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百合耽美 > 捡了个老古董 > 30-40
    第31章 小嘴嗷嗷待哺 “来吧来吧,我嗷嗷待哺……


    一连三天, 时载都沉浸在二十岁第一夜的回味中,无法自拔。假如可以,他真的希望叔仰阔永远不要拔出来。是真的好舒服, 一想起来就冒火,啊不,冒水儿。


    既冒火又冒水儿。


    可惜抠门精又死守着裤腰以下了, 理由是“宝贝肿了”。


    肿就肿啊,热敷可以消肿啊——时载是这么回答的,他自觉很有道理,叔仰阔烫到吓人, 尤其最后浇灌的时候, 真的是“热敷好物”。结果,时载刚说完就被打屁股了。


    挨了很轻的一巴掌之后,时载才消停,好像是肿得有些厉害,屁股蛋挨打、殃及小嘴。


    不能做,那就说, 时载每天晚上都在人怀里意犹未尽, 结果事儿精说也不让他说, 时载顿时就不乐意了,乱揪乱捏, 瞪着眼睛气哼哼:


    “我不跟你说, 那我跟谁说?”


    “……”


    叔仰阔话到嘴边,还是将“你可以不说”五个字咽了回去,攥住在自己胸膛作乱的小手,哄着他让他随便说,他大不了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好了。


    到第四天夜里, 时载仍笑眯眯继续,将那滋味儿第四遍重复,说着说着:


    “哥,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在听。”


    “哦那你为什么偷亲我?”


    “……没亲。”


    说着,叔仰阔在暗示中抬起怀里人的下巴,亲了下去。


    一吻结束,时载换了几口气道:


    “我说的是小龙。”


    “……”


    闻言,叔仰阔沉默着在两人之间放了个抱枕。


    时载哼笑了声,每晚他动不动被偷亲,臭男人还说自己没关系。叫“小龙”是因为叔仰阔不让他说“大泥鳅”,估计觉得不够霸气,时载才根据叔仰阔的前世改了这个名字。


    其实大泥鳅更符合,土包子估计没见过臂长腕粗的大泥鳅。


    想捉泥鳅了,时载埋头拱了拱:


    “哥,难受……我不要手。”


    “……”


    “我寂寞我空虚我冷,我想要热起来,我们干活吧!”


    沉默数秒,叔仰阔微滞住几息,从前在宫里,对老御医善调房中秘药这事有所耳闻,耳语者自然是没事儿乱窜而后回来大嘴巴的仰云……不知如今是否有这样的药物来保养。


    迟疑着说完,叔仰阔提着心,怕怀里人恼,谁知时载眨巴眨巴:


    “老御医埋在哪里,咱们把他挖出来!”


    “……”


    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叔仰阔偏头无声笑了下,拍拍怀里人的背:


    “睡吧。”


    “我说真的!云宝有没有把老御医捏成小陶人,明天你去博物馆看看那批文物里有没有……”


    “睡。”


    时载哼了声,转瞬又扬起笑脸:


    “逗你玩呢哥,不挖,有你们两个就够了,嘿嘿。”


    “乖,哥爱你。”


    “嘿嘿,你想问就去中医诊所问问吧,记得要说是你的原因哈,顺便问问有没有把你变得稍微小一点儿的药……哦还是算了吧,不能让哥遭罪。”


    就着月光看着怀里人亮晶晶的眼睛,叔仰阔不知该笑还是感动。


    今晚的话格外多,时载难忍躁动:


    “哈哈逗你玩儿,是我喜欢大的,到最里面的时候还有一个地方酥酥麻麻……”


    说着,时载就趴起来,半抬着上半身,双手撑着下巴,跟叔仰阔讲自己没说过的新感受,也是方才想起来的,每次肚子鼓起来的时候,里面不知道哪里就会掀翻天灵盖的舒服。


    感觉里面还有张嘴似的。


    一番说完,时载擦了擦口水,越说越难受,忍不住:


    “哥,你看看,我觉得一点儿都不肿了。”


    “肿。”


    “你看都没看!第二天晚上就不肿了,你要真为我好就赶紧的!”


    本来还能忍,说了方才的新感受之后,时载瞬间变得湿漉漉,一点儿也不能忍了,而且为什么要忍,他又不是叔仰阔这个假正经的老古董。


    感受到一双大手有所动作后,时载赶紧帮着一起,他扭着脸问帮他“检查”的人:


    “哥,我就说不肿了吧?”


    “……还有点红。”


    “嘴怎么可能不红?!哥——来吧来吧,我嗷嗷待哺!”


    “……”


    从叔仰阔的视角,正是一开一合,饿极了,他按了下那点殷红,确实拿怀里人没办法了。


    满嘴胡言乱语,还满嘴的勾人本事。


    第二次如愿以偿,时载迷迷糊糊里,又说了里面还有嘴的感受,迎来更特别的对待,他捧着肚子,不仅摸到大泥鳅的形状,还似感觉到一团火在腹中点燃了什么,让他愈发渴求。


    还有些后悔乱说话,臭男人真是行的很,一次就让他三四次。


    幸好不是真钢,否则得磨秃。


    一夜愉悦,时载早起十分快乐,不仅仅是吃饱了,今天开始美好的新工作。


    给文物宝宝们配音——本来叔仰阔跟他说周一周二,但博物馆临时又有几个地方要改的,所以是今天开录,专题片的名字叫《文物宝宝的家》,讲文物在历史变迁中的不同位置和故事。


    旧光阴已然消逝,风雨里不见过往的痕迹,但人们用新的形式和故事为它们记载过去。


    其实,人亦如此。


    名字是时载跟叔仰阔建议的,宣传部孙主任让大家投票,最终《文物宝宝的家》从众多名字里脱颖而出,都说很符合所有文物背后所承载的意义。


    录音有两个人,一人是博物馆原本的主持人,负责引题介绍和故事旁白,时载负责每一段文物故事的台词配音,有时候是文物独白,比如“我是青铜器宝宝,来自于两千年前的……”,有时候加入配合文物的主人公,比如“外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玉佩……”,时载一人可以分饰好几个角色,无论孩童音、少年音甚至是中老年,他都能进行出色表现。


    上午录了两个片段,结束后,时载被工作人员围着夸,有让他喊姐姐的,有让他自称宝宝说句话的,还有让他学大叔说话的,时载第一次被这样围着,虽不好意思,但也一一满足大家。


    叔仰阔始终站他身后,时不时给他递口水喝。


    合同里没有“结束之后还要配合表演”这一条吧。


    时载因配音太过投入,这会儿又说太多话,嗓子都有些哑了。


    逐个要求应完,这时有个别部门跑来围观的突然惊呼“你们俩”,另一人笑着接话“我也刚看到他们手上的对戒”,这时候孙主任挑了下眉:


    “周一的时候,仰阔就挨个发了喜糖,专门用戴戒指的手发的,你俩没看见?”


    “呦我陪孩子打针,错过了哈哈哈。”


    “我热感冒,也错过了,啧,怪不得仰阔喂水喂得这么殷勤。”


    “哈哈哈哈哈……”


    一屋子人都笑了。


    叔仰阔只当说的不是自己,该做什么仍做什么。


    什么喜糖,就是小载让自己带来的奶糖。


    时载抬起脸,看了眼专心给自己吹茶叶的男人,不好意思但很幸福,没想到叔仰阔还挺懂事嘛,竟然还知道给大家送喜糖,嘿嘿,估计是普通的糖,但也算是喜糖了。


    毕竟他们周天才为对方戴了戒指嘛。


    人群正要散去,该吃中午饭了,时载被叔仰阔拉住:


    “小载,给哥五十块钱,身上没了。”


    “……好,给你三百吧。”


    “不用。”


    还没走出门的人听了这对话,立刻有好事者呦呦呦起来“我就猜是小时赚钱养家,仰阔你可真是有福”,还有的“那可不,我们小时十项全能,卖烧饼也是好手呢”。


    最后走出去的是时载和叔仰阔,时载到这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意思才怪了,看着高大男人扬着眉头的嘴脸,他忍不住笑,德行!但也真的开心,在叔仰阔这里,他永远是站高一阶的。


    其实他只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但他也乐得做人掌心上另一块玉,不妄自菲薄,他们一样为了这个家不断变得厉害。


    三家餐馆定的是晚上烧饼,时载下午做完挨家送过去,回来时直接打车去了陶艺馆,最近他有时间就去接仰云回家。接弟弟回家,对时载来说也是一种幸福,当下的日子太美好,很符合他既自由自在又有着满满的爱的期待,工作自由且赚钱,还时不时能看见哥和弟弟,多好。


    路上,俩人跟对方各说了件下午才知道的事,仰云要跟着班里外出采风六天,周天早上就得出发,下周五晚上回来——馆里让今晚回家跟大人商量,明天去定名单。


    时载下午接到谈埙电话,说是有个新本子,跟上次体量差不多的故事,如果答应的话,让他明天一早去拿本子。时载没多想,答应了。


    针对这两件事,一家人晚上再次召开了家庭会议。


    对仰云的事,叔仰阔没二话同意,时载有些担心,跟仰云搂一起安慰了好久,答应他中间会去看他一次,仰云才决定去,其实心里本来就想去,想赶紧跟大哥小哥一样厉害,就是不舍,长这么大,仰云就没离开过人。但成长路上,总要长大的,仰云决定坚强一些。


    对时载的事,仰云不太同意,理由是觉得小哥太累;叔仰阔完全不同意,理由是他要帮一个古玩店老板做系列广播宣传,需要跟博物馆文物差不多形式的配音,最多五月底开录。


    时间上,正好跟谈埙的新本子撞了。


    对于二人不赞同的理由,时载逐一反驳:


    “云宝,我不累,每天加起来的工作时间跟你差不多,再者,配音不是长期,机会难得。”


    “可是大哥那里有很多机会啊。”


    接下来正是要说这个,时载冲叔仰阔道:


    “多多益善嘛,给文物配音毕竟不是主流,有声书的受众更多,我接触的多了,后续就算不在谈埙这里配,后面也可以去其他公司啊。”


    “所以小载的选择是……”


    “两个都要啊!”


    不料叔仰阔摇摇头,仍是不松口:


    “你吃不消。”


    “我可以的!还有大半个月时间,两本没问题,能记的下来,再说了,哥的台词不长。”


    “但是内容难,花时间更多。”


    “那我也可以的啊,仍是每天晚上认字呗。”


    短暂的沉默。


    连仰云都没了笑,脸上不仅是担忧,还有一丝复杂的表情。


    时载正要继续劝说,让他们同意,叔仰阔顿了顿,下决心似的道:


    “没事,哥可以当备选。”


    第32章 若只能二选一 “……你别疯了!”……


    周六上午, 时载送完烧饼后去了“景锋传媒”,找谈埙拿到了剧本。简单聊了两句,这次时载在里面配男二, 人物性格、感情经历和故事都比上次的男三丰富许多。那一本五月半上线,反响好的话带上这一本进行宣传,慢慢的, 时载就会在配音圈站稳脚跟。


    拿完本子,时载去博物馆找人,今天休息,只有叔仰阔在加班。


    希望臭男人不要再作了。


    昨晚叔仰阔说了那话之后, 时载既莫名其妙, 又隐隐想生气,问是什么意思。叔仰阔沉默两秒,好言好语跟他解释,说是配小说确实比历史文物有意思、有前景,让他忙不过来就不要坚持兼顾,可以以小说为主, 叔仰阔这边做备选。


    听起来没毛病, 语气也很好, 但时载就是觉得这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又冒头了。


    但无论他怎么问,叔仰阔都坚持没有弯弯绕绕, 还为表自己没有弯弯绕绕, 要陪他一起去谈埙这里拿本子,不需要陪的话,他送他去也可以。时载只觉无语,他又不是不认路。


    拿着本子上楼,周六很静, 时载放轻了步子,总怕吓着博物馆的文物似的。


    三楼办公室门口,时载探了下脑袋,正要说话,顿住,一则叔仰阔竟没发现自己,二则既然加班怎么没见忙,站窗户跟前愣啥呢。高大背影竟有一丝落寞,挨了欺负似的。


    时载怕吓着他,没有发出大的动静,仍是轻轻走过去,刚开口喊了声“哥”,宽肩微微动了一下,啧,娇气包抠门精胆小鬼,他声音这样小,叔仰阔都被吓着了。


    叔仰阔转过身,将想了一上午的人接了个满怀:


    “拿回来了?”


    “恩恩,这次是男二。”


    “小载厉害,在他那里很开心吧?”


    “……这有啥不开心的呢。”


    “那就好。”


    “……”


    时载是彻底没话说了,莫名其妙的感觉加重,抬着眼睛细细看了一遍,男人眉眼平静,方才的落寞气息在他转身时就已消散干净,但时载看着,还是不对劲。


    踮起脚,抬手摸了摸这人的眼睛,叔仰阔弯了弯腰,让他摸得不费力,时载试探着道:


    “哥,要不我推了他那边?”


    “不用,既然开心就接。”


    “……怎么感觉你不高兴呢,哥吃醋了吗?”


    “没,哥又不是小气的人。”


    “……”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大肚量,叔仰阔补充道:


    “哥不是还说要送你去他那边?”


    “……我认识路。”


    “对,也是。”


    “……”


    到这会儿,诡异感觉达到巅峰,臭男人一口一个“他那边”,就好像他时载有俩男人似的。


    还“在他那里开心吗”。


    越想越觉得酸、阴阳怪气,还装的无所谓,明明心眼小得跟芝麻粒似的。


    从上次他跟白籍橡喝醉,时载就知道这人真不舒坦了是往死里憋,也是往死里作,就是不说真心话,然后故意说些口是心非的话把自己委屈死,最后非得他吼一通才行。


    时载这次想让他自己说,就伸出三根手指在人眼前晃了晃“哥,我数三个数,你赶紧老实交代”,等他数到“一”,手指被捉住,大掌很是温热,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冰凉“哥真的没有乱想”,时载要气笑了“好,那我五月底只配谈埙的本子”,叔仰阔沉默两秒,应了“好”。


    竟然还真答应了。


    还要继续说什么,时载被放开,叔仰阔说了句“哥还要忙”,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下,背对着时载,翻开厚厚的书一边看一边写着什么,很快投入了工作。


    时载原地站了一会儿,沉默半分钟,忍不了了,大吼一声“叔仰阔”,臭男人只是肩膀动了下,没应声,也没有看他,仍是把书本翻得哗哗作响。


    真能作啊。时载走过去,却是不等他看着人的脸,叔仰阔半转了身子。


    他一这样,时载就心软了,愣是将自己挤在叔仰阔跟办公桌之间,跨坐上去,捧着一张红着眼睛的脸,乱亲一气,将眼睫毛上的潮气吮尽,摸摸让他爱到牙痒痒的大狗头:


    “哥,我知道你在胡闹什么……”


    “没胡闹。”


    “你呀……听我说完。谈埙……他对我确实有点儿别的意思,啊别捏我!”


    时载龇牙咧嘴,这才知道臭男人手劲有多大,抬起脸,叔仰阔面色冷到极点,甚至显得怒气冲冲,似要杀人,时载莫名打了个哆嗦,突然理解了仰云过去难以消解的怕。


    他赶紧亲亲安抚,快速说完接下来的话:


    “配上一本书时,我那时一明白自己对哥真正的感情,隐隐明白他的,之后立即就跟他说清楚了。后来,我在蒋自擎那里知道,谈埙以前有个喜欢的人,没啦,跟我和蒋自擎有些像,反正都很可怜,有时候让他有种错觉吧,他也不是真的喜欢,偶尔看成自己心里那个人吧。没有故意瞒着哥的意思,觉得没必要,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哥听了不高兴。这一点是我错啦,应该跟哥说清楚的。真的都没什么,哥别把他放心上了,一点儿必要都没有,哥还不懂我的心?”


    “是你不懂哥的心。”


    “……?那哥说说看,还有什么?”


    迟疑数秒,叔仰阔回正视线,开口:


    “既然这样,小载为什么还要跟他合作?”


    “这样是哪样?为什么不能跟他合作?第一,已经说清楚了。第二,两码事,人家又没真对我怎么着,就是朋友啊,蒋自擎跟他一样关系好,也偶尔会有工作上的合作。”


    “没怎么着?你怎么察觉的?”


    “……眼神吧。”


    “你还跟他互相看来看去?!”


    闻言,时载又气又想笑,深吸一口气:


    “哥不要无理取闹!跟人说话不看眼睛吗?!”


    “……哦。”


    “哎呀哥别闹啦,真的没什么,在我明白喜欢之前,根本没觉得他怎么,后来才觉得他偶尔多看我两眼,所以赶紧跟他说了,要是我心里有什么,还至于腆着脸跟人说这些吗?别人都没说我自作多情呢,就是为了哥,为了让哥感受我全心全意的爱,才那样做,哥要信我,知道不?”


    “若只能二选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时载知道他在说配音,立即道:


    “肯定是哥。但是哥别钻牛角尖,莫名其妙出什么选择题,无论什么,都只有哥一个,从来没有别的选项,哥要还这样想,我会觉得自己没有被你坚定选择。难道哥对我来去无所谓,我是什么可以让给别人的人吗?这样真的让我很难过,我只要哥,只要你!你烦死了呜呜呜……”


    本来没想哭,时载说着说着就真的难受起来。


    被眼泪烫进心口的瞬间,叔仰阔才从极端情绪里猛地回神,又做错事了,他将人紧紧揽进湿润的胸膛,眼睛压在怀里人的肩头,一句接一句地道歉。


    从昨晚听了这件事到现在,他恨不得让那个人消失,但不能,所以才消极到自怨自艾。


    他将怀里人的小脸捧起,吮掉所有泪花:


    “小载,哥以后再这样,你动手,往死里打我,好不好?”


    “……你别疯了!”


    “哥没逗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以后可能还会……小载把哥打醒。”


    被这男人疯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时载吸了吸鼻子:


    “没事的哥,我会一辈子哄你。我才不打你呢,再说了,我一哭,哥不是很快清醒啦?”


    “不,哥不愿意你再哭。你一哭,哥恨不得自己去死。”


    “……哥?”


