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乱世奸臣(二十七)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听了牧安永的分析后 , 唐原和 包卓之眼睛一亮,都跟着往前凑了凑,“如此说 来, 咱们可以先派人从小路迂回到图原隘口 侧翼的山丘中 隐蔽起来, 伺机一把火烧了北燕的粮草运输队?只要 断了北燕军的粮道, 他们的十万大军就算再以一敌十, 也定然撑不了多久!”
“非也。”
宋策摇了摇头, “大将 不差饿兵, 关乎十万大军的补给大事, 鲁尔若烈一定会 派精锐护送。况且,咱们坪州粮食渐渐不足, 如此一批丰厚可观的粮草, 就此毁去颇为可惜。毕竟食敌一钟, 当吾二十钟。”
“可……咱们怎么做才能在北燕万军之中 截其粮草呢?”牧安永忍不住问道。
宋策微微一笑,“诸位可还记得, 李德忠和 冯子义是 如何穿越秦地 来我坪州的?”
牧安永瞪大眼睛, “将 军是 说 , 粮草一事,你想要 效仿李冯二人,故技……重施?”
“正是 如此。”
宋策目光扫过堂中 众人,淡淡道:“李冯二人能借北燕兵甲混过重重关卡, 咱们也能依此行事。只不过他们是 为送信, 而咱们是 为夺粮, 两相对比之下, 行事还需更谨慎些。”
唐原搓了搓手,眼中 满是 激荡之色,“将 军, 你快说 说 ,咱们此次该如何动手?”
宋策摊开舆图,虚虚指了指图原隘口 南北两侧,“此一带多密林,咱们可派军中 精锐乔扮一番,查明粮草数量及运粮人数。夺粮靠的是 智取,不是 硬拼,人手需是 身手矫健,心思 活络之人。”
包卓之闻言立刻接话:“将 军,此事可交由末将 去办!我手下有一支北燕混血兵,都会 说 些北燕土语,想必由他们乔扮起来不会 露馅。再有,末将 也可请李德忠和 冯子义帮忙训练一番,免得到时节外生枝。”
“甚好,此事就交给包参军了。”
牧安永听后 皱了皱眉,“将 军,一支队伍不过五百余人,会 不会 太少了?孙子说 过,千里馈粮,革车千乘,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车甲之奉,日可费千金。就算一辆革车及其护卫、车夫、辅兵等仅一人,千乘最少也有一万北燕兵!万一他们被敌军识破,届时可就难以脱身了。”
宋策点头,“所 以,这支混血兵只做截断之用。坪州乃我军本营,待这些人成功得手后 ,我大历就能派出 前锋精锐,前往出 发好好“护卫”粮道了。”
众人:“呵呵,将 军……真善谋也。”
此计既定,宋策便开始着手应对北燕大军的战略准备了。
图原隘口 后 方 的确是 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地 盘,但其也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弊端,就是 北燕若要 求战,大军必须要 通过狭长隘口 ,且那里粮草运输困难,只能利于速战,而不利于持久。
既是 如此,那大历军完全可t 以在隘口 外深挖壕沟,高筑营垒,坚守坪州不出 。只要 断北燕粮道,拖垮大军,胜利于他只是 时间问题。
就这样,在坪州上下做好了应敌准备后 ,北燕大军到了。那鲁尔若烈果然如宋策和 牧安永料想的那般,将 姗姗而至的十万大军安置在了图原隘口 的后 方 。
“什么?你再给本将 军说 一遍?”鲁尔若烈猛地 拔出 腰间弯刀,怒吼道。
“回禀将 军,那些狡猾的大历人扮作 我军模样,频频来偷袭我北燕驻地 ,你吩咐我等提前运过来的粮草辎重,也被他们夺走大半了!眼下军中 剩余粮草,最多支撑我北燕大军一月时间了!”
那副将 头也不敢抬,继续哆哆嗦嗦道:“末将 气急,多次派兵追杀挑战这些人,但、但那些人与我军装扮及其相似,根本无法分辨,反而还误伤了不少自己人……”
鲁尔若烈重重“哼”了一声,用力一拍桌子,“好些个狡诈的大历人,区区两城之兵,只会 暗中 使些阴谋诡计,可敢与我北燕十万大军正面一战?”
