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饭桌上, 江兰因提起了之前发晴期的事,再次对陆虞表示歉意, 言语间又开始装深情,讲什么情难自抑。


    陆虞不愿多谈,这种事谈多了免不了麻烦,而她并不想与江兰因再有纠缠。那件事过了就是翻篇了,对她来说不论发生过什么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刚见面时那一时半刻的恍惚过后,她也不再多看江兰因,只维持着礼貌的社交性视线接触。


    江兰因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 只慢条斯理地优雅切牛排, 小口小口缓慢咀嚼吞咽,间或与陆虞微笑聊天,把礼数周到的贵公子架势端得很足, 简直梦回当初两人刚暧昧的时候。


    ……就好像她不曾见过他穿着寥寥数片薄纱跪在她面前的模样。


    不过陆虞也无心置喙他的社交面具, 毕竟她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多打探些ORU的消息。


    “对,最近也是在忙协会那边的事, ”江兰因轻抿了一口白葡萄酒,闲谈道,“毕竟年底了,协会那边的事情也很多。我前些天在燕京就是在帮协会做事。”


    陆虞多问了句什么事, 大约见陆虞有兴趣, 他便展开仔细说道:“你也知道协会也会为家庭情况特殊的omega提供法律援助,这次我帮忙回访了一些曾经联系过协会申请过法律援助的omega,主要是看一下他们的近况如何、是否还需要进一步的帮助, 不过目前看来大多数受访者的生活都已经重回正轨,说明我们的工作还算有点成果。”


    他语气温和, 神色带着点合情合理的满足。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不过也有些omega的情况未见好转,我们还会继续跟进。比如有位omega婚后多次遭受家暴,当初原本试图走法律途径维权,后来档案显示她接受了民事调解。可如今看来她的情况似乎更糟了……”他叹了口气,低头用餐巾轻轻抿唇,很是同情的模样,“我是在医院见到她的。”


    江兰因的表情和语气都温和悲悯,毫无破绽,好一个心怀大爱圣光普照的形象。可不知为何,陆虞无端感觉他此刻似乎有几分愉悦,令她脊背有些发冷。


    她对江兰因不可谓不了解,深知他内心并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什么同情心,甚至必要时刻他能够毫不手软地利用那些值得同情的人。


    可他爱演也就罢了,这种莫名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种异样感一闪而过,接下来的对话中,陆虞倒并未觉察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两人顺畅地聊到一些ORU的事,最后江兰因还邀请陆虞一起出席ORU几月后的一场慈善酒会。


    陆虞顺势答应,而后江兰因抬眼凝视着她,盈盈眸光中含着期待,问道:“那阿虞一会有安排吗?”


    陆虞点头。江兰因一怔,然后又弯起眼睛笑道:“好吧,看来我今天的幸运值已经用掉了,没有那份荣幸邀请你一起去看音乐会了。”


    陆虞低头看去,就见江兰因拿出了两张熟悉的门票。


    ……不是。说好的千金难求呢?你们这搞批发呢?


    陆虞简直震撼了。江兰因盯着她的表情,眯起眼睛笑道:“让我猜猜看,不会这么巧吧,阿虞也要去这里?”


    陆虞再次点头。


    谢真送都送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示好,但她并不想糟蹋人家送的东西,既然接了那就去听。至于这东西的价格,虽然是强买强卖,但这人情她也记下了,改天一并想办法还回去就好。


    正巧此刻手机震动,陆虞看了一眼,居然是谢真发来的消息:[到了么?]


    江兰因带着笑意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既然这么巧,不如顺路一起去吧。”-


    音乐会所在的歌剧院在眉安市老城区,停车场到歌剧院还有好几层楼梯的距离。陆虞从江兰因的车上下来后,两人便并肩顺着楼梯向上走。江兰因聊起前两天与一位两人的共同朋友见面发生的糗事,逗得陆虞笑出了声。


    没走几步,陆虞便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抬头一看,便正好和楼上那位脸色冷若冰霜的老熟人对上了视线。


    谢真正在平台上,微微靠着栏杆站在那,脊背挺直,眼眸微垂,不错眼地看着他们两人,脸色黑如锅底。


    陆虞隐约感觉到一分不妙。


    她就在这种令人如芒在背的目光中上了楼梯,走向谢真。


    这么一照面,陆虞才发现谢真今天打扮得很不一样,不是平时性冷淡一样干练锋锐的职场通勤装扮,反而穿了个米色开衫,有种温润柔和的居家气氛,又把长发扎成了半丸子头,额角松松垂下几缕碎发,把那张漂亮立体到几乎有攻击性的脸都衬出几分人夫气质。尤其他手里还惊人的提了两杯奶茶,整个人更接地气了。


    陆虞愣了一下,发觉今天的谢真比平时顺眼很多。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打扮得这么好看。


    纵使顶着这么一副温柔造型,可此刻谢真那双浅色眸子里射过来的目光简直能冻死人。


    陆虞走到他面前,空气一片寂静,莫名令人有点尴尬。


    总觉得这场面哪里有点怪。


    江兰因在陆虞身后低低笑了一声,开口打破沉默:“谢总,好巧。你也来听音乐会?我们也是。”


    废话永远是社交的不二利器,可惜谢真明显和正常人的社交模式八字不合。


    谢真也笑了一下,不过是冷笑:“不巧吧,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在等人。”他话是对着江兰因说的,目光却冷冷落在陆虞身上。


    陆虞默了一下。谢真这还真的是在等她啊!所以今天这其实算是谢真约她出来玩的意思?他果然是真的没朋友吗?


    江兰因被呛了一句却完全不见生气的样子,笑眯眯回道:“这样吗?看谢总这态度,不像要等朋友,倒像是在等仇人。陆总都被吓到了,是不是?”


    谢真的脸色更恐怖了。陆虞见势不妙,抓住他道:“快开场了,先进去吧。”


    既然这算是两人约出来玩,她多少得负起责任来,总不能任由这尴尬场面继续发展下去。


    两人的票是连号的,自然坐到一处。江兰因独自去了另一排。


    直到此刻,两人找到位置坐下了,谢真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他仍是没和陆虞搭话,只是伸手把手里的一杯奶茶递给她。


    陆虞更震撼了。谢真买奶茶就够让人震惊了,毕竟他平时从来不和大家一起点,是个只用他办公室里的高档咖啡机喝黑咖的怪胎。更离谱的是,他居然还给她买了一杯。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陆虞感觉此刻就算谢真说自己是被人魂穿了她也不会意外的。


    她道谢接过,意外发现是她最近很爱喝的荔枝口味,还加了奶盖。而且这家店平时排队特别久,她虽然爱喝却很少有耐心去等。


    天底下真的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陆虞喝了两口,终于压不住心底的疑惑了。


    她转头看向谢真,却发现谢真正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陆虞一回头,他便收回了视线。


    陆虞心头疑惑更盛,干脆地开口问道:“谢谢,我很喜欢。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


    谢真的双唇张开,似乎想说什么。


    剧院里的灯光一瞬间熄灭,数盏聚光灯打向舞台,在谢真浅灰色的眼眸中凝起一束亮色。他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双唇复又闭合。


    片刻后,他淡淡道:“巧合罢了。”


    陆虞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果然是巧合嘛。


    不是巧合还能是什么,难道是谢真其实每天都在默不作声地偷偷关注她,连她的口味都用心记得一清二楚?


    光这么天马行空地想一想,陆虞就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可能,图什么呢,难不成谢真想挖她腰子?


    一片昏暗中,音乐会开始了。钢琴家正在上场,陆虞却发觉谢真的目光再次投向她。


    “你和江兰因,为什么会一起过来?”


    第22章


    谢真的语气很认真, 明显并不是随便问问。


    陆虞一时不大明白他为什么会关心这个。难道是在担心她又被江兰因坑?


    她如实回道:“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聊了些工作上的事。饭后顺路一起过来了。”


    谢真皱了下眉, 转开眼,没再说什么。可陆虞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更糟糕了。


    她想了想,补充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会与他有什么多余的牵扯,你可以放心。”


    谢真似乎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陆虞会说这种话。但听完之后,他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 在黯淡光线中, 陆虞甚至隐约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又被他压回去。


    他没再开口,只低低“嗯”了一声。


    陆虞更加一头雾水了。他这又是在高兴什么?


    抛开喜怒无常的同伴不提, 这场音乐会本身还是很不错的。陆虞并不懂得音乐鉴赏, 说不出这位钢琴大师究竟有多厉害多与众不同, 但演奏过程中那份纯熟的技术和充沛的感情她还是能听出来的,称得上是一场听觉盛宴。


    不过谢真似乎比陆虞更受打动。中场休息时, 陆虞回过头,在谢真脸上隐约看到了泪痕。


    谢真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漠一如平常,只是黯淡光线中, 他苍白的脸颊上隐隐有道泪痕正微微反光, 将他精致立体的五官衬出琉璃般的易碎感。


    冷漠与脆弱交织之下,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矛盾气质,像一触即碎的冰层下涌动着疯狂的火焰。


    察觉到陆虞的目光, 谢真仍是面无表情,却偏开头。


    陆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他的行为有些冒犯, 只是她刚才震惊之下一时没顾得上——谢真这是哭了?他居然会哭的?


    但此刻回神之后,她便反应过来,谢真这么骄傲的人,绝不可能愿意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之处,何况还是一直互相争抢比较的对头。


    她现在就好像刚摸了老虎屁股,略微有点尴尬,还有点进退两难。贸然安慰他肯定会让他觉得更难堪,假装没看见又太刻意。


    陆虞收回视线面朝前方,打破尴尬出声问道:“你很喜欢古典乐?”


    “嗯,以前学过钢琴。”谢真语气平淡,宛若无事。


    于是陆虞便继续问了下去:“这是首什么曲子?你很喜欢么?”


    “舒伯特的D.960,《降B大调第二十一钢琴奏鸣曲》。他生前最后的作品,也是他最负盛名的一首钢琴奏鸣曲。”谢真一字一句介绍完,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刚才他演绎这首曲子的方式,我很喜欢。我也……很喜欢舒伯特。”


    这人居然乖乖回答了,也没有夹枪带棒,似乎并不抗拒陆虞靠近他了解他。


    陆虞确实对古典音乐完全不了解,对舒伯特这位浪漫主义风格音乐大师倒是有所耳闻,也仅限于知道他是古典主义的最后一座高峰,创作风格浪漫纤细、感情丰富、崇尚自然,是个公认比较富有阴柔气质的创作者。


    谢真会很喜欢他倒是有些出乎陆虞意料,毕竟在她看来,大约是贝多芬这样的风格才和谢真的调性更加符合,桀骜不驯,慷慨激昂,近乎偏执地抗争和追求,倔强到百死不悔,欲与天公试比高。


    不过说到底,她既不了解舒伯特和贝多芬,也不了解谢真。


    这让她开始有些好奇。


    “他的演奏方式有什么特别的吗?我不太懂古典音乐。”她如实道。


    谢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半晌,他起了个头:“他给人一种冷漠感。”


    陆虞的大脑自动浮现:你给人一种疏离感。


    “噗。”她忍不住笑出来。笑完之后,又忙安抚道:“抱歉。你继续。”


    谢真看了看她,并没有炸毛,甚至没什么多余反应,只是继续往下讲。陆虞莫名感觉他不仅不介意,似乎情绪还有点上扬。


    他慢慢解释道:“这并非因为他无法共情到乐曲中的情感所以才呈现出这种麻木与冷静,恰恰相反,这是因为他完全体会到了曲中细腻磅礴的情感,因为太过全情投入反而产生了一种羞涩感。因此他才用一种更加客观和克制的方式展示出了歌曲的全貌。在我看来,这种方式与舒伯特本人更为契合,他并不像大多数作曲家一样习惯开篇定调,相反,他更倾向于将情感体验交给演奏者和听众自己,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尤其是这首曲子,它的情感倾向并不明确,节奏的改变、示部的不同重复次数,都能够使它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有人评价这首曲子像是黑洞,任何情绪投入其中都似有着落,但又不见回声。也因此,这首曲子的演奏速度和结构一直有着很大争议,曾经有演奏者认为这首曲子中的反复过于累赘,因此砍掉许多,但今天的表演就保留了全部,空间感拉得很大,几乎复现了作曲者创作的状态。”


    陆虞听得云里雾里的。而且,这人居然说了这么多?


