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回家路上的四个人


    程涛仔细回想了一下, 还是没明白这里面有自己啥事儿。


    不过其他的他倒是想明白了。李顺带刘丽英过来,绝对不仅仅是要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好朋友这么简单。三个人是一个村的,平常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刘丽英是不认识程传杰还是咋的?需要两人刚决定要处处看的这时候,就被带来见自己的好朋友?


    大概率只是想炫耀一下吧,毕竟李顺这小子从以前就对刘丽英有好感。


    不过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虽然说是一个村的,男娃和女娃之间、各个小团体之间从来都是不相融的。就像刘丽英和程传杰, 之前他俩也就是有个面子情, 最多等程传杰出院回到家以后,她去他家里瞅瞅。现在直接到医务室探望,已经是看在李顺这层关系的份上了。


    “嗯,现在来也不错, 传杰现在情况还算好,正适合探望。”程涛实事求是的回答, 现在还能瞅几眼轻松的回家去,等回头程传杰出现了反应, 可就什么都不好说了。


    “就这样?”卢蓁蓁眼睛瞪圆,就, 没有别的啦。她说了这么多,程涛就这么点想法吗?


    “嗯?还要往下想啊?这两个人要想成事还早得很呢,不过不管是见面还是订婚,都是他们两家长辈该操心的事情了, 不用咱们这群朋友操心。”程涛的回答非常务实。


    在乡下两个人开始处对象, 用不了多久就得谈婚论嫁, 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你谈两年谈五年?尤其是李顺和刘丽英都是适婚青年, 就更是如此。作为朋友他们想到这就可以了吧, 再往下想就是结婚生孩子了, 他们就是再爱操心也操不到那去。


    卢蓁蓁听完他的话之后,默默翻了个白眼,感情她在这说半天,人家根本就没理解。算了,算了,她也不是非得让他怎么怎么样。


    “咳咳,”卢蓁蓁清了清喉咙,“昨天晚上,我试着做了做你给我抄的那些题——”


    “嗯,”程涛立刻转头看过来,对结果非常好奇,“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一道都看不懂。”


    要是搁以前,卢蓁蓁绝对不会直接把这话说出来,她性子要强,尤其她还挺在意程涛对自己的看法。但是,刚刚受了那么大一通气,她现在有几分泄愤的意思,谁让对方跟个榆木疙瘩一样,咋说都不听。


    “没事儿,给你抄题的时候,我把那些例题都标注上了,等回头我弄懂给你讲讲。”程涛好脾气的笑笑,反正他家现在已经有俩学生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那要是我学不会吗?”


    “那得试过之后才知道啊,要是你用心还是学不会,那就不学了呗。”不然还能咋办?反正,以后,人的出路多了去了,也不一定要在学习这方面死磕,选择做哪行,只要做的精都能成。


    不过,三百六十行,读书这条路是最体面的就是了。而且,不管你选择做哪行都少不了学习,只是学习内容不一样而已。


    卢蓁蓁被这话激起了好胜心,“你怎么能让我放弃呢,我要是你的学生,学到最后一准得一事无成。当老师的,得时时刻刻鼓励自己的学生进步向上才行,像你这样遇到困难就放弃了,那哪成啊?”


    生活中或许真有那脑子笨的,学什么东西都比别人落后一步,但是就算再笨的学生在学习中也是一点一点进步的,反正比什么都不学的要强。如果学校的老师都像程涛这样,学不会就不学了,学生们倒是轻松了,家长恐怕都要不乐意了。


    程涛突然笑了起来,这不是都懂吗?


    卢蓁蓁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程涛,你是不是故意的?”


    “没有,”程涛摇头。


    卢蓁蓁才不相信,“刚才李顺和刘丽英的事情还有这件事情,你都是故意的。”


    程涛不再否认,“我是借由这两件事情告诉你,生活是自己的,有闲的时候,多看几本书充实自己,要不多做几道题醒醒神,有事没事别和别人比较。他们俩那才哪儿到哪儿,路还长得很呢。”


    “你都知道啊?”


    刘丽英要和李顺试试,虽然现在时间还太短,但看俩人相处的还可以。但是不管怎么样,现阶段都不能公之于众。现在整个程仓里除了当事人恐怕就只有她,哦,现在还要加上程涛,两个人知道。


    刘丽英也就是在她面前表现的挺高兴,之后俩人来公社这一路上可一句话都没敢多说话,就怕别人看出端倪,卢蓁蓁骑车跟在旁边,看着就觉得心累。


    程涛点点头,他怎么可能想不到。刚才他是因为乍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惊讶,但是脑子可没停转。


    李顺和刘丽英凑到一起。李顺这边倒是好说,根正苗红,没谈过什么对象,也没听说和谁定亲。难的是刘丽英那边,她和程锦驹的事情虽说已经掰扯清楚了,但因为郭老太的插手,又没完全掰扯清楚。


    郭老太当时说的大义凛然,说什么要认刘丽英当干孙女,等出嫁的时候,补偿她一份嫁妆。其实这几话说白了就是花钱买清静,出钱给她孙子买名声,当然也有给她以前的疏忽赎罪的意思。


    这也就是这是乡下。刘丽英爹娘也不是只有这一个闺女,不可能为了给闺女争面子,就打肿脸充胖子说不要这嫁妆。自家闺女被耽误这么多年,他们真情实感觉得自家得点儿补偿是应该的,再加上他们想着自己又不能真把程锦驹咋样,所以生生把这口气闷下来了。


    这要是换个心气儿傲点的爹娘,亦或者是更疼闺女的,这事早就闹开了,不把程锦驹毁了都不待罢休的。到那时候只补偿这点嫁妆,就想把人打发掉,你想多了?其实都不用往外去寻找,就说要是这事发生在楚婷的身上,恐怕整个程仓里都得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人家有这个底气,家里父亲也乐意宠闺女,没治!


    之前,程涛在听说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解决了之后,心中觉得不可思议。郭老太说的那番话,几乎等同于废话,甚至最后还施舍般的说我给你送份嫁妆这件事就了了,谁稀罕你那时候嫁妆,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赔付,有你什么事儿?


    人争一口气。如果刘家人当场把郭老太这几句话给堵回去,当时心里得爽翻了,但是他们没有,这不是反应过来没反应过来的问题,就算是反应过来之后也没见他们有任何动作,最主要的应该还是不够重视闺女。


    这是程涛在听完这件事情之后的想法,后来,他还在小广场上听到其他人议论这件事情。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刘父刘母聪明,他们家养的这个闺女算是没白养,起码出嫁的时候自家不用出嫁妆了,要是稍稍抬高点彩礼,他们净赚。


    哎呦,我去!


    事情是这样算的吗?


    不过如果不理会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情对程刘来说已经完了。而且,在大家看来这是程锦驹全责,但是这也要求短时间内刘丽英这边不能出错,否则大家的想法很快就得转向。


    不管什么年代,大家对男人的包容心永远都比对女人的强。


    如果现在刘丽英就和别人搅和在一起,没准就会被倒打一耙。到那时候,她是有理说不清楚了。


    卢蓁蓁只是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里,程涛就想到了这么多,他的脑筋是不是也太好使了点儿?


    俩人很快走到了五楼,程涛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是这里,你的办公室。”


    卢蓁蓁先往周围看了看。


    红鸩纺织厂的这栋楼是新建的,厂里各部门办公室都集中在这边,不过几百人的工厂的办公部总算下来也没有多少人,五楼这边的办公室大都是新的。


    “这里好像没别人了,”卢蓁蓁跟着进门。


    “嗯,不只五楼,三楼往上都空着呢。”程涛随后回答,他看了看周围,这间办公室收拾的还算干净,主要这里面的机器还挺珍贵的,虽然只是一台很老式的中文打字机。


    所以现在才有个职业叫打字员,这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活。现在可不像后世,家家户户电脑笔记本智能机,两篇文章,至多五六千字,分分钟就能变成文字档。


    现在的打字员,多的要记住上千个铅字顺序。像这样的活很多时候都需要专门拜师学习,毕竟这可是一门吃饭的手艺。


    所以说他干不了啊。


    因为这门手艺也经过苦练,所以熟练工多进政府部门或者是报社,像万福公社,就很少有这方面的人才,置办的这台打字机就没用过几次。这要不是卢蓁蓁确实是个熟练工,厂里是不会给权限呢。


    “你也会留下来吧?”她自己一个人,周围也太安静了。


    “我会暂时把办公地点移到这里。这样是为了保证让卢蓁蓁同志随叫随到,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你工作顺利进行。”程涛笑着回答。


    目的已经达到了,卢蓁蓁才不管他怎么说。


    一下午的时间,两人相安无事。


    快到下班,程涛终于把后续方案完成了。他刚放下笔,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抬头就看见了葛秘书。


    “我去宣传办公室没找见人,就想着你们都在这边。”


    “嗯,”程涛晃了晃手里的本子,“正好我计划案已经细化好了,葛秘书你看是现在交到厂委,还是过些时候。”


    “你给我就成,我直接拿去厂委。”葛超伸手接过去,然后对卢蓁蓁说道,“这里是需要你填的资料,虽然只做临时工,但是该有的手续还是得有。”


    “好。”卢蓁蓁已经把机器停下来了,她推了推程涛,让他站起来,自己坐下填资料。


    葛超收回眼神,垂眸翻了翻程涛的计划案,“明天厂委开会,到时候你们宣传办都要参加。”


    “明天?”程涛不解,厂内报纸还没有印发,之前不是还说要看厂内报纸的情况?


    “现在情况有变。具体的得等明天到会上才能确定,总之你们做好准备。”


    “嗯,好。”


    两人说着话,卢蓁蓁那边也完事儿了,正好下班铃声也响了。


    “我把这些文件放回去,你们先离开。”葛秘书说完之后,转身走了。


    他的态度和昨天不说天差地别,但也是有变化的。程涛是不知道卢蓁蓁和他说了什么,才造成现在的结果,但都是聪明人,这个度把握的非常好。


    下班后,他们没有直接回村,先去食堂然后去医务室。卢蓁蓁从程涛这里听说了程传杰的事,“没有事儿吧?”


    “药很快就会送过来,不过想也知道得遭些罪。趁着现在还啥感觉都没有给他吃点儿好的,聊以安慰。”虽然邵青云没有明说,但是看他当时的表情就知道程传杰的伤不会很简单就结束,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得吃些苦头。


    “奥。”卢蓁蓁觉得自己永远都没办法养成程涛这样的性格,他喜欢操心,而且对一个人的好都是体现在行动上,看这又是肉又是菜的,说是亲侄子都差不离了。


    “那一会儿我和你一块进病房,正式的和他说一声祝他赶快康复。”卢蓁蓁突然积极起来。


    程涛眼神一闪,“嗯,好。”


    他们到的时候,程传杰病房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了。现在这可不算小事了,之前还抱怨说住院纯属是多余的程相文媳妇儿,现在都不说话了。


    怎么说呢?如果事情无伤大雅,你可以埋怨、纠结、嘟哝,但事情一旦牵扯到生死,那就是大事儿了,其他的一概都可以不提,别说是耽误几天,就是几个月,那该治病的也得治病,能活着的也得让他活着。


    因为何喜兰和李攀图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公开说明,所以村里只有大队部那几家子过来了。看到程涛,他们都觉得挺高兴。听程相文说这几天程涛对程传杰很照顾,这说明程涛这孩子有人情味儿。


    不管什么时候老人看谁顺不顺眼,主要是就看他有没有人情味儿。别看程涛年轻,但他做的这些事情说出去让人心里感到热乎儿的。咱就说就他们现在这生活,尤其是程相文家缺这一顿晚饭不?那是不缺。就算程涛不帮着张罗,他们也有的吃有的喝,但是程涛还是把事情揽下来了。


    要说,这主要是心理上觉得安慰。起码让一家子觉得自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但身边还有亲戚邻里帮衬,事情还不算太坏。


    不过,看到程涛身后的卢蓁蓁,他们就不那么淡定了,青年男女凑到一起那就没二事。


    还是程相文赶紧上前解释了一句,“卢蓁蓁同志现在在纺织厂帮忙呢,下乡之前她就是熟练的打字员,纺织厂最近需要有人做份工作,秦厂长直接就把人情找到我这里来了,我就给写了张条子批复。”


    如果做这事儿的是别的知青,程相文肯定得掂量掂量。下乡之后,想从农村走出去的知青那是数不胜数,十个得有九个半都想赶紧回去,但他们想回自己家那可是难了。如果他们的爹娘不下岗,或者兄弟姐妹不愿意转让工作,他们回去根本没办法落户。退一万步,既然有兄弟姐妹,他们爹娘就算下岗了,这工作落不落到他们头上也不一定呢。


    所以就有那脑筋尖的,瞄准了下乡地方公社,或者县里的工厂,那是削尖了脑袋想进去。虽然说回不了自己家了,但如果能在这里捞到一份正式工作,那也是赚了。


    不过,这也不容易。这些工厂连自己家属院的青年都没法全都招进去,此外,他们还有各大队的有志青年做备选,往下数好几轮都数不到这些下乡知青。主要他们图什么?招个知青,手续手续难办,资料资料不齐全,保密性严密的工作,找他们家里人做个担保都难办。


