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22(三章合一)
渗满了冷汗的手不自主地握住防弹玻璃罩, 滑得左怀风握不住,却还是紧紧地扒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四周似乎都安静下来了, 只有胸腔传来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恭喜宿主成功找到主角受,解锁任务对象——“江却尘”。】
【您是此文中“江却尘”的竹马,一直暗恋他, 可他后来被渣攻欺骗, 和你断了联系。你尝试寻找他,却频频看到他和渣攻亲密无间的场景,你心如刀割, 对着那张幸福的面容却说不出来什么, 只能默默守护。后来主角攻屡次出轨, 因为江却尘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样,你也以为他们一如既往的幸福。直到江却尘被渣攻和小三联手害死,你看着他的尸首,才发现他已经瘦到脱相了……】
【其他相关人物信息已解锁,请注意查收。】
系统在说什么, 左怀风一点也没有听, 他摩挲了一下指尖, 想笑又想哭,最终,他也只是吐出一口气,低喃的声音中带了点沙哑:“……这真是我暗恋对象。”
他抬了抬首,看着江却尘的样子——是他最熟悉的样子,金发蓝眸,高傲的眼中容不下任何人, 嘴里总是会说些冷漠刻薄的话语。后来他有了自杀的念头,眉眼中便带了点脆弱和厌世。他眼中的大海像是在下一场连绵的小雨,下到现在也没有停。
对于左怀风来讲,被困在这个世界出不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最焦虑的是江却尘。
他焦虑到觉也睡不好,一闭眼就开始做梦,梦见江却尘又伤害自己,梦见江却尘又歇斯底里地砸东西,梦见没人阻止江却尘,江却尘真的自杀成功了。
噩梦惊醒,虚惊一场,说不出轻松多还是紧张多。
他又焦虑又害怕,遏制不住的恐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他本身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这一生的耐心与爱都给了江却尘,江却尘不在,他本就冷酷的脸上更是成日遍布阴翳,像是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的杀人犯。
这么一想他和江却尘还挺配,都是杀人犯。
他杀别人,江却尘杀自己。
不过他和江却尘也同样都是救赎者。
江却尘救赎过小时候的他,而他在尝试救赎长大后的江却尘。不过很明显,比起江却尘,他的业务能力太差了。他不是个合格的救赎者。
他惹得江却尘烦,惹得江却尘常常歇斯底里地问他为什么要阻止他自杀,左怀风只能低着头一语不发,江却尘看不见他面罩之下的脸,自然也看不见他替江却尘流的江却尘流不出来的眼泪。
左怀风眼中因为泪意发红发湿,他却忍不住低眸笑了一下,又重复道:“这真是我暗恋对象。”
太好了。
左怀风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质问系统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个主角受就是江却尘,也没有去思考江却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庆幸。
庆幸江却尘没有事。
找不到江却尘的这一个多月恐慌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只能紧紧握着手边并不牢固的藤蔓,避免自己被卷入更深的浪潮中。
江却尘出现了,潮退了。
这真是他暗恋对象。
横亘他整个青春的、他视若珍宝的、唯一的暗恋对象。
“哒”“哒”“哒”
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却尘朝他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左怀风很少从这个角度看江却尘,这种正面的角度,几乎是没有什么机会去看见。更多的,是在擦肩而过后的回头,是坐在台下和众人出如一辙的仰望,也有精心调整过的余光。
最近的一次,是他被派去护送江却尘,开门的一瞬间,他只看见江却尘目不斜视的侧脸。
后来,江却尘屡屡自杀,他想尽办法去救他,江却尘更不愿意搭理他了。哪怕两人靠得很近,江却尘也会背过身去,不看他。
这种正面的角度太少了,少得左怀风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
他艰涩地滚了滚喉结。
江却尘在他面前站定。
不是很近,很近了江却尘就要抬头看他,可能在江却尘心里他还不配享有让他抬头或者低头的特权。
“听说,”江却尘整理了一下袖口,他看向左怀风,微微勾了下唇,“你喜欢我?”
左怀风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拍。
江却尘又朝他走了几步,近到江却尘的下巴距离他的肩膀仅有几厘米的距离,近到江却尘的轻飘飘的声音可以轻而易举地落入他的耳中:“解决他。”
江却尘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一瞬间,左怀风纯黑的眼珠在情绪的变换下显得异常阴冷。他伸出胳膊,横在江却尘的腰身前,却没有碰到。
“小尘!”
隋行气喘吁吁地跟着江却尘来到这个房间,看到屋里的情景,他一愣∶
江却尘和另一个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挨得很近,陌生男人正对着自己,一条胳膊护住了江却尘的侧过来的腰身,是一个既有保护欲的又有领地意识的姿势。而江却尘腰身微侧,低着头低头,下巴后缩,只露出半边侧脸看他。陌生男人的身子为他挡住了头顶的光,他像是一只女鬼,藏在黑暗里,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猎物。
两个人看向他的眼中带着如出一辙的冷意与狠厉。
【这是本文中的主角攻……】
“隋行。”
【隋行。】
左怀风的声音和系统的交叠在一起,左怀风看着隋行,一瞬间,积年累月的嫉妒让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左怀风攥成拳的手骨发出“咯咯”声,眼眶也泛起了细微的红血丝,看着十分诡异可怖。
在现实中占据了江却尘身边的位置还不够,凭什么在这种虚构的世界中,他还是江却尘的配偶?他到底哪里不如隋行?
江却尘只看了隋行两秒钟,就收回了目光,收回目光后,他才发现左怀风和他距离太近,他想走,左怀风的胳膊还横在他腰那块,没碰上,江却尘很满意,但是影响他离开了。他抬眸,冷冷地瞥了一眼左怀风。
左怀风还沉溺于对隋行的仇恨中,没发现江却尘的不满。
江却尘抬了抬下巴,用鞋尖矜持地轻轻踢了一下左怀风的小腿。
力道有点轻。
左怀风养的那只猫饿了发现碗里没有饭时就会突然纡尊降贵地用小猫爪挠一下左怀风的裤脚。
跟江却尘踢他的感觉一样。
左怀风心头一软,低头一看,正好对上江却尘冷得刺骨的目光。左怀风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当即撤回了手。
动作快得隐约可以看见残影。
江却尘收回目光,眼珠因着这一下的转动下,看见了防弹玻璃罩里的“人鱼之泪”。
他眨了一下眼睛,慢慢走到了玻璃罩旁,安静地打量着这颗宝石。
“喜欢吗?”左怀风十分上道,当即凑上前去询问他。
“还行。”江却尘多看了两眼“人鱼之泪”的介绍——传闻中,人鱼的眼泪可以化作珍珠和宝石。同时人鱼的眼泪又是十分难得的,没人知道人鱼会因为什么落泪……上世纪最出名的J·F设计师因为这个故事的灵感设计出来了这颗“人鱼之泪”。
无聊的故事。
江却尘收回了目光,不急不慢地转过身,离开了。
左怀风没有追上他,站在原地看着这块人鱼之泪,低头笑了笑。
“小尘。”隋行见他过来,不再去关心左怀风,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却尘。
江却尘理也也没理他一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着,隋行有心想问问他刚才和左怀风挨那么近是在干什么,为什么左怀风的手会放在他的腰上,但是江却尘走得太快,他俩又走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不得不把这些疑问全都憋在心里,不敢问。
直到两个人回了车里,隋行才怯怯地开口:“你和左总……”
江却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还管起我的事情了?”
隋行一噎,讪讪地不敢说话了。
车开出一段距离,隋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问江却尘:“刚才的珠宝里,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我给你买。”
江却尘想到了什么,手指撑着下巴,半晌,他问隋行:“什么都可以?”
隋行见他终于肯收自己的东西了,连忙郑重地点了点头:“什么都可以。”
江却尘翘了翘嘴角:“那我要那块‘人鱼之泪’。”
隋行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最后一个展厅的宝石,他一边点头应允着,一边忍不住宽慰自己,所以,刚才江却尘和左怀风站那么近是因为在讨论这块宝石吗?
一定是的。
隋行收了收握着方向盘的手,江却尘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男人……
左怀风不比白令,左怀风所有的条件都比他优越,他带来的危机感,远远大于白令。
江却尘看隋行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难免觉得好笑,他倒是很好奇,隋行能不能把那块宝石从左怀风手里要过来送给他。
今天一面,他就看出来了,左怀风绝不是什么善茬。
左怀风是目送他们离开的,他的助理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心情不佳,小心谨慎地问道:“左总,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眼见着那辆车越驶越远,左怀风收回了目光,淡声道,“‘人鱼之泪’不参与拍卖了。展会结束后,把那条‘人鱼之泪’打包起来,帮我给一个人。”
“是谁?”助理见他还算正常,勉强松了一口气,问道。
“刚才离开的那个人——江却尘。”左怀风说完,也准备离开了。
助理下意识问道:“隋总的夫人?”
左怀风脚步一顿,眼皮微掀,漠然的目光落在助理身上,助理打了个颤,心底升起一股胆怯,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他懊恼道:“左总,我——”
“没有下次了。”左怀风整理了一下袖口,绕过他离开了。
……
隋行把江却尘送回去之后,很快又返回了展览会,他来得很着急,生怕错过了后面的拍卖会,急到在路上看见白令往江却尘家去都没有吃味返回。
他只是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亏他前几天还提心吊胆地去和对方争执,看白令那股得意扬扬的劲儿,不知道还以为江却尘和他在一起了,结果搞了半天也只是个厨子。
也不想想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江却尘能不能看得上他那三瓜俩枣,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了。
隋行一路风驰电掣,最终在拍卖会开始前五分钟赶到了。
他坐在观众席上,突然感觉这个拍卖会的设计很眼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贴合压箱宝物“人鱼之泪”的概念,整个会场都被各种各样的海洋元素点缀着,尤其是拍卖台两旁的帷幕,被做成翻起的浪花。
就好像,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止是拍卖会的设计,好像整个会馆都很眼熟。
这个眼熟让隋行心底升起来一种极大的惊恐交加的情绪,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看似还算冷静,但是太阳穴一直在发疼,眼前闪过一帧又一帧零碎的画面。
他想看清楚,但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努力回想了很久,最终终于在飞速闪过的片段里看见了一个血红的场景,整个拍卖会都被鲜血染红了,尸横遍野,拍卖会台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个刺眼的红色好像化作了锋利的匕首刺中了隋行,隋行出了一身冷汗,猛地清醒了。
好诡异。
隋行还有点惊魂未定,攥着椅子的把手,呼吸沉重了一些。
他的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些片段?!
隋行一动不动地看着拍卖会上的珠宝换了一件又一件,心绪不宁,他是精神不正常了吗?隋行缓缓攥紧了手,这些天被江却尘打击得确实有点颓然和狼狈,但是也不至于到精神病的程度。而且,真要说精神病的话,怎么想都应该是之前自己出轨的时候更像精神病吧。
他这几天怎么想都不想不明白,自己之前到底是发什么疯,放着江却尘不管,跑去跟外面那群来路不明的人厮混。助理给他发来的那些名单,刨去里面只是摸了一下手,摸了一下腰的人,那些正儿八经算是情人的人,他只是看着名字眼熟,但是真去细想都和别人有什么过往,一件也想不起来。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人,除了白令长得还算看得过去,其他人一个赛一个的奇形怪状。丑得千奇百怪,难以入目。
跟被造谣污蔑了似的。
准确来说,好像有人夺了他的舍用他的身体干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似的。
夺舍是不可能的,硬要说也是精神分裂。
……也没好到哪里去。
隋行是不敢得精神分裂的,得了精神分裂,江却尘就更有理由拒绝他了,他也不好意思继续纠缠江却尘了。
他胡思乱想间,拍卖会已经到了尾声。
人鱼之泪。
隋行打起了精神,不再思考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的拍卖会上,无论怎么样,他对这条“人鱼之泪”势在必得。
拍卖师略带遗憾的宣告打散了他的斗志盎然:“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因为种种原因,‘人鱼之泪’不能参与本次的拍卖……”
隋行的脑中轰然一下,原本的稳操胜券和规划的未来都随之散去了,他险些按捺不住直接站起来质问为什么。
好在还算冷静。
隋行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不再犹豫,果断去找左怀风。
他一定要拿到“人鱼之泪”。
左怀风对隋行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看见他来,甚至十分客气地让助理去泡了一杯好茶端给隋行。
隋行不置可否,看也不看这杯泡好的茶,满脑子都是那条突然取消了拍卖资格的“人鱼之泪”,但也不能太冒犯左怀风,他定了定神,开门见山:“左总,这次来打扰您,是有件事想问问您。”
左怀风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水表面的浮叶,氤氲的白汽被吹散又汇聚,挡住了几分他的面部:“你说。”
隋行一点也不拖沓:“我是想问,那条‘人鱼项链’为什么不参与拍卖了?家妻实在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买下来——您出多少价都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说到“家妻”一词时,左怀风吹茶的动作似乎是顿了一下。
左怀风抿了一口茶,听完隋行的话,不紧不慢地把那杯茶放在了桌子上,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无论出多少价,我都不卖。”
意料之中的答案。左怀风本来就不是缺钱的人,他能把“人鱼之泪”从拍卖会上面撤下来,就说明,他并不需要“人鱼之泪”带来的钱财。隋行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碰了壁也不慌张,只是缓缓试探着:“可以方便问一下原因吗?”