    通常来说,想要谢真多说几个字,那就只有等到他怼人的时候。何况他自闭又冷淡,谈到任何关于他自己的事都一向三缄其口。做同事至今,陆虞对他的了解度可以说是零,哪怕如今已经在同一个项目里共事了好几个月也还是一样。


    当然,她也从未尝试去了解他。


    今天他这是怎么回事,活了快三十年突然进化出倾诉欲了?果然人只要谈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会滔滔不绝吗。


    她看了一眼谢真平静的神色,坦诚道:“其实我没太听懂。就是说他如实呈现了歌曲本身的面貌?”


    谢真哽了一下。陆虞几乎以为他要开怼了,但最终他只是隐忍地闭了闭眼,点头缓缓道:“可以这么说。”


    陆虞看他这样子,莫名有点想笑。不过她与谢真难得能有这么心平气和的长时间交流,公平起见,她也尝试着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受:“听起来很有意思。我听不出他的冷静和客观,对我来说这曲子的感情还是很充沛的,有种压抑的爆发感,像是杜鹃啼血,但是哀而不伤吧,听到最后我反而觉得超脱了。你说是他最后的作品我大概就能理解了,我记得他是很年轻的时候身患绝症去世了吧,已经走在生命的尽头,身在高峰却也是悬崖,难怪会有这种心境。”


    谢真静静看着她,听得很认真,目光闪动。


    陆虞补充道:“当然,我是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行外人,只是随便解读一下。”


    谢真摇了下头:“音乐鉴赏本身就是很主观的事。这些乐曲也不是写给所谓内行人听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谢真今天这副温和的打扮,陆虞仿佛从他神色中看出一分前所未有的温柔。


    陆虞看得有些出神,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喜欢舒伯特?”


    谢真低垂着眼眸,片刻后,轻声念道:“‘在漫长的岁月中,我吟唱着自己的歌。可当我歌唱爱的时候,爱变成了悲伤;当我歌唱悲伤,它又变成了爱。我被爱与悲生生撕裂。没有人理解别人的喜悦,没有人理解别人的悲伤,我们相信人类可以心灵相通,可实际上,我们只是靠近和经过对方。看到真相的人,该是何等哀伤。’”


    谢真面上泪痕未干,神色却像是陷入了什么渺远的思绪中,有那么一时半刻,陆虞几乎错觉他会就这么消失掉。


    气氛都到这了,她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伸出手轻轻覆在谢真的手背上。她一直知道,在这种时候,实在的温度比言语更有力量。


    谢真立刻僵住,一下子抬起头看向陆虞,神色中几乎带着点惊慌失措。


    陆虞下意识做完这个动作,而后才觉察到,比起两人目前的关系,这动作还是亲密过头了。虽然大家都是alpha,没什么碰不得的,但谢真毕竟是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洁癖……


    不对啊。


    面前的谢真虽然表情僵硬,苍白的脸颊也开始隐约泛红,却并没有抽开手。除了刚碰到时他的手下意识动了一下,此外完全没有表露出半点抗拒的意思。


    怎么,他的洁癖是治好了?


    不过下一秒,陆虞就打消了这点疑惑。


    “我没事,”谢真偏开脸,露出来的耳朵已经红透了,低声道,“你……放手。”


    他的语气说不清是恼怒还是羞耻,几乎是从牙缝里低不可闻地挤出一句:“……还有这么多人在呢。”


    第23章


    怎么感觉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陆虞收回手, 有点疑惑地看着谢真苍白侧脸上的红晕。这么一脸红,他身上便少了刚才那点脆弱飘渺的味道, 多了鲜活人气。


    这是生气了?总不会是害羞了吧?


    谢真仍旧偏着头,没有直视陆虞,轻咳了两声,而后道:“这是舒伯特写的散文,记录了他的梦。”


    他的声音很冷静,但一股熟悉的焚香味儿信息素却也随着声音一起幽幽飘过来,轻柔地绕着陆虞打转, 昭示着主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陆虞察觉到谢真的信息素有点不大一样了。说不出哪里不同, 似乎是比之前甜了点,没那么刺鼻了,总之有点好闻。


    下半场演出结束之后, 江兰因过来与两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时间尚且还早, 陆虞与谢真并肩走出剧院大门, 思索了一下要不要请谢真吃饭。


    按照两人原本的关系,单独吃饭还是过于亲密了些。不过今天的“约会”之后, 感觉约饭倒也没那么突兀了。


    综合今天的所有事,陆虞能明显察觉到,谢真正在笨拙地示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过陆虞对这种事的态度一向是有来有往。


    她确定想法之后, 便停下脚步。谢真紧接着也莫名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陆虞愣了一下,以为谢真有话要说,便没有马上开口。


    谢真却也沉默着, 只是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陆虞:……


    算了。鬼知道谢真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什么。


    陆虞问道:“你接下来有安排吗?介意和我一起去吃饭吗?”


    “好。”谢真很快地点了头,从表情看不大出来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基于上次吃本地江湖菜的经验, 陆虞这次挑了一家本地挺有名的老牌社区火锅店,谢真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和谢真并肩踏入老居民楼底层的热闹火锅店里时,陆虞格外有种不真实感。谢真,她自己,火锅店。谁能想象这三个词能联系到一起?


    不过在谢真紧皱着眉头点菜的时候,陆虞就感觉回到了现实。这人一脸嫌弃地捏着铅笔,在琳琅满目花样繁多的菜式里挑拣半天,最后只勾了鲜切牛肉、豆苗和莴笋,还不出意料地选了清汤锅。


    陆虞:……


    她忍不住问道:“你平时是不是不吃火锅?”


    “吃铜锅涮肉比较多。”


    陆虞反应过来,谢真好像是燕京人来着。她于是问:“那你想换一家店吗?”


    谢真平淡地抬头直视她:“你不是爱吃火锅吗?”


    “啊……对。”确实她前一阵还和程杏史燕如她们一起念叨火锅来着。


    “那就不换。”谢真重新低下头。


    陆虞寻思行吧,然后拿过菜单刷刷刷点了一堆新鲜玩意儿,准备让谢真尝尝试试。她就不信了,难道真的有人能拒绝小酥肉大毛肚贡菜脑花小鸭血?


    结果谢真的口味还真就那么挑剔。他自己点的那点东西倒是都吃完了,至于陆虞邀请他尝试的东西,除了虾滑、贡菜、豆干、藕片、小酥肉和其它几样素菜他多吃了几口,其余的内脏类和海鲜类一口没碰,有葱花香菜折耳根的丸子类他也不碰,连蘸料都只放了麻酱。


    不过陆虞让他试一下的时候,他倒是都没拒绝,甚至尝试了几口辣锅里的食物,不过没嚼几下就被呛得猛喝冰可乐。


    陆虞看着他被辣得眼眶泛红,嘴唇微肿,额角也冒着细汗的样子,也是没再继续为难他。


    她低头继续给自己碗里的蛋炒饭中拌进脑花和煮烂的南瓜,感慨道:“你是真的一点也吃不了辣啊?”


    谢真反问她:“你很爱吃辣?”


    “还好吧,我什么都爱吃,不挑食。”陆虞笑眯眯地把手中的饭拌好,看起来颇为满意,“不过我格外爱吃这个。”


    她坏心眼地举起来给谢真看了一眼。谢真条件反射地略微往后仰了一下,神色僵硬。


    陆虞憋着笑收回来,适可而止地转移话题:“这家店的蛋炒饭很有名。我还挺爱吃蛋炒饭的,可能因为小时候经常吃。”


    谢真捏着可乐罐静静听着,然后默不作声地盛了一小碗蛋炒饭吃。


    他脸上还留着被辣到的红晕,眼睛也还是湿润的。陆虞看他安安静静地垂着头,捏着勺子吃炒饭,身上还是那身柔软的米色针织开衫,套着火锅店的一次性围裙,莫名显得很乖。


    她突然觉得谢真好像有点可爱。


    掩藏在重重冰层之下,是一颗温热跳动着的心。无人得见,连透出来的温度都变成冰冷的,却真切存在着。


    在她的目光下,谢真吃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脸上的红晕似乎也浓艳了些。半晌,他抬起头瞪了陆虞一眼:“你吃饱了?”


    “没啊。”陆虞诧异道。这才哪到哪。


    谢真:……


    吃到最后基本一扫而空,虽然有的人极度挑食,可整顿饭吃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连陆虞都没料到和这人单独吃饭不仅没有消化不良反而乐趣无穷,看他挑拣嫌弃欲言又止也怪好玩,看他生气炸毛也怪好玩,总之体验感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谢真似乎也在想一样的事。开车回去的路上,陆虞倚在副驾驶伴着车载蓝牙里的古典钢琴曲昏昏欲睡,开到半程,谢真突然轻声问她:“你今天开心吗?”


    陆虞半梦半醒间应了一声。


    正是等红灯的间隙,谢真停下车,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她已经快睡着了,盖着皮衣,倚在车窗边。光影打在她脸上,松松绾起的长卷发散下来几缕,垂在她脸颊边。


    谢真收回目光,手指蜷了一下,最终只是抓紧了方向盘。


    他几不可闻地又问了一句:“那,和我在一起会更开心一些吗?”


    那人含糊地咕哝道:“……嗯?”


    谢真垂下视线,又很快抬头,看了一眼红灯的倒数时间。


    下一瞬,他手一动按开安全带,忽地倾身向陆虞靠过去。


    他动作极快地俯下身,闭着眼睛,轻而又轻地在她侧脸上落下一吻,又飞快坐回去。


    心跳轰鸣如雷。


    他甚至不敢转头再看那人一眼,只僵硬地盯着眼前跳秒的红灯。


    旁边不再有任何动静传来。半晌,谢真转头望去,那人侧着脸,已经睡熟了-


    两周后。


    “真的只是脖子扭了,你们不要这么紧张嘛。”陆虞套着颈托坐在床上,对着平板对面的三个人无奈道。


    昨天陆虞在参加眉安市一场射箭比赛的时候肩颈扭伤了,之后就一直戴着颈托在家休养。除了行动有些不方便之外,她倒真没觉得有多难受。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姐,我看还是这样,我飞去眉安市照顾你一阵。”


    陆虞更头大了:“你期末考试不考了?”


    “我可以申请缓考嘛。”陆今立刻道。


    陆长安温声道:“算了,还是我去吧。你这样把考试丢了,你姐更没法安心休养了。”


    陆虞连连摆手:“爸你也不用来,你来了我们家领导怎么办?你俩一天天连体婴一样,谁离得了谁。”


    赵海音说:“我看还是听我的,给虞虞请个护工照顾一阵。”


    “真不至于,”陆虞简直哭笑不得,“我好着呢,基本和平时没区别,也就是需要在家工作而已。”


    陆长安摇了摇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工作起来就不要命,没个人盯着你,我们怎么能放心。”


    “是啊!”陆今控诉道,“你还想瞒着,要不是我聪明机灵,到现在我和爸妈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而且你这个样子,一个人要怎么吃饭呢?”陆长安担忧地看着陆虞。


    陆虞:“我点外卖就行啊……”


    赵海音则道:“你爸说的没错,你身边要是有个人,我们哪还用操这份心。这样,你现在开始把找对象这事正儿八经提上日程,我们这次就都不过去。”


    陆虞张了张嘴,又憋屈地闭上了。


    赵海音笑着问她:“这是成交了?”


    陆虞有气无力地点头。


    随着她年纪逐渐往上走,催婚这事也成了她们家里越来越被频繁提到的话题。家里那三位一致认为她现在这么工作狂,又不懂得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归根结底还是缺少一个并肩同行的贤内助。


    陆虞对此倒也并不抗拒,但……


    “主要是我现在没时间去接触新人,我只能尽力找找试试,至于结果就顺其自然了。”


    陆今开朗地露齿一笑:“和容舟相处得怎么样啊姐?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他,我的朋友圈里还有七八九十个你喜欢的那种温柔人妻款小白花omega和beta,等我把照片发你,挨个介绍给你认识啊!”


    陆虞:……


    饶了我吧!


    视频挂断之后,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结果刚一放下手机,它就又震动了两下。


    好家伙,陆今,你学习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效率呢?


    陆虞完全不想理,然后下一秒铃声就响了起来,对面直接打来电话了。


    陆虞忍无可忍地拿起来,就要骂出口的前一刻,发现电话那头不是陆今,居然是谢真。


    自从之前那几件事之后,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没那么僵了。就连在公司都不再天天吵架了,哪怕意见不合的时候都不像以前那么火药味十足。


    甚至有好几次,谢真明显马上就要怼人了,结果看一眼陆虞,硬是生生憋了回去。


    更夸张的是,有一次陆虞一时上头,怼谢真怼得狠了点,谢真却是红着眼眶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搞得陆虞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连程杏都没忍住私下问过陆虞:老大你是救过他的命吗?