    因此,虽然都有想法,但真正能进到工厂的屈指可数。


    卢蓁蓁这次算是碰着了。她会的这门手艺在他们程仓里是独一份,更不用睡她还是熟练工。因为是唯一选择,所以纺织厂这边才专门和程仓里大队打了声招呼。


    红鸩纺织厂是万福公社的龙头工厂,和各大队都有业务往来,打声招呼当然是分分钟的事情。


    程相文之所以没设关卡,主要是因为卢蓁蓁严格意义上算是程仓里的姑娘。下乡之后,没给大队添过麻烦,身边还有亲姑照顾,到时候就算成了纺织厂的正式工人,程相文也愿意给她办这些手续。


    这么一解释,大家都听懂了。


    “传杰怎么样了?我进去看看他。”程涛说道。


    “在里面和李顺他们几个说话呢,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反应,”程相文说道。


    “嗯,青云哥说药已经在路上了,那就肯定不会有事,相文哥你别太担心。”


    “嗯,”程相文应了一声,他推开门,“你进去瞧瞧,别待太久,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呢。”


    “知道了。”


    “涛子叔,你来了?”程传杰和程涛打招呼,完事就看到了跟在程涛后面的卢蓁蓁。


    “我现在在纺织厂帮忙,跟着程涛过来看看。”卢蓁蓁笑着回答。


    “嗯,谢谢。”程传杰有些受宠若惊。


    “哎,要不要差别对待?我来看你的时候,你可没那么惊讶?”刘丽英看程传杰傻了吧唧的,笑着调侃。


    “你,我……”程传杰一时之间没有回答上来。


    刘丽英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程传杰和李顺会来事儿,接这话不成问题。谁知道他一时就没回答上来,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边是程传杰,那边是自己新交的朋友,刘丽英不希望任何一边觉得不自在。“唉,就算咱们从小一个村长大,你也不能这样,多少叫我有点儿伤心。”


    她这一打岔,程传杰就反应过来了,他瞥了眼卢蓁蓁,笑着回答。“你不是跟着小顺一起来的吗?现在怎么又分开说了?”


    “可不是现在又分开说了,我一直都分到楚明白的。”刘丽英笑呵说道。


    “正好蓁蓁来了,那我就坐她的车回去,正好不用等驴车了。”刘丽英和李顺说,驴车这才出发没多久,回到村里再回来接这些人起码得个把钟头,她有点儿等不住了。


    “小顺,你今天也回去吧。”程传杰说道,“堂叔说他今儿留下,那就不用那么多人,我现在不是没事儿吗?”


    李顺犹豫,不过医务室这里确实留不了那么多人,要不然没地儿睡。“行,那我就蹭涛子叔的车回去。”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四个人,两男两女,走出医务室之后,李顺就犹犹豫豫的和程涛表示他想载刘丽英。


    “涛子叔,你看她们两个女的,谁骑车载人能撑到最后,从公社到咱们村可不是十几二十分钟,那都得按钟头算。”


    “就只有这个理由?”


    “不然还能有啥?”李顺梗着脖子。


    “我可听说你把人带来公社是想把人介绍给你最好的朋友认识。”程涛挑眉。


    李顺弄了个大红脸,别看平时说话一套一套的,那也是个纯情少年,终于能和自己喜欢的姑娘有了交际,他的心到现在都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现在被程涛一下子戳破了粉红泡泡,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快乐。


    “涛子叔,不是,我……”语无伦次了都。


    “行了,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仔细着点,碰见人遇见事就下车,别影响了姑娘的名声。”


    “知道了,知道了。”愣小子快走几步说这事儿去了。


    俩姑娘的反应太不一样了。


    刘丽英:“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两个轮换着,拖不了你们的后腿。蓁蓁,你说是不是?”


    卢蓁蓁:“……是吧。”


    “你可不要小看我俩的力气,轮流几次就回到家了。”刘丽英觉得自己坐在李顺车后坐那是没问题,但卢蓁蓁和程涛八竿子打不着,一辆自行车多尴尬。


    “不是,还是我说的那样最省力气。我和涛子叔都不轻,谁载谁都是个问题,再说涛子叔是长辈,前段时间脑袋上那么大个窟窿,这才刚痊愈呢,我哪能让他载着我?”李顺压低声音。


    刘丽英一想也是,如果李顺和程涛骑一辆自行车,确实不好分配,“那要不我去坐涛子叔后座?”


    这话一出,三脸不理解。


    李顺:“……”他这么努力,都是为了啥?


    卢蓁蓁:“……”她表现的都这么明显了,她看不出来吗?


    程涛:“……”


    最后,还是卢蓁蓁把往程涛那边走的刘丽英抓了回来,扔到李顺这边。暴躁道:“就这样决定了!”


    程涛看着炸毛的卢蓁蓁,第一次对刘丽英有了新的看法,这也是个人才了。


    刘丽英则是瞬间眼泪汪汪,她伸爪子拍了两下李顺,“蓁蓁真是我的好姐妹,为了成全我都坐到涛子叔车后座去了。”


    是吗?


    李顺觉得卢蓁蓁在涛子叔跟前挺自在的,不过想到这俩人确实没什么交集,“嗯,回头咱好好谢谢她。”


    等骑出了一段时间,两辆自行车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还生气呢。”程涛一直没听见卢蓁蓁说话。


    “才没有!”


    这还没有?这要是再严重点儿都得变河豚了吧。“你交的这个朋友还不错,她是真的拿你当朋友,怕你和我不熟,就算她和我也不熟,也要挡在你前头。”


    “奥,”卢蓁蓁踢踢腿。


    “既然没事,我要加快速度了,这个速度回到家程小墩可能得饿晕了。”他们去医务室转了一圈,这次比之前待的时间长,又因为想和前面谈情说爱的俩人拉开点距离,所以速度慢了很多。现在他想赶紧撵上去了,回家以后还有事儿呢。


    “好,”卢蓁蓁话音刚落,自行车速度猛升。由于惯性,卢蓁蓁往前摔倒,她顺势抱住了程涛的腰。


    嘿嘿!


    程涛则叹了一口气,像这样偶像剧的环节果然不适合他,他只觉得痒。


    感觉不舒服,他脚下频率还是很快。很快他们就追上了李顺和刘丽英,俩人有说有笑的,看到他们两个追上来,也赶紧加快速度。不过他们怎么可能撵得上天天都要骑这条路两趟的程涛呢?


    卢蓁蓁刚才就把自己的胳膊收了回去,从李顺和刘丽英身边超车过去的时候,她冲刘丽英挥了挥手。


    “我们先走啦,你们慢慢追上来。”声音轻快,显然心情非常好。


    等人过去之后,刘丽英还没反过神儿来。“蓁蓁心情貌似非常好。”


    “嗯,好像是不错。”


    刘丽英却总觉得怪怪的,她见过卢蓁蓁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吗?没有吧。


    快到村里的时候,两辆车做了下调整,人言可畏。他们小年轻不觉得有啥的事情,老一辈看到,那流言就得满天飞。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注意点好。


    离老远就看到胖婶在那等着,她审视着一块回来的这四个人,前后左右里里外外把四个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对着卢蓁蓁说,“回家,该吃饭了。”


    “知道了。”


    程涛吁了一口气,所以他说得换过来吧,要不然胖婶能放过他?


    回到家之后,程涛立刻去给两个饿到不行的崽子去做饭。凑着中午程大江送来的蒸野菜,他做了点儿咸汤,切了一盘昨天他从公社拿回来的包裹中的香肠,爷仨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


    吃过晚饭,他才开始检查俩孩子的功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事儿太多了,俩人今天的功课做的都不好。


    为了测试到底是不会还是马虎,程涛把他家崽儿做错了题挑出来抄到本上,让他去旁边做,这才去检查程传阔的功课。


    “叔,我和程老三说不回家,看他那样子,以后肯定不会再给我干粮,不过你放心,等我伤好之后,就去挣工分。”


    “嗯,”程涛应了一声,“不着急,在那之前你得确实把自己的伤养好才行。”


    “我知道了。”程传阔低声应道。经历这件事情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盼望谁对自己好,都不如自己对自己好,只有这个才是真的,不会改变也不会被抢走。


    “那我们现在就来讲题。”


    “好啊!”程传阔应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活力。


    因为今天的错题有些多,程涛家里的灯一直亮到深夜才熄灭。


    ——而这时候,徐薇才刚回到家。


    第77章 三更合一


    现在已经是半夜, 万福公社家家户户都已经关灯,很多都进入了深度睡眠。


    李家却是灯火通明。


    李父,宋鸽, 包括已经出嫁的闺女,李湘湘和她的丈夫杨戈,还有他的前未婚夫现在是他姐姐未婚夫的大壮以及大壮的娘都在场。他们视线集中的地方,就是回到家后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徐薇。


    徐薇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 先不说她蓬头垢面, 跟乞丐没有什么差别,就说她的表情和眼神,表情麻木,眼神空洞, 就好像行尸走肉,只剩下躯壳, 内里空空。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路上遇见啥事了吧?”大壮娘可不心疼徐薇到底为什么这副状态,这又不是她姑娘。


    主要是徐薇真的遇到了什么伤害, 她就得考虑退亲了。不自爱的闺女别想进她家大门,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再怎么的也得娶个黄花大闺女进门,娶一个破鞋算怎么回事,定是要遭人耻笑的。


    “大壮娘,说话留一线, 她一个姑娘走到市里再回来, 这走累了还不能愣愣神儿?你做那些无端猜测, 这要是传出去我家徐薇还做不做人了, 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宋鸽整个气炸了, 不过比起气愤, 她更多的是心虚,主要徐薇这状态看上去可太不寻常了。


    好端端的她硬是往市里跑,你去就去吧,家里还能拦你咋的?竟然不做公共汽车走着去,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从公社徒步走到市里,那也得累的不轻,何况她一个没干过重活的姑娘。


    这中间有没有遇到了啥事儿,还真不好说。从昨天到现在,这可整整一天一夜了。


    当娘的心里揣测着,但是她还知道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她闺女的名声要是在这里被败坏了,以后再想嫁个好人家就不可能了,好好的闺女砸手里,她到时候找谁哭去?


    说服别人的前提是先说服自己,因此宋鸽刚刚怼大壮娘的时候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大壮娘听完宋鸽这底气,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就这事儿继续说下去。不过,“你们当爹娘的,也别糊弄我,现在纺织厂家属院那边可都传遍了,你们这好闺女是为了追秦厂长他儿子才去的市里。就算没被人咋样,她都订婚了,做出这个举动也说不过去。”


    “当初他们俩订婚的时候,我们可说的仔细明白儿的,双方父母不干涉他们怎么相处,但是都得保证自个儿的儿子或者闺女干干净净的,你们闺女这一弄,可让我家丢了不少脸。”


    听到大壮娘说这话,宋鸽也有话说。“大壮娘,你说这话我也有的说道,前两天大壮和湘湘的事情,也是整个纺织厂都知道了。谁见了我和我们家老李还都问呢,‘你们家这到底都是咋回事儿’,弄得我们两口子那叫一个尴尬,只能对每个来问的人都说大壮是徐薇女婿,和湘湘情同兄妹。”


    “我们会这么说,那是绝对相信大壮和湘湘俩人指定没事儿。将心比心,我拿大壮那是当亲儿子信任的,亲家母,你也多信任信任我们徐薇。”


    话都说到这份上,大壮娘还真没法反驳。儿子和李湘湘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完事儿他还找儿子专门问了,说这些事儿都是子虚乌有,她才放下心来。


    当娘的,就算再事儿,那也希望儿子能够赶紧结婚生子,自个儿好抱孙子。之前大壮和李湘湘有婚约的时候,大壮娘那是一万个看不惯李湘湘的软弱无能,都从来没有说过要解除婚姻,咱不娶了。要不是最后李湘湘和别人搂搂抱抱,实在不像话,她也不会任由这件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儿子结婚后,她不见得是一个多好的婆婆,或者说她就肯定不是一个好婆婆。但是现在她还是一个当娘的,只希望儿子赶紧娶上媳妇儿的娘。


    宋鸽这么一解释,这件事她就算放下了。


    “亲家母,不是我不相信孩子,你看现在这是弄的整个公社全都知道了,你说她去市里,就她这副样子藏着掖着的还连夜走,能是去玩的?当着自家人的面,你得给个合理解释,这样我们外人问起来我么才好说清楚啊。”


    宋鸽眼睛一闪,大壮娘其他话都是废话,但这句话说的没错。她确实得给出一个理由,要是任由别人胡乱编造,徐薇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心里头一想,计上心来。


    “这孩子脸皮薄,我先带她去里屋盘问盘问,劳几位等等。”宋鸽脸上还腆着笑,手上拉徐薇的动作可完全都没有当母亲的温柔。


    徐薇也不挣扎,就呆呆的跟她走。


    走到里屋,关上门。宋鸽把徐薇拉到离门口最远的地方,抬起手,一巴掌就扇在了她脸上。


    徐薇呆木愣愣的脸随着力道右转,很快脸上就出现了充血的手指印儿。


    说完宋鸽也不顾徐薇挣扎,直接扒了她的衣裳,看身上没有什么印记才松了一口气。完事儿,照她脸上又是一巴掌。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教的你这么不听话。那秦厂长家的儿子也是你能肖想的,人家正眼看过你吗?你眼巴巴的往上凑,我看你就是犯贱!”外面还有一帮子人,宋鸽骂人都不敢大声,她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是用气声来教育闺女。


    徐薇一直都很无所谓,不管是被打还是被扒衣裳,她表情变都没变,只有在宋鸽提到秦厂长儿子的时候,脸上才有了点儿变化。“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只是被大壮害了,要不然我和秦浔才是天生一对。”


    说起这事儿来,徐薇表情有些疯狂。刚被打了两巴掌,她嘴里流了血,随着她说话流在唇齿间,看起来更是可怖。


    宋鸽想都不想的,拿起旁边的床单她的嘴给堵上了,“闭嘴!”


