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沉睡的魔咒(25)
常明爱:“你还是把山炸了!”
口是心非, 说了那么多,狗教主!
听到她气急败坏的话,那张嘴笑得更畅快了。
但很快, 孤零零的人皮残片几下就被海水剐成碎渣,嘴唇碎了, 笑声就消失了。
她的船作为打通歌声的枢纽, 也被加了咒文,在风雨中停在原地, 还算稳定。
但小山都烧崩了, 还什么咒不咒,常明爱懒得管教主又抽什么疯, 就要返回, 却先见另一艘渔船惊心动魄地飘过来。
常明爱颇为警惕, 第一反应是加速回去,不要碰上, 但见船上没人, 她就猜到可能是船上的人被歌声催眠了。
她在梦中沉睡一年,虽然失去人皮的保护, 听到歌声还是犯困了,但脱离也快, 她有经验, 就像抗药性。
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歌声的。
所以不是黑山羊, 也不是习瑞或者谢潭。
小船到跟前, 被常明爱一把拦住,果然是失联的薛鸿,但只有他一个人, 没看到陆今朝。
还有谢潭。
常明爱望着乱象,担心他们的情况,但看到火烧完山,又烧向梦中的小镇,当机立断,绑着另一艘船,就加速返回。
那个假桃花源,烧也就烧了,本来就是女郎不忍心下的自我赎罪,希望能给一个慰藉,但重点是,现在全镇的人都在沉睡!
沉睡还有醒来的机会,但梦中世界都没了,他们是就此醒来,还是……永远醒不过来?
那个鬼地方可不止沉睡会去,死亡同样会去,就像大小姐一语中的,在这里,死亡和沉睡是孪生!
好几个都睡着呢!常明爱咬牙,她的镜子无法通讯习瑞,因为他们互不知道,相当于“没有好友”,只能轰炸教主,让这位权限最高的,给他的另一位教徒发指令。
习瑞没出来,肯定是在梦中世界发现了小山的真面目,想得到更多情报,他也有出来的办法,只要提醒他一句,他就能反应过来。
远远的,她听到赞美太阳的那首歌,被重重叠叠地唱着,不知从前方还是后方来。
像庆祝崩坏的山与海,听得她毛骨悚然。
习瑞走在欢乐的庆典里,到处是飘洒的鲜花、骷髅灯、美食水果、繁复的海浪花纹、满载鱼虾的丰收渔船、载歌载舞的居民、笑容洋溢的脸。
同时,眼睛聚成的肉山崩裂,火一路烧来。
这里就是那口即将被点燃的柴火锅,大家可以和丰收渔船一起变成美味的烤海鲜!
他随身携带的镜子,收到教中指令,提醒他小镇全体陷入沉睡,尽快醒来,撤离。
他脸色一沉,回收到,暂时顾不上哪个疯子把山炸了,立刻奔回旅馆。
他得带走自己人。
但等他到楼下,孙恩泽已经在等他了。
“社长……”孙恩泽缩在被盛装打扮的骷髅骨架后,以免被拉去跳舞,看他如见半个亲人。
习瑞拍拍他的肩膀,问其他人在哪,就见孙恩泽往他身后看。
雀斑女生带着薛鸿走来,还被欢庆的居民们泼了水,她笑着躲过,来到他们面前,对习瑞点点头,就告诉他们最可能离开的地方。
“我从旅馆夫妻那里得知,掌控小镇的那伙人,留过一道‘小门’,算是防靡音女郎的后手,那里是最薄弱的地方,你有出去的手段吧,在那里用最保险,能把门通开,火要烧过来了,快走。”
习瑞感激地把路上被塞的骷髅糖果给她,长吁短叹:“谢谢、谢谢!还是好人多,和我们同行的其他人,你知道在哪吗?”
薛鸿脸色仍然难看,他这一路受太多惊吓,先是小山聚拢,被抓进棺材,再是两次被闹鬼的摄像机吓,睁眼又是小镇,见过没见过的,却都在火海前狂欢……
他还是靠多年得职业生涯暂且稳住了,先说:“今朝和谢潭在山上……他们应该没睡着。”
雀斑女生:“我有看到一个长卷发的女生,但她进来没一会,自己就出去了,她之前应该入过梦吧?有办法脱离。至于另一个女生……就是那个冷冰冰的,她从头到尾没有进来过。”
常明爱能离开倒是可能,就和她说的一样,但大小姐?
她是用什么办法,隔绝歌声,所以没有沉睡?
但孙恩泽说:“可……可她睡着了,在我们之前,棺材铺里。”
雀斑女生摇头,确定地说:“她没有进来。”
孙恩泽想起夏无尽曾经上门质问她,怀疑她夹带私人恩怨,而且他记得,就是这个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女生,一人完成三杀。
但分身没有入梦,他躲在旅馆房间里无知无觉,也是她第一时间提醒他尽快离开,他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嘴唇嗫嚅半天,到底什么都没说。
习瑞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本就有的怀疑更深了,但面上还是热情答谢:“那我们快走吧——你怎么不走?”
孙恩泽都跟上了,闻言,立刻看去,习瑞心里又是一顿。
孙恩泽显然是被她叫下来的,薛鸿也是她找到的,可他们和她没有什么交集,帮他们找蓝发女生也没有找到……而且看这个反应,蓝发女生失踪,就是他们自己人干的。
习瑞原本以为她帮忙,是想他通开逃生的小门,被迫沉睡的人可以一起离开。
但她好像……不准备离开。
小孙的确关心她,但也对她发怵,说明帮助是真的,但危险也是真的,那她是为了什么?
习瑞灵光一闪,还是因为谁?
他就这么问了:“太感谢了,但为什么帮我们呢?我们好像也帮不上你什么,多不好意思。”
雀斑女生笑着说:“你是特意来救他们的吧?你们感情真好,不用谢我什么……你们的朋友已经帮过我了,该感谢的人是我。”
而反应过来什么的薛鸿,抢过花车领队维持秩序的大喇叭,向四周大喊这里有危险,将被烧毁,让想离开的人跟他们走。
人们听到了他的喊声,看他一眼,像又看一个居民做了精心准备的表演,友善地笑起来,继续唱歌跳舞,还向他泼水,唱诵祝福。
但这不是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吗?
薛鸿还要用喇叭喊什么,喇叭就被拿走了,一个小伙子塞给他一把水枪,揽着他的肩膀,教他怎么唱,怕他不好学,还特意选最简单的重复唱段,和所有人一起喊唱:
“赞美太阳——赞美太阳——!”
蓝发女生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扑到雀斑女生身上,把自己的骷髅发夹别在她的头发上,撒娇道:“你跑到哪去了,把我们都丢下了,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然后玩笑地困住她的手,紧随其后的两个男生就哈哈笑着冲她泼水。
雀斑女生连连求饶,笑道:“马上马上,我送几个朋友出去!饶命!”
这回,孙恩泽主动问:“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你还没……”死吧?
雀斑女生明媚道:“亲朋好友都在这里,我们还要庆祝泼水节呢!”
孙恩泽一愣。
“替我向他问好——”她被朋友们拉走,挥着手喊道,也加入庆典中。
习瑞迅速带他们离开,薛鸿回望一眼热闹的节日,席卷而来的火如同浪潮,照亮整片天,还有他们幸福的面孔。
他们很快在雀斑女生说的地方,找到藏在船板下的门,习瑞一道符咒,他们就醒来了。
孙恩泽一醒,就发现自己在房车上,匆忙起身,差点摔下去,被另一个人一把捞住。
他慌忙抬头,就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虽然也挺长时间了,但他还是难适应,说着“谢谢谢谢”忙坐稳了,又小声问:“你背我下来的吗……夏姐?”
夏无尽居然也在车里,而且是醒着的,点头:“我先出来了。”
她亮出手机,群里有人说话:“我们去接习瑞,然后先走,小爱在等今朝和谢潭,他们坐鸿叔的车。”
“他们没事吗?”孙恩泽松口气,“那就好……”
夏无尽没说话,只让二号照顾一号,群里,谢潭没说话倒是正常,但陆今朝也没说话……她隐隐觉得他们那边可能有大麻烦。
但他们也帮不上忙,先摆脱危险,不让他们担心,已经是最好的帮助了。
于是她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就前往习瑞发的位置。
海边,两艘船一起靠岸。
常明爱看到群里夏无尽的话,安心了一点,大小姐醒了,大家应该都要醒了。
果然,她看到薛鸿好像动了动,就跳到另一艘船上摇他。
刚碰到他的肩膀,薛鸿就开口道:“我就说英雄少年,你这小朋友不错,做了我想做的事……”
常明爱一悚,这不是薛鸿的声音,而且他也没有张开眼睛。
他只有嘴在动。
神经教主终于想起被扔在海上的教徒。
常明爱冷静了,没错,他寄生在靡音女郎的嘴唇,女郎已死,但沉睡的人们成为女郎的喉舌,他就能顺便都感染了,蓝发女生的嘴唇就是这么被他夺走的。
但时间也不多了,火烧尽梦中世界,也会烧灭那些歌声,那时候……女郎就能真正“死”去,就没他可寄生的。
常明爱就注意到教主的说辞,什么叫“做了我想做的事”……山不是他炸的?
谢潭。
常明爱瞬间想到他。
那个黑山羊族人不可能炸自家的产业,陆今朝不用考虑,只能是谢潭。
他不是为了解咒,原来是为了炸山吗!这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教主也知道自己待不久,所以只是给自家小教徒一个忠告:“值得一个英雄冢,回去多给他烧点纸,别让他在下面缺钱花,你呢,就快走吧,另一个消息我带到了,可别说我这个教主不管你们……”
“你什么意思?”常明爱冷声打断他。
“他拿自己当炮仗,在炸药库点汽油,你还想收个全尸吗?”教主笑道,“太阳神在上,给太阳殉葬也是荣光,你就当神明收他走了吧,小心引火上身,再被乱跑的狗咬了。”
常明爱追问,教主却已经溜走了,薛鸿转醒,常明爱就噤声了。
她冷静地拜托薛鸿去开车回来,她则留下接人。
薛鸿还是看出她隐隐的焦虑,但什么也没说,动作迅速地去取车了。
他们还不能走,谢潭和陆今朝还没有回来。
常明爱也是有意支走薛鸿,因为她察觉到有另一艘船在靠近,但……不是他们。
狗教主最后是提醒她,那个黑山羊来了。
她警惕地看着那艘船越来越清晰,船上却没有人,但黑山羊不可能被歌声所困,她立刻侧身躲避,有一瞬间,她的眼睛里出现两根针一样的东西,轻轻一转,袭来的拳风就一滞。
等恢复了掌控,苏禾后翻到她身后的岸上,看着她若有所思:“哦……你才是第二个教团的人。”
他没管她,转身就跑,让十分警惕的常明爱一愣:“你不杀我?”
苏禾故意用神明讽刺教徒:“太阳神发怒,要拉所有人下地狱陪祂喝海洋污水,已经困死两个了,我留着给神明大人加餐吗?”
而且这个丫头的能力看着怪麻烦,费那个劲,反正山都炸了,他头也不回就跑了。
只留常明爱被他们说得脸色发白。
她回头,浪推上岸,卷着尸花,冲刷她的船,像铺了一条引魂的路。
第62章 沉睡的魔咒(26)
那些尸花原本长在海底的尸体上, 但和生命一样太脆弱了,稍微有一点风浪,就全部吹落了, 没能和小山一同聚拢。
现在都被浪推上来,翻涌着, 飘着, 更不知道去往何方。
但常明爱真看出了花瓣的飘向,正往她这边来, 像在水上开道, 为了迎接什么。
一口黑檀木棺材就这么穿过狂风暴雨,缓缓飘来。
是他们!常明爱连忙去接, 谢潭被陆今朝揽在怀里, 已经昏迷, 脸色煞白,但还有呼吸, 似乎是在发烧。
她的心落回一些:“吓死我了, 你们两个……我还真以为什么太阳神把你们的命留在那了!”
“太阳神不同意。”陆今朝背起谢潭就往岸上走,因为没有笑, 张扬的五官就显得有点冷,“走吧, 小爱。”
常明爱诧异, 如果她没感觉错……难得见他有点生气。
她迅速跟上,又瞄了他几眼, 再看向有些狼狈的谢潭, 心里隐约猜到什么。
薛鸿已经把车到开到沙滩边,正在按喇叭。
常明爱自觉上副驾驶,陆今朝把谢潭放进后座, 坐到他旁边,让谢潭能舒服地靠着他。
车辆迅速沿着海岸线找到路,往上开,但薛鸿皱眉问:“这条路能出去吗?”
虽然是他们进入小镇的方向,但可是一路颠簸下来的,他当时都没能看清周围的状况,就到小镇了,像一条通往异世界的隧道。
“没问题,他们已经出去了。”常明爱帮忙看群消息,习瑞告诉他们就从这里走。
她了然,习瑞没有离开梦中世界,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
黑山羊把小镇从地图上抹去,肯定用了什么咒法或仪式,他们刚到小镇时,习瑞就找过,但一无所获,那说明咒法设在梦中的小镇,他逐一拆解再消化,用了不少时间。
怒海波涛被甩在身后,小镇却还是像一片坟墓一样寂静,常明爱意识到什么,问:“小镇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醒过来吗?”