“将 军莫怒。”
那副将 有心将 功补过,急忙膝行上前道:“将 军,末将 听闻那驻守坪州的将 军是 个大历的文官,此人胆小如鼠,十分怕事,末将 曾多次派兵挑战,甚至派小队前去用言语辱骂,但那宋将 军却一概不予理会 !如此畏首畏尾之徒,若是 得知将 军亲自前来,想必定会 怕的哭着回去找娘呢!”
鲁尔若烈面色稍霁,只用虎目瞪了副将 一眼,“算了,此事也全然非你一人之过,起来吧!”
“多谢将 军!”
鲁尔若烈走到帐中 悬挂的舆图前,沉沉道:“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不是 小数目,如今粮草辎重被夺大半,咱们必须尽快破局!”
帐下,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北燕大汉站出 来,高声道:“将 军!坪州城内所 有兵将 加起来也只有四万之数!不如咱们一举出 兵强攻!末将 力考思 比尔那,愿率我北燕的精兵勇士轮番攻城!”
“好!很好!”鲁尔若烈抚掌大笑,疾步上前亲自扶起力考思 比尔那,说 :“我北燕能有你这样的勇士,实乃天佑!那坪州守城的将 军虽然是 个文人,但却有几分小聪明。他高筑营垒闭城不出 ,无非就是 想拖垮我们!若是 相持十日八日还好,一旦两军对垒超过半月,军中 粮草耗尽,那我北燕的十万大军可就危险了!”
“将 军放心,末将定率军誓死一战,绝不后 退!”
力考思 比尔那得了鲁尔若烈的应允,当即点了五万北燕精兵,气势汹汹地 朝着坪州城杀去。
坪州城内,宋策早已带着牧安永、唐原等人站在塔头之上。
众人远远望见北燕军黑压压的队伍朝着坪州步步逼近,唐原神色一紧,伸手握住腰间佩剑,沉声道:“将 军,北燕军这是打算要强攻了!”
宋策目光平静地 望着越来越近的北燕军,缓缓开口 道:“传令下去,所 有留在城中 之人按照计划先行离开!”
“是 ,将 军!”
力考思 比尔那带领北燕大军疾行而来,一路势如破竹!只见前方 的坪州城门 紧闭,但入口 处却无一兵一卒镇守!!
“将 军,你看,那群胆小如豆的大历人连城门 都没派人驻守,定是 听说 将 军亲自带兵前来,怕的四散而逃了!”
力考思 比尔那听后 阴狠一笑,“好得很!图一扎路,你速速带兵去将 这城门 给本将 军撞开!”
“是 !”
图一扎路领着几十个高大威猛的北燕军用木柱用力撞击城门 ,前后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坪州城门 就被他们暴力破开了!
“北燕的勇士们,跟我冲!”
力考思 比尔那一声令下,一马当先长驱直入,率先骑马进了坪州城。
令北燕众兵没想到的是 ,此时坪州城里找不到一个守军,街道上凌乱无比,各家各户房门 大开,看那架势像是 弃城而逃了!
“将 军,城里是 空的!没找到人!”
听着各路前锋兵的汇报,力考思 比尔那勒住马缰,锐利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道,眉头微微蹙起,心底也莫名升起一股违和 之感。
“这群大历人向来有几分骨气,怎么今日这么干脆就丢下城池逃了?”
图一扎路哈哈一笑,拍马道:“定是 那主将 听闻将 军的威名,怕的带人跑了!”
“是 吗……但本将 军还是 觉得有点不对劲。图一扎路,你派人仔细搜查,每个巷子、每间屋子都别放过!一旦抓到活口 ,立刻带过来!”
图一扎路得了命令,立刻示意手下分散开来,细细搜查。
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力考思 比尔那令人翻遍了整个坪州,除了不便带走的行军辎重,整个城里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将 军,既然城内无人,那他们定是 弃城逃了!此战,当记将 军的头功!”图一扎路激动道。
“嗯!”力考思 比尔那不再犹豫,朗笑着传令道:“速去图原隘口 给鲁尔若烈大将 军传信,请他即刻带兵前来咱们北燕的坪州城!”
“是 !末将 这就去办!”
与此同时,还在隘口 外守着的鲁尔若烈听闻力考思 比尔那领兵大捷后 ,霍然起身拊掌,“好!好!好哇!传我将 令,大军速速拔营,不可延误!”