    “徐薇,我告诉你,有多大本事找多好的男人,你跟在秦浔屁股后头这么多年都没有把人搞定,就说明你就是没本事。没本事你就得听我的,这大壮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徐薇瞪着宋鸽,本事?难道像她那种学狐媚勾引男人的做法叫本事?


    “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但是我宋鸽,从无父无母的孤儿变成了城镇户口,现在还吃着商品粮,有疼我的男人,还把你养大了,那就是我的本事。换成是你,你成吗?”


    徐薇没说话。


    “你这次走到秦浔跟前,人家正眼看你没有?都到这份儿上,你也该醒醒了。这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梦里,更多的是现实。现实里,你想要什么得自己去够,够不到你就只能躺平。”


    宋鸽的话,一字一句的都扎进了徐薇心底。她突然想起白天她和秦浔分别的时候,两人一东一西,方向完全相反,她多想对方能把她叫住,回头看了几次,看到的就只有秦浔越来越远的背影。


    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跟那断了线的雨一样,止不住,流不绝。


    宋鸽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如果是平常,她可能还会安慰几句,这毕竟是亲闺女。但是现在她没有这个心情,从早上发现徐薇不见,到后来接到秦浔打电话说徐薇去了市里,再到找人把徐薇接回家,刚才又要应付大壮娘,她现在是精疲力尽。


    想到一会儿还要出去和大壮娘解释说原因,宋鸽就头疼的不行。养个闺女麻烦成这样,还指望着她好声好气,想多了。


    预估着时间,宋鸽从里屋走了出来,上一刻还面带阴沉,下一刻就换上了刻意的笑脸,抹了抹眼泪。


    “徐薇刚刚已经和我解释了,说起这事儿来都怨我。这不是前段时间,我和徐薇去市里办事,回来的时候经过百货大楼,就看上了里面的一件衣裳。那价钱不是咱们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到最后终究是没买。”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不吗?前两天我生日,她突然要送我生日礼物,就拿出了那件衣裳。”


    “你说这要是其他东西,我当这是我闺女送给我的一片心意,这么贵的东西她也舍得买,当时她就被我好好教训了一顿。完事儿,竟然还发现那件衣服的尺码不合适。我说等回头的时候拿去改改得了,之后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个闺女她倔脾气犯了,竟然自己拿着去市里换。之后,就整出了这么一出幺蛾子,好好一件事变成这样,真真是叫我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鸽一边解释着,一边把自己感动的不行。


    屋里其他人反应都不大一样。李父是觉得有点膈应,这么个小事竟然引起这么大轰动。这也就是继女,要是他亲闺女,他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成,就因为她的任性,看大家都跟着受累程什么样,不仅仅浪费人情浪费钱还惹出了这么多流言。


    大壮娘和大壮对视一眼,觉得这勉强算是个正经理由,起码还能说明徐薇这姑娘孝顺,至于他们相不相信,相信几分,就只有他们娘俩自己知道了。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杨戈和李湘湘则对这件事起完全的不信任态度,不过俩人的思维方向还有些不一样。


    杨戈觉得这肯定是徐薇找的借口,主要是为了糊弄她妈和其他人。这要是说其他原因,很可能引起反面效果,但如果往孝顺上扯,没准儿还能给她扬一番好名声。


    就徐薇,从以前到现在,欺负起她媳妇儿来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且本人自私自利。这样的人会默默为他妈做这么多事情,他咋就这么不信呢?


    李湘湘却觉得这整件事情都是宋鸽编造的,徐薇还没有这个脑子。


    宋鸽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妈,不管是亲妈还是继母,她都当的不好。


    对待继女,她利用精神挤压让她觉得自己不如人。从小到大,李湘湘只要做错事情,宋鸽明面上会把处罚的权利交给李父,暗地里要得冷嘲热讽一番,说她不中用。


    不过,对亲生闺女她也没仁慈到哪儿去,从小言传身教的都是只要看上的东西,都要抢过来。如果徐薇做错事情,她的处理方法会分两种情况,李父在家,宋鸽会严厉批评,那力度比李父惩罚李湘湘严重多了。李父不在家,她甚至提都不会提,有时候还会当着李湘湘的面儿,夸她闺女做的好,只有抢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李湘湘就是在这种扭曲的环境里长大的,她能长成现在这样,已经是老天可怜,要不然,她早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同理,徐薇也是一样的。


    知道了原因,大壮娘和大壮就准备走了。至此,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至于大壮和徐薇的婚事还能不能继续,就得后面再说。


    这俩人离开之后,家里就剩自家人。


    “你们俩今天就别回去了,睡湘湘以前的房间。”李父招呼闺女和女婿。


    “不用……”李湘湘不情愿,走出这个家,李湘湘就没在想回来过,来家里做客已经是极限,再住一晚上大可不必。


    “那个老李,湘湘以前的房间,前段时间和房东说不租,已经还回去了,哪还有以前的房间?”宋鸽似乎是不经意的提醒,但是熟知她的李湘湘怎么会看不出她就是故意的。


    李父想了想,他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记忆,不过他们家向来是男主外女主内,家里这些事情都是宋鸽在张罗,没准儿是啥时候他随口就应了。


    想到这里他一阵慌乱,这可是亲闺女,这才出嫁几天,家里连她的房间都没了,想想他这个当爹的还真是不称职。


    “说这些干什么,房子没有了,我留闺女住一夜的地儿都没了?你们娘仨住东间,我和杨哥住西间,就这么定了。”李父可干不出这个点儿让女儿女婿回家那样的事儿。


    一个说一个劝一个态度坚决,这样的画面曾经出现过很多次,每次出现李湘湘都必然会吃亏,现在再看到这一幕,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不用那么麻烦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听我的。”李父觉得闺女不懂事儿,这都回娘家了,还不让女婿住一晚,这回家之后不得闹腾。为了避免女儿女婿吵嘴,他可是费劲了心思。


    “岳父,不用那么麻烦,我和湘湘走几步就到家了。”杨戈站在李湘湘跟前。


    李湘湘看着为自己说话的杨戈,眼神下移,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实话,那件事情之后,夫妻俩到现在都非常尴尬,除非是在人前背后俩人根本不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在这种时候,他俩越来越像夫妻了。


    讽刺至极!


    杨戈最终没能说服李父,两人最终是留了下来。


    现在已经是大半夜了,也顾不上寒暄,就各回各屋。


    李湘湘走到东间,她很少来徐薇的房间,不过一进去她就发现了,这屋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搁她以前屋里搬来的。


    宋鸽看她注视着那些东西,“你那间屋不是不租了吗?东西总不能全扔给房东,我就搬到你姐屋里来了,没想到她用的顺手。”


    如果是以前,李湘湘会觉得是自己没用,总也守不住自己的东西,没准还要躲起来哭,但是现在她不会了。哭是最无能的表现,不想要自己的东西抢走,就只能往上干。


    “哦,你们娘俩就喜欢捡别人用过的东西,也难怪会用的顺手。”


    宋鸽正拿着木梳子梳头,听到这句话,木梳子砸到了地上,“你说什么?”她这个继女就跟水做的一样,十多年了,任她们娘俩揉搓,从来不敢反抗。这出嫁才几天,整个人都变了,竟然敢跟她顶嘴了?


    “我说你们娘俩最喜欢捡别人用过的东西,所以用我屋里的这些东西才觉得顺手。”李湘湘笑着重复了一遍。


    “你,”宋鸽惊怒,伸手就往李湘湘脸上够。


    试想你压了十几年都没反抗过的人,你一直把她当成负面情绪宣泄垃圾桶,现在她突然支愣起来了,还当面讽刺你,你是什么感受?反正宋鸽是接受不了。


    不过她的这个巴掌到底没落到李湘湘脸上,“你可想清楚了,你敢动我一下,我现在就大声喊,反正大家现在都挺好奇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不如就让大家来看看。”


    李湘湘意有所指的看向床上的徐薇。哀莫大于心死,徐薇还在流泪,躺在炕上跟躺尸一样。这么不正常的表现,要是让别人看见,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宋鸽皱眉,瞥了眼不争气的徐薇,终究是把胳膊收了回去。


    两人就算睡到同一张炕上,也不愿意挨着。所以最后只能是一左一右睡在徐薇两边。至于徐薇要咋办?压根也没人理她。


    几个人躺下的时候,离天亮不到三小时,一家人几乎都是沾枕头就睡。


    李湘湘醒来的时候,先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看向周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那边宋鸽已经起床了,屋里只剩下她和徐薇。


    偏头看向旁边,李湘湘吓了一跳,徐薇竟然还是她昨天睡下时候的模样。“你有完没完了?这副样子给谁看啊?”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房间,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这要是别人,徐薇根本懒得理,但如果对方是李湘湘,只要她针对她,她势必要还回去。


    这十几年她们就是在这种你争我夺中过来的。


    “我早就说过,人根本看不上你,偏不信邪,现在信了吧?”李湘湘把头转过来看向屋顶,“人得有自知之明,那人是很好,所有人都知道他好,但你得看看自己配得上人家不?”


    徐薇可不愿意听李湘湘教训自己,她自己的日子还过得稀里糊涂的呢。“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因为赌气就嫁给杨戈,你现在后不后悔?”


    李湘湘没说话。


    “话说当时那样拙劣的手段,你竟然都会上当?像程涛就是个二婚的,身边还带个孩子,你究竟看上他哪儿啦!”


    “原来真的是你干的?”李湘湘瞳孔放大,不过比起震惊,对她来说这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许久的猜想终于落到了实处。


    “哈哈哈,原来你还不确定啊。”徐薇放声大笑,笑到最后被呛住了,咳了好几声,“反正现在你已经嫁给杨戈了,我就说给你听——”


    有一天,徐薇突然接到了大壮的委托,说想请她把李湘湘约到湖那边去,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徐薇又不是多乐于助人的人,再加上她本来就不喜欢李湘湘,当着大壮的面,她把这事应下来了。但是转头她给李湘湘写信的时候就改变了人称和时间。正巧那段时间,她刚意识到李湘湘可能看上了程涛。


    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把俩讨厌的人凑到一块去,徐薇毫无负罪感。完事儿就出现了后面的事情,很多她完全没有意料的事情都发生了。李湘湘落水了,李湘湘被杨戈救上来了。


    “后面那些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发生。你想想如果是我,我怎么会让你嫁给杨戈?嫁给他还不如让你直接嫁给大壮呢。”徐薇笑,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也受到报应了,你看我现在就和大壮订了婚。”


    不过,听到大壮和程锦驹说话之后,徐薇莫名觉得这件事情和那个叫程锦驹的人脱不了干系,不过这都是她的猜测,当不得准。


    比起这些,原来李湘湘一直以为那封信是程涛写的吗?


    “你究竟看上他哪点了?除了张脸其他一无是处。你知道不,从他家住的农村到工厂得有一个多钟头的路程,别说供销社,村里周围还都是山,想吃什么都得自己挖去。你看他现在转正成正式工了,厂里大娘婶子说让要给他介绍对象,但你看哪个给他介绍的对象是正式工的,都是家里没工作的侄女,外甥女儿。”徐薇一直觉得程涛不值得。


    “徐薇,你不是我,别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你还不是看上了秦浔,你看咱们厂十家有八家闺女都想嫁给秦浔,最后不都不了了之各自嫁人去了。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竟然还为他徒步从公社走到市里,这可不都是个把钟头的路程。”


    徐薇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你刚刚说你遭报应才和大壮订了婚,我也遭报应了。”


    答应杨戈订婚的那一天,是李湘湘最绝望的一天。明明是程涛约自己出去的,出了这样的事,他怎么都该给自己一个解释,但是她等来的就只有她爹告诉她要她和杨戈订婚,说这样才能保全她的名声。


    那时候她幻想着有一个英雄可以从天而降,帮自己解决眼前的难题,并且把她娶回家。但是她等的英雄始终没有到来,她紧绷着嘴一直不松口,终于惹怒了她爹。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些破事我都没脸出去见人了,今天你就给我个准话,这婚你到底结不结?你要是结,咱们什么都好说,你要是不结,你爹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所以当杨戈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松口答应了。如果注定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嫁给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应该会得到幸福吧。至于她看上的那人,她决定忘记他,一点担当都没有,不值得托付未来。


    结婚的时候,她再次见到了程涛,对方一点心虚都没有的和杨戈打着招呼,和她道恭喜。就算是隐藏的再深,也能看到痕迹,但是在程涛身上她没有看到一丁点儿。


    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那封信是不是不是他写的?


