,雨水混着眼泪从脸庞滑落。


    “我爱你。”


    隋行大声喊。


    眼泪好烫,烫得他几乎什么也感受不到。他已经看不清江却尘的身影。


    江却尘看了他一眼,雨和风骤然又大了起来,一个拼命敲打着伞面,一个疯狂撕扯着伞,江却尘几乎要握不住。


    握不住的,就不要了。


    江却尘松开了手,那把伞立刻被风雨席卷着飞向了天际,不知道要被吹到那里。


    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的头发很快湿透了,带了雨水的重量,反倒是直了一些,他穿得很少,不消片刻,衣服也被淋透了,紧紧贴着肌肤,白色的衬衫湿漉漉地勾勒出消瘦的曲线,皮肤若隐若现。


    被雨淋过,江却尘更漂亮了。睫毛湿漉漉的,眼睛更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晶莹剔透。就连苍白的皮肤都有点白里透红的样子,有种刚洗过澡的湿润娇嫩感。


    好像他天生就该待在水里。


    系统冷不丁道:【他已经还完了债。你要原谅他吗?检测到他对你的悔意值和爱意都达到了满值。只要你现在和他复合,他会永远爱你。】


    “我缺他一个人至死不渝地爱我吗?”江却尘抱臂,挑了下眉。风驰雨骤,他稳稳地站着,一时竟有了没生病前目中无人的狂妄自大感。


    “再说了,谁说他还完了债?——最重要的,还没还回来呢。”


    江却尘顿了顿,看向跪在他脚下,哭得没有人样的隋行。


    那年,隋行也是这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给他表忠心的。


    那年,隋行也是这样,因为扇扇子,困倦疲惫得跪倒在了地上睡过去,手还无知觉地扇着。


    那年,隋行也是这样,被“兽王”打得惨不忍睹,走几步就要跪在他面前。


    江却尘总觉得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又不择手段的人,可是在每一个隋行低头哈腰求他帮帮他时,他总会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隋行的好。


    其实呢,那天他只是被禁止去实验室心情不好,想要发脾气,发完脾气,他也会帮隋行的。


    他知道隋行只是缺钱而已。


    可是,隋行没有承受住他的坏脾气,也没有相信他。


    不怪隋行。


    江却尘突然释怀了什么,他伸出手,小雨点争先恐后地落到他的掌心里,他胸口郁结的气似乎是顺出来了一点,江却尘笑了一下,眉眼弯出温柔的弧度,眼里亮晶晶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眸光。


    不怪隋行,也不怪自己。


    他重新看向隋行,像是再给隋行说话,又像是在劝哄自己。


    虚无缥缈的目光渐渐在某处凝结,他的声音小而坚定。


    “我不会再帮你了。”


    ……


    隋行的公司申请了破产。


    成立的时候废了很多心血,没想到破产的时候倒是挺轻松。


    没过几天,法院的人来清算他的家产,隋行坐在卧室的床上,无视他们在那里不停地估算。天已经晴了,略显燥热的阳光照进来,没开空调的屋里闷得很。


    有人进来了卧室,安静地清算。


    拉开抽屉,翻出来好几盒银针,密密麻麻地凑在一起,拿动时还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清算人员就先放在了一边。


    装着银针的是透明盒子,叫阳光一照,不知是盒子还是里面的针当即反射出了刺眼的光,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隋行的眼里。


    隋行不适地皱了皱眉,想躲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宛如游魂般走到了那几盒银针面前。


    他拿起一盒来,晃了晃。


    银针碰撞银针,银针碰撞盒子,两道声音交叠汇成了另一种奇妙的声音。


    让隋行这几日都焦躁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他又听了几次,觉得这股声音愈发清脆空灵,他难得开心起来。


    他握着这几盒银针,找了阳光最灿烂的角落,席地而坐,将银针一根一根拿出来数,摆成了整齐的一排。


    “……998,999,1000。”


    他数到最后,自己也愣住了。


    他愣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眨眼间,他屈腿坐在地上,外面的阳光好刺眼,刺得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


    好像又下了雨。


    身边嘈杂得不成样子,人像锅里的豆子般挤来挤去,火车就要开了,隋行正要上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隋行。”


    他错愕回头,十七岁的小江却尘正气喘吁吁地拉着行李箱跑来,头发跟小猫尾巴似的一甩一甩的,眼睛亮晶晶的,额头上的汗也亮晶晶的。


    “我跟家里人闹掰了,我来跟你走。”


    隋行蓦然笑了,笑完之后,他又落了泪。这次,他说:“不要跟我走。雨要下大了,快回家吧,小土。”