    知道叔仰阔偏执,今天更是见识到了他的极端。但同时,时载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接着又立即抹去,从前哭的时候没注意,这才看到叔仰阔眼底的阴鸷和挣扎。


    他赶紧抬起脸,亲吻着哄:


    “哥,我不哭了。但是就算是哭,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爱你才哭。”


    “……哥会改。”


    说着,叔仰阔重新埋头下去,在怀里人温热的颈间蹭了蹭,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一直在看心理书籍调节,不能这样吓唬人,爱是安全,而不是将人带到危险的处境。


    叔仰阔低哑着声,将怀里人抱得很紧:


    “小载,哥真的改,以前、以前……”


    “哥不怕,以前的事情不着急,以后慢慢说也行,我在,小载在。”


    深吸一口气,叔仰阔堪堪压住情绪,继续:


    “不会再说这种极端的话。哥愿意改,小载陪哥好不好?”


    “好,我陪哥!咱们一辈子还长,你弥补我,我弥补你,不要怕,也不要什么都扛着,哥虽然是我的大靠山,也是我的小心肝呢,有事情咱们一起解决,慢慢来,不着急。”


    又接连说了很多个“我爱你”,时载才感觉抱着自己的人慢慢恢复了平静,至少揽着自己的双臂不再轻轻颤抖,有一瞬间,时载觉得自己都要被揉碎了。


    不知道是怎么从吃醋这事拐到男人这样的极端情绪里来的,但时载很高兴叔仰阔能坦诚地告诉自己,还这样寻求自己的帮助和陪伴,他有种被需要的愉悦。


    爱人之间就是这样啊,纵使叔仰阔比他年纪大,长得也高大,但也会需要他的。


    时载太开心了。


    同时,他隐隐明白,在过往创伤还没散去的时候,不能这样刺激人。就像他对自己父母,叔仰阔有想过带他们离这个省份远远的,是时载偷偷在他本子里看到夹着的地图明白的。叔仰阔现在的工作很好,却为了他愿意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只是为了他不再不小心碰见父母应激。


    时载也可以这样的,有时候的退让不是无奈,而是更深的爱。


    他捧起眼睛红成一片的脸,爱怜地亲吻:


    “哥,我决定了,不接那本小说了。哥不要摇头,不要内疚,我就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心里舒服,为了更加爱你,哥要接受我这种‘为了’。因为,我也很喜欢哥无条件为了我做的事,就像我犯了大错哥还是惯着、宠着,心里好喜欢被人无条件地‘为了’,哥也接受好吗?”


    “……”


    “工作机会有很多,钱也会赚很多,但哥只有一个,我对你来说也是这样,所以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对方更好更开心,假如不行,那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哥,我喜欢为了你。”


    “……”


    “哥——”


    最后一声“哥”落下,时载被男人情绪激烈地吻住,咸热气息在两人唇间涌动。


    时载迎上去的瞬间,笑想,他是小哭包,他哥是大哭包,嘿嘿。


    开心。以前的叔仰阔肯定没哭过,是为了他才哭的。


    正彼此安抚着汹涌的情绪,电话响了,第一遍没接上,第二遍很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第33章 别要大哥了吧 不想理那个烦人精


    还有三分钟, 机构就要定下最终的名单了,仰云本来已经跟家里商量好,临到跟前还是悄摸蹲在桌子底下打了个电话。第一遍没人接, 他看了眼过道对面的男生,拿着手机转身侧向墙边。


    电话通了,仰云还没想好怎么说, 听筒里传来一声疑问:


    “仰云?”


    “怎么是你?我小哥呢?”


    “……”


    没得到回应,仰云哼了声“行吧”,挠了下手机,迟疑道:


    “大哥, 我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参加这次活动。”


    “想不想去?”


    “二者都有吧, 所以我不知道要不要去。”


    “自己选。”


    闻言,仰云心底隐隐的烦躁更胜,声音有些重:


    “可是我不想自己选。”


    “……”


    “我就知道跟你说会是这样,我要我小哥!”


    电话另一边,一直趴在叔仰阔胸膛听电话的时载赶紧拿过手机,使了个眼色, 现在这男人对“选”敏感肌, 还被莫名嫌弃了, 隐隐有些想凶的意思,他立即安抚了人。


    这人连自己心里的弯弯绕绕都得他慢慢问出来, 更别提让他迅速明白仰云的小心思了。


    时载叠声说了“小哥在”, 放缓声音:


    “我们小云宝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害怕是不是?真的克服不了,就不去,机会很多,等云宝再大些再勇敢些, 再找机会补上就好了,这次活动也不是所有人都去吧?”


    “……恩,但是只有两个人不去。”


    听到“但是”两个字,时载就明白了,笑笑:


    “比起学陶、采风,云宝才是最重要的。假如去了害怕、不开心,那不如不去,我跟你大哥也会担心。云宝,不要太在意这些外界事物,多想想自己,云宝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我、我只有一点儿害怕。”


    “想要试试的话也可以,我跟你大哥明天送你到那边的宿舍,陪你住一晚也行,还是不行的话,小哥每天晚上都过去陪你,反正离得不算远。”


    只听电话那边沉默一瞬,接着是更小的声音:


    “还是小哥懂我,小哥最好。大哥烦死了,咱们别要他了,让他自己跟自己凶去。”


    “……哈哈哈哈,别这么说,你大哥会哭的。”


    “哼,不想理那个烦人精。小哥,那我报名啦,不要你陪,别人会笑我的,嘻嘻。”


    挂了电话,仰云松口气,心里舒坦多了,举手报了名。刚坐下,过道那边的男生扔过来一个小纸条,仰云看着“别怕,我会跟你作伴的”,将这行字涂黑了,仍是侧到另一边坐。


    好烦,怎么会有这么多烦人精。


    看着因“烦人精”三个字沉着脸的男人,时载心里想笑,又忍住,哎这可真是的,叔仰阔刚从想要自我抛弃的情绪里走出来,又被小弟这样嫌弃,面上不显,时载知道他又开始多想。


    时载挂着人的脖子晃晃,眨巴眨巴眼睛:


    “哥,别往心里去,他第一次出去,还要自己住,怕是正常的,幸好跟咱们说了,该开心不是吗?哥也不想看他自己怕然后自己偷偷掉眼泪吧?”


    “……恩。”


    “我感觉云宝在慢慢长大,心理上有着巨大转变的那种,其实很好,一直乖乖的看人脸色看着就很让人心疼。哥是大哥,等会儿回家别不跟云宝说话哈。”


    一肚子想要反驳的话,叔仰阔最终只说了个“从来都是他不理人”,心里有点酸,年纪小就会被无条件地觉得心疼,他难道没有一直看人脸色么。


    怀里人突然笑起来,叔仰阔心里一颤,暖烘烘,低头碰了碰灿烂的大眼睛,也扬起眉眼。


    时载都能想象得到两人过去的场景,粉团子生气了不敢像现在这样表现出来,不理人,处处躲着,叔仰阔只能看出来不高兴,但不觉得有什么,该说话还说话,结果老不被理,自己郁闷乱想。最后是发现粉团子哭,年纪大的才拉下脸说句“别气”,两人算是生硬别扭地和好。


    有点好玩儿,不知能不能让他梦见过去的他们,一定好好逗一逗哥和弟弟。


    刚进小区,就听见身后一串熟悉的车铃铛声。时载猛地转头朝后跑去,远远的,正如他心中所想,粉团子长大些了,个头见长,书包斜挎在后背,头发被风吹起来,白皙粉嫩的小脸有了比少年还张扬的气息,没那么可爱软糯了,眉宇间渐渐英朗,骑着酷酷的自行车,扬着笑脸着朝他而来的样子,让时载猛地有些恍惚,长大后的仰云定能有着叔仰阔的气质。


    他两手一抓,将自行车按停,仰云吱哇乱叫起来,又是可爱软糯的粉团子了。


    时载将人拎到后座,自己骑上来,两人大笑着围着大哥转起来,一路嘻嘻哈哈。进了家门之后,时载换睡衣的时候拉住叔仰阔,问他咋没有说话,叔仰阔纳闷“他不是好了”,时载在心底笑了下,仰云理的是自己,这大哥是没看见小弟还是没理他?


    听到外面的开门声,时载笑了下,让仰云自己先看看要带什么衣服、还缺什么,自己去做饭。


    五分钟后,叔仰阔从外面进来,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仰云撇撇嘴接过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


    “……别气了。”


    “谁气了?你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乱说我!”


    “……真想挨揍?!”


    男人本就低沉的声音冷了两分,仰云忍不住吞咽了下,有些怕,但这次梗着脖子:


    “要揍就揍啊!一天到晚吓唬谁?!让小哥看看你这样,你就是会凶会狠,等你原形毕露的时候看小哥还……呜呜呜大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正在厨房忙活留给他们两个单独说话的时载瞬间惊住,这怎么吵起来闹起来了,第一次见两个人这样,他赶紧出来,小的已经蹲在地上呜咽着哭起来,小肩膀都发抖。


    大的呢,站在原地淡淡拧着眉,脚边是仰云扔掉的哇哈哈,滚动两下,被叔仰阔捡起来。


    无须多问,时载已经明白仰云说的“原形毕露”是什么意思,就是上午叔仰阔对他一点点但令人大为震颤的坦白,所谓的“凶”——是对男人自己,仰云怕的是这个,怕被养大的人抛弃。


    这会儿说错了话更是怕死了,整个人剧烈打着摆子,瘫坐在地上,抬起眼泪哗哗的脸:


    “呜呜小哥别听我瞎说,大哥、大哥特别好……嗝,他不、不凶……”


    “别怕别怕,我跟你大哥都在。”


    说着,时载将人从地上兜着抱起来,心都碎成八百瓣了,按着仰云的脑袋不住地哄。


    仰云心底对离家的“怕”渐渐演变为过去里对大哥有时候偏执发凶的“怕”了。


    本质上,还是怕自己被抛弃。


    这是应激了。


    心疼小弟,也心疼大哥,俩人从前是处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啊。


    时载正抱着人哄,一双大手伸过来,冲他点了下头,时载迟疑着,将怀里仍是哭成泪人的粉团子递过去,看着一大一小进了仰云的卧室。


    也好,有些事情得他们自己说开,时载深吸几口气,接着去做饭。


    不过仍是留着耳朵注意着卧室的动静,有些担忧,臭男人就没哄过孩子吧。


    卧室。


    叔仰阔将人放在床边,自己坐在一旁椅子上,低头看着仰云:


    “过去,是大哥不好,没有要吓唬你,有时控制不住。现在,大哥不会再那样。从前没一天想过不要你,现在也是一样,仰云跟大哥的亲骨肉无异。”


    “……呜呜呜大哥我都懂,就是不知道今天咋了,突然很不懂事,以后会乖的呜呜呜……”


    “不哭,大哥明白。”


    仰云被一只大手揽住后脑勺,埋在大哥肩头的一瞬,忍不住又哭起来,他其实并不是现在不懂事,以前也是,仗着年纪小,老是对大哥说些不该说的刺耳的话,把大哥气得要死还得哄他。


    最后他还倒打一耙。


    怕是真的怕,敬爱也是真的敬爱。


    都过去了,大哥也变了好多。


    仰云渐渐停下哭声,揉揉通红的眼睛:


    “大哥,我以后、以后会好好爱你,再也不说让你难受的话了。还有小哥那边,我会跟他好好说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不论小哥怎么,你都不要对他有一点点的凶,你别犯傻。”


    “……不用你操心。”


    “哼我不操心的话,你现在连他的嘴都亲不着!”


    忍了又忍,叔仰阔松开一瞬捏紧的拳头,算了,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


    小崽子一肚子鬼精的心思,只有时载觉得他乖。


    偷偷掀了下眼皮,发现大哥面色平静,仰云悄悄笑了下:


    “不过大哥以后对我还要温柔些,不能我一不听话就板着脸。”


    “……”


    “听见没有?我还小呢,小孩子就是要惯着才能好好长大,别老摆大哥的架势。”


    “……你若真要上天,大哥还纵着你?”


    “谁要上天了!我爬个树都不行,你还要记一辈子吗?”


    说着,仰云踢了踢脚,蹬到大哥胸膛上,自己踢得脚都疼了,叔仰阔还纹丝不动。仰云撅了撅嘴,拿过大哥手里的哇哈哈,看了眼,扔下一句“怪不得小哥说你小气鬼”,跑出去了。?


    叔仰阔真的觉得自己要换份工作了,至少能多陪陪时载,省得他被小人进了谗言。


    果不其然。


    没到一分钟,他的大狗崽就在厨房大声嚷嚷:


    “他就是抠门小气,看也不给看,吃也不给吃,一口喝的还只有一瓶!”


    “……哈哈哈小哥能不能别把这些掺一起说!”


    “哼哼,你别乱想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


    俩人正笑着,余光里,高大男人静悄悄站在厨房门口:


    “小载,哥刚只有一块钱。”


    “哇好可怜,那哥上午、昨晚咋不知道要钱?”


    “……忘了。”


    屡教不改臭男人,仍是不说实话,时载懒得拆穿他,得给家里最大的留点脸呢。


    上午、昨晚忙着委屈巴巴呢。


    只听门又开了一声,时载都没来得及收回探头探脑的脑袋,就见叔仰阔拿着什么东西进门来了……咋还又害羞上了呢。


    第34章 老流氓你咋又 “不愧是哥,什么都大。……


    叔仰阔耳根微红, 对上探头探脑的脑袋,心里又酥麻起来,多大还是他的小狗崽, 就跟自己手里这捧花一样,盎然、活泼、热情、真诚、美好、善良……还有,万分可爱。


    一道欠揍的目光, 还有一道可爱的视线,叔仰阔迎上去,轻吸了口气:


    “宝贝,送你花, 开开心心。”


    “哇——这是花?”


    “对, 叫绿毛球。”


    虽然不懂,但看着很可爱,散发着绿莹莹的光,连味道都清新,时载接过来,只有一小捧六朵, 看着却跟窗外大团大团的密叶一样, 让人心情好, 心底也毛茸茸起来,瞬间软成一片。


    臭男人怪会讨好他的。


    时载笑了下, 眨眨眼:


    “不愧是哥, 什么都大。”


    “……??”


    “上哪儿找的超大朵蒲公英,还是绿色的,哈哈哈。”


    “……这叫、绿毛球。”


    “哦哦哦,我还以为是哥自己起的名字,想着哥怪会装可爱, 不,是真可爱哈哈哈哈!”


    一个笑了,另一个也跟着笑。


    叔仰阔整只耳朵都红了,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送错了。方才买哇哈哈的路上,碰见一位老人家卖花,他一眼相中了这捧绿毛球,跟他的小狗崽一模一样。


    又闻了闻绿毛球,时载看着叔仰阔的样子:


    “哥不是只有一块钱?这花看着不像是从地里挖的吧,虽然听名字很像哈哈哈。还有,哥买了花咋不拿进来,为啥偷偷放在门口?”


    “……”


    一连串的问题让叔仰阔没法回答。


    时载跟仰云看着人进了卫生间,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男人?!


    心里喜欢得要命,时载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男人慌张地往回收着东西,时载哼了声:


    “咱俩都这样那样了?还抠门?”


    “……两回事。”


    “都是一个东西,什么两回事?!是我的,我就要看,尿!”


    再次看到东西缓缓出来的瞬间,时载自己有些红脸,禁果一样通红的东西让他忍不住吞咽了下,想起唯一张口碰了的那一次,没尝着味儿就不让吃了,迟早有天……


    时载低头看着绿毛球,心里又高兴起来:


    “哥,别慌啦,我很喜欢,特别喜欢,怎么想到给我送花的?”


    “……电脑。”


    “啧看来电脑是个好东西,都快把哥变成流氓了,改天我买一台咱们在家也用。”


    想不明白送花怎么就“流氓”了,叔仰阔没接话。


    “不过这样不算传播淫.秽色.情吧?”


    想不明白送花怎么就“传播淫.秽色.情”了,叔仰阔轻叹口气:


    “小载先出去。”


    “为什么……哦哈哈哈哈,老流氓你咋又……”


    说还没说完,时载飞快跑出去了,以防挨揍,嘿嘿。


    之前的润滑油、安全套,他都不知道,更别提一个老古董,问了才知道,在电脑上查的。


    先不说这些,叔仰阔真是变化巨大,都会用电脑了,时载见他用过一两次,刚才说着要买电脑,时载是真有这个打算,最近还没腾出空去逛逛。时载也是才知道,电脑上什么都有,如果想学习的也能在电脑上看视频上课,他们目前的工作都能在电脑上找到灵感。


    贵归贵,该花的钱必须花。


    下午,时载跟哥和弟弟一起去春阳超市,给仰云买个行李箱,时载从前搬家带来的太旧,除了行李箱还有外出用的吃的喝的,虽然只有六天,但大哥小哥总怕小弟在外面委屈。


    时载拉拉粉团子,让他看在一边尽挑不实用东西的人:


    “云宝,你就说你很喜欢,别打消大哥的积极性。”


    “哇小哥,你是假装喜欢他的花?”


    “别胡说!我超爱!”


    “哈哈哈其实你根本不懂对不对,这叫表白、约会,大哥想跟你约会啦。”


    确实不太懂,时载挠了挠耳朵:


    “什么是约会?”


    “就是送花、吃饭、看电影什么的,大哥想跟你更加甜甜蜜蜜!两个人在人群里手牵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啊,多美好多浪漫啊!”


    闻言,时载“哦”了声,听起来是怪浪漫的,不过没床上有意思,看来看去还不如吃来吃去。


    但,绿毛球让时载瞬间感受到男人不同以往的心意,心里还是麻酥酥的,跟毛球似的迎风摇摆,甜滋滋的,胸腔里愈发颤颤巍巍且热烈,好想在男人胸口拱一拱。


    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叔仰阔正在装果冻,瞬间有些怔,低头,胸膛上一片毛茸茸,几乎让他瞬间有所反应。


    没等看见扬起的笑脸,毛茸茸又炸毛似的跑开,莫名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


    尤其是不跟自己生气。


    时载走到正对着冰淇淋流口水的仰云,抓住他的衣领:


    “仰云,你是怎么知道约会这些的?”