    心里起疑惑的同时,按下的小心思再次蠢蠢欲动。


    也是在那时候,她发现杨戈家里并不是都欢迎自己。杨戈的母亲,可以说是她小时候痛苦的来源,她不间断的找事儿,让李湘湘烦不胜烦。


    当她鼓起勇气去找程涛的时候,对方一语道破了她之前做的那些蠢事儿。


    其实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程涛怎么知道车胎是她自己划破这件事的。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为了陷害徐薇一帮人,反正她们三不五时就会这样做,自己增加几次,算是帮她们巩固下在大人之间的坏印象。


    虽然因为小时候那些事情,大家对自己的印象很不好。但是这几年因为徐薇越发不知收敛,再加上自己乐意配合,所以厂里不少人都知道其实现在受欺负的是自己,也算是间接替自己挽回了不少名声。


    只要划破了车胎,她就必须得去机修组。她知道杨戈可能喜欢自己,每次自己只要去机修组替自己修车胎的就会是他,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然后,有一天她接触到了程涛,对方是个温和的人,面对徐薇的时候不假辞色。他帮过自己好几次,却从不居功。


    他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给她苍白的生活点亮了一抹颜色。


    被戳穿之后,李湘湘开始默默看着程涛,她其实是想摆烂的,反正她的生活不会变得更差了,她甚至都找到大壮了,最后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没几天,她就看到程涛和一个姑娘在一起,那个姑娘长得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明媚又大方,大概只有那样的姑娘才配站在程涛身边吧。她看着他们一起走进了医务室,她默默跟上去,在某一间病房门口看到了那个姑娘,她走上去说“我找程涛有点事,能帮我叫一下他吗?我在外面等他。”


    说完不等她回答,她就走了出去,站在墙角跟等着。


    她认为自己要真心的想祝福程涛和那个姑娘,但是等程涛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却发现自己没办法真诚的把这句话说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吗?还是因为嫉妒吧。


    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对方却唾手可得。


    看着程涛和那个姑娘离开,李湘湘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那个时候如果有人让她去死,她可能都不会感到害怕。


    所以她疯了。


    她在杨戈和杨母面前大闹一通。


    她想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就让大家都死个明白吧!


    但是,她现在还活着。


    “呵呵,你说我们前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做冤家姐妹,还一个比一个惨。”徐薇笑着说道。


    “不是,”李湘湘反驳,“我已经放下了,不该是我的我不强求了,我现在只想抓住手里已经有的。”


    徐薇一愣,“你怎么……”


    “我的喜欢没能让他感到高兴,反而让他充满苦恼,我不想他越来越厌恶我。”


    “你倒是遂他的愿了,那自己又该怎么办?”徐薇不敢苟同这个想法,在她看来,喜欢的东西和喜欢的人,只有抓在自己手里才是自己的。


    “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只要杨戈还愿意好好跟我过,我就跟他好好过。”


    徐薇不可置信,她偏头看向李湘湘,看到对方的表情,她愣住了。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李湘湘,表情柔和,连眉眼都没有了往日的愁怨,和过去期期艾艾的模样不同,她现在整个人都支棱开了。


    “昨天晚上我听你和我妈说的那个狠劲儿,没想到一晚上的时间你就想清楚了。”徐薇语气干巴巴的。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和你妈好,我是从之前就开始想了。”她只是跟自己和解,并不是说要喜欢上不喜欢的人,只是不再为难自己了而已。


    “是啊?”徐薇若有所思。


    “嗯。”李湘湘低声回道。


    吵完架之后,杨戈整整一夜没合眼,他要安抚他娘,还要劝自己,忙前忙后的,和以前任何时候的杨戈都不一样。那一刻,李湘湘突然觉得或许杨戈不是一般的在乎自己,如果离不了婚,注定要一辈子捆绑在一块,她是不是也得为两人的关系做出点儿贡献?


    这个问题还没想清楚,徐薇就找不见了。娘家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夫妻肯定不能再去上班,几乎没什么交流的,俩人走步来了李家。


    在路上走着走着,他们遇到了一个插曲。一辆货车从纺织厂驶出来的时候,速度太快,差点撞到他们在路上走的人,杨戈一个箭步挡在了她身后。


    人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起码在那一刻,杨戈是想救她的。


    今天到现在,他们都在家等徐薇的消息,期间她一直思考,最终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她愿意拿这些话和徐薇说,她们的遭遇何其相似,一个没妈,一个没爸,很多时候,他们主动或被动的需要耍心机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然后又喜欢上一个自己得不到的男人,并且深受伤害。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她不会劝徐薇应该怎么做,她自己都还没掰扯明白呢。


    不过,这是成为姐妹几十多年,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感觉都挺不赖。


    等阳光从窗户上洒下来的时候,姐俩儿又睡了过去。


    “杨戈,叫你来喊湘湘起床,这咋没动静呢?”李父进屋就就看到女婿还站在东间屋门口,屋里没有一点动静。


    “岳父,算了,让她们继续睡吧,湘湘昨天一整天跟着跑前跑后也挺累的。”


    旁边的宋鸽撇嘴,谁不是跟着跑前跑后,就她累?


    李父倒是非常高兴,女婿关心闺女,不就是他想看见的吗?“好好好,那就让她们睡,等过会儿到工厂,你可千万别忘了给湘湘请个假。”


    “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李湘湘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刚走出东间,就听李父说了这事儿。“湘湘,爹知道你当初嫁给杨戈是迫不得已,但是这小子从小就喜欢你,嫁给他,你绝对吃不了亏。你看他这么在乎你,你好好跟他过日子,这一辈子差不了。”


    李湘湘弯腰穿鞋的动作一顿,她很久没有听李父说过这大段话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面对她的时候只有大喊大叫。像结婚这种大事,他也是用威胁的方法迫使她答应的。


    却原来她爸并不劝是因为所谓的面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杨家的各方面条件都比大壮家要好一些,人口也比大壮家简单,爸是觉得他们家更适合你,当初才积极撮合成这门婚事,看着你们俩现在感情好,过的好,我就能放心了。”


    “嗯,谢谢爸。”


    “傻姑娘,和爸说什么谢谢。”李父笑呵呵说道。


    吃过中午饭,李湘湘就准备走了。


    临走之前,她回东间拿自己的外套。


    徐薇仍然扒在炕上,倒不是她不想出去,只是丢人啊,她脸上的手印到现在还很明显。


    “你要走了?”


    “你这话说的,我现在已经嫁人了,当然不能总待在娘家。”虽然早上的时候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不过等真正清醒之后,两姐妹还是恢复了从前疏离的关系。


    李湘湘拿着自己的外套往外走,徐薇突然叫住了她。


    “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咱俩到这份儿上也不提原不原谅,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李湘湘眨眨眼睛,等热气挥发,“嗯,你说的我听见了。”


    确实,她们以前所有的作为已经没有办法用“我原谅你,你原谅我”来表述,简单的说声对不起,让你知道我以后不会那样做了就可以了。


    走出李家大门,李湘湘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轻松。


    抬头就看到了杨戈,看到她,对方赶紧小跑过来接走她手里的东西,“走,咱回家了。”


    “嗯。”


    就在这几天后,徐薇和大壮解除了婚约。


    像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用刻意去打听,食堂吃个饭,车间走一趟,多的是人讨论。


    不过这些和程涛没甚关系,和他有关系的是厂内报纸终于印出来了。


    第78章 营养液一千加更


    这几天关于徐薇走到市里到底干什么去了?李湘湘和杨戈到底还能不能好?这两个问题简直时时刻刻扰乱着纺织厂大家的心。


    前者是因为事情确实是发生了, 李家还差点报了警,大家密切关注着,生怕自己漏了重要信息。


    后者则是因为家属院里杨家的邻居传出来的, 说就在徐薇消失的头天晚上,杨家大吵了一架。杨家儿媳妇李湘湘掰着手指头把她婆婆和男人批评了一边,到第二天一家人吃饭都是隔开吃的。


    你想杨母一手把儿子拉扯长大,娶个儿媳妇竟然这么对待他娘, 这口气怎么可能轻易咽下去?肯定得憋着股劲儿弄泡大的。但是一等没等来, 二等没等来,等了几天,人家杨戈和李湘湘开始同进同出了,感情看上去好的不得了。


    到底是夫妻俩的事情, 床头吵架床尾和是很正常的事情,外人也不好过多干涉。所以转过头来, 他们又去关心徐薇,而就在这时候, 徐薇和大壮的婚事吹了。


    一时间当然说啥的都有,不过两家都三缄其口, 绝口不提此事,谁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在有人想刻苦钻营,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猫腻的时候,纺织厂给每个工人都发了一份厂内报纸。


    纺织厂六百多号人, 第一批进厂的工人三教九流那是啥人都有, 后面几批进厂的多少都识字, 连蒙带猜的, 到底是把这份报纸读完了。和报社出版的报纸不一样, 他们这份场内报纸报道的是他们厂里人, 有五车间的车间长,还有一车间的线长。


    这两位都是在建厂之初就进厂了呢,为红鸩纺织厂服务了二十年,到现在全厂就没有不认识他们的。读他俩人的文章,就是读红鸩纺织厂的发展史,通过这两篇文章大家了解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时候,他们更了解文章的主人公。


    这两位工人资历在那摆着,其实之前大家就知道这俩人给工厂做了不少贡献,但你要让谁举例他们具体做了什么,恐怕没人能说得出来,但是看了这份报纸之后,大家可就知道了。


    “原来那个谁谁什么时候还做过这种事情!”这句话是最近纺织厂工人使用的最多的一句话。


    另外还有一个隐形好处,那就是厂里评选模范的时候,他们不必再绞尽脑汁去想我要推荐谁了,对照着文章比较比较,也能比较出个大概来。就像五车间长就比一车间线长多了两次外出交流学习的机会,而且每次学成归来都能为场内带来一次技术改进,因此贡献要大上不少。


    当然了,文章必定是文章,虽然写成了人物传记的样式,让其他人明白这位工人为工厂做了多少贡献,但其中必然还有艺术创造的成分,或者说是作者本人的思想掺杂其中,所以这份报纸只能作为评优参选的参考物,其他还得和自己日常接触交流相融合。


    要说这报纸有什么不好,那就是版面太小,一张纸就印两篇文章,根本不够看的。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缺点也算是优点,所以宣传办并没有很在意。


    就比如现在,程涛正坐在自己工位上喝茶,门突然被推开,何林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涛子,你听说了吗?咱们厂报要加印了,公社那边的领导也说可以在全公社范围内发散发散,让大家都知道活儿该咋干。”


    劳动模范从来都不是一个行业的标杆,而是所有人的标杆,他们这次选取的两个工人都曾经被评选为县城劳动模范,不过再往上走就没走上去过,不过也挺好了。所以这份报纸就算往外发散,也完全没问题。


    “哦,既然都通知到你这里来了,厂委和工会肯定已经办好了,跟咱没多大关系。”


    “哎,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感到兴奋呢?那可是咱们俩的劳动果实。”


    程涛瞥了他一眼,“与其怀念旧果实,倒不如想着怎么把新鲜果子从树上够下来。上次开会的时候,你可在厂委和工会跟前立了军令状了,这要是完成不了,你觉得大家会怎么想你?”


    说到这事儿,何林就蔫了,“你说你没事做这个企划案干啥?一下子给自己找了这么多活儿。”


    “我做企划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人会说争取把每篇文章都写到能出版的水平。反正我是做不到的,交给你了。”开会那天,何林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领导说啥他都说好,到最后跟立军令状一样,主动给自己定了要求。


    眼下这两篇文章送到报社去投稿,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要知道这两篇文章他们之前包括写和修改,返工不下十次,就这样都不一定能被报社选上。


    而接下来他们要做的系列报道,面对的人很多,如此他们写文章就很难做到精雕细琢。这样的情况下,还想自己的文章保持在较高的水准,已经很不容易了。


    何林却偏偏保证文章次次都是出版水准,当即就有干事说,那他们是不是决定以后每写一篇文章都要去投稿?何林还傻乎乎的说是。


    这要是一篇都刊登不出来,他们宣传办肯定会成为笑柄。但是想让自己写的每一篇文章都被编辑选中,那是很难的。


    这几天程涛一想起这个事儿,就觉得亚历山大。偏偏当事人没事儿人一样,自从厂内报纸下发之后,他就喜欢到车间里溜达,听人夸这份报纸哪哪好?