    ……


    【隋行死了。】


    江却尘回到家后就发现自己房间里的尖锐物品都没有了,连桌角都被黏上了毛绒垫,阳台也被封得死死的。


    不用想都知道谁干的。讨厌的左怀风。他本来想吵一架的,后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仇报完了,他又恢复到了之前恹恹的模样。左怀风也就更担心他,恨不得24小时轮流看着他,不过,江却尘懒得管他。


    真想死的人,拦也拦不住。


    也不一定,江却尘想到现实中那个屡屡救自己的脑残了,这狗东西倒是能拦住。


    不过这几天他们的提心吊胆确实没必要,因为江却尘还没有打算自杀。


    听到系统的话,他想,时候到了。


    【吞针死的。】系统又补充道。


    江却尘不置可否,只是在书桌里翻了一阵,找到一个油性笔,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金黄柔顺的长卷发垂到了腰间,有几缕在胸前垂着,毛发很枯燥,但是他这几天一直在好好吃饭,所以长出来一些新的、好像鹅绒般的毛发,以及,那一双漂亮的、好像两处海水般的深蓝色的眼睛。


    他刻意放柔了神情,那股温温柔柔的天真气质就出现了。


    江却尘不适应地皱了下眉,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淡漠与傲慢重新回到了他的眉眼间,带了一点点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厌世感。


    他冷不丁问系统:“我的任务完成了吗?”


    系统没到他居然会记得这件事,毕竟这几天看江却尘报复隋行看入迷了,自己都快要忘了这件任务了。闻言,系统忙不迭去查看了一下,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回来了:【居然……完成了?!】


    江却尘抬了下下巴,他看着镜子,不知道是在给谁说话道:“喏。给你高考考了第一,你要是想弥补一下高中的遗憾,就去上学。不想就算了。以后想干嘛就干嘛,开心一点。”


    说完,他沉默了很久,咬住笔盖,抬手在镜子上写下了一串话。


    写完,他将笔盖吐到垃圾桶里,笔也一同丢了进去,满意地离开了。


    虽然这个世界的原型就是自己,他也并不承认那个懦弱的“江却尘”是自己,但是,他还是希望,“江却尘”能好好的。


    左怀风这个点应该去买中午饭了,走之前还在一直给他滔滔不绝,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规划着根本不存在的未来:“今天吃什么?番茄牛腩煲吃不吃?天热了,很多水上乐园都开了,今天天气还不错,要不要去?”


    虽然左怀风嘴上诚恳地说:“我给你当狗。”


    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一条好狗!一天到晚不是在对他阴奉阳违,就是想方设法地把他带出去。


    恨不得天天监视他,这几天好几次想自杀都失败了,都怪左怀风!


    但江却尘还是抓到了机会,他心情愉悦地想到,再见了,左怀风。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这城市临海。


    江却尘打车去了海边。


    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是一块锡纸板,下一刻又被涌上来的海浪平静地打碎。他脱了鞋,一步一步走向海里,就像他寻死的那一天一样。


    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盛着日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声音。


    “小土!”


    “江却尘!”


    海浪交叠,渐渐蔓延到了江却尘的腰下,宛如一套精致华美的蛋糕裙自下而上地穿上,海风扬起他的长发,挂了水滴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没有理会别人的呼唤,也没有回头,他一心走向海面深处。


    他落入了海里。


    海洋接纳了他。


    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带走,只有他留给“江却尘”的话语证明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短暂地存在过一段时间:


    江却尘:


    你把他当成了人生的全部才会觉得只有在一起才是he,而当你把目光重新落在自己身上时,怎么走都是he。


    第38章 被当成玩物的omega1


    江却尘越陷越深, 阳光照进海面,像是被拦截了一般,也没有那么刺眼了, 虚虚地覆在海面上。坠海的一瞬间,连耳边都清净了好多,四周安静、空荡。


    闭眼前的最后一幕,是海面再次被惊扰, 像是有谁也跟着跳进了海里。


    眼皮轻轻合拢, 江却尘再也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了。


    【恭喜宿主第一个世界目标达成!已结算世界任务奖励,任务总进度1/10。】


    窒息眩晕感只存在了几秒钟的时间,江却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又回到了最初的那间实验室里。


    他抬了抬手, 发现自己当初在江家自残过的痕迹全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细腻光滑的皮肤。


    一切都像做梦一般。


    江却尘没说话。


    系统期期艾艾地开口:【你要休息一下吗?还是现在就去第二个世界?】


    江却尘什么都没有说,对系统的话置之罔闻,兀自在这个小房间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个角落里。角落里摆着一个花瓶, 花瓶底座破了一个角, 用一本书支撑着。他把那本书抽出来, 随手一翻,里面的夹着的水仙干花标本就掉落了出来。


    江却尘捻起这个标本,不急不慢地站起身。


    “好巧。”


    江却尘把这个标本扔到操作台上,面前大屏幕,系统发出了一阵乱码。


    “解释一下。”江却尘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这个标本是他现实世界自己做的,当时是来实验室的路上无意间看见的这束花, 花店老板见他看过来,当即殷勤地推销:“帅哥来看一下新到的水仙花吗?”