    “……?!!”


    “说!”


    缩了缩脖子,衣领被抓得更紧,仰云第一次被小哥板着脸叫大名,心里突突直跳:


    “同学们课间聊天,我听见的。”


    “偏偏听见这个?”


    “……还有别的呀。”


    “比如?”


    “……比如说来接我的人好帅,问我小哥有没有对象,我说你有老公,老公也超帅。”


    瞬间,时载憋不住笑起来,臭团子真会让他开心。


    不过还是抱起手臂,摆点小哥的架子:


    “你才十六,不管有什么心思先跟我说,记住没?”


    “嘻嘻,知道啦,我说啦一辈子只在小哥跟大哥身边的。倒是小哥,才懂一点点别急着教训我哈哈哈……”


    见臭团子转身就跑,时载红着脸跟上去抓,没多久俩人就嘻嘻哈哈起来。


    虽然有点儿怀疑粉团子没说实话,但时载心里暖暖的,为他的“一辈子”。


    抓住人之后,抱着仰云的脑门就吧唧一口,真可爱。


    十六岁男孩正在慢慢长大,时载允许他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也会一直陪着他的成长。俩人买好需要的东西,见他们大哥还在挑果冻,真服了。


    叔仰阔称好果冻,拉过他的大狗崽看了看脸色: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有时候……”


    “我没生气啊!”


    “……好。”


    “再说了,他很会逗我开心的。”


    说着,时载又揽着仰云去买些晚上要用的菜,余光里,高大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时载心想,估计想跟他们一起这样玩吧,结果走回去叫他,叔仰阔又不愿意,时载便不勉强他,毕竟大些,这么玩儿的确不符合人家自己保持的稳重气质。


    本来说好了要送仰云一起去隔壁市,但临出发,仰云偏不要他们送了。时载觉得怪,又觉得能理解,正是朝着想要独立方向长大的大男孩,不愿意被同学看见家长送自己没什么,但时载还是跟叔仰阔将他送到了集合点,果然只有他们两个送弟弟。


    到了地方,叔仰阔将行李放上大巴车,时载拉着仰云再交待两句,临到跟前愈发担心。


    正说着,一个比仰云大一两岁的男孩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谁知仰云转过了身,时载纳闷:


    “云宝,要有礼貌哈。”


    “……小哥,你们快回去吧。”


    “恩恩我会的,只是不太习惯跟别人说话,小哥别担心。”


    闻言,时载顿时心疼,这一大一小到今天都没有自己的朋友,除了他,两个人从来不跟馆里的人有下课下班之后的接触,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算了,慢慢来吧。


    时载将粉团子的脑袋揽近,悄悄跟他说书包夹层里还给他多放了三百块钱,让他有需要就大大方方地花,不过要看好自己的钱,有事情第一时间打电话……说了一大堆,时载才揉揉仰云的脑袋,让他上车。叔仰阔在旁边说了句“好好学习”,时载偷偷笑了下。


    一转眼,那个打招呼的男孩还在旁边站着,个子比自己微微高些,人倒温和,时载笑了下:


    “我小弟不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我帮你们照顾他,放心吧!”


    “他自己很独立,不过多谢你这份好心。”


    正说着,叔仰阔将差点被仰云落下的果冻递给他,走回来,刚在时载身边站定,方才的男孩一溜烟跑上了车。


    时载都懵了懵:


    “哥,你吓唬人干什么?”


    “……”


    叔仰阔轻叹口气,看了眼车上:


    “哥都没说话。”


    “不说话的时候多笑一笑嘛,哈哈哈!”


    闻言,叔仰阔未作声,他又不是卖笑的,凭什么跟别人笑。


    大巴车慢慢启动,时载摆了摆手,让粉团子赶紧把脑袋缩回去,危险。等看不见人了,他却是瞬间啪嗒啪嗒落起泪来,好舍不得。


    见状,叔仰阔赶紧抱着人,搂得很紧:


    “没事,才六天,他也大了,别这么担心。”


    “……能不担心嘛,哥那时候还没离开徎州,我都哭了好多次呢。”


    “也是,六天不短,多给他打电话。”


    时载哽咽着“恩恩”,后天或者大后天下午就去看粉团子,方才情绪一上来,瞬间想起叔仰阔上山的那一夜,他也是一出了寺门就唰唰掉眼泪。


    有时候想想,他所以为的哥和弟弟不独立,其实更是他离不开他们。


    随着感情愈发浓洌,他愈离不开他们。


    说到底,还是心底没有彻底安稳下来,假如很有安全感,就算他们飞到天边,时载都能笑眯眯,因为知道自己手中拽着他们的线。但眼下,他连想都不能想。


    不过,一向善于开导自己的时载猛地反应过来,为啥要放他们去天边呢,他手中的线只允许叔仰阔距离自己十公里,只允许仰云到隔壁市,以后都慢慢定下来,根本不需要再这样分开。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对,叔仰阔说得对,才六天。


    而且,仰云不在的六天。


    时载紧紧勾上男人的脖子,眨眨眼:


    “哥,我们可以白日宣.淫了!”


    第35章 无底洞永动鸡 双手护食的小狗崽。……


    真正的白日宣.淫到下午了。


    其实也只有今天一天, 明天又是工作日,都要忙。


    上午,俩人把三家餐馆晚上要用的烧饼做出来, 时载边忙边逗人“哥,别急,等得越久到嘴的越香”, 叔仰阔淡道“急的不是我”,时载哈哈大笑“不急你为什么来帮忙”,结果他两手还都是面呢,整个人被掐着拎到厨房外头了, 意思是现如今做烧饼帮忙的是时载。


    时载又屁颠屁颠跑进去, 就是他急怎么啦。


    都做完,两人吃完中午饭,叔仰阔挨家去送货。


    家里,时载到处转悠着,自从知道了那捧绿毛球背后叔仰阔的心思,没想到高大强壮不笑就显得凶冷的男人还喜欢浪漫, 他决定让今天下午显得不那么急吼吼, 在家里也能约会吧。


    进进出出好几趟, 时载才准备好,叔仰阔也回来了, 竟比从前快。


    天太热, 正是大中午,叔仰阔黑色短袖都汗湿了,原本还宽松,如今有些绷在身上,显出两片鼓硕, 时载开了门喊了声“哥回来啦”,眼神就直愣愣了。男人许是热得厉害,刚进门应了他一声就将短袖扯去,却在时载伸手摸上的瞬间,大跨步进了浴室,哗啦啦水声响起的时候,时载才回神,哼了声,自己劝自己“小载别急,等得越久到嘴的越香”。


    与此同时,有了新的“约会想法”。


    叔仰阔刚关了水,浴室的门就被推开,背过身的瞬间已经看清时载手里的东西:


    “不穿。”


    “行啊,我就想跟哥坐着聊聊天,哥什么也不穿挺好,挺好。”


    “……不穿你手里的。”


    闻言,时载抖了下手里的裤子,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从初见回忆到他们搬家来到这里,想跟叔仰阔说说这一路走来的历程,自己没别的意思云云。


    最终在他故意蹭了下眼睛之后,叔仰阔接过那条时载一直没扔的裤子,穿上。


    初见时的僧裤。


    人的底线是一步步被突破的。


    半下午,烈阳高照,窗外细微的声音都无比清晰地落入耳中,更别提怀里人的所有声响。精神无比兴奋之时,所有感官都被放大,甚至莫名期待起来。叔仰阔都不知自己是为什么只着一条僧裤坐在窗边的椅上,被怀里人端着一杯酒勾人得蹭来蹭去,两手紧抓扶手,忍不住吞咽下。


    时载按得男人喉结不住滑动后,坐在叔仰阔一侧大腿,朝他胸口贴近,晃了晃杯中红酒:


    “和尚,喝过酒吗?”


    “……没。”


    “我教你啊。”


    “……”


    咕咚。


    半口酒从时载嘴中渡入浑身紧绷的男人口中。


    没喝第二口,时载自己平生就喝过一杯啤酒,叔仰阔没喝过,时载怕喝酒误事。


    放下酒杯,时载又拈起一颗很大的紫红葡萄,仍是掐着一把粘腻的嗓子:


    “殿下,本官喂你吃葡萄,可好?”


    “……”


    叔仰阔胸膛猛地起伏一下,咬着牙挤出“多谢陛下”四字,怀里人顿时笑得花枝乱颤,他的小皇帝几乎连葡萄都拿不住,叔仰阔一低头,咬过葡萄,同小皇帝的红唇共享。


    莫名没了主动权,时载满嘴流汁,若他此刻照镜子,就知道男人为何突然发疯了。


    抹了抹嘴巴,将软烂的葡萄咽下去,时载演不下去了:


    “哥,我准备的约会还不错吧?”


    “……?”


    “嘿嘿,约会环节到此结束!”


    “……?!”


    没管男人莫名的神情,时载从大腿上滑下去,在地上盘腿坐好。


    却是在他手上开始动作的瞬间,被拽住,时载很是不乐意,立即抱着叔仰阔一侧大腿,坚决不起,他自己被吃过,很喜欢,也想感受一下叔仰阔的,真不知道这人矜持什么。


    角力之下,最终是时载胜了,扯开僧裤,却在他刚两下,又被人扯着往上。


    时载一时不妨,整个人被拉起来,坐腿上,他抹了下嘴巴:


    “让我哭,还是让我吃,你选一个。”


    “……”


    “哥不是最喜欢选择题,快选,要不然我就默认为选第一个了哈。”


    数秒之后,叔仰阔往后靠了靠,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不看就不失控。


    终于如愿以偿,时载不会,但会吃雪糕,吸溜地啧啧作响,并在老古董不同的反应中很快学会了一些小技巧。偶尔还调皮地用齿尖磨一磨,因为他连一小半都吃不消,只有啃舔着来逗人。


    双手护食的小狗崽。


    叔仰阔被小手拉下自己挡着眼睛手臂的瞬间,如是所想。


    蛰伏待发的大饿狼。


    时载抬起眼睛看到高大男人极力忍耐的表情后,这么想。


    果不其然,没多久,时载就被捞起来,跨坐大腿的同时,他还分神,自己还被吃饱喝足,不过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一则哪里吃都是吃,二则自己的确有些舌头酸,到底不是小雪糕。


    胡闹到凌晨,时载肚皮扁扁地躺在床上等着男人下面条,晕乎乎地想,吃到哪里去了呢?


    一口气吃了一大盆面,时载汪着困到湿漉漉的眼睛:


    “哥,我还要吃。”


    “撑着,不行。”


    “不撑不撑,晚上都没有吃饭,你还把我好不容易吃进去的都抠走,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饿,刚才鼓鼓的都快能生崽崽了,现在……”


    嘀嘀咕咕胡言乱语,叔仰阔没听完就红着耳根出去了,去把剩下一小碗面端来。


    长大的狗崽真能吃。


    再一次吃饱喝足,时载窝在男人怀里,却又不困了,笑嘻嘻:


    “哥,今天是不是彻底舒服了?”


    “……恩。”


    没想到得到回应了,时载半抬起身子,趴在叔仰阔胸膛,拨弄着人的眼睫毛,男人眉眼放松随他摆弄,一副餍足大狮子的模样,时载来了精神:


    “八个多小时,哥你真的是永动机,哦永动鸡,哈哈哈哈!”


    “……”


    “呦一说又硌着我,还不尽兴啊?”


    手还没到地方,时载就被捉住,乖乖放在肩膀上,叔仰阔心里更是舒坦,将人揽紧:


    “宝贝,以后别这样。”


    “……为什么啊?哥不是很喜欢吗?我也喜欢啊。”


    “哥会得寸进尺,怕哪天伤着你。”


    “……不会的,哥有这个‘怕’就永远不会伤着我,我就要你得寸进尺,这种事情还要循规蹈矩干嘛呢。再说了,我喜欢,哥不是想让我开心吗,那我要方方面面的开心。”


    说完,时载眨眨眼,往后拍了下给自己按摩的大手:


    “哥弄来的药石挺管用呢,我一点儿不舒服都没有。”


    “……”


    “有哥的保养和浇灌,我估计要成无底洞了,欸——这么说挺配,无底洞和永动鸡,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


    大半夜的,窗外的鸟都被小狗崽的笑声吓跑两只。


    叔仰阔没法接话,幸好有夜色遮掩,他脸上的红温没被喜欢笑话他的小狗崽发现,将人侧着搂好,一手轻轻按摩,一手有节奏地轻拍,才慢慢让早就倦极的宝贝渐渐进入梦乡。


    他倒是有些难以入睡,将怀里吻了一下又一下。


    他这样的人,竟能修来如此福分,每每念此,心中都无比震颤。从前还极端地想着,命可以给时载。可如今,再不这样愚蠢,要努力,努力一天比一天更爱怀里灿阳。


    新一日灿阳高照,时载到下午做饼时,跟仰云一直开着通话,他那边户外上课,时载借着嘈杂小声跟弟弟说话,早上他配音没接到电话,听叔仰阔说给他打电话时都哭鼻子了,所以时载才这样陪着他。昨天下午和晚上他们胡闹了太久,中间给仰云打电话时没好好说太久,时载心里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哎,有些煎熬,这边跟哥是不可控的快乐,另一边对弟弟又是无比的思念。


    就当人生课题吧,没谁说快乐与思念不能并存。


    若用一种情绪面对所有人,那不公平。与其说情绪,倒不如说是用不同情感,对待不同爱着他的人,让哥和弟弟都能感受自己对他们专属一份的不同情感,这样就很好。


    忙到周三下午,时载跟叔仰阔去隔壁市看仰云,下班后第一趟班车去,第二天早上最早的班车回。所以说,爱到没有办法再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心里有对方,千山万水都不算什么。


    到底是没离开过人的十六岁,仰云一见了他们,眼泪就下来了:


    “小哥,大哥,我好想你们呀呜呜……”


    “我的云宝,是不是受委屈啦,怎么哭成这样?”


    说完,余光里,时载又看见周天送仰云时碰见的男孩,挺担心地看着自己弟弟,时载脑中猛地浮现出一个念头,将仰云让叔仰阔揽着,自己把这男孩拉到一边。


    男孩正要说话,时载先问道:


    “小兄弟,叫什么?”


    “时哥您好,我叫秦西酣。”


    “我弟弟才十六,你这一眼又一眼的什么意思?”


    十分钟后,时载渐渐红了眼圈,头一次不知道跟人说什么好,一则错怪,二则愈发心疼自家弟弟,但又正如小他两岁的秦西酣所说,不能让仰云只圈在自己跟叔仰阔的情感中。


    要怎么办,他暂时还没有想好。


    看来是对仰云关爱得还不够。不,也并不是这样。思来想去,似乎问题还是出在将粉团子养大的男人身上,但,叔仰阔自己都还没能捋清沉疴根源……只有大哥彻底走出,小弟才可以。


    眼下,路漫漫,慢慢来吧。


    想着想着,时载有了主意,先静观其变,同时决定不怕他们往后或许时不时的情绪爆发。一次两次三次……慢慢的,借着突发的事情,他们内心的沉疴才能彻底重新春草发芽。


    另一边,仰云渐渐停下哭声,抬头对上一道审视的目光:


    “大哥,我跟他真的不熟。”


    “他没有恶意。”


    “那你凶他做什么?”


    “……没凶。”


    闻言,仰云轻轻叹了口气,抓住叔仰阔的手臂蹭了蹭眼泪,又道:


    “大哥,我要长大一点点了,我有点儿怕。”


    第36章 小弟被大哥揍 六一儿童节


    一连半个月, 时载都在等着仰云因为要长大一点儿的“怕”。


    静悄悄。


    孩子静悄悄,必定会作妖。


    等他作妖时,心理战拿下。


    只是, 时载在五月最后一天的夜里,仍夜复一夜的叽歪:


    “哥,你传的话到底准不准?云宝好不容易跟你说一次心事吧, 你是不是记错了?”


    “……”


    短短一句话,叔仰阔重复跟怀里人说过五次了,连语气都快学出来了,还要他怎么说, 闭起眼睛假装没听见, 任怀里人拿着根画笔威胁他乱画。


    忍了又忍,叔仰阔睁开眼睛,握住一只小手:


    “没见你对哥这样上心。”


    “……叔仰阔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幼稚!哈哈哈哈!”


    “……”


    “行啊,那我明天也去找你领导,关照关照我们仰阔宝宝,哈哈哈哈!”


