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当夜, 谢真回到酒店后,打开了收在柜子里的行李箱。行李箱中所有东西都已经被拿出来归置好, 唯独剩了一样东西。
一条酒红色的羊绒围巾。
前年年会结束后,那人落在他车里的东西。他本欲归还,阴差阳错之下没能还出去。最终,不知为何,他便自己留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便留了这么久。
谢真默然看了它半晌,最终还是缓缓伸手将它拿出来,攥在手中。
向来清冷孤傲的人紧绷着后脊, 终是缓缓低头, 将脸埋入了这条围巾中。
他的耳尖早已熟透,此刻这份热度慢慢开始向整张脸蔓延。
但不管内心有多么煎熬羞耻,他还是试探着吸了口气。
毕竟是曾经环在她腺体上的东西, 即使过了这么久, 仍旧残留着她信息素的味道。
骤然被她的信息素再次包裹住, 谢真腿一软,险些没站稳。
她的信息素宛如实质般拂过他全身, 唤醒身体每一处的记忆。她是如何攥紧他的领带又抚平,如何用手指一颗颗解开他的西装马甲扣子,如何温柔又不容拒绝地隔着衬衫触碰他,如何游刃有余地让他颤抖着几乎融化在她身下。
再后来的事……他已经无法继续回忆下去了, 只稍微一想便呼吸紊乱全身发烫, 只能猛地闭上眼睛切断思绪。
他从未见过陆虞的那一面。平日里陆虞行事作风干练,常面带笑意,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因那份气势而生出微妙的距离感。但那一夜的她, 简直像冰又像火,将两种极端的气质融为一体, 时而如暴君般强势凶悍,却又总能及时察觉到他的心情,温柔地给予安抚。于是他整晚便时而恍惚痉孪如在云端,时而又像坠入黑甜深渊,被那人的气息和温度完全包裹住,全然受人支配如砧上鱼肉。
初时他仍带着些不由自主的恐惧,然而在那人细致温柔的动作和言语安抚之下,他很快便完全沉沦其中,几乎也彻底变成另一副模样,一副他绝不肯再回想的模样。哪怕后来已经彻底脱力,他都始终无法生出半点抗拒,只能全然任由摆布,被完完全全吃干抹净,透支到几乎昏睡一整天。
按理说最后被折腾成那样,又加上根植于心底的阴影,他总该对这种事生出一点抵触。但只要一想到那人回应他心意时的眼神,他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巨大的满足感,整颗心都鼓胀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那是他有生以来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瞬间。那份感觉如此陌生,强烈到他几乎心生恐惧,仿佛蝴蝶扇动翅膀,冥冥之中有什么遥远而庞大的命运虚影已然改变。
但他心底生不出半分退意,只能无可救药般体会到自己的心情。
——他甘之如饴。
谢真自暴自弃地抱紧了怀中的围巾,就这样在里面埋了片刻。
而后,他将围巾放到床上,抱着它入睡。
他有洁癖和强迫症,床品只有黑白两色,这样如果哪里脏了一点他就能立刻发现,此外一周会固定换两次。此刻他纯黑色的床上只有一条同色天鹅绒薄被和一个纯白色乳胶枕,原属陆虞的酒红色围巾放上去之后,成了点缀其间唯一的亮色。
谢真抱紧怀里的围巾,羞耻之外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
他渐渐蜷缩起来,就像中午一样,很快便被困意湮没了。
天亮之后,室内响起了默认的起床铃。刚响了一声,一只白皙清瘦的手便倏地伸出来关掉了它。
床上的人猛地坐起身,纤长漂亮的脖颈和手腕被纯黑色床单衬得越发白皙,然而上半身却被一条红色围巾松松缠了起来,连睡衣下摆都被蹭得撩起,露出侧腰精瘦的线条。
谢真急促地喘息几下,整张脸都红了,一闭上眼眼前就全是刚才梦里的画面。他几乎是慌乱地伸手想将缠在身上的围巾扯下来,即将碰到时却顿了一下,终究放轻动作,一点点慢慢摘了下来。
看来这样的确有效,只是副作用也……
他很快地洗了澡,绷着脸将换下的睡衣和床单被套统统拿去洗掉。
无论如何,能够解决就好。若非必要,他并不想向陆虞要求什么,这种仿佛挟恩图报一样的行为,他不会做。