    开得正好的水仙花在阳光下舒展花瓣,连叶子都翠绿得不可思议。


    江却尘说:“水仙有毒。”


    老板笑笑:“有毒又怎么样?花长得好看、足够香,多得是前仆后继的人。再说啦,这么点毒,够干什么的?”


    江却尘抬眸看了他一眼,笃定道:“你认识我。”


    老板坦坦荡荡地承认了:“哎呀江院,您最近发明的轻甲可是火得很,不认识你才怪把!”


    “提起水仙花,最广泛的释义还是自尊自爱自恋,不过呢,”老板把花包起来一支,递给了他,“其实水仙还有新生、重生的寓意。江院能来这里已经让我这小店蓬荜生辉了,这花就送给江院吧。”


    销冠。


    江却尘笑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了这朵花。从他成名起,不少人给他送过花,象征着爱慕之意的玫瑰花,祝福的向日葵,还有别的团团锦簇的花朵。


    唯独这一支,他是真切的想要。


    他不需要玫瑰花,也不需要向日葵。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爱与祝福。


    只要他自己还没有放弃自己,只要他自己还爱着自己,他就能一次又一次地获得新生。


    “我很喜欢,”江却尘将钱付给了花店老板,淡然一笑,“这些水仙我全买了。”


    买了那么多花,他也不没空照看,最后大多枯死了。只剩下一朵,他想了想,做成标本夹在了书里。搬动花瓶时不小心磕坏了一个角,正好,就用这个夹着标本的书垫住了。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实验室很眼熟,像是照葫芦画瓢直接用的自己的那间实验室,如今翻出来这个标本,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系统支吾半天,试图蒙混过关:【为了、为了让宿主有更好的体验,所以空间内部采取了你最喜欢的地方建造。】


    江却尘面无表情:“那隋行怎么回事?”


    系统:【……】


    系统:【凑巧,凑巧啦。】


    江却尘冷笑了一声。


    脱离了世界,面前的屏幕让系统的想法与运作变得愈发清晰明了起来,滋滋作响的雪花屏落在江却尘耳朵里便是系统十足的心虚意味。


    系统避之不谈了一会儿,骤然开口。


    【检测到宿主身体、心理状态良好,建议宿主趁热打铁,进入下一个世界!】


    【已为宿主构建新的世界!正在载入中……】


    被强买强卖,江却尘反倒是在系统这欲盖弥彰的表现中更加十拿九稳,他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里,已然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上个世界的隋行,就是他在现实世界中的那个隋行,不是原型,更像是抹了记忆拖过来的。


    如果这个系统只找死人的话,那隋行也死了?为什么?现实中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刚刚想到这里,江却尘就有些厌烦疲倦了。


    他既不想在这里完成任务,也不想回到现实生活。


    他只想寻求一个了结。


    【第二个世界已加载完毕。】


    系统说完,那扇门就再次被打开,里面隐约传来哭泣与淅淅沥沥的水声。


    江却尘眸光微动。


    真奇怪,江却尘想,他总是被这种水声唤起不该有的心绪。


    因为那个贫民星里的肮脏海洋吗?


    江却尘不知道。


    他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还是去到了门里面。


    【欢迎宿主来到第二个世界。】


    【这是一个ABO世界,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是以信息素强度为尊。】


    【你是一个信息素极弱的Omega,家里很穷,有很多兄弟姐妹。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准备逆天改命,不曾想,有一天,左家豪门找上你们,要求娶你给豪门的大少爷左峻曜当妻子。家里人为了攀附权贵,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你不知道为什么左家会看上你们这种小门小户,直到嫁入过去之后,才知道左峻曜有隐疾,早就是左家的弃子。而这场婚事,实际上是左峻曜的弟弟为了羞辱左峻曜故意做成的。】


    【左峻曜恨他弟弟,对你自然也不待见。一开始他也只是对你冷眼相待,后来便疑神疑鬼你会出轨,于是把恶气发泄在你身上。你辛苦考上的大学被他强行退学,刁难、羞辱、殴打已是常事,身上总是新上叠旧伤,他甚至会故意引导你发/情,看你跪地恳求信息素狼狈不堪的样子,录了视频,发在群里,和其他权贵一并嘲笑你。】