    陆虞自己也不能理解。放在半年前,她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位死对头关系缓和。


    此刻,电话一接通,那边传来谢真平静的呼吸。


    “在房间里么?”


    陆虞应道:“在,有什么事?”


    谢真沉默了一下,缓慢道:“可以开门么?我在门口。”


    第24章


    陆虞拉开门, 谢真就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保温饭盒, 眼眸低垂,见陆虞开门才抬眼看了她一眼。


    不知是因为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颈托,还是她身上随意的睡衣,还是她凌乱的头发,总之谢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


    与她相反,明明是在酒店里, 谢真居然穿得非常精致, 质地优良的高领毛衣外面是整齐服帖到看不见一丝褶皱的衬衫,冷峻禁欲的通勤气质扑面而来。


    好自律的都市丽男,随时随地武装到头发丝。陆虞在心底啧啧感叹。


    谢真蹙眉问她:“你的脖子, 还好吗?”


    “扭伤而已, 都已经不疼了, ”陆虞说着让出位置,“有什么事吗?要不要先进来?”


    这么站在走廊上聊天也不是个事。


    谢真顿了一下, 视线瞥向一边,矜持地点了下头。


    陆虞疑惑地看了他两眼,总觉得他的脸上似乎多了两分红晕。


    这酒店房间是个套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厨房客厅阳台一个不落。陆虞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 东西满屋子乱扔,不过只有卧室是重灾区,其它不常用的区域倒是都还好。


    陆虞带着谢真坐在客厅沙发上, 自己则她飞快把沙发上和地上乱丢的衣服归拢了一下,然后把乱七八糟的书和杂志往旁边挪了挪, 随手将茶几上的易拉罐扫进垃圾桶。


    整个过程里,谢真都脊背笔直地端坐着,目不斜视地垂眸看着茶几,仿佛能从木纹里看出朵花。


    陆虞看他这莫名拘谨的肢体动作,意识到他好像有些紧张。难道是因为在别人家所以不太适应?


    等陆虞停下动作,谢真便顺势把饭盒放在茶几上。


    “这……不会是给我的吧?”陆虞惊讶道。


    谢真抿了下唇:“不要就算了。”


    居然是真的?陆虞犹疑了一下,打开饭盒,只见保温层里装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小密封饭盒,她挨个旋开,分别是蛋炒饭、红烧狮子头、冬瓜排骨汤。


    蛋炒饭香气四溢,红烧狮子头酱色红亮,一看就是浓油赤酱的金茂做法,冬瓜排骨汤则汤色清淡,看上去就清爽解腻。饭盒的密封效果很好,打开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好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


    陆虞眼前一亮,接着便是疑惑:“谢谢,不过为什么要给我送饭?”


    谢真抬眼瞪了她一眼,像是噎住了。半晌,他吐出四个字:“你受伤了。”


    “啊,谢谢。可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陆虞更疑惑了。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毕竟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干这行本身也没有固定坐班的规定,她一两天没出现在公司也很正常。


    谢真顿了一下,垂下目光不再与她对视。他似乎并不愿提,但最终还是简略道:“我去看了你的比赛。”


    陆虞震惊了。在她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谢真纵使低垂着视线,还是偏开头,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微微开口,终于忍不住要说什么,陆虞却先他一步,惊讶道:“原来你也玩射箭吗?我还以为这个爱好比较小众。你是哪个俱乐部的?”


    谢真:……


    半晌,他木着脸答道:“没兴趣。只是巧合罢了。”


    陆虞有点遗憾:“好吧,那还真的挺巧。谢谢你关心,我脖子没事,就是按医嘱还得戴两天颈托。”


    谢真抬起眼,默然凝视着她的颈托。陆虞则看着眼前谢真带来的饭,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你吃过了吗,不如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谢真摇了下头,仍在看着她的颈托,迟疑道,“你方便么?不方便的话……”


    他顿了一下,似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最终淡声道:“我喂你。”


    陆虞猛地抬起头,整个人都狠狠被震撼了。


    这不对吧。这是不是有点太怪了啊!


    谢真垂眼盯着地面,表情看似平淡,仔细看其实也十分僵硬,显然能说出这句话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陆虞也跟着结巴了:“这,这就不用了吧?我这,我只是脖子不能动,手还是能动的。”


    “好。”谢真迅速接道,然后便垂眸沉默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陆虞还处在那种险些被同事喂饭的尴尬中,随便从地上捡了个话题道:“呃,你是从哪家餐厅点的菜?看起来好好吃,下次我也去买。”


    “是我做的。”谢真语气冷淡,不像在说他给陆虞做了饭,更像埋了炸弹。


    “嗯?”陆虞低头看了一眼这卖相完美的菜,又抬头看了一眼谢真。不是,谢真会做饭?还能做成这样?


    她完全无法想象商场上分厘必争杀伐决断的活阎王系着围裙在家做饭的样子。她从来没把这一类居家相关的事和谢真这个形象联系在一起过。


    ……所以会穿围裙吗?真的会穿吗?


    这么一打岔,她的好奇心还真的盖过了尴尬。于是她拿起勺子,先尝了一口汤。排骨炖出的汤头十分鲜美,有着冬瓜恰到好处的清香,吃得她眼前一亮。


    “好吃!”她又试了一下另外两道菜,味道都十分惊艳。


    谢真默不作声地抬眼,静静看着对面的人。


    那人的喜欢不似作伪,眼睛亮晶晶地品尝着,双颊微鼓,咀嚼得很香。这是她吃到爱吃的东西时的模样。


    他心里不受控制地涌起极大的满足感,胸腔鼓胀,被某种柔软轻飘的东西塞满了,像从未如此充实过。


    长时间的仔细观察,一笔一划认真记录下的喜好,无数次查询和尝试,最终模仿出她爱吃的味道。他做这些时并未有过任何想法,也不曾贪图过任何回报。可此时此刻,一切过往都似乎有了着落。


    陆虞吃着饭,谢真安安静静坐在对面,不说话,也不离开。气氛倒是意外的宁静,但过了一会之后,陆虞意识到刚刚那阵子尴尬搞得她甚至没好好招待谢真。


    她站起来往厨房走:“喝点什么?啤酒,茶还是咖啡?”


    谢真并未直接看她,目光却追随着她的身影移到了厨房。他蹙了下眉:“你平时就喝这些?”


    陆虞扶着冰箱门,回身看他:“嗯?”


    谢真沉默着收回目光。陆虞一头雾水道:“都不喜欢?那要不,呃,牛奶?”


    谢真:……


    他好像咽回去了什么话,最终吐出三个字:“水,谢谢。”


    陆虞拿了一瓶水和一瓶茶走回来。恰在此时,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一下接一下,两人同时抬眼看向屏幕上不停跳出的消息。


    小兔崽子:[图片] [图片] [图片]


    小兔崽子:[好可怜,我们一家子在吃大餐,有的病号只能吃外卖] [摇头.gif]


    小兔崽子:[赶紧结婚生孩子,别忘了你已经答应了~]


    陆虞无语凝噎,一抬头却看见谢真盯着那条信息,整个人都僵住了,薄薄的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


    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陆虞,她拿起手机拍了桌上的菜,随口问道:“不介意我跟我弟炫耀一下吧?”


    谢真倏地抬眼看她,受惊似的:“什么?”


    陆虞利索地发了消息,大大方方伸手把手机屏展示给谢真看——


    鲈鱼:[图片]


    鲈鱼:谁说我只能吃外卖?


    她随手拍的这张图片里,不仅有那三道菜,还拍到了谢真修长的腿,以及交叠着搭在腿上的双手。


    谢真一下子站起来,脸已经彻底红透了,语无伦次道:“你,怎么,你已经……”


    他的双眼都羞到蒙上了一层水色,陆虞看他这样,又看到照片,一下子明白过来,难道他是怕自己家人误会?


    “啊,抱歉,”陆虞恍然大悟道,“你很介意吗?”误会而已,介意的话她和他们解释一下就好了。


    “我,不是,你……”谢真移开视线,最终低声道,“没有。”


    陆虞爽朗一笑:“哈哈哈,不介意就好。不过真看不出来你这么贤惠居家,以后和你结婚的人真是有福了。”


    谢真已经红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下一刻,陆虞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却是个视频电话,备注为“莫桐”。


    “喂?鲈鱼?”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带笑的女声,莫桐扎着马尾戴着棒球帽,说话很利索,“你弟拜托我给病号送饭,我到你酒店门口了,你住几号房?”


    陆虞愣了一下,屏幕上是陆今刚发来的消息:[什么情况,桐姐找别人给你送饭了?]


    陆虞和屏幕那头的莫桐大眼瞪小眼,然后抬头看了谢真一眼。


    莫桐察觉到什么:“怎么?不方便吗?”


    谢真终于从那种不自然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了,此时也看向她,似乎是想要起身离开。


    “倒是没有不方便,”陆虞并不想因为朋友过来就赶谢真走,毕竟人家特意来送温暖,于是她问谢真,“我有朋友来了,你介意一块坐会吗?”


    电话那头的莫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谢真怔了怔,接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刚消下去的红晕再次缓缓爬上脸颊。


    他没说什么,只矜持地轻点了下头-


    三个人算是坐在一起吃了顿午饭,没过多久谢真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饭盒。


    陆虞当时下意识也伸手去拿饭盒,说要洗了再还他,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谢真的手。谢真触电似的一下子拿开手,红着耳朵抬眼瞪了她一眼,然后拿着饭盒就走了。


    他走后,莫桐抱臂往沙发背上一靠,颇为遗憾道:“什么嘛,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结果是个alpha。”


    “我还以为你是来关心我的,没想到你只顾着关心别人?”陆虞挑眉。


    “关心感情状态怎么不算关心。你们两个真的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他怎么对你这么好,难不成想挖你腰子?”


    说到这个,陆虞也困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就是我提到过的,公司里那个一直和我争来争去的老对头。”


    莫桐:……?


    莫桐:“想不到你们是这种对头。”


    “我也奇怪,这阵子他好像突然转性了。现在我们的关系大概可以算是朋友吧。”


    莫桐听她简单聊了聊最近发生的各种事,逐渐失去表情,最终评价道:“被你们a同吓死。”


    陆虞:“你滚。”


    “我也想不到其它可能了,”莫桐咂嘴道,“他果然是想挖你腰子吧。”


    “算了,”陆虞放弃了,“你什么时候回金茂?”


    莫桐和陆虞来自同一个射箭俱乐部,这次来眉安主要是为了参加比赛,顺便也游玩一下,和陆虞见个面。


    “过两天吧,我刚结了那个大单子,最近都准备休息了,年后再开工。”


    陆虞听得感叹:“真羡慕你们手艺人,自由职业真爽。”


    莫桐笑笑:“你们不也是自由安排工作?都市白领空中飞人,羡煞多少人。”


    “只有安排在哪里加班的自由。”陆虞幽幽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莫桐噗嗤一声笑了。


    聊了一会她也准备离开,说是和新认识的小o约了酒吧见面。临走前问陆虞:“怎么样,接下来这几天需不需要我继续送爱心餐?”


    陆虞摆摆手:“不用听陆今瞎紧张,我点外卖就成。走之前一起吃个饭,别一天天的重色轻友。”


    莫桐听乐了:“不用我送饭,是不是因为有人给送饭?也不知道是谁重色轻友。被你们a同吓死。”


    陆虞:“快滚!”


    莫桐转身开门,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转头道:“等等,我怎么好像见过那个谢真……在你们公司的健身房里见过。”


    “啊,对,”陆虞想起莫桐之前跟着她蹭过领越大厦的健身房,久远的回忆涌上心头,令人无语凝噎,“那个b当时连健身房的器械都要和我抢。”


    莫桐却没有笑,神色有点异样。她突然转身与陆虞对视,正色问她:“……你这位同事,确实是个alpha对吧?”