正常谈恋爱是什么模样,他从未了解过,也不屑于模仿别人的相处方式。不过蒋乐一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对康晟的辅导接近尾声,对康晟董监高的培训也进行到了最后一次。收尾培训由谢真主讲,除了常规的上市知识点,他还放了一部分金融证券市场的新动向展望。
“再加上前几天的口头指导,我认为证监会刚出的这几条开发贷新规是重大利好,调整这方面的信用风险意味着窗口期在开启,我预判未来市场会走高。”
谢真气定神闲地站在台前侃侃而谈,身上穿了低调修身的月牙白西装,收腰处流畅的剪裁勾勒出他细窄腰线,整个人修长挺拔,优雅贵气。
陆虞坐在侧面看着谢真,听得挺认真。这还是陆虞第一次来听谢真做的培训,从前她听得最多的是谢真在各种会议中的发言,两人观点不同立场相悖,互相又很看不惯对方,会议中差点吵起来也是常有的事。这还是第一次,她颇为心平气和地听完了谢真的观点,甚至还有点赞同和欣赏。
难怪他这么个又臭又硬的脾气还能做出现在的成绩,这业务能力确实没话说。聊起这些金融法律条例简直如数家珍,讲座全程对各种案例也是信手拈来,有着仿佛自带数据库一样恐怖的行业经验。
而且不得不承认,不阴阳怪气的时候,全神贯注做事的时候,这人还是有几分魅力的。能力过硬带来的是足够镇定的气场,举手投足间挥洒自如,台风很压得住场。尤其是当他像这样全心投入的时候,认真的表情竟然能盖过他漂亮得过了头的那张脸,以至于大家真的在专注听他讲的东西,没被他出众的脸抢走注意力。陆虞环顾全场,几乎没看到走神的人。
谢真讲到一半,台下有个监事打断道:“但这两年市场一直在收紧,我看这个新规说不定只是为了调整市场预期,也给银行一个缓冲期,防止硬着陆。贸然入场我觉得风险很大。”
谢真的双眼扫向他,一贯冷若霜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陆虞打量了一下这人,姓钱,是个康晟的小股东,印象里和谢真有过点摩擦。她仔细想了想,似乎是当初要技术骨干把专利转让给公司的时候闹出的矛盾,谢真主张速战速决,别耽误上市,而这个股东和背后的利益集团则觉得员工狮子大开口,想压价,最好是能坑蒙拐骗到手,两方因此闹得不大好看,这好像也不是他第一次跟谢真抬杠唱反调了。
谢真目光如刺,盯了他片刻后,倒是笑了一下:“看不出来钱总对国家正策这么关心。据我所知,康晟的战略布局并不涉及这几个行业吧?如果钱总真的这么有求知欲,不如等培训结束我们单独聊两句,让我见识一下钱总对我们行业未来发展的高见。”
谢真这是明摆着讽刺钱监事不懂行还因为个人情绪硬要挑刺,又把他怼回来的路子堵死了,不然就是不识大体非要在这种场合闹开。眼见钱监事憋红了脸,陆虞出来打圆场,讲钱监事的观点也是市场上另一类主流观点,所以目前很多人都还在观望。
讲道理,不是她故意踩着谢真做好人,主要有人唱白脸就得有人唱红脸,本身他们乙方和甲方关系搞太僵也不合适。虽说这么一来观感大概更离谱了,但她总不能真这么把人家晾着独自尴尬吧!
合作这几个月,就这给谢真打圆场擦屁股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已经熟练得让她自己都心疼了。
陆虞说完后,谢真带刺的目光唰一下移到她身上。
陆虞:……
什么叫如芒在背啊。
可等了半晌,谢真仍旧只是沉默。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快把最后一点内容讲完了。
此后没再出什么波折,谢真利落地讲完后,陆虞便接了棒,把目前康晟这个ipo项目的进行情况给他们大概说了说。陆虞一向秉承着多沟通就会少麻烦的原则,总是尽量让项目进度公开透明,目前辅导期接近尾声,这种通气性质的小会也算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不过这次会议上,倒是被她捉住了个不常露面的人物。abo中心现任负责人,康晟分公司总经理,也是康晟一位重要股东,梁建辉。
会后,陆虞便将这人拦了下来,寒暄几句便开始向他打听打听此事:“梁董,我注意到在您上任之前abo中心有几笔财务数据有些异常,但是abo中心当时的负责人和财务全都离职了,您这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提到此事,梁建辉的表情便有些怪异,他沉吟一下:“陆总,恕我冒昧,您说的恐怕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本次ipo不是查到三年前吗?”