    【你沦为了整个豪门圈的笑话。】


    【终于,你在一个夜晚,忍无可忍地选择了自尽。试图以死亡换回左峻曜的良知,不曾想左峻曜见你要寻死,居然直接把尚还有一口气的你丢失在地下室,任由你度过了极其痛苦的最后几天,而后才将你你的尸体丢在荒野。】


    【请宿主扮演“江却尘”一角色,积极完成和渣攻达成he的任务!】


    江却尘醒来的时候,水声依旧没有停,比痛感更先觉醒的是冷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遭的水也荡起了层层涟漪。


    缓了一小会儿,江却尘才适应了黑暗中的视线。


    浴室没有开灯,并不暖和,他正坐在浴缸里。左家不愧是豪门大户,浴缸足有张床大,形成了充分的溺毙条件。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泡得发白,按照新鲜程度来看,应该是刚割的,不难猜出这就是“江却尘”的自杀伤口。而其它发着疼的伤口应该是旧伤。


    浴缸里早就被鲜血染红一片。


    不难猜出来,这就是“江却尘”被逼到自杀时候的剧情了。


    江却尘听完系统说话的一瞬间,就已经完全融进了这个身体。正如剧情所言,只剩了一口气。虚弱得很。


    江却尘睁开眼,借着窗外透漏出来的一点月光,他在浴缸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金黄色的长长卷发,深蓝色的眼睛。


    还是他的容貌。


    【左峻曜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系统这边建议您好好收拾一番,避免他看到这个场景生气。然后安抚他,在他心里获得弥足珍贵的地位,和渣攻达成he!】


    江却尘在浴缸里躺了一会儿,勉强缓了一下:“上个世界总结的话,你一点都没有听过吗?”


    系统一愣:【什么?】


    江却尘淡定启唇:“丑1杀了,美1不要,普1滚开,帅1待定。”


    系统:【……】


    “而这种阳/痿的废物,”江却尘低头,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原主自杀的小刀,他捡了起来,轻飘飘地说,“更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系统又发出了一阵忙音。


    黑暗中,江却尘坐在一汪血水中,金色的长□□浮在水面上,与之相对的是他几乎惨白的脸色,昳丽的面容反倒有几分说不出的阴森。


    系统嗫嚅着不肯说话。


    江却尘靠在浴缸上,抬起小臂,用小刀在上面划拉着什么。


    他专心致志,深蓝色的眼里是不是有刀尖反射的光点映入。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点似是愉悦的笑意,锋利的刀尖划开皮肤,鲜血缓缓淌出。


    像是一个精心雕刻的艺术家。


    等到他的艺术品成功出世,他随手将刀扔在地上,打量了一下自己雕刻出来的花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抬到唇边,伸出猩红的舌尖,一点一点将花纹上面的鲜血舔舐殆尽。


    安静的浴室里,出了溢出来的水滴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只有他吸吮自己伤口、吞咽自己鲜血的声音。听着让人不寒而栗。


    最终,一朵由伤口呈现的水仙花印在了他的胳膊上。


    【你……】系统似乎被吓到了。


    江却尘抹了一下嘴角,反问它:【好看吗?】


    【要不然……】系统怯懦道,【我们还是去做任务吧。】


    伤口渗出鲜血,江却尘没回答他的话。上个世界是他恨隋行才处理了一下,他对系统提出的复活条件并不感兴趣,甚至是厌恶,更不可能完成任务了。


    再说这个世界的“江却尘”,被丈夫厌恶、被家人卖子求荣,无人在意的浮萍似的,就没有人来阻拦他自残或者自杀了。


    江却尘还算满意。


    不过这个身体真得太差了,江却尘活动了那一会儿就有种疲倦到喘不来气的感觉,他靠着浴缸闭目休息。


    浴室门“咔哒”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此人顺手开了灯,刺目的灯光打在他的眼皮上,江却尘睫毛颤了颤,半睁了下眼。


    看清对方的一瞬间,江却尘藏在水里的手一瞬间握紧。


    恨意喷薄而出。


    是他!——


    作者有话说:此世界排雷:受非攻处。


    第39章 2-2


    男人越走越近, 江却尘藏在水里的手紧紧握着,指甲都嵌入了掌心里。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改变了主意。


    江却尘的脑子转得很快, 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在看见男人的一瞬间就在脑海中形成了,扭曲的种子落在浸满了仇恨的土壤里,顷刻间长成了参天巨树,枝干张牙舞爪着笼下一片阴影。


    但江却尘面上不显, 见男人越走越近, 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垂着眼眸,一动不动, 像是一具已经死掉了的尸体。


    “哒、哒、哒”。


    男人似乎是来得匆忙, 连皮鞋都没有换, 皮鞋踏在满是血水的地板上,发出粘合又清脆的声音。


    江却尘闭着眼睛,感觉面前压下来一片阴影,有根手指在他鼻尖探了一会儿,方一撤走, 他的脖子被人禁锢住了:“死了?”