这句话问完,隋行就感觉到左怀风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或者说,这个从他来就一直吩咐助理泡茶,独自吹茶的男人,终于正眼看向他了。
就像是,一直在等他问这个问题。
左怀风欣然一笑:“当然可以。因为这条项链,已经送给了我的竹马。”
隋行已经猜到了是要送人,那这个情况就有点棘手了,但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十分上道地奉承道:“原来如此!左总和您的竹马关系真好。”
左怀风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他的语气微妙:“是啊。我一直暗恋他,暗恋了十几年。他想要的所有东西我都会亲手给他。”
他着重强调了“亲手”二字,隋行听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总感觉左怀风在炫耀什么。
不过炫耀也是人之常情。
隋行从善如流地跟他打着感情牌:“原来如此。竹马之谊确实让人羡慕,那就祝左总早日心想事成了。”
左怀风看着他,还是那种淡笑:“会的。”
隋行有意把事情往江却尘身上引,毕竟,他是来给江却尘要项链的。如果左怀风能让左怀风和他稍稍共情一些,就好了,他笑道:“说起来,我和家妻也算是竹马之谊。”
左怀风嘴角的笑容不变,眼中倒是一点一点结起冷霜。
隋行其实还是想打感情牌,但是乍然说起和江却尘的往事,难免心神一恍惚,没有注意到左怀风的细微变化:“我们是同一所高中的,我比他大一届。当时他性格温吞,有时候会被人嘲笑,我就一直保护他。”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只能跟他分开,他不愿意,硬是辍学,跟我一同去了。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对他好一辈子。”
我要对他好一辈子。
这句话说完,隋行就苦笑了一声。
江却尘是江家的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养得很天真。但是因为金发蓝眸的缘故经常会被人另眼相待,小少爷心底敏感得很,也就开始独来独往了。
上高二的时候,小少爷认识了当时比他大一岁的隋行。
隋行学习很好,长得也帅,在学校很受欢迎。那天,在厕所里,和隋行同行的一些人在议论江却尘。
“哎,高二年级那个艺术生,我打听清楚了,叫江却尘,长得跟个小闺女似的。”
“我一开始还在想,这女的这么狂,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染头戴美瞳?后来才发现人是个男的,而且还是天生的!”
“听说他不是混血,那应该就是有病吧?”
他们议论的时候,全然不知道正准备上厕所的江却尘就站在厕所门口安静地听着。
直到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首温柔缠绵的歌曲,江却尘意外抬头,看见隋行靠在一边的墙上,笑盈盈地问他:“学弟,一起听歌吗?”
这就是他们的初识。
后来江却尘想去感谢一下隋行,但是他很少和人交流,说话声音很小,“谢谢你”这三个字说了两三次,隋行都没听清楚。隋行就笑着问他:“是要感谢我吗?不然请我吃顿饭?”
江却尘松了一口气,开心地跟他一起去食堂了。
他的脚步很轻松,走起路来微长的头发一晃一晃的。
这顿饭拉近了江却尘和隋行之间的关系,两人又一来二往地吃了很多次饭,感情渐渐升温、暧昧,终于在隋行毕业典礼的那个晚上,隋行嘴里微涩的酒味,传入了江却尘的嘴巴里。
“江却尘,要不要跟我谈一下恋爱?”隋行看着被他亲得眼睛湿红的江却尘,轻笑着问。
江却尘睫毛颤了颤,小声说:“好。”
同年,江却尘做了一个巨大的决定,他退了学,一并去了隋行大学所在的城市。
隋行从大一开始攒钱创业,他到底是个学生,攒钱不容易,他一开始投入的钱是江却尘从他江家带来的。
江却尘为了一个男人退学离开家里,江家的人要气死了,怒其不争,给他打了两百万,和他断绝了关系。
江却尘把银行卡递给隋行的那天晚上,隋行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小尘,对不起……”
“没关系。”江却尘笑笑。
“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隋行信誓旦旦地开口,举起手指虔诚地发誓,“我绝对不会背叛你,如果有一天我对你不好,就叫雷劈死我。”
江却尘先他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要这样说。”
隋行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心,隋行说:“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如果有一天我对不起你了,就吞一千根银针,到时候你再原谅我。”
七年感情,隋行当初爱江却尘是实打实的。因为初期创业困难,他们租的房子没有暖气,冬天隋行会先进被窝给江却尘暖好,再让他进来。隋行和江却尘一起去应酬,投资方看中了江却尘,要江却尘陪他睡一晚,就给他们投资。向来斯文的隋行却突然暴力起来,他掀翻了整个桌子,拉着江却尘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有时合作的项目里,有老板点公主少爷,隋行也只是拒绝,喝酒赔罪,喝到胃出血。做全麻,未醒时,一声又一声地喊“小尘、小尘。”
很多很多,这些真实存在过的、热烈的爱意再后来却变成了‘江却尘’自欺欺人不去相信丈夫出轨不再爱他的帮凶,直到白令上门,直到隋行给提离婚。
隋行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食言,怎么突然不爱江却尘了,但是在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江却尘为什么不原谅他了。
左怀风冷眼看着他,倒是左怀风的系统突然冷不丁地开口:【你怎么看?】
左怀风嗤笑一声:“隋行现在最重要的是去看脑子。”
无论是现实中的隋行还是小世界的隋行都贱得没影了,纯脑残一个。
系统:【……】
系统语气微妙:【如果是你的话——】
“不可能,”左怀风一口否认,“我绝不会背叛江却尘。”
系统道:【隋行也曾经信誓旦旦自己永远不会背叛江却尘。如果有一天,你只能背叛他才能救他——】
左怀风想也不想地回答道:“那就不救了。”
系统一愣:【为什么?】
“他是自由的。无论是生是死,都在他自己手里,他不该受到任何人‘对他好’的理由的束缚。”左怀风一字一顿道。
系统沉默了。
左怀风看着隋行,给他下了逐客令:“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隋总就请回吧。我还有点公务要处理。”
“‘人鱼之泪’,我是不会卖的。”
隋行回过了神,点了下头,没再纠缠,不失礼数地给左怀风道过别就离开了。
他一出左氏的门,就给助理打了电话:“帮我查一下左怀风的竹马是谁。”
如果不能从左怀风这里下手,那就从他的竹马那里拿到。
他一定要拿到“人鱼之泪”。
另一边,江却尘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
快递很小,不过包装得倒是很精美,他挑了挑眉,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东西了,随手拿过小刀,划开。
是一个丝绒包裹着的首饰盒。
他伸手打开,蓝色的宝石闪烁的光芒立刻映入了他的眼睛。
人鱼之泪。
江却尘微微勾唇一笑,左怀风,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
那天以后,江却尘经常会收到一些快递,都是些零碎的珠宝宝石什么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寄的。有的时候江却尘懒得下去拿,就让来做饭的白令和来骚扰他的隋行帮忙捎上来,顺便拆开放在桌子上。
都是一些花里胡哨的首饰,偶尔也会有些单调但是昂贵的宝石。
江却尘确实很喜欢珠宝,即便是到了现在没什么物欲的时候,这些小东西还是会让他心情稍微好一点。左怀风也挺会送的,每一件都送到他心坎里。
江却尘把这些珠宝首饰放在了自己常常窝着的沙发上,像是垒墙一般垒了一圈。他现在睡觉也不回卧室了,待在自己精心装饰好的沙发里,懒洋洋的。
隋行和白令都以为这些宝石是江却尘自己买的,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如果是对方买的,免不了一阵唇枪舌战。
隋行还在忙着找左怀风的那个竹马,白令除了做饭不来这边,两个人居然就这样一直彼此错过,相安无事了几天。
直到,江却尘的高考成绩出了。
这个世界的查询成绩系统居然还是显示排名+成绩的格式。
江却尘一点没有查成绩的紧张,漫不经心地窝在沙发里,手里摆弄着一颗红宝石。鲜红的色彩和他苍白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令比着他的准考证给他查成绩,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心紧张得发汗。
隋行知道他去高考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去参加高考,但是还是支持他的行动,无论考得差还是好,他都希望江却尘开心。
突然,白令猛地站了起来。
靠在门框上的隋行被他这阵仗也弄得身躯一震,直接站直了,神情都紧张了起来。
白令神情恍惚地开口:“7、742……排名第一。”
隋行一愣,不可置信:“多少?!”
对比之下,江却尘反倒表现得更平静一些,他淡定地继续窝在沙发里,手里的宝石换成了紫色的。
他的系统也莫名其妙燃了起来:【来不及悼念为爱痴狂顶级贱受江家小少爷了,接下来登场的是里维亚帝国第一机械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机械科学院士、星际第一架轻机甲研究专家、轻甲科研史上一鸣惊人的顶级天才——江却尘!】
江却尘:“……”
江却尘的表情微妙,真诚地问系统:“你的算法真的没问题吗?”
跟有病似的。
系统:【……】
他燃完才想起来这可不兴燃,系统喃喃道:【这不是任务需要的人设啊!】
“数学150,理综300,英语148,语文144,。”
“比第二名多了50分!”
白令神情恍惚地念完了这些成绩,不可思议极了。
他不知道,这是来自未来星际的、独属于帝国第一机械学院最年轻院士的降维打击。
江却尘拨弄宝石的动作一顿,他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年他十八。
江却尘没有帝星的学籍,走不了帝星的普通招考,只能走特殊考试。
特殊考试,听着和这个世界的艺考差不多,其实截然相反。这是帝国为了急招人才单批出来的名额,每一道题都比普通招考难得很多,除非特别优秀,否则是不可能通过这道考试的。
捷径总是很难走。
可是江却尘走得却是很轻松,那年,他在比普通招考难了十倍不止的特殊考试中,以比第二名高出50分的成绩,碾压性地获得了第一名的成绩。
江却尘的成名,在那一刻就埋下了伏笔,为后面繁花锦簇的道路埋下了花种。
白令还没回过神,隋行也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对江却尘考出来的分数震惊不已:“742?!”
因为合作方有几位的儿女是今年高考,隋行对今年的考情也略知一二,听说今年的考题难得可怕,有几个一模二模中的市状元都没太有把握,超范围的题太多,中等生更是哭倒了一大片。
也就是说,江却尘一个高中没毕业、在家蹉跎了十几年,一朝高考,考出了742分的惊人分数,是吗?!
这怎么可能?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比起他们的难以回神,各大高校倒是反应挺快,一个接一个地给江却尘打电话。
电话铃声吵得江却尘烦,一个也没有接。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给一个从来没有联系过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别让人来采访我,很烦。】
这个号码压在了“人鱼之泪”之下,江却尘当时就感觉肯定有能利用到对方的地方,所以提前存上了,今天果然派上用场了。
江却尘之前是经历过那种被很多人围着采访的感觉的,他当时还不是现在这样,那会儿他格外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但是现在只是想象了一下,他就觉得异常恶心,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以防万一,江却尘得先去一趟左氏,当面给左怀风说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他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无意间瞥见了床头一直摆着的首饰盒,想了一下,伸手拿了过来,准备直接离开。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记者对头条新闻的欲望。
他刚刚拉开门,迎面就是几下刺目的闪光灯,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江却尘被照得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江却尘先生,可以谈谈你为什么这个年龄选择高考吗?”
“江却尘先生,听说您之前高中辍学了,请问选择参加高考是因为有未完成学业的遗憾吗?”
“江却尘先生,听说您比第二名多考了50分,您是怎么考出来这么多的分数的?”
“江却尘先生,您辍学这些年是一直在坚持学习吗?”
“江却尘先生……”
这群人一见江却尘开了门,登时像蹲守门口的难民见到好心主人送饭来般一哄而上,簇拥在一起,眼中是毫不遮拦的贪婪的光,一声又一声的话语像是滔天巨浪般要把江却尘整个人都淹没进去。
江却尘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想也不想地关上门。
有人见状立刻伸手去拦,不曾想江却尘狠了心要关门,自然不会不管他的手有没有被夹住。
“砰”的一下,男人立刻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啊!!!”
江却尘这般毫不留情的样子吓退了蠢蠢欲动其他人,趁这个功夫,江却尘直接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浑身都在发抖,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尘?”隋行见他状况不对,立刻赶来。
“滚!”江却尘手边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直接拿过怀里的首饰盒砸向隋行,他瞳孔紧缩,歇斯底里:“滚开!”