    有那点时间还不如琢磨琢磨接下来的文章该咋写呢。


    眼看到中午,何林看程涛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要往外走,“今天不用我给你捎饭?”这几天程涛一下班就去医务室,听说是他们村一个小辈在医务室住着呢,貌似病的还不轻,他抽空就会过去看看情况。


    “今天就算了,早上没顾上吃早饭,我得先去食堂填饱肚子。”


    先前就知道程传杰的情况不会一下子就好转,得受阵子折磨,却没想到这么折磨人。他的伤口本来只是擦破了一层皮儿,前几天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伤口一直都没愈合。从大前天晚上也就是他和李顺四人回家之后的第二天晚上,程传杰的伤口开始腐烂,伴随着高烧不退。


    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遇到这种情况倒不至于手忙脚乱,但是心疼啊。昨天程涛过去的时候瞥见程传杰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他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行尸走肉,受这么严重的伤,而且看他一点一点烂到骨头,当然疼。程传杰平常看起来可稳重,现在也疼的在病床上直打滚儿。身边人能做的就只有给他降温,让他不至于烧傻。


    药是在昨天下午到的,是由专门的医生和研究院配送来的。看到程传杰情况,他们没觉得太惊讶,直接就进了病房。昨天晚上程涛过去的时候,病房的门还没有打开,今天早上他再过去,病房的门还是关着。


    他当然好奇到底怎么养了,不过他现在得先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六腑,要不然真的撑不下去了。


    简单的吃过午饭,程涛就去了医务室。


    “刚才我们还说你什么时候过来?这人刚走,你就过来了。”相文媳妇儿看到程涛,直说不巧。


    “嗯?有谁找我?”程涛没怎么在意,接着就看向紧闭的房门,“人还没有出来?”


    “里面的大夫和研究员已经轮流出来吃过饭了,我趁他们出门的时候往门里看了一眼,传杰没有再挣扎了,起码疼痛是止住了。”程相文回道,这几天忙着照顾侄子,忙着等消息,他都没有顾上休息,整个人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不过知道侄子的疼痛止住了,他感到非常欣慰。


    “那就好,只要不疼了,就算是治疗周期拉长一点儿也不怕。”


    “对了,你嫂子说的是一个军官,听到我和你嫂子说起你,好奇的问了几句,还说想见见你,谁知道你下班后没直接过来?”


    “军官?”程涛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他大姐夫,“他在病房里?”


    程相文摇头,“没有,是今天晌午过来看情况的,不过里面的研究员和大夫跟他都挺熟,应该是一个部队的。”


    程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正在这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群白大褂。


    程相文赶紧迎上去,“大夫,我侄子他没事儿吧?”


    大夫摇摇头,“目前还不能确定,得等。”


    “那我们能进去看看吗?”程涛跟着问道。


    大夫摇头,“最好不要!家属放心吧,里面有专门的人照顾,他懂得注意事项,绝对没问题的。”


    程相文和他媳妇儿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儿。


    程涛看俩人没吃饭,去医院的食堂给俩人买了份吃的才回纺织厂。他和他们不一样,他下午还要上班。


    今天下午他的任务还比较重,得做一篇文。


    素材都是现成的。之前,程涛的采访是针对整个五车间的,包括一线工人,二线工人和他们的车间长以及各线长都考虑到了,不过为了迎合主题,他最终选择把重点放到了五车间长身上,其他的是提都没提。


    厂内报纸下发之后,他再去五车间,就有那么几个婶子大娘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程涛倒是不在意,还觉得这种行为挺可爱,把所有恩怨都表现在脸上,总比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一有机会就使坏的强。


    不过他向来不喜欢欠人东西,而且如果这都不成文章,之前他费劲心思想出的那些问题和付出的汗水不就白费了吗?他现在做的这个系列还差一篇压轴稿呢。


    他是觉得既然是做系列,最后还是得回归到工人本身上,回归到个人身上不如回归到所有人身上,让所有人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本来嘛,他这个规划就是鼓励大家认真他是工作的,最后当然也不能改变初衷。


    这篇文章,程涛写的很顺畅。删减后余下三千多个字,他通读了两遍,越发觉得不错。


    程涛把文章平铺在办公桌上,一边喝水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果实。


    历史何其相似,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猛地推开,何林从门外走进来。


    “程涛,不得了了!”


    现在大家现在还在调研阶段,或者说是作文章之前的积累阶段。所以何林才有空跑车间,美其名曰采访,其实就是去享受大家的追捧去了。不过这个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一惊一乍的性格得改改了,头两次,他还挺真情实感,次数多了,他就懒得配合了。


    “哦!”


    “你别哦啊,这次真的是有大事情。”何林摊开自己手里的信封,“你看,这是市报社寄来的回执信,我已经看过了,你的文章会刊登在下个月十号的报纸上。”


    “嗯?”程涛忙着把文章收起来,没听清楚何林说了啥,“只有我的文章?”


    “啊,”何林理直气壮,“人家是市报社,每天投稿的人多了去了,想要刊登啥都是编辑说了算,像咱俩的文章来自同一个工厂不说,文章还是同类型的,一次能刊登一篇就很了不得了。”


    “这样啊。”程涛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觉得何林变了,这要是以前,他不说毁了这封信,但肯定也不会让自己这么快就知道确切消息。


    “对了我问问你,你小叔,也就是我姐夫自从上次送信之后就再也没有音信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到家?”


    “没有,昨儿我爹把电话打到了他所在的部队,部队说这是机密,不能泄露,反正说了等于啥都没说。”


    “哦。”


    文章被刊登到市报纸上,对程涛来说虽然值得高兴,却并不是需要庆祝的事情,但是厂里的大家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程涛先是被叫去了厂委,接着有和工会的同事同喜乐,然后又被五车间长拦住了去路。


    “你刚来工厂那会儿,我就觉得你前途无量,现在看来我的眼光没错,你这个小同志很有前途啊。”五车间长拉着程涛夸奖。


    这要是他刚进厂那会儿,五车间长这样跟他说,他或许就信了。或者是他之前去五车间采访的时候,五车间长这么跟他说也行啊,偏偏是在他的文章确定要被刊登到市报纸上的现在。


    “借您吉言!”程涛笑着应对。


    “其实我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帮忙,”五车间长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您说。”


    “不是我那几个老伙计吗?听说我就要上报纸了,他们也想过把瘾。想问问你还想采访谁不?他们都是纺织厂的老工人了,兢兢业业为工厂拼搏了一辈子,如果去采访他们,你肯定也能受益匪浅。”五车间长就差打保票了。


    程涛摇摇头,“采访是采访的,像我的同事何林每天都要下车间。要是可以五车间长,你把把他们的名字和岗位告诉我,我安排何林过去采访?”


    “他不行,”五车间长摇头,“我知道你们办公室的另一个小子,先不说其他的,就说他问的那些问题就不行,没有深度,没有意思,我瞅着还是你亲自过去最好。”


    “车间长这你可就为难我了,我手边事儿挺多,一时半会儿还忙不完。主要我上次不是在咱车间采访了很多工人,我还想着把那些采访写成文章呢,要不然下次我再去咱们车间,大娘婶子怕是得直接把我轰出来。”


    “好好好,如果是在写文章,那是不能耽搁,不过你如果能抽出空来,我还是希望你去看看的。”


    “行!”


    目送五车间长离开,程涛没有立刻走开,“出来吧,听到五车间长说的的话了?”


    何林这才磨磨蹭蹭的从楼梯间走出来,然后慌慌忙忙的解释:“我这可不是故意偷听到的,只是刚走到那儿了,一发现你在和五车间长说话,我立刻就躲回去了。”


    不然叫对方知道自己听见了对方批评自己,多尴尬啊。


    “嗯,我知道,我刚都看到了,”程涛正对着楼梯间,正好看到了何林慌乱躲回去的全过程。


    “走吧,咱们一块回办公室,回去应该差不多就下班了,”程涛说着,走在了前头。


    何林赶紧从后面追上来,犹犹豫豫了好几次才开口问道,“涛子,要不下次咱俩换换,你去车间采访?”


    “现在是你缺素材,需要下车间采访。我去了,能当你的事儿?”他虽然只待在过五车间,但采访内容是非常丰富的,至少能还能再写两篇文章。


    何林不一样,上次开完会之后到现在他都还没动笔呢,主要就是因为没有素材,无从下笔。


    “那不然,明天我下车间之前把问题拿来给你看看,你帮我改改?”说这句话的时候,何林是非常犹豫的。


    虽然说他们俩现在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但是双方的工作是互不干涉的,如果他这次请了程涛帮忙,以后程涛请他帮忙的时候,他就不能再拒绝了。


    但就算是这样,他最后还是说了。


    他不能让被采访人一直对他是这个印象。


    宣传办公室是要一直开下去的,他们这个系列可能还会做很久,如果被采访人一直看不上他的采访内容,那他后续的工作会很难办。


    不过他话是说出口了,程涛答不答应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程涛当然不会拒绝。


    “行啊,等明天我来上班,咱们好好琢磨琢磨,”程涛非常爽快,虽然不确定还要在一块儿共事多久,但在相处的时候互帮互助,两个人都会轻松很多。


    通过这件事,两人的关系更上了一层楼,只是他们两个现在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还没有体会出来。


    正如程涛所说他们回到办公室之后,下班铃声就响了。


    程涛收拾收拾东西,离开。


    走出纺织厂大门的时候,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情况,主要中午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说了,最好不要进去探望,他过去了也只是在走廊上站站。


    经过医务室的时候,程涛看到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拐了进去。


    程涛看着挺眼熟,赶紧跟了上去。


    他要停自行车,就落后了那个男人几步,等他到的时候,男人已经站在病房门口了。


    听见动静,他朝程涛看来,表情冷漠。


    程涛皱眉,这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他大姐夫。


    但是对方好像没认出来他?


    第79章 姐夫小舅子的塑料情


    何庆笙确实没有认出程涛来, 该怎么说呢?


    程涛变化太大了。


    程家三姐弟长得都不差,尤其是程涛,更是继承了爹娘最好的基因。不过因为过早失去了父亲母亲, 虽然有俩姐姐帮衬,但是成长过程中缺乏男性长辈的言传身教,性格比较软弱,也不爱说话。


    何庆笙也不是多嘴的人, 俩人见面, 总是沉默时候居多,而且程涛整个人都是缩着的。


    作为军人,何庆笙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在家里陪妻子孩子都不够, 就这样还分心关注小舅子,当然都是因为他媳妇儿在乎。不过他能做的大多是在媳妇儿要支援小舅子的时候, 提供钱票物资。对程涛本人,他研究的就很少。


    更不用说, 眼前的程涛和他记忆中的小舅子,从气质上来说简直就是两个人。


    其实别说何庆笙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程涛, 不敢认人。就是村里人,看看现在的程涛,再回头想想之前孟晓琴还在时候的程涛,他们也会觉得程涛变化很大。


    主要程涛的变化是他们眼前悄然发生的, 潜移默化之下, 大家并不觉得突兀。再一联想之前孟晓琴那事, 突逢巨变, 程涛有些变化也合情合理。


    但是, 何庆笙不知道其中缘由啊, 乍遇见认不出也正常。


    正常个屁,程涛看何庆笙确实是没有认出他,虽然还不至于爆粗口,但心里就是有那么点不得劲儿。


    他,可是仅靠着记忆里那点微薄印象,就把何庆笙认出来了的!


    这要是和程红秋通话之前,程涛肯定要上去自报家门,虽然说姐夫小舅子见面不识有点尴尬,说出去得叫人笑话好久,但那也不能硬挺着不说话啊。


    不过现在,程涛完全没有要上前打招呼的意愿。而且他都盘算好了,回头一定要在大姐面前好好说道说道,姐夫不认识小舅子咋能行,这也就是没外人在场,但凡程相文和他媳妇儿留下一个,看他们在这里面面相觑,人家肯定都不知道说啥好。


    何庆笙当然是个好人,不过好人也只会对重要的人好,由此推导出来的结果就是他不重要。在程涛这里,何庆笙的作用也差不多,只要他能让自己大姐幸福,那他就合格。至于他做什么事,对自己啥态度,都没关系。


    反正只要他大姐不在,他们就是塑料姐夫小舅子。


    嗯,那就先这样吧!