    脖颈上的力道越收越重, 像是一根绳子死死勒住脖子, 越收越紧。


    窒息感和疼痛感一并袭来,江却尘还是一动不动,惨白的脸上因为憋气微微泛红了些许,却被粘在脸上的血水给掩盖掉了。


    安静的浴室里只有左峻曜粗重的喘息声,浴缸里的血水因为他的动作幅度之大不停地溢出来,泼了满地,头顶冷白的灯光照得整个屋子都冷冰冰的。


    【宿主!】


    第一个先受不住两人对峙的居然是系统:【检测到宿主生命力正在飞速下降, 为了保证宿主可以安稳完成任务——】


    它的话还没有说回去,左峻曜便丢洋娃娃一般把江却尘丢回了浴缸里。


    水花四溅,江却尘的脑袋撞到了瓷质的浴缸上,发出“咚”的一声。


    失去了承重力的身体缓缓滑进了水里,只漏了一个发顶。


    水面只有一点波纹荡漾。


    【要不要给你开启可以水下呼吸的特权呢?】


    系统给他打商量,江却尘没理他。


    很难想象,一个人居然可以憋气憋这么久。


    这跟鱼有什么区别。


    系统正要给他打开这个权限,江却尘就被人握着胳膊从水里拽了出来。水声大了些,哗啦啦的。


    江却尘这幅身子比上个世界还瘦,左峻曜对他似乎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扯下窗帘一卷,像是抱了个巨型玩偶一般,抱着江却尘离开了浴室。


    如果江却尘没有穿过来,左峻曜抱的将是“江却尘”只剩了一口气、与尸体无异的躯干。


    可怜“江却尘”这个凄惨的Omega,第一次被名正言顺的老公抱,居然是在快死的时候。


    和剧情中的一样,左峻曜把他抱进了家里的地下室里,他像是丢垃圾一样把江却尘丢了进去,身体撞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第二声闷响则是来自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


    系统比江却尘还着急:【他走了他走了!你快出来!】


    江却尘在地上躺着缓了很久,且不说他浑身都疼,刚才憋气憋得五脏六腑都要爆炸了似的,至今闭上眼都有光线在不停跳跃。


    血红色水渍在他皮肤上干涸,扭曲得像是某种古老的恶魔纹身。他喘气虽然略显急促,但气若游丝,胸脯的起伏也几乎看不见。这窗帘微微偏白,上面用金线绣着繁重的花纹,如今也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红色,就这样从头到尾地盖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没有了声音,江却尘也缓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慢坐起身来,他攥着窗帘,一点一点把它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


    发丝黏在脸上,包裹着接触到的每一处皮肤。江却尘的眼睛昏暗无光,看向门口时透露着赤/裸/裸的怨毒。


    他像是一个刚刚苏醒的、惨死的女鬼,无声地站在黑暗中凝视着害死自己的人。


    系统一时不敢说话。


    “上一个世界是隋行,这一个世界是他,”江却尘的声音本就清澈空灵,虚弱时,听起来居然有几分阴森的感觉,“你们这个系统,究竟想做什么?”


    系统:【……】


    系统茫然地开口:【谁?】


    江却尘没搭理它,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门,虚无缥缈的恨意在他眼里渐渐凝成实体。


    “J老板。”


    江却尘缓缓从嘴里吐出三个字。


    J老板的名字叫什么,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江却尘也不知道,只是听这么多人都这么喊他,他也就这么喊。


    最开始见到J老板的时候,江却尘有些意外,他原以为经营着欢愉场的会是一个大腹便便满脸猥琐的小人,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人模狗样,风度翩翩的样子叫人全然看不出来他私下里干的是什么恶心的勾当。


    J老板很多得力手下都被江却尘杀了,自然是不满的,不满中又有几分好奇。


    “所以我就亲自来了。”J老板皮笑肉不笑地给江却尘解释着自己出现在他家的原因。


    “宝贝儿,”J老板喊他的时候总是很热情,“你长得太漂亮了,只看你的脸的话,很难看出来你的心居然这么狠,手段也这么恶毒——对付我那些不成器的手下,你可称得上是虐杀哦?”


    江却尘被他找上了门,也没有丝毫的胆怯,他用手腕上长年戴着的头绳扎起了头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样吧,我不把你当成普通的少爷和公主,我们做甲方和乙方好不好?”J老板反倒更欣赏他起来,款款而谈,“反正你的目的也是勾引男人赚得钱财,这样,我帮你招揽有钱的人,你帮我坐镇欢愉场,怎么样?我们五五分。”


    当时江却尘比他矮很多,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了J老板旁边,J老板骤然脸色一变,流出一口鲜血。


    江却尘把刀从他腹部缓缓抽出来:“知道我心狠手辣,还来惹我?”