    “嗯?”陆虞问她,“你也闻到他的信息素了吧?还是说你觉得他是omega?”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没忍住笑了。


    如今在大众都适应了abo第二性别的情况下,在公共场合掩盖自己的信息素成了一种默认的社交礼节。不同的人会选择不同的方式,无论是除味香水、抑制药物、颈环还是信息素抑制贴片,总之正常的社交距离下,大家基本很难闻到彼此的信息素气味,哪怕闻到了也多半是不含信息素的味道,就像体味或者香水一样。完全不掩盖信息素地跑到大街上,给人的观感无异于裸奔。


    因此通常情况下,大家判断abo会先根据外形。omega稀少且一般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晃,长得一般也格外纤细漂亮;alpha一般都高大强势,且在现有的社会体系下比较容易爬到高处,所以衣冠楚楚的比较多;beta就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另外就是或许因为ao两种性别血缘有异,多年来有一部分ao又趋向于纯和,有些ao会有不太一样的瞳色和发色,不过多见于特殊的大家族。


    这个判断方法虽然不会被摆到明面上,也不算太准确,但大家心照不宣都会这么判断一下。此外就是靠近时根据少量外溢的信息素判断了。


    莫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回见,走之前我再约你。”她没再多说什么,开门离开了-


    另一边,谢真关掉视频会议的链接,盯着眼前的网页陷入沉默。


    屏幕上是某个生物制品公司的商品页,前排“重复购买”一栏里赫然是某种强效omega抑制剂。


    光标落在购买键上,却迟迟没有点下去。


    今天不经意看到的短信再次在脑海中闪过——“赶紧结婚生孩子”。


    那人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么快就已经将他介绍给了家人,还试图带他融入自己的社交圈。他知道这都是认定了一个人才会做的事。


    想到今天,谢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脸颊再次泛起热意。


    她究竟是怎么和家里人说他的?怎么……怎么都催到这一步了。


    而且她甚至还想……想在朋友面前亲近他。


    第25章


    不过短暂的甜蜜和羞恼过后, 想到结婚生子这四个字,谢真的舌根逐渐泛起一点苦涩。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未来。


    可她已经迈出了这么多步, 他是不是也该向前走一走?


    医生当时给他检查完腺体之后说的话也近在耳边:“很抱歉,腺体依然没有完全转化成功,而且已经对普通抑制剂产生抗性了。但是谢先生,我必须提醒您,如果您继续长期使用强效抑制剂,最后只会加剧您腺体的恶化情况,您有极大概率会失去生育能力, 也很有可能会出现一些内分泌紊乱的症状。目前来看, 我比较建议您终止抑制剂的使用。”


    谢真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灰眸映着屏幕的微光,久久沉默着-


    莫桐的话一语成谶,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谢真都在继续给陆虞送饭。


    从最初的震撼到逐渐熟练, 吃着吃着陆虞都快忘了两人本来是什么关系了。


    还是程杏知道情况后来探望她, 还特地带了一堆水果补品。聊到最后,程杏说着公司的情况, 虽说每日都会和陆虞汇报项目进度,不过当面聊起来,她还是说了更多的细节,添加了足量八卦, 风味更佳。提到谢真, 程杏的神色有点疑惑:“老大,最近有不少活,原本大家都该问你, 结果被谢总拦下来自己处理了。连对辅导底稿的活谢总都开始自己干了,我们现在已经开始加班补资料了。我还奇怪呢, 田祯说是给你减负,让你好好养伤,老大,真的假的?”


    陆虞默了一下:“我也想问,真的假的?”


    两人对视,彼此都是一脸茫然。


    主要是做项目这种事无非就是做好了大家一起分钱,也没什么抢夺话语权一说。除非谢纯是闲的没事干,不然真就只有因为他善心大发才会这么大包大揽。


    尤其检查整理底稿这种极其繁琐又吃经验的活,照理说肯定得带队的陆虞带头看,毕竟奖金也是她带着一组拿大头。谢真这算什么情况?


    程杏幽幽道:“老大你说实话,你不会真的救了他的命吧?”


    琢磨了一会,琢磨不明白,陆虞叹气:“算了,只能有机会还他人情了。”


    我想不通.jpg


    而且这人情债已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


    “说到这个,”程杏想到什么,“老大,谢总好像快过生日了。”


    陆虞眼前一亮:“你是说……”


    “给他庆生!”


    “送他礼物!”


    两人同时开口。


    程杏震撼地看着陆虞:“老大你,你要给谢总庆生?你们的关系已经到这份上了吗?那个……”


    她小小声地嘀咕:“你确定是庆生不是添堵吧?”


    陆虞听着她震惊的语气,心里也逐渐不确定起来。


    他们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谢真这样关心她的伤还给她送饭,总不会是出于对路人的人道主义救助精神吧。


    不过以谢真的个性,他乐不乐意和别人一起热热闹闹庆生还真得另说。


    陆虞这么一想,拍了拍程杏:“回头帮我打听一下他生日具体哪天,等我到时候看看。”


    反正还有时间,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下好了。关心都是有来有往的,谢真这些天对她也算很尽心了,不论目的如何,她对他上点心都是应该的-


    陆虞摘了颈托回归项目组的时候,正好到了辅导验收期。虽说基本是走个过场,但该做的事一点少不了,她一回来就加入了加班大军,每天在康晟熬到凌晨才回酒店。大家一起昏天黑地地查底稿,开会,补材料,培训董监高,再开会再补材料。


    陆虞带队的风格一贯是稳扎稳打,能踏实解决好的问题就不会钻监管的空子,很少投机取巧,算是业内比较少见的清流。这做法会让项目组工作量多出不少,因此她也曾经被合作的老油条私底下骂过不懂变通,也经历过手把手辛苦带出来的下属跳槽去跟别人的事。不过相应的好处就是,不管是辅导验收、内核还是最后真正申报,她亲手带出来的项目都没出过核心问题,收到的反馈基本都是一些细节问题,补补材料就能解决,很少再遇到需要从根上大改的痼疾。


    这次也一样,反馈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流程和细节很繁琐,需要大量枯燥重复的工作。


    这夜,又一次加班过后,陆虞抬起头,偌大的办公室已经人去屋空,只剩小办公室开着道门缝,透出里面的光。


    又只剩她和谢真了。


    陆虞把最后的工作收尾了一下,合上手头密密麻麻的财务指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走过去,两指敲了敲谢真的门,招呼道:“忙完了吗?一起走?”


    谢真在里面“嗯”了一声,没多久就出来,两人并肩往外走。


    陆虞有一搭没一搭地提起哪份材料催的急,哪条反馈还没落实,谢真在一边听着,虽然多时沉默,却也总能回上几句。


    其它办公室已经全部熄灯,长长的走廊上只有随着他们脚步声亮起又熄灭的冷光。


    走进电梯时,陆虞偏了下头,隐约觉得谢真似乎靠她更近了些。


    电梯合上,镜面上倒映出两人颀长身影,一般无二的长款大衣,如出一辙的冷峻气场。谢真垂下眼,长长的眼睫阻隔了陆虞探究的视线。


    谁知电梯下行到一半,轿厢突然微微一震,停住不动了。与此同时,电梯内部的光也一瞬间熄灭了。


    陆虞飞快判断了一下,运行声全部消失,电梯也没有任何损坏失控的迹象,大概率是停电了。与此同时,她伸手按了应急电话,摇人来捞他们。电话响了两遍后被接通,她很快报了所在位置。


    这种情况倒是不用慌张,停电了的轿厢一般还是很安全的,而且他们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二层,即使出问题也有余地自救。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救援罢了。


    陆虞知道谢真肯定也清楚这些常识,而且他素来沉稳,也不是个会害怕慌乱的人。不过出于习惯,她还是出声安慰了一句:“别担心,应该只是停电了。”


    空气里一片寂静。谢真许久没有回答。


    陆虞察觉到几分异样。她在黑暗中回头,看不到谢真的模样,却渐渐听到了谢真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谢真?”她蹙起眉,向他的方向走去,“你还好吗?”


    “别过来!”那人的声音尖锐嘶哑,含着几分惊惧。


    可轿厢实在太小,在他出声的瞬间,陆虞已经不小心撞到他了。


    他蜷缩在角落,似乎在发抖。


    听见他这样说,陆虞怔了一下,依言后退。


    下一瞬,有只手却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明明说着不要她靠近,却又拉着她不让走。


    陆虞陪着他蹲下来,轻轻握住了他拉着她衣角的手。一个不算熟悉的词涌现在她脑海中:幽闭恐惧症。


    谢真的手很凉,本就纤长瘦削、骨节清晰,此刻握在手里像是某种玉雕,泛着湿意,还在微微打着颤。


    被她握住手的瞬间,他明显僵了一下,似乎下意识想抽手,最终却一动不动,就这样乖顺地任由她握着。


    陆虞一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一边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光芒亮起的瞬间,谢真一下子伸手挡住脸,向后避了一下,像某种应激的小动物。


    可陆虞还是一眼看到,他脸上此刻满是泪痕,神色脆弱不堪,一向精致苍白显得十分冷漠的面容,此刻狼狈得像淋着暴雨,可怜地发着抖。


    “别看我。”他缓慢地说,似乎在竭力压制着语调的颤抖。


    陆虞移开手电筒,别开目光,只牢牢握着他的手。


    她从未见过谢真这种模样。即使私下里她已经见过谢真的其它面,可他们绝大多数时候在工作场所的相处仍旧使得陆虞对谢真的印象一如从前,果决冷静毫厘必争的事儿精活阎王。


    她从未想过,这样强大的谢真,也会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


    她并不太了解幽闭恐惧症,于是问他道:“我要怎样做,会让你好过一点?”


    谢真似乎并未料到她会这样问,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而后,他轻声道:“抱我。”


    他声音太轻,还在发着抖,陆虞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真抿了下唇,双唇紧闭,不再开口。


    难道她没听错?真是那两个字吗?


    为什么?难道说这就是缓解幽闭恐惧的一般操作?


    陆虞试探着靠近一点,谢真没有动。她伸手抱住谢真,他也没有躲。


    不会吧,还真是这个意思?


    怀中的身体冰冷颤抖,心跳剧烈而混乱。有一瞬间,陆虞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养过两天的麻雀。那只在暴雨天撞进阳台的小东西,曾经就是这样湿漉漉地在她掌心发着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的心跳,是一种不安的节律。


    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被另一个生物全心全意依赖的感觉。


    她不由有些心软。怀中的人此刻被剥离了种种标签,不再是坚不可摧的领导者,不再是心黑手狠的券商承揽,也不再是与她相看两厌的竞争对手。


    就只是脆弱而无助,受了伤在她怀里颤抖的雀鸟。


    陆虞不自觉地揽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安抚他。


    谢真的颤抖似乎平息了些。半晌,他轻轻侧过头,依偎进陆虞怀中。


    第26章


    谢真就这样安静地伏在陆虞怀中, 渐渐停止了颤抖。他柔软卷曲的头发散开了些,扫在陆虞脖颈上, 微微的痒。


    怀里这人毕竟是个比陆虞还高的成年男性alpha,因着常年健身所以也并不瘦弱,周身都有匀称精悍的削薄肌肉。这样抱着他,陆虞完全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修长柔韧,像休憩的猎豹,并不缺乏爆发力。可大约是他满面泪痕的脆弱模样太过震人心魄,陆虞完全没生出被另一位猎食者威胁到的警惕感。


    呼吸之间, 他身上那股清苦的焚香味也缓缓飘到陆虞鼻端。或许是贴得太近了, 又或许是谢真情绪波动太大导致信息素外溢,总之陆虞捕捉到了几缕溢散的信息素。


    ——似乎也并不如其它alpha信息素一般令她觉得排斥和烦躁,反之, 她似乎有些上瘾。


    陆虞不自觉地轻轻吸了口气。而后, 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如同变态骚扰犯一般的冒犯行径, 忙停了下来。


    “你……”怀中的人呼吸微微急促,声音也带了点惊慌的喘息, “别!收回去……”


    陆虞没听明白,低头靠近他:“你说什么?”