首饰盒砸在地上,里面宝蓝色的“人鱼之泪”从里面掉落出来。
隋行看了一眼,登时一愣——人鱼之泪,怎么会在江却尘这里?
他来不及细想,毕竟江却尘现在的情况更让人担心。
白令也跑向了江却尘。
奈何江却尘现在就像一只应激了的猫,谁靠近就哈气,谁靠近就抓谁,他自然也抵触白令的靠近:“别靠近我!滚开!”
他的状态实在过于恐怖,白令和隋行两个人都很难靠近他。
“从我家里出去。”江却尘冷声命令他们。
“你——”
隋行和白令都懵了。
江却尘重新提高了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从我家出去!”
隋行意识到是门外的记者让他变失控的,连忙答应:“好,好。我们马上就走。我出去帮你解决了那些人,行不行?”
江却尘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个冰冷残忍的笑容:“隋行,你再敢骗我,我就弄死你。”
隋行打了个颤,连忙给他保证道:“不会的,不会的。”
江却尘缓缓让开了房门。
隋行不由分说拉着白令离开了,他关好了房门,以免外面的人再带给江却尘任何刺激。
外面的记者没想到里面还能有人出来,正要上前,就听见隋行冷声开口:“不管你们是谁,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外面的记者纷纷一愣。
……
左怀风看到江却尘消息的时候就预感到不妙了,下一秒,手机推送的江却尘是高考状元的更加坐实了他的想法,他不在犹豫,吩咐完助理让他解决门口的记者,而后就直接驱车前往江却尘的家里。
他去的时候记者已经不在了,隋行和白令因为担心江却尘,一直没有离开。
左怀风?
看到来人,隋行明显愣了一下。
左怀风问:“他最近会自杀吗?”
“自杀?”白令和隋行都是一愣。
“没有啊。”白令有些疑惑,不明白左怀风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有,”比起白令,隋行倒是记得很清楚,“一个月前,”
左怀风脚步一顿,重新确认道:“这一个月以来,他一次自杀行为也没有?”
“对。”
左怀风滚了滚喉结,他看着紧紧关着的、沉默的房间门,声音微哑:“其实,他不仅会寻死,有时候也会伤害自己。”
“有时候?”隋行心脏因为恐惧跳露一拍,浑身一僵,“具体一点呢?比如什么时候?”
“比如……”左怀风后退一步,微哑的声音沉沉,“现在!”
话音刚落,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房门!
房门“砰”地一下撞上墙,突然对流的空气掀起江却尘金色的长发舞动,他头也没有回,直直从楼上跳了下去。
第23章 1-23
“江却尘!”
“小尘!”
“江……!”
一齐响起的各种呼喊震耳欲聋地叠在一起, 左怀风的速度很快,快到离他最近的白令都能感受到有一阵风随之掀起来,转眼间他已经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阳台。
江却尘有些意外。
他身体已经彻底悬空, 可他的右小臂被人牢牢地攥着,牢得足以让他安全地待在半空。
他朝上看去,才发现攥着自己隔壁的手已经青筋暴起,再往上看, 是一双深邃的眼睛, 两块黑曜石似的嵌在优越的眉骨下,锋利硬朗的长相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野性,可这副野性在面对江却尘时似乎又收敛了一干二净, 这般千钧一发之际, 才显露出来了分毫。
很特殊的一点, 对方左边的眉毛上有一道伤疤,导致乍一看有点像断眉。
夜晚星辰闪烁,晚风撩动两人的衣衫。
江却尘看着他,他也看着江却尘。
一时间,天地在他们对视中只剩下了彼此。
“疼, ”江却尘睫毛颤了颤, 撤回了目光, “抓疼我了。”
“你忍一下。”左怀风低声哄他,而后猛一使劲,把他整个人都拽了上来。
江却尘趔趄着栽在他怀里,他小心翼翼地环着江却尘的腰,扶稳了他。
江却尘一站稳,他就松开了。
“小尘!”隋行火急火燎地走过来,眼睛里藏着太多不可思议和惊魂未定。
江却尘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对隋行的担心视而不见,他平静地阐述道:“这个高度死不了。没想死。”
他还没跟隋行算完账,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江却尘简单交代了这么一句,像是给了别人一个安抚又敷衍的理由,而后看向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左总。”
左怀风应了一声,朝他伸出了手:“刚才抓疼你的地方,我看一下。”
江却尘一顿,他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死亡的念头,也不关心别人怎么看自己,只是面对这么多双关心自己的眼睛,他还是难得觉得很麻烦:“不用。”
“夏天,为什么穿长袖?”左怀风问。
江却尘觉得左怀风很危险,这种危险并不是他对自己的敌意造成的,而是左怀风对自己太了解了,了解到自己想干什么他都能预料到。
江却尘没由来想到一个人。
每次都来救他、害他自杀这么多次都没有成功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对自己这种自作主张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命运上的行为感到不耻,所以每次来救他都带着面具。倒合江却尘的心意,他讨厌他,讨厌到他的脸都不想看见。
“关你什么事?”江却尘对那个男人的恨意陡然继承到了左怀风身上,他冷冷地暼了他一眼,一点好话也不肯给他说。
左怀风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左怀风刚才那句话自然也不是问的江却尘,他心知肚明江却尘为什么会穿长袖,更知道江却尘肯定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与其说,是在问江却尘,不如说,他是在问隋行和白令。
隋行的心底瞬间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小尘,把衣袖拉起来,让我看看。”
江却尘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也就一下,而后他便反应了过来,他为什么要心虚?身体是他自己的,他有权掌握自己的生命和身体,在现实中被一个人管着还不够,穿到这个世界他还要被管吗?!况且,来管他的人还是隋行!
“好啊。”想通这一点,江却尘勾了一下唇,不紧不慢地拉开了自己的衣袖。
除了江却尘,所有人尽数瞳孔一缩。
修长白皙的胳膊瘦得骨节突出,皮包骨似的。即使瘦成这样,他的胳膊也很长很好看,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去欣赏他的胳膊,因为上面血淋淋的伤口太刺眼了。
长短不一、深浅不一、新旧不一的伤口密密麻麻地遍布在胳膊上,有的已经成了一道淡淡的疤痕,而有的还在流血,看得人头皮发麻。
很明显,这是一场持续时间很长、次数很多的自残。
不止发现的这一次跳楼,在过往无数个他们以为江却尘很安全的瞬间,江却尘都在自残!
江却尘见他们一语不发,痴傻了似的只盯着自己的胳膊看,一股烦躁感在心底油然而生,他把矛头指向一开始提议此事的隋行,勾了勾唇,幽幽问道:“满意了吗?”
隋行的眼眶泛起了红色,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和怜惜涌上心头:“抱歉……我不知道。我,我只是觉得……”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很好。
虽然你总是对我凶,对我没有好脸色看,但是每天会给来做饭的白令开门,乖巧地吃完每一顿饭,闲暇的时候会窝在沙发玩自己的宝石。
我只是感觉,你的生活好像很好。
好到不需要我,好到之前我们的婚姻我犯的错误没有给你造成任何影响,好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隋行口中发苦,悔不当初。
白令看着他的伤口,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攥握成拳。
江却尘没管他们,把衣袖重新拉下来,遮住了那些刺目的伤口。
左怀风看向江却尘,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跟他打着商量:“先去医院。”
“用不着。”江却尘说。
“就去一次,上一下药,现在天热,伤口容易感染发脓。落了疤就不好看了。”左怀风哄他的熟练度高得可怕。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说了死不了,别在这里烦我。”江却尘丝毫不领情。
他顿了顿,看向左怀风,想到了什么,反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左怀风温柔地笑了笑:“收到你发的消息,不太放心。”
江却尘冷笑了一声。
隋行看了眼左怀风,江却尘给左怀风发消息?他们认识?江却尘为什么会给左怀风发消息?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隋行心底醋意和不安交织,但目前并不是细究这件事的时机,他只能强行压下来这些疑神疑鬼,低声下气地哄着江却尘:“就是去医院简单包扎一下而已。”
江却尘更不会理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像是把自己锁在了一个四周密闭、只能自己从里面打开的房间里似的,任由别人在外面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他打开半分门缝。
拒绝沟通的样子让旁人心底发苦,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直接给他跪下了。
江却尘其实没他们想得那么娇气,这些伤看着吓人,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伤口。除了刚来到这个世界因为自杀未遂心情不爽,恰好又遇到那个下流男,还有刚才因为采访触发的ptsd外,他平日里还算冷静。划划胳膊之类的,行为与其说是心情不好时候干的事,不如说是他自己无意识时的动作。有的时候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胳膊上已经在流血了。
这次实在是采访给他的阴影太大了,他非必要不会跳楼,他在现实中跳过一次,没死成,倒是把腿摔断了,在床上休养了很久很久,小半年的时光,他不能寻死。
他观察过了,这楼不高,摔不死他,下面还有很多花树,他跳下去的瞬间会落到花树里,也就会被树枝花枝划破点皮肉而已。
大惊小怪。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这个左怀风开始的。如果左怀风不来的话,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事!
明明那些人,他自己从左氏下个命令就能解决,非得过来多次一举!
讨厌左怀风。
江却尘冷冷地看了眼左怀风,而后才看向隋行和白令,没给任何人好脸色。
“吵死了,我说了不去医院,”江却尘再次下了逐客令,“都滚出去。”
他话音刚落,眼前陡然从天而降一条珠光闪烁的项链。
项链像是高空蹦极的绳索一般来回跳跃了几下,精致昂贵的珠宝在夜里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美得不可方物。
就像小猫遇见了逗猫棒,江却尘天性喜欢珍珠宝石,天性使然的吸引力发作了。江却尘目光一顿,眼珠不受控制般随着这条项链圆溜溜地来回转动了几下。
“去医院吗?”左怀风谆谆善诱,“去医院就把这条项链送给你,好不好?”
“你——”江却尘歪了下头,语气意味深长,“你是在和我谈条件吗?”
“还是,在威胁我?”
江却尘的压迫感还是有的,至少江家人神情微变,他们本想着那条项链可以哄着江却尘去医院,不曾想江却尘居然这么难说话。可是左怀风像是预料到了一样,神情不变:“都不是。我是在让你给我讲条件。你觉得多少东西或者什么东西可以换你去医院一趟,我就去拿。”
江却尘的目光在“人鱼之泪”上一闪而过,挑了下眉:“什么都可以?”
左怀风丝毫不慌,信誓旦旦:“什么都可以。”
江却尘抬了抬手,松垮的衣袖耷拉堆叠到手肘窝处,露出了伤痕累累的雪白小臂。左怀风看着他的伤口,神情不变,但是眼神中似乎是闪过一丝不忍,只匆匆一看,又去看他的脸。
“星星也给吗?”江却尘指的那一下是天上的星星。
这个世界并不发达,摘星星是异想天开。
他刻意为难左怀风。
可惜他并不知道左怀风跟他一样来自星际时代,就像他不知道左怀风暗恋他多年一样,他不知道下的刻意为难,歪打正着到了左怀风最擅长的领域。
“当然,”左怀风眼里带了稳操胜券的笑意,他矮了下身子,和江却尘靠得特别近,“你想要哪颗星星?哪颗我都可以给你打下来。”
“只要你想,整个星系我都会为你打下来。”
爱江却尘和带兵征战,是左怀风人生中唯二重要且擅长的事情。
江却尘微微抬了下下巴,和左怀风离得远了些,他看着左怀风漆黑如夜却满是柔情的双眸,左怀风看着他深蓝如海冷意四溢的眼睛,一个人疯狂抗拒释放敌意,一个人丝毫不惧照单全收。
江却尘极端尖锐的情绪扭曲撕扯成一个疯狂可怖的漩涡,而左怀风是坦然接受他一切兴风作浪的那片海洋。
半晌,那道漩涡在海平面中慢慢平息。
江却尘从左怀风手里拽过项链,不再看他,朝门外走去。
“小尘——”隋行紧张地开口。
江却尘头也不回道:“去医院。”
第24章 1-24
江却尘走得很快, 完全没有要等其他人的意思。
左怀风和白令一前一后追了出去,只留下隋行一个人在屋子里发愣,江却尘和左怀风的亲昵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左怀风和江却尘认识。
隋行心神纷乱, 后知后觉要追出去,结果没注意脚下,踢到了一个盒子,里面的项链翻出了出来, 落在了地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 是那条他费尽心思想要给他买来的“人鱼之泪”。
人鱼之泪为什么会在这里?左怀风不是送给他的竹马了吗?那个问题重新回到了隋行的脑海中,他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拿过了这条项链, 手心微微颤抖, 拿起来不像是假的。
左怀风的竹马该不会是……
隋行突然有了一个很惊恐的猜测, 或者说,这个猜测他很早之前就有了,只是过于惊恐,他一直不肯相信罢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测,他的助理给他打过来了电话:“隋总, 查到了。左家和江家是世交, 左怀风的竹马是……您夫人。”
隋行闭了闭眼, 身体像是不倒翁般晃了几下,没有倒。
一些被他忽视的不对劲终于重现出来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左怀风一开始见他就给了他一拳,怪不得左怀风一直打听他夫人的事情,怪不得左怀风一听是哄江却尘开心就立刻答应了珠宝展览会的举办, 怪不得左怀风对他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敌意,怪不得他俩这么亲密!