    现在,俩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先机,不论咋整都得弄得挺尴尬。反正最迟明天他还要去看大姐,到时候再说吧。


    这么想着,程涛直接把眼神收了回来。瞅了眼紧闭的病房门,上面贴着“无允许不进”的封条纸,那也就是说今天他也别想进去看情况了。


    左看右看,都没看到程相文和他媳妇儿。程涛没准备去找人,直接转身走出了医务室,他得赶紧回家了。


    回家路上,程涛都在琢磨,他还得想个办法,或者直接把西屋拾到出来住人?他大姐回来了,按照惯例,她肯定要在回娘家住段时间的。


    至于大姐夫——


    他俩又不熟,回头一起吃顿饭就好了。反正上面让他转业来万福公社也不是让他来玩的,他身上还带着任务呢,可抽不出时间管这些琐事。


    程涛离开不久,程相文和他媳妇儿去食堂吃晚饭回来了,这一天他们忙上忙下,忙着担心侄子,还得抽空接待村里头来探病的乡亲,说是脚不沾地都不为过。


    话说,程传杰住院到现在,一直是他们两口子帮忙照看,不是没有原因的。程相文堂哥两口子懒惰矫情,根本靠不住,要不然也轮不到程相文帮忙养侄子,他们养侄子不是单纯的给口饭吃,那是真正当儿子养的。


    虽然大夫和研究员都说这里晚上不用留人,但是程相文两口子不放心,就没走。幸亏医务室住院病人极少,大夫也是个知事的,就在程传杰并病房旁边给他们两口子开了间病房,让他们住着。


    因为病房里的程传杰有专门医生照顾,程相文两口子这次去吃饭虽然心情仍然沉重,却不用像之前那样匆匆忙忙。走到半路,程相文突然听他媳妇儿说:“这个点儿,涛子下班了吧?不知道有没有拐来看看,啊,忘了提前和他说一声了。”


    “没事儿,门上贴着条子,他看见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程相文倒不咋担心,从纺织厂到医务室,不过就是蹬几下自行车的事儿,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只要不傻乎乎在病房门口等着就行,程涛不是木讷、不知变通的人,用不着担心东担心西。


    “孟晓琴这个事,可是把涛子给带出来了,现在他越来越像是个大人了。”程相文媳妇儿感慨。你别管人家的目的是啥,就传杰受伤这事上,人家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说话也是不自觉让人打心底里放心。


    “青松大哥和毛大夫的儿子,这要是都能差,那谁生的儿子能好?”程相文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你说程涛要是个真阿斗,就是有经世之才的人辅佐,那也立不起来啊。孟晓琴这事顶多只能算是导火索,涛子变成现在这样全是他自己努力。


    程相文媳妇儿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个事,“说起今天那个军官,听他们喊他何队长,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了,红春她家那口子就姓何。”


    军官来的匆忙,来到卫生室之后都顾不上和他们打招呼,就进了病房里,出来后还和研究员们开了个小会。这明显是有公务在身,他们能做的当然只有积极配合,以至于连那名军官姓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是中间他们提起程涛,恐怕到军官离开他们都搭不上话。


    下午的时候,程相文媳妇儿就听研究员们说何队长这何队长那,这才想起来程红春的男人就姓何,当时她嫁给了一个离异带娃的老男人,可在村里和附近几个村子引起了极大轰动。


    那两年,家里长辈教训不懂事的闺女经常拿这个举例子,说你要是敢像程红春那样看我就打折你的腿。但是随着程红春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这个提法才越发少了。


    “当时你还没有退伍,所以不清楚。这事儿在当时可轰动,说啥话的都有。有人偷偷去打听,说程红春要嫁的男人当时是连长,刚立了大功,听说回到部队就升了一级。这眼看十多年都过去了,他现在的职位应该不低。”


    程相文媳妇儿是程仓里本村的,她嫁给程相文就是从万福河支流的北沿嫁到了南沿,因此,对村里的事情算是十分了解。


    程相文心里却升起了一会,如果是这样话,那程涛姐夫现在的职位应该挺高了,没听说万福公社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啊?另外,如果这个说法属实,他还需要转业回家乡?


    就算是不得要转业,一个区区的公社派出所所长也太敷衍了,也配不上他的资历啊。


    夫妻俩说着话,很快回到了病房区,在程传杰病房门口,他们看到了何姓军官。既然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村里的女婿,程相文就不在藏着掖着了,直接上前先询问他的身份。“同志,我冒昧问一下,你是不是程涛的大姐夫?”


    何庆笙看着程相文,点头,“是,我是何庆笙。”


    程相文吁了口气,幸亏是没认错,“我是程相文,现在是程仓里大队长。按辈分,我也要跟着涛子喊你一声姐夫。”


    何庆笙点头,“你们是红春的娘家人,我入乡随俗,喊你一声相文兄弟。”


    两人都是有意结交,很快就聊到一块去了。


    “对了,姐夫,我之前听邵青云同志说上面要派军官担任公社派出所长,是不是就是你?”


    何庆笙点头,“不过,我还没有去派出所报道,现在还不算。”


    “对,谨慎点好,等手续弄好再往外说,免得节外生枝。”程相文表示。


    何庆笙笑。


    “你们这次是一家人都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没见红春去家里。”程相文媳妇儿插空问了好几个问题。


    何庆笙因为任务的缘故,探亲假很少能落到实处。不过,程红春每年都会趁孩子放假回家来看看。她妹妹、弟弟都在万福公社,这是她唯二的两个亲人,可不得是走出万里去也得想着念着,何况他们就在临市军区。


    虽然不能说回趟家就跟喝凉水似的这么简单,但也没有难到求爷爷告奶奶的程度,只要何庆笙给安排好,他们娘几个能搭便车一路坐到万福公社派出所门口。


    “我们是今天才到的,我因为有任务在身,直接来了医务室,红春他已经回家去了。”何庆笙的态度还算温和。


    “啊?涛子早上就出来上班,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呢。怪不得中午我们跟他说的时候,他也是一头雾水。”


    “对了,刚刚涛子没有过来?还是说你们又错过去了?”程相文不是很确定。


    “程涛在哪里上班?”


    “哦,对,之前我们没说清楚,涛子现在可是纺织厂的正式工人了,天天都要来公社上班。这么大的事情,他没和红春说一声?”


    “兴许是还没来得及。”何庆笙不怎么确定,主要他和小舅子也不熟。


    想到刚刚那个年轻人,长的还挺像红春,不是吧?


    肯定不是的。


    程涛不知道他姐夫还在自欺欺人。


    不过,他确实还没来得及和他大姐说清楚,之前在纺织厂干临时工的时候,他简单提了两嘴。转正之后立刻忙了起来,好长时间都没打电话,之后他想通电话,大姐那边已经打不通了。


    也就是说程红春现在很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转正的事,当然前提是程红秋没告诉她。


    不过就算原来不知道,现在应该也知道了。程涛骑着自行车靠近村子,就发现今天小广场异常热闹,离老远都能听见大家伙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尤其高亢,不管谁说什么,她都能接几句,而且说话的内容好像是关于他的。


    程涛不明所以,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最近没做什么值得议论的事情。


    等他登上万福河大桥,就发现小广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这,还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呦,涛子下班了!”


    “可终于是回来了,这都等你半天了!”


    程涛:“……”咋了?这是?


    “红春,赶紧的,你弟回到家了!”这期间,庆嫂朝身后吆喝了一声。


    “来了,来了!”清丽的女声从小广场后面传出来。


    程涛这才反应过来,他就说他没干啥值得注意的事情,原来是他大姐回家来了。


    “你们都不用催,家里饭我都做好了,我们姐弟俩又不着急。”


    随着说话声,从人群里走出一个妇女,一米六多的个头,胖瘦适中,齐耳的短头发,配上一双非常有精神的眼睛。没错了,这就是他大姐程红春。


    “姐,你回家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我这两天打了好几个电话,那边都找不见你。还是二姐和我说,我才知道这事。”程涛把车停在原地,三步并两步的迎上去,看见姐姐回家他当然是高兴的,但一想到她之前的操作,可真是——


    “还说我呢,你成了纺织厂的正式工,不也没和我说,回到家就见堂屋蹲着俩孩子趴着写功课。要不是传阔以前见过我,我大侄子都得把我当坏人赶出去。”程红春也有话说。


    回到万福公社,把孩子们扔给公婆。这当然只是夸张讲法,他们家的孩子现在都不小了,大的照顾小的完全不成问题,总之就是把孩子扔家里,直接就来了程仓里。


    本来以为立刻能见到小弟呢,没想到回家里只有俩孩子,悲催的是,她大侄子还不认识她。


    还不仅如此呢,家里整体的变化也很大,本来程红春想着孟晓琴走了,家里应该乱的一塌糊涂。男人嘛,生来就不如女人细心,再加上他弟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来到家里之后她才发现想多了。


    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厨屋也很板正,就连工具屋里都很齐整。甚至后院儿草都被拔完了,要知道就算之前孟晓琴在的时候,后院这片地都得荒大半。而且在她不知道时候,小弟新建了洗澡间和厕所,设计的的都非常合理。


    她这边还没感慨完,外边儿庆嫂、胖婶就来喊她去小广场上说话,说涛子现在还在上班,她在家里待着也没意思。


    当时程红春心里就犯嘀咕,不过是一份临时工,怎么干的这么长远?


    到了小广场,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找她聊天。要是以往,这肯定是打听她男人,问她这个后妈好不好当,还有以后家里的东西是前边孩子分得多,还是她声的孩子分得多。


    这要是别的后妈,这些话题可有的聊,毕竟前边生的孩子和后边生的孩子那是天生的仇恨。不过程红春情况特殊,她和前边孩子感情非常好。


    话说刚开始,也吃了不少苦头。她毕竟是后妈,后妈难当是自古不变的道理。不过后面因为何庆笙经常不在家,当时程红春还没有孩子,家里只有他们娘仨,每天都只能干瞪眼,第三天他们就和解了。


    程红春性子不错,很快就和继子打成了一片,等何庆笙出任务回来,他们仨已经好的非要睡一张炕。从那之后,大家的相处就没再出过问过。以真心换真心,就算后面程红春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的关心还是很好。


    这个话题在她这边就没得聊头,以前她在小广场上坐着根本就是活受罪,时不时的“嗯啊”两声,就把这事揭过去了,不过这次和她想象的不一样。等她坐下,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说着都是她弟最近发生的事情,尤其着重说明程涛现在是红鸩纺织厂的正式工了。


    这件事程红春完全不知道,程涛没提,程红秋也没漏口风。


    当时她激动的心扑通扑通乱跳。除此之外,她还知道她弟手里有一千多块钱,还答应让程传阔在家里住——


    这短短几个月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大家越说越激动,程红春听得津津有味。


    快到晌午,程红春回家正准备给俩孩子做饭,然后又发生了件令她感到惊悚的事情,程大江和李盼弟夫妻俩竟然端着饭过来了,大概听说她回来了,还贴心的多准备了些。


    “这些是?”


    “涛子把干粮存到我家,不是给你吃白食。”程大江干巴巴的解释。


    如果他面对的是程红秋,肯定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因为对方就是个炮仗脾气,时不时的爆发一回,但那些他们夫妻还能应付。


    程红春却是另外一回事。


    看着可好可好说话了,未语三分笑,说啥都说好。但程大江就是不会和她相处,很多时候,你根本也品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别看程大江是当哥哥的,站在程红春跟前,他可一点架子都摆不出来,跟在程红秋跟前完全不一样。


    “哦。”


    他们这正说着话呢,程红春就看到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侄子,从屋里跑出来直接扑到程大江怀里,“大爷,你来给窝送饭饭吃?”


    “是啊,小馋猫是不是肚子饿了?”程大江蹲在地上,配合着程小墩的视线和他说话。


    “是哒。”程小墩积极响应。


    看着这爷俩亲亲密密的,程红春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她大侄子不和她亲近,和程大江就这么好,想想就不甘心。


    于是程大江走后,程红春就开始了训娃之路。她养孩子的经验丰富,虽然说每个孩子的个性都不相同,但是孩子在哪个年龄阶段该怎样被对待,她一清二楚。


    这样一来一往,等午饭消食完毕,程小墩都不排斥让她抱着上炕睡午觉了。


    下午,程红春本来想领着两个人去村里晃悠一圈的,谁知道俩小孩还有功课要做。程红春翻了翻本子,发现她弟给俩孩子布置了不少功课。


    虽然还不至于把孩子的时间都占了,让他们连吃饭睡午觉的时间都没有,但是上午该干啥,下午该干啥,都标注的明明白白,这没有一两个钟头还真是完不成。


    怪不得涛子放心把侄子交给一个半大小子照顾,而且还是腿受伤了的,主要俩孩子的自由时间少得可怜。


    孩子做功课不能打扰,程红春想着上午说话只说到一半,她想了想就又去了小广场。


    现在程仓里和她关系最好的是庆嫂,俩人是小学同学。程红春一边帮庆嫂干活,一边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收获颇丰。


    到点,程红春回家把晚饭做了出来。正巧俩孩子今日功课都已经完成了,程红春就领着他俩来了小广场上,一起等程涛下班。


    这不就等来了,程红春看看弟弟,这可真是大变了模样,怪不得都说有工作没工作的男人状态都不一样,她弟现在看着精神就不错,眼里都有光亮。


    “小墩,爸爸回来了。还有传阔,咱们家去吃饭了,”程红春回头喊两个孩子。


    听见他姑的话,程小墩都不用喊第二遍,立刻就跑过来了。


    一家人一块回家,画面看上去很不错!


    晚饭,程涛吃的很舒心,不用动手就能吃现成的,就不要说那么多了吧?


    推碗,程涛正准备出去走走,还没站起来,就被程红春提溜到了里屋,接着就是一系列盘问。


    出来的时候,程涛险些去掉半条命。


    不过,他姐总算满意了。


    晚上,程红春睡在东间,程传阔则搬到西间。虽然程红春跃跃欲试想搂侄子,但是晚上谁都别想把程小墩从他爸爸身边拉开。


    程红秋利落把被单被子替换下来,回头看到撅着屁股趴他爸怀里的程小墩,“傻娃,你爸不会跑,姑姑明天可就回家去了,到时候你想跟我睡都找不到我。”


    程小墩捂住自己的屁股,实话实说,“窝不找。”


    “小没良心的,忘了下午是谁给你好吃的了?”程红春捏捏他的腮帮子。


    “姑姑,”程小墩心虚,回头偷瞄程红春。


    程红春笑,又逗了他几句。


    程涛却关注她前面那句,“姐,回头我把西屋收拾出来,到时候接你和我侄子回家住几天。”


    “行。”程红春也不矫情。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程涛睁眼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姐,谁来了?”程涛走出堂屋,抬头看到来人,所有话都噎在了喉头。


    第80章 见好就收是门学问


    程涛看到的不是别人, 正是何庆笙。


    他大概是才刚到家里,正在压水井旁边洗脸。程红春跟在旁边帮忙压水,和那暖瓶给他添热水。


    听到程涛说话, 夫妻俩都往堂屋这边看过来。


    “啊,大姐夫?”程涛表情平静。人都来家里啦,他要是还装傻那就是真傻了。


    何庆笙更惊讶,他愣了下神, 也不知道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觉得尴尬, 最后是站在他身边的程红春提醒了一下,“涛子和你打招呼呢,别是你这个当姐夫的不认识小舅子吧?”