就这样,北燕兵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就攻占了坪州城。
鲁尔若烈带兵入城后 ,收取了大历还没来得及收走的辎重和 财宝,手下众兵也都兴奋异常,每日置酒高会 庆祝胜利,不过七八日时间,北燕军内就产生了轻敌懈怠的情绪。
城内,力考思 比尔那坐在主位旁的副位上,手里端着一碗北燕的美酒,脸上满是 得意之色。他看着底下一众将 领举杯欢庆,心里的那丝违和 蹊跷之感也缓缓散去,理所 当然觉得此次攻打坪州于他不过是 手到擒来。
“诸位勇士!”
主位上的鲁尔若烈放下酒碗,声音洪亮道:“如今坪州已在我北燕掌控之中 ,接下来只需再拿下合阳,整个秦州就是 我北燕的了!到时候,大王定会 重重赏赐咱们!来,干!”
“干!!”
就在这时,一名眼眸泛蓝的俊俏副将 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走到鲁尔若烈面前低声道:“大将 军,末将 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鲁尔若烈瞥了来人一眼,这不是 别人,正是 哥哥近来专爱的龙阳之宠阿无塔依。
若是 别人前来举杯进言,鲁尔若烈说 不得会 认真思 考一番。可阿无塔依为了荣华富贵,甘愿雌伏于人下,尤其那人还是 自己的亲哥哥……这种事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都能让他作 呕一番。
想到这,鲁尔若烈满不在乎地 摆摆手,蔑然道:“阿无塔依,你就是 太过谨慎了!那宋策不过是 个文官,手下又兵力不足,见我十万大军压城,心生惧怕也是 正常。如今咱们已占据坪州,你就不要 再说 这些丧气话了!”
阿无塔依还想再说 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力考思 比尔那粗暴打断:“好了!眼下正是 欢庆之时,阿无塔依,你也别仗着大王对你的宠爱,扫了咱们大家伙儿的兴致!”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鲁尔若烈哼道。
阿无塔依无奈,只能躬身退下了。
第252章 乱世奸臣(二十八)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拂晓时分, 宋策亲率三万大军将坪州城围了个严实,向还在睡梦之中或忙于饮宴的北燕军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猛烈突击。
在那之前,他将镇守始关县的高乘风调到了坪州, 派其趁夜将鲁尔若烈、力 考思比尔那等大将掳走并关押, 使得北燕军各分队之间 根本无 法组织有效的抵抗, 就 此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当中。
不光如此, 宋策还故意用极少的兵力 守在了那条通往图原隘口的要道之上 。
就 这样, 在大历军的反复冲锋喝喊下, 北燕士兵争相逃命, 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更有那宿醉未醒的兵将,懵懵懂懂地看着数不清的长 刀架在他们 脖子上 , 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 竟成了大历的俘虏!
“所有北燕的将士, 我大历宋将军有令, 自愿缴械者一律不杀!”
这话一出,无 心抵抗的北燕兵十分干脆的扔掉手里的武器, 高举双手站在原地。而那些 还想反抗的北燕兵, 由于没有了主将指挥, 就 像没了头的苍蝇,t 要么被乱箭射倒,要么被蜂拥而上 的大历兵按在地上 ,根本无 路可逃。
力 考思比尔那的属下图一扎路见他北燕勇士如此溃不成军不堪一击, 连忙高呼一声, 组织回过神来的北燕军拼命朝着防守最为薄弱的图原隘口要道冲杀而去!
守在这里的大历军早早得了宋策的命令, 是 以根本没有抵抗, 一见到北燕兵那以命换命的架势,十分干脆地丢掉武器,四散奔逃了。
在大历军的刻意驱赶下, 图一扎路仅率少数残部逃至了图原隘口。
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狭窄隘口,图一扎路一直紧绷着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只要自己 带人穿过此处,就 能 组织北燕军继续与这些 阴险的大历贼兵继续周旋了!
正当他带领北燕残兵策马跑进图原隘口时,下一秒,漫山遍野的箭矢却从四面八方疾射而来!图一扎路见状大惊,连忙举起盾牌大喝道:“这里有伏兵!众军小心!”