隋行这几天一边忙着公司的事情一边焦头烂额“人鱼之泪”的事情,本来就没休息好,极度的情绪起伏下,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所以,“人鱼之泪”早就在江却尘手里了!自己为这件事情为难的时候,他俩是不是凑在一起笑话自己的愚蠢。
他一直被江却尘玩弄于股掌之中!
隋行呼吸沉重,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果断跟着他们去了医院。
医院。
左怀风去给他交钱了,白令第二天有早八,加之这里他也出不上什么力气,江却尘就直接把他赶走了,多一个人看着还烦。
病房里一时只有医生和江却尘。
江却尘这几刀划得十分讲究,既没有深到影响行动和健康的地步,也没有浅到不痛不痒可以忽略的地步,看得出来是位“行家”划的。
医生给他上了药,简单包扎了几下,稀奇道:“挺巧的,这伤口不轻不重的。不过以后划伤要第一时间治疗,不然会留疤。”
“这么好看的小帅哥,留疤了多难看……”
医生还没说完,江却尘像是收到了什么刺激般,猛地抬起了头,眼神阴冷得像是蓄势待发的毒蛇。
医生被他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
正好这时,左怀风推门而入。
江却尘的仇恨目标就转移到了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第一次被江却尘这么看,左怀风只觉得那种充满仇恨的目光像是从天而降的刀雨,他毫无防备地被刺啦啦地伤害了个彻底。
倒不是因为江却尘恨他,他难受的是江却尘的敏感与防备,还有时时刻刻紧绷的精神状态。
江却尘在如履薄冰,他除了遥遥看着、关心他,帮不上一点忙。
时间久了,左怀风也就习惯了。偶尔他也会想,要是这样江却尘会好受一点,会把心底的不安与崩溃发泄出来一点,也可以。
左怀风在江却尘的目光中走了过来。
“让你来了?”江却尘说话都是刺。
左怀风笑了一下:“我自作主张来的,你要怎么罚我?”
江却尘沉沉地看着他,道:“别靠近我。”
左怀风顿了一下,略显为难:“恐怕……做不到。”
江却尘随手从旁边拿了个东西,砸向左怀风。左怀风一动不动,任由他砸自己。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
砸到左怀风胸膛上,左怀风伸手接了下来,他走到江却尘面前,轻声道:“今天很晚了,回去还要颠簸一下。先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回去,行不行?”
江却尘把头偏了过去,不想看他,也不想理他:“滚。”
左怀风走到病床前,十分熟练地去看他的伤口。
江却尘藏到了背后。
左怀风商量道:“我看一下。”
江却尘反问:“你听不懂人话吗?”
左怀风道:“我就看一下。我有点担心。”
江却尘冷笑连连:“担心什么?你凭什么担心我?左怀风,你别忘了我现在还和隋行有婚约。怎么,想当小三?”
“没忘,”左怀风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胳膊,一边条理清晰道,“家花哪有野花香。当正攻独守空床望眼欲穿,当小三刺激人生精彩连连。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也只有道德不允许。不过,你要是实在觉得不道德,和他离婚,我不就不是小三了?”
江却尘:“……”
一番毫不要脸的话语不仅硬控了江却尘几秒,更让许久未发言的系统也感受到危机感:【不可以哇宿主,我们的任务是和渣攻he!不是和小三he啊啊啊!】
一旁的医生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口,强忍震惊。哇塞,果然还是豪门瓜多啊!
江却尘气极反笑,甩了他一巴掌:“不要脸!”
不是很疼,甩在脸上跟调情似的。
左怀风的呼吸都被打乱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本来的事。”左怀风调整好了情绪,反倒一笑,再去拉江却尘的胳膊的时候,江却尘已经没有那么抵触了。
手上一热,江却尘下意识想抽开。
左怀风轻轻地使了点劲,不至于弄疼他,也不至于让他轻松挣开。
江却尘冷声威胁他:“刚才扇的不是你?”
左怀风仔细打量着他的伤口:“多打几下也没事。倒是你,刚才医生给你上药的时候疼不疼?”
江却尘在现实中也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现实中,江却尘并不是天天都处于想死的状态之中,偶尔也有比较好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不攻击别人,也不攻击自己,只会安静地坐在床上小口吃东西。
那个屡次阻止他的面具男就会坐在一旁看着他,兴许是怕他会用刀叉或者别的餐具伤害自己。
赶也赶不走,不要脸得很。
他一直以为对方不要脸得绝世无双,没想到这还有个沧海遗珠。也不对,应该是左怀风更胜一筹,毕竟现实中那位还知道戴个面具。
江却尘对脸皮厚的人一点办法没有,他攥紧手又松开,来回几次,突然清醒了过来,自己被左怀风带弯了,跟左怀风在这里斗什么无用的气,他得回去。继续这样和左怀风纠缠下去,对他来讲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不喜欢这里,他想回家。
“药上好了,什么都处理完了,我要回家。”江却尘话锋一转,冷冷地开口。
左怀风就知道那样无法牵扯他太久,于是给他商量了一下:“过几天再出院,好吗?我交了钱。白扔钱吗?”
江却尘反问道:“这算过度医疗,医生让住?”
“私立医院,交了钱凭什么不给住。”左怀风振振有词。
江却尘轻轻眯了一下眼睛,完全不动摇,给左怀风道:“住院费,两倍。让我出院。”
左怀风似乎是有些无奈:“这不是钱的问题,家里在装修,等装修好再回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添了点东西,不需要几天。”
“说实话,”江却尘猛地拉过他的领带,把他拉向自己,眼中是冰冷的威胁,“我自己的家里一点装修都不需要。告诉我你让我留在医院的真实目的。”
左怀风:“……”
左怀风就知道骗不过他,只好无奈地笑了笑,道:“你身体素质太差了,得等明天早晨多检查几个项目。”
果然!
江却尘就知道左怀风在骗自己:“你不是说只是包扎一下就回去的吗?!你骗我!”
“对不起,”左怀风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我下次不敢了。”
江却尘定定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威逼利诱”的人,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见没希望了。他没再争执,安静地坐回了床里。
他一沉默下来,左怀风也跟着沉默下来。
他侧躺着,面向另一边,消瘦的身体把单薄的被子顶出一个弧度,他缓缓地闭上眼,也不说话,看起来像是要碎掉了一般可怜。
左怀风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叹了一口气:“检查完就回去,好不好?我这次绝对不骗你。”
江却尘对他低声下气的哄声置若罔闻,不知道是听不进去,还是压根不相信左怀风了。
他只是安静地躺着,刚才还在争吵时的生命力好像突然从他身上抽离了出去,他落寞地、孤寂地躺着,像是一株枯萎的花。
随着时间越久,越惹人怜,惹人心焦。
“我知道,”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左怀风坐到了江却尘的床前,“你在装可怜。”
江却尘咬了下舌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他也不管自己没穿鞋,就这么光着脚跑到了左怀风的面前,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他气到了,抬起头看左怀风时眼睛都瞪圆了,眼里闪着凶狠的光,丝毫没有被揭发的心虚感,全是计划被奸人打乱的怒气。
不知道是左怀风自己皮糙肉厚,还是江却尘没下劲,每次江却尘扇左怀风的巴掌,都不疼,跟闹着玩情趣似的。
像小猫被惹炸毛了乱挠人。
左怀风双手揣在兜里,坐得笔挺,也不躲,任由他打,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江却尘这招在现实也对左怀风用过。
那会儿江却尘就像这样,争执着要走,结果争执争执着,突然什么话也不说了,躺在床上,一副要破碎的惹人怜爱感。左怀风几乎是一瞬间就心软了,他将监护室的锁打开,温声细语地给江却尘道歉,哄他:“别难过了,是我不好,不该禁锢你……我给你解开,你别伤害自己,行不行?”
江却尘看着他,也不说话,眼里有委屈也有娇嗔,鼻头有点红,眼睫毛也湿漉漉的,楚楚可怜得很。
结果刚一跟左怀风离开监护室,转身就从十三楼的窗户处跳下去。
毫不留情,特别凶狠。
左怀风目眦欲裂,因为事发突然,他也没来得及反应,没抓住他。那次抢救室的灯光亮了三天三夜,左怀风调了军用医疗器械给他用,再加上江却尘神秘体质带来的强愈合力,饶是这样,也只是勉强救回来一条命,后期在床上调养就调养了半年多。
江却尘很会利用一切有利于自己的东西,身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就会利用自己的脸。
他想出其不意,不曾想在左怀风这里算是故技重施。
他不会再上江却尘的当了——
作者有话说:左怀风:自己当三,倾城之恋[玫瑰]
第25章 1-25
江却尘攥了攥手, 猛地从床上抽出枕头砸到左怀风脸上:“滚出去!”
左怀风从脸上拿下来枕头,像是一出断了的戏重写撩开序幕,场面变得更乱了。江却尘不知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他扯掉手上的点滴,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脸上明显有焦躁之意。
过得太舒服了。
左怀风想,江却尘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处于情绪低迷的状态的, 他有时候也会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比如他这几天按部就班地报复隋行,很明显状态不错。但正常久了,他的负面情绪就会骤然反噬, 需要通过自残来发泄, 发泄不出来, 他就会突然被一个点引爆,开始情绪低迷,继而寻求自杀。
江却尘胳膊上的伤,有些浅的已经开始愈合,说明他最近一直没有自残, 而刚才的跳楼是他的自残尝试, 结果被打断了不说, 还被送到了医院。在医院意味着他之后也没有机会伤害自己。这对靠自残发泄负面情绪几乎上瘾的江却尘来讲,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你要是不开心的话,”左怀风走过去,“打我就是。”
“打你要是有用的话,”江却尘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他说着,无意识地开始用指甲扣自己上了药的伤口, 想要再次将那里变得鲜血淋漓。
左怀风神色一黯,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江却尘,不要伤害自己。”
“滚开!”江却尘想挣开他,无果,气得对左怀风又踢又踹。
左怀风纹丝不动,只是低声道:“很快就回家,行不行?”
“我不要在医院!”江却尘眼眶都红了。
他不要在医院,他每次自杀,最后还是要在医院醒来。他看够了医院的雪白的墙,也闻够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医院对他意味着生命的延续,而生命的延续对他意味着……痛苦不停的折磨。
“江先生!”前来给他打点滴的护士瞧见江却尘的这副模样,以为他怎么了,连忙上前想要安抚他。
她这一声宛如水滴落在了油锅里,江却尘后知后觉有陌生人在看自己,他瞳孔紧缩,ptsd猝不及防被激发,手先发抖,渐渐地蔓延到了全身,说不出来是憎恨还是害怕,他呢喃道:“别看我……别看……”
左怀风毫不留情地呵斥道:“滚出去!”
护士被他突然施压的呵斥声吓到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左怀风看着江却尘,话却是对护士说道:“抱歉,我有些过激了。我会处理好的,你们先出去。”
护士连连点头,忧心忡忡地离开了,还贴心地关紧了病房门。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江却尘低垂着头,身体还在发抖,左怀风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用手轻抚着他的脊背,安抚他:“没事了,江却尘,没有人在看你。”
江却尘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一点一点流出血,他舔掉,又咬烂,又舔掉,又接着咬烂,就这样周而复始地伤害自己,不停地吃着自己的鲜血。
就像他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旧伤揭开,他以为次数多了就会麻木,可是每一次揭开还是鲜血淋漓,还是疼。
江却尘在和左怀风的对峙中突然卸了力道,他把下巴垫在了左怀风的肩膀上,轻声说:“上天不想让我活,我活得很艰难、很痛苦。”
他顿了顿,又说:“你们都想让我活,所以我也死不了。我依旧很艰难、很痛苦。”
左怀风放开了对他的禁锢,在现实中,江却尘总是对他防备又疏远,江却尘对他的恨意让他从来没有听过江却尘好声好气的话语。
这还是第一次。
他听见江却尘平静地阐述自己的痛苦。
江却尘一声不吭地靠在他身上,很久,他才重新开始说话,重新有了动作。
“除了死亡,”江却尘弯腰,拾起来一把削水果的小刀,抵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没有任何结束痛苦的办法。不过我现在还有事情,没打算死,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
“有的。”左怀风冷不丁的话语,打断了江却尘划伤口的动作。
江却尘攥紧了刀,抬眼看向左怀风。
左怀风只是再一次走向了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结束痛苦。”
左怀风说:“爱可以。”
江却尘,你忘了。这是你亲自教给我的,爱可以。
江却尘愣了一下,回过神,他笑了,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他偏了偏头,半边脸都粘到了头发,他笑得越来越大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左怀风默不作声。
江却尘笑够了,他看着左怀风,歪了歪头,问道:“我如果没有理解错,你是说你爱我吗?”