    “……”


    见人又开始装睡, 时载自己也能笑得一颤一颤。


    这是叔仰阔第二次跟他说这话了。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天晚上, 时载跟叔仰阔去看仰云, 和那个叫秦西酣的大男孩聊了一会儿,时载才知道弟弟在陶艺培训馆并不是很开心, 也不能这么说, 仰云自己还好,就是看在别人眼里很自闭。对,班里老师就是用“自闭”两个字来形容的,上课开心了还是做东西没做好生气了,仰云只跟自己玩, 对旁人和老师的交流几乎置若罔闻,老师挺负责任,也是看这男孩乖乖巧巧,叫秦西酣——也就是班里的班长,让他多跟仰云沟通,最好做他的朋友。


    时载因“自闭”两个字生气又发懵,每天都看仰云是开开心心的,说起陶艺馆,他回来也能将一天事情都告诉他,包括听人家说“约会”,还有秦西酣知道他姓“时”,时载以为他虽然没有很好的朋友,但同学之间相处应该不错,没想到是自己玩自己的,只有两只耳朵会听八卦。


    简单来说,就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这也是时载不太担心的地方,就算不跟人交流,自己开心也行。


    大哥小弟都是这样的,他能满足他们的开心情绪就够了,实在不愿从外界汲取和感知情绪是没关系的。针对秦西酣说的事情,时载跟叔仰阔悄悄说了下,男人淡道“为什么要通过别人的眼睛来确定自己的情绪”,时载就更放心了,小的就是跟大的学的。


    也有道理,有的人需要通过社交来展现或者汲取快乐,但像叔仰阔和仰云这样的人,他们能在自己或者时载这里表现和汲取开心,就根本不想要多余的交流。


    对这一点,时载挺开心,自己给他们的够了,的确不需要他们去跟别人交换情绪。


    就像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小朋友,面对其他小朋友提出“交换品尝”时,以“我能确定自己的糖很甜,为什么要跟你换,也许你的不合我口味,对我来说纯粹是费时费力”为理由拒绝——这样也挺好。


    不过,时载虽然自小孤零零长大,也会有自己怕的时候,却不是内向的人,认为人和人还是要交朋友的,今天我帮助了你,明天你帮助了我,跟蒋自擎和谈埙就是这样开始的,尤其是初进社会事业起步时,抱团取暖总比单打独斗要好嘛。


    对此,叔仰阔有些不高兴,让他不要再跟别人“抱团取暖”了。


    时载一万个无语,臭男人一涉及到这种问题,就脑子短路,胡乱理解。还坚持自己不需要跟人处成朋友关系,合作赚钱就够了,说什么若一个人有价值、别人自然趋之若鹜、若没有、再好的朋友到最后也就那样。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时载把这当作屁话。


    这是还没从政斗里走出来呢太子殿下!平民老百姓多的是没有绝对利益关系的朋友。


    不过他们不愿意就算了。


    时载为此已经让自己不再担心,发愁的是仰云跟叔仰阔说的那句话“我要长大一点点了,我有点儿怕”。怕什么呢?时载没看出苗头,也没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


    去看仰云的那天晚上,三个人再次睡一间屋,时载跟仰云闹了许久,粉团子还把几天的趣事都告诉他,除了对秦西酣不愿意提,别的都没什么。时载也明白他为什么不太喜欢秦西酣了,明明自己玩得很开心,有人非得派个“监工”来监视着自己有没有不开心,确实烦。


    周五晚上,仰云回来之后还给他们带了隔壁城市的小特产,也无异常。


    周天,一家三口去公园里野炊、露营,就着月色,时载旁敲侧击地说了下自己十六七岁时候的经历,但仰云除了心疼他,也没就势说一说自己有什么“怕”的。


    到新的一周,时载抽出一天时间去找仰云的老师聊了聊,跟秦西酣说得差不多,时载就跟老师说不用太关注仰云,他不自闭,就算是在外面有些内向,但有什么错呢?内心满足开心就够了啊,能把手艺学好,能让自己有所收获,并不是非得跟人交流才能做到这些。


    仍是不知仰云心底的烦恼。


    按说,直接问是最好的,但时载明白那种没法说出口的虚无缥缈的情绪,没有具体事件的时候旁人不能真正感同身受,这样的话,沟通是无效的,还会导致仰云再也不想开口说。


    这边还没弄明白,叔仰阔针对他跑去找仰云老师这事来了句“没见你对哥这样上心”,时载当时就笑到不行。他怀疑仰云是不是青春期,怎么看起来叔仰阔也有点?


    再一次听到,时载笑完了又亲着哄哄,他最近太忙,结束徎州市博物馆的文物配音后,他每天除了做烧饼,准备古玩配音,还跟仰云所在陶艺馆达成了合作,他回收学生们的练习作品,拿到春阳广场去卖,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捡破烂”“变废为宝”,那些练习作品多为盘子、碗和花瓶什么的,学生们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他拿出来便宜卖了,一般人家可以凑合用。


    里面也有仰云的作品,看看市场怎么样。


    时载帮他提前考察作品风格和市场受众,让仰云能一边学一边调整自己,将来自己开店。


    家里有了电脑之后,时载搜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课程来看,每晚都看到很晚。


    如此,他最近能分神的只有仰云的那点儿尚未水落石出的“怕”,确实忽略了叔仰阔,叔仰阔最近也忙,虽然又签了三个月的劳务合同,却是在古玩中介这条路上彻底迈开步子,时载不明白这怎么能赚钱,但叔仰阔往他卡里存的钱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可以自己买房了。


    一家三口聊过,先不急,不确定要不要在这里长待,而且他们的房子当时也是租了半年。


    比起他忙起来忽略叔仰阔,男人忙起来却没忽略他,看他认字挺多了,每天几条短信,还每隔两三天送一束新鲜的绿毛球,甚至还有让时载笑了好几天的情书……对比起来,时载这边显得有些平淡如水,叔仰阔那边却黏人得紧,中午他在哪里,叔仰阔就找到哪里一起吃饭。


    并非时载真的平淡如水,是心里愈发安稳,所以知道无论怎么样两人之间都不会有误解。


    就像叔仰阔两次跟他说“没见你对哥这样上心”,之前的时载可能要难受、委屈,自己这么爱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被质疑?可现在,时载只会埋头拱一拱:


    “娇气包,等我七月就不卖烧饼啦,到时候咱们两个多多约会。”


    “……真的?宝贝是为了哥?”


    “是呀!但也有我自己的打算,再说了,哥不是也为了我没打算长期在博物馆?”


    “……什么打算?”


    时载笑了下,跟叔仰阔说过之后,男人有些不解,时载认真道:


    “我一直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前没条件,现在有了哥和弟弟一起跟我努力,咱们的生活很好啦,我也敢追求自己喜欢的事啦,哥支持吗?”


    “……非常支持,小载以后……”


    叔仰阔顿了顿没说完,时载明白他想说什么:


    “嘿嘿,接下来你多多赚钱,等过一年又是我养哥和云宝啦,好不好?”


    “……好,要小载养一辈子。”


    “啧,哥太娇气了,穿便宜衣服还过敏,养起来真费钱呢。”


    “……”


    叔仰阔想说“过敏死不了人”,沉默片刻,吐出句“哥别的地方都不费钱”。时载听了笑半天,这男人一脸认真地表示自己很好养,太好玩了。


    时载就是逗人玩儿,叔仰阔就像一盆娇贵的花,他自然要好好养,一开始就是,否则娇花怎么给他开出灿烂的花呢?目前看来,投资正确!叔仰阔现在多能赚呢!


    还有盆小娇花,由于生长时间太短,目前还是花骨朵呢。


    对于花骨朵除了好好养,还要呵护呢,时载又说起仰云,叔仰阔突然打断道:


    “是哥多嘴。”


    “哈哈哈怎么会呢?哥,我突然觉得——”


    “恩?”


    时载因叔仰阔这一句有了新思路,眼睛亮了亮,趴人身上,很兴奋:


    “云宝可能确实有点儿自己要长大的不知所措,但是,我们两个最近明里暗里地关心他,他肯定有所察觉的,那点儿莫名其妙的迷茫可能就散了不少,因为他知道大哥小哥一直在默默陪着他,心里安定下来,那些小情绪就没啦。哥,是不是这样?!”


    “……可能吧,真麻烦。”


    “哥不准这么说!以后我们要继续保持,多多关爱,哥没事也问问他一天都学什么了。”


    “……恩。”


    “幸亏你大嘴巴!”


    说完,时载哈哈大笑起来,叔仰阔又装睡了。


    不过时载真的开心,现在男人越来越愿意跟自己讲心思,也是那次闹一场之后,说让他陪着改,自己也很积极地变温和、乐观。想要越来越爱,必须两个人一起努力。


    还有粉团子的成长亦是如此,他们两个在背后默默助力,仰云自己也在加油度过成长的迷茫。


    还好叔仰阔将他的这句话转述给他,才能有三个人的心照不宣。


    时载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美滋滋入睡。窗外的楸树开得愈发热闹,芬芳在月光下热烈得好似灿灿星芒,欢快着起舞,随风潜入梦与每一个日夜,迎接着一日胜过一日的灼灼太阳。


    美好的六一儿童节。


    时载跟叔仰阔本要给仰云好好庆祝一下,谁知臭团子拉了坨大的,啧,憋挺久。


    市中心,上次给时载过生日的商场,吃完饭能去游戏厅玩儿。


    今天晚上挺热闹,一则周五,二则儿童节,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子出来,时载也很开心,跟叔仰阔说有种带娃的感觉,叔仰阔心道,真这么想,当初该让仰云朝他改口,不过没说。


    按叔仰阔的打算,今天是让俩小的一起开心。


    时载却算了,有心弥补仰云不曾被细心呵护的童年,今日他专属,叔仰阔平静接受了冤枉。


    本来要去陶艺馆接人,仰云没让。结果左等右等没见人,时载去了个电话,对方喊着“马上马上”,时载才放下了心,接着对叔仰阔千叮咛万嘱咐——坚决不能让仰云有被凶的感觉。


    叔仰阔仍是一脸淡淡,点头。


    十分钟后,一个男孩蹦到时载跟前并扑到他肩头时,愣是将时载吓一跳,推开人站起来的瞬间,时载一懵,一惊,再一怔,眼前的这人……他的粉团子呢???!!!


    仰云笑嘻嘻的,浑然不觉自己怎么了,时载睁大眼睛,看了眼仍是平静的叔仰阔,转回头:


    “云宝,你这身衣服挺好看,怎么破成这样?在班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啊,我自己专门买的这样。”


    “什么时候买的?”


    “中午啊。”


    这几天中午没有一起吃饭。时载简直不愿再看第二眼,仰云自己的买的衣服他连捡破烂都捡不到这么破的。好好的大背心,背后三道口子,前面还有几个洞,大短裤也差不多。


    时载觉得他屁股蛋子都能漏出来。


    一直以来,时载自觉是家里最开放的,不不不,这跟开不开放无关,纯粹是——丑。


    丑得很吸睛。


    但是不能说。


    再看一眼,时载看到仰云手腕时更是心惊,抓过他的手,拨开祥云手链:


    “你还纹身了?!”


    “假的,纹身贴而已。”


    “……哦。”


    “不过我真打算纹,中午时间不够,老板先给我贴了假的。”


    刚松下的一口气猛地又提起来,时载正喝水呢,呛起来,眼见着给他拍背的叔仰阔面色渐渐冷下来,被注以目光的仰云却是晃了晃脑袋,自顾自吃冰淇淋。


    看到他耳朵时,时载正要说话,仰云道:


    “也是假的,嘻嘻。”


    “……”


    “不过我也准备打个真耳洞。”


    时载勉强笑了下,拍了拍叔仰阔的手臂,让他不要表现出任何情绪。


    他们这边沉默,仰云还笑嘻嘻的继续“汇报”,想要把头发染成红色或者蓝色,让小哥给个建议。时载简直想昏过去,蒙蒙的视线里,仿佛看到一只浮夸的火烈鸟。


    他的肉嘟嘟软乎乎的可爱小鸟呢?


    不由自主对比起最初的粉团子和现在的,没法对比……简直天差地别,要说今天之前的仰云还能让时载叫一声“我的粉团子”,虽长高了些脸上没那么婴儿肥了,但往他身边一坐总是乖软可爱的,今天的仰云却让他有种时隔多年重逢后不敢相认的感觉。


    连带着,说话间语气中都大变样了似的。


    仰云口中的“怕”,怎么如今看来更像是——怕他们怕。


    没关系,要敢于接受每个家庭成员冷不丁的变化。看了眼叔仰阔,垂着眸不知想什么,时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叔仰阔这样,他准保将人当街扒了,再打一顿。


    点好的餐陆续上齐。


    仰云盯着看了两眼,却不吃,继续慢吞吞地挖冰淇淋,吃完,自己又朝服务员要了一盒。时载这才拦住,让他不要吃太多凉的,赶紧吃饭,是专门给他点的可爱儿童餐,还有个小帽子。


    沉默。


    四周有多热闹,他们这方就有多沉默。仰云跟前的儿童餐看起来不再可爱,无论食物或者什么,脱离了氛围,不被人用喜爱和欣赏的眼光看待时,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第一次见他这样,时载一肚子逗人的话有些没法再说。


    但为了正常对待仰云的长大和附带的变化,不让他觉得慌,时载更缓了几分语气:


    “云宝不喜欢吗?要不我们再换个套餐,好不好?”


    “为什么只有我是这种?”


    “你最小啊,我们云宝无论……”


    “你可是长大了。”


    闻言,时载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那句话还在说着,后半句是“无论多大都是我可爱的弟弟和小云宝”,冷不丁听这么一句,几乎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在得到比方才语气更冷的相同一句时,时载心尖颤了颤,竟不知说什么好。


    形容不上来的情绪在身旁一声“啪”的动静中猛地具体——疏离。


    对,被疏离。


    时载眨巴眨巴眼睛,硬是压住了情绪。另一边,叔仰阔铁青着脸,往桌上摔了筷子,仰云却是梗着脖子,一副“有本事你揍我”的样子,两人之间的气氛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几乎是瞬间,时载明白了仰云对专属儿童餐的小别扭,哄道:


    “云宝,是小哥想歪了。最近,最近感觉到你有一点点要长大的意思,怕你觉得……怕,所以小哥想这样哄一哄你。若不是这个原因,我肯定要一起跟你过儿童节啊,我们两个每次玩得多开心呢。但是,我难受的时候,你跟大哥会一起哄我,大哥不开心时,我们两个一起哄……”


    “我才不哄他。”


    “……就是这个意思,小哥想让你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不一样的重视嘛。”


    “不需要!”


    哐。两声。


    是仰云和叔仰阔先后踢开椅子站起来的巨大动静。


    劈里啪啦。


    仰云挂在椅背上的书包掉在地上,哗啦落出来一堆东西。


    时载憋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冲叔仰阔无声拜托了下,让他千万不要凶人,自己赶紧跑过去把仰云的书包捡起来,捡到最后一个东西的时候,时载都快放进书包了,猛地顿住。


    重新拿到眼前,一秒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仰云。


    他的云宝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已经够小心翼翼地关心他了解他的情绪,本以为云宝在他们的关爱里平稳成长,谁知……是他关心的还不够,还是整个做错了?


    烟。


    拿着烟盒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快要掉的时候被一只大手猛地夺走。时载还没反应过来,蒙蒙的视线里——叔仰阔已一手拽着哇哇大骂的仰云朝卫生间的方向大步走去。


    仰云个子虽长高了些,但跟在近两米的男人后面,小鸡崽似的,几乎是被拖着走,有好几次都趔趄着快要摔倒。前面拽着他的高大男人却是背影都充斥着怒火,一步不停。


    有人围观,有人跟自己小孩说“赶紧坐好,你看哥哥不听话要被揍了”,还有人叫来了服务员,怕出事。时载终于回神,浑身冰冷的血液一点点回温,推开服务员朝卫生间冲去。


    但,整个卫生间,从最外面的洗手间,被反锁了。


    有人要上厕所,推不开门,疑惑地准备去找工作人员,时载抹了抹眼泪,跟人说“维修,您暂时先去外面走廊的公厕”,一连劝走好几个人,时载赶紧拍门。


    里面并没什么动静,连说话声都没有。


    时载更怕了,在门口低声安抚他们:


    “哥,云宝,都冷静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有话咱们好好说……”


    “你就会甜言蜜语哄人!!”


    “……”


    喉头塞了把刀似的,一点点滑进胸腔,划破心脏,时载浑身再次变得冰冷。


    连周遭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


    但很快,他就没功夫难受了。里面猛地响起巨大的哭声,还有什么东西倏地断裂,以及仰云哭到颤抖的“呜呜呜小哥救命,大哥要打死我了”。


    时载一脚踹开了门。


    狭小的洗手间,叔仰阔一手拎着根断拖把,臂上努筋拔力,脸色沉到极点,一手扯着仰云身上几乎等同于破烂的大背心。仰云靠在墙上,后扒住墙壁的手颤抖着,脸上哭得乱七八糟,这会儿睁开眼睛,猛地哽了下,看眼卫生间外围着的人,自己拽掉衣服,不再哭着求饶,继续骂骂咧咧“你嫌我,我就走,衣服还给你们”,说着还要继续扯自己破烂的大短裤,边挣着往外走。


    时载一把抱住他,同时跟服务员大喊了声“麻烦您疏散下人,我们很快就好”。


    转过脸,时载靠在墙上,死死抱住胡乱挣扎的仰云,一手夺过叔仰阔手里的断拖把棍。


    哐。


    棍子砸进铁桶的瞬间,小小方寸万籁俱寂。


    只有三道皆不稳定的呼吸声交错缠绕着。一个握紧拳头冷眼垂视,一个仰靠着墙将嘴唇贴在怀里人的发顶,一个绷紧了小身板不知在跟谁角力。


    静到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倏地,埋在自己胸口的光溜着上半身的仰云打了个哭嗝,接着就又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边哭边喊着“小哥对不起”“我错了,你打死我吧”。


    几乎是同时,时载忍了好几次的眼泪扑簌着落下。


    只剩下心疼,没有因为仰云的胡言乱语钻心挖肺的难受了。极端,仰云跟叔仰阔有着一样的极端。过去的环境造就的,长期的压抑让他们在畸形的忍耐过后,出现破罐子破摔的自弃行为。


    时载的心都要碎了。


    他的云宝,他的弟弟——到底在压抑着什么。


    听叔仰阔说过一次“死”,时载骇然,这一次是仰云的脱口而出,时载更是心惊。仰云的心智要不成熟得多,从今天所有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了,压抑过后的极端发泄,时载真的怕他出事。


    泪珠子成串落下,时载将人抱得更紧:


    “不怕,我的云宝,不怕,小哥在,以后小哥陪你一起去上课,如果不想学陶了,云宝就跟着小哥一起……”


    “哇——”


    时载的话都没说完,怀里粉团子再次嚎啕大哭,哭声里是一句接一句的“对不起”。


    颤抖着,蜷缩着,犹如初生婴孩。


    一枚滚烫的吻落在眼角的瞬间,仰云挣开怀抱,重重跪了下去。


    第37章 粉团子叛逆期 “跟你大哥一样受虐狂?……


    窗子高窄, 傍晚的急暴雨过后,几缕盛夏的风吹动着晚霞,落日赤火升空照亮的瞬间, 拖曳着明妍长尾的竟还有半挂彩虹,一头悬在天边,一头不知掩入谁的心底, 倏地颤颤,忽而暖暖。


    各色云光落在明动热烈的眉眼,缀在少年尚稚的肩头,拂过男人挂着新衣的臂弯。


    惊了一瞬, 热血燃涌心脏, 时载甚至是猛地抖了一下,才赶紧将笔挺跪着、仰脸歉意的粉团子一把抱了起来,心里酸、疼、气、暖,可谓是五味杂陈,用力擦去仰云眼角挂着的眼泪:


    “叔仰云,再跪一次你试试看!咱们回家算账!”