薛鸿神色复杂:“……是。”
常明爱透过车窗向后看,火光已经烧上了遥远的海对岸,完全变成黑色,像天空裂开一片混沌的深渊。
无数鬼影在深渊里疯狂动作,不知是被烧得痛苦挣扎,惊声尖叫,还是在热情跳舞,唱着圣歌。
宛如地狱图景。
然而在地狱里,能说魔鬼是不快乐的吗?
她有些晃神,似乎还能听到风中那些遥远的声音,像另一个世界的呼唤,所有人迟早要到的地方,等待着他们归来的那一天。
这是被折磨了几十年的小镇居民们的共同选择。
解脱的,哪里只有靡音女郎呢?
直到轿车加速冲出群林,离开小镇,颠簸地回到海岸公路,开出一段距离,常明爱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心率高到应和了怒海声。
就像带出一点海的余韵。
再看这群吊死鬼一样的翠阴树林,常明爱居然有点亲切。
她呼吸一口泥土香的新鲜空气,小镇外也在下雨,心慢慢平稳下来。
她往后看,轻声问:“谢潭还好吗?”
薛鸿也看一眼后视镜,见两个小孩依偎在一起,声音也放轻了:“先去附近的景区吧。”
正是假期,景区的旅馆、民宿肯定都爆满了,但他们也需要缓一缓,暂时调整一下,就约在波光粼粼景区。
常明爱也靠窗户睡着了,薛鸿调高空调,安安静静,专注开车。
后座的小空间里,陆今朝将谢潭半抱在怀里,让他枕着他的肩膀。
他的指尖揉按着谢潭的太阳穴,为他缓解头疼。
谢潭的睫毛动了动,但没有睁开眼。
车冲出小镇的时候,他就被颠醒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能闻到的味道,充斥在密闭空间里。
明明信息素已经随抑制剂的注射减少分泌,但他觉得,在狭小的轿车里,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感受着另一个人的身体、气息,感受着揉按他太阳穴的力度,感受着右手被另一只手覆着,虚虚地十指紧扣。
他们……太近了。
好像那场火太大,把他们两个人融化成一个人,难分彼此。
这怎么醒。
他觉得自己刚退一点的烧,又要起来了。
他一动不敢动,静静地感受一会,陆今朝也没怎么动,可能也睡着了。
那……还好,幸好没被发现。他这么安慰自己,只能放任如此,继续装睡。
陆今朝根本没有闭上眼睛。
他看着后视镜里靠在他身上的谢潭轻颤眼睫,嘴唇微微勾起,什么也没说。
景区灯火通明,今天是艺术港湾的泼水节,是要通宵欢庆的,到处都是节日装扮。
常明爱被电话叫醒,迷迷糊糊答应几声,报给薛鸿一个新地址。
“大小姐家在这里有一栋别墅。”常明爱日常感叹,“感谢大小姐。”
他们到海景别墅的时候,另一车人已经购物回来了,正在和行李一起往里搬,一行人终于汇合,谢潭也就自然而然醒过来了。
但他还是看着病恹恹的,被风一吹,没忍住咳嗽几声,夏无尽看他脸色,皱眉:“先去医院吧。”
剩下几个人也凑过来,谢潭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还没散……随后他就反应过来,他们就是沾到也闻不到。
他正要拒绝,就听陆今朝先说:“不用。”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理所当然,所有人的视线又看向陆今朝。
这不是最该担心的人吗?
但就是因为最担心的人都这么说了,大家反而放下心,那看来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常明爱和习瑞挤眉弄眼,习瑞挡住嘴,小声道:“好家属的发言。”
常明爱如遇知音,也挡住嘴:“你也觉得!”
谢潭:“……”
就这么点人,还就在眼前说,悄悄话什么呢?
他推了推想背他上楼的陆今朝:“你去帮他们搬行李吧,我缓缓。”
陆今朝观察他的神色,又摸摸他的额头,才笑着应下:“那你歇一会,我搬完再下来接你。”
他们几个就都进去了,夏无尽走前还特意嘱咐一句:“还是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叫私人医生上门。”
谢潭一愣,夏无尽已经走了,他垂眼,大小姐也没那么直,她看出他不想去医院了。
常明爱负责整理房车,给他拿了一瓶水,在他接过的时候,无意看到他袖子下滑时,手臂上的针孔,顿了一下。
这是刚打不久的。
生病……?
她暂时压下推测,看他抿了一口水,叹气:“他很担心你。”
她还记得陆今朝上岸时的表情,那实在少见。
谢潭轻声说:“我知道。”
他不自觉想起陆今朝找到他时的情况。
到处是火焰、融化的腐肉、乱动的巨大眼睛、难闻的味道。
陆今朝奔向他,就像在晴空沙滩上奔向他一样。
他们头靠着头,这样的距离下,就无法躲避了。
然而谢潭没有等到任何试探或者质问,陆今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你想毁了这里吗?”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很平稳,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了一点神性。
不然呢?谢潭心说,不管他原本怎么想的,事已至此,他不用看漫画都知道,这一切都太像他做的了。
而且也没什么问题,这是长发主人想做的,那就是现在的他想做的事。
他不在意火,但信息素在灼烧他,他强撑着,反问:“你要阻止我吗?”
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吐出的言语像灵魂探出的触角,轻轻地相碰,像一个试探。
谢潭却看到陆今朝笑了。
陆今朝说:“不,我听到了。”
又一阵狂风袭来,像雪崩前最后一片雪花,整座小山骤然分崩离析,眼睛们失去桎梏,谢潭却发现,它们不但不逃,反而像一群饿狼扑向他,兴奋地疯狂眨动。
他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当时它们死死盯着他,不是在骂他这个引起山火的罪魁祸首,而是被他满溢的信息素吸引……俗称上头了。
被铺天盖地的眼睛包围,谢潭头更晕了,想吐,但他只来得及看一秒,就被陆今朝扶着后脑勺,轻轻按进怀里,视野就黑下来。
感官移到别的地方,只有陆今朝温热的怀抱,却好像比满山的火都烫人,他轻轻抖了一下。
陆今朝也钻进棺材里,低声说:“抱紧我。”
谢潭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觉得抱着他很舒服,眼前人的体温能压下不属于他的仇恨,填上他的空茫,不至于让他彷徨,甚至从难以启齿的生理角度讲……能抚慰他身体里被点燃的火。
于是他听话地伸出双手,抱紧陆今朝的脖颈。
陆今朝身上的味道总是变,因为他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沐浴露和洗衣粉,今天可能是清新的柠檬味,明天就是有点发甜的莓果味,有时候就是偏冷淡的草木香……但现在,他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那难闻的味道被他灼热的体温蒸腾着,将他里外都浸透了,居然让谢潭有种……满足感。
他缓了一会,微微抬头,鼻梁压在陆今朝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就看见满山的眼睛已经恐惧地四散奔逃。
但沉寂下来的长发没有放过它们,突然出动,每一根头发都像利箭,贯穿每只想跑的猎物。
火就顺着长发烧上去,在空中连成一座火山。
而载着两人的棺材,平稳地穿过其中,谢潭安静地看着,忽然有一个荒谬的想法。
好像他们不是撞破古老家族在偏僻小镇的邪恶阴谋,而是他们共乘一艘小船,远离大部队,偶遇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碰到一场只属于他们的烟花。
他们就在烟花中穿行。
陆今朝的手伸进他的口袋,惹得谢潭一颤,更加环紧了陆今朝的脖子。
陆今朝很快就顺出他随身携带的抑制剂,安抚地拍了拍他,问:“是这个吗?”
谢潭埋在他怀里久久不言语,陆今朝就耐心地等,还帮他揉后颈的腺体,似乎想缓解他的难受……却让谢潭抖得更厉害了。
他松开一只手,无力地抓住陆今朝线条分明的手臂……根本扯不动,却似乎让陆今朝更会错意,又用力几分。
但这人的动作又很慢,像要揉烂一颗小番茄,看看会不会蹭破果皮,流出汁水。
谢潭用尽仅剩的意志力和力气,咬着牙,才没叫出声。
他其实更想一口咬上陆今朝的脖子。
但他忍住了:“嗯……是。”
陆今朝就无辜地放下手,嘴边却笑了一下。
他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让谢潭斜靠着,抓起谢潭的手臂,稳稳地将抑制剂推进他的身体。
然后在狂风暴雨中,轻轻拍着他,说:“睡吧,醒了我们就到岸了。”
常明爱看谢潭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没有忍住:“做到这种地步……到底为了什么啊?”
不解,又像叹息,还有身为朋友的担忧。
她不觉得教主和黑山羊故意吓她,那就是事实上,就是有那么危险,他迎上死亡,却毫不在乎一样。
谢潭没有回答,常明爱也觉得他不会回答,不再打扰他休息,继续去收拾东西。
一时间静悄悄的。
长发团在他口袋里,被烧没了三分之二,剩下安安分分缩着。
谢潭摸着发间还有些发烫的符咒,轻声说:“为一个人复仇……”
常明爱一愣,回过头,就见他安静地看着车外正满脸笑容跑向他的人,是搬完东西、来接他上楼的陆今朝。
“还一个人的恩。”他缓缓地说完。
第63章 沉睡的魔咒(27)
常明爱就没听过谢潭大声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 明明说得很清晰,但总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落不到人间似的。
所以情绪就很淡, 他本就话少,虽然有时候的话让人听不明白, 但如果懂了, 仔细回想,就没有废话。
日常里, 他只做最简单的回答, 偶尔有些恶趣味,他会说一两句冷幽默, 或者露出一些随便的恶意, 比如他对朱锋亮最后的那句回答。
但她以为, 也不是针对朱锋亮,就像他的回答本身, 想说就说了……想杀就杀了, 没有理由。
他心都是空的,说话嫌费力气, 什么都不在意,对世界、对这些人都觉得厌烦, 好像他活一场, 只是旁观。
但她现在惊觉,不是这样的。
他平淡的一双眼、说出的那些话后, 并不是什么都不存在。
而且可能一点也不平淡, 只是全压在深深的渊薮里,留给自己品尝。
他把悬崖围开,禁止通行, 外人只能看到山崖上的死寂,好像风也没有,于是起了一点本能的悚然,却也不知道到底多深,反倒像个保护了。
而现在,他引她往前走一步,让她看了一眼这深渊。
她不敢说她看清了,但只一眼,就叫她心惊。
因为她虽然不知道多深,渊底又有什么,但她刚逃出小镇,已经知道了,深渊里飘出的一点阴风,就能点燃一座小山,起一场地狱般的风暴。
谢潭先站了起来,以免陆今朝要背他或者抱他上楼,他已经缓了许多,能自理了。
临下车前,他对常明爱笑了一下,很浅的,转瞬即逝。
他什么都没说,但似乎又像一个轻轻的“嘘”。
常明爱一悚。
陆今朝不放心,他用担忧的眼神与谢潭拉扯片刻,在谢潭默默转回去后,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挽着他的胳膊走,另一只手帮常明爱提东西,让她先进去。
别墅的房间很多,他们经历两天三夜的惊心动魄,急需一场安稳的休息,也就不客套了,自己选了房间,倒头就睡。
谢潭进门,无言看着跟进来的陆今朝,常明爱上楼就提着自己的行李溜了。
陆今朝替他忙活起来,收拾房间,铺干净的床单被罩,谢潭制止无果,也掰不过他,就在旁边烧热水,又洗果盘里的水果。
今晚是热闹的泼水节,很多店铺和摊位也跟着通宵,跟着大赚一笔。
大小姐大手一挥,最新鲜的美食水果就送到别墅,只是他们没撑住,垫一两口就睡了。
等到陆今朝轻松地干完活,转头就得到谢潭的投喂,他笑眯眯地咬下牙签上的葡萄:“甜的,好吃。”
谢潭看他傻笑那个样,嘴角也微不可察地上扬一点。
看着确实挺甜的。
“还不回去休息?”