    他话音刚落,又猛地插了回去:“既然这么想你那些手下,我今天就送你下去见他们。”


    江却尘的脖颈随之一凉,一把匕首也抵在了他的脖颈处,J老板好似对疼痛浑然不觉,他笑了一声:“江却尘,你太漂亮了。我一定要得到你。”


    “你很惜命吧,今天你不放过我,我只能拉着你陪葬了。——那群畜生有什么值得我下去见他们的?和美人共赴黄泉才算是死而无憾吧。”


    江却尘冷冷地看着他,他警惕而有耐性,像是一只幼小却极具野性的野兽般,只等一个时机,便可用尚未长齐的乳牙将目标猎物撕个粉碎。


    J老板没有动,江却尘也没有动,手稳稳地握着匕首。


    气氛危险而平静。


    “你杀不死我,”J老板轻声道,“不过看来我们的合作是没希望了。”


    他话音刚落,仗着自己比江却尘高大,猛地推开江却尘,捂着伤口躲去了江却尘的院子里。


    “江却尘。”


    “我要是想逮到你,有的是办法,”J老板饶有兴趣地开口,全然不顾自己伤口还在流血,“不过,那个时候你肯定很快就死了,那太无趣了。”


    “江却尘,我要你完完整整地在我身边,然后——”


    J老板闷声笑了两声,思绪似乎都因为这个假设飘到了成功之后的场景,他的语调都愉快起来,看着江却尘的眼睛里闪烁着光:“我会亲手毁了你。”


    J老板说。


    江却尘提防他提防了很久,直到他后来去了斗兽场,认识了隋行。


    他戴着珍珠,遇到J老板的时候,对方会意味不明地笑笑:“这种次品,你也喜欢?不如跟我走,百亿千亿的珠宝都任你选。”


    江却尘只是勾了勾唇,他将这颗珍珠摘下来,放在手心里:“这颗珍珠再次,我喜欢,那就是比百亿千亿更重要的东西。你的东西哪怕价值连城,我不喜欢,也是一捧黄土。”


    “我喜欢的才是最好的,世界应该围绕着我的喜好转。”


    江却尘顿了顿,扯了扯嘴角,冷不丁的骂道:“你算什么?也敢来随意评判我的喜好?——下贱的狗东西。”


    J老板被骂了,反倒愈发春风得意起来,他看着江却尘的眼睛总是笑盈盈的,却有着挥之不去的疯狂的阴翳:“我一定会得到你的……我一定会毁了你……”


    他总是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


    江却尘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


    药效渐渐过去,他睁眼时,已经到了一个被精心打造的笼子里——这笼子是用金子打造的,底下铺了贵重的手工长绒毛毯,像是一堆羽毛堆砌,角落里摆满了花朵。


    “醒啦?”


    时隔好几年,江却尘再次听见了这个声音。


    J老板优雅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露出了笑容:“好久不见,江却尘——或者喊你江院?不过这都不重要,你看,你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成了我这场拍卖会,压箱底的、最珍稀的、有价无市的艺术品。”


    “我等你来,真的等了很久。”


    ……


    系统乱码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左峻曜的形象是随机生成的。】


    【应该吧。】犹豫片刻,系统还是补上了一句。


    简而言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左峻曜长得和J老板一模一样。


    “废物。”江却尘对它更没有什么好脸色。


    介于刚才被骂做废物的人,系统还是为自己解释了一句:【我不阳痿。】


    江却尘:“……”


    【来人了!】系统刚解释完就急匆匆地开口,连停都没停。


    江却尘立刻躺了回去,用窗帘盖好了自己。


    几乎是在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又被迅速关上。


    透过窗帘的缝隙,江却尘看清了来人,江却尘没想到一个世界居然出现了两个熟人,如果说J老板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话,那刚进来的这个则是更让自己厌烦生气一些。


    ——左怀风。


    第40章 2-3


    左怀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却尘微微皱眉, 一时分不清是这个系统是太懒直接同一个形象重复利用,还是别的原因,才让左怀风出现在了这里。


    系统悄悄给他介绍:【这是左怀风, 是左峻曜的弟弟。他当时做局让你嫁给左峻曜,明明是为了羞辱左峻曜,不曾想结婚后却为你倾倒。】


    江却尘:“……”


    重复利用,连名字都不换一下?这就有点太偷奸耍滑了吧。还是说这种low逼人设统一叫“左怀风”是什么规定?