    “……”


    莫名叛逆的大男孩就这样服软了, 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乖乖被小哥拎着胳膊站好, 又被没什么表情的大哥很不温柔地换上方才新买的,规规矩矩的短袖短裤。


    时载直接将破烂背心短裤扔进垃圾桶, 红着眼:


    “臭云宝, 哪天要真想穿这种衣服……也挑贵的买,你对便宜料子过敏,不知道吗?”


    “……”


    闻言,仰云顿了下,又小声哭起来, 眼泪流不完似的,内疚如潮涌。


    ——小哥的衣服从没有自己的一半贵。


    ——在风外镇,小哥出去捡破烂中午就带块饼,却叫餐馆给他们送饭。


    ——来到徎州市,给他交了昂贵的学费之后,小哥每天三点起床卖烧饼,再接着工作。


    ……


    一桩桩一件件,这还只是物质上的。


    更别提情感上种种,甚至,小哥甚至怕他不舒服,想过只跟大哥是兄弟关系。


    迷迷糊糊爬上大哥的背,仰云伸出右手,紧紧牵着一旁始终看着他的小哥,流着眼泪昏沉沉地趴在肩头。时载让叔仰阔低一些,轻轻将仰云耳朵上硌着的耳夹取下来。临走,给怕出事守在卫生间门口的经理八百块钱,远超饭钱,弄坏了拖把,占用许久的卫生间,扰乱了饭店氛围,是赔罪,经理死活没要,但时载还是把钱直接跟饭费一起付了。


    出租车上,时载摸了摸眼睛红肿的一张小脸,微微撅着嘴,睡得有些不高兴,但在他手指触上眼睛的瞬间,粉团子哼了声,面容乖乖可爱了。时载轻叹口气,在粉团子疯狂道歉“你打死我吧”的时候,他就渐渐明白了——根源还是出在陶艺馆,并不是因为自己。


    在长大与独立的关键节点,独身处于的外界没有给他带来美好体验,所以才这样。


    具体是不是时载心中所想,还是要仰云自己说。


    有些后悔,不该小心翼翼。


    他们三个人都是一样,有时候就是需要浓重的情感表达才能确定自己于世间于彼此心中的存在。尤其是这一大一小,时载心疼的余韵里有些想笑,非得闹一场让他治一下才都老实。


    到了家,叔仰阔背上的人悠悠转醒,便没放进卧室,卸在了沙发上,给时载端了杯水,又给他搬了把椅子,拍了下肩膀,自己先给他们做晚饭。


    仰云冲着背影撇了下嘴,揉了揉眼睛,不等时载说话,自己赶紧一五一十:


    “小哥对不起……”


    “我说过,不要道歉,要云宝的喜欢就可以了。”


    “呜呜我喜欢你爱你的,小哥。嗝……我很坏,你爱我,我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想要让小哥更爱我更关心我,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而且小哥已经对我够好了,我好乱……”


    眼见着十六岁男孩孤薄着身板语无伦次,可怜巴巴的,时载赶紧放下水杯,一屁股坐在仰云边上,紧紧揽着粉团子,在他脸颊上碰了碰,哄着他慢慢说。


    仰云略微平静一些,揉掉眼角的泪水:


    “我有时候会莫名的不开心,但不是因为你们,自己也说不清,还会患得患失,所以才跟大哥说害怕长大,但我又想快点长大,想跟你们一起撑起这个家,心里着急,很矛盾,所以今天听到你们要给我过儿童节就不高兴了,不想被留在原地,不想再当什么也做不了的小孩子,但我目前连解决事情的能力都没有,好难受好难受,甚至,甚至都不知每天去陶艺馆有什么意义。”


    “心里有一点点对小哥不高兴,为什么小哥知道我怕……呜呜,为什么不直接问我,那种悄悄的关心让我又感动又烦躁,感觉、感觉小哥跟我隔着心,有时候能明白小哥的良苦用心,有时候又觉得委屈不舒服……还有,明明我做错了事,上上周故意踢倒扫把,上周把干净衣服扔在地上,小哥为什么不骂我收拾我……小哥小心翼翼的,我连难受都说不出,但是又不高兴,有时候就会产生极端,觉得小哥是不是没有那样在意我,是不是那些‘喜欢’只是甜言蜜语呜呜呜。”


    肩头上一沉,更加温热的湿漉漉,时载看着软乎乎的小脑袋,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和心疼。


    他揽紧了人,轻轻拍着哄,一句接一句的“我真的在意你”,终于让粉团子再次停下哭声。


    时载轻轻叹一口气,慢慢跟他说所有:


    “我的云宝,我的弟弟,小哥的身世你是知道的,当初死乞白赖地留下你们,这辈子我都感激不尽,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怎么会不在意。因为我自己经历过,所以总怕你觉得被忽视,甚至想过……你知道的。我们三个的关系,我跟你大哥多另一层,但也跟你说过的,咱们两个之间也有他参与不进来的,云宝的陪伴带给我的开心是谁也比不了的,我也想成为云宝心中这样的存在。最开始,尤其是你大哥不在的那十天,我觉得我们两个才是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交心。”


    “这一次,是小哥用错了办法。但是……”


    时载有些不好意思,情绪也有点激动,还是如实说了:


    “但是你长大的第一个心事,是跟你大哥说的,我其实也有点难过。明明你说大哥凶,明明云宝最喜欢跟我说小心思……所以我不敢直接问你,只有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


    “呜呜小哥别难过,我再也不跟大哥那个大坏蛋说了,那天他好不容易对我温柔了一下,我被他迷惑了就那么说了一句,后来跟小哥玩得开心我又忘了,再后来,等我又不舒服的时候想起这件事,想着大哥肯定会告诉你,你知道了肯定会来问我哄我,结果……肯定是大哥乱传话!”


    厨房里,切菜的声音猛地重了些,时载赶紧搂了搂仰云:


    “以后咱们两个说。现在告诉小哥,到底让你不舒服的是什么?“


    “……不喜欢班里的老师同学。”


    “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但为什么?”


    “……小哥不是问到了么。就算我真的内向又怎么了,碍着他们什么事了,我又凭什么要跟他们讲话,要朝他们露笑脸。我自己开心,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为什么都要偷偷对我指指点点,好像我很奇怪一样,看起来是关心,但我真的很不舒服,尤其是他们会说什么‘仰云喜欢安静我们不要打扰到他’,我有要求他们为了我这样做吗,明明是他们吵到了人,其他人都不高兴,偏偏要说我……我、我又不敢跟他们打架……所以好烦啊,有时候会让我想起过去,刚跟着大哥的时候,只要大哥不在,那些宫女太监们就会偷偷笑我,我又不敢告状,也不是害怕的那种不敢,就是、就是怕自己这样一点小事让你们觉得烦,觉得我事情多。所以我没法主动去跟小哥说什么,感觉是很小很小的事,但我自己又很难受,加上你没问……反正就乱七八糟的。”


    说着说着,仰云埋着头一通乱蹭。


    时载理了理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完全能理解仰云的不主动说与烦恼,也知道自己前面猜对了,问题还是出在这里,所以才说“如果不想学陶了,云宝就跟着小哥一起”。


    只是仰云为了不让他担心,一直表现得没什么破绽,所以才让他觉得或许不是这个原因。


    但是,养了云宝十六年的叔仰阔就一点猜不到?


    时载瞪了眼厨房,臭男人有他的可怜巴巴,也有他的错。时载都不用猜,过去就算察觉仰云因为这样不开心,叔仰阔也是处置人了事,接着跟小团子轻描淡写地来句“没事了”。


    这也叫哄孩子?仰云最开始跟时载说自己一哭一生气,大哥就会哄他,时载当时就质疑。


    哄得现在在他跟前有各种小委屈要说。


    小委屈经年累月累积起来比洪水猛兽还可怕。时载捏了捏没有婴儿肥的清俊脸蛋:


    “云宝,小哥前面说的话没有哄你。不开心不舒服就换个环境,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不好的别人,但是可以让自己在新的环境里变好,如果很不舒服还要勉强自己跟他们一起,那最后的自己就成了一潭死水。怎么说呢?云宝就像欢快的小溪,得阳光、花朵和爱来陪着一起走,假如被人丢进了垃圾,或者因为不好的人让自己滋生了垃圾,那是对自己的不爱。”


    “……”


    “小哥为什么换过几个地方生活?就是慢慢摸索出了这个道理,换个开心的地方,就算捡破烂我都能过得好,但和让自己不舒服的人生活在一个地方,连空气都是糟糕的,没有必要因为别人惩罚自己。我们做不到无视他们,是因为自己心里善良,但因为他们不舒服,那就是把自己的善良给了别人,却让自己受了委屈,多不划算啊?后来我越来越乐观,就是慢慢学会对自己好。”


    “……”


    “所以,云宝不是不敢跟他们怎么样,是善良,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没关系,那我们就收回自己的善良,到让自己舒服的环境里,把善良和爱给自己,给自己他们永远也拥有不了的开心。云宝,跟小哥一起摆摊吧,过阵子我给你找个店实习,云宝可以一边学一边实习。”


    彼此的掏心掏肺过后,仰云心里安定许多,想要再试一段时间,一则有了小哥的开导,他觉得能试试无视别人,让心底的爱让自己强大一些,二则学费挺贵,他不舍得浪费,这点没说。


    时载答应了,成长本就是这样,有时候换条路走,有时候则可以试着忍耐,都要体验。


    这件事完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说,不过得先吃晚饭。


    叔仰阔刚把饭菜摆好,结果俩小的一人朝他“哼”了声,男人默在了原地。


    时载“哼”是因为想起来叔仰阔拖着粉团子走,还拎棍子,竟真想揍人,连他当时都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别说仰云了,仰云过去有没有被这样吓唬过?一个怕,一个凶,是有关联的。


    但是仰云过去没这么调皮过吧。


    估计想起同样的事情,仰云也“哼”上了。时载使了个眼色,让叔仰阔先坐下,吃完饭接着说。不过,对于这一大一小近来的氛围,时载略想了下,似乎早就有些剑拔弩张了,主要体现在仰云对叔仰阔,只要大哥没什么表情,仰云能在他跟前“哼”无数次。


    臭男人最近怎么惹着粉团子了?


    时载把两个鸡腿都夹给仰云,哄他先好好吃饭,不料仰云撅了撅嘴巴,主动道:


    “你对大哥那样,我嫉妒,所以有点儿讨厌他。”


    “……呃、呃……我只能跟你大哥那样啊,他是我老公。再说,你连小鸡儿都没长大……”


    “啊!停停!”


    看到粉团子红着脸的瞬间,时载哈哈大笑。


    仰云狠狠咬了一口鸡腿,咽下:


    “小哥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哈哈哈那你说的‘嫉妒’是什么?我只能想到这个嘛。”


    “我说的是你凶他……等下,小哥的意思是等我长大了就可以?”


    才想着前半句什么意思,又被后半句雷了个外焦里嫩,时载正要说话,只听“啪”的一声。


    接着,叔仰阔沉冷着声“仰云”,仰云立即梗着脖子“开个玩笑怎么啦”,时载瞬间眼皮一跳,这怎么又闹上了。眼见着叔仰阔筷子都要捏折了,仰云又红了眼圈,时载一拍桌子:


    “叔仰阔你能耐了是不是?!拍桌子上瘾了?来,再拍一下!”


    “……”


    一句话吼得高大男人静悄悄,垂了眸,这边仰云却又朝他们嚷嚷上了:


    “对,就是这样,小哥你凭什么只骂他?!你不是一天到晚说我们两个对你来说都重要,那为什么只凶我大哥不凶我?!凭什么,我生气!你看大哥得意的!!臭不要脸!”


    “兔崽子你再没大没小?!”


    “我就没大没小怎么啦?!大哥有本事再拎棍子揍我啊……”


    嗡嗡嗡。乱七八糟。


    明明一桌才三个人,但场面无比混乱。


    时载顿时大脑宕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在争什么?


    什么叫“只凶他”?仰云不是很不喜欢被“凶”吗?不是很“怕”吗?时载猛地想起来叔仰阔哪天说过的一句“不要听信他一面之词”,最近还说仰云有时候就是欠收拾,让他不要太对他上心,当时被时载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想想,似乎要重新理解下仰云说的“怕”和“凶”?


    怕很多,怕也随着环境和心境的变化在变化。有时候是以前阴影中的“怕”,有时候是对新环境和新成长中迷茫的“怕”,时载有些混淆了,所以选择了错误的小心翼翼。


    哎,怪不得叔仰阔昨晚说了句“麻烦”。


    不,小孩子成长都是这样的,不能嫌麻烦,更不能像臭男人一样吓唬了完事。


    但好像——有时候不凶也不行?确实,仰云其实很聪明的,时载一直都知道他很会看人脸色做事情,都开心他就大胆,家里有事他就乖乖的……故意跟叔仰阔说两句刺儿话的时候,似乎不收拾他就很喜欢挑衅着人找收拾?还站人跟前“哼”……或许这也是博取在意的心思。


    对叔仰阔,仰云可能是习惯了,知道大哥拿他不会真的怎么办,是真的蹬鼻子上脸,小孩子那种,大人越忍着他调皮,他就越要踩着底线闹,等到真被凶了才老实,算是成长必经吧。


    时载虽没这种经历,却在他们的互动中慢慢看明白,仰云的闹和“怕”在叔仰阔的“凶”里慢慢完成自己的成长,获取被愈发的在意,被规训,也是一种大人和小孩的制衡。


    小孩子——仰云并非不愿享受当小孩子,而是想要成为真正被管着的小孩子。


    啧,说到底,果然是欠收拾。时载生怕凶着他,他这边却是欠骂欠凶。


    回过神后,一抬眼,仰云坐没坐个样子,不知在桌子底下踢什么,一脸气哼哼,叔仰阔因为刚被他骂了,此刻无动于衷地低头给他们剥虾……时载深吸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叔仰云!你再胡闹我是真的会揍你!”


    “……”


    静了,餐桌上终于鸦雀无声,连剥虾的声音都没了。


    时载心里终于舒坦了,开心吃饭。


    讲实话,他心里其实一直憋着股说不清的无名火,要是他早能明白方才的所有心境,傍晚在吃饭的时候他就能直接把仰云的破烂衣服扒了扔垃圾桶里去!也就不至于闹成这样!


    但,总得来这一遭,臭团子就是欠收拾!跟叔仰阔一样,有事情憋着,非得作的时载想要发火,才老老实实说自己的委屈巴巴。又会作,又会装可怜,不愧是……


    吃完饭,手边轻轻递过来一碗汤,时载掀了下眼皮,冷笑一声,接着就听:


    “小哥可以收拾我,怕也可以用新的办法改掉过去的记忆,以后的怕就是开心的了,我喜欢小哥这样对我,除了说说笑笑,小哥想骂就骂……”


    “跟你大哥一样受虐狂?”


    “……哼,才不跟他一样。小哥凶我,也可以让我改变被坏人凶的记忆呢。”


    时载简直气笑,瞥了眼面无表情吃他跟粉团子剩菜的叔仰阔,抬手给仰云一个脑瓜崩:


    “倒是学的一套一套的。”


    “嘻嘻,小哥最厉害,方方面面都是我的榜样!”


    “是吗?”


    “是呀是呀,过去算什么,只要我们心里有爱,就能改变过去、重新开始!所以有了小哥对我的开导,我觉得我能好好学一身本领,等我自己强大,别人的几句话算什么呢?”


    闻言,时载没立即说别的事情,心里欣慰,这一通闹真的值得。


    都吃完饭,时载拉着粉团子到沙发上,自己坐在沙发前面的椅子上,这次是坐定椅子:


    “我怎么觉得,你该是小哥的榜样?”


    “……啊?”


    “纹身贴不错,改天咱俩一起去。”


    “……不要!小哥我是闹着玩的!”


    “耳钉夹也不错,我还没这么张扬过。”


    “……”


    “破烂衣服……算了,早知道你喜欢穿破烂,小哥当初可是捡了不少破布头子,早知道不花钱给你买衣服了,当咱们家的小乞丐多好呢。”


    “……”


    仰云双手合拢,夹在大腿缝隙,低着头,半句话不敢再说。


    时载哼笑了声,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你还敢抽烟?!!”


    “……没没没!小哥我没呜呜……”


    “憋回去!谁给你的胆子去买烟?!拿着烟跟谁挑衅呢?!”


    抹了下眼睛,仰云哆哆嗦嗦地抬起手:


    “我、我从大哥那里偷拿的,是大哥偷偷买烟!”


    “……少歪派你大哥!我上次跟他说让他买着备用,你没听见?”


    “忘、忘了。”


    “……”


    时载想起那盒烟就气得要命,为了作这一通,臭团子真是长能耐了,也才发现真是心眼多的厉害,连拿烟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了,果然得管教,否则过两年真能上天!


    正琢磨着找本书卷起来收拾人,一转头,连自己烟少了都没发现的“罪魁祸首”路过,时载猛地起身,一抬手,叔仰阔都没反应过来,腰间皮带就被人整个抽走了,立即背过身去。


    啪!


    一皮带抽在椅子上,仰云猛地哆嗦一下,连连“嗝”起来,时载忍着没有心软:


    “叔仰云我告诉你!以后再怎么怕、心里再怎么不舒服,就算还是不想好好说心事,还想这样跟我哭跟我闹,都可以!但是,再给我像今天晚上这样给我又是纹身又是烟的,你试试看!”


    “……知、知道了,嗝。”


    “你记着!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可以变深,也会变浅,你要一次次这么想着歪门邪道来吓唬最爱你的两个人,到时候不是小哥想要跟你隔着心,是你硬生生把小哥推开!云宝你自己说说看,不是最喜欢小哥吗,不是这辈子都陪着我吗,为什么又要推开我?!”