陆今朝的表情耸下来,一双眼睛比洗干净的葡萄还水灵灵的:“我怕你后半夜发烧,我还是留在这里……”
“上次你不是见过了吗?睡一觉就好了。”谢潭坐在床边,懒得看他,把葡萄塞给他,“睡不着就回去数葡萄。”
陆今朝抱着葡萄,就在谢潭面前蹲下身,有点委委屈屈的。
他握着谢潭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手瑟缩一下,但没有挣脱,于是陆今朝看着他,轻声说:“可是你比上次恢复得慢。”
他上次守了谢潭一整晚,记得他体温慢慢降下来的时间进程。
虽然很难察觉,但以他不会差分毫的记忆,这次的起效时间、发挥药效的时间,都有点变慢了。
谢潭面不改色:“瞎操心……虽然上次也不怎么样,但这次环境更差,又是雨又是火,这么快降下来,已经是药剂超常发挥,我没有那么脆弱,也没有那么金刚不坏。”
这话当然是哄人的。
他其实觉得两次差不多,但他知道陆今朝很可能是对的,因为和他最初用抑制剂比……确实慢了非常多。
也根本不是一个浓度。
没办法,谢潭原本生活的世界里,天生分化的人太少了。
因为过早分泌信息素(虽然是不完全的状态),他们本就在成长过程中,比其他正常分化的人更容易信息素失控,免疫力更低,精神状态更不稳定。
但在医院和家庭的正确引导、调理下,随着年龄增长,就会慢慢稳定,甚至比其他正常分化的人更早适应信息素。
因为他们本就比他人更早“暴露”在外。
他们用的药都更加温和,以缓解信息素失控时的疼痛和混乱为主,不能完全抑制信息素的分泌。
毕竟市面上的抑制药品,对儿童和未发育完全的少年药效太凶猛,完全不适合。
而且,他们虽然生来就分化完全,性别确定,但信息素却是不完全状态,也会随着长大变化。
到其他人正常分化的时间,也就是中学左右,先天分化者的信息素在生理繁殖层面的“吸引力”才会慢慢完全。
否则他们简直是恋童癖的天选猎物。
谢潭也是同样,但他的情况更特殊。
温和的小孩药满足不了谢潭的需求,那无法遮挡信息素。
什么猎物不猎物……他是怪物。
所以七岁后,他就用各种抑制信息素的药品。
经年累月,他的抗药性已经很强了,哪怕加三四倍的剂量,效果也没有最初用半份剂量时好。
他穿越前最后一次去医院,拿着报告,还在想,再这么下去,抑制剂迟早对他失效。
但他当时也没当回事,也没准备解决,因为他不觉得他能活过失效前。
如他所想,在他一个人的毕业典礼那天,他成功猝死。
但他没想到还能死一半的。
穿越到恐怖漫画的世界,虽然人类都闻不到,他不用时时刻刻用抑制产品,但同样的,每月的发情期还是不可避免。
还有他早就没有什么波澜的情绪,因为另一人的怨恨,也有了再次激烈的时候,也会使他的信息素失控,虽然比不上发情期,但也足够麻烦了。
于是抑制剂失效这个问题,再次摆到他的面前。
原本带了一连还能撑个半年一年,但以他现在定下的人设路数,和漫画主线的纠缠程度……他觉得自己的存货岌岌可危。
得想办法。
7号猫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咬着床单玩,自己玩累了,就在软软的地毯上一盘,盯着他们俩贴贴,似乎也想加入。
谢潭瞥一眼小豹子,有了一点思路。
和他的钥匙、手机一样,抑制剂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完全属于他的空白。
也是他很重要的一张牌。
也许……可以用契诃夫之枪?
如果可以把抑制剂和漫画世界本土的一样东西绑定在一起,不仅可以解决他的抑制剂供应问题,还能把他的“病”和主线深深勾连。
所以暂时也不着急,既然可以是他最重要的一张牌,当然不能过早地随便使用。
他需要等到另一个能与之匹配的重要元素。
他越想越远,直到陆今朝歪了歪头,他回过神。
他们现在的姿势,谢潭得低头看他,这个上位者的掌控视角下,某人会说话的眼睛就更犯规了。
刚才还漫不经心,将自己的“病”计划进去的人,一下子又回到语塞的状态,甚至有点想逃避了。
毕竟主线也好,以此与两大势力更深的捆绑也好,这些计划都是未来的实施。
而当下,有一个人正为他的“病”担忧着,想等到一个答案。
谢潭的眼神不自觉软下来:“我只是这几天太累了。”
他有种直觉……这家伙如果执拗起来,也不是他能敷衍过去的。
然而他一软,陆今朝的态度似乎软得更快,放弃了隐隐的刨根问底。
陆今朝有些抱怨地低头,埋在他膝盖那里蹭了蹭:“好吧……但我也可以睡沙发,我一点也不吵的。”
谢潭被他压在脸下蹭的手一动,往下滑,挑住陆今朝的衣领,勾着他抬起头,微微俯下身。
陆今朝因为谢潭的靠近一顿,放缓了呼吸,就见谢潭轻嗅了一下,皱起眉,勾着他衣领的手就轻轻一推,有点嫌弃地将他一放:“难闻死了,回去洗澡,睡觉去。”
信息素稳定下来,谢潭也找回他的理智,再次意识到……陆今朝身上还全是他的味道。
他其实有点虚张声势,来掩藏他随理智回归的窘迫和无地自容……他一点也不敢回忆,他在信息素失控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他清醒后就想立刻和陆今朝分开的……他实在、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但陆今朝刚救了他,再一次的。
他不能就这么回避他,这个人在担心他。
从他们在火中对视上的那一刻,到现在这一刻,还在担心他。
或者更早之前。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受陆今朝的帮助,又让陆今朝独自陷入他带来的不安。
这是不对的。
而且,他扪心自问,谢潭,如果你真的抗拒他,就不会妥协他……你抗拒的根本就不是他,是那个怯懦的你自己。
所以他想,就和之前一样吧,甚至,更顺应你另一半的私心吧。
哪怕让你无所适从,哪怕你感到恐惧,哪怕……
他知道陆今朝是一个兴趣来得快,但走得也快的人,这个人只是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起码在这个人对你失去兴趣前,就这样吧,不要……回避。
而陆今朝还在茫然,但被他一嫌弃,就隐隐紧张地提起衣角,到处嗅弄。
然后他恍然大悟,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但话是要撒娇的:“哪里难闻了……我喜欢这个。”
谢潭一愣,神情古怪:“喜欢?”
但凡有正常人的嗅觉,都不会对这种恐怖的味道说“喜欢”。
只有本来就挺恐怖的鬼怪们,才会像呼吸母亲河上空的潮水味、嗅到家乡菜一样说喜欢。
陆今朝第一次说能闻到他的味道时,也没说什么喜欢吧……谢潭迟疑地想,顶多觉得特殊,但他也觉得只是陆今朝的道德素养高,给予他的尊重而已。
可陆今朝却弯起漂亮的眼睛,说:“对,因为这让我找到了你。”
谢潭的眼睫一颤。
他不可自控地再次想起那片火海里,陆今朝一路寻来,他们的目光遥遥撞在一起,他的心也漏跳一拍。
那一刻,在所有情绪之前,最原始的反应,他意识到……
他也想见到他。
就像此时此刻。
第64章 沉睡的魔咒(28)
靡音女郎的催眠曲, 听过都说好。
但他们一行人,各有各的事,沉进梦里, 也没时间放松、玩乐,醒来又忙着炸山还有逃命, 睡得很累, 到海景别墅这一觉才算安稳。
除了永远有精力的陆今朝,全都睡到日上三竿。
第二个醒来的就是夏无尽, 大小姐睡满八个小时, 生物钟就自动叫她起来迎接新的一天。
听说自己是第二个,她下楼后, 诡异地沉默一下:“他们不会又被什么歌声……”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艺术港湾的节日庆典, 持续三天, 陆今朝正哼着歌,拆开桌上花艺师设计的插花, 按照自己的审美排列组合:“没啦, 他们就是太累了,应该快醒了吧。”
夏无尽点点头:“那我叫王姨做饭。”
于是剩下几位陆陆续续下楼, 就闻到美食飘香,常明爱困顿的眼睛一亮, 冲下来抱着夏无尽乱晃:“大小姐我爱你, 来海边就是要吃海鲜——”
几人坐在餐桌,虔诚地感谢了大小姐的财力和慷慨, 吃了一顿丰富的午餐, 终于有了度假的实感。
于是陆今朝提议:“我们再待一天吧,庆典好热闹,今晚还有烟花表演。”
习瑞立刻应和:“太对了, 有人还记得我们是来度假的吗?我要玩水上摩托!”
常明爱举起叉子:“赞成,出来一趟只逃命,什么也没玩到,回去又是死亡课程表,听起来太命苦了。”
孙恩泽和夏无尽都没有什么意见,默默点头。
薛鸿作为唯一一个长辈,当然不会扫年轻人的兴,但他也慢悠悠地事先声明,走不动他可就歇着了,不能指望他的精力能跟上他们年轻人。
剩下就是谢潭,于是大家都看向慢条斯理吃帝王蟹腿的人。
谢潭一挑眉:“同上。”
他的精力和薛鸿差不多……他甚至怀疑自己不如老刑警,人家还有职业buff加成,追过揍过多少年坏蛋了。
于是他爽快地把自己归为老年人行业,不准备拼自己的老命,真累了,他就找地方一靠。
大家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那不然呢,他又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去,何况老人家都没有扫兴。
最重要的是……陆今朝说完就对他眨眼睛。
于是餐桌上发出欢呼,他们的度假开始了。
谢潭还是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旅游。
他的确如他提前预警的那样,保持了高度的懒散,玩什么都可以,完全随大流,累了就让他们去继续玩,自己找个地方歇着。
于是其他几人风风火火奔向水上项目,他选择在海边的树下吹风,眼前是真正的海,浪缓缓地推动着,波光粼粼。
他也放松下来。
陆今朝就坐在旁边,尝试用女生们借给他的防晒霜,好奇地在手臂上晕开。
“阿潭,你要涂吗?”他跃跃欲试。
谢潭看着已经日落的天,无言地看向他。
“哦……对,防晒霜是防太阳光的。”陆今朝恍然,小心地把女生们的防晒霜拧好,“那我不用涂。”
谢潭靠在沙滩椅上,被风吹得眯了眯眼睛:“不是想玩那个飞鱼吗?”
“飞鱼?”陆今朝觉得他有点像打盹的猫,撑着头,看着他,“可我想留下来跟你一起看烟花。”
谢潭脱口而出:“不是看过了。”
说完他就一顿,陆今朝也愣住了,然后高兴地笑起来,他们都觉得那像一场烟花,那就真的成为他们的烟花了。
谢潭无端听出他笑里的含义,头往另一边侧了侧,散落的中长发下,耳尖似乎有些热。
陆今朝看他微微转向另一侧,眨眨眼,哒哒绕着沙滩椅转了一圈,到另一侧可怜巴巴道:“你只想和我看一场烟花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谢潭躲他不过,把杂志拍在他装可怜的脸上:“是你这么想吧?那就当真吧。”
陆今朝手忙脚乱把杂志扒下来:“我想的是,我们还要看好——多好多场烟花,那我当真了。”
他抱着杂志,封面的一线男模不如他这张俊脸的杀伤力,尤其他笑起来又格外认真说话的时候。
谢潭哑口无言一阵,妥协了,轻声说:“烟花还早呢,去吧。”
陆今朝看看他,把吸管插进椰子里,给他喝,似乎还在纠结:“嗯……其实也和摩托差不多吧,下午玩过那个了,这个就算……”
“那还是不一样的。”谢潭支着头,看他,笑了一下,“那边有水上比赛,第一名可以获得那个企鹅玩偶。”
“企鹅玩偶……?”陆今朝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谢潭肯定了他的想法:“就是你托我买的那个ip,和艺术港湾的新联名,那个丑丑的小东西,这次的主推是企鹅。”
说完,他不再搭理他,把无聊的杂志往脸上一盖,示意他要睡一觉。
陆今朝就凑过来小声嘀咕:“那我去把企鹅赢回来,然后一起看烟花,有事叫我。”
谢潭没回答,似乎已经睡着了。
陆今朝跑出一段距离,又折回,轻轻拿起谢潭盖在脸上的杂志,在谢潭不明所以睁眼前,又重新给他盖回去。
谢潭:“?”
等黏人的家伙跑走,谢潭拿下杂志,封面不是俊男靓女了,罗列的无数成就上,是一位穿西装满脸褶子的中年男企业家,一本经济类杂志。
不能说丑,但实在和美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潭:“……”
他不是很想把这位成功人士盖在脸上,又沾不上财气,就把杂志扔在一旁。
今天睡多了,他其实也睡不着,百无聊赖的时候,就见7号猫猫出现,优雅地跳上小桌,先是惯例地贴贴他,夹着嗓子喵喵叫,得到抚摸后,转去喝了一口他的椰子汁。
似乎觉得好喝,小猫的眼睛一亮,又埋头喝几口,毛茸茸的尾巴翘起来,摇来摇去。
谢潭觉得味道一般,就拖在手里,方便小猫喝,他就观察起自家的猫。
啊……完全的黑色。
但大火连山,他从棺材里坐起,脑子混乱的时候,似乎看到7号出现了,那时候,它的皮毛和那一晚一样,有些变浅了,在火光下,露出一点斑纹。
他问猫猫,猫猫似乎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可能是力量在恢复的原因,喵?”
“你恢复得怎么样?”
小猫抬头,吃了一圈白胡子,看着傻傻的。
它感受一下,尾巴的动作慢下来:“有在恢复,但还不是特别稳定喵。”
那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了。
“完全恢复,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谢潭问。
猫猫思考,诚实地说:“不知道,那要等你完成任务了喵,等到那天,我的力量就全恢复了吧,喵喵。”
它看宿主无聊,尾巴一歪,指向桌上的手机:“喵,刚刚更新了,不如看看漫画吧,喵喵。”
谢潭点头,让小猫继续喝,自己点开手机,看起故事的收尾。
一处歌声起,处处歌声起,从突然开口的夏无尽开始,整座小镇沉睡的人们一起张开嘴,唱起同一首圣歌,拉着还醒着的寥寥几人共沉沦。
歌声推着歌声,撞进雨雾,艰难地往前飘动,传进海上独行者的耳朵里,惹得少年回头一望。
凌晨,雨夜,大雾,茫茫海浪,看不到没有尽头,小小的孤舟上,唯一的一个人,船头一盏微弱的灯光,甚至照不亮他自己。
一阵浪来,他戴上花环,险险地擦肩而过,四叶草飘走。
一只眼睛潜在水里,一路跟随着他,眼睛朝上,死死盯着他。
但谢潭像是毫无察觉,没有给任何一个眼神,反而扶着花环,有些愣神。
尸花开道,送他登上小山。
小山高耸,满山悬棺沉默地俯视他,压迫感十足,走在其中,就会升起一种恐惧,在未知中感到渺小。
然而来者不为所动,他第一眼,就是最高处,山尖的那口棺材。
他无视满山阴森的恶意,雾似乎都在他眼里消融,无法阻挡,他只是长久地、长久地凝视着它。
[……]
他看得有些久了,直到风刮过眼睛,他眨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
他握住一团长发,符咒在他的指缝间若隐若现,像一个死物。
他像在询问谁,又像只是自言自语:“就是这个,是不是?”