左怀风坚定不移地点了下头:“对,我爱你。”
江却尘又笑了一下,他垂了垂眸,又抬起头来,将头发撩到耳后,戏谑嘲讽地看着左怀风:“你爱我什么?爱我的脸?还是爱我的成就?还是爱我的钱?爱我的社会地位?爱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哪一号?”
他顿了顿,像是看到了看到了猎物的蛇一般,眼里闪烁着恶劣的光,希望在猎物身上看到害怕和退缩的情绪:“哦对了。之前也有很多人爱我。灯亮的一瞬间,他们就开始竞价,甚至于,有人倾家荡产也要拍。那天,那场拍卖会,坐着的全是爱我的人。”
“但是我不喜欢这样,”江却尘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嘴巴也嘟起来了一点,“所以我把他们的眼睛全挖出来了。无论,出了多高的价。”
而后,他什么表情都淡去了,看向左怀风的眼里是好整以暇的笑意:“如果左总在那里,会看中了我的哪一点,出多少价?不过无所谓你出多少价,我照样会杀了你。”
左怀风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左怀风说:“我会给你递刀子。等你把他们的眼睛都挖出来,再带你走。”
江却尘没想到会得到这句话。
他总是用这件事来彰显自己的狠厉与可怕,说完这句话他总是如愿以偿地在对方身上看到害怕的情绪继而方便自己的威胁。
他看着左怀风,舔了舔嘴唇:“……我很凶。”
左怀风说:“我知道。”
江却尘又说:“我会杀人。”
左怀风莞尔一笑:“这个我比你更擅长。”
江却尘什么也不说了,他有些茫然,又有些可怜,像是被人莫名其妙按到水里以为要被溺毙结果发现只是洗了一顿澡的小猫似的,虚惊一场,久不回神。他呼吸都轻了不少,全身的防备一时间有了懈怠。
左怀风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拿过了小刀。然后熟练地把他拦腰抱起,放回了病床上。
“你不凶,”左怀风说,“是他们不好,被你杀了也是他们活该。”
“这个案例一点也不好,”左怀风笑了笑,语气似乎有些许的苦涩,“以后我们威胁别人不说这个案例了好不好?”
江却尘没说话。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左怀风怀疑江却尘不准备回答他的话了。
他正准备给江却尘整理一下被角,就不继续打扰他了,就听见江却尘开了口。
“左怀风,”江却尘坐直了身子,微微扭头抬头,看着左怀风,平静地开口,“你喜欢我,所以想帮我。”
左怀风想要离去的动作被打断,他直觉江却尘是想跟他说些什么,便低头看着他:“当然。”
“那好。”江却尘手指勾了一下,他的身子朝前压了一下,伸手勾住左怀风的领带,左怀风的领带当即被他拉得松散了些,领口微敞,江却尘的声音似乎带了几分蛊惑:“想站在我身边,也得看你够不够格。”
“我要看看。在我的复仇计划中——你能拿出什么样的投名状呢?”
左怀风看着他的眼睛,良久,他淡淡一笑:“全部。”
你想要的全部,我都会拿给你。
真是好大的口气。江却尘看向左怀风的眼里明显多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很明显,江却尘对左怀风起了兴趣。
见江却尘不言语,左怀风缓缓地靠近了他,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道:“你老公来捉奸了。”
江却尘扫了眼左怀风,毫不在意地转眸朝门口看去。
正好和隋行对上了眼睛。
隋行明显慌乱了一下,本来是向来质问江却尘和左怀风为什么联起手来戏耍自己,结果被江却尘看了这一眼,他莫名心虚,想走。可是还没转过身子,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格外窝囊,好像当三的是自己似的!该滚的是左怀风吧!
于是他又硬生生停了下来,和江却尘对望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左怀风眼里的笑意淡去了些,直起腰,站在江却尘床边,一语不发。
隋行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第一时间没有询问左怀风和江却尘的关系,虽然来得路上已经模拟了无数次,但真到了要问的时候,他反倒犯怯了,他不知道要怎么问,如果他的质问得到的是江却尘肯定的答案呢?那江却尘就更有和他离婚的理由了。
站到江却尘面前的时候,隋行就发现,说是来质问,但是他还没有做好接受一切可能的结局的准备,至少,他没有办法接受江却尘和他彻底断开的结局。
接受不了,就代表着,他不能问。
最终,隋行也只是说:“有点事,耽搁了。你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江却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吗?我还以为你发现了我和左怀风的关系,过来质问我的。”
隋行的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了个彻底,他怎么也没想到,江却尘会主动谈起来这些事情,打乱了他所有的准备和防备。
明明疑似出轨的是江却尘,但无能为力和心虚的人却是隋行。
隋行想露出一个笑容,但看起来只是肌肉僵硬地向上滑动了一下,他刻意地回避掉了这个话题:“这家医院还不错,医生说要做什么检查吗?付钱了吗?我去给你付钱,你好好休息。”
江却尘眼里带着些许讽刺的笑容看着他,隋行有些狼狈地转身朝病房外走去,他好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怎么走的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好像是在自取其辱,他感觉自己好像打扰到江却尘和左怀风的二人世界了。可明明他才是原配。
隋行身影落寞地走出去后,江却尘才看向左怀风,似乎是在问他怎么还不离开。
左怀风轻轻一笑:“给你投名状。”——
作者有话说:本世界又名:《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小三》
第26章 1-26
左怀风走出病房, 喊住了失魂落魄脚步虚浮的隋行:“隋行。”
他的声音像是一道催命符,刹那间便让隋行清醒了过来,在江却尘面前未能表现出来的嫉恨、酸意、厌烦等等各种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隋行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
左怀风对他的冷眼感到十成十的欣慰,他淡然一笑,像是炫耀又像是刺激隋行般:“我已经付过医药费了。”
“是吗?”隋行一步一步走向左怀风, 脸色已经有了些许的扭曲:“左总不愧是老牌珠宝世家, 有钱到给别人的老婆付医药费了。”
“这是什么话?”左怀风双手插兜,淡然地看着隋行,“我跟他从小到大的情谊, 帮一下也是应该的。”
左怀风一顿, 露出了几分刻意的为难:“再说, 是隋总来迟了,就不要怪我捷足先登,付钱了吧?”
左怀风话里有话,听得隋行几乎要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不过左怀风硬要把这个话题往这个方向带,隋行未必反击不了他。隋行皮笑肉不笑地启唇:“来迟的, 是左总吧。”
左怀风眼里的笑意渐渐散去了, 又是这句话, 又是这样该死的、小人得志的表情,就像当年他去质问隋行,隋行也是这样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是你来晚了”。
左怀风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隋行,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般,带着凌厉的、刺骨的冷意。
虽然他每次遇见江却尘和隋行同行的时候,他总是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但是他欺骗不了自己——他恨隋行。
恨不得饮其血生啖其肉的程度。
隋行见他不说话, 只是用一双阴冷的眸子盯着自己看,就知道自己的话语戳到他肺管子上了,他忍不住勾了下嘴角,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感,他站直了身子,继续道:“左总与其记恨我横刀夺爱,不如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提早出现了还是没办法得到他的心。究竟是我横刀夺爱,还是您自己——”
隋行顿了顿,微妙的语气里满是挑衅与讽刺:“没用呢?”
左怀风面无表情,听见他这话,陡然笑了一声:“隋总真是骄傲啊。”
“不知道还以为,你现在还和他情感深厚呢?”左怀风幽幽道,“有句话叫,总是提起过往的辉煌,是因为现在过得太差了。”
“这话说得并不准确,不过放在隋总现在的心境上,倒是出乎意料地合适。”
隋行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下颌线那块紧绷得厉害,牙床几乎要破皮而出。他收紧了身侧的手。
左怀风给他微微一点头:“隋总有空在这里和我掰扯,不如回去好好思考一下离婚的事情。形婚,也挺可怜的,是不是?”
“用不着左总操心我的家事。”隋行一把推开左怀风,不再跟他吵架,头也不回地朝医院外面走去。
左怀风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了一声,松开的掌心里是被指甲掐出的血丝。
差一点。
他就忍不住和隋行打起来了。
……
“刑律师!”
隋行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公司,想要去找自己公司的法务,但这个点早已下班了,他又赶去了对方的家里。
邢律师见到他来也很意外,忙不迭地把他请到了书房。
隋行一路阔步走到了他的书房,他额头和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神情凝重,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急病乱投医,看起来格外狼狈:“邢律,你这次一定要帮我。”
邢律师见他这样,大骇,连忙倒了水,安抚道:“不要着急,你慢慢说。”
怎么回事,不会是公司要倒闭了吧?不对啊,那他作为法务部部长不应该不知道啊?不会是被追杀了吧。
隋行喝了水,缓了会儿,才珍重道:“刑律,我想咨询一下离婚相关的事情。你看我身上的伤,这身上的伤是我和那个小三打架得来的,跟我老婆没关系,我老婆很柔弱的。”
他一口一个“老婆”,看似稳重的语气下实则藏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慌乱与不安,他像是一个钻了牛角尖的人,拼命抓住掌心中流逝的清水。
还好、还好,原来只是民事纠纷。邢律师松了口气。
不过隋总也真惨啊,老婆出轨,出轨就算了还打骂他,出轨打骂他就算了,还让小三和他打。怪不得给人急得都要哭了,出于对上司的安抚,邢律师问:“您是要起诉离婚吗?”
“什么?”不料隋行如遭雷劈似的猛地站了起来,“不不不,我不离婚。是我老婆要离婚,我来问问,这种情况,能不能不离。”
邢律师:“……”
邢律师:“?”
邢律师春风拂面似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隋行已经慌到了极致,听见邢律师的话,他的尖牙磕在唇肉上,鲜血登时流了出来,他浑然不觉,只是宛如受惊之鸟般不停强调着:“不离婚,不能离婚,我绝不离婚,听到了吗?”
邢律师终于后知后觉隋行的状态不对劲,他还是觉得很奇怪,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出轨的是您夫人,既然您不想离婚,就是选择谅解他……那您找我的原因是……?”
闻言,隋行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像是被打破了,他愣在了桌前,嘴上的伤口缓缓流出鲜血,凝结在一起,垂死挣扎了很久,才滑落下去。
鲜血在他下巴处干涸了,没有成功滴落。
隋行旁边是一架大书架,巨大的阴影把他笼罩住,他的怔愣都多了几分颓废与可怜。
“是他想离婚。”
短短五个字,耗费了隋行全身的力气,他一下子跌坐在旁边的椅子里。
隋行哑声道:“是他想离婚,是他。”
他顿了顿,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不对,是我。是我先出轨,他发现了,他不爱我了,他就走了。”
刑律能做到法务部部长的位置不仅是专业水平过关,审时度势水平更是一骑绝尘,他听见隋行的话,内心虽有吃到大瓜的震惊,但面上却没有表现来丝毫。
原来公司的绯闻都是真的啊!
“夫人起诉离婚了吗?”刑律坐了下来,拿出了自己的专业气势。
隋行缓缓抬起了头:“没有。但是他给我拿来离婚协议书了,我没签,撕了。”
能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剩下的——他屡屡出轨,江却尘让他一个不少地补偿寻找的那些1,这些荒唐荒谬的事情,他实在难以启口。
刑律心平气和地安慰他:“我猜也是。夫人和您情投意合那么多年,感情不可能说没就没的。他肯定是在故意气您,您——”
不料隋行十分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不是气我。”
一开始隋行也以为江却尘是在气他,无论是白令,还是和左怀风联起手来戏耍他,他都觉得江却尘是在故意报复他。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甚至纵容了白令继续给江却尘做饭,接近江却尘。他不停安慰自己,如果这样能让江却尘再次回到他身边,他也就认了。
可是不是的。
“你知道吗?那个男人,和他是竹马,”隋行面露痛苦,手指用劲地插入头发里,“他俩绝对有什么!那个男人连掩饰都不掩饰,就是明晃晃地喜欢他!你知道他是多有分寸的一个人吗?他如果没有出轨为什么会允许那个男人靠近他?!”
隋行的话几乎是嘶喊出来的:“他想离婚,他真的要跟我离婚。你想想办法,我不能和他离婚。我不能没有他。我什么都可以失去但是我不能失去他。”
刑律不解了,他不明白隋行的思想,既然这么喜欢人家,为什么又要出轨呢?既然出轨被发现了,为什么不坦荡一点放人家走呢?总是一意孤行,使尽浑身解数让对方妥协于自己,真的算“爱”吗?