    说完之后,她自顾自乐了起来。


    现场气氛, 嗯,挺安静耳朵!


    何庆笙很快调整过来, “不是,就是感觉涛子变化挺大。”


    程涛撇嘴, 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在自己媳妇儿面前都喜欢逞强。还说不是,昨天在医务室, 俩人都面对面了,对方都没认出他来。


    不过这样的事情,他俩心知肚明就好,没有必要在大姐面前捅出来, 不然俩人都得得教训。不过程涛不说, 不代表何庆笙不言语。


    何庆笙洗好了脸, 接过媳妇儿递过来的毛巾, “昨天我在医务室好像见到涛子了, 不过他没认出我来, 扭头就走了。”


    他管这叫做先下手为强。虽然和小舅子来往不多,但是他从媳妇儿这可听说不少小舅子的事情,说是从小到大都特乖巧,不管遇到啥困难,都和俩姐姐说。昨天,他没把他认出来这样的事,他回头可不得找他姐告状,在钉子刚冒头的时候就得给他打回去,要不然肯定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程涛蹬圆了眼睛,他,他竟然还告状!


    “是吗?”程红春倒没觉得有啥,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理智上她当然知道弟弟已经长大了,隔着电话她跟他叮嘱的也都是现在你是一家之主了,什么都能自己做主,不管是和程大江好好相处,还是教育孩子,都是你自己说了算。但是真正的看见兄弟,那时打心底里觉得他还小,做出什么事都值得被原谅。


    以上,这就是亲姐滤镜,很难改变的那种。


    “涛子从小就不咋认人儿,长到好几岁,还把我和红秋叫错呢。你这都五六年没回过家了,以前也没见你和他多说话,认不出你不是很正常吗?”程红春笑着说。


    “是,挺正常,所以我这不是就提了一句吗?”何庆笙好脾气的说道。


    “呵呵,”程涛忍不住了,“昨天在医务室,我是看姐夫盯着我看了好一会都没说话,我才没敢站出来认。”意思就是咱俩半斤八两,你可别说了,我给你留面子你还喘上了,脸咋恁大呢。


    程红春瞧瞧男人又看看兄弟,终于明白俩人之间的异样氛围是咋回事儿了。


    “我看你们俩就是半斤八两,既然这样,那谁都别说谁了。”说完,她弯腰把盆里的水倒掉,又给程涛倒洗脸水。


    程涛走上前去,接过脸盆,顺势就把挡在他跟前的何庆笙挤到了一边,“姐,我自己来。”


    程红春挺乐呵,“嗯。”


    何庆笙被怼了一通,也没反驳,只是在媳妇儿看过来的时候微微有点心虚。“我是没想到涛子变化那么大,当时没敢认。”


    “那可是,我刚见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我弟现在站在那跟棵小白杨似的,比你手下那几个都不差了。”男人要下坡,程红春就给台阶。


    “你说的对,这是咱亲兄弟,哪是随随便便拉出来个人就能比得上的?”何庆笙这话说的也不虚,就说靠着自己就当上了红鸩纺织厂的正式工,就很不得了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大哥家的侄子,当初进厂,家里可出了不少劲儿。


    “那当然,正好你过来了。我看后院晒了几垛晒干的杂草,你帮着给捆成捆,等回头涛子烧锅就能方便点。”程红春给男人指派活。


    现在是深秋,晚上凉气大,还有露水。那堆杂草早就该收拾起来了,也就是她弟懒省事儿,随便找块塑料布盖上了。就没见过这么糟蹋东西的,把那些杂草全卖了,也不值这块塑料布的钱。


    “行。”何庆笙答应,直接走去后院了。虽然不识得小舅子,但是对媳妇儿娘家院子他可是没门清。后面杂草虽然不少,但晒干了就还好,扎扎实实捆成几捆儿是很简单的事情,一会就能忙完。


    “姐,不用这么麻烦,我用的时候去取又不麻烦。”程涛看夫妻俩都安排好了,赶紧制止。


    “让你姐夫做去,这些杂草放着冬天引火最好了。现在不收拾出来,回头下场秋雨,来个雪,都得白瞎在地里。”程红春挥挥手让他不用管,“另外,我看你柴棚的柴也不多了,回头让你姐夫帮着把后山头上的干枝枯树砍下来,应该就够用了,要不然你还得和大家伙去山上挤。”


    这个时节,树上的叶子早就全掉光了,正到大家伙开始屯柴过冬的时候。山上枯枝枯树不少,不过去的稍晚就得往山里面走,越往里走,来回越累不说还可能有危险。


    前些年他们村的二路子就遇到了狼群,这要不是他跟他爹那里学了几手打猎的本事,这些年没少往山上跑,回不回得来都不一定。


    在程红春看来,这后山能不去就尽量不去。挨着山边找个果子啥的没事儿。再往里走,那可真真正正有危险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程涛就没有再让,“行,不过打柴就不用麻烦姐夫了,回头休班的时候我自己弄就行。”他刷完牙,把口里的沫子吐出来,然后洗脸。就听他大姐悠悠的在旁边说话,“我听红秋说你都会擀面条儿了,我还没尝过呢!”


    这意思很明显了吧,要是说话的是何庆笙,程涛肯定装作没听见,但这是他大姐,“我这就去给你做!”


    说完麻利的扎厨屋里头去了,擀面条得费一番功夫,幸亏他们今天起的早,不然就是他大姐亲自提要求,他也没法子。


    “对了,涛子,小墩过几天就过三生了吧?你准备咋过?”程红春看他熟练的开始和面,非常欣慰。


    “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聚一块吃顿饭,我还想把相文哥,花大爷,胖叔请来,这些年他们都挺照顾我的。”一块吃饭,其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一桌子都是那些菜,人多还显得热闹。不过,一家子聚在一起叫外人总归不合适,因此程涛有些犹豫。


    “那就都请来呗,到时候好好摆几桌,多几个人,我俩和程大江凑到一块也不至于尴尬。”要说外人凑在一起不合适,其实像她们姐俩和程大江的关系更尴尬,凑在一快都不知道说啥,可能还不如和外人凑一桌来的自在。


    程涛一顿,“那就听我姐的,回头我和他们说一声。”


    “是不是过罢三生,你就得带小墩去省城一趟了?”


    “嗯,大夫说三岁以后去做个全身检查,如果确定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问题了。”


    “行,那到时候让你姐夫陪你过去?”程红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男人最靠谱,在省城也有认识的人,万一出个啥事儿还能帮衬着。


    程涛摇头拒绝,“这就不用了,大姐夫刚回来,要忙着熟悉新工作,肯定很忙。之前,二姐就说她陪我过去,我已经答应了。对了,我们之前还商量着拐个弯儿去看看大姐你呢,结果你提前回来了。”


    “哦,那也行。”程红春稍微放下心来,俩人带一个孩子,也不至于忙中出错。不过,“你可别糊弄我,这事儿是不是就是你自个儿想的?红秋才不会想着去看我,要是你和她说,她一准说你浪费钱。”


    要不说这是姐俩呢?把对方的反应猜的准准的。


    “姐,二姐也想着你,之前我们通电话,她还埋怨你不把回来的确切时间告诉他,准备叫着我一起去接你呢。”程涛在这姐俩中间充当的只有一个角色,那就是和事佬。


    这个程红春不反驳,想那是肯定想的,不过见了面儿怎么处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她们姐妹在电话里都能吵起来,这见了面儿不把屋顶掀翻就奇了怪了。


    两人说着话,程涛手里的面絮很快成了光滑的面团。


    程红春看着他弟的动作,以前她们哪想过兄弟还会做这些。


    老一辈的都想要儿子,她爹也不例外。这当然并不意味着她爹重男轻,相反她们姐俩出嫁的时候,她爹能给的都给了,光是压箱底的钱就一人两百,这搁现在都是巨款,何况是十年前。那时候灾害刚过去没几年,大家都才刚缓过来,又是屯粮又是攒钱,就怕哪一天再遇到这样的天灾人祸,但她爹愣是眼睛都没眨,就把钱给她们姐妹陪送了。


    很大程度上她爹是受她爷奶的影响,他们这一门子人几代单传,老人家到底关心的都是子嗣问题。到他们这一代,虽然已经有了个程大江,但是上一辈因为时代结下的恩怨到三个人相继离世都没有和解,她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也一直很复杂。


    虽然想要儿子,按照家传渊源,她爹知道没可能。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她妈生下了涛子,她爹当时那个高兴啊。一直到两口子突然离世,她弟都被养的很精细。其实,比起他们两口子,程红春和程红秋姐俩出的力气还要更多一点,那时候大人们都很忙,除了必须要去上工的时间,涛子一直是跟她们俩的。


    现在她都能吃上涛子做的饭了,当姐姐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欣慰。


    程涛一抬头就看他姐眼睛微弯,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姐,你这么看着,我都不知道怎么整了,你去后院给姐夫帮忙去呗。”


    程红春应了一声,扭头正要走,突然问了一句,“当时真的没有认出那是你大姐夫?”


    程涛往锅里添水的动作一顿,“大概,可能,也许认出了一点儿。”


    “那就是认出来了,”程红春语气肯定,“我结婚前,你成天拿着他的照片念叨他,这要是都认不出来了,我都要怀疑你当时没用心了。”


    “有吗?我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舅爷对两个姐夫都不算多待见,但当初为了为难他们做过什么事情,他真的差不多都不记得了。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正常。”程红春笑,“不过昨天这事不全怪你姐夫,上次你俩见面的时候,你还没长开呢,才几年就长成了英俊小伙儿,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情有可原。”


    “姐,你留在这里是专门替姐夫说话的?”程涛笑她。


    “好了,好了,我去看你姐夫弄成什么样了。”说完,程红春就去了后院。


    何庆笙干活麻利,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捆上好几捆了。用来捆干草的绳,就是用干草搓几下临时制成的。每捆都不大,这些草都是用来引火用的,隔几天拿一捆到厨房里,既不占空也好打理。


    “用不用我帮忙?”程红春站在一旁,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


    “不用,这点活三两下就干完了,你站在那里等着就成。”何庆笙头也不抬的说道。


    “一大早来家里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让你干活儿。笙哥,你可辛苦!”


    何庆笙停下动作看向站在边边上说话的媳妇儿,“你要是真觉得我辛苦,一会儿就跟我回家,家里孩子和我都等着你呢。”


    媳妇儿只要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回娘家。这个何庆笙表示理解,爹娘不在了,就剩下一个兄弟,往年就罢了,今年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弟媳妇儿跑了,只留下不到三岁的儿子跟着次用地,当姐姐的哪能不担心?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知道这事以后,媳妇儿默默在被窝里流眼泪,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这终于回家了,她第一时间当然就是回娘家看看兄弟现在过的啥日子。


    理解归理解,只不过他们家的情况也不轻松,家里四个孩子都等着呢。虽说他家老大现在挺能干,但没有媳妇儿,回到家总感觉干巴巴的,要不然他能今天一大早天不亮就来程仓里?


    “我本来就准备今天就回去的,涛子现在过的很好,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不用我操大心。”


    来之前,程红春确实想过过要住几天,为了不添乱她连孩子都没带。主要她是想着如果家里很乱,她能朕帮着拾掇拾掇。结果情况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弟白天去上班,侄子也有人在照顾,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何庆笙这次转业回来,他们现在就在公社那边住,什么时候想来都能来,不需要非要住下。


    主要她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身后还有一家人呢。虽然之前她就和婆婆嫂子撕破了脸皮,当时闹还挺大,住临墙低头不见抬头挺恼人。但是只要她和何庆笙没黄,和这俩人就得这么不尴不尬的相处着。


    总而言之,她最好还是回家去。


    “嗯。”听到程红春说的理所当然,何庆笙有点高兴,不过他向来面冷,表面上啥都看不出来。


    “不过,你没把涛子认出来也是本事,前段时间红秋给我寄的照片,我不是还专门拿给你看了。”程红春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手帕给何庆笙擦额头的汗。


    何庆笙配合着低下头,然后小声的说了一句,“下次别在该上炕的时间给我看,没心思注意了都。”


    程红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该让你手下那些兵来瞧瞧,看看他们怕的要死的黑面虎是怎么耍流氓的?”


    何庆笙“嗯哼”了一声,这是他亲媳妇儿,能和耍流氓的是一个概念吗?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对了,我都没有看见你的洋车,你不会是跑着过来的吧?”