    “呜呜呜不是的,小哥不是的……”


    眼见着人又哭起来,时载扔了皮带,叹口气,到沙发跟前揽着仰云的后脑勺,让他发泄。


    烟其实不算什么。


    但仰云才十六岁,明明无比可爱的男孩却想着用这种方法让他在意,以后呢,还想作的时候再去拿什么,真的纹身了呢?真的干坏事了呢?后果不堪设想。


    不害怕时载真的要揍自己,却是真的害怕小哥对自己失望,仰云赶紧说了另一层心思:


    “是想要你们在意,也是因为……呜呜是我自己不成熟,他们都说我内向老实胆小,什么都不敢,就算我真的这样,但也很讨厌别人这样评价……我、我就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不是什么都不敢,也不是又呆又老实……小哥,我觉得我挺活泼开朗啊,你不是老夸我吗,为什么不跟他们玩儿他们就这样说我呜呜呜,真的好烦……”


    ……


    猛然间,时载又懂了仰云深层次的成长烦恼——做自己和做别人眼中的自己。


    他没有自己和叔仰阔这样成熟,心底是认同自己的,却因为别人而质疑自己,这种矛盾让仰云无比煎熬,甚至开始妥协。时载一遍遍轻拍他的肩膀:


    “云宝,抬起脸,听小哥说。”


    “……恩……”


    “小哥很穷的时候,在餐厅端盘子被有钱人嘲笑过,但是我没有自卑,因为他在我看来能炫耀的只有钱了,否则为什么要张口闭口就是钱呢。但我能给自己很多的开心和爱,或许这在有些人看来是一文不值,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是自我支撑下去的很重要的东西,想要看看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属于我的爱,所以我等来了你们……小哥的意思是,只要你心里有让自己满足快乐的东西,坚持它,让它支撑自己,这样的话,别人张口闭口唯一胜过你的炫耀还算什么呢?”


    “……”


    “云宝,小哥不骗你,你的作品是班里最好的,千万不要被他们影响,明白吗?”


    见仰云还有些懵懂,时载解释道:


    “跟大家一起抽烟说笑的你,默默变得很厉害的你,你猜他们喜欢哪一个你,你自己呢?”


    “……我懂了!懂了!小哥你好棒好厉害!我超级喜欢你!”


    被粉团子扑着蹭着,时载笑起来:


    “嘿嘿,还说不说我‘可是长大了’,我是不是大?哼,我方方面面比你大!”


    第38章 抽根烟解解乏 “你要是想让我抽烟的话……


    夜深了, 楸树都打了盹,晃得月亮若隐若现。远处人家早没了灯火,只有盛夏蝉鸣在夜风里一声接着一声, 时而高亢,时而疲惫,演绎着千家万户的日日夜夜。


    累了, 是真的累了。


    时载摊煎饼似的伸展着四肢,被一双大手按摩得慢慢回了神,时不时哼哼两声。本来还想借着机会再敲打敲打叔仰阔,一则他真的累, 二则人家这次似乎没错太多, 凶是无奈,也是护着他不准臭团子没大没小,而且时载也明白了,是得时不时两个分别收拾收拾,三则……烟的话,叔仰阔压根不抽, 没注意就没注意吧, 四则……今晚表现得还不错。


    哼哼, 这是生怕惹火上身吧,那叫一个殷勤, 当他不知道呢。


    不过眼下的按摩真不错, 轻重缓急徐徐渐进,时载边哼着边迷糊着慢慢放下脑中的七想八想。


    美好的六一儿童节,美好的六月。时载其实还挺想玩的,就这么没了,越想越糟心, 他最不喜欢重要日子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以前他自己就算不开心也会等好日子过去,纯粹是被小时候家里弄出阴影了,自己治愈了自己,今天竟被臭团子毁了。


    想到这里,时载猛地弹身坐起,余光里,高大男人往后仰了仰……时载哈哈大笑,一口气跑到仰云的卧室,将快要睡着的臭团子从被子里扒拉起来,使劲捏捏他的脸蛋:


    “以后想作给我注意点日子!再故意在我想要开心的时候闹,你试试看!”


    “……啊?”


    “赶紧睡!闭眼睛!”


    重新把颤颤巍巍闭了眼睛的仰云塞回被子里,时载心里舒坦了,笑嘻嘻地跑回他们卧室。


    一推开门,就撞进宽大坚柔的怀里,时载挂着脖子被人抱回床上,却是将叔仰阔要把他往被子里塞的大手推开,刚才这一抱,时载就知道臭男人被他刚才哼哼起来了。


    时载将人推到床头上靠着,自己抱着手臂跨坐膝头,一脸坏兮兮:


    “哥,给我抽根烟解解乏。”


    “……?不准。”


    “不给我抽,给谁抽?”


    “……不是让哥给同事?”


    “哦?真是没想到,叔仰阔啊叔仰阔,你现在真厉害呢!”


    “……”


    一双小手在自己眼前拍了拍,眉眼间怪怪的,叔仰阔整个心都提起来,很想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犯的什么错给好好认了,但怀里人困成这样,他是真不舍得他再多费心思。


    正犹豫着拽他进怀里睡觉,一只小手猛地一动,叔仰阔闷哼一声,顿时耳朵都红了。


    此烟非彼烟。


    时载哈哈大笑,两手都夹不住烟,只好使劲拨了下,臭男人顿时重了呼吸。他又拿过一旁的皮带将叔仰阔想要制住他的两只手捆住,男人的胸膛都起伏不定,眼神想要吃人,兴奋到极点。


    啧,还真是受虐狂。


    时载准备抽烟了,截至目前就尝过两次,这种样子还是第一次,他也挺高兴。


    却没等他点上火,被皮带绑了双手的人猛地挣开,天旋地转间,时载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人就被笼在严严实实的怀里了。紧接着,本想抽烟的他被叔仰阔为他抽了次烟。


    虽然吞云吐雾的不是他,但有着别样的兴奋和舒服,在灵活的温热的抚慰中渐渐安神。


    叔仰阔慢慢停下动作,抬起身,双手撑在怀里人的身侧,盯着他的脸静静看了许久,闹了这样久,早已困极,强撑着,将自己孤零零悟来的熬来的一腔热烈,毫不遮掩地倾撒给他们,自己又是如何成长的?自己懵懂迷茫的时候又是如何度过的?


    一个又一个吻落在灿灿的眉眼上。


    时载醒来的时候,隐隐觉得天已大亮,一转头,谁把厚厚的窗帘拉着了,他打了个哈欠,抹去眼角挤出来的睡泪,展了展双臂,睡足了之后就中气十足:


    “哥!云宝!”


    “来啦来啦!”


    “……”


    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时载说了句“抱我去尿尿”,有些懵,问先跑进来的仰云来干嘛。仰云撅了撅嘴巴“我也可以啊”,挨了一个脑瓜崩和一个冷眼,乖乖地笑嘻嘻出去了。


    时载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人手上都是面粉,心底啧了声,挺会表现。


    不过叔仰阔不是第一次,仰云是第一次,看来是真的欠收拾,这才收拾了一次,就跟大哥一样了。时载自己笑起来,得意,他调.教有方,哈哈哈!


    洗脸的时候对上镜子中一脸莫名且小心翼翼的人,时载往后拍了拍叔仰阔的手臂:


    “心肝,退下吧,我要冲个澡,你要是想让我抽烟的话就留下。”


    “……”


    “哈哈哈哈哈!”


    门哐当关上的瞬间,时载笑得洗脸水都狂洒,笑完了之后,时载一边哼着“捉泥鳅”一边开心冲澡,猛地发觉,自己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灵机一动就是句逗得人不敢看自己的情话。


    太有趣了。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想到“抽烟”的,有才!嘿嘿。


    太喜欢这种开开心心、安安稳稳的日子了。接下来两天,刚好是周六日,儿童节没闹够的孩子们继续缠着家长出来玩。时载一家也是这样,他跟仰云从游戏厅到游乐场,再到水上乐园,最后甚至到了马场,玩得那叫一个不知道东西南北,叔仰阔不仅帮他们拍了好多照片,还教他们骑马、射箭,时载好好享受了一把小皇帝的畅享生活,简直不知天地为何物。


    最后一句描述心情的话让某“敏感肌”莫名红了耳根,时载后来才知道意思,笑了他好久。


    开心的不仅仅是这两天,整个六月都无比美好。彼此的正事上,时载的烧饼哥仨一起轮流来做来送,他轻松不少,给古玩配完音,剩下半个多月他跟叔仰阔一起抽空学了车,让时载没想到的是,他们家竟然先买了车,倒也好,出行方便,搬家也方便。买的是超大号SUV,空间大,家里最高个子坐得舒服。时载不再满足于视频课,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跟大哥小弟再一次以家庭会议的形式商讨了,最后是时载从七月份开始在成人大学里旁听专业课。


    仰云还在陶艺馆,按着小哥层层递进的开导,对“专注自我”和“强大自我”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在六月半拿了全市新人陶艺比赛的冠军,这才是向那些喜欢评价他的人的最好证明。除此之外,每天傍晚还有周末,都会跟小哥一起摆摊,将来想要开店,得学会必要的沟通,他还把做陶工具每次都带上,一边跟着卖,一边自己练习雕纹,竟然吸引了许多人,赚了人说第一笔钱。


    所以小哥说得对,爱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坚定热爱,无论做什么都能碰到成功的机会。还有就是,树挪死人挪活,自己的小世界固然重要,也要多走出来看看,这样才不错失好的机会。


    叔仰阔的文物保护工作仍是按部就班,这项工作急不得,纵梳理了详尽的资料补充了殷实的信息,也要一遍又一遍核对,他还给自己定了额外任务,学习了现代论文框架后,针对本批文物做出五篇论文,无需加署名地送给博物馆,算作工作机会的感谢,当然也感谢博物馆能让自己找到很多对古玩感兴趣的人脉,凭借古玩鉴定中介积累了一笔资金,用作将来新事业的起步。接下来不仅只做古玩鉴定中介,要更进一步,叔仰阔已经在做,赚钱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已足够。


    参与策划的博物馆文物配音正式上线,给博物馆带来了很大的热度和收益。虽然时载将来不想继续这个行业,叔仰阔没有不高兴,因为他的宝贝自己所热爱的,竟还能跟他是同行,自然是乐得帮他找学校,跟他一起学习进步。叔仰阔也明白,文物配音虽说可以,但博物馆一年顶多能有四五个项目,专靠这个不赚钱。他之前设想的历史人物配音,时载觉得虚,脚本是叔仰阔来给他写,自己才识字,对历史和历史人物一窍不通,照本宣科让他觉得不实在,就跟他建议蒋自擎多学习一样,只要是跟大众接触的工作,文化底子不牢,那真是对不起别人的喜欢。


    这也是时载最终放弃配音行业的原因,就算是有声小说,一则时间久了怕露出文化底子不牢的马脚,二则自己配的那部小说火了,之前谈埙让他跟着一起出镜,他果断拒绝了,本就不喜欢露脸,拍了三年照是为了帮谈埙的忙,还有放弃进娱乐圈也是这样,自己更喜欢开心自在。


    日子当然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六月半,时载跟蒋自擎去谈埙新家贺乔迁,叫一大一小一起,都不去,结果回来一起给他耍脸子,作一场的结尾是时载又拎起皮带,问他们想挨揍还是让他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最后两个人选了挨揍,时载都准备真的揍两个无理取闹的人,一大一小眼睛都红了,最后又是他一通哄。


    他不怕哄,只要他们真的有话说出来,并听得进他的道理就好。


    生活就是这样,闹一闹感情更深,笑一笑彼此更甜。有了车之后,时载开着车带一家人去露营。夜晚,时载“小司机”偷偷上线,在月下感受了不同于大车的“大车”,妙趣非凡。


    本就有“天赋”的时载愈发会奇思妙想,原本的老古董愈会配合,两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次次都痛快,时载还真的绑着人坐了一次,更是同频的兴致高昂。也是如此,时载用这样极致的欢愉渐渐洗去叔仰阔过往极端的压抑,他愈发对自己的调.教得意,爱也不断升温。


    到七月初,仰云所在的陶艺馆竟宣布八月倒闭,时载觉得没什么,一则仰云不仅有天赋,还在从前的世界里就玩着学过两三年,送他去只不过是让他学会现代手艺,差不多就行,二则时载总坚信人挪活,像他自己,做过很多事情,或许有人觉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他却是每样都认真每样都有收获,都有为以后的积累,就比如文物配音中学的知识就对陶瓷修复有帮助,没条件时进入不同行业以赚快钱为主,有条件了可以适当慢下来做想做的事情,也是这么建议仰云。


    也不等倒闭了再做打算,时载当即给仰云找了个陶艺店让他实习,结果臭团子不乐意,跟他僵了两天,小闹一场后时载知道了他的心思,索性让他跟着自己一起。


    这样也好,时载有人陪着更开心,谁知,七月里遇着一个让他不想见的人。


    时载从小就喜欢修补破烂,什么又大又破的裤子,烂了的塑料盆,坏掉的鞋,偷摸着用针线缝,用塑料布补,有绳子替代鞋袢……最初不是因为喜欢,是只有破烂的东西轮到他用。


    长大些,在修修补补中既让自己过得稍像个人,又有种莫名快乐——似修补好自己。


    就这样,无论实或者虚,无论用的穿的东西还是自己小小的精神世界,顽强的时载在一次次经历和自我修补中好好长大,成了如今乐观善良热情的模样,受不了的委屈自己消解,忘不了的童年痛楚自我弥补,吃不完的苦自我化解,他活得无人问津却生机勃勃,所以今天犹如灿阳。


    从十二岁开始拼着力气打工赚钱,什么赚钱做什么,怎么拼怎么来,怎么让自己开心就怎么慢慢努力,逐渐过上了有朋友有存款的日子。十九岁到风外镇,是时载这些年唯一让自己稍稍停下来的歇息,捡破烂、修补破烂、用破烂换钱换开心,本是时载想要的安定了。


    命运让他捡到哥和弟弟,并修补好他们,用他们得到了无以数计的开心,当然,也换到了如今他不必刻意计算的金钱。人生就是这样,再糟糕再不堪,卯着一股劲儿去捡拾缝隙里的阳光碎片,最终积极攒攒,是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东升西落的太阳的,甚至比旁人更好。


    修补——是时载想要继续坚持下去的人生主题。


    终其一生,每个人在无数个过去中沉淀着走向新生,再说遗忘,也没法彻底遗忘,就用修补去记载过去好与不好里最终留下的收获,用修补去改写和迎接新的故事与命运。


    一个人是这样,一只陶器亦是这样。


    时载用电脑看了很多陶瓷修复的视频,自己在捡破烂时尝试着修过陶碗陶瓶,修补得最好最终自己留下来的是就是陶俑跟陶小鸟了,对此很感兴趣,叔仰阔又在查阅了许多资料后逐一跟他讲怎么学,以及将来的前景,时载兴奋极了,一天比一天想成为优秀的陶瓷修复师。


    修补陶瓷,就像修补一个生命,让他享受到一种类似“缔造”或者“孕育”的快乐。


    因为喜爱“修补”得到了哥和弟弟的终生陪伴,又因为哥和弟弟最终想要从事陶瓷修复。


    日子好起来,时载也能真正歇一歇追求自己年少至今不太敢想的梦想,最初的学习就需要几个月到几年,几个月他可以进行简单便宜的生活陶修复,几年他能接触古董,时载不着急,准备先进行半年到一年纯粹的学习,再边干边学,计划一年后开自己的工作室。


    从七月份开始,时载在徎州市成人大学的暑期班学习“陶瓷修复基础理论”,还有一些类似于《中国陶瓷史》及古代各个时期陶瓷发展等文化课程,其实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时载先用这两个月让自己有个了解,九月份之后再进行高密度高专业的学习,到时候再说。


    每天都是全天课,晚上时,时载就去春阳广场摆摊,一边继续卖收来的陶器——仰云上课的陶艺馆倒闭了,他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一大批陶瓷练习品,既能卖,还能自己摔破练习修补。晚上摆摊时,时载就拿一些丑的卖不出去的练习品进行修补,没想到还有人从家拿来破碗让他补。


    白天的时候,仰云在这里摆摊,也是一边卖,一边自己做些小玩意儿,或者练习彩绘,没多久竟将摊子支大了,摆了些便宜的素胎,让小朋友们在上面作画,画完了他找地方烧好再卖给他们。这正是仰云将来想要做的事情,现在只实现了想法中的一小部分,但也不错了,慢慢来。所以他自己的手艺差不多就行,关键是能用创意让做陶走进人们的生活里,还能赚钱。


    等到时载上《中国陶瓷史》等文化课时,仰云就跟小哥一起去学,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做陶还是修补陶,最初的文化根源要掌握,才能走得长远。他们的课本叔仰阔在先后决定进入文物保护和古玩收藏行业时,就已经全部看完了,每天晚上会把他们听不懂的再细细跟俩小的讲讲。


    时载觉得好幸福好幸福,他们因陶结缘,如今又在“陶”这个大行业中,做着各自热爱的事情,互相还有相通之处,没有什么比这还让他开心的了,甚至在工作中都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


    对着电脑中的一只古代陶器,时载慢慢能用专业的语言说出该怎么修复,叔仰阔鉴定它的价值并预估它的价格,仰云欣赏它的釉色、纹饰和造型并思考如何用到现代陶艺中。


    多有趣。


    灵魂的碰撞。


    时载有时候跟叔仰阔做的时候还要调皮,嚷嚷着“哥,我是什么值多少”,叔仰阔如今也能撑着脸皮应他这些荤话了,一边收拾人一边淡道“九五至尊,无价之宝”,时载就“哦哦”,让人赶紧把他这小皇帝填饱、补满,极致的愉悦和满足愈发充盈着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跟仰云在一起相处愈发默契、开心,说开了之后,时载有时就将原先纯粹的“甜言蜜语”换成“凶言骂语”,粉团子有时候叉着腰跟他对着骂骂咧咧,却让两人更加交心。


    但到底是小哥,粉团子叉腰鼓着肚子没骂两句,就被小哥揪着耳朵甘拜下风了。


    这天下午下课,俩人一起挎着书包往外走,没几步,被小树林中湖畔边的欢笑声吸引了注意力,看了看,竟是一群学生在拍毕业证。这所大学是成人大学,除了暑期对社会人士有相关技能的培训,也有民办三本专业,招生高考上来的学生。大四学生六月末就已毕业,不过陆续会有一些班,或者一些同学约着一起,重回母校补拍毕业照。时载跟仰云不懂这些,听学生们讨论才知道的,个别人因为什么原因没拍上,就会重新回来拍照,他们这是碰见的第二拨学生。


    不能不说羡慕,尚未进入社会的学生们身上和眉眼间有着特别的傲气和意气风发,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整个人都有着不同于久经社会的人的天真与傲然。


    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时载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羡慕了。


    过去是再怎么遗忘也不能彻底放下的,唯有一次次修补。时载知道九哥时浩洋在上大学,一直不知道在哪里读,看到这群学生的时候就想起他了,心底隐隐的羡慕,甚至是嫉妒。


    隐痛再次被扒开,在阳光下竟有些血淋淋的惨色。


    时载笑了下,刚要收回目光,九哥竟也看见他,竟还跑过来:


    “十崽!你怎么在这里?”