可是老板只是下达指示,并不需要他去了解、明白。
刑律觉得心累,果然钱难挣屎难吃,半晌,他只好道:“隋总,夫人跟你这么多年,不可能这么快变心。他现在没有起诉离婚,我就派不上用场。您要不先试试追一下他?让他回心转意呢?”
隋行沉默了很久,他道:“我已经追了他很久了。而且……他身边有别的男人。”
“怎么会呢?”刑律耐心引导他,“一开始的时候,您就是在夫人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的呀。之前可以的话,现在也可以的。”
公司刚成立的时候,隋行和江却尘还在蜜月期,两人如胶似漆的,隋行也从来不遮拦自己对江却尘的偏心与疼爱,经常把自己当时追江却尘的趣事讲给别人听。所以大家都知道,隋夫人,是隋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的。
隋行看着刑律,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想到了很多往事。
之前,江却尘的离开叫他拨开了纸醉金迷的迷雾,看清了自己还爱着江却尘的事实。
而这一次,透过左怀风的刺激与刑律的安抚,他反倒想起了另一种东西。
他差点忘了,他当年,那么热烈真诚地追求过江却尘。他原以为将自己受到的、来自江却尘刻意刁难与忽视带来的痛苦袒露到江却尘面前,把两人受到的伤害相互抵消,江却尘就会原谅自己。
现在想想,如果真的到了彻底抵消的那一天,如果,江却尘真的原谅了他,他真的就可以如愿以偿吗?原谅代表的是回心转意吗?——不是。是漠不关心,是彻底的形同陌路。
隋行眼前有些发黑,他得做些什么。
他不止要承受江却尘报复回来的痛苦,还要补偿自己做过的错事,更要再次把爱捧到江却尘面前。
这样才能挽回江却尘。
他的精神状态明显突然不太对劲了起来,刑律吓了一跳:“隋总?”
“我知道了,”隋行失神呢喃着,“他之前给我说过原谅我的办法的……”——
作者有话说:江却尘不会一下子就好起来,他会反复发作,他是可能这个世界好好的,下个时间突然又抑郁起来。
第27章 1-27
左怀风回到病房时候的神情明显不对劲, 江却尘扫了他一眼,手里还把玩着左怀风哄他来医院时送给他的项链。
左怀风慢慢地踱步到江却尘身边,拉过椅子坐他旁边, 安静地看着他玩项链。
他这样,倒让江却尘来了点兴趣。江却尘伸手够不到左怀风,又不想说话,也不想下床, 于是伸出脚踹在了左怀风的大腿处, 没有立刻拿开,想要左怀风注意到自己。
江却尘的脚也很瘦,伸直了腿, 病服裤子上移了几分, 正好露出了一小截足够人一手握住的脚踝。雪白紧致的脚背骨骼分明, 脚心倒是柔软,唯一的缺点是,脚趾甲有点长了。
左怀风的注意力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感觉到江却尘勾了勾脚趾,微长的那点趾甲就这样隔着布料刮了左怀风大腿的皮肤。
如同隔靴搔痒, 似是威胁, 又像是勾引。
左怀风面不改色, 呼吸倒是乱了一瞬。
就这一瞬间,还被江却尘捕捉到了,江却尘弯了弯眸,本来想问的话一瞬间抛之脑后,先说了一句:“左总,够贱啊?”
左怀风定定地看着他,蓦然道:“再骂一句。”
江却尘:“……”
江却尘:“?”
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感觉, 江却尘绷紧了嘴巴,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左怀风,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琢磨坏心思。
左怀风单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他像是吓到了一样,条件反射般挣扎着就要抽回来。
左怀风也没有为难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松开了:“指甲长了,一会儿给你剪。”
“有病。”江却尘骂他一句,骂完又觉得左怀风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辱骂而伤心难过,反倒是便宜左怀风了。
江却尘不爽,原本缩回来的脚再次踹到了左怀风身上。
江却尘说:“我讨厌你。”
左怀风歪了歪头,微微一笑:“又讨厌我?”
他的眼里总有着无限的包容和宠溺,好像无论江却尘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会一一耐心接纳。
江却尘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一直都讨厌你。”
不曾想,听到这句话,左怀风却是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分不清他是早就习惯了还是毫不在意,应该是前者,因为他说:“我一直都知道。”
“知道还贴上来?”
左怀风低声道歉:“对不起。”
又来了,江却尘心底没由来涌起一股熟悉感,这种明明低眉顺眼却惹得人心烦的熟悉感。
可是江却尘一时间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江却尘懒得再给自己找一件麻烦事了,他想起来自己之前的目的,问左怀风:“你给隋行说什么了?”
左怀风恍然回神,把刚才自己和隋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江却尘,江却尘靠在病床里,若有所思地听着。
江却尘看左怀风这样魂不守舍,还以为隋行给他说了多大刺激的话,没想到还是这些无聊的感情纠纷。
他听得昏昏欲睡,左怀风给他说完就直接换了话题,道:“明天检查完我就要回家。”
左怀风:“……”
江却尘的目光一瞬间冷冽了起来:“听见了没有?”
左怀风最终还是没有扭过他,无奈地妥协了:“知道了。”
江却尘轻哼了一声。
江却尘厌烦左怀风的时候厌烦得毫不遮掩,指使左怀风的时候也是理直气壮,真有事了,要想找个用得顺手的人,第一反应却还是左怀风。左怀风对他的坏脾气毫不在意,同时能把他模棱两可的话语参透得一清二楚,把他吩咐的事情做得完美无缺。默契得令人咋舌,好像他们生来就是这种畸形又亲密的关系。
支配与服从,羞辱与承受。
尖锐与包容,依赖与救赎。
江却尘突然想,如果自己当年在斗兽场找到的不是隋行,而是左怀风呢?左怀风会背叛自己吗?——不会。
他几乎一瞬间有了答案,左怀风不会背叛他。
似乎是他盯着左怀风想事情想的时间太久,引起了左怀风的注意:“在想什么?”
“你。”江却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左怀风呼吸一滞,声音沙哑:“在想我什么?”
江却尘倒是笑了,玩味又恶劣:“左总,你可能不知道。很久之前,我养了一条狗,那只狗一开始对我表现得十分忠心,没想到后来他有了能耐后反咬了我一口。”
“我刚才就在想,如果当时养的是左总,左总应该不会咬我一口。”
江却尘口无遮拦,说话犀利恶毒,经常会骂人。他记得自己做实验的时候经常把实验室里的一个师弟骂得偷偷蹲在厕所哭。
遇见自己讨厌的人,更是又辱又骂。
和他精致俊美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吓退了一部分被他脸吸引来的追求者。正合江却尘的意,他最烦的就是天天缠着他、影响他做实验的追求者。
左怀风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他道:“嗯。我会一直听你的话。”
看,江却尘舔了舔牙尖,左怀风就不一样,无论怎么骂他他都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好像有受辱癖似的。
越是这样,江却尘就越想不停地挑战他的底线,江却尘不信有人会这么无条件无底线地包容自己,如果有,那这个人肯定是想在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决定了对方的容忍度。江却尘很好奇,左怀风想在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左怀风看了他几眼,蓦然道:“我很喜欢痛苦。”
“因为痛苦会让我想起你。”
和江却尘伤害自己是为了折磨自己不一样,左怀风有时伤害自己更倾向于恋痛。
那是很早的时候了,左怀风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根据江却尘说的地址去找江却尘,满怀希望的、忐忑不安的、期待又紧张的,血液似乎都比平日里烫了不少。却在看见江却尘身边的隋行时凉了个彻底。
他愣愣地站在角落里看江却尘肆意指使隋行,忘了是从心脏的哪一处开始,陡然痛了一下,而后密密麻麻地延伸到各处,比他垂死的那一天都痛苦。
左怀风失魂落魄地回去了斗兽场,拜这个打击所赐,他近些日子第一次输得惨不忍睹。第二回合已经开始,他还在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给他下注的老板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他是不值钱的废物烂狗,是赔钱货,左怀风神情也有些恍惚了,恍惚间像是看见江却尘再次蹲在了他的面前。
左怀风颤了颤手指,他赴约迟了,今天打比赛也输了,没有给他赚到钱。
江却尘的幻影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他蹙起好看的眉头,半晌,左怀风才听清:“贱狗。”
出尔反尔的、来迟了的贱狗。
有那么一瞬间,即使是想象中的,左怀风也觉得有一股电流从尾骨噼里啪啦燃到脊髓,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像是打了兴奋剂般,突然翻身,将对手按在地上打。
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独属于江却尘的这种辱骂给他带来羞辱的同时又有几分难以启齿的爽感。
他奄奄一息的时候遇见江却尘——濒死的痛苦与江却尘一同到来的那一刻,似乎就奠定了这份独特的、暧昧的、扭曲的情感。
左怀风好像就是在生死交替的那一天成为了一个m,一个认定江却尘为主的m。
江却尘挑了一下眉:“左总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疼痛会让你想起我?”
左怀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江却尘坐在病床上,好整以暇地看了他半晌。
左怀风也安静地看着他,说实话,他从把江却尘从拍卖会救出来的时候就完全把自己对江却尘的特殊情感抛之脑后了,后来天天和想要自杀的江却尘斗智斗勇,更是无暇去顾及。他总在担忧江却尘,总在担惊受怕,总在提心吊胆。
这还是第一次回想起来这些往事。
“既然这样,”江却尘语气淡淡,“左总就说说,你都受过什么疼吧。”
“很多,”左怀风终于回过神,他随口道,“断胳膊断腿,流血掉肉。有被人打弄的,也有打人弄的。”
江却尘虚情假意地担心了他一下:“啊。这么疼。”
左怀风一边帮他收拾着病房里弄乱的东西,一边随口应道:“还行。”
左怀风正在思考一会儿怎么哄江却尘睡个觉,他得去处理一件事,突然听到一声锋利的破风声,无缝衔接一声清脆的“啪”!
一瞬间,大腿传来了一股火辣辣的痛感。险些打中大腿中间那物。
左怀风错愕抬头,江却尘正翘着二郎腿,白嫩的手中握着一条真皮的黑色腰带。
“疼吗?还是爽?”江却尘把真皮腰带折起来,用腰带的另一端挑起了左怀风的脸。
“我可不会让人变得那么血腥,这种疼痛才是我造成的。”
江却尘声音因为虚弱有些飘渺不定,带着些许沙哑,像是海妖般,蛊惑人心、谆谆善诱:“记住了吗?”
左怀风呼吸一瞬间粗重起来,他看着江却尘昳丽的脸,朝前走了一步:“江却尘,你要知道,我是爱着你的。”
我爱着你的,我是痴迷你的,你这样类似于勾引挑逗的动作,不该对我做,不该对一个喜欢着你的人做,不然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江却尘转了转手腕,那条皮带就贴到了左怀风的脸上,他轻轻拍了两下,笑盈盈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我允许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说别的事情了?”
左怀风滚了滚喉结,眼神微暗。
江却尘察觉到了,他略显冷意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嘴角扬起了一个锋利讥讽的弧度,微微启口:“贱狗。”
想象变为现实骤然在左怀风的耳边炸开惊天一雷,命运好像在耽误了十几年后,重新开始转动。左怀风的自制力好似都烟消云散了,他眼眶发红,猛地将江却尘按在了床上!
“你早该……这么喊我的。”——
作者有话说:又幸福了左哥
第28章 1-28
左怀风把他压在病床上, 却也只是按着他的肩膀,什么也不干。
江却尘直勾勾地、有恃无恐地看着左怀风眼睛。
江却尘从小就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但对别人的触碰感到的厌烦恶心远不及后来几乎成了ptsd的程度,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在别人触碰过自己后,他没有恶心感了。
至少这一刻,他不恶心左怀风的触碰。甚至, 他在享受左怀风的触碰。
他享受这种对峙的过程, 享受对方明明想对自己以上犯下却没有胆量只敢压抑的感觉。
或者说,他享受这种类似于驯服野兽的感觉。
江却尘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喜欢这种掌握一切的感觉, 这种感觉完全抵消了之前左怀风过于了解他给他带来的危机不安和挫败感。
所以他一动不动, 气定神闲地、稳操胜券地等着左怀风的下一步动作。
最终, 左怀风败下阵来,想要松开江却尘。
但江却尘却歪了歪头:“左怀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记住了吗——刚才被皮带抽得那一下,才是我给你的疼痛。
几乎是一瞬间,左怀风回想起了江却尘刚才的问题, 他眸光微动, 滚了滚喉结, 低声道:“知道了。”
江却尘轻笑了一声,从这一声可以听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左怀风垂眸看着他,江却尘在他身下,金色的、长长的卷发披散在床单上,像是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他的头发大多数比较枯燥,但左怀风注意到, 他头顶新长出来的那一小撮,已经是十分健康的色泽了。
江却尘用皮带拍了拍他的脸,不急不慢道:“知道就好。”
“现在,”江却尘的语气带了点命令的意味,“从我身上起来。”
左怀风十分听他的话,一瞬间就松开了对他的禁锢,站回了病床旁,拉回了安全范围。
江却尘慢悠悠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刚才被压到了床上,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有一小撮还冒了出来,像是枝头钻出一簇幼芽,一晃一晃的。他的腿从床沿耷拉下来,也一晃一晃的。
他从桌子上抽出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刚才被左怀风握过的手腕,十分嫌弃道:“下次没有我的命令再碰我,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左怀风反问道:“有你的命令就可以碰了吗?”