    那人偏头避了一下,好不容易停止的颤抖似乎又卷土重来,冰凉的身体这次却渐渐热起来。


    他忽然伸手抓住陆虞的小臂, 五指收紧, 说不清是想推开她还是拉住她。


    “你的信息素,快收回去……”他的声音中带上了越发浓重的呼吸声。


    陆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释放出了不少信息素,而且正十分无礼地包绕着谢真少量的信息素, 将它们圈进了自己的领地,肆意妄为得仿佛在对待自己的所有物。


    “啊!抱歉。”陆虞忙不迭收回来。


    谢真的身体好像有些发软, 靠在她身上半晌没有说话。


    突然空气中“嗞”一声轻响,电梯里的灯一瞬间亮起来,将轿厢照得亮如白昼。


    谢真似乎下意识向她怀里缩了一下,大概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


    电梯开始缓缓下行,陆虞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镜中的女人半跪在地,将高挑瘦削的男人抱在怀里。男人侧着脸,露出的半边侧脸苍□□致,被碎发微微挡住,却依旧能让人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和残留着湿意的泪痕。


    再加上这残余着信息素气味的轿厢,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陆虞默了一下,伸手利落地脱了外衣。


    谢真抬头看她,嘴唇微动,似乎要问什么。陆虞一伸手,在谢真怔忡目光下,将衣服裹在他身上,遮住了他的所有狼狈。


    她看不到谢真在衣服下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再动,就这样安静地任由陆虞牵住他,带他走出去。


    项目组所在的办公楼离酒店并不远,但陆虞有些担心谢真腿软,还是打了个车。在车上,他自己将自己整理好,然后便抱着陆虞的大衣坐在一边,一路都没有开口。


    陆虞十分理解他事后尴尬的心情,于是贴心地放置他,给他时间自己消化。


    毕竟不管是谁,突然在同事面前被揭了这么私密的伤疤恐怕都不会太舒服,何况是一向好面子的谢真。


    可直到分开的时候,谢真还抱着她的外套,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陆虞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她犹豫地指了一下衣服:“你……还留着它有用?”


    谢真已经基本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脸上原本没有过多表情,隐约回到了冷漠倨傲的神态。


    听见陆虞这么说,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陆虞指的衣服,然后像是一下子回过神来,被烫到似的猛地将衣服递给陆虞:“我没有!你在想什么?我只是要拿去干洗再还你。”


    陆虞莫名其妙被他剜了一眼,只得伸手把衣服接过来,然后站在原地看着谢真大步离开。


    果然是恢复了,又是这股喜怒无常的熟悉风味呢。


    由于刚才的这出事故,陆虞收拾好准备入睡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


    她靠在床头,手里照例抱着平板,看了会书又看了会射箭比赛的视频。


    奇怪的是,今夜她似乎有几分心浮气躁,不仅静不下心读书看比赛,也完全没有睡意。要知道往常她的睡眠质量可是好到沾枕头就着的。


    可今夜,不知为何,她闭上眼之后,眼前莫名浮现出谢真蜷缩在电梯角落,默不作声落泪的模样。


    陆虞在床上翻了个身,终究还是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幽闭恐惧症。


    她无意探究谢真的隐私。他不想说的事,她也不会主动提起。


    只是此时此刻,毫无缘由的,她突然想多了解他一点。


    几番搜索,互联网上描述的症状表现大致与谢真今天的表现一致。而造成这种心理问题的原因大约能分为两种,先天遗传原因,或者后天的创伤性事件。


    退出搜索引擎后,陆虞出了会神。而后,她无意识地点开了谢真的社交软件名片。


    他的头像是一轮孤寂的月亮。并非美好的满月,反而是寒意料峭的弯月,锋锐冰冷,尖刀一般孤绝,疏冷地挂在深黑微蓝的天际。


    他的昵称就是简单至极的名字,个性签名也是一片空白。


    陆虞点开他的朋友圈,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条“三天可见”的线。


    冷硬疏离,不近人情,且根本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就像他绝大多数时候的社交面具。


    只是他朋友圈的背景照片,似乎有些眼熟。乍一看是一张简约有格调的光影图,仔细一看,图中这个被光打出来的影子好像有些特别,像是蛇形。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陆虞默默思索了一会,没想起什么,倒是终于感受到迟来的睡意。


    于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陆虞又跑了一趟子公司,把一份资产抵押的合同补齐了。江兰因那边也补上了几起纠纷的详细说明,补充资料就算全了。这回递交上去之后,若无意外,辅导验收的事就算基本告一段落了。


    回到康晟总部办公楼的时候,陆虞在项目组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碰见了谢真。


    谢真颀长身影倚在窗边,一只手举着手机,正在和谁通话。


    他神色冷淡,似乎是有点倦怠的模样:“嗯。不用了。暂时都不需要了。”


    “没有原因,”他侧眼一瞥,突然看见陆虞,话音便顿了一下,而后重新垂下眼,语气却柔和了一点,“……因为我改变主意了。”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谢真的眉眼逐渐舒展些许,最终轻声道:“谢谢。”


    陆虞无意窥探隐私,直接往办公室里走。她正要推门,却见谢真已经挂了电话,直直看着她走了过来。


    “昨天的事,谢谢。”他平静道。


    陆虞一怔,没料到他还会提起昨夜。她语气轻松地开玩笑揭过:“我们之间,不是早就成了不需要说谢谢的关系吗?”他之前说过好几次不用道谢。


    谢真猝不及防对上她明亮带着笑意的双眼,被烫到似的转开眼,一时心跳竟漏了一拍。


    他已经退回了长期订购的抑制剂订单,决定中断抑制剂使用了。


    人生至此二十七年,他拼尽全力走到今天,从未想过会做下如此决定。虽然他仍无法想象未来某天会抛弃前半生的信念去结婚生子,但至少此刻,他想向她多走一步。


    他向来是个步步为营的人,在十七岁人生被改变的那天,就已经详尽计划了人生后二十年的路,也咬着牙一步步毫无差错地走到现在。


    ……唯独这人是他从未预料到的变数-


    由于辅导验收通过和元旦两天假期,项目组短暂地轻松了一点,很快再次投入申报期整理底稿的繁琐工作。


    到了年底拼业绩的时候,陆虞和谢真都比之前更忙,每天不见人影。甚至有几次他们还在金茂的酒会或饭局碰了面,有时是为不同的项目,有时甚至是一样的目的。


    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输有赢,都是兵家常事,倒是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


    不过与此同时,陆虞仍然记着谢真生日的事。按照程杏给的消息,一月六号,近在眼前了。


    为了能正儿八经给谢真庆生而不是添堵,陆虞还去问了吴怡,知不知道谢真的喜好。


    吴怡算是谢真的老搭档了,之前两人在二部总经理连海平手底下共事,后来六部刚成立没多久,谢真被老赵挖来,吴怡也一起来了。


    这么多年,以谢真的臭脾气,再加上这行的魔鬼工作强度,他手底下人来人往,现在除了吴怡没一个跟着他超过一年的。所以陆虞想要问谢真的事,第一选择就是问她。


    吴怡有些惊讶:“谢总的喜好?除了饮食习惯,我还真没太了解过谢总的私人生活。食物的话,他不吃葱姜蒜,不吃辣,不太吃甜食,不吃带壳的海鲜,也不喜欢尝试新菜式。不太抽烟,也讨厌喝酒。另外的话,”吴怡苦思冥想,最终只道,“他还很讨厌肢体触碰,非常讨厌。陆总问这个做什么?”


    吴怡噼里啪啦讲了这么多,陆虞听得云里雾里,心说谁家好人这么多毛病。不过说到肢体接触……


    她想起了那个静默漫长的拥抱。


    是啊,他不是很讨厌肢体接触来着?


    第27章


    “听说谢真的生日快到了, ”陆虞回过神笑了笑,“这几个月他在项目里尽心尽力和我打配合, 我也想尽点心意,帮他庆生。”


    吴怡恍然大悟:“这样啊。不过据我所知,谢总好像是不大喜欢别人给他庆生。我记得他刚进公司那两年,赶上当时一个企业文化孵育活动,给大家轮流办生日会来着。结果那天最后谢总摔门走了,闹得挺不愉快的。后来这种活动都没再算上谢总。”


    陆虞点头道谢。


    看来连这位谢真的多年老战友都不了解他,只知道他讨厌的事物, 根本不知道他的喜好。说起来, 竟然还没有陆虞对他了解得更多。


    起码她已经知道谢真喜欢古典乐,喜欢舒伯特,喜欢清汤锅, 喜欢牛肉和莴笋。


    谢真这个人, 还真是表里如一的油盐不进-


    在做了一些功课之后, 陆虞给谢真挑了某知名高端品牌的一款木质黑胶唱片机,复古的深色胡桃木基座, 半透明的保护壳,黑银色的磁唱头,是一种很典雅复古的漂亮。与谢真很搭。评价都说音质也很好,各频段均衡, 在古典乐上的表现尤其出色。而且这唱片机体积不大, 十分便携,对于见天到处飞、四海为家的券商社畜来说很实用。


    可以说方方面面考虑周到,有分量也有心意, 面子里子都全了,陆虞觉得买得挺合适。


    但是说到具体要怎样庆祝, 她就真的不太能摸得透了。


    只简单祝贺然后送礼当然也说得过去,因为追根究底两人其实没有那么熟,大概算是同事以上,朋友将满未满。可如今每每见到谢真,她总是忘不掉他独自蜷缩哭泣的模样。


    她知道大概率是她自己同情心和保护欲太过泛滥。人家谢真年纪轻轻事业有成,日子过得好着呢,哪用她这么个路人甲瞎操心。


    她能够给出的关切,对谢真来说大概率无足轻重。可是如果有那么几分可能性,如果她能真切地让那个或许曾经在黑暗中独自冷到颤抖的灵魂感受到片刻温暖,她不介意试一下。


    谢真生日之前,陆虞处理了所有事,飞回了眉安市。本来她还想过谢真是否会在外忙碌,或者回燕京家里,不过巧合的是谢真也正好回到了眉安。


    最终陆虞听从了吴怡的建议,并没有贸然搞什么大动作。当天她只是从眉安老城区订了一家酒店的外送,又在家里稍微布置了一下。


    而后,她直接去找了谢真。


    她敲门进去的时候,谢真眉头紧锁,正牢牢盯着屏幕,手指飞动,传来利落的打字声。


    他忙了一阵才抬头,看见陆虞时微微一怔。


    “什么事?”


    陆虞笑眯眯地说:“谢真,生日快乐!”


    谢真的神色中有几分茫然,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今天是他生日。


    陆虞接着道:“我听说你不太喜欢庆生,所以觉得应该问你一下。你愿意今晚去我那里一起吃饭吗?不想一起庆祝的话,回去之后我把礼物和蛋糕送到你那里。”


    谢真怔怔看着她,好像依然没反应过来。


    陆虞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忍俊不禁道:“你实话实说就行,不想去也没关系,今天……”


    “好。”谢真忽地垂下眼,中断了与陆虞的对视,眼睫却如蝶翅一般轻轻颤动起来。


    “这是愿意一起庆祝的意思吗?”


    谢真那张向来灵巧善辩的嘴这会却像哑了一样,一言未发,只是点了下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下班之后,两人就一起回到陆虞的住处。


    谢真仍旧保持着那稀奇的沉默,一路上居然都没有说话,只是影子似的跟在陆虞身边。


    直到陆虞把门打开后,谢真还是垂眸站在门边不动,莫名有种近乡情怯一般的拘谨感。


    陆虞把他领进客厅,安排他在沙发上坐下:“稍等一下哦。”


    她自己则转身进了厨房,捧出冰箱里的蛋糕,将蜡烛点好。过程中她向客厅瞥了一眼,只见谢真坐在沙发上,仍是不动,也不乱看,乖得像个大号玩偶。


    陆虞捧着蛋糕出来,“啪”一声关掉了客厅的灯。


    谢真倏地将目光投来,蜡烛暖融融的光线中,陆虞对他笑得灿烂,再次说道:“生日快乐!”


    谢真怔怔看着她,眼睫轻轻颤抖起来。


    他今夜真是乖得不像话,陆虞让他许愿,他便真的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在摇曳烛光中沉默了数秒。


    而后,他睁开眼睛,静静吹熄了蜡烛。


    为了今晚这事,陆虞难得收拾了一下房间,多少布置了一些装饰,又把平时的阅读灯都拿来摆在一边。此刻房间里的氛围格外温馨,典雅婉转的古典钢琴曲缓缓流淌,半明半昧的暖光映照着精心布置的家具,桌上是刚送到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开始吃饭后,谢真身上萦绕着的那种浅淡的茫然无措就逐渐淡化下去,看起来自然了一些。陆虞订的是一家本地比较有名的燕京菜餐馆,订的时候又仔细叮嘱过忌口。谢真细嚼慢咽地吃着,倒真吃了不少,像是喜欢的样子。


    陆虞和他东拉西扯地闲聊,从公司到同事到生活琐事,谢真一一回应着,不像平时说话必带刺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反而好像有点毛绒绒的。


    原本听了吴怡说谢真讨厌喝酒,陆虞给他备下的饮品是可乐。谁知吃到最后,谢真竟然主动问她:“有酒么?”