没有回答,只有风在山间鬼哭狼嚎。
微妙变幻的小山中,四处的乱风,吹起他的衣角和有些长的头发。
他开始前行,缓慢的步履间,偶尔抬头,就是看向那口棺材。
好像那是荒野中的日月、异世界的锚点,只要看着它,即使身处迷宫,也能确定方向。
那是旅人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上来一个巨浪,这是起海啸龙卷风了吗,谢谢,也是体验一把海底海鲜的视角……】
【再次感叹刀神的构图和氛围渲染,感觉阿潭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这还是地球吗,给我干哪里来了】
【不是地球,是笛丘[狗头]】
【那很坏了,一个保险公司会把灵异事件加进条款的鬼地方】
【真·鬼地方】
【水里就有一个,这大眼珠子,那浪一起,就看见里面有一只眼珠子在滚,梦回旅馆挖开墙的时候,吓我一跳】
【这就是阿谭在楼梯看到的那只眼睛吧,旅馆老板拿来和苏老头交易的那一只眼睛,监视这些祭品预备役?】
【他们一行人还挺多的,但其他人就没有被偷窥,应该是本族人的待遇】
【主祭品,老羊对自家人就这样狠,好神经的一家】
【阿潭这是没看到吗?】
【怎么可能,懒得搭理罢了,难道没人注意阿潭拿着花环愣神吗,还正好是浪袭击的时候,阿潭那么平淡,肯定伤不到啦,但被戴上花环,躲过浪后,却有些意外,那不就是陆陆的幸运buff显灵?阿潭也是这么想的吧啊啊,我们正切定理如此美味……】
【感觉水里的眼睛睁得好大,把老头的吊梢眼睁成鹿眼了哈哈哈】
【笑死我了,离岸时还好好潜伏,后来就差钻出来贴着阿潭的眼皮飞了】
【偷窥眼:你看我啊,你倒是看我啊!】
【阿潭:勿cue,在想我的幸运星】
【又想起阿潭怼狼爹了,对不起,我们阿潭喜欢年轻帅哥,就是黑头发琥珀色眼睛长得贼帅还笑得好看的那种】
【身份证报出来了?正好,我是民政局,我亲自来了,请结婚。】
【天姥姥,这一山的棺材,好一座海上公墓,这是建的安魂地吗,好恐怖……】
【没那么好心】
【以前的祭品吧,看着可不像一次性了】
【有股死了都不得安宁的味道,不会又是一山“靡音女郎”吧】
【以你羊的道德水平,那就是了】
【阿潭一直盯着最高的那个棺材诶?】
【山里好像一直在变,你们有发现吗,但唯独阿潭看的棺材不变,四不沾】
【难道那个棺材是类似阵眼一样的东西?阿潭是想摧毁它?】
【感觉没有那么简单,头一次看阿潭有这个心里省略号,嘶,千言万语啊,而且阿潭的表情也……】
【这氛围,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得心里怎么那么堵得慌……】
【对,尤其是阿潭低头摸那团长发的时候,像在问谁一样,但得不到答案了……是刀的感觉】
【这是谁的棺材啊?】
【不会是阿潭自己的吧?】
【这话就不像对自己说的,会不会……这不是阿潭的发结啊,棺材是头发主人的?】
【有道理,你们记不记得这团长发的初登场,就是阿潭家,主卧门里掉出来的那一段】
【我去,所以那房子也是头发主人的?之前也一直空着,连鬼都不闹,当时还以为阿潭是为了害陆陆才住过去的呢】
【现在再看,阿潭是为了头发主人才找到那房子的?】
【就像他就是奔着这口棺材而来?头发主人到底和阿潭什么关系?】
第65章 沉睡的魔咒(29)
一阵风将少年的花环卷走, 消失在变幻的山后,让他原地停下,有些愣住。
一口棺材砸下, 他看了一眼,似乎回了神, 就继续往前走, 但不一会,他突然折返。
山壁上的崖穴被抹去, 地上新出现的崖穴后, 一只眼睛飞快地飘走。
谢潭的视线就落在那里。
他在一处奇形怪状的连片山石下,像站在一片屋檐下, 整个人陷在与山石同色的阴影里, 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
比阴影还暗。
他静静地, 像目送那只眼睛离开。
这一刻,窥视者与被窥视者颠倒位置。
【我滴个神, 吓死我了阿潭!】
【黑衣人潭上线】
【之前几次, 那只眼睛突然出现都没吓到我,阿潭真吓到我了, 就这个鬼味……你俩到底哪个是鬼】
【眼睛漂流一路,阿潭都没有反应, 怎么眼睛走了, 阿潭突然杀回马枪,太恐怖了老铁】
谢潭仔细回忆当时的状况, 他只是在看地上新出现的崖穴, 判断出山确实在变,而且是跟着棺材变,没注意到眼睛。
包括在海上也是, 下雨,又那么大的浪,他大部分路程还在看手机,吸收漫画里的情报和看论坛,哪能分出心注意一只在海里滚的眼睛?
主要是,自他到旅馆,尤其是进入那间屋子,他就隐约察觉到有什么在注视他,第一晚睡觉的时候格外明显。
后面一直若有若无,如论坛的大家所说,眼睛是老羊用来监视主祭品的。
他猜测,青瓦房就是苏涵的住处,三年前那位学艺不精的前辈来到小镇,也是住进旅馆,一直被这只眼睛监视。
不过,突脸这种瞬时的恐怖,的确能吓到谢潭,虽然他情绪过淡,几乎不会表露出来。
但过了那一下的突袭,他就能冷静下来,更别说这种持续不断的、隐隐的危险。
人们会害怕,就是因为过于未知,是什么在暗处,为什么是自己,想做什么,以及在这三个问题不断发酵的过程中,变得最恐怖的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会发生。
哪一刻,幻想到的,或者超出想象的,就会降临呢?
等待被无限拉长,这能把人逼疯,在危险真正降临前,甚至渴望快一些。
但谢潭不会,他只会察觉后,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因为不在意,所以比暗处的存在更加耐心地等待那一刻的降临。
反而显得他像那个暗处的猎人了。
漫画里,这一段就渲染得格外有这个味道。
接下来,少年安静地收回目光,继续前行,残船上的摄像机让他暂时把注意力从山尖的棺材上移开。
他翻看录像,看到最后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抹过摄像机上的血。
然后,他把摄像机交给捡尸人,凝视着人皮怪物磨磨蹭蹭地离开,似乎知道它的不舍,安抚地笑了一下。
但残船上的血迹就在他身后,是整个画面唯一算亮的颜色,不知怎么,衬得他的笑容有些奇怪。
等捡尸人彻底消失,他再次看向山尖的棺材,朝它走去,他的指南针。
而那只逃走的眼睛穿梭在山中,最后落进白鬓男人的手里。
男人的脸色也被昏暗的山中黑夜映出几分阴沉,难以化解。
他与掌心的眼睛对视,像查看监控,还是少年的跟拍机位。
但内容不多,从谢潭出海开始。
之前的记录被苏涵查过了,所以只剩苏涵还没看过的新记录。
这小鬼在船上都在玩手机,没什么可看的,苏禾直接一路倒到最后一个画面,猝不及防,正和山中折返的少年对上视线。
苏禾的眉毛一抬。
[发现了?可以啊。]
少年的这一眼让他的神色有了片刻松动,但他将眼睛捏碎,再次恢复原来的阴沉,把这个无用的小插曲抛在脑后。
查完所有棺材,他不客气地把自家骂得狗血淋头,野性的眉宇间满是不耐。
【好阴间的录像,原来第一晚小山就水灵灵聚拢了,平地起高山啊】
【哇,阿潭原来在看狼爹吗,怪不得突然杀回来】
【哈哈哈,这个突然杀回来,肯定不是刚察觉到,阿潭就是故意的,他有时候就喜欢冷不丁来这么一下】
【这个阿潭好坏】
【更爱了】
【我看狼爹也更爱了哈哈,非常符合狼爹口味的一款猫猫】
【狼爹来小镇的这几次出场,都不怎么高兴啊,除了觉得阿潭有点意思外】
【谁又惹他了】
【显然是加班和傻逼上司】
【还是家庭作坊哈哈哈哈哈】
【老山羊我服了,给daddy气成什么了】
【“放他祖宗的屁”“想东山再起想疯了”“这届嫡系不行”“挖坑一起死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狼爹狠起来自己都骂】
【狼爹是这样,有时候真怕他扇家主嘴巴子】
【你以为他干不出来吗?】
【你怎么知道他没干过?】
【在大量的不满中,找到了关键的情报,狼爹提到预言了,所以“预言动了”,是指这些棺材里有一个会显灵,但狼爹检查过,都没有反应?】
【怎么显灵,这些都是之前的祭品吧,推开棺材板诈尸?】
【老山羊建造这么一个地方,太像养蛊了,不会真在这里养着什么吧】
【神秘学版的人体实验?这是要造出一个活死人吗?预言肯定和家族命运深刻绑定,请看苏老头那个颠样,难道是经典的长生不老?】
【说起来,这座山到底是什么啊?】
然后,山间絮絮叨叨的活泼声音,就再次让满脸阴沉的苏禾有些松动。
这小子不仅占人家尸体的窝,还拉着人家说个没完,精力格外旺盛,苏禾毫无心理负担地听了他一通不知所畏的屁话和少年春事,有心想吓他。
“你这是思春。”他突然出声。
陆今朝倒还好,只是垂眼看向来者,但正在看漫画的谢潭心突了一下。
其实早在陆今朝说有人躲着他,谢潭心里就隐隐觉得……说的该是自己。
自从那场电影后,他的确有意躲着。
他卡在这页,做好心理建设,然后翻到下一页,心里有点忐忑……陆今朝会怎么回答?否认,震惊,还是会难得严肃地叫苏禾不要开玩笑?或者是……
但都不是。
陆今朝的回答让谢潭也愣住了,没有预料到。
“四季的哪一季,都难描述他。”
“他就是他,不像什么。”
谢潭垂眼看了一会,指尖扶过那两句话,收回的时候,也扶过了画中人物的发梢。
【狼爹我的嘴替!!听陆陆叽叽咕咕半天,给我急的,狼爹一张口我这个爽,你小子就是爱上了!!】
【狼爹也磕正切定理,有品】
【陆陆说狼爹讨厌这里,还要守着这里?】
【这不是黑山羊自己的产业吗?为什么还会讨厌,家族内部派系斗争?】
【有那种东西,狼爹肯定也是哪都不靠啊,他就是单纯觉得自家这个项目怪蠢的吧?】
【看解释,这是已经废弃的项目了,是因为预言疑似指向这里,狼爹才来的,看不上也正常,他那个脾气,真不高兴,自家产业也是照样砸吧……】
【姐妹开光嘴,真砸了!但没砸开,这什么,浅试一下?】
【吓我一跳,我以为要把山砸穿】
【战斗爽选手是这样的,没架可打就揍自家基地玩玩哈哈哈】
【狼爹也看了一眼最上方的棺材,那就是维持小山的阵眼吧,瑞瑞在梦里看到的小山不是不一样吗】
谢潭看到这里,眉头动了动,他现在自然知道,那口棺材根本就不是什么阵眼。
和其他棺材不同,是因为那口棺材是空的,没有被炼化成眼睛。
棺材来回移动,其实是眼睛们在小山的范围内到处飘。
但这点就更奇怪了,把没用上的空棺材停在山里,是为什么?
尸骨不在棺材里,是被拿走了,还是棺材所属的人,并没有被献祭而死?
而漫画中,提及那口棺材的,也不止苏禾的一个眼神,还有海上的常明爱和教主。
教主说明目的后,为了逗小教徒,就说了那口棺材,谢潭注意到他的一个用词,他说“你可以把那里当做一处‘空白’”。
这个词让他顿了一下。
他用契诃夫之枪,把前房主的材料改成自己的,猫猫也说过完全属于他,也就是说,那些材料也能算“空白”?