那些 刚从坪州城逃出来的残兵本就 心有余悸,此刻更是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惊呼着四散躲避。
图一扎路快速挥着弯刀劈落射向自己 的箭矢,额头上 青筋暴起。恍惚间 ,他看到隘口两侧山坡上 数不清的人影,不远处草木茂密,风吹草动间 ,摇曳的树枝草木皆类人形。
“这些 该死的大历人!我北燕军又 中了他们 的诡计圈套!”他嘶声怒吼着,想要组织士兵奋起反击,可队伍里早就 乱作一团,根本没人能 听进去他的军令。
就 在这时,有一队北燕兵试图往隘口外 退,可刚转身就 被身后追来的大历军堵住了。
那些 大历兵个个气势如虹,面色激荡,手里的长 矛也 寒光闪闪。他们 像不知疲倦一般,见了反抗的北燕兵举矛就 刺,根本不给北燕兵任何喘息的机会!
前有箭矢伏击,后有追杀铁骑,图一扎路心里清楚,今日要是 冲不出这图原隘口,这些 跟他好不容易拼杀出来的士兵全都得交代在这儿!
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匕猛地割破自己 的手掌,染红白巾后围在额头,朝着还在拼杀的将士们 高声喊道:“北燕的勇士们 !跟我冲!杀!!!”那些 反抗的北燕兵们 见状纷纷被图一扎路激起了血性,嘴里高喊着“杀杀杀”,十分坚定的跟着他朝隘口深处冲去!
可他们 还没跑出几步,山顶上 突然传来无 数道“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滚滚而落的巨石不光砸中了幸存的北燕兵,还就 此拦住了他们 的去路。图一扎路见此情景,当机立断从马上 跳下并寻找掩体躲避起来。
等到滚落巨石的声响消失后,图一扎路才从山石后探出身来。他环顾四周,发现图原隘口的山坡上 ,站满了威风凛凛拉弓将射的大历兵!
自己 ,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下一刻,山坡上 悠然传来一道沉朗的声音:“图一扎路,你 已经被包围了。若你 安分放下武器投降,我大历就 可饶你 一命!”
“我呸!”
图一扎路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一脸凶狠地举起手中弯刀:“我乃北燕马背上 生长 的勇士,岂会向你 们 大历这些 阴险小人投降!将士们 ,随我死战!”
一片寂静。
图一扎路猛然回头,却见身后的北燕士兵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武器。
“图副将,别怪我们 ,兄弟们 实在是 打不动了!”
“是 啊,家中还有老母婆娘等着我回去呢!”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活,想活着!”
“副将,求求你 了,咱们 ,降了吧!”
图一扎路看着身后垂头丧气,纷纷弃械的士兵,满腔怒火像是 被人兜头浇过一桶井水,瞬间 凉了下来。他想咒骂,想呼喊,想反抗,可面对这一张纸写满疲惫与恐惧的脸,他怒叹一声,欲以命相搏的劲头终究泄了。
许久之后,他手里的弯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
罢了,从坪州城逃出来已经耗光了他们所有的气力 ,现在前后夹击,他们 这么点人,根本没有胜算……可、可这些 普通的士兵能 向大历投降,他作为一名堂堂北燕副将,却是 不能 降!
宁死,不降!
图一扎路昂起头,狠狠瞪着四面八方的大历军,突然冷笑一声,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匕,毫不犹豫当胸刺了下去!
“我……堂堂……北燕……男儿,可死!不……可……降!”
下一瞬,鲜血顺着图一扎路的衣襟汩汩涌出,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重 重 栽倒在图原隘口的碎石地上 。而那双略显凶厉的眼睛,直到最后一刻还圆睁着望向西北方——那是 北燕皇城的方向。
山坡上 ,宋策看着眼前这一幕,缓缓抬手示意手下士兵前往查看。
不多时,那士兵便大跨着步沉声回禀道:“将军,他……死了。”
深秋的冷风卷着血腥味扑掠而来,他沉默片刻,对身旁同样默不作声的牧安永道:“把此人的尸身收敛好,按照北燕习俗好生安葬了吧。”
“是 ,将军。”牧安永低声道。
哪怕对方是 敌军将领,但 他这种以身殉国宁死不降的硬汉子,无 论何时何地,都当得起最高规格的礼遇。
宋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被围在隘口中央的北燕残兵,淡淡说道:“传令下去,将北燕俘虏登记造册后尽数押至坪州城外 营地,不可苛待,不得为难。”
“将军,这些 可是 北燕人,当初他们 在秦西烧杀抢掠,无 恶不作,手上 可都沾着我们 大历百姓的鲜血!眼下我军大捷,就 这么这么轻易饶了他们 ?”一旁的唐原不解问道。
宋策摇头,“不必再劝,按我说的去做。”
“是 ……”
唐原虽心有不平,到底没有违逆宋策的命令,只带着手下兵士去安置那些 北燕俘虏。
这些 俘虏见领头小将脸色不佳,纷纷面带惧色,一路上 也 没人敢多言语,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为自己 招致灾祸。
等到图原隘口的北燕兵都离开 后,宋策就 带着牧安永、包卓之等人浩浩荡荡回了坪州城。
此时的坪州已不复之前的空荡凌乱,奉命撤离的百姓们 正陆陆续续地赶回家中,街道上 也 渐渐有了人气。他们 中不少百姓看到打头的宋策一行人,纷纷围拢过来,脸上 满是 钦佩感激之色。
“多谢将军保住了咱们 坪州城!”