    自然是有的。


    陆虞去翻自己的库存,有亲朋好友和客户们送的葡萄酒起泡酒,也有之前莫桐来玩的时候一起买的啤酒。最终谢真选了一瓶Rose,糖分不低,酒精度也不低,是一支海外知名酒庄出品的葡萄酒。


    醒酒器和高脚杯摆出来,晶亮地反射着灯光,原本温馨的气氛平添两分暧昧。几杯酒下肚,谢真脸上不见红,眼神却已经迷离起来,但仍旧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陆虞半点没有醉意,勾着唇角轻轻和他碰杯:“今晚开心吗?”


    是因为开心,所以喝了这么多吗?


    谢真转过头,专注地凝视着陆虞,酒后迷蒙的浅灰色眼眸雾气弥漫,不似平常一般剔透如琉璃。他看的时间太久,搞得陆虞几乎疑惑起来,忍不住伸手去试他的脸:“你醉了?”


    谢真一把抓住陆虞的手,就这样握在手里,不再放松,像握住了什么重要的珍宝。他仍旧凝视着陆虞,眼眸湿润,像某种小动物,轻声问她:“你这么希望我开心吗?”


    陆虞隐约觉得这个情况哪里不太对。但谢真这么说,倒也不算错,于是她点了下头。


    谢真拉着她的手突然一用力,一下子将她拉向自己身边,然后就在陆虞还没来得及反应的这一刻,他突然仰脸吻了上去。


    陆虞慢半拍地垂下视线,看见咫尺之间谢真虔诚地闭着眼,眼睫簌簌颤抖,脸上染着红晕。这人甚至不会接吻,只青涩地贴在她唇瓣上,小心翼翼地吮吸着。


    他怎么醉成这样了?


    陆虞伸手抵在他肩上,向后仰了一下,试图起身:“等一下。你清醒一点。”


    怎么会有人喝醉了乱啃人啊!她是个alpha倒也没什么,被占两下便宜都说不清谁吃亏,但如果他不小心非礼了哪个omega,那可就太刑了。


    谢真睁开眼看她,水雾弥漫的双眸里竟然隐约有两分浴求不满的味道,他看着陆虞,很是有些茫然,似乎没理解她为什么推开他。


    他这么仰着脸看人,加上这模样,实在是漂亮乖巧得让人恍惚。再加上他这理直气壮要贴贴的态度,有一瞬间陆虞几乎真以为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谢真已经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勾住她的后颈,将她再度按进怀里,缱绻地吻上去。


    就在陆虞无奈地准备再次推开这个醉鬼的时候,她突然闻到了谢真身上逐渐散发出来的气息。一贯清苦刺鼻的焚香味,今天闻起来竟然有点甜,其中还掺杂了越来越多的信息素。


    她完全被箍在谢真怀里,一时来不及回避,于是吸入了大量谢真散发出来的信息素,以至于她一时几乎有些晕眩。


    这情况不对劲。这么多的信息素,他发晴了!


    第28章


    就在陆虞怔愣的片刻间, 谢真的呼吸声越发急促起来,只单手揽着陆虞, 动作间发出一点喉音。


    ——他竟然开始解衣服扣子了。


    陆虞看得瞳孔地震,忙按住他的手:“等等,你这是做什么?”


    谢真今天穿了个设计有点复杂的衬衫,需要先在肩膀解开衣领的扣子,再从侧面一颗颗往下解。他的手指哪怕喝醉了还是很灵活,陆虞按住他的时候,他已经解开两颗扣子了。


    谢真蹙眉看她, 衣领大敞, 已经能看到肩颈和锁骨漂亮流畅的线条。他被陆虞制裁着,无法继续再解扣子,但似乎仍是燥热, 便徒劳地撕扯着领口。


    陆虞看的心惊胆战, 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分神, 心说别把衣服扯坏了吧,浪费。


    她不得已箍住谢真的手腕压在一侧, 另一只手用手背轻轻拍了拍谢真的脸,喊道:“谢真!醒醒!抑制剂在哪!”


    随着她这样靠近,谢真的视线便从她的双眼轮到了她的唇上,凝住不动。他双唇动了动, 陆虞更靠近一些去听, 谢真却再次仰起头,轻轻吻上来。


    ……我服了哥哥!


    不知是因为此刻的焦灼情况,还是因为谢真散发出的越发浓郁的信息素, 陆虞竟也感到某种难以抑制的躁动。


    谢真还在这里小狗似的又舔又咬,半句囫囵话不说, 陆虞心头更加躁动难安,于是伸手推他。


    谁知谢真此刻竟是出奇的身骄体软,好好一个alpha,被陆虞这样轻轻一推,竟然就倒在了沙发上,微卷的半长头发散开来,眼神闪烁地看向一边,片刻后,又看向她。


    他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陆虞:……


    不是,怎么还带碰瓷的!


    谢真的另一只胳膊还揽在陆虞腰上,于是陆虞被他猝不及防这样一带,便单膝跪在了沙发边上,俯身看着他。


    这一瞬间的靠近使得谢真的脸在陆虞面前忽地放大,他苍白的皮肤、精致立体的五官和剔透的浅色眼眸一下子撞进陆虞的视网膜,那种浓烈的视觉冲击让陆虞脑中闪过了初见时的画面,当时他鲜明地从人群中走过来,是当之无愧的视觉焦点。


    一张漂亮得让人无从指摘的脸。


    谢真初时还直直与陆虞对视,被她这样看了一会之后,却倏地垂下眼,脸颊晕红,不太自在的样子。


    随着陆虞俯身的动作,她的长发尽数自两肩垂落,发尾扫过谢真的下颌与脖颈。谢真被她箍住的手难耐地动了一下,似乎是觉得痒。


    陆虞这才恍然觉察到眼下两人的姿态有多暧昧,于是立刻放开了谢真的手,试图起身后退:“抱歉。”


    然而谢真那只手自由之后,第一个动作却是拉住她的衣角。


    陆虞努力让越发混沌的思维清晰一些,耐着性子安抚他道:“我不走,只是去给你拿抑制剂。”


    谢真没有说话,却一下子爆发出压抑已久的信息素。


    如同海潮一般的信息素猛地将陆虞裹挟其中,陆虞有一瞬间大脑空白,几乎失去意识,只凭本能行动。


    回过神时,她已经将谢真低在沙发角落,近乎粗爆地按着他的脖颈,血液沸腾地准备撕咬他。


    兽姓的本能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看了一眼谢真。


    谢真并没有反抗,可他浅灰色的眼眸正在轻轻地颤抖着,即使他垂着眼睫,陆虞仍旧一眼看出了其中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的身躯也在发抖,掌中握着的动脉鼓噪着,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促不安。


    陆虞滚烫的头脑一下子如同被泼了冷水,瞬间便冷静下来,按着他的动作也转为安抚,轻声道:“抱歉。我马上……”离开。


    “别再道歉了。”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被谢真猛地打断。


    他皱着眉,眼中的恐惧尚未彻底消退,不耐却先浮了上来,凶巴巴地看向陆虞,话语间还带着chuan息:“你还在等什么?”


    陆虞周身的血液仍在沸腾奔涌,信息素也在应和一般大量外溢,似乎也要被勾出易感期了。


    真是荒谬,怎么会有alpha被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勾出易感期。


    她晃了晃头,逐渐混乱的意识已经不能够理解谢真的意思:“嗯?”


    谢真似乎浑身发软,却强撑着伸手一把扯下了后颈处摇摇欲坠的抑制贴片,偏开头向陆虞露出脆弱的侧颈:“标记我。”


    陆虞完全怔住,终于后知后觉地嗅到了夹杂其中的omega信息素。


    她的头脑短暂地清明一瞬。


    等一下。


    难道谢真是……omega?!


    谢真白皙修长的脖颈近在眼前,皮肤苍白到能看出青色血管的痕迹,脆弱得像是不堪一击。很奇怪,谢真这样牙尖嘴利绝不屈居人下的性格,职场上无往不胜的强者,身上却总是矛盾地显出某种脆弱感,总让人血液里的征服欲和破坏欲蠢蠢欲动。


    陆虞牙根发痒,眼神完全不能自控地定在谢真脖颈上,呼吸急促起来。


    好香。真的好香。咬下去一定会爆裂开更浓郁的香味……


    陆虞周身肌肉紧绷着,像是爆发前夜的火山。可谢真等了许久,只等到她越发滞重的呼吸,和越发躁动乱涌的信息素。


    那人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即使借着醉酒带来的勇气和冲动,他现在也已经抵抗着羞耻做尽了所有能做到的事。


    其中甚至包括他从蒋乐一那里学到的一些不堪入目的技巧。


    她已经几乎被诱发了易感期,对于绝大多数alpha来说,都是动物性已经完全压住理智的时刻,现在她按住他的手指都在细微地颤抖,那是极致的克制之下的颤抖。


    不是不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心里念着她的名字,他就生出无限勇气。


    可她为什么还不标记他?


    难道她不愿意么?


    那人手指微凉,轻轻拂过他肿胀滚烫的残缺腺体,激得他一颤。


    与此同时,她的鼻息拂过耳际,低声问道:“你这里,有一道疤。”


    谢真条件反射地涌起一阵羞恼,脸颊愈发滚烫。


    他那处本就残缺不全,丑陋至极,他向来知道,也从未在意过。可此刻,迟来的自卑忽然来势汹汹地令他生出一阵不安——难道这就是她迟迟不肯亲近他的原因?


    “我不能标记你。”


    谢真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陆虞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近乎兽类的呼吸声,她压抑着呼吸,像是怕吓着他一样,只是用低哑的嗓音叹息般轻声说道:“你会受伤。”


    谢真懵了一下,短暂的怔愣过后,请潮更加汹涌地席卷而来,一下子就将他毫无还手之力地击倒了。


    在陆虞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眼前的人忽然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双唇像是离岸的鱼一般开合,呼吸间蒸腾着滚烫的信息素。他的眼眸布满迷离雾气,突然伸出双臂,一下子将她揽进怀里。


    陆虞失去平衡,整个人直接压在他身上。这时她才发现,谢真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谢真脸颊和耳朵红得像要滴血,脖颈也红成一片,他献祭一般沉默着,摆出无论被怎样对待都可以的姿态。


    哪怕这世上最意志坚定的alpha也无从抵抗这样软玉温香的诱惑。


    谢真抖着声音道:“标记我。我不会痛的。”


    说着,他仰起脖颈,主动将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猎食者的锋利的牙齿下。


    陆虞的自制力终于彻底瓦解,指尖摩挲着他后颈处omega最脆弱的腺体,低头咬了下去。


    ……好甜。


    闻起来又苦又刺鼻的味道,尝起来居然这么甜。


    这是她模糊的思绪中最后一个念头。


    第29章


    陆虞从旖旎的幻梦中惊醒, 看到熟悉的酒店天花板,顿时松了口气。


    吓死了, 居然做梦梦见把alpha死对头搞了。


    哪怕是最离谱的某点a频大a主文都不敢这么写!什么“一夜荒唐,我竟把alpha死对头压在身下”!


    她一口气还没出完,转眼便看到了身旁躺着的人。


    刚才梦里在她身下眼泪涟涟的死对头,真的就躺在她身边,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遍布令人望之牙酸的咬痕。


    昨夜碎片化的记忆隐约回笼。濒死一般绷紧的脖颈,破碎的口申口今与低泣,柔韧的腰和纤长的腿, 还有……甜美得令人神魂颠倒的信息素。


    谢真现在蜷缩着侧躺在床上, 半长头发在枕上散开,闭着眼的模样显得有点乖。除了露出来的咬痕,还能看到他微肿的双眼和破了皮的嘴唇——是被他自己咬出来的。


    如果她的回忆没出错, 那他被子之下的小腹也是鼓起来的。虽说已经清理过了, 但弄得太深太多, 谢真的小月复又练得紧实,以至于到最后都还是能看出鼓得不太自然。


    陆虞:……


    她咽了口唾沫, 默默掀开被子起床。


    昨晚上把人家搞成这样时有多爽,现在就有多崩溃。她现在真的很需要需要来根烟静一静。


    …


    “简单来说就是你把人睡了。”莫桐无情地总结道。


    陆虞茫然地沉默,电话那头的莫桐嗤嗤笑了:“这有什么,成年人你情我愿地上个床罢了, 你少在这跟我装纯。”


    “说是这么说……”陆虞皱眉。


    “他又不是omega, 没有风险的,玩得开心就好了呗,瞎背什么包袱。说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好这口,早说啊姐们也能陪你玩。”


    “你滚, ”陆虞被这么一打岔,心情确实没那么沉重了,“他不是单纯的alpha,也可能是omega。昨晚上我闻到omega信息素了,不知道是不是分化综合征。”某种腺体发育不良导致的疾病,可能使omega或alpha同时分泌两种信息素。


    这次莫桐半晌没回话,而后才叹道:“看来我没闻错啊。”


    “什么?”陆虞不解。


    莫桐没有直接回答,只道:“那你去问问他呗。”


    陆虞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谢真昨夜被抚摸腺体时露出的晦涩难言的痛苦神情,叹气道:“算了。那是人家的隐私。”因此她也没向莫桐提起那道伤疤。


    幽闭恐惧症,分化综合征,腺体上狰狞的伤疤。


    谢真对外的形象永远完美而强大,武装到头发丝的无懈可击,总在谈笑间轻松搅动风云。可盛名之下,究竟埋藏着多少秘密?