如果不是恰巧相撞的比喻……前房主不会也是倒霉穿越者吧。
于是他问了7号猫猫。
猫咪已经叼开吸管,舔了满脸的椰子汁。
它抖抖脸,又慢悠悠地开始舔自己的爪子:“不是哦,只有你一位穿越者,这个是确定的,喵。”
谢潭倒是问过系统猫猫,是否认识住在那里的人,但猫猫只说它是提供漫画、论坛、契诃夫之枪的系统,他能在这里得到什么情报,就是它能给的情报,别的就没有了。
它还反过来鼓励他,让他多多开发,比如利用它能在他身边一定范围内穿墙,让它带路,这一点猫猫就很认可,它很乐意帮上他的忙。
那可能就是用词上的巧合,但前房主……肯定也是一位猛人。
谢潭怀疑,这个前房主本身就是重要角色,属于黑山羊这条线,让他用“钥匙”这张牌给捡漏了。
【教主每次出场都能让人心脏骤停】
【小爱:懂我】
【不敢想,小爱能看到艺术馆的“我有罪”吧,不会第一次见就是到艺术馆,然后哪个圣母像就张嘴了……啊啊啊恐怖片】
【笑死我了,教主这张嘴……好吧,真是一张嘴】
【教主怎么这么了解啊?这还用教徒调查吗,他这不是全知道】
【还知道山尖的悬棺不是阵眼】
【戾气大,是说棺材里的人吧,化作厉鬼了?】
【再借用小山的太阳能和山羊印镇压】
【里应外合?谁是里啊?陆陆和鸿叔哪个也不像啊?】
【我去我去,是阿潭,捡尸人!另一半在阿潭那里!】
【看闪回,棺材铺,教主就借蓝发女生的嘴爬进人皮怪物里了,就是等阿潭登船上山,我说捡尸人怎么那么热情】
【所以阿潭不知情?成了教主打通小山的一环了?】
【不是啊,摄像机!】
谢潭一愣,往后看,同样被咒文污染的另一半人皮怪物与薛鸿抢夺摄像机间,自动播放一段不存在的录像。
录像里,潘凌那张嘴就流到人皮中心,一开嗓,小镇、常明爱的船、小山,三处歌声将这一路打通了,风灌进去。
【原来如此!录像播完,阿潭还在看什么一样,还用手指轻轻蹭,就是发现了这段被删的录像吧?】
【我去,所以阿潭把摄像机给捡尸人,还有最后那个笑……完全就是推波助澜啊,他一下猜到教主的计划了】
【所以,阿潭也要抢山下的镜子碎片吧!】
【好一个大乱斗,买定离手,猜猜最后镜子碎片花落谁家!】
第66章 沉睡的魔咒(30)
关于镜子碎片最后花落谁家, 论坛展开激烈讨论,新一话苏禾和教主你来我往的争夺,更点燃了大家的期待。
但谁都没有想到的, 是一口棺材掉了下来,正应上风中“坠落吧!坠落吧!”的歌声。
恶狼没能咽下的碎片被砸出, 燃烧的嘴唇正好做了打火机, 为棺材点燃了火,亮起一圈咒文。
什么太阳力量, 什么黑山羊镜教团, 火焰势不可挡,吞噬一切。
争夺毁灭力量的人, 在这件事的决断上, 输给了直接选择毁灭的人。
山尖空了。
小山被烧出真实的面貌, 守山的狼和不怀好意的闯入者当机立断,都选择撤离。
少年自棺材中缓缓坐起, 炽热的火光让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 像沉睡一个世纪的人再次醒来,见到光的第一眼。
无数恐怖的眼睛忘记挣扎, 倏地汇向一处。
然而被锁定的谢潭对它们视若无睹,只是仰着头, 转了一圈, 像凝望星空,感受宇宙究竟多远一样, 将火海尽收眼中。
这次, 火色终于映上他仿佛什么都无法收入的眼中……那就像自他眼中点燃的火。
[这才能叫地狱吧……]
点火人的嘴唇慢慢牵起,似乎在说“那太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满当当的笑声一直挤到下一页。
海上的狂风骤雨中,卷起大笑声, 比风浪更畅快。
直到那张嘴被风浪千刀万剐。
【你们两位又对上了,教主你又吓我一跳!完全和棺材融为一体,要不是狼爹出拳,我都没看到……太阴了……】
【狼爹太帅了啊啊啊,完全就是:打通就打通呗,但能便宜你?做什么梦呢?……就这样野!】
【死对头味溢出屏幕,但看得我好爽,这画面这场景,这不是热血漫吗!!】
【燃起来了!!】
【观众朋友好,正在为你解说静养大战,来到赛点!老狼ohhhh信仰一跃!漂亮,十分!鬼口夺食!
嘴唇子还有没有后招,有没有后招?胜负就在此刻——】
【???】
【!!!】
【我去,天降赢了(那种语气)】
【????这是最高的那个棺材吧?我还在想阿潭在哪呢,原来你等在这里吗?】
【燃起来了(物理)!!】
【这下好了,教主的碎片也赔里了,全都是助燃剂罢了】
【任你争任你斗,俺们阿潭登场就把台子砸了……他还是那么厌人厌世】
【阿潭:都别活。】
【这山居然全是眼珠子吗!老山羊都养的啥玩意,太阴间了】
【骇死我了,也是体验一把阿潭的视角,看什么看呜呜!】
【阿潭最后这个笑……好疯,救命,感觉这个故事里阿潭笑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都多】
【没错,而且每一次都笑得我毛毛的,这就是主线篇吗,太上强度了】
【教主这铺满半页的“哈哈哈”,连着上一页,我以为阿潭笑的呢,有人替你炸山,这高兴的】
【真不是他们合谋吗……】
【教主和小爱的对话能看出来,在教主意料外,但他极度赞赏】
【俩黑山羊纯恨人凑一堆了,没合作也胜似合作】
【这个大笑也很会,把两人串在一起,像共用同一种心境】
【阿潭看到满山火焰的表情就是啊,报仇后终于能暂时吐出一口气的感觉,怔愣,还有点迷幻的那种放松……额,像贤者时间(?)】
【但后面明显不对吧,别是同归于尽,狼爹都跑了,你怎么还不动,阿潭!】
【终于有人说了,阿潭的状态太不对劲了,有种诡异的兴奋】
【和礁岸艺术馆的那次好像!是不是发病了?】
【!】
【我就知道,教主都退而求其次,狼爹一拳也只能移位,阿潭却直接点山,肯定力量用多了,一刺激,这能不犯病吗!】
【这棺材是空的啊,空的!其他棺材都有白骨或者腐肉,就是为棺材主人报仇】
【就这么恨吗这么不管不顾的!潭推哭了,快跑吧好不好QAQ】
【那个人也是祭品,所以阿潭要毁了这里?把这个肮脏的囚禁地烧干净?】
【这得是多重要的人,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这是真比命重要了,阿潭一看就不想活的人,谁还记得他在梦里和雀斑女生说“我还有未完成的事”,很疲惫的样子……严重怀疑,他还活着,全是靠为另一个人报仇的执念撑着】
空气被烧得扭曲变形,一模一样的另一座小镇就像幻影,浮在海上。
火一路烧去,要毁灭一切。
而早有所觉的雀斑女生,第一时间告知那个少年的同行者们。
被问到原因,也只是笑着挥手,让他们替她问好。
大家都忙着逃命,梦中小镇的居民们却在欢庆泼水节。
天堂地狱共存在一片海上,受太阳炙烤,互为镜像。
常明爱的长卷发在风中乱舞,她只能目睹那座小山分崩离析,面色惨白,教主和苏禾的话仍在耳畔。
论坛也跟着哀嚎,两个重要角色都这么说,还有谢潭发病的身心状态,很难不让人担心。
【放大镜启动,看这里,好像不是阴影排线,真的都是线,阿潭的那团长发吧!】
【更像要一起死了,眼睛要逃他都不放过】
【他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否则早跑了】
【楼上两楼加在一起才是对的吧,是他不想放过任何一只眼睛,所以以身为锁】
【自己死不死无所谓,但眼睛们必须死吗……啊啊啊这也太阿潭了,我不允许!】
【放大镜满足不了我了,我用显微镜看,这里!有一根头发断了!】
谢潭根据论坛的指引,自常明爱的远处视角,终于找到了。
确实有一根头发先断了,被束缚的那只眼睛还没沾上火,立刻就跑,却被风捅碎了。
然而论坛发出感叹后,顾不上讨论这根头发到底是刀神第二页少画了,还是另有剧情。
因为漫画接下来,常明爱不安间低声念两个同伴的名字……第二声却不是她叫的。
“阿潭。”
画面再次回到火海,痴迷于地狱火海的人,神情一怔,像被这突然的一声唤回人世,转过头来。
火色蔓延到天地一样,陆今朝却仍然是鲜明的,倒不如说,那些火像生在他身后的羽翼,反而衬托了他的存在。
他像自火中而生,又似乎不可兼容,火能吞灭一切,除了他。
陆今朝奔向他,撞开火与黑烟,贴上他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一刻,火色终于从谢潭的眼睛里抽离,他看到了眼前的人。
他只是反问,说,你要阻止吗?
那一刻,他的眼睛冰凉一片,陆今朝的身影似乎又要被火光融化,他提出问题,却像给自己一个做决定的机会。
他想,如果陆今朝真要阻止……
“不,我听到了。”但陆今朝是这么说的,他对他笑。
苏禾捏碎山羊印,山崩了,陆今朝在骤然侵入的浪花中,一同钻入“孤舟”,与他相拥,不漏缝隙。
于是谢潭像终于回了魂,也拥住他,放任自己的“病”。
【啊啊啊是陆陆!!!】
【我的神呜呜呜,我真怕你俩就这么没了,吓死妈妈了】
【听完教主的话,我都要摆合葬谷子阵了……妙手回春!!】
【就这样在火海中奔向你,就这样从仇恨与疯狂回神,就这样试探,就这样真诚与纵容,就这样贴贴抱抱】
【完全在这一眼中沦陷了】
【谁沦陷】
【都沦陷了,他俩都吃得太好了】
【根本没人在意山崩地裂和疯狂眨眼的大眼妖怪,你们给子好可怕啊啊啊】
【小情侣就这么旁若无人】
【没有吻戏吗】
【有一说一,虽然知道阿潭很难受,但这个发病效果……真的很像中了春药,咳咳】
【揉脖子那里那个氛围对吗啊啊啊,怎么感觉比接吻还那个额啊】
【就不能一边揉一边吻吗】
【不说了,我先去cp楼了】
【这一话结束,会出现多少口口贴……我都不敢想】
【我看你是吃不过来了,不好意思,剧情暂停,我先去吃口国宴】
谢潭看得耳朵又烧红了,他飞速滑过这段,但又被论坛提到的帖子勾起可怕的好奇心。
他还是悄悄退到主页,就看到cp贴赫然被顶到前排,犹豫间,手滑点进去,就被一张大图吓得退出来,手机摔在沙滩上。
但他没空捡,他正用胳膊挡住面红耳赤的脸,假装自己是藏在沙滩下的企鹅。
等等为什么是企鹅……
……
谢潭把脸埋地更深了。
7号猫猫被吓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夹着嗓子叫了一声,就跳下沙滩椅,去看手机界面。
刚看到一片白里带粉,手机就被嗖地一下捡回去了。
谢潭严肃:“小猫不能看这个。”
猫咪歪头,盯着他还红着的脸:“什么这么厉害,因为没穿衣服吗,小猫不能看,人看了也这么受冲击……喵喵喵!”
谢潭面无表情捂住猫猫的嘴,制裁了猫言无忌。
猫猫委屈地拱他的手,他就投喂零食,猫猫立刻就被好吃的吸引走了。
被猫猫这么一打岔,谢潭缓过来了……他全程眯着眼睛,还用手指挡着,只从指缝里看,手指飞速点退出,并且把帖子屏蔽了,还有其他几个看着也很不妙的帖子。
一套连招下来,刷新界面,谢潭松一口气。
他捏着耳垂扇了扇,心里还有余悸,这比见鬼恐怖多了……
降温后,他积极回到剧情楼,让主线剧情淹没自己,转移注意。
【陆陆帅没边了,而且他说完“我听到了”,山就崩了啊啊啊,就像因为他一句话崩了一样!】
【我也是,幻视陆陆做的】
【但那是狼爹毁了山羊印吧,虽然这一下真的很帅,不管了,狼爹为爱情加码,给小情侣做氛围组】
【后面那句“太阳神不同意”呢,陆陆还冷脸了,帅得我想跪下,这是你的赛道吗甜心宝宝!天使!】
【陆陆是不是可以和太阳力量沟通啊,他当时在崖穴棺材里嘀嘀咕咕,也提到过太阳,但说太阳不在水下,总觉得陆陆和太阳力量关系不浅】
【狼爹,快回来,你磕的cp发糖了!】
【等等?真回来了?】
【我要造谣你是cp粉头了爹地】
【哪里哪里】
【就是最外围的那根头发,被拳风拢断的!】
【狼爹勇啊,激流勇进回来就偷一根头发?这是要干什么?】
苏禾折返,趁他们腻歪,拿走一根头发,再次飞速逃离。
现实中的小镇沉睡,海对岸的梦中小镇在燃烧中死亡,殊途同归。
误入的外乡人们逃离,小镇彻底陷入死寂。
但有一个人,明明在常明爱他们之前上岸,却没有离开。
漫画中,棺材铺的门,再次被推开。
第67章 沉睡的魔咒(31)
苏禾的船速度飞快, 上岸跑得也快,却没有离开小镇。
他先回到旅馆,那一行人已经离开。
坠落旅馆当年还能算旅馆, 自从黑山羊来到这里,就成了诱捕、暂存祭品的地方。
现在, 外乡人一走, 旅馆空空荡荡,没有活人了。
他看一眼101, 旅馆夫妻躺在一起, 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苏禾回到长餐桌,孤零零坐在其中一端, 磕起桌上的瓜子。
瓜子壳精准地敲在骷髅灯上, 像石子投河, 产生涟漪,灯里突然出现雀斑女生激动的声音, 剖白自己的罪孽。
唯一的观众坐在“拍摄现场”, 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录播回放,瓜子皮扔在地上。
一开始只有雀斑女生的声音, 但很快,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
因为是餐桌, 很多都是吃东西的声音和用餐时会说的那些话题, 无聊得很,还有更吵的派对声, 吹拉弹唱, 听得心烦。
在这群吵闹的声音里,想要捕捉某一个声音很难,如果像这个小姑娘一样情绪激动, 大声说话还好……偏偏他要找的那个,是最轻最淡的。
藏在其中,像没有被收录一样。
苏禾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分辨那个少年的话。
“……潘多拉魔盒……你可以当它不存在。”
苏禾嗤笑,觉得这小子完全就是在哄骗小丫头。
如果谢潭安分沉睡,乖乖等着献祭,苏禾还信两分这是一个年纪轻轻就懂得顺其自然、人生就该糊涂过的通透小鬼。
他看着确实也像活腻了。
苏禾还猜过,谢潭因为天赋,被迫加入教团,被这些神啊鬼啊,折磨到失去活下去的欲望,但教团觉得他好用,不放他死,他就找到教团的死对头这里,上赶着挑衅。
毕竟只有山羊能对抗镜,怪不得演个废物旁系还演得那么烂,就没想好好演。
或者,再普通一些,谢潭真是来刺探情报,如果趁乱逃跑,也好理解。
结果他转头就用自己点火,把山炸了,拉着满山祭品和梦中怨魂一起魂飞魄散。
这他爷爷的是个会装蛋的偏执狂。
苏禾捕捉到最后谢潭劝小丫头睡一觉,更加确定这小子早有预谋,那几个沉睡的小年轻,就是被他劝的这个小丫头放出梦境的。
他又去了301。
刷卡槽早掉了,就是第一晚他卸的,因为他就没打算让胆大的冒牌货只是“睡着”。
疑似教团的人,自然是直接杀,利用旅馆老板疯掉的妻子正好。
但靡音女郎喜欢谢潭,第一晚就发现了卡槽的事,先一步来到他的门前。
哪怕有雨,无法歌唱,它也想来见见他一样。
谢潭是有点……招鬼喜欢?