    江却尘不知道这个左怀风是什么情况, 只能姑且按兵不动, 耐心地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左怀风走过来后,他就轻轻闭上了眼,屏住了呼吸。


    窗帘被人扯开, 江却尘听见左怀风的呼吸似乎是顿住了一下, 而后声音沙哑、不可思议:“江却尘……?”


    声音也一模一样。


    介于上个世界的经历, 江却尘已经有点想踹他了。


    左怀风动作着急又急促地把他身上的窗帘尽数扯开,一声比一声焦躁:“江却尘?江却尘!江却尘!”


    吵死了。


    江却尘一动不动,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先扮鬼吓走左怀风。左怀风还不如左峻曜呢,叽叽喳喳跟个啄木鸟似的。


    好想掐死他。江却尘恶狠狠地想,左怀风这么叫嚷, 如果把左峻曜招来了, 坏了他的好事, 他绝对不会放过左怀风。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江却尘的心声,左怀风突然不喊了,他探了探江却尘的鼻息,蓦地道:“嫂子。”


    肉麻痴迷的声音叫江却尘一阵恶寒。


    “活着的时候哥把你看管得好严,死了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江却尘:“?”


    江却尘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一只大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勺,一股热源渐渐靠近, 近到对方的呼出的热气落在自己脸上,像是一把细绒小刷子在不停地撩动。


    江却尘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而后才看见左怀风带了点笑意的眼睛:“嫂子,你吓得我好惨。”


    “变态!”江却尘咬牙切齿地辱骂他。


    “嫂子心底居然是这样想我的吗?”左怀风收了收抱着他的胳膊,把他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动作十分亲昵。


    “松开我!”江却尘呵斥道。


    “嫂子伤得这么重,”左怀风说得煞有其事一般,“冰冷的地板哪有我怀里舒服?”


    “贱狗!”江却尘确实没有多少力气了,他伤势太重,只能气若游丝地骂他,“坏狗,死狗,左怀风你这只不听话的狗我要把你卖到狗肉铺里剁了!”


    幼稚的谩骂对于左怀风而言没有一星半点的伤害,更何况江却尘的声音因为生病变得很轻很小声,也全然丧失了威胁力,他稳稳地揽着江却尘,只道:“好狠心哦,嫂子。”


    “我对你忠心耿耿,看家护院,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把我卖到狗肉铺里啊。”


    江却尘气得连咳好几声,左怀风顿时不说话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半晌,江却尘灵光一闪,终于回过味了,微微皱眉:“怎么又是你?”


    “又?”左怀风笑了一声,“原来江小少爷还记得我。”


    江却尘:“……”


    很好,看来并不是什么复制npc,这个就是上个世界的左怀风。


    “身上疼不疼?给你抹点药?”左怀风从兜里掏出来了一瓶药膏,认真打量着江却尘身上的伤口。


    江却尘挣了挣,没挣开:“别多管闲事。”


    “这是什么话?”左怀风撩了一下他的头发,“我们是家人,嫂子。我哥对我嫂子不好,我替我哥关心一下我嫂子,不可以吗?”


    江却尘冷冷地看着他:“不要脸。”


    “我又不是第一天这么不要脸。”左怀风说得理直气壮,他撩开江却尘湿漉漉的衣服,看见他身上伤口的一瞬间,再风轻云淡的表情也一瞬间凝结住了,无意识地收紧了攥着他手腕的手。


    江却尘注意到了,讥讽道:“怎么?心疼了?小叔子心疼嫂子,你自己扪心自问,对吗?”


    “对不对的,有什么重要的吗?”左怀风回过神来,把药膏抹到了他的伤口上,“嫂子要是知道我心疼,少受点伤才好。”


    “上个世界当三没当够?”那药膏抹到皮肤上凉凉的,缓和了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江却尘阴阳怪气地给他说话。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左怀风理直气壮。


    突然,未等江却尘回话,左怀风看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水仙花。”


    江却尘伸直了胳膊,那花朵也随之舒展绽放开来,痛楚与妖艳交织,血腥与美丽共舞,在江却尘伤痕累累的胳膊上留下了最独特的印记。


    “嗯哼。”江却尘的声音病怏怏的,听着像小猫呼噜呼噜的声音。


    左怀风看着他胳膊上血淋淋的伤口,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正合江却尘的心意。


    狭小逼仄的地下室里没有一丝的灯光,昏暗的环境让地下室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度,江却尘在浴室的时候还没有感觉,这会倒觉得有点冷了。


    更可气的是,唯一的温度来源是左怀风。


    啧。


    这样很不好,江却尘并不喜欢这种唯一的依靠来自于他人的感觉,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又生我的气?”左怀风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身遭气温低几度,左怀风就准确无误地猜出来他在想什么了。