“是 啊,要是 没有将军和诸位兵士,我们 这些 人怕是 早就 成了北燕恶兵的刀下亡魂了!”
“将军真是 坪州的救命恩人呐!”
宋策和缓一笑,对着前来答谢的百姓们 拱手道:“诸位乡亲不必多礼,如今北燕军已被击退,大家只管安心回家好好过日子便是 !”
街上 的众百姓听了这话,俱是 感怀不已,更有激动者,竟双膝跪地,对着凯旋的大历众军俯首叩拜。宋策见状当即肃容,利落翻身下马,亲手将那年过半百的老汉扶起来。等众人渐渐散去,他又 吩咐手下兵士,务必协助坪州百姓们 重 整家园。
一行人回到坪州府衙后,宋策当即就 让人去请李德忠和冯子义过来。不多时,两人便跟着小兵一前一后来到了二厅。
“见过宋将军!”
二人一见宋策,便快步上 前,一脸激动地抱拳行礼。
宋策抬手示意李德忠和冯子义起身,语气温和道:“坪州一战,大历军大获全胜。鲁尔若烈、力 考思比尔那等主将也 已被我军俘获,眼下正关押在营。这份千里传信的功劳,本将定会如实上 报朝廷。”
李德忠躬身再行一礼,笑道:“宋将军,我二人不过是 遵孟将军之命前来坪州,真正破敌有功者还是 大历的将士们 。如今幸得见坪州安稳,合阳也 暂无 危险,我等总算没有辜负将军的重 托啊!”
冯子义也 跟着点头,“宋将军,眼下坪州事毕,孟将军还在秦西等着我二人的消息,明日,我们 也 该回程复命了。”
宋策沉吟片刻,颔首道:“确该如此,今日我便修书一封,详述坪州战况,还望二位带回给孟将军,共商抗燕大计。”
李德忠和冯子义对视一眼,随即齐声说道:“将军放心,末将二人定将此信安全送到我家将军手中!”
“有劳了。”
宋策微微一笑,又 叮嘱道:“此去路途遥远,二位务必小心。我已让人为你 们 准备了干粮、马匹和药物,还望收下。待今夜休整过后,明日一早随时都可启程。”
二人闻言心中一暖,对着宋策深深一揖:“多谢宋将军周全t !”
第253章 乱世奸臣(二十九)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次日, 天还没亮,李德忠和冯子义 就背着收拾好的行囊去府衙辞行。
此时 ,穿戴齐整的宋策早已在门前等候, 他身旁的亲兵不 光牵着三匹壮实的骏马, 还给二人带来 了一位意想不 到的客人。
“老冯, 你看那人, 是不 是……陆公子?”李德忠蓦然瞪大眼睛, 沉声问道。
冯子义 顺着李德忠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晨光熹微里, 府衙门前站着个身着白袍长衫的翩翩公子。他面 容清瘦,皮肤白皙, 整个人看起来 俊极也雅极了。只是不 知为何, 他那英挺的眉宇间 , 隐有一缕淡淡的阴郁之色。
这 人,可不 就是一直跟在孟天锡身边那位富贵公子陆英么!
自 孟家军大意失坪州后, 他们也只听说陆英被 俘, 后来 就没了下落。此刻见人好好站在眼前, 二人又惊又喜,急忙快步上前见礼道:“陆公子,您还好吗?”
陆英抬眼看向二人,眼中情绪复杂。他怔愣片刻, 随即轻轻点头:“尚可, 劳你们挂心了。”
李德忠性子最急, 他张了张嘴, 忍不 住看向一旁的宋策,直白问道:“宋将军,你……这 是何意?”