捡尸人就是苏涵用祭品们的皮制成,跟了老头几十年,一见他就叛变了。
苏禾掀开墙纸,坐在床铺上,他在空屋子里,听着多年留下的嘈杂声,这次,除了第一晚他们的对话,他没再捕捉到少年的声音。
这么安静……也是,少年看着就是安静的人。
和朋友们在一起都不怎么说话,独自一人就更是了。
苏禾下楼的时候,突然听到那小鬼说他还有未完成的事,脚步顿了一下。
啊……这是梦中世界的声音。那些空器皿会收录两个小镇的声音。
他到棺材铺,直接踹倒摇摇欲坠的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一地狼藉。
苏禾用脚扫开挡路的棺材板,冷漠地穿过狭窄的走廊,进入血腥味更浓的里屋。
他径直走到椅子,拿老头挂着的衣服垫在屁股下。
屋里还回荡着老头激烈的质问,他点了一支烟,没有说话。
中间那口新黑檀木棺材被“吱呀呀”推开,棺材盖掉在地上。
血淋淋的手紧紧抓住棺材边,艰难起身,老头子却只有一半脑袋了。
两个眼珠在露天的眼窝里滚了两圈,似乎在找被砍掉的另一半头。
左眼先看到苏禾,一惊,立刻定住了。
右眼还在转,一下找到半个脑袋,双手抓起来往上戴。
“苏禾先生!见笑,真是狼狈,等我先……噢,在这里。”
他从棺材里随便抓出一根头发,想把两半脑袋缝在一起,太勉强了,没成功,半个头又掉了。
可能是血流多了,消瘦的小老头彻底成了皮包骨,浑身是烧伤的痕迹,骨肉与头发融在一起,完全就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怪物。
他很快就坐不住,砸回棺材里,把自己另一半脑袋砸瘪了,只好把一只眼球放在棺材边上,好能看着苏禾,身体躺着说话,咬牙切齿。
“都是那个小鬼,您也听到了,他居然是族中人,可惜在外面养废了,我差点栽在他手里,幸好当年师父疼爱有加,离开时,把我与海中的镜子碎片相连,为我留了一条后路,只要小山不崩、力量不化,我就……”
眼球终于注意到苏禾诡异的沉默不语,苏涵敏锐地意识到他心情极差,心里咯噔一下。
苏禾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家族的预言,那才是最重要的,难道出了岔子?
这可比什么私生子重要多了!
苏涵立刻把该死的小鬼抛在脑后:“您回来,是检查完了‘观测二’?这些眼睛们如何,家族后来重点炼化其他观测,观测二……或者说‘毕’已经沉寂多年,但也是家族所有,我深知这是我的使命,不敢懈怠,一直看守,在我眼里,那重于我的性命。
“虽然因为镜子碎片逐步被小山吸收,向太阳神的献祭次数随之变少,但从未停过,神明显灵,难道……真让真正的‘观测’从我这里出现了?”
他拼不完全的脸,居然能做出狂热的表情。
像千千万万的苹果里,唯独自己果园里的一颗苹果得到神明偏爱,被点化成金,与有荣焉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心中的澎湃。
苏禾还在低头抽烟:“没有一个有反应。”
一盆冷水浇下来,苏涵一噎,好像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了,但还是有点不死心,那可是黑山羊毕生的追求:“满山……满山就没有一个……”
“山是没了。”
苏涵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脑袋分成两半,转得就是慢。
等终于明白了,大叫:“什么?山……‘毕’被……不可能!您有山羊印,观测二坚不可摧……”
“太阳火也摧不动?”
苏涵再次哑口无言。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迟迟无法复原,有太阳力量在,生命居然还在流失:“救……这是谁做的,观测二被烧了?……是不是那个小鬼,他怎么做到的……该死的!”
“他用棺材把山点了。”
“那都是被炼化完的眼睛,就不是棺材,怎么可能……难道那就是显灵的‘观测之眼’,只是被他先找到……!”
“显个屁,那是空棺材,就没成眼睛。”
再次失去希望,苏涵却顾不上了,生命的流逝越来越清晰,他慌了神,祈求道:“苏禾先生,先、先救救我,我流太多血了,没有力气了……您用符咒帮我把头先糊上,加一点其他人的肉就行,我这里有很多,池子里就有,随便糊就行!不麻烦的!只要碎片没被完全消化,我就能……!”
到处是血污与尸体残肢,只有几盏骷髅灯亮着,粘稠的暗光比漆黑一片还瘆人。
老头正在卑微求救,那些器皿里,他正在对少年叫嚣光耀家族门楣,声音混在一起,惊悚又诙谐。
眼珠在棺材边滚来滚去,棺材里的苏涵也像死鱼一样弹动。
男人没理他,就坐在这样恐怖的场景里,两个手肘撑在大腿上,上半身前倾,微微垂着头,静静抽烟。
直到烟抽完,他捏着烟屁股,反握进掌心捻了捻,被烫回神。
阴影包裹着他,他问:“你说是那个小鬼做的,又说他是家族血脉,让你这么狼狈,他看起来比你有用啊,这么一个好苗子,你说该怎么处理?”
他平铺直叙,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那天离开青瓦房前,随口夸苏涵做事周全一样。
但苏涵濒死,没能察言观色出来,喊道:“他绝不能留!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不为家族,只会成为天大的阻碍,应当尽快告知嫡系主家,请主家派人杀掉,除之后快……”
男人站了起来。
眼珠看着,棺材里的老头子就下意识闭上嘴。
但又见男人走向棺材,苏涵终于松口气,用仅剩的一口气喷出一堆感谢,说自己这条命以后就是他的、任凭差遣云云。
苏禾停在棺材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烂成一滩的老头子,小辫子垂下的红布晃了两下。
他搓着指根,突然问:“观测二山尖的那个棺材,是你做的?”
“是,小镇能看到的棺材,全部都是我做的……”苏涵觉得哪里奇怪,但为了讨好苏禾,有问必答,努力回忆相关的情报,“我记得那是空的吧……原来如此,难道就是那个棺材出了差错?停在那里太久了,是第一批吧,但没用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哎呀我这个记性,那好像是……”
他突然噤声,反应过来哪里奇怪了。
不久前,有一个人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
所以,那个少年原来是问那个棺材?
那棺材……苏涵忽然注意到,苏禾一直摩挲的指根原来缠着一根头发。
他灵光一闪,再次想到谢潭那团长发间的符咒,他一直觉得有点眼熟,那好像是……好像和苏禾辫子上红布内圈的咒文有点像!是另一个“观测”的……!
他的两只眼球瞳孔放到最大,剧烈震颤,终于感到危险。
“……啊。”他听到男人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然后,烟头掉进老头子裂开的脑袋缝隙里,瞬间燃起来,火钻出前,就被苏禾无情地扣上棺材板。
男人穿过走廊,那一刻,他似乎和谢潭的身影重叠了,有一点一样的阴沉。
等他一出棺材铺,里屋轰地炸开,与海对岸一样的火包住棺材铺,扑向整个小镇。
他也带了一块镜子碎片,家族给的,原本用来刺激观测二“毕”。
海下的那块镜子碎片被消化差不多了,总体趋于稳定。
需要加一点“活力”,方便他找到炼成的那只观测之眼。
但奇怪的是,没等他用,他到的第二天,没下雨,海就活跃了。
那时,他没检测多余的碎片力量,教团的碎片是打通小山时才用的。
也不排除有能躲过他耳目的另一块碎片,碎嘴子教主都来了,但搭进去两块碎片,对教团来说得不偿失。
谢潭那小子也能猜到他身上有碎片来激活小山,不会自己出这个力……那是什么激活了太阳能量?
但那些,暂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这块碎片省下来了。
他可以……杀人灭口了。
两个小镇一起燃烧,哪怕中间的“镜子”碎了,也还是镜像一样。
死亡和沉睡是孪生啊。苏禾想。
他开车扬长而去,路过艺术馆时,瞥到翻上来的三个血字正被火彻底烧穿,终于消失了。
火焰吞没浮水镇前,他的车冲出小镇。
失去隐蔽的咒法,小镇暴露在外,烧起的黑雾没了阻碍,被风吹着,滚滚飘向远方。
第68章 沉睡的魔咒(32)
海岸公路上, 一辆车飞驰而过,溅起的雨水如同一支长箭。
驾驶者神情阴沉,难以言明, 让人忍不住探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又在想什么, 心情如此之差。
黑雾越飘越薄,融进波光粼粼景区的夜色里, 仔细看, 又与夜色有深浅差别。
一行人在海景别墅汇合,往里搬行李。
那些黑色隐秘地缭绕着, 像梵高的画作, 吞噬着夜幕。
当常明爱忍不住问他究竟为了什么后, 少年就坐在车窗前,手里摸着什么, 一双眼睛安静地注视跑来的陆今朝。
“为一个人复仇……还一个人的恩。”
故事以此结束。
【狼爹突然故地重游, 找阿潭的情报?】
【毕竟监控被他捏碎了:(】
【狼爹怎么突然这么在意,之前对阿潭, 不就是无所谓但有点意思吗】
【哈哈哈哈当时捏得多果断,现在还要自己来听】
【老登没死?诈尸吓死我了!!】
【烂成这样就乖乖死掉好吗好的 】
【所以小山项目的代号是“观测二”?应该是一系列的项目, 都以“观测”命名, 数字排序,为了炼化出唯一一个“观测之眼”。
“观测之眼”就是预言的一部分吧。】
【观测二的怪物叫“毕”, 有出处的, 下面有漫画情报】
【庭中有人眼数千,聚成山,视内迭瞬明灭……听着就好阴, 还有点克】
“毕”出自唐代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
故事讲的是,一名擅长针灸的医士忽然无病而死,过一夜又苏醒过来,说梦到一个如同王宫的地方,为一个左臂有肿块的人扎针治疗,流出一升多脓血,那人就说可以让他去看“毕”。
医士就在吏员的带领下,来到“毕院”。
院中有数千只人眼,堆积成山,或明或暗,闪烁不定,就是毕。
不一会儿,两个强壮的人分列左右,挥动巨扇,扇这座眼山,那些眼睛都被扇起来,有的往上飞,有的横着窜,有的变成人形,转眼又不见了。
谢潭结合漫画情报、论坛的黑山羊家族贴里的以往剧情整理,还有大家的讨论,大致理顺黑山羊在做什么。
首先,黑山羊家族有一个重要的预言。
预言中提到类似“观测之眼”的存在。
于是,家族开始寻找“观测之眼”,但不完全寄希望于寻找,同时以与眼睛有关的鬼怪为材料,培育“观测”们,试图造出一个“观测之眼”,双线并行。
挖出的小眼珠就能做跟踪监控……第一次见面时,苏涵说“逃不过家族的眼睛”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指他在眼睛的监视下。
那么让家族投入资源培育的“观测”们,作用就更大,比如观测二“毕”就可以支撑起一个里世界。
而这些观测们,仍然没有成为真正的“观测之眼”。
真正的“观测之眼”威力只会更大。
黑山羊家族不知道为什么蛰伏,但就在最近,预言有反应,疑似“观测之眼”炼成。
只要得到观测之眼,家族何愁扭转乾坤,东山再起?