    何庆笙没说话。


    “何庆笙!”程红春皱眉,“你之前的伤还没有养好,不能过度运动,你起码得休息到这个月底。”


    “从公社到村里又不远,我都没活动开呢,怎么算过度运动?”何庆笙不当回事儿,不过他顺着媳妇儿。大概是因为程红春比他小的缘故,从结婚那会儿他就下意识的让着她,这样过去了十年,让着她听她话都成了习惯。


    “这不是我想着骑车骑这一路挺辛苦的,想过来把你载回去吗?”这也不算是现编的理由,他是真这么想的。


    虽然知道何庆笙下次还会再犯,但这次他给了台阶,程红春顺势就下。


    人啊,永远不能因为自己猜测他以后会怎么样而跟人吵架,吵到只能最后落得自己没理。本来嘛,自己是真心关心他,说的都是为了他好,吵着吵着错全在自己这边了,还影响俩人感情。


    有时候,见好就收也是一门学问。


    “那你以后不能这样了,现在还年轻体会不到,等老了疼痛难忍,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我。”程红春说道。


    何庆笙其实是有点不以为意的,大夫总是会告诉你最坏的结果,但是往往你都不会达到那里。再说当时他的主治大夫也没说的那么狠,只是他媳妇儿是护士,所以要求严格而已,但是程红春说了这句话之后,就问你怎么拒绝?咋说不好?


    “嗯。”


    夫妻俩说着话,很快就把活干完了,最后还帮忙堆到了柴火棚下面。


    前院,程涛的手擀面条也出锅了。


    考虑到家里多了何庆笙这个军人,所以他比平常多擀了一倍的面条。第一锅下锅,盛到碗里。


    然后喊姐姐姐夫洗洗手吃饭,又去喊两个小的起床。


    他自己则把第二锅面条下进锅里,完事儿盛到盆里端到饭桌上。


    “爸爸,”程小墩揉着眼睛从西间走出来。现在天渐渐冷了,早上的时候,程涛已经给小崽儿穿上薄袄、薄棉裤,这都是他姑专门给做的,夹了两层棉,正适合这个季节穿。


    如果不跑不闹,穿到晚黑也不会觉得热。但如果出去玩和村里孩子捉迷藏、扔沙包、踢毽子,那就得脱下来,换上毛衣线裤更舒服。


    程涛走过去,蹲下给他整理了下衣裳,瞬间给他抓了抓两下头发。


    程小墩弯腰亲了亲程涛的脸,“爸爸,早上好!”


    像之前,父子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块,有很多时间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现在程涛白天要上班,两人相处的时间只有早起和晚上下班回来,父子俩都很珍惜。


    “早上好,”程涛把他家崽儿抱起来,“走,爸爸给洗脸,准备吃饭了。”


    走到屋外,看到何庆笙和程红春。“叫姑姑,姑父。”程涛晃晃程小墩的爪子。


    程小墩盯着俩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凑到他爹耳朵边,“爸爸,多多哥哥家的才是姑姑姑父。”


    如果只多出一个姑姑,程小墩不会有这个疑问,就比如蓁蓁姑姑也是姑姑,但是再加个姑父……


    “多多哥哥家的那是二姑和二姑夫,这是大姑和大姑父,大姑和二姑都是爸爸的亲姐姐,都是小墩的姑姑。”程涛学着程小墩的样子凑到他耳朵边解释。


    父子俩的声音都不小,对面的人都听得见。


    “奥,”程小墩似懂非懂,不过他是知道了,原来姑姑和姑父不是只能有一个啊,“姑姑,姑父,早上好。”


    “哎,小墩真乖!”程红春笑着应声。


    “姐,你和姐夫还有传阔先进去吃饭,我去给小墩洗漱。”


    “嗯,去吧。”程红春领着丈夫就进了堂屋,一进门就闻见了香味。


    其实非得要程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整出山珍海味,那是不可能,家里也没这条件。不过,一个炝锅面条因为他舍得下食材,整的香喷喷的,闻见味道就让人有食欲。朕


    简单的白菜炝锅面条,出锅的时候撒上葱花,每碗面条都盖了晶莹剔透的腊肉。许怕是有谁还要再添第二碗,中间还有一盘蒸熟的腊肉。


    和程红秋那次吃到的一样,程涛这次仍然是用白面擀的面条。这擀面条和面的时候是能加其他的面,但要论味道,那还是纯白面的最香,也不是顿顿都是这个水准,程涛觉得没必要不舍得。


    “涛子对我们很舍得。”程红春转头和丈夫说,“还专门考虑到了你的食量呢。”


    何庆笙也有些感慨,“那等回头我们从其他地方给他找补回来。”


    “哎,”程红春拿胳膊肘捣他,“我娘家管女婿吃顿白面面条是心意,谁要你还回来了?”


    “我说错话了,咱们回老家住,你来我往的才显着亲近。”何庆笙立刻改口,就算是和媳妇儿说软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见柔和几分,所以程涛进门看见了,额猜不到他们两口子在说啥。


    “大姐,大姐夫,上车饺子下车面,今天这顿早饭就当是小弟给你们接风洗尘,难得奢侈一回,可都不准说我啊。”程涛把程小墩放在他自己的小板凳上,提前打预防针。


    程红春笑着骂他“原来你还知道奢侈啊?”何庆笙也罕见露出了笑容。


    程涛把筷子依次交给程红春、何庆笙和程传阔,然后才是自己和程小墩。


    程小墩吸溜着口水,大眼睛看着桌上的所有人,恨不得把人盯穿一样。


    “怎么了?小墩怎么不吃?”程红春不明所以,昨天一块吃了两顿饭,她知道程小墩食欲非常好,吃饭不用大人管也吃的很好,今天咋不动筷了?


    “你和姐夫动筷他就开始吃了。”


    “啊?”


    程红春和男人对视一眼,正式开吃。之前吃到了她弟亲手擀的面条,程红秋打电话跟她炫耀了半小时,这下子她也是不怕被炫耀的人了。


    他俩动筷,程涛也挑了一筷子面条吃进嘴里,再然后是程传阔,他之前是没这个规矩的,不过来到程涛家里,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


    程小墩看着程传阔都吃进嘴里了,也赶紧动筷子往自己嘴里扒拉,还满嘴面条的,就开始夸他爸,爸爸,好好戚。”


    “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再说话。”程涛提醒。


    程小墩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之后,又重新说了一遍,“爸爸,好好吃。”


    “嗯,谢谢你的夸奖。”


    程小墩摇头晃脑的继续埋头吃面条。


    “等小墩过完生日,你们从省城回来,我领着孩子家来住一阵吧。”程红春突然说道,“到时候你和你姐夫每天一起上下班,也有个作伴儿的。”


    现在他弟下班回到家,天不说全黑也发蓝了,再等过的时间,他回到家恐怕已经漆黑一片。涛子也说起码目前为止,程传阔还是他爹养着的,陪着程小墩学习,领着小墩出去玩已经足够了。


    其他,再让他给程小墩做饭,别说涛子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村里流言都能把家里给淹了。本来是一件好事,再留下个坏名声,他们图啥呀?虽然相处的不久,程红春觉得程传阔是挺好一孩子,和之前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有礼貌、爱学习、也沉得住气。


    一想到他是因为经过那些事儿才变成这样的,作为女人的程红春还挺心疼。


    之前就说好今年她要在娘家过年,那时候她还以为何庆笙今年也要出去执行任务,只能自己回万福公社。现在男人不出去执行任务了,甚至还一块转业回了家,她还是想在娘家过年。


    她在家,能帮着照顾照顾小墩,男人兄弟一起上下班也有个照应。现在还没有什么,等再过一个月,但凡下个雪,就得十天半个月通不了路。但是涛子总不能十天半月的不去上班,去上班还怪叫人担心的。


    反正就算住在公社,她男人也要跑十几里地锻炼身体,与其徒步跑步,倒不如每天早上和晚上骑个把钟头的自行车,和兄弟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他阳奉阴违。


    还有啊,涛子把小墩教导的非常好,非常懂规矩,要是他们家那几个泼猴能好好学一学也不错。


    以上这么多好处,却不是程红春最终下定决心的原因。她没想到何庆笙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一想到这是他的任务要求,她这心就有些慌慌。


    程涛听他姐这样说,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本来也是这样想的,等回头他把西屋修整出来,最起码得把炕盘活,再隔个隔间,大姐家的几个孩子都挺大了,男娃可以和程传阔挤一挤,女娃就得自己住。


    等整好了,他去何家把姐姐接来。这是本地风俗,娘家人要去接出嫁的姑娘回家。


    现在姐姐主动提出来,姐夫又不反对,他当然只说好。


    “行。那等这次休假,我就开始收拾西屋。从省城回来我就带小墩去接你。”


    “好。”


    这事就定下来了,桌上氛围轻松,边说话边吃早饭。


    程小墩第一小碗吃光了,程涛又给他添一碗面汤。递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家崽子没有什么反应,一低头才发现他两眼放光的看着对面,顺着视线看去,是正在吃饭的何庆笙。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大姐夫这都是第四碗了吧,而且每碗都是面条。


    何庆笙吃饭的时候,快速、利落,大概是平常训练出任务的时候留下的习惯。但是他这样对胃不大好,这一顿饭下来程红春在旁边已经提醒了好几次,提醒过后会有些效果,不过隔一会儿他就会故态复萌。


    这空档,何庆笙又盛了一碗汤,然后“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哇!”程小墩第一次看见吃这么多的大人,他眼睛亮晶晶的抬头看他爸,“爸爸!”


    知子莫若父,程涛大概知道他儿子想说什么,“姑父那是饿了。”绝对不是饭桶,不要误会。


    “饿,窝也饿。”程小墩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那你也多吃点儿。”程涛把勺放在他手里,让他赶紧喝面汤。


    吃过早饭后,程涛跟他姐去厨屋刷锅洗碗,出来的时候就看他家崽儿围着何庆笙瞎转。


    很显然,他家崽儿对饭桶,偶不他大姑父很感兴趣。不过和对待程大江不一样,程小墩不敢靠近何庆笙,看到程涛过来,他跑过去拉住他爸的手,晃了晃。


    旁边的程红春眼疾手快把他提溜出来,直接塞到何庆笙怀里,“让姑父抱抱咱们小墩。”


    何庆笙连自己的孩子都很少亲近,更别说别家孩子了,怀里突然多了一个软乎的小家伙,他动都不敢动,整个僵住了。


    程小墩倒是没害怕,还转头对他姑父露齿一笑。俩人没啥交流,但架不住程小墩是个自来熟,等他们出门的时候,程小墩热情的和大家说再见。


    “姑姑,姑父,再见!”


    “爸爸,再见!”


    等他们走出老远去,程红春还在感慨,“小墩的性格是真不错,像咱家人。”


    “本来就是咱家人,还说什么像不像?”程涛失笑。


    “那也是!”程红春跟着笑。


    走到公社,三个人在路口分别。何庆笙先送程红春回家,再去派出所报道,程涛则直接去纺织厂。


    在纺织厂门口,程涛遇到了杨戈和李湘湘,两人有说有笑的从家属院那边走来,三人碰头的时候还打了招呼。


    排队进厂的时候,徐薇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排队的时候她和李湘湘搭了几句话。


    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激烈爆发,她们说着家里的事情,整个过程非常平和。


    终于进到工厂,大家原地分开,去往不同的方向。


    程涛突然有些感慨。话说昨天他还接到了秦浔的电话,自然也知道徐薇当时去市里做了啥,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了。


    人,有无限可能性的物种,彻底绝望之后都有可能涅槃重生。不管原本该是怎么样的,但是从刚刚的场景来看,大家都回归了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应该走的路,都在努力前行。


    这种感觉还不错,不是吗?


    走到办公室里,何林已经到了,然后迫不及待的和他分享,“我小叔昨天回来了,这事儿你知道不?”


    “奥,昨天我姐回我家看我,今天早上他去我家把我姐接走了,我们一块吃了早饭。”程涛轻描淡写。


    呃,何林牙疼,想他们到现在还没见到小叔的影子,去他家也只见到了四个孩子,待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早该想到的,小婶不在家,不是回程仓里还能去哪儿?


    刚上班就被打击了一回,何林的心态被抻平了。以至于接下来的一上午,他接受起程涛指导来,没有任何不适。


    中午下班,何林拿着新鲜出炉的采访问题留下了“感激”的眼泪。


    为了得到你们,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啊?


    下午,何林直接跑到车间实验去了。努力了一上午,如果不让他看到点成果,他会发疯的。


    宣传办公室里只剩下程涛一个人,刷刷刷,他又完成了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是他在杨戈、李湘湘和徐薇等人之间的纠葛中得到的灵感,关于宿命论和脚踏实地就能走到远方,他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站在他的立场,他只能倾向后者,不然他这个人活着就失去意义了。因为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作者为了主角创建的,他们这些炮灰的死活没人管,如果拼尽全力都不能改变未来,那他们活着还能有什么意义?


    程涛觉得自己写的挺好,不过和正在进行的专题没啥关系,放进去肯定显得突兀。不然,可以投稿试试?


    正在可惜的时候,葛秘书过来了。


    “秦厂长找我?”


    听葛超说明来意,程涛挺惊讶。


    作者有话说:


    封面不会变色,是我测试。


    现在这个颜色还可以吧?要不然伙伴们,你们想看什么颜色,我试着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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