陆虞点头,面不改色地忽悠:“理论上的确如此,但实际操作中证监会有权查阅前期数据,最重要的是我关注到的财务数据涉及医院推广相关费用,自从半年前康达尔因医疗贪腐案退市之后此类数据就成了监管重心,我认为有必要做好准备。”
“……您的考虑我了解了。不过交接完成之后,我们便没有与离职员工继续保持联系。至于当时abo中心的负责人,他们是临时向abo中心注资的小股东,当年上市失败后便撤资退出康晟的经营了,如今也与康晟再无联系。”
陆虞点了点头,心中微动:切割得这么干净?是为了掩盖什么吗?
此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如今abo中心的现状。梁建辉成熟理智,陆虞爽快风趣,也算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聊着聊着甚至开始闲话家常,谈起了梁建辉给小孩报的兴趣班:“这也是没办法,我家是个娇滴滴的omega,钢琴舞蹈绘画一个不能落下,总得给他以后多些选择吧。”
陆虞点头赞成:“能把这些兴趣都坚持下来也很难得了,您家孩子很优秀。我小时候也学过几年小提琴,后来实在静不下心,半途而废了。”
梁建辉哈哈大笑:“说不上优秀,也就是比较喜欢钢琴吧。这周末说是有个R国国宝级钢琴家的巡回演出正好在眉安,我家小子硬缠着我买了一张,那价格高得我都没敢细看,真是冤家。”
聊到最后又聊回abo中心的事,陆虞提起了上次参观的见闻,梁建辉提了一句:“其实不瞒您说,当初注资abo中心的那份资金背后的真正来源似乎与ORU有关,就是那个知名的omega平权组织,负责的董事据说也与ORU牵扯不清,所以abo中心才偏重于omega腺体相关研究。不过alpha用品的市场是omega用品的近十倍,那边撤资之后,目前我们也确实是在往综合医疗器械及alpha用品的方向扭转……”
谈话结束后,陆虞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起梁建辉提起的ORU的事。
ORU, 全名omega权益联合会,是个规模非常大的公益组织,已经成立了五十多年,内部工作人员上万,全国各地都有分会,也设立了不少医院,和政府也有深度合作,其内部高层很多有公职。成立至今这个组织一直在为omega平权事业奔走,社会声誉很高。
但与此同时,这个组织背地里似乎黑幕不少,只是从未闹到过明面上。在一些圈子里这也算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了,毕竟做着和此类圈子擦边的工作,陆虞隐约记得哪次饭局里有谁喝多了吹水,提了这么一嘴,因此她也留了这么个印象。
除此之外,陆虞对这个组织了解并不多,除了新闻内容,就只知道江兰因是这组织的成员之一,以前经常看他帮忙起草一些组织内部法律文件,他朋友圈也经常转发ORU的活动宣传。
如今江兰因似乎还成了那个组织的重要角色,陆虞依稀记得最近还在相关新闻里看到了对江兰因的采访。
所有的事情这么一串,陆虞心里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最开始她只是顺手调查一下工作对象,既是认真完成工作,也是为自己的良心和名誉出点力,算是她的常规前期工作。可如今这条线越挖越深,却是出乎她意料了。
不管怎么说,手边有个现成的线头,先抓着继续挖两下再说。
陆虞思索着拿出手机,拨给江兰因。
自从易感期之后,江兰因屡次提过要请陆虞吃饭以示歉意,都被陆虞拒掉了。既然现在是这种情况,这饭也不是不能吃一吃。她虽然不想与他多做牵扯,但也并不怕他或讨厌他,整体是个无所谓的态度。
陆虞一边拨着电话,一边沿着长廊向外走,一抬头却在长廊尽头看到一个人。
谢真倚在墙上,单腿微曲,西装外套挽在手里,修身的深灰色高领毛衣显出细韧腰线,白色西装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双腿。他微低着头,几缕微卷半长头发垂在耳际,纤长睫毛微敛,不知在想什么。
他抬头见陆虞走过来,便略微直起身,剔透的浅灰色眼眸凝在陆虞身上。
陆虞:?
谢真难不成是在等她?是有什么事吗?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谢真此刻好像有点紧张。
谢真单手插兜,手指似乎在兜里摩挲着什么。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陆虞,在陆虞走近的时候,双唇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电话接通的声音,陆虞听见江兰因低柔带着惊喜的说话声:“阿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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