江却尘冷冷地看着他:“你配吗?”
左怀风从善如流:“我不配。”
江却尘:“……”
江却尘歪着头,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
病房里很安静,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中间产生弥漫,谈不上是暧昧,也谈不上是平静,更说不出来是不是敌意。
末了,江却尘幽幽地开口:“左怀风,我小看你了。”
左怀风微微低了低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可不是贱狗,贱狗应该是隋行那样的,”江却尘的语气里听不出来是在讽刺还是在干什么,“你是一只——”
他拉长的尾音也是毫无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什么。
“坏狗。”
江却尘一字一顿地开口,入耳的一瞬间,左怀风呼吸一滞。
啊,找到了。
江却尘笑了一声:“左总,你的爽点很奇怪啊。”
“喜欢别人骂你?”江却尘这次是说话有情绪了,听得出来他为发现了左怀风这个隐秘的弱点而愉悦,语调都带了点小尾巴的感觉。
左怀风沉默片刻,没说话,须臾,他问:“那谁是好狗?”
出乎意料地,把江却尘问住了。
他想了想,脑海中唯一浮现出来的身影居然是和隋行在那个垃圾场初遇的时候,不得不说,当时隋行虽然快死了,但是,答应效忠他的时候还是挺听话的。
所以,江却尘毫不犹豫地说:“隋行。”
左怀风的脸色明显变得很难看。
江却尘觉得这样说不妥,又补充了一下:“小时候的隋行。”
左怀风的脸色更难看了。
江却尘终于注意到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左怀风又跟他提意见了:“我不想当狗。能不能让我当狼,别的也可以。”
江却尘头一次听见还有这个意见的。之前他骂别人是狗,反应大一点的要么恼羞成怒地要弄死他,要么如痴如狂地为他倾倒,反应小一点的基本上就是又尴尬又难堪地远离他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讨价还价。
“为什么?”江却尘问。
左怀风看着他,给出的理由倒是很简单:“不想跟隋行一个品种。”
江却尘:“……”
让江却尘沉默的不是左怀风的理由,而是左怀风波澜不惊的、好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的语气,左怀风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把他当作是兽类的事实。
不对,从之前来看,左怀风还很享受。
很变态的一个人。江却尘想,他只在那个贫穷的星球见过这种人——出生于斗兽场的小孩。那些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赛中被摧毁了人格的小孩,大多会认为自己一只狗、一头狼、一头狮子之类的,他们在驯兽师日复一日的教导中认定了自己是个忠诚的兽类,然后才会拼命地为认定的主人赚钱,从小被灌输的观念会跟着他们一直到死亡。
这也是江却尘会去斗兽场找隋行的原因。
左怀风是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少爷,居然也有这种心理。
那种是心理疾病,左怀风这种估计就是特殊癖好了。
好像是叫——s,m吗?
江却尘看着左怀风,打了个哈欠:“随你。”
“反正你也不听话。”
左怀风问他:“我哪里不听话?”
江却尘本来有点想睡觉了,听见左怀风问他这个,陡然冷笑一声,也不睡觉了,开始细数他的罪状:“你刚来就踹坏了我的房门,我跳楼你要救,我不愿意来医院你逼着我来,让你滚你也不滚。”
明显积怨已久,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停顿的。
江却尘,非常记仇。
怪不得骂他是“坏狗”,估计早在心里把这些事翻来覆去地记仇无数遍,然后再思考怎么解决报复他了。
左怀风听他罗列自己的罪证,也不生气,眼里反倒是带了点纵容的笑意,他说:“对不起。”
江却尘伸手抽了他一皮带:“毫无诚意,你给我滚!”
“你睡着了我再滚。”左怀风说。
看。
刚说了,让他滚也不滚。
江却尘瞪了他一眼:“我自己不会睡觉吗?需要你看着我睡?”
左怀风道:“是我需要看着你睡。”
“坏狗,”江却尘看着他的眼睛,舔了舔牙尖,“左怀风我迟早弄死你。”
左怀风帮他整理了一下床铺,闻言,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我在做一只好狗了。”
“好狗不听话?”
“好狗要关心主人呀。”
江却尘被他气笑了,干脆钻进被窝里不理他,也不看他:“乱认什么主人,我不是你主人。”
左怀风坐在旁边看着床上被子鼓起的一大团:“你是。我认定你了。”
他顿了顿,又道:“江却尘,我认定你了。你不能抛弃我。”
仔细辨别的话,能听出来左怀风话语里的潜藏着的偏执与危险。
江却尘觉得左怀风是那种会蹬鼻子上脸的人,于是果断不再开口,对他实施冷暴力。
左怀风也不走,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和他僵持,僵持着僵持着,江却尘什么时候自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气鼓鼓的一团被子渐渐平静下来。
左怀风十分熟练地给他的被子拉开了一个小口,方便空气流通,助于他的呼吸。
微弱的夜光从打开的角落里透进去,照亮了江却尘平静睡颜的侧脸。
左怀风又待了一会儿,这才不急不慢地离开了病房。
……
次日,左怀风陪着江却尘做了一套详细的检查,确认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后,才开车带他回去了。
明明只是在医院里待了一夜,却感觉过了好几天。江却尘一点也不喜欢待在外面,还是他的卧室让他感觉更舒服。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下面还停着隋行的车。
隋行似乎知道他今天出院,于是早早地等在了他的楼下,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风格各一的男人,江却尘勾了勾唇角,突然知道隋行为什么突然跑来找他了。
他下了车,隋行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跟他一起的那几个男人也顺着他看去,看见江却尘的一瞬间,几个人眼里纷纷亮起惊艳的光。
江却尘感觉到别人的目光,有几分恶心,往刚下车的左怀风身后躲了一下。
左怀风一愣,不动声色地把他挡住了。
“小尘!”隋行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他决心只关注江却尘,完完全全把左怀风当空气。
江却尘看了他一眼:“怎么?”
“你之前说,”隋行认真道,“给你找够同样多的男人,你就可以原谅我……”
江却尘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那几个男人,看得出来隋行走心了,各种类型的都有,肌肉型男、美型男、偏可爱一点的、长相普通气质倒是挺出众的……
这几个凑一起完全没有撞型。
不过。
江却尘淡声道:“不要丑的,丑的碍眼,杀了。”
隋行:“……”
隋行一哽,刚想说这也不是丑的,便听见江却尘凉凉道:“这几个都太丑了。”
站在隋行身后的男人们纷纷脸色一变,他们收了隋行的钱说来服务他老婆,但也没说还要被侮辱啊!不过被这种美人侮辱的感觉还挺奇妙……而且对方那种长相,对比之下,他们确实长得丑。
不对,即便如此!也不能侮辱人啊!
一群人各有各的想法。
“普通的,我也不要,滚一边去,”江却尘看着隋行,淡声道,“那种长得美又没有我长得好看,还不要长得美的。”
“至于长得帅的,”江却尘顿了顿,扯了下嘴角,“和你类型相同,看着恶心。”
简而言之:丑1杀了,普1滚开,美1不要,帅1恶心。
左怀风精准总结:“无1生还。”
隋行:“……”
隋行身后的男人们:“……”
周遭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人率先说话。准确来说,不知道说什么。
尤其是隋行带来的那几个男人,更是有一种微妙的被诈骗的感觉,来之前说好的是参加攻斗游戏,而且争斗的对象还是一等一的美人,来到之后,美人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但是也没说这个攻斗游戏是大逃亡和极限求生啊。
“不过,”江却尘突然话锋一转,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左怀风,“左总这样的,我就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江却尘表面:丑1杀了,普1滚开,美1不要,帅1恶心。
江却尘心里:豆沙了!
左怀风:[墨镜]哥练就的这一身的武力值派上用场了
第29章 1-29
江却尘的尾音上翘, 笑起来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的爱意,只有祸水东引的恶意。他就这样看着左怀风,左怀风不知道是为了他的眼睛还是为了他的话语, 心头没忍住跳了一下。
隋行的脸色格外难看。
江却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几个我都不喜欢,你慢慢找吧。”
语毕,他绕过隋行, 慢悠悠地回家了。
徒留隋行一个人站在原地, 半晌,隋行惨然地笑了一声,听着格外凄凉。
他早就知道了, 江却尘压根不是想找什么乱七八糟的1, 只是想折辱他, 看他痛苦的样子。
但是隋行没有办法。
他只能照做。
他自己选的,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真奇怪,他明明是想和江却尘拉近距离,他现在却感觉和对方越来越远了,江却尘像是飘渺在海上的海妖, 看着触手可及, 但他追了那么久, 好像还是在原地踏步。
江却尘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他们的关系破了个大洞,他找不到缝合的办法,只能茫然地找各种线、用各种方法去织补。过往的放浪形骸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报应砸在他的身上。
江却尘不能不要他。
隋行咬了咬牙,他不会放开江却尘的。给助理打电话:“继续帮我找一些男人。”
助理顿了顿,委婉地提醒他:“隋总,这里又堆了一些公务,您看我去帮您找男人, 您先处理一下,行不行?”