宋策适时 走 上前, 温声解释说:“如今北燕大敌当前,孟将军既以诚相待,那本将也自 当推诚接物。当初陆公子奉命镇守坪州,被 我 军所俘,今日便让他随二位一同返回秦西 ,以示诚意。”
李德忠和冯子义 闻言,心里顿时 一松。二人连忙对着宋策拱手道谢,随后又转头看向陆英,语气里多了几分 喜意:“陆公子,咱们这 就一起回秦西 见将军去!”
“嗯……好。”
陆英应完,朝着宋策微微躬身,语气也带了几分 不 易察觉的感 激:“多谢宋将军宽宏大量,陆英铭记在心。”
“不 必,此去秦西 路途艰险,还望陆公子保重。”宋策道。
陆英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宋策。
自 坪州一战被 俘那日起,他便做好了受辱甚至赴死的准备。但他没料到的是,宋策不 仅没有苛待于他,反而将他妥帖安置在了坪州府衙。
他原以为宋策此举定是为了麻痹他,好从他口中套取机密,借机拿捏孟家军的把柄。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府衙里的人待他始终客气有礼,既无人盘问,也无人监视。
直到昨夜,宋策才派人来 告知他,让他明日随着李德忠、冯子义 二人一同返回秦西 。这 样的人,若不 是立场不 同,自 己与他,或许真 能成 为知己吧!
思及此处,陆英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微张开嘴,低低地说了一句:“保重。”
宋策淡淡一笑,示意属下将提前备好的包袱递过去。
陆英颔首,双手接过后便不 再多言。
“宋将军,此行一路山高水远,我 等就此告辞!”
三人翻身上马,对宋策拱手作别后便策马朝着城外疾驰而去。晨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不 多时 ,三人就消失在了坪州的晨雾里。
宋策站在原地淡淡一笑,而后收回目光,看向了渐渐热闹起来 的街道和城里来 来 往往的百姓们。
坪州,他守住了!
与此同时 ,李德忠、冯子义 和陆英三人不 敢停歇,快马加鞭朝着秦西 飞速赶去。一路上,陆英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在夜间 休息时 ,一个人默默抬头看着黑沉的天色,不 知在想些什么。
冯子义 看出他心绪不 宁,主动递来 一个烤好的白饼,低声问道:“陆公子,你在坪州的这 些日子,宋将军待你如何?可是苛待你了?”
陆英愣了一下,接过白饼后缓缓道:“并未,他们中没有人怠慢于我 ,每日三餐也按时 送来 ,并允我 四处走 动。只是……”
他顿了顿,眼里掠过几分 复杂:“我 只是没想到,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微末之子,不 仅文武双全,而且还有如此的手腕和胸襟。”
一旁的李德忠呵呵一笑,十分 赞同地点了点头,“那宋策的确有些本事,不 然也不 会接连夺了我 秦州的合阳和坪州。”
这 话一出,本来 还有些感 怀的陆英顿时 沉默了。
冯子义 见状赶忙掰开手里的糙饼一把塞进李德忠嘴里,尴尬着圆场道:“陆公子,老李是个粗人,只懂行军打 仗,您别见怪。”
李德忠嘴里塞着饼,含糊不 清地摆摆手,好半天才咽了下去。
“是我 嘴笨,陆公子你可别往心里去。你看,咱们现在能一起回秦西 ,也都是托了宋将军的福!若非他肯放你出来 ,这 一时 半会儿的,你可能还……”
冯子义 一听话头不 对,赶紧又掰了一块饼堵住他的嘴,“快省省吧你!”
李德忠一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 冯子义 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悻悻闭了嘴,闷头吃起饼来 。
陆英看着两人这番模样,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眼底积攒的阴郁到底淡去了几分 。他低头看着手里尚有余温的白饼,忍不 住张嘴咬了一口。
直到温暖的麦香气悠悠在舌尖散开,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竟有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自 他成 为俘虏那日起,虽未受苛待,却也是日日悬心,夜里从来 都没睡安稳过。如今自 己能全须全尾地踏上回秦西 的路,心里那根紧绷许久的弦,总算松弛下来 。连带着这 寻常的白饼,都让他觉得无比的香甜。
三人一路疾驰,只用了六日时 间 ,就赶到了秦西 的那个已更名为孟家村的隐蔽村落。
“陆英?!”