    指尖一烫,陆虞回过神抖了抖烟灰,垂下眼吸了一口。


    莫桐笑着开解道:“你连这都不知道,人家明显也没有要你负责的意思。别在这自作多情胡思乱想了,不用有压力,享受当下就好了。你就说你爽没爽吧。”


    她说的道理,陆虞不是不明白,空窗期三年多,她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也有过几桩露水姻缘。


    可是谢真……毕竟和他们不一样。昨夜的事,完全不在她的规划之内,甚至在昨夜之前,她根本想象不到事情会有这么离奇的展开。


    虽然那事确实非常合拍,抛开别的不提,这人的确会是个很完美的床伴。


    可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最后挂断电话前,莫桐提道:“鲈鱼,有个事我还是得和你说一下。”


    “还记得我说见过谢真吗?是我之前有一次去蹭你们大楼的健身房,进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他正急匆匆地往外走。那会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隐约闻见一点omega信息素来着,还以为是错觉。”


    陆虞“啊”了一声,没有多想。莫桐却继续道:“当时在他出来之前,我透过玻璃看见你们在里面,嗯,大概是打架。”


    她的语气非常怪异,说完后顿了顿,问她:“你们打完架之后,他就推开你冲出来了。鲈鱼,他当时不会是因为你发晴了吧?”


    陆虞震撼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都起码一年前的事了,你知道那会我们关系多差吗,就是假如我们俩一起被锁进了不doi就出不来的房间,我们估计会在里面耗成干尸,挖出来都分不清谁是谁的那种。”


    莫桐爆笑出声:“你别给我笑死。”


    这么插科打诨地聊了一会,陆虞的心态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对眼下发生的事算是接受良好了。她把这支烟抽完,再回房间的时候,谢真已经醒了。他坐在床边,正低头系着衬衫袖口的扣子。此刻他几乎已经穿戴完毕,衬衫将吻痕遍布的修长脖颈牢牢包裹起来,只露出边缘一线白皙肌肤,十成十的冷淡禁欲。


    大约是手脚还有点软,单手又不方便,谢真手指动作半天都没系好那袖扣。陆虞走上前蹲下来:“我来吧。”


    谢真看了她一眼,又偏开视线,一动不动地任由陆虞靠近,抓住他的手腕动作。


    他的这对袖扣是一对成色上好的祖母绿宝石,深邃的绿色让陆虞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的一对祖母绿耳环。


    说起来,那耳环好像还丢了一只,后来怎样都找不到了。


    动作间,陆虞不小心擦过谢真的手背,只觉触感微凉,像某种玉雕。倒不像昨夜那般,周身每寸皮肤都烧得滚烫,汗液滴落,又仿佛在高温中蒸腾,一切都朦胧潮湿又暧昧至极。滚烫的身躯像鱼一样挣扎、弹起、紧绷又坠落,极致的欢愉和痛苦,尽皆被她掌握在股掌之间。


    谢真被她碰得抖了一下,但仍是僵硬地伸着手,没有抽回去。


    说起来昨夜她也发现了,谢真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好像全身都格外min感,只要一点点极其轻微的刺激,无论是触碰、抚摸、亲吻还是撕咬,他都会给出很剧烈的反应。别说是标记腺体了,到最后哪怕是碰到手指都能让他再度战栗绷紧。


    哪怕是陆虞曾经接触过的最青涩的床伴,都没有像他这样。就像是……像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碰过一样。


    陆虞意识到自己在走神,忙收回注意力,不再乱想。


    穿好衣服之后,谢真站起来,自然地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陆虞的视线无意识地追着他,然后就发现他虽然还是走得又稳又凌厉,但仔细看去,走路姿势好像有点不太自然。


    陆虞一阵窒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翻动冰箱的窸窣声片刻便停了,然后就是一阵沉默。陆虞知道为什么,因为她那冰箱里根本就没东西,基本被饮品塞满了。


    她都能想到谢真现在无语又嫌弃的表情。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谢真凑出了早餐,面包片水果和酸奶。即使食材这么简单,还是被他规规整整切好摆好,连面包片都摆得完美对称。陆虞看得瞳孔地震,心说强迫症到这个程度是不是真的得去看看了。


    谢真自己做好了又不吃,拿着一杯咖啡坐在陆虞对面喝,一边喝一边垂眸回复信息。


    陆虞某一瞬间福至心灵,突然意识到这事儿精十有八九是嫌没洗漱,不肯先吃早饭。也是,这里是陆虞自己的房间,又没他洗漱工具。


    所以,他们这究竟算什么关系?


    陆虞喝了一口牛奶,将食物咽下去,抬眼看他:“谢真,我们两个现在这样算什么?”


    谢真看着实习生交上来的狗屁不通的报告,看得正烦躁,听了陆虞的话,内心更加躁动了。他眉毛紧皱,凶巴巴地瞥了陆虞一眼:“你说呢?”


    他都做到这一步了,她怎么还是这么着急,逼着他现在就给出承诺。


    她怎么就不懂,任何一段关系的发展都需要时间。即使感情再浓烈,也要慎重地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已经做出如此表态了,难道还不够吗?


    陆虞看见对面谢真通红的耳朵,于是便从善如流地闭嘴了。


    懂了,泡友。


    也是,难不成还要谢真直接说出这两个字吗,想也知道不可能。


    总之能够达成这样的共识她就放心了-


    调查的事容舟一直在进行,直到最近才有了新消息。他一个电话打给陆虞,说正好放假了,来眉安市找陆虞玩,顺便当面聊聊这件事。


    陆虞请他在某社交软件热门爆款餐厅吃饭,容舟一个金茂市土生土长的小孩,被重麻重辣的网红菜捶打得说不出话。


    “虞gie,里,里故意的八!”容舟大着舌头狂喝水,眼泪汪汪地看着陆虞。


    就在刚才,陆虞一见面就说他瘦了得多吃点,然后往他碗里狂塞了一堆红通通的菜,容舟坚持着吃了大半,这才成了这样。


    陆虞笑得停不下来。就这样容舟还要身残志坚地继续讲,陆虞边笑边摆手:“不差这一会,你缓缓。”


    于是吃完饭,两人便转移阵地,大冬天去吃冰降火。这个季节冰品店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女学生和小情侣们。


    容舟穿了浅蓝色的卫衣套白色风衣,牛仔裤裹着长腿,满是青春洋溢的少年气。他长得好看,又总是眉眼弯弯,亲和力拉满,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视线,连冰品店的小店员都给他打折。


    陆虞也是习惯了他人目光的,但alpha的压迫感通常会让人不敢靠近,就比如谢真漂亮成那样,由于气势太强,也是个拒人千里之外的主。他们两人一同外出,陆虞就没感受到过这种不同。


    容舟看起来有点开心,笑着用小勺戳戳碗里的牛奶冰:“虞姐,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大学生情侣?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来玩。”


    陆虞心里吐槽,估计不像大学生情侣,像富婆和她包养的年轻男孩。但这话她可不能说给眼前的人听。


    容舟把发生的事情再度仔细描述了一下:“然后那个家属过来找新副院长闹事的时候被我看到了,后来打听出来是职务交接的时候退休老领导没把这个善后工作交代好,这个家属受刺激了就想捅出来。我顺着他爆出来的部分查了一下,还真有这么个长期住院的记录。到了这一步,后面顺着再查就容易很多了。”


    陆虞心中一沉。


    如果康晟真的有问题,那这项目她就不会在继续做了。


    “假如是医疗事故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捂得这么密不透风。方便把病人的名字写给我吗?我也试着查一下。”


    容舟笑着摇手指:“这不行的虞姐,按照规定这是病人隐私哦。”


    陆虞正要开口,容舟却伸手拉住她的手,轻轻用另一只手托举着,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他的指甲剪得圆润齐整,搔在掌心,微微的痒。


    陆虞却一瞬间想起昨夜另一只纤长苍白的手,如何像这样无力地在她掌心颤抖推拒着,却只留下小动物挠人似的痒意。


    她猛地回神,收拢掌心,心中涌上浅淡的罪恶感。


    二十一笔,张光勇。


    容舟适时收回手,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语气有种半真半假的委屈:“我领导都发现我在查这事了,我爸已经敲打我了,说要是我再搞事就把我赶走,换个地方轮岗。”


    “虞姐,你说我要是真被赶走了,干脆调来眉安好不好?陪你一阵。”他温声道,语气听起来是认真的。


    “容舟,”陆虞正色道,“抱歉。我身边有人了。”


    对不起了谢真,众所周知挡桃花也是泡友的职责之一。


    容舟眼里的光芒碎玻璃似的闪了闪,半晌没能说出来话。


    陆虞轻声说:“我不能给你虚幻的希望,尤其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忙。容舟,我很尊重你,也很感谢你。”


    容舟又笑了:“虞姐,你总是这样。又温柔又残忍。”他笑过之后又道:“我能见见他吗?亲眼看到了,也就死心了。”


    如果谢真真是男朋友,此时陆虞就要拒绝了,她不愿意这样对待自己珍重的爱人。但是泡友的功能就是……


    陆虞在心里又道了一次歉,点头道:“好。”-


    谢真刚收到远在金茂的下属发来的一份ppt,用来争取一个资产证券化的项目。他皱着眉快速批注了所有的问题,正在收尾的时候,看到陆虞发来了消息。


    “在酒店吗?介意下楼见个面吗。”


    谢真心里的烦躁一时间被压下去,这一刻他只觉得有点好笑。


    早上不是刚分开,现在又要见面。怎么会有这么黏人的人?


    第30章


    容舟进门的时候, 一眼注意到玄关摆着的两双拖鞋。陆虞穿了其中一双横七竖八的拖鞋,另一双规整的拖鞋她没动, 反而从回忆里拿了一双客用拖鞋给容舟。


    看到此处,他的心便凉了半截。


    房间里不像陆虞曾经的住处那样凌乱,反而大多数物品都被摆得整整齐齐。除了少数明显不久前才被使用过的东西,比如沙发上随意垂落的毛毯和桌上还装着半杯咖啡的马克杯。


    陆虞一边给他拿喝的,一边看着手机笑道:“他马上来。”


    容舟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沉默。


    已经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吗?那是处在热恋中才会露出的、不自觉的笑容。


    对面的陆虞则暗自忧虑起来。谢真一看见这情况,一定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了。但是他真的会配合自己表演情侣吗?就算他真的愿意,没把两人的真实关系揭出来, 可他这样又冷又硬的人, 真的能演出感情吗。


    一个糟糕的谎言注定要用一万个谎言来填补,不过她现在是箭在弦上,没有选择了。


    谢真是提着几杯饮料进来的。他今天穿了一件布料挺括的黑色衬衫, 领口处只开了一颗扣子, 但仍是露出了脖颈和锁骨处艳红的咬痕。


    那样冷淡的一张脸, 那样鲜艳清晰的吻痕,矛盾至极, 有种难以言说的张力。


    陆虞迎上去,牵起谢真的手,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谢真。”


    谢真见到容舟, 眼风冰冷地扫过陆虞, 刀子一样。但他没有动,只是任由陆虞牵他的手。


    容舟脸色有些苍白,陆虞看得心中不忍, 但还是转头对着谢真笑道:“这位是容舟,我弟弟的好朋友, 这两天来眉安玩。”


    说着,陆虞对着谢真眨了下眼,希望他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见到容舟后,谢真的脸色本来有些冷,好像有点生气。但陆虞这样对着他眨眼睛,他眼神顿了顿,表情变得好看了一些。


    陆虞看他表情变化,心说他这大概是会配合的意思吧?