隋总攥紧了手机,从江却尘离开,他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吃过一顿完整的饭,又频繁地和别人打架、受伤,精神时刻处于紧绷状态,身体早就到了强弩之末,他的眼中浮现了一些红血丝,道:“等我挽回江却尘,我就——”
他话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面朝下栽了过去。
……
隋行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梦里他并不是这个隋行,江却尘也不是这个江却尘,左怀风也不是这个左怀风,梦里没有白令,梦里只有他们两个。
梦里他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是,他只是一个孤儿,是一只被豢养在斗兽场的、用生命打斗给别人观赏的狗。
他在不停地受伤又治疗,治疗又受伤中一路跌宕地成长到了十三四岁,他的打斗能力在斗兽场里属实不够看,总是受伤,故而从来没有人给他押注,因为会赔得本都不剩。
隋行并不在意,他对出人头地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望,只要能混口饭吃,半吊子活着就可以了。
这么多年,他冷眼旁观了斗兽场的很多“狗”被抬出去的样子,死了的狗也不会得到安息,因为斗兽场的后面有一个巨大的抛尸地,脏得不行。
隋行心思活络,年纪轻轻就展露了日后成为商业巨鳄的天赋。抛尸场一般不会有人来,抛到这里的尸体很多都被打得血肉模糊骨头断裂,隋行之前偷听过一些人发家致富的脏路,知道有人是做器官买卖的。
活器官值钱,死的不值钱,但是,无论值不值钱,都有钱。
星际时代,总有生物的食物是人类。
有钱,就能吃饱饭。
隋行有次买通了看门人,跑出去观望了一圈。垃圾星之所以被称为垃圾星,就是因为这个星球什么垃圾都有,这种买卖同类的生意,自然也有人做。
由此,隋行开始偷抛尸地的尸体给那些人。
隋行也想过为什么斗兽场的人不干这种生意,后来想了想,斗兽场赚得盆满钵满,大概是看不上这些小钱的。赚的钱还没有出的力多,不值当。
十三岁那年,他照旧去后面的抛尸地,不过在那里遇见了改变自己一生的人。
他刚进去,发现里面有个长得格外漂亮的人,正在对着一具尸体说话。
不,不是尸体——是一个,只剩了一口气的人。
隋行偷听了很久,听见对方说要对方把打赢的奖金给他,等他出人头地,就带他离开这个星球。
隋行心神一动,他不做赔本买卖,稍稍一算就知道这是多划算的买卖。斗兽场打赢的钱并没有很多,斗兽场的人为了防止斗兽场的狗攒够赎金,赎金价格设得很高,报酬却少得可怜。隋行曾经算过,如果每天都至少赢三场的话,只需要50年,就可以攒够出去的钱了……真是个冷笑话。
所以,对方提的那个买卖真的很划算。
隋行唯利是图,眼睛一转,就有了办法。他记住很多关键词,其中有一个——这个金发蓝眸美得像神仙的人,叫江却尘。
等到江却尘离开后,隋行躲在暗处,看清了地上的那个人。
他认识地上的那个人,那个人叫左怀风,在斗兽场里属于很能打的那一类,但是他的求生欲很低,并不是很积极。
居然没死。
隋行沉吟了一下,开始衡量两人之间的差距,看看自己能不能和对方抵抗,得出来的结论是,不太能。
风险太大。
隋行觉得与其去左怀风那里冒险,不如去江却尘那里冒险。反正天很黑,江却尘也没有问左怀风的名字,自己先下手为强,冒领了这个身份。
都是狗,左怀风比他能打是真,但是他比左怀风能带来钱也是真。
江却尘说不定会选他。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江却尘并没有认出来他不是左怀风,还坦然接受了自己,看得出来江却尘有点嫌弃自己,不过没事,他和江却尘的条件差距确实有点大。
不过更让隋行开心的是,无论如何,他有主人了。
斗兽场里的“狗”是可以买的,有一部分能力很强的就会被有钱人买去,当成家养狗,成为那些人的死士。
隋行这种连押注都没人押的废狗,能被人赏识买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隋行也不屑于去给谁当家养狗,他也不懂为什么同类里有那么多人想要去给别人当狗,无非是从一个笼子跳到了另一个笼子里。
但是遇见江却尘之后,他明白了。
从此他在斗兽场里的每一次拼命、他在抛尸场里的每一次小心偷窃,最终都有了新的意义。
他的血汗变成金钱,又变成江却尘身上的珍珠、贝壳、手链,变成江却尘手里的书本、钢笔、面包,变成了江却尘为自己抹的药。
江却尘赋予了他的血汗新的意义。
隋行喜欢这些新的意义。
他要赚更多更多的钱,给江却尘买更多更多的好东西。
但是江却尘需要的金钱实在太多了,隋行一个人是完全提供不起来的,左怀风明显对江却尘不死心,知道他和江却尘有关系后,经常委托他帮忙把他赚的钱交给江却尘。
他交了。
但是并没有说是谁给的。
左怀风送到江却尘门口的带了署名的东西他也一并捎给江却尘了,当然,那个署名的纸条他肯定是扔了的。
行为不端也好,心术不正也罢,他抢到了手里的身份就是他的,要怪就怪左怀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江却尘,让自己有空子可钻。
左怀风就是这样蠢笨的人,生在这个星球,居然还幻想会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
个人凭个人的本事过活罢了,不争不抢的下场就是抛尸场。
隋行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作恶太多,所以上天派了江却尘来惩罚他。
江却尘这个人真的太凶了,总是骂他,又是还会打他,天天趾高气昂地抬着他尖瘦的小下巴,像只孔雀一样高傲地来回晃悠。
隋行一边对他低眉顺眼,一边又觉得他这样很可爱。
虽然总是骂人,但是嘴巴里也没多少脏话,更多的是一些阴阳怪气的恶语。
虽然打他,但是也不用多大的力道,目的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
虽然看不起他,但是其实是不止看不起他一人,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隋行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江却尘承诺的日子到来,江却尘带着一袋星币去了斗兽场。
那是第一次,有人在隋行身上押注。
偏偏,隋行对上的是毫无胜算的左怀风。
左怀风赢了。
隋行也赢了。
江却尘的那些星币变成了隋行的赎金,他带着隋行光明正大地从斗兽场正门出去,从此,所有人都知道——隋行并不是斗兽场里那些无人关心无人要的贱命狗。
那个时候,隋行就暗地发誓,他要一辈子都对江却尘好。
他要爱江却尘一辈子。
他最开始创业的时候,借了江却尘两百万星币,不出所料挨了江却尘一些漫不经心的数落,但是钱确实一分不少地给他了。
隋行没有辜负江却尘,从一开始的小公司越做越大,直到几乎垄断里维亚帝国的ai领域。
他再也不是斗兽场那条任人观赏嘲笑的狗,他站在光芒万丈的地方,曾经嫌他赔钱没有押过他的人会端着酒杯赔笑着谄媚,隋行没有表露出来异样。
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还是会低声下气地跟江却尘说话。
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主人是谁,他不会背叛江却尘。
直到——
高等生物研究院的那群人联合J老板,骗了他——
作者有话说:隋行其实就是对别人重拳出击,对江却尘窝窝囊囊的那种人[捂脸笑哭]但是他没想到江却尘不吃这套,江却尘看不起窝囊的人
第30章 1-30
隋行醒来后, 愣了很久,才分清楚现实和梦境。
梦境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像是真的发生过一般, 隋行眼前一阵光怪陆离,刚刚坐起身,又仰面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好像彻底垮了。
好像,从白令去家里挑衅江却尘到现在, 也只是过了不到两个月左右的事情。
他的助理发现他醒了, 连忙推门进来:“隋总。”
他的出现彻底让隋行分清了梦境和现实,隋行头疼欲裂,开口时声音像被蒸干了水汽的公鸭:“我晕过去了?多久了?”
“三天了。”助理把手里的病历递给他。
隋行简单看了一下, 很多专业术语他看不懂, 唯一能看懂的, 只有一个“郁结于心”。
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里面的心几乎要通过胸腔跳出来。
“江却尘——”他张开了嘴,想问江却尘的事情,但是最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反正无论问什么, 得到的都是失望心痛的答案。
不过助理好像一直在等他问江却尘的事情, 主动道:“夫人回去之后好像好了一些。他今天要报考, 说如果你醒来,可以去看他报考的事情。”
隋行本来还在走神,助理的话像是延迟了很久才进入脑海里,大脑迟缓地分辨了一下助理的话,眼中的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他不管不顾地翻身下床:“真的?他真的是这样说的?”
“是的,”助理欲言又止, “不过隋总您的身体。”
大悲大喜之下,隋行的精神状态实在称不上是多好,他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翻下去,收到阻拦,才发现是打点滴的管子,他想也不想地拔掉,一边念叨着:“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一边随意地穿着衣服。
助理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可能,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吧,隋氏要完蛋了,他也该另谋出路了。
……
隋行去江却尘家的时候还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过他的气色实在太差了,剃胡渣的时候因为手抖还划伤了下巴,就导致他像一个殓好的尸体。
隋行也不在意,仓促地往江却尘家里赶去,生怕迟一点,江却尘就反悔,就不再见他了。
不过还好,他赶上了。
江却尘家里不出意外地不止有江却尘,左怀风和白令也在。
开门的是白令,他看见隋行的样子,心颤了一下,有一种白日见鬼的惊悚感。
“小尘,我来了,我——”隋行也没管白令,气喘吁吁地就朝沙发上坐着的江却尘走去。
江却尘正在吃草莓,听见他的声音,把嘴里的草莓咽下去,随口道:“你来了?我已经报考完了。”
隋行想跟他说话,便问:“报考的哪里?离家近不近?需不需要我帮你——”
“A大。”江却尘打断了他的话。
A大,五百八左右的分数线,确实是个好学校,但是也是真的浪费江却尘的分。
隋行有些疑惑:“怎么是A大?”
是因为在A市吗?
江却尘不说话,只是把目光缓缓投向了站在角落里的白令。
隋行回过头,看见了白令,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僵硬了。
左怀风他比不过,白令他还比不过吗?
什么人都敢来跟他抢江却尘了?
隋行神情一恍惚,感觉又回到那个梦里,梦里他和江却尘只有彼此。
是啊,只要把江却尘身边这些讨厌的人全都清理了,就可以了。
白令看着隋行阴冷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江却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左怀风把江却尘从医院接回来后,就直接接手了江却尘的饮食起居,好几次白令按照寻常的饭点来给江却尘做饭,都正好碰见江却尘在吃饭。
江却尘瞧见了他,也只是说:“今天左怀风给我做饭了,你回去吧,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白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咽下话语,落寞地走回去。
他和隋行、左怀风,都不一样,隋行无论怎么样都是江却尘名义上的丈夫,而左怀风有钱有势,还是跟江却尘一起长大的竹马。
除了自己。
自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帮扶对于江却尘来说也只是无关紧要地洒洒水。
他是他们之中最无关紧要的那一个,也是最痴心妄想的那一个。在左怀风没出现之前,白令也曾痴心妄想自己或许对于江却尘而言也会有点用处,毕竟他比隋行,还是有优点的。他年轻、干净,还会做饭,还不会惹江却尘生气。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左怀风的出现被打碎了,他的这些优点,在左怀风面前一文不值。
江却尘和左怀风站在一起时的般配程度是他此生都难达到的程度,不止是容貌,更多的是家庭底蕴、眼界、气质等等。
即使心里知道或许现在体面地离开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但是每到饭点,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提着刚买的新鲜食材前往江却尘的家里。
然后再原封不动地提回来。
他早在预见了自己会被抛弃的未来,但是还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白令又看了眼江却尘,起身离开了。
说是离开,其实白令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和家里人断了关系,算是自由了。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他的原生家庭是绝对称不上一个家的。
后来他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次通过“恋爱”组成一个家,还是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得到的,当然现在这个也不算数了。
白令仔细回想了在他长达近二十年的前半生里,唯一能称之为“家”的感觉的,似乎只有给江却尘做饭的那段日子。
他喜欢江却尘,喜欢那样的烟火气,更喜欢自己做的饭得到江却尘的认可。
他坐在江却尘对面看江却尘吃饭的时候,会感觉空落落的心头像是被阳光下的晒过的棉花一点一点地、严丝合缝地填满,很温暖很柔软的感觉。
好像,那就是家的感觉了。
对于他来讲,人生中有过这种日子和体验,就够了。
……
隋行回了公司,他这段时间很少关注公司的事务了,公司的股票直线下滑,助理见他来,还以为他好了,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一个晴天霹雳,隋行把一个文件夹丢到他怀里,淡声道:“把这些事情捅出去,让财务那个实习生来担责。”
助理打开一看,瞳孔一缩,他忍不住劝道:“隋总,就算是为了解决白令,也不能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啊,隋氏也会受影响的!”
奈何隋行已经剑走偏锋,听不进去劝告了,他冷笑一声,道:“赔上整个隋氏又怎么了?”
他什么也不要了,他就要江却尘!
他不要这些荣华富贵,他要江却尘!他做梦都想回到和江却尘只有彼此相依为命的时候。
没有江却尘的荣华富贵,他一分也不想享受。
“三天之内,”隋行冷静了一下,道,“解决这件事。然后,辞职吧。”
隋行的商业头脑一直很清楚,所以他知道这次的举动会有什么后果。
他也知道,在公司垮之前,这个助理离开,前程会更好。
助理怔怔地看了他很久,许久,他才拿过手里的文件夹,应下了:“知道了。”
……
白令入狱那天,下了点淅淅沥沥的小雨,大概是猜到了自己要被抓,所以他提前去了趟江却尘家。
江却尘好像知道他要来,听到门铃就开门了。他没让白令进门,自己靠在门槛上,就这样站在门口和白令讲话。
“好可惜,”率先开口的是江却尘,他一笑,惋惜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残忍,“其实你做饭还挺好吃的。”
白令什么都知道了,他想起来江却尘之前再三给他说过的:“我是要报复你。”他其实从来没有相信过江却尘会喜欢自己,他一直以为的都是,江却尘接近自己是为了报复隋行、刺激隋行。
但现实比他想象中的还残忍。
江却尘从来没有撒过谎,江却尘也很讨厌他,江却尘不仅在报复隋行,也在报复他。
所有人都是他的报复对象,所有人都是他的复仇工具。
“以后想怎么办?”江却尘问白令。
他这一坐牢,基本上学业是废了,兜兜转转,他又变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大学生。那些繁华好像都只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白令垂了垂眸:“服完刑,再说吧。”
“隋行呢,”江却尘几乎算是明示了,“你手里有不少他的把柄吧,假账之类的。”
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想干什么坏事想对谁使坏,都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只是总有人会不信邪,会觉得自己是江却尘生命中的特例。
自然而然的,这种人的下场都很惨。
白令也是其中之一,他抿了下唇,微微一点头:“我知道了。”
江却尘翘了翘嘴唇,转身就要回屋:“那你走吧。自首说不定减刑哦。”
“江却尘。”白令见他要离开,连忙喊住了他。
江却尘脚步一顿,虽然背对着他,但声音格外冷静,带着年长者的波澜不惊和可靠:“这个时候,就没必要说一下告白的话了吧。”
被精准踩中了心思的白令一愣。
“与其像m一样说你爱我,不如反思一下,自己是怎么把自己害到这个程度的。”江却尘侧身斜睨了他一眼,他的眼珠向下向眼角移动了一下,头发扬起又落下。
最后整个人都被关上的门挡住,再也看不见。
身后传来警车的鸣笛声,像是在宣告白令的人生从这一刻,彻底完了。
白令攥了攥手,还是轻声道:“我很喜欢你,江却尘。”
真的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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