出来 相迎的孟天锡看到陆英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快步走 上前,伸手拍了拍陆英的肩膀,眼眶微红道:“这 些日子,你受苦了!”
陆英翻身下马,对着孟天锡躬身行礼:“让你……将军担心了,陆英无能,没能守住坪州。”
“此事怎么能怪你呢?是我 太过自 满。好了,不 说这 些了,你快进屋歇着,我 让厨房去给你们准备热汤饭食!”
三人休息过后,孟天锡才让人带着他们来 到议事厅。
“德忠,子义 ,坪州那边情况如何?”
李德忠闻言连忙起身,从怀里掏出宋策的密信递了过去,“将军,坪州大捷!鲁尔若烈等大将尽皆被 俘,北燕十万大军也已溃不 成 军!这 个,是宋将军给将军你的回信。”
孟天锡点头,接过书信快速看了起来 。信中详细说明了坪州一战的战况,以及后续两军互通情报,立刻互相支援的抗燕大计。
良久,孟天锡才转头看向陆英,轻声问道:“陆英,你此次在坪州城待了这 么久,对宋策此人,可有什么新的看法?”
陆英顿了顿,缓缓说道:“宋策他……虽是寒门文官出身,却深谙用兵之道。在坪州时 ,我 所见的他不 仅治军严明,赏罚分 明,还心怀百姓,施行仁政。是以除了他麾下将士,就连坪州百姓对其也十分 敬重。”
“还有呢?”
“还有……”
陆英自 嘲一笑,“以前,我 只当他是个不 知变通的文弱书生,如今看来 ,是我 过于自 傲,轻视了他。如此大才,我 莫如其多矣。”
孟天锡捏着信纸的手微微收紧,沉默许久才淡淡开口:“你能拨开迷障看清这 一点,也算心有所成 。你还年轻,往后日子还长着,不 必如此妄自 菲薄。”
“是,将军。”
与此同时 ,宋策没有过久停歇,在陆英等人离开后的第三日,便在府衙二厅内与众幕僚宣布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趁周围所有人作壁上观,不 明就里之时 ,整军出发,直取东南齐地的梁王新都!
此令一出,就连一向尊崇拥护宋策的高乘风都忍不 住劝阻道:“将军,我 大历此次虽大破北燕军,但新都距坪州骑快马也须行五日!你就算要攻,也应遍探其锋,未易轻进啊!”
宋策微微摇头,“我 大历军正值破竹之势,如此良机,万不 可失。”
“将军!”
“诸位不 必再劝,我 虑之久矣。齐地一战,本将会亲率骑兵,直奔新都!”
高乘风还想再劝,却见宋策抬手止住了话头,“北燕刚刚大败,元气大伤,短期内应无力再犯。如今各方势力都以为我 大历会休养生息,整顿兵马,谁也不 会料到我 们会突然转头攻打 齐地新都,这 便是出其不 意,攻其不 备。”
一旁的牧安永望着宋策坚定的眼t 神,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自 他被 陛下钦点为副将的那一日,他就跟在宋策身边一路征战。毫不 客气的说,长年累月的相处过程中,自 己早已摸清这 位的性子——一旦下定主意,便绝不 会轻易更改。此次既决意发兵新都,那定有其过人的考量。
“将军,末将愿亲率大历军一路随行!”
有了牧安永的率先表态,唐原、包卓之等人也都纷纷起身领命。
高乘风见几人争相应和,心中也知晓再劝无益,只能无奈地拱手道:“末将也愿随往,舍身护将军周全!”
宋策见众将齐心,微笑道:“好!既然诸位愿往,那便即刻整兵出发。安永,你亲率五千轻骑为先锋,暗中探查新都外城布防,切不 可打 草惊蛇。”
“是!将军!”
“唐都尉,坪州的防务便由你暂代镇守,本将不 在的这 段时 间 ,城内一切军政要务你都可以自 行处置,若有任何不 明异动,可随时 传信于我 。”
唐原点头,抱拳领命道:“将军放心,末将就算是拼了这 条命,也定会守好坪州!”
宋策笑了笑,又看向身后的包卓之,“包参军,大军开拔后,你随本将同行,负责军中的一应事宜和文书记录。”
“末将遵令!”包卓之躬身应下。
落后宋策一步的高乘风见众人都领了差事,忍不 住凑上前低声问道:“将军,那……末将呢?”