    “在学校当暑期保洁,顺便捡破烂。”


    “捡破烂?”


    “是啊,刚好捡到个好弟弟。”


    说着,时载揽了下仰云,粉团子不明所以,但立即朝他歪了歪脑袋,搭过去。


    怔了怔,时浩洋喃喃两个字“变态”,时载笑了下,没理他,带着仰云要走,谁知时浩洋拦住他,面有窘色,眉眼间却是骄傲与不屑:


    “十崽,给点儿钱,我下午回家,给爸妈带回去。”


    “……没钱,捡一天破烂都捡不到一顿饭。”


    “你不是说捡着个好弟弟?”


    一句话说得时载顿时火冒三丈,更跟踩着狗屎似的,将仰云整个揽在自己身后,遮得严严实实,有些后悔那么说,早知道说不认识了,时浩洋个不要脸的见钱眼开,没准会找着仰云要钱。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


    “九哥,给自己留点脸吧,我要是早些知道给爸妈的钱都给你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什么叫给我了?给我怎么了?我是咱家唯一的大学生,是跟你相差不多的亲哥,你不供我读书供谁啊?爸妈年纪大了,当孩子的心疼他们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咱俩还有双胞胎可是爸妈最宠的孩子,是你不争气,不愿意上学不好好读书,既然赚钱了不是应该多孝敬吗?”


    “……”


    “我读出来了也是一样的,很快就能找到好工作了,你以为等我工作了还稀罕你的臭钱,兄弟之间就是互帮互助,你这样的话……到时候你最好滚得远远的,千万别来求我……啊!”


    时浩洋话未说完,被一只拳头狠狠砸在眼窝,都看不清时载什么时候出的拳。


    但,压根就不是时载出的拳,他面对爸妈也好,还有眼前这个小时候他以为是唯一对他不错的九哥时,总是哑口无言,所有的话在肚子里脑子里成了一团,熊熊燃烧,又堵着他,自己一肚子委屈和受的苦常在这个九哥嘴中被颠倒黑白,他连辩解都说不出口。


    是应激了。


    被伤得不知如何反抗,浑身打着摆子,眼泪扑簌着落下,哪里还说得出话。


    每一次跟时浩洋对话之后,时载都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自我修补,每次过后恨得想要揍他一顿,可下一次,还是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过去如洪水般包裹着他,使他在伤害中回到小时候孤立无援的自己,挣扎不得。时浩洋读了一肚子书,只会了这个。


    回神时,仰云已经跟时浩洋打起来,粉团子个头比时浩洋矮不少,却是红着眼睛将人按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挥舞着拳头。


    冰冷的血液倏地变得滚烫,时载抹掉眼泪,攥了攥有些发抖的拳头,闭了闭眼,一把将快要被掐住脖子的仰云抱起来,接着朝时浩洋狠狠踹了两脚,然后牵着弟弟大步走了,等时浩洋回过神叫上围观的同学追上来时,两个人已经骑上自行车朝校门口飞去。


    时载第一次坐仰云自行车后座,一向都是他骑车带粉团子,但今天,时载埋着头,通红的眼睛在风中不断渗出眼泪,各种情绪交织着……竟有一瞬,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


    是,他们相差不到两岁,但,在同一座校园里有着不同的命运。


    第39章 终于一家三口 有没有学生样


    刚出校门口, 骑了一条马路,两人被外面机动车道不住的“滴滴”喇叭声吸引了注意,同时转头看过去的瞬间, 俩小的刚被风吹干的眼睛又变得湿漉漉,可怜极了。


    时载大力抹了抹眼睛,一声“哥”哽在喉咙里, 当即跳了车,幼鸟投林似的跑过去。


    没见着人时,还想着让仰云别跟大哥说这件糟心事,见了人, 委屈自己就哗啦啦涌出, 因为时载知道,有人接着他的委屈、难堪与痛苦,不仅是方才的弟弟,还是眼下的大哥。


    路边,叔仰阔一手将人接了满怀,一手打开后备箱, 把仰云的自行车放进去。


    “乖, 宝贝, 跟哥说怎么了?”


    “呜呜呜为什么世界这么小……凭什么他上大学……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


    “搬家,哥已经选好两个城市。”


    “呜呜呜我好难受啊哥……哥你刚说什么?!”


    猛地抬起泪汪汪的眼睛, 时载眨巴眨巴, 豆大的一滴泪被粗粝温热的指腹抹去,叔仰阔将人兜着抱起来,紧紧压着怀里人的脑袋,一下一下轻拍:


    “明天就去看看。”


    “……哥?!”


    “恩,先上车。”


    将俩小的塞到后座, 叔仰阔在下个路口调转了车头,他的小狗崽忘了哭,扒着座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叔仰阔心疼到极点,只一句“回去说”,让仰云先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在学校遇见时载的家人了,叔仰阔压着最高限速朝校门口折返。


    上一次,碰见的是他父母,是时载那时还心有隐隐期待的爸妈,叔仰阔做不了什么,只能让背和抱的亲昵告诉他们,他的小狗崽早已有了新的依靠,他们算什么。


    这一次,无论他的兄弟还是姐妹,叔仰阔不会放过,他自己的兄弟里,不是没干过弑兄杀弟的事情,就连他自己,若不是……他早动手。极少的利益资源面前,兄不是兄,弟不是弟。


    愈心软,愈被蚕食。


    一到他们的下课点,叔仰阔就打了电话,一连拨了三个都没人接,知道他们上课一般是要静音,但最多过下课五分钟就会开手机。叔仰阔没再继续打,直接往学校赶来,果然。


    正要下车,后面的小蠢货开始呜哩哇啦:


    “大哥,你要动手吗?你是不是终于要动手了!”


    “……闭嘴。”


    听见他们的对话,时载再次红了眼睛:


    “呜呜呜哥不要!不要!法治社会,我不能没有哥……”


    叔仰阔轻叹一口气,下车,拉开一侧车门,将哭得发抖的他才有些哄好的小狗崽揽在怀里按了按,想收拾一下多嘴的兔崽子,结果红着眼睛也呜呜看着他,叔仰阔顿了顿,将仰云的脑袋转一边去,低头,深深吻住怀里的宝贝,吮掉他的泪,感同身受他的委屈和痛苦。


    安抚着吻完,叔仰阔在车边蹲下,同他的宝贝平视:


    “乖,不哭了,哥不做什么,在这好好等着,信我?”


    “……你不要,不要……”


    “信我?”


    “恩恩!哥我等你回来!”


    咔哒,叔仰阔关车门的瞬间,落了锁,时载怎么也拉不开,只能从窗户的缝隙朝外看去,在方才的吻里和凉丝丝的空调冷气中渐渐冷静下来,视线里的高大男人越走越远,背影渐小,反而愈发高大,如一座山,如这万里长空,如这世间用不完的爱。


    直到很多年后,时载也不知叔仰阔跟时浩洋说了什么,对他做了什么,只知这辈子都没再被时浩洋烦过。从前,他自十二岁那年开始,每年过年回家都会给爸妈一笔钱,第一年他们嫌弃他没有要,第二年要了,到时载十八岁过年回家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时浩洋要的。


    时浩洋说自己毕竟是读书人,不搞封建迷信,不跟钱过不去。


    他的不迷信只针对时载的钱。


    俩人小时候相差不大,时载最初常常跟在这个九哥身后,时浩洋上学时他也跟着去了,那时候自己才五岁,几乎不记事,慢慢的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被欺负,甚至变本加厉。时浩洋将他扒光过扔在深秋的水潭里,在潮冷的冬天朝他泼过一盆又一盆的冷水,要代表全家将他这个祸害处理掉。所以时载没再跟着去念书,怕、恨,原本村里的学校老师挺喜欢他,让他免费念一年,小时载对大自己两岁的时浩洋没有办法,只有躲得远远的。自小至今,时载对家里人难受、痛苦和怨,但从不恨,因为父母哥姐只是装作看不见他,不在意他有没有吃好穿暖而已,时载除了对父母一直抱有隐隐的期待之外,每每想起都痛苦之外,别的都能自愈,但对时浩洋,他是恨的。


    因为时浩洋是真的想弄死他,与此同时,还要侮辱他、用他的钱。


    时载当了六年的傻子,到十九岁过年时不再给钱,五月碰见爸妈,一心软本想着……结果那一次的伤害让他对父母彻底失去所有念想。至于时浩洋,是时载心底唯一小小的恨。


    无可奈何的恨。


    本想着这辈子不再见就好了,竟然这么巧,让他再一次被伤害被侮辱。


    一个资源尽得的利益既得者,却颠倒黑白,用令人恶心透顶的所谓“亲情”绑架他这个不是孤儿胜似孤儿的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他对时浩洋来说仍抱有能继续“吸血”的幻想吧。


    去年底时载之所以搬去风外镇,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被时浩洋堵着要钱。


    时载这些年换过五六个地方,兜兜转转,始终没有离开父母所在的省份,归根结底,也是可笑的幻想,捡到哥和弟弟、以及五月份跟父母那一面之后,时载才无所谓了。


    知道叔仰阔想要为了他换个彻底没有他们的地方,时载才没有拒绝。


    让他们这一家人彻底烂在这里吧!


    时载头一次在仰云的小肩膀上搭着脑袋,拱了拱,粉团子一直揉着他的手哄,一会儿是“大哥打架很厉害的”,一会儿是“我也可以是小哥的小雨伞”……外面一个没什么言语却直接用实际行动来哄他来给他满满的安全感,身边这个小嘴叭叭提供着令人依赖的陪伴和开心,时载还有什么可哭的呢,他的痛苦是实质的,哥和弟弟为他做的更是实质的,时载心底的自怜瞬间散去。


    用手抓了一把窗外的夕阳,时载眨眨眼:


    “云宝,我觉得我也变成一缕光了。”


    “不,你不仅是光,是能发光的灿灿太阳。”


    “……云宝你好会夸我!”


    “嘻嘻,是大哥说的,‘小载是我的小太阳’,哈哈哈哈!”


    这一句大哥的话被仰云学了六成像,时载既震惊又温暖,胳膊都起了些鸡皮疙瘩,很想知道叔仰阔是怎么跟仰云说出这样的话的,但粉团子不告诉他,两人闹作一团。


    正嘻嘻哈哈,车门被拉开,时载立即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勾着叔仰阔的脖子让他坐进来:


    “哥我爱你超级爱你!”


    “……乖,宝贝以后不会再看到他,那个家也不用再回。”


    “哥?你你你……”


    吻了下怀里人的眼睛,叔仰阔微微侧了头,掩去眼底的浓重情绪,把手机录音给他听。


    三分钟后,时载扑在叔仰阔怀里嚎啕大哭,犹如婴孩。


    时浩洋向他道歉,说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是他们时家最优秀最出息的孩子,是他们心底都觉敬佩的小弟……所有种种,他们都看在眼里,但农村人迷信,因时载出生之后的那件事和一些谣言不得不妨,但他们每个人的心底都是知道他这些年的不容易的,只是有的人性本恶,他们贪婪他们没什么能耐,只有在掌控小弟的情绪和欺辱小弟中感知自己的存在。时浩洋将侮辱他的话全部对自己说了一遍,说自己才是垃圾,说自己不争气,说自己会滚得远远的……


    ——“如果我做不到,任由您处置,并把、把他经历的一切重、重新经历一遍。”


    惊吓到颤抖语无伦次的保证,让时载从自己过去的惊恐里慢慢平复。


    感受着怀里人渐渐回温的身体,叔仰阔闭了闭眼,若不是怕他的宝贝被新的痛苦桎梏,他可以花一年的时间好好让时浩洋感受一下时载曾遭受过的欺辱,让他生不如死,最后死去!


    “哥?哥?别这样……”


    “……恩?”


    叔仰阔猛地回神,按了下眼睛,很快将极端情绪散去,抱着怀里人细细亲吻。


    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尝过这滋味,并被他的宝贝救赎,拉出万丈深渊。他不能重复过去的自己,去将他的宝贝坠进万丈深渊,不可以,他们的往后只有灿灿太阳了。


    从灼热的吻后睁开眼睛,时载笑起来:


    “哥,我觉得超开心,超爽!每次对他其实没有伤心,就是气,觉得自己在他跟前堵得话都说不出来,今天实在是太解气了!哥以后千万别再对他做什么,光这录音我就释怀了!我如果一辈子记住他们,那是对我自己对你们不公平,我的心就这么大,要装你们要装着自己,凭什么要让他们占地方!我只有你们,从今之后,再也没有他们,再也不难受了!”


    “宝贝,宝贝,以后哥就是你的父母兄长……”


    “好啊!我也可以是哥和小弟的孩子,哈哈哈!”


    “……”


    一大一小同时朝两侧偏过头去,时载哈哈大笑。


    叔仰阔跟着笑了下,抑住满心酸疼,将怀里人吻了一遍又一遍。时载是真的放下了,尤其是连续一周每晚,高大男人总是不知道怎么惊醒过来,接着将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时载紧接着醒过来在人怀里递上温热的嘴唇……两人在一个又一个深夜无声亲吻,吻到最后只剩下爱和欲。


    他们连续两个周末去看了叔仰阔选好的城市,都跟陶瓷文化有关,最终定在了圳安,等时载八月底上完课就彻底搬家,是买新房定居的那种搬家!


    七月末的星期五,叔仰阔第二次在工作日里请假。


    俩小的以为他是出差,当天去回,就中午不陪他们吃饭,也就没多想。


    谁知这晚带回来两样东西,都是跟时载有关的,时载接过来后还有些懵,仰云先惊道:


    “大哥,你、你照着户口本……灭了他们?!还掘了墓?!”


    户口本上只剩时载一个。


    蠢鸟叫了。


    小狗崽傻了。


    叔仰阔无语,点点户口本第一页上的“户主”两个字,时载认得,吞了吞口水:


    “他、他们呢?”


    “……哪凉快哪待着。”


    “!!”


    鉴于某些形象是自己给自己抹黑的,也不知道俩小的天天凑一起嘀咕些什么,自己的形象竟未能洗白一点,也有可能,眼下的小狗崽高兴到不可置信,傻了,叔仰阔讲了来龙去脉。


    独立户口迁出。


    他们在圳安看了一个房,时载很满意,嫌贵,叔仰阔上周请假先跑了趟圳安定房,又去时载老家办落户、迁户口,今天办好了。从此以后,时载是时载,是自己,那些人再不与他瓜葛。


    时载抓了下眼睛,被抱住的瞬间,他仰起脸,让叔仰阔看自己没哭:


    “哥,我还以为真在墓地……夏天的时候墓地是真的凉快,嘿嘿。”


    “……宝贝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哥不要疯了哈哈哈哈,不说他们了,我时载今天新生啦!!”


    “恭喜宝贝。”


    说着,叔仰阔将人高高举起来,在窗外的皎月明星里,带着小狗崽一遍遍“飞”,过往的细节不能细想,他一步步走出泥泞,一点点迈出桎梏,才有了今天。


    往后,他的宝贝必定愈发灿灿。


    往后,他的宝贝只有哥和弟弟。


    终于是新的开始,终于是一家三口。


    时载从高处俯向一双温柔深沉的眼,突然想到:


    “哥,那咱们三个能不能一个户口本啊?”


    “……可以,但只能是兄弟关系。”


    这样啊,时载“啊”了声,眨巴眨巴眼睛:


    “那多刺激啊!!”


    “……”


    “哈哈哈哈哥我错了,再也不听乱七八糟的小说啦。”


    又让小狗崽飞了一次,叔仰阔将其置于自己单手臂弯,刮了刮他的鼻子:


    “继兄弟,等去了圳安,哥和仰云销户,重新落你户下。”


    “哇哇哇真的吗?!那我是一家之主!”


    “宝贝一直都是。”


    一家三口上了车,出去吃,不仅仅是庆祝时载,更是贺喜他们三个人。


    彼此不再惧怕过往的痛苦,每一次重遇过往的痛苦,就能用强大的爱击碎痛苦,并获得百倍的幸福和开心,没有这一遭,就没想到这样去让小狗崽彻底脱离,也让他们拥有更新的开始。


    叔仰阔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亦是随之提了唇角,他的小狗崽太过坚强乐观。


    没片刻,俩小的又扒着座椅,眼巴巴地看着他,非要他讲清楚是怎么“掘墓”的。叔仰阔扫了眼他宝贝手里的瓷片,千百道扎满针尖的车轮再一次重重碾轧心脏,疼到自觉手段尚轻。


    但转瞬,又在宝贝扬起的笑脸里渐渐放下偏执。剩下的,他来弥补,往后,他更爱。


    小时载刚出生时,漂亮非常,是家里第十个孩子,夫妻俩本不打算再生,一则代表着十全十美,二则小时载呱呱坠地时,破烂的房顶上竟掉下一块绘着条小龙的碎瓷片,不仅夫妻俩,整个村子都高兴坏了,凑了十桌大席做百日宴,觉得时家的老十能给村子带来好运,都喜欢得不行。


    那时候还没起名,整天“崽崽”得叫,是因为怎么起都觉得不够符合小时载的“龙”运。


    欢喜还没多久,百日宴一周内,竟陆续去了五个老人,其中一个再差二十天都要百岁了,年纪最小的也是七十五岁,村子原先被远近的都说要成“长寿村”,这一来,奔走悲骂。


    原先的“龙”运成了恶祸。


    村里人要夫妻俩将小时载埋了。夫妻俩竟真的有些被说动了。幸好后来镇上来了个大夫,将最近的重流感走村访户地宣传,让大家不要惊慌,人们才知道不是小时载的出生带走了他们。


    但,还是将其视为恶祸——怎么这孩子一出生就带来这样严重的重流感呢?