    然后谢真就轻轻笑了一下。他向着容舟伸出手,慢声道:“原来是弟弟的朋友。多大了?在哪里读书?大学毕业了吗?”


    明明是关切的话,他脸上微笑的表情也挑不出什么问题,但给人的感觉就莫名很阴阳怪气,比起关切,更像在嘲讽。


    容舟和他握手,笑得勉强:“别看我长这样,其实我岁数不小了,和虞……陆虞差不了几岁。”


    谢真半阴不阳地弯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只低头换鞋,很自然地穿了门口摆着的另一双拖鞋。然后,他又直起身,不紧不慢地将脖颈处的扣子系好了,道:“抱歉,我不知道还有别人在。”


    嘴里说着抱歉,他脸上却没太多表情,也看不出来尴尬的意思。


    而后,谢真便将带过来的饮料拿出来:“都是按照她的口味点的。你自便,挑剩下的我们可以慢慢一起喝掉。”


    这一套连招下来,容舟彻底笑不出来了,他仓皇摆手:“没关系的,我还有别的安排,先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便匆忙离开了。


    容舟一走,陆虞马上松开谢真的手:“抱歉。”


    谢真看着她,缓缓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既然都利用人家挡桃花了,解释清楚前因后果也是基本的礼貌。陆虞没有提调查康晟的事,只简单道:“他人在医院,康晟又是做医疗器械的,我接手康晟的项目之后他帮了我不少忙。另外他确实追过我,不过我想今天之后他大概就彻底死心了。”


    说到这陆虞还是挺震撼的,她被刚才谢真的表演震撼到了。好真实的一出大老婆斗小三的戏码,正宫架势太足了,感觉在职场上都很少见到谢真这么逼真的演技。


    他是真的很会演深情娇妻,演得她都有点顶不住了。


    看不出来啊,关键时刻谢真居然这么靠谱。


    于是陆虞又带着敬佩之情添了一句:“谢谢你今天能过来。”


    “嗯。”谢真应了一声,神色恢复得和平时差不多了,明显心情变好了。


    而后,他又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可以不介意这些。即使他见过那个年轻男孩殷勤地为她撑伞、接她下班,即使他能一眼看破他看着她的眼神。


    年轻人还不擅长掩饰,满眼皆是明晃晃的缱绻情愫。


    即使他确实年纪更小,更有活力,大概也更生动有趣,更会讨人开心。


    可是那又如何?


    毕竟她对他的感情这样明显,她对他的关心和在意无从作伪,她甚至有和他迈进下一步的打算。


    就在刚才,她还这样热烈直白地在别人面前承认与他的关系,他实在没什么好介意的。


    谢真出神地想着,无意识地伸手扯了一下领口。


    总是这样古板无趣的通勤打扮,是不是真如蒋乐一所说,会让人看腻?


    他或许偶尔也该买几件卫衣穿。


    陆虞也松了口气。


    谢真还是很靠谱的,果然没有把这当回事。她就说了,泡友不就是这样用的。


    她放心地去拿饮料喝,发现居然还真的都是自己爱喝的。


    “怎么买了这么多?”她随口问谢真。


    谢真一边垂眸重新解开扣子,一边道:“钱多烧得慌。”


    陆虞:……


    怎么还在怼!


    她看谢真的动作,于是绕到谢真身后,摸了一下他的后颈。果真还肿着,手感肿胀滚烫。


    昨天是周五,按照惯例,谢真并没有阻止她在身上留痕。


    于是事情就一度发展到不可控的程度。到清醒之后,陆虞又一次看着谢真满身的痕迹陷入尴尬。


    两人在这件事上实在太过合拍,于是很容易就搞得不好收场。好处是真的很解压,比健身和射箭还要放松身心,也没少锻炼肌肉。


    昨夜也是一样,甚至或许因为她灌注了过多的信息素,今早上起床之后,谢真的腺体便明显肿胀起来。


    陆虞只是这样轻轻一碰,谢真便应激似的颤抖一下,陆虞看得皱眉:“抱歉,是我昨晚太过分了。”


    谢真稳住手,继续把解开的衣领整理好。


    “与你无关。是正常现象。”他淡淡道。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他已经几乎转化为alpha腺体的那处地方,被强行打开、强行要求接纳另一个alpha信息素的结果。最近他们关系稳定之后,他的腺体几乎每时每刻都充满了她的信息素,所以最后才不适应地肿成这样。


    只是有一些肿痛而已,其实没什么关系。他不是个娇气到无法忍痛的人,这些年腺体改造的后遗症就没断过,他也都扛过来了,不算什么事,所以现在这情况更是不值一提……


    谁知下一秒,身后温热的鼻息靠近,那人揽住他,在他腺体处轻轻吻了一下。


    “我下次会轻一些的。”她温和地说。


    谢真一瞬间僵住,头脑一时有些空白。


    后颈的涨热突然无限放大,第一次令他感觉难以忍受起来。


    陆虞发觉自己说完之后,谢真出奇的沉默。


    片刻后,谢真突然转过身,换成与陆虞面对面的姿势,几乎像是被陆虞抵在桌边。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却静默不言。


    陆虞正要问他,他却伸手抓住陆虞的手,按在自己腰侧。


    下一刻,所有的话语都湮没在滚烫的唇齿之间-


    年关将至,到了年终述职的时候。康晟远驻全国各地的各大项目组都往金茂跑,陆虞也回去了,每天一个会接一个会连轴转,几乎和在项目现场的工作强度有的一拼。忙成这样,顾不上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程杏对此颇有意见,因为她还记得陆虞之前喝酒喝伤了胃结果进了急诊的事。可惜陆虞嘴上会答应哄人,实际上还是忙起来就顾不得身体,看得她心焦。


    不过她发现自己似乎不是唯一一个关心这件事的人。


    那天早上一组开会之前,程杏急匆匆往会议室走,就碰上了走过来的谢真。


    碰面的时候,谢真手里提了一袋早餐,包子豆浆,和身上走路带风逼格满满的西装大衣完全不搭调。


    他还是一脸高贵冷艳,瞥了程杏一眼,脚步便顿了一下,接着竟直接把早餐递给她:“给陆虞。”


    就三个字,表情自然的像是无事发生,说完就脚步不停地走了。


    程杏:?


    程杏:???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谢总给老大带早饭?他是在豆浆里下毒了吗?!


    而且这自然的态度真的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程杏猛地住脑,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和田祯一起待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完全被她各种奇奇怪怪的磕cp言论洗脑了。


    程杏觉得陆虞和谢真自从关系缓和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比较和谐的相处方式,但在田祯看来,最近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看似平淡,看似话更少了,实际每次一对视都有种天雷勾动地火的张力。尤其是对视之后,谢真时常会率先移开视线,在田祯眼里就是某种害羞的表现。


    “啊啊啊我就知道陆总是左位,我从来没站错过cp!”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对此,程杏觉得十分扯淡。


    但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有点恍惚了。


    一般来说,有竞争关系的普通同事是会这样给对方带早餐的吗?


    另一边,陆虞正在和赵礼贤单独开小会。


    “恭喜你,小陆,今年按照业绩来说你们一组是能略微压过二组一头的,做得很好。”


    陆虞笑眯眯地说:“谢谢领导!我们一组的这些业绩少不了领导的大力支持,我都记着呢,以后我也会继续努力的。”


    赵礼贤拍拍她:“好,好。把你挖过来真是我当初做得最对的决定。不过小陆啊,说到升职的事,我还想再和你聊聊,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陆虞做洗耳恭听状,其实心里早就门儿清。


    老赵头搞制衡这么多年,不会那么轻易让她一家独大的。升职就是分他权,虽说总体上领越这种地方就是金钱至上,搞得到项目分得到钱一切好说,但作为一部之长的总经理,会介意这方面也属正常。


    果然,赵礼贤说道:“升职这件事是你与谢真的竞争,虽说业绩上小陆你稍高一点,但其中差距基本是康晟这个项目带来的,而这个项目你也知道,小谢没少帮你的忙。于情于理我都想先把你提上来,但我担心这样会难服众啊。你怎么想的,小陆?”


    说是难“服众”,其实会不服的不就是谢真那边。


    陆虞确实很想赢,但本来就并没有太在意升职这个奖品,她只在意赢的过程和结果。毕竟干这行吃的是奖金,谁都不指着那点死工资,升不升职差别没那么大,要是升得那么顺利她反而会有点担心被狙。


    她早已经有打算,此刻便只做可怜状:“我明白的,我都听领导安排。”


    “好,”赵礼贤笑了一下,“这样,先前我们盯了很久的那个明年的公司债项目,已经差不多能签合同了,先交给你接触着。至于升职的事,我看不如这样……”


    谈完之后,陆虞来到一组预约的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除了程杏和休完产假回来的祁悦,还有一个前几个月刚来的实习生,也是个女性beta,叫王燕。


    三人本来正在聊天,王燕还一边在给什么人打电话,见陆虞进来就齐刷刷站起来了。


    陆虞摆摆手笑道:“坐坐坐,少跟我见外。”


    她正往中间空着的主座走过去,半空中伸出一只手,给她塞了一袋包子豆浆。


    陆虞:?


    程杏:“谢总给的。”


    陆虞: 。


    她把早餐接过来放在一边,问道:“安清呢?”


    王燕尴尬地举了一下手机:“电话打不通,联系不上他。”


    “好,”陆虞看了一眼手机,没看到安清的信息,于是道,“先开会吧。”


    几个下属分别汇报了一下自己手头的项目的最新进展,陆虞则把从赵礼贤那里拿来的项目资料大致讲了一下,把前期任务分了分工。最后,陆虞给今年做了个总结:“大家都做得很好,今年都辛苦了,都是好样的。等过两天年会给你们包大红包。另外一会趁着人齐,咱们一块去吃顿好的,我请客,好好犒劳一下大家。”


    他们会议开得很快,半个多小时速战速决,是陆虞一贯的作风。她不爱做表面功夫,比较注重实干,开会也会尽量节约大家的时间精力,不喜欢讲假大空的废话。


    结束之后,陆虞拿着包子开始吃,吃完就准备下楼去后勤部门走一个报销手续。结果她正从这一层往外走,却迎面碰见了刚从电梯里跑出来的安清。


    安清是个不算高大的男性beta,皮肤很白,戴着框架眼镜,眼睛圆圆的。他穿着棕色的基础款长袖T恤,气场比较弱,属于丢进人群里就会消失的类型。


    他急匆匆地冲过来,看见陆虞就明显慌了:“陆,陆总……”


    陆虞对着他笑笑:“怎么迟到了?你应该看到群里的会议通知了吧?”


    结果就这样语气温和的一句话,竟然直接把眼前的人吓哭了。


    安清无助地睁着双眼,泪水一瞬间落下,挂在洁白小巧的下巴上:“对不起,陆总,我,我……是我起晚了,真的对不起……”


    陆虞吃了一惊,然后便有点无奈,安抚道:“我没生气,你别急。我知道你昨晚上和客户吃饭去了,半夜又交了报告,估计熬到很晚才睡的吧?”


    她与这位刚招进来没几个月的实习生其实并不熟,这几个月她大多数时候都在眉安市,偶尔才回来跑一跑项目。到目前为止,她对安清的印象只有勤奋认真和内向,也隐约知道他大概是个有点自卑的小孩,但没想到……他原来还爱哭?


    是不是最近她给下属的工作压力太大了,把他压迫成这样。


    安清又着急又控制不住眼泪,噎得说不出话,仍不住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安排好时间……”


    他看起来可怜又慌乱,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陆虞叹了口气,伸手给他擦了一下眼泪:“好了。”


    自从前几个月把他们两个实习生招进来之后,组里就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忙得不可开交。陆虞其实本来就想趁着年会人齐,抽时间和这两个实习生单独谈谈话。这次招进来的两个小孩都不错,她准备给他们定定心,也确保他们顶得住这里的工作压力。毕竟,她可不想再面临因为缺人险些丢了项目的情况。


    看来这事确实是迫在眉睫了。


    安清睁大眼睛泪眼迷蒙地看着陆虞,被吓出来的生理性眼泪还在往下掉。


    陆虞指了一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笑道:“你准备让大家怎么想?六部领导借着职权欺压下属?再过十分钟就传开了。”


    她随手一指的同时瞥了一眼,隐约在人群里看到了谢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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