所以山羊们倾巢出动,他们的踪迹,就是前往各处“观测”检查。
【好阴,所以苏老头和观测二同生共死?】
【幸好阿潭把山也炸了,嘻嘻】
【魔高一尺,潭高一丈】
【所以阿潭是大魔[狗头]】
【不,他是魅魔】
【猜你想看,满山眼睛:爱的飞扑】
【但狼爹回来了,老头子不会有后招吧?】
【?这句话】
【这句话!!】
【似曾相识啊】
【我去,狼爹也认识棺材主人!】
【狼爹这个俯视镜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虽然猜到狼爹不是来救人的,但我真没想到他是来补刀的……】
【老头子也没想到[滑稽]】
【我也,我以为他是来收取情报,榨干最后价值的】
【从结果来看,楼上说得也没错】
【我就说爹地怪怪的,他坐在那阴森森的……老头还没察觉,在那叭叭的】
【这男人还是如此凶残,把整个小镇都炸了……】
【狼爹飙车看得我心惊胆战,他不会去追杀阿潭吧,阿潭不是也知道那口棺材的事?】
【我更倾向于……狼爹灭老头的口,就是为了藏起阿潭的存在】
【那狼爹又为了什么?】
【哇,感谢大小姐!海景别墅好耶,这才是度假好吗】
【小情侣就这样拉拉扯扯,腻腻歪歪】
【天,小爱就这么水灵灵问了】
【报仇和还恩?果然阿潭是为棺材主人报仇!】
【老头的心声不是说棺材主人是另一个“观测”?观测二就是用无数人做祭品炼化的,其他观测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没错,即使某种原因下,棺材主人没加入观测二,但说不定其他观测更惨,完全就是非法人体实验(玄学版)】
【看隔壁的放大图分析,黑檀木棺材都是族人主祭吧,小山里露出的黑檀木棺材里,有很小的尸骨,应该是小孩子】
【不是说小孩子不顶用吗】
【可能说的是预言这次有更明确的指向,狼爹的意思,这次不都是老带年轻?这是有标准的筛选】
【检查往届有没有眼睛成功,同时再新一轮献祭,看看是不是观测之眼要从新祭品出现?】
【否则阿潭也不会顶替那少爷吧】
【可能是早期家族对预言的解读不足,用小孩子献祭过?苏老头说过,那口棺材是第一批吧……所以棺材主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差点被献祭了?】
谢潭就看到怪物情报中的最后一句话,医士询问这是什么缘故,吏员回答“有生之类,先死而毕”,说完这句,医士就复活了,也就是“醒来了”。
【先死而毕……】
【怪不得阿潭这么恨了,一看就是很重要的人】
【不会是同病相怜的实验体吧,阿潭的病能不能是因为……他也是观测之一?】
【我去,实验体逃跑?】
【那更是恨上加恨了】
【老头子还说狼爹的发带咒文和那团头发的符咒像,狼爹和棺材主人肯定认识,要么事关自己的秘密,要么这个人对狼爹也有特殊意义】
【狼爹之前对小山那拳……就算不是试探,肯定也是不爽的】
【狼爹不可能破不开啊】
【因为棺材是空的,棺材主人没成为观测二,还很麻烦,狼爹还是黑山羊的主力呢,毁了这里没有意义了】
【但没想到哪怕是空棺材,阿潭宁愿把自己点了,也要毁了……】
【完全就是为了复仇而活……宝宝呜呜呜……】
谢潭看着论坛的讨论,还是觉得很神奇。
现在想想,还是他最初和系统猫猫的计划定得好,顺应他自己本身的性格,效果就意外得好。
一个怎么看都不想活的人,却一直吊着自己的命,在人间苟延残喘,是为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某个理念……或者某个人。
说到底,是为了自己的执念。
【没关系,还有陆陆!】
【还恩是看着陆陆说的!阿潭以前也被陆陆帮过吗】
【早想说了,真不是我cp脑,对比其他人,阿潭就是偏爱陆陆啊,他甚至愿意为他买友商的北极熊联名玩具!】
【他超爱的!】
【如果阿潭真是某一个观测实验体,可能他逃走,就是陆陆无意间的帮助?】
【很有可能啊,被陆陆帮过的人能绕奇谭三圈】
【以为是天降,原来还有前缘,不管了我们正切定理就是命中注定!】
前缘倒是没有,但看到“命中注定”,谢潭有点出神,因为他们也不是命中注定,是他有意为之,开始就盯上主角,要蹭人家的镜头。
他叹口气,说是前缘,不如说是他欠的债,而且越滚越多。
这一次,“沉睡的魔咒”故事结束了,以他像回答又像提醒自己的那句话结束。
好像又是一个魔咒,只属于他的魔咒。
论坛对这一话就这么结束不满意,因为他们想看度假!一开始他们就以为浮水镇是故事后的日常加更一样。
他们要看男大女大在海滩肆意奔跑玩乐,挥洒青春,参加真正的泼水节,阳间的那种!
【那鸿叔呢】
【鸿叔也跑,五十几岁正是闯的年纪】
【放过老人家吧哈哈哈哈】
反正论坛呼声很高,要求诈骗他们的刀神把度假日常补上。
谢潭也不知道会不会加更,毕竟故事就停在他这句话好像很耐人寻味,断得刚刚好。
他刷着论坛,看着漫画读者们甚至开始赛博做法拜太阳神,他想了想,也许他有办法。
能用他抖出的目的在这个故事末尾做主线的钩子,说明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非跟着重要角色才能获得镜头了,他也被纳入重要角色了。
如果在度假里再提到主线剧情,可能就会把度假放出来一部分?
谢潭还记得,习瑞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调查黑山羊的预言是什么。
虽然谢潭不知道完整的预言,但“观测之眼”足够他应付一下了。
他猜,离开艺术港湾前,习瑞会来试探他。
“阿潭!阿潭阿潭阿潭——”
谢潭收起手机,就看到某人灿烂的笑脸,头发在海上被吹得乱七八糟,他没忍住,给他捋了捋,某人的笑容就更灿烂了,让他幻视这家伙在摇尾巴。
他就对烟花更兴致缺缺了,因为他觉得……烟花大概没有陆今朝的笑灿烂。
不过转念一想,和这个人一起看的话,也很好,就像那场电影一样。
陆今朝向他伸出手,谢潭就握住,被他拉着,跑向码头,其他几个人正在向他们招手。
“快来!今朝,谢潭!烟花开始了!”
人已经很多了,他俩钻空子往前,被习瑞和夏无尽一人一手抓到前面来,孙恩泽给他们递特色椰子汽水,薛鸿虚虚地揽在他们身后,以免他们被冲撞到。
咻——砰!
五颜六色的花火在夜幕炸开,撕裂那些混浊的黑暗。
常明爱高高举起大小姐的相机,大喊“茄子”,咔嚓,一张烟花下的合照就此定格。
他们几个人挤在一起,叽叽咕咕地看着照片。
“哎呀我有点眯起眼睛了!”
“我的刘海哈哈哈,拍到你脸上了,不好意思大小姐——”
“鸿叔还会比摇滚手势,好潮!”
“哇,谢潭笑了一点是不是!我看到了!”
烟花不断,他们再次被吸引,齐齐抬起头,眼中被光芒照亮。
这一刻,绚烂胜过永恒。
第69章 沉睡的魔咒(33)
夜晚, 和顺小区9栋,702,灯光已经熄灭, 但房子的现主人并没有休息。
谢潭就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盘录像带, 有些出神。
他已经翻录视频, 正在用电视播放。
录像带是习瑞给他的。
这事还要回到离开波光粼粼景区的那一天。
听说当地有一名长寿巫师,擅长占卜运势, 陆今朝和常明爱很感兴趣, 就约着一起去,还带上没什么安排的夏无尽和孙恩泽, 顺便逛街。
薛鸿一个老大爷跟着他们折腾一天一晚, 实在撑不住了, 没再凑年轻人的时髦热闹,下楼和当地的其他老大爷喝茶下棋去了。
谢潭不感兴趣, 也非常困, 昨晚他一直在看漫画和论坛,最后被7号猫猫以系统死机的喵喵叫作为威胁, 才睡下,就没有跟着去。
他睡到下午, 醒来后下楼觅食, 就碰到回别墅的习瑞。
一大早,天还没亮, 所有人还没起床的时候, 习瑞就出门了。
他在群里说,与艺术港湾的一名网友相谈甚欢,被邀请去家里做客, 今天的行动不用管他,晚上离开前,他会回来的。
他回来得比他说得早一些,离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有两三个小时。
谢潭喝一口热茶,刚瞥他一眼,习瑞就自然地凑过来:“和你一样的,谢谢小潭同学——”
于是两人捧着一样的热茶,坐在别墅的小花园里,蝴蝶落在点心盘子逼真的花朵雕刻上,又飘飘而走。
“你的‘信徒’向你问好。”习瑞第一句就调侃道。
谢潭反应一下,是说那个雀斑女生,他淡定地问:“需要我支付一些传话费吗?”
“那当然好了,允许我好奇一下我的报酬?”习瑞笑道,“如果你没有思路,或者我们可以抽签?每张签不一样的那种。”
别说,现在还真有一点“茶话会”的氛围。
“我以为这一次你想自己指定呢。”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公平公正。”
“那太无聊了,由我再指定一次吧。”谢潭兴致缺缺,“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习瑞配合地,甚至可以说积极地接道:“没错,我此行前来,就是调查黑山羊流传的预言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大动干戈,垂死挣扎。”
这回谢潭看了他一眼。
习瑞坦坦荡荡,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连试探也没有,就这么说出来了。
很好的策略改变,因为哪怕他准备试探,谢潭也会直接点明。
习瑞嬉皮笑脸,相当洒脱:“你肯定不忍心看到社长我没法交差吧,教团对手下教徒超凶残的,说不定我回去会受罚,你听过古代十大酷刑——”
谢潭无动于衷,看他的神情像在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习瑞泄气:“好吧,谁让我不是你的好邻居先生。”
谢潭放下茶杯,平静地说:“你不用问我,因为你已经看到了,那是‘观测’之一。”
习瑞一顿,那座眼山果然就是预言的一部分内容……为了让预言应验的实验?
“观测”吗?
听着就不是很妙啊。
“那是‘毕’吧?黑山羊用毕炼化的?”
谢潭不再回答。
习瑞问不出更多,也不气馁,他虽然不在炸山现场,但不是什么都推演不出来,谢潭已经给出新的情报,同时也应征了他的想法,这足够了,谢潭不是敌人……起码现在不是。
他看谢潭喝完茶,似乎准备离开的样子,又装无辜道:“原来如此,可我不是想问这个。”
谢潭默默看他。
习瑞诡异地有些羞涩:“一些家事。”
谢潭:“?”
“我想知道,帮你打通山的是谁。”习瑞笑眯眯的,“或者说,我的另一位同事?”
他抱怨道:“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任务,派了两个人就早说嘛,还能彼此有个照应,结果完全是各做各的,到底谁是对方的搭档啊?小潭不给个说法吗?”
谢潭听着他似真似假的抱怨,明白了,习瑞发现小镇有另一个教徒,而且疑似帮他通开了山,应该是察觉到教主用的那块镜子碎片……嗯,还有常明爱让教主提醒他小镇沦陷的通知。
那四个青年肯定不是,另一个教徒很可能在他们一行人中。
显然,作为炸山的罪魁祸首,浮水镇发生的一切,谢潭应该是知道最清楚的。
谢潭坐了回去,想起昨晚熬夜看的论坛分析,其中一个帖子就是分析教团此次的行动。
习瑞和常明爱,派这两人,太微妙了。
不愧是恐怖漫画,主角团就和其他题材不同,不只有羁绊,更要有秘密。
习瑞是副教主派来的,目的是探查预言内容。
常明爱是因为本体沉睡时,在梦中小镇遇到寄生在女郎嘴上的教主,准备以此为跳板离开梦中世界,故而加入教团,要求可能就是教主等待抢夺观测二镜子碎片的时机,让她到时候听命行事。
但没想到常明爱先被唤醒了,只是已经上了贼船,就没法轻易下去了,还是来了。
以常明爱的状况,她应该没有正式加入教团,只是被教主收为己用,算是教主的私兵?
但堂堂教主,整个教团都是他的,有私兵就很奇怪。
没来得及给boss直聘的新员工录入系统吗?
还是教主潜入浮水镇的所作所为,就是私事?
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教主对浮水镇非常熟悉,可能是他寄生许久得到的情报。
但他最初为什么潜入小镇,只是为了镜子碎片,给黑山羊添堵?用得着教主大费周章吗?
还有谢潭把山炸了后,教主的那个大笑……总让人觉得,这里还有更深的原因,可能和两个势力多年的纠缠有关。
谢潭有一个猜测,和论坛的少部分声音一致,就是教主知道观测二,也知道这部分的预言。
教主知道,但不告诉自己人,副教主不知道,还要派教徒去查……
说实话,以教主展现的那个性格……太随心所欲,行事狂悖,他翻镜教团的情报帖,也往前查了漫画,教主就是经常联系不上的状态,四处乱跑,难见踪影,教团内大部分事务都是副教主在管。
这个组合在漫画里还挺常见的?
实力强劲、把工作全扔给下属的任性老大,和被扔满工作的那个能力出众、有条不紊、天天擦屁股的理性副官。
教团的这两位,一把手和二把手,也很有意思……教主会透露给副教主自己的行踪吗,副教主会察觉到他来过浮水镇吗?
谢潭收回思绪,虽然互相谜语人的试探,有助于他树立角色形象,但他也没打算任由习瑞耍赖,白送情报。
预言的事,即使习瑞猜到,“观测”这个名字,也是一条新情报,即便这个习瑞也知道,利用他确认一遍自己的情报,也是一条情报。
所以他懒散散地一靠:“新的报酬?”