    江却尘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深蓝色的眼睛因为疼楚带着点生理性的泪水,水雾雾的,像是生了海雾的海面,朦胧神秘,勾人心神。尤其是这处安静的海面只印着左怀风一个人的面容。


    左怀风舔了舔嘴唇,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想要亲吻他。


    江却尘的食指抵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左怀风一顿。


    江却尘眼里还是没什么情绪,只是稍稍歪了一下头,脸上黏着的发丝似乎是更乱了些。


    左怀风呼吸也乱了一点。他想绕过江却尘的食指,不依不饶地想亲吻他。


    咫尺距离,好像再多一秒、再近一点,左怀风就可以完完整整亲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唇瓣。


    却在关键时刻,被江却尘的手心捂了个严严实实。


    干燥的吻最终落在了江却尘的手心里。


    左怀风抬眸,安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浴室水汽加深了江却尘身上的气味,那股像是深海的清新迷醉的味道愈发勾人,带着一点点血腥味,勾得左怀风晕头转向。


    江却尘倒是冷静,他打量了一下左怀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左怀风。你被我勾引到易感期了。”


    易感期还是系统给他科普的,连同剧情一并给他解说的时候说了。毕竟ABO对于江却尘而已是个全然没有探索过的领域。所以闻见左怀风身上传来的奇怪的味道时,江却尘就知道对方进入易感期了。


    不过左怀风这个信息素的味道蛮特别的,像是阳光下被晒了很久的小狗的味道。闻着还怪让人舒心的。


    “什么是易感期?我想抱抱你。”左怀风的声音在江却尘的手心里变得含糊不清,示弱的话语像是在给江却尘撒娇。


    江却尘意识到这一点,恶心得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他还察觉到什么,脸色微变,挣扎着从左怀风的怀里站了起来:“左怀风!”


    他身体不好,又失血过多,站起来是情绪催促肾上腺素飙升,只那一瞬,又再次体力不支要栽倒过去。


    没什么可以栽倒的地方,只能是被左怀风牢牢接住了。


    “我……”左怀风小心翼翼又稳稳当当地抱着他,似乎是想给自己解释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控制不住……对不起,我绝不是要冒犯你。”


    江却尘对他的局促不安视而不见,语气微冷:“那你软下去。”


    “阳痿的是我哥,不是我。”左怀风又道。


    孤攻寡受,独处一室,灯光昏暗,各处安静。江却尘就这样湿漉漉地待在他怀里,还勾引他,他没有失控对江却尘做什么,已经是多年帝国征战的自持力在发挥作用了。


    “畜牲,”江却尘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骂他,“乱发情的公狗!”


    江却尘玩弄人心的手段数不胜数,最擅长的还是美人计,他刚才也不过是想故技重施戏弄一下左怀风,没想到败于对方的无耻之下了!


    怪他失血过多,脑子昏昏沉沉,忘记了自己的这副身子有多差劲,根本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诱惑力别人再反杀。


    江却尘越想越生气,拽着左怀风两边的脸颊命令道:“给我道歉。”


    左怀风从善如流地哄他:“对不起。”


    江却尘还是气不过,心火烧得难受,他想说什么,结果开口就吐了口血出来,呛得一直在咳嗽。


    这回左怀风真的软了。


    “怎么了?”他焦躁不安,搂着江却尘,轻轻拍着他的背。


    江却尘咳嗽了一会儿,才勉强恢复过来,他这次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靠在左怀风怀里休息。


    他这会儿就显得很脆弱了,嘴角还带着未干的、鲜红的血迹,与他苍白的唇色形成了鲜明刺眼的对比,闭上眼睛后也不安稳,睫毛总是细微地颤抖几下,呼吸弱得几乎没有。


    左怀风耐心地安抚着他,哄小孩入睡似的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就差给他哼童谣了。


    “小土,”左怀风低声喊,“快快好起来。”


    忧虑心疼的话语,像是在一语双关。


    江却尘半阖着眼去看左怀风,眼型都显得狭长了不少。


    左怀风收了收抱着他的胳膊,喃喃自语道:“想亲你。”


    这太邪门了。左怀风想,虽然他对江却尘是那种爱慕之情,但是从未有一时半刻对他有邪念之想,怎么今天,不对,是从刚才开始,他就跟个春天到来的畜牲一样总惦记那档子事?!


    “你干的好事。”左怀风笃定地开口。


    系统居然有几分不耐烦:【你自己没定力被他勾得易感期提前了赖我干什么?!】


    左怀风:“……”


    系统这语气,怎么跟有人抢他老婆似的。


    但他也没来得细细斟酌系统的变化,因为江却尘居然欣然回复了:“好啊。”


    左怀风愣了一下,惊喜尚未充斥整个身体,便再次听见江却尘说:“但是,你得先帮我件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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