    免去一死,免不了苦。


    小时载脖子上戴的本是寓意美好的瓷片被人们扯下来,被有将百岁老人的那家埋在墓里,名之以“陪葬”。夫妻俩一句话都没敢多说,此后只当没这个孩子,连名字也不起了。


    叔仰阔从一旁的小坟包里将瓷片挖了出来,若不是今天这样的时代,他能重挖一个无比巨大的墓……方才小狗崽开玩笑地说墓地凉快,怪不得……多少个夜晚,他的宝贝被人赶去墓地。


    月色下,小小身影趔趄着步子,跌跌撞撞地蜷在那里,什么也不知道地傻乎乎数星星……自虐般地想象,又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想,叔仰阔指关节惨白,咬着牙一遍遍劝自己。


    心痛无比,叔仰阔听到身后惊呼的瞬间,赶紧减慢了车速,揉揉眉心。


    停好车子后,叔仰阔拉开车门,让俩小的一前一后下来,兜抱起后面那个的瞬间,从他手里拿走了还带着泥土的瓷片,时载冷不丁,没能抢过来:


    “哥,扔了吧,这东西多脏啊……”


    “谁敢说哥的宝贝脏?!”


    “……哥,哥,你别这样,我怕……”


    几乎是瞬间,叔仰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的阴鸷和疯癫消散大半,他只用小臂和手腕紧紧箍着他宝贝的腿,空握着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彰示着他剧烈起伏的情绪。


    叔仰阔低了低头,在时载的发顶压了下眼睛,努力保持平稳情绪:


    “宝贝,至尊的宝贝。”


    “哥,我在,别怕,超级厉害超级勇敢的小时载长大啦!”


    “……恩。”


    听着声音怔了怔,时载转回脸去看,瞬间惊住:


    “哥别这样,别哭,我没事的,真的都过去了……”


    说着,时载也已红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双手抱着叔仰阔的脑袋,却是丝毫没法将人抬起脸看一看。高大男人后靠着一棵树,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压抑的声音如困兽在风中破碎地嘶吼。


    他常开玩笑说“娇气包”“大哭包”,第一次见男人哭成这样。时载被箍得很紧,腿都麻麻地疼了,却是不敢挣动,也动不得一分,男人颤抖的手如箍在碎瓷上的金丝线,紧到再不分开。


    陪在一旁牵着小哥手的仰云也悄悄呜咽着,活了两辈子都没见大哥掉过一滴泪,近乎两米的男人像座将倾的山,在过去的风雨中咆哮欲坠,幸有怀中小小的珍宝,才不至于倒下或发癫。


    真的是带给人间无比美好,带给他们无数新生的灿灿太阳。


    高大男人怀里蜷着一团小小的太阳,努力张开手臂一遍遍啄吻失温的山,终于,日月齐鸣。


    仰云想,小哥是太阳,大哥就是矜冷的幽静的但于深夜广阔无边的月亮。


    他们的爱源于宿命。


    自觉没太久,叔仰阔蹭了下眼睛,抬起脸,迅速偏至一边的树影:


    “乖,别看哥。”


    “求你。”


    怀里人两个字说得叔仰阔心尖又是一颤,立即压去将要再次迸发的情绪,转过脸:


    “哥丑不丑?”


    “哥——你再勾我,我……我小鸡儿、都要抬脑袋啦……”


    后面一句话用气音说的,时载眨眨眼,相信男人听明白了。


    一秒钟后,叔仰阔不仅眼睛是红的,耳根也是通红:


    “……小混球。”


    “嘿嘿,哥下次再哭,只能在我床上!”


    时载扬着手大声说完,旁边的仰云都要惊呆了:


    “……咳咳咳小哥你要点儿脸皮行不?!!”


    “哈哈哈哈你以后自觉捂耳朵!”


    “我哪儿知道你能随时随地发、发神经啊!”


    “哈哈哈哈臭团子没大没小?看我不收拾你……”


    怀里一个,身边一个,俩小的又一上一下嘻嘻哈哈打闹起来,叔仰阔轻呼一口气,心里的恨与疼发泄出来之后,被宝贝的笑脸重新填满爱与幸福,此刻无比熨帖。


    两人闹了一会儿,时载见男人情绪好了,往他怀里一贴,拨弄着还有些湿的眼睫毛:


    “哥,我们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因为他们浪费自己的情绪,就要开开心心,只有我们过得越来越好,才是最好的报复!我要哥的眼睛里只有我,心里脑子里也都是我!”


    “……哥记住了,宝贝。”


    “嘿嘿,我身上也都是哥的味道。”


    被宝贝拨弄得颤了下眼睫毛,叔仰阔微微垂眸,没接这一句。


    掌心被一只小手掰开拿走瓷片时,叔仰阔没有角力,只说一句“这是哥的”,时载哼了声:


    “小气鬼……哥你手流血了……”


    说着,时载一手拿着瓷片,一手举起来男人是手掌,瓷片是小长方形,并没有尖角,叔仰阔的掌心却是印进去一个深深的痕,冒着血珠。


    几乎没有多想,时载伸出舌尖,舔了上去。


    叔仰阔猛地滞了一息,只觉自己冒的不是血珠,是火……他吞咽了下,重攥掌心:


    “乖,去吃饭吧。”


    “……哦,我还以为你更想吃我。”


    话音刚落,一旁的仰云暴吼一声“臭时载”!


    时载哈哈大笑,肚子是真的饿了,不闹了,乖乖被一大一小抱着牵着进了饭馆。


    明亮的灯光下,时载又把瓷片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边缘确实有细碎的破痕,忽然灵机一动:


    “哥,我可以把它包口、锡补……修补成新的样子!”


    “是哥的。”


    “……是你的是你的!我修补好,把全新的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好,很开心。”


    仰云在一旁悄悄撇撇嘴,啧,老男人恋爱的酸臭味还真是浓,嘻嘻。还很会撒娇,他摇头晃脑学了句“我也很开心呢”,成功获得一个冷眼,消停了,哈哈。


    不过,仰云凑到时载的肩头一起看:


    “小哥,我把上面的小龙重新画好吧!”


    “好呀好呀,然后它就成了大哥亲鉴收藏的无价之宝!嘿嘿,我们三个真是天定缘分!”


    热气腾腾的桌旁,三个人相视一笑,内心都是比烟火气息还浓郁的温暖。


    盛夏灼灼,他们共同走在熏风的光影下,每个人都是夏天,合起来更是重被书写的新夏。


    时载的生日是初夏之初,叔仰阔和仰云的生日是暮夏之前,他们之间跨越了千年,相隔着太多差异,但正如夏天的头和尾,一轮红日贯穿无数林荫小道,终让他们相遇。


    这几天,时载除了准备一大一小的生日,也没忘了好好上课。


    结果,七月最后一天晚上,他这个“好学生”竟被批评了。


    第40章 有没有学生样 手中的戒尺随之——啪。……


    言辞很是过分“有没有学生样”——到底谁该被批评啊。


    他就是说一说, 臭男人可是埋头大干好几场。


    每次要么是“别这样”,要么就箍着他不让他乱动,小气保守得要死, 哼,到最后老大的个子还不是被他制服,等真的开始了, 那叫一个半点不含糊,也不说“别这样”了。


    晚上,时载先钻被窝,只露刚吹完的有些毛茸茸的寸头脑袋, 等叔仰阔洗完澡进来, 时载眼睛眨巴眨巴,拍了拍一旁:


    “哥,快来呀。”


    “……”


    “哼哼,快点儿!我都独宠你了,还磨叽什么?!”


    “……多谢陛下。”


    等男人红着耳根过来,时载从被窝里摸着一样东西, 只伸出一只手:


    “老师好, 给我单独加加餐呗。”


    “……别这样。”


    说完, 叔仰阔脖子都要红了,偏头笑了下, 没接小狗崽递出来的——戒尺。


    本以为被子里穿的是。


    不用猜了, 他的宝贝年纪小,贪嘴又会玩,根本不用从哪里学,正是二十岁开了闸完全忍不了的年纪,看见个什么都能迅速发散到这上面来, 叔仰阔却不想太过,怕弄坏人。


    时载真是搞不明白了,他们都这么多次了,怎么次次玩个新花样都得他来求?!


    哼,这次他要臭男人求他。


    挑着眉笑了下,时载自己在被子里动了动手,一边夸张地鼓捣着,一边哼唧着“老师,老师教教我吧,不是非要犯错的,老师罚我”……不到五秒钟,“好学生”露了全貌。


    时载哈哈大笑,他就知道!掌控欲很强的男人连他的手都要管,都要醋!他自己买的校服校裤还好好穿在身上,这次又递了递戒尺:


    “老师,求我。”


    “……”


    却在叔仰阔将要接过戒尺的瞬间,时载收回了手,偏要他说,男人被激得眼底都红了,低哑到不像话的嗓子挤出“哥求你”三个字,时载摇摇头“不对”……叔仰阔胸膛剧烈起伏着,先是故意凶巴巴“有没有学生样”,接着跟怀里人僵了三秒,到底是无可奈何,男人凑近将人撩得冒火的男孩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算老师求你”。


    瞬间,时载猛地打了个颤儿。


    手中的戒尺随之——啪。


    男人呼吸滞住的一刹那,时载也屏住了呼吸,接着,两人失控地深吻在一起。


    戒尺打在了不该打的地方,却是比拍打时载的屁股还让臭男人激动,受虐狂!时载偏偏能被受虐狂调动起非同以往的激动,他低头看了眼通红的“脑袋”,重拿戒尺,深吸一口气:


    “老师,那我可要……以下犯上了……你、你等会儿轻些罚我。”


    “……”


    叔仰阔轻笑一声,怀里人当真学生模样,短袖短裤,细胳膊细腿白得晃眼,眨巴着大眼睛的样子,犹如窗边摆着的绿毛球一样纯真美好,胡闹就胡闹吧,毕竟小他不少。


    ——刺啦。


    男人一手发凶,一手极尽温柔地摩挲着劲瘦的腰脊,低头吻了下懵住的大眼睛:


    “那陛下,也别怪臣、以下犯上。”


    “……你你你!”


    “乖,这样,行不行?”


    “……变态!我超爱!老师不愧是老师!哈哈哈!”


    时载笑得快要后仰过去,他们两个真是变态一对啊!


    不得不说,被他调动起情绪的叔仰阔也慢慢会玩了,还问他“行不行”,时载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笑完,拿起戒尺“以下犯上”了两次,就被男人用另一种方式“以下犯上”了。


    真刺激,真舒服。


    就是浪费了一条短裤,跟之前那条裙子一样,最后不知道被臭男人洗完藏哪里去了。


    直到八月的第一个周末,八月五日,即一大一小生日那天的早晨,时载都还在惦记着“老师学生”的快乐,关键是突然开了窍的男人,一想起来就馋,这几天都忙,叔仰阔又保守起来。


    但,过生日嘛,总该来点乐子,时载一睁开眼,就舔着嘴角:


    “哥,期待你今晚哟。”


    “……难道不是哥生日?”


    “我给哥好好过生,哥好好日.我,有什么不对吗?”


    “……”


    完全招架不住,叔仰阔红着耳根笑了下,将被子掀小狗崽脸上,自己先去洗漱做早饭。


    这种话是怎么能张口胡来的,欠收拾。


    看着高大男人落荒而逃,时载在后面哈哈大笑,几乎要从被子里滚下床去,在叔仰阔拉开卧室门的瞬间,时载大喊一声“哥,二十八岁生日快乐哦”,接着赶紧钻进被子里。


    果然,男人往回走了几步,在他床边站了两秒,又重新拉开门出去了。


    哈哈哈哈哈!


    前几天,时载就跟仰云逗着人说生日的事情,男人就生气过一次,还有半个晚上一句话不跟他们两个说,太好玩了。这是无敌介意自己大八岁这件事,时载过完生日,俩人差七岁,叔仰阔就很开心,三个月之后,俩人又差八岁了,老男人又别扭上了。


    其实很年轻,正值青壮年,但俩小的就喜欢逗家里最高最大的玩儿。


    时载跑进仰云卧室,将粉团子连人带被子掐起来,但臭团子真的个头见长,他没抱稳,两人齐齐倒在床上,接着就闹得嘻嘻哈哈,好一会儿之后,时载在揉了揉他弟弟的脑袋:


    “我的云宝,十七岁啦!”


    “嘻嘻,终于又只跟小哥差三岁啦!”


    “哈哈哈,咱们可别当着大哥的面说差几岁的事情了……”


    “好,哈哈哈哈!”


    俩人又笑个没玩。


    小的是迫不及待想要长大一些,大的是默默幽怨。


    不大的房子,小卧室里有多欢乐,厨房里就有多沉闷板正,叔仰阔懒得跟他们闹,任俩小的笑话自己,也懒得提醒他们这都几点了,还要不要出去好好过生、日了,抓紧时间做早饭。


    听到厨房里“刺啦刺啦”炒菜的声音,时载蹑手蹑脚地靠近,刚站定,就知道叔仰阔已经发现自己了,嘿,臭男人还真顾影自怜起来了,炒个菜都炒得委屈巴巴。


    时载扒着门框,弯起一双大眼睛:


    “哥,什么时候吃饭呀,馋死我了。”


    “出去等。”


    “就不嘛,有人今早敏感肌,我得用嘴巴香一香他,给滋润滋润呢。”


    “……”


    “哈哈哈哈哈!”


    臭男人竟然没有笑,这是真可怜巴巴上了,垂着眸,眼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啧,这模样!


    时载踮起脚,非要香一个,才抱着男人另一只手臂:


    “哥,还记得咱俩第一次在床上吧?”


    “……”


    “哈哈哈,我说的是第一面,不就是在床上嘛?哥,我爱你,也早就爱你。其实我后来才知道,为啥第一眼就喜欢哥的怀抱,你还没醒呢,我就自己蹭了好一会儿,哥又高又大,看着年纪也比我大,往你怀里一趴一窝,特别特别有安全感!被保护,被宠,被惯着……无论我怎么闹你逗你,怎么哭,怎么做些不成熟的事情,哥都心疼我爱护我……很喜欢这种哥能当我靠山的爱!”


    “宝贝……”


    “还没说完!哥,我很有小心思的,养你留你,就是早就看上你,想让老古董当我老公!我第一次主动要什么,就有命运眷我、哥爱护我,最终让我如愿以偿,生日快乐,爱你岁岁。”


    关了火,叔仰阔的心脏揪成一团,将怀里人的大眼睛亲了一遍又一遍,思绪翻涌。


    他就这么一点点半真半假的介意,都被比他小八岁的宝贝这样敏感察觉、温柔化解。叔仰阔在人耳边低低吐露心思“其实哥很高兴比小载大”,原因自然是小载缺什么,他刚好补了什么。


    时载笑了下,用光洁的脑门顶了顶男人温热的嘴唇:


    “对嘛,就该这样,要是你跟仰云差不多大,我可真不好选呢。”


    “……”


    叔仰阔呼吸一滞,心跳都要停了。


    时载赶紧又哄哄:


    “哈哈哈哈逗你的,就该是哥跟我,就该是我们这样的命运,干嘛要假设,要是假设能当真的话,咱们哪里有今天的遇见呢。我只爱哥,只能是哥,哥也只能爱我,只能是我的男人,你沉寂了一千年,被我捡起来修不好,就是我们的命运。哥,前面的两段话是我的情书,满意吗?”


    “……满意,宝贝!”


    “啊哈哈哈,哥别疯,举太高啦……”


    嘭。


    话都没说完,时载的脑袋顶着天花板了,瞪着眼睛低头看一眼,没忍住又大笑起来。


    怎么这么开心!!


    仰云从卫生间出来,就见小哥正在偷吃炒好的菜,大哥却在客厅的小书桌疯狂写什么,他三两步跑进厨房,啃了一个鸡翅后才想起来问,时载忍着笑:


    “背写我给他的情书呢。”


    “啧啧啧,第一次收到信,还是嘴巴说的,可得美死他了!”


    “云宝,可千万别跟大哥说我给你也写了,要不老男人吃起醋来不要命!”


    “哈哈哈哈,好,小哥给我的还是两封呢。”


    “嘘。”


    叔仰阔走进厨房的瞬间,就笑了下,又不是不让他们吃,非要偷偷摸摸。


    弯起眼睛笑了笑,时载往叔仰阔嘴里也喂了口豆腐,就是喜欢偷吃,有种大人在忙,小孩子在闹的感觉,喜欢,高兴!还好男人没听见什么,他给仰云的不是情书,故意逗粉团子这么说的而已,刚才给了“一封”,还有六一闹完之后,时载送仰云去陶艺馆的时候还给过一次。


    当然不是给叔仰阔这种,就是掏心窝子的让仰云安安心心当自己弟弟的话。


    ——“……假如可以,我恨不得云宝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崽崽,从小到大地重新养一遍爱一遍,可惜没有假如,但今天这样早已足够,我们的遗憾能用更多的爱去添补,不要怕人生路上有风雨,也不要怕生活里有摩擦,有风雨有摩擦,才能迸发更加闪耀的心意。云宝,我所庆幸的命运里,从来不止是大哥,一直都有你,但不同的感情有着不同的滋味,你于我而言亦是专属。”


    再有两天立秋,空气里已有些许初秋气息,楸树的热烈尚未落尽,栾树枝头已有一簇一簇的灿黄,花朵绽放不休,在朝朝暮暮里扬起灿烂的笑脸,记录着这个无比浓郁美好的夏天。


    吃过饭,时载开车,这次是真司机,带哥和弟弟去过一个超级独特的生日。


    一小时后,仰云跟大哥看着入戏极深的小哥……也不知道谁过生日呢。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