“真不好糊弄,不会还在生气吧,虽然我偷袭你,把你赶出去,但结果上不是你算计了我嘛!”习瑞这么抱怨,但动作倒是利索地推出一个录像带。
“我可是很有诚意的。”习瑞说,“但其实也是受一位女士的嘱托,也许你需要这个。”
他需要这个?他怎么不知道。
谢潭拿起录像带,这是某一次潘凌独唱会的录像,日期……谢潭想起薛鸿调查的那些报道,正是她回应“疯言疯语”的那场,造型就是头条白裙白纱那套。
嗯……好像还是摄像机闹鬼那段录像的出处,是潘凌最有名的一次独唱会。
但同样的,到后来,也变成最大的禁忌,不论是歌声,还是她这个人。
谢潭在网上搜过,有一些老录像,但唯独这一场网上什么都搜不到,薛鸿在小镇里也没有找到。
原来习瑞去找这个了?听他的意思……很可能是在他追杀女郎时,女郎本鬼给的指引。
他又想起漫画里,女郎居然心里想,他是她的解脱……他垂眼,他根本什么都没为她做,却担了她的感谢。
希望那座小山炸了、小镇在火中消融的结局,能给她带来一丝真正的慰藉。
习瑞说:“虽然有一个过分能干的同事,但我在梦里也没有摸鱼哦,这就是我从以前的热心居民和旅客那里问到的。”
谢潭翻着录像带:“是谁,你心里不是也有猜测吗?”
习瑞控诉:“录像带都收了!”
他当然猜到另一个同事就在他们之中了。
这可太吓人了……如果是陌生人,他反而不在意。
谢潭心说,在我们之中倒是没错,但不只有另一个同事,你们boss非常接地气,自己下场,一张嘴往水里滚。
但他只是挑了一下眉梢:“我以为这是正式的邀请?”
习瑞夸张的表情收了一下。
谢潭这句话的信息很明显,这次炸山,只是和教团阴差阳错下的互相利用。
但在黑山羊上,谢潭和教团的确利益一致。
所以把这张录像带说成教团的“橄榄枝”,就看他……或者他身后的教团接还是不接了。
习瑞作为教团的高层,当然该以教团的利益优先,他只能放弃自己的“私事”,成全对教团有利的合作机会。
他真的叹气出声了:“耍赖的明明是你吧,一点也不体谅社长我……”
谢潭才不管这些,拿起录像带离开:“期待贵教的答复,社长。”
这是谢潭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经历观测二,他得承认漫画和论坛说得对,黑山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如果想抗衡整个家族,不能只靠自己,和黑山羊的死对头合作更好,还能两条故事线一起吃。
当然,风险也不会小,这是与虎谋皮。
但他不在意,他顺应本心的结果就是,从新系列故事开始,他就没走过“稳妥”的路。
偏执狂,或者炸山的疯子,可塑性都不错,不是吗?
电视正在播放录像带的内容,画质复古,配上女郎白裙和宝石白纱的装扮,更是看不清她的脸,只能见一片闪光,与剧院绚丽的灯光相连,宛如星空。
看过半场,谢潭早就昏昏欲睡,单手撑着头,已经合上眼睛,她的歌声哄人,他也的确困了。
漆黑的客厅里,电视光打在他身上。
一首《寻芳魂》结束,潘凌站在台上,和歌迷们聊天。
她一身白裙,笑着提了提自己珠光闪烁的面纱一角,说起趣事:“……一开始是没有钻的,只有白纱,造型一出来,我的经纪人先生就说这太过了,他倒不是出于时尚的评价,而是对我这个人的评价,或者说其他人对我的评价,他是对的,艺术港湾的交流会回来第二天,说我穿死人衣服、盖白布要入殓的难听话就出来啦!我还真有点伤心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我一位老朋友,也是我的歌迷,本是想听点安慰的,那家伙却哈哈大笑,说你要穿第二次了!最好还要在独唱会上!
“我不明所以,还有点不高兴,问什么意思,你们猜对方说了什么?
“那家伙说‘按那些人的说法,穿这么一身办独唱会,就是风光大葬,能风光大葬的都是传奇,换做是我,还要在纱上镶钻呢’……于是我就站在这里了。”
谢潭不知什么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
第70章 沉睡的魔咒(34)
单元故事就在谢潭的“复仇和还恩”下结束, 但可能是漫画读者们持续不断的哀嚎,终于撼动了刀神冷酷无情的心。
虽然没有再加一更,但单开了小剧场短漫集, 名叫《?的生活碎片》,把之前画的小剧场一并收录在内, 并按照剧情发展顺序, 加在相应的漫画正篇后。
论坛戏称这是“日常盲盒”。
新系列最早的日常盲盒,就是小鬼篇里, 被塞明星应援扇子的谢潭, 还有没等到小鬼回家睡觉的陆今朝。
后面还有其他角色的生活小剧场,比如习瑞和常明爱的玄学抽卡往事, 孙恩泽被习瑞硬拉着逃课、分身替他打卡, 旅行社群聊, 薛鸿给他们补上奖状等等,还有谢潭和陆今朝的那场电影以及聚餐。
一般都是角色们萌萌的生活碎片, 不会太长, 都是小短漫,还会画很多□□小人。
但偶尔就会开出比较特殊的日常盲盒, 属于“SSR”。
比如沉睡的魔咒篇结束,就有三个漫画读者认证的SSR日常盲盒。
首先当然是漫画读者们心心念念的海边度假!
篇幅就比其他盲盒长, 画风也更精致, 尤其是最后大家一起看的烟花秀,和正篇一样的精细程度, 色彩绚丽逼真, 非常漂亮且有氛围。
这里还有一个插曲。
他们在烟火下的合照,孙恩泽二号就在身后的旅客路人中,没有主动靠近, 在一个若即若离的位置,也看向镜头的方向,就像它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定位。
其他人想拉它过来,但周围人太多了,它不主动往前挤一挤,他们很难拉到它,于是常明爱把镜头拉远,努力将它照进去。
事后他们拉着它埋怨,怎么站那么远,反正对外说是双胞胎就好了。
他们顺着这个思路,热火朝天往下聊,说到他们两个,本体和分身,相似却更不同,本就不应该作为一个人而活,二号明明是守护神,偶尔替一下,帮本体解决一点生活小麻烦还可以,但既然已经被本体接受,成为外化的实体,就不只是影子了。
起码对这些知情的同伴,他们是独立的两个个体。
少言寡语的本体少见地主动应和,并提出应该给分身起一个它自己的名字,它不是他的附庸。
“那恩泽起吧?”常明爱提议。
孙恩泽又哽住了,瞄了一眼分身,似乎鼓起更大的勇气,身体一转,诚恳地向谢潭一鞠躬:“如果可以,希望您能给它取名字,它很喜欢您,而我之所以能有它来到身边,也是因为您的帮助!”
习瑞“哇偶”一声:“完全就是豁出去了,不错嘛恩泽!”
毕竟分身虽然很喜欢谢潭,但本体对谢潭一直还蛮害怕的。
于是大家的目光落到谢潭身上,孙恩泽更紧张了,因为他并没有强迫谢潭的意思,他也不敢啊!生怕自己搞砸了,又开始蚊子声音道:“那个,其实我也有想,但感觉不太好听,如果……”
谢潭倒是没在意,对他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取名字并不是一件小事,代表一种超越普通关系的链接,但孙恩泽的分身帮过他……只是取一个名字而已,他这么和自己说。
于是他看向分身,问:“你希望我取吗?”
分身是同款的刘海遮眼睛,但比起本体的怯弱,它更多的是阴郁,即便看不清脸,也有种它在“面无表情”的压迫感。
但此时,它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但两侧的手却悄悄抓紧了……似乎比本体更紧张,它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潭沉吟片刻:“恩佑,怎么样?”
新鲜出炉的孙恩佑先生,冷酷的嘴角上扬了,对它来说,相当情绪外露地也一鞠躬,道:“谢谢……我很喜欢。”
【小恩佑演我见偶像】
【这已经不是见偶像了,这可是偶像起名字,比偶像签名还爽呜呜呜】
【和“恩泽”正好一对,还是“庇佑”的意思,既是分身存在的意义,守护神嘛,又是“于恩所佑”……阿潭一脸无所谓,但其实很认真在取,三个都很萌……】
【非常好的度假,非常好的烟花,非常好的大家,好一款淡斑精华,用过的尸体都说好!】
而这张合照还有额外的信息。
除了孙恩佑,背景里还有一人似乎闻声看来,意外入了合照,是主角团帖子推测的最后一名成员,那个倒霉社畜。
好不容易的小长假,不只是学生们,社畜也暂时得到喘息,来艺术港湾旅游。
如果论坛猜测无误,主角团就这样有了一张全员合影。
谢潭想,应该大差不差了,因为奇谭漫画的官方账号用这张合照做了新背景。
第二个SSR日常盲盒,就是烟花秀后,他们临走那天的行动。
先是陆今朝他们的巫师占卜,巫师住处也有艺术港湾常见的波浪般的繁复花纹,布置上有中美洲文明风格的气息。
他们见到巫师,才知道对方擅长的运势是情感运势,好在家人、朋友、爱人这些“情感”都可以。
占卜的方式也很有当地特色,让他们从刻有太阳历的签筒中,抽一片动物骸骨,上面都刻有不同的“日象”,以此占卜,巫师会给出一个词作为占卜结果。
孙恩泽和孙恩佑的签,一缺一盈,凑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太阳。
他们得到的占卜词是“连璧”。
他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哇,相连双生的美玉?恩泽恩佑就是问得彼此吧,这不是双胞胎亲兄弟是什么,萌,捡一口】
常明爱抽到的日象像被吞了一口的苹果,缺了那么一块,她从巫师嘴中得到的词是“秘密”。
她顿了一下,开玩笑似的说:“这是说我的正缘是特工或者间谍吗,别吧,我很难忍住不大义灭亲,把他举报了。”
大家哈哈大笑。
【虽然但是,感觉小爱问的是友情……】
【我也觉得,问的是瑞瑞吧,我们阳间的高中组就这样两个都向阴间味滑去……】
【好揪心啊啊……但确实也别有一番风味……我不行了我的高中友情组】
【杂食党捡一口,三月兔和爱丽丝要好好的知道吗呜呜】
夏无尽不知道占卜什么好,她还有些想问的都不是情感,或者说都不是“关系”,而是某个人的身体状况、公司未来经营状况这类问题,常明爱就怂恿她也问一问姻缘。
被姐妹这么一说,大小姐想了想,也行,就抽到一张接近全食的日象,占卜结果是“劫难”。
这听起来可不怎么好。常明爱点着下巴:“应该是烂桃花,毕竟你家……家大业大的,肯定有不少心思不纯的人,这种家伙退退退,离我家大小姐远点。”
剩下三个男生赞同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爱嘴替,垃圾男凤凰男都离我们大小姐远点!】
最后到陆今朝,他抽到一片太阳半黑的日象,巫师诧异,捏着动物骸骨看好一会,才吐出一个词:“……太阳。”
大家不明所以,常明爱问:“这是什么意思?额……说明今朝阳光开朗?”
巫师举起骸骨:“这是唯一一片不是‘日象’的签,因为这就是太阳本身的样子。”
夏无尽:“这不是只有半个太阳吗?”
“正因如此,才是太阳。”巫师说着难以理解的话,解释道,“抽到太阳,只有一个占卜结果,就是‘无常’,也就是您问的这件事……我占卜不到,是未知的。”
陆今朝一怔。
【最怪的卦象出现了】
【陆陆这手气,果然抽中最特殊的】
【所以陆陆问的是什么?】
【我猜也是姻缘,cp脑动了,就是在问阿潭吧就是在问阿潭吧】
【这结果到底是好是坏】
论坛包括谢潭,都以为这个占卜,就是艺术港湾多文化交流下的杂交品种,当地的一个噱头,但这么看……可是有点说道。
接下来,果然就是谢潭和习瑞的下午茶。
【ohhhh小爱刚抽到“秘密”,瑞瑞就来找阿潭套情报了】
【而且瑞瑞没怎么试探,把自己放下位,真有点诚恳……我觉得他其实有猜测了】
【但阿潭没说哈哈哈,把他堵回去了,坏猫】
【哎呦这不是教团高层,副教主心腹吗,没办法了,工作要紧啊——】
【所以这是阿潭的邀请?】
【反啦,阿潭说了,这是教团的合作邀请,可不是一个意思】
【没错,如果教团有意向,那就是教团的邀请,主动权在阿潭手里,如果没有,阿潭也无所谓,所以阿潭的意思是,是教团更需要他】
【啧啧啧,期待宰羊联盟!】
【这个录像带是什么内容啊,听瑞瑞的意思,像阿潭在找的东西,然后女郎知道在哪,把线索给瑞瑞了】
而最后一个SSR日常盲盒,非常短,和小剧场差不多,不到一页。
谢潭没想到,居然是他那晚看录像。
漫画里,昏暗的客厅,像窗外的黑夜爬了进来,混为一体。
电视正在播放独唱会的老旧录像,少年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睛。
好几首歌唱完,少年都没有任何反应,像睡着了。
再一曲终了,电视里飘出对话框,是潘凌唱完歌后的侃侃而谈,提到白裙白纱的来历,与那位朋友的趣事。
从“老朋友”三个字出口,少年就悄无声息地睁开一点眼睛,安静地听着。
直到那故事说完,进入下一首歌,还像没回神一样。
【是这场!终于看到稍微阳间一点的版本】
【但阿潭半夜不开灯看,又弥补了缺失的这一点阴间感……】
【阿潭没睡啊,我以为又被女郎催眠了,在假寐吗?】
【这个朋友好有意思哈哈哈】
【等,就是提到这个朋友,阿潭就睁开眼睛了】
【阿潭要录像,就是想听这个?】
【而且这个表情……有种会就这么从夜晚枯坐到天亮的感觉】
【这个朋友不会就是棺材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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