第254章 乱世奸臣(三十)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落后一步的高乘风见 众人都领了差事, 忍不 住凑上前低声问道:“将军神 武,那……末将该往何处去 呢?”
宋策回 头看他 ,眼底带上了几 分淡淡的笑意, “乘风, 此次, 你便随我和大军一同出战吧!”
高乘风听 后顿时喜上眉梢, 忙不 迭拱拱手, 一脸骄傲地高声应道:“将军, 末将领命!”
“好了, 去 吧!”
“是!”
等宋策将坪州诸事趁夜安排妥当后,众将才纷纷起身, 告辞离去 了。
一晃两日, 大军开拔前, 虽然他 们中的大多数人不 理 解主帅为什么要 执意这么做,但也无人上前来质疑问事。
毕竟, 连年来的无一败绩, 早已让宋策在军中树立起足够的威信了。
与此同时, 齐地,新 都城。
最近几 年,酒色慢慢掏空了梁王的身子,连带着处理 政务的心思也淡了。是以, 梁子祈作为他 唯一的儿子, 自然也顺理 成 章的接触到不 少机要 之事。
书房里, 梁子祈的右手悠悠写着字, 而左手则缓缓探进身旁美貌侍女的衣襟之中。正当他 想更进一步时,殿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王爷,不 好了!大事不 好了!”
自小伴他 身侧的内侍广白连滚带爬地推开门冲进来, 脚下一个趔趄直接跪伏在地,抖着声音尖声道。
梁子祈被他 扰了兴致,顿时沉下脸,随手抄起一块镇纸用力 往他 身上砸去 ,“慌慌张张的成 何体统?难道是天塌下来了不 成 ?”
广白被镇纸结结实实砸中额头,却不 敢有半分躲闪,只把头埋得更低,话都说不 利索:“小王爷,是、是大历军!城外斥候来报,几 万大历军正朝着咱们齐地赶过来了!如今已快到新 都内百里了!奴婢看那架势,像是……像是……”
“再敢故弄玄虚爷宰了你!还 不 快说,像是什么?”
“像是要 强攻我齐地新 都啊!”广白一脸惊惧,恨不 能把头垂进胸口里。
“你说什么!?”梁子祈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调笑瞬间褪去 。他 一把推开怀里的侍女,咬牙问道:“大历军?怎么会是大历军?眼下他 们不 是在跟北燕打仗吗?怎么还 有兵力 分散到齐地来?”
广白趴在地上,声音发颤道:“这……奴婢不 知啊!”
梁子祈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脚步踉跄着后退几 步,直到后腰撞在书案上才勉强止住了身形。
“废物!一群废物!”
他 素来知道大历军的厉害,可却从未想过,他 们竟在北燕十万大军压境的前提下,还 敢不 知死活的分出部分兵力 ,转头攻打齐地!
这不 合常理 啊!
一想到这,梁子祈快步走 到广白身前,一把拎起他 怒吼道:“父王呢?快!快快带我去 面见 父王,详商此事!”
广白连忙起身扶着他 ,小声啜啜道:“王爷他 ……他 昨日晨间陪着李美人去 了城东的行宫赏菊,眼下还 没回 来呢!”
“赏菊?奶-奶的,都什么时候了还 去 赏菊!”梁子祈又急又气,狠狠踹了一脚木案,“备马!立刻备马!我要 去 行宫!”
此时,齐地行宫。
梁王斜倚在宫殿软榻上,色眯眯地搂着那位近来颇得宠爱的李美人耳鬓厮磨。二人面前的矮几 上摆满了蜜饯、果子和酒酿,衣衫半褪的乐师们悠悠奏响了丝竹之声,好一派奢靡景象。
“王爷,您瞧,这些就是各地新 献上来的乐姬,瞧这一个两个的,身段多美啊!”李美人娇笑着,葱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殿中的乐师们,媚声道:“您可不 许有了新 的妹妹们,就忘了妾身呐~”
梁王眯着眼扫了众乐姬一眼,懒洋洋地抓过李美人的嫩手用力 亲了一口,“她们远不 及心肝儿你多矣。”
“哎呀,王爷,你真坏!”
李美人娇嗔着往梁王怀里钻,指尖还 故意在他 胸口轻轻挠着。梁王被她这副柔媚姿态勾得心神 荡漾,正想伸手解衣欲行好事,殿外却突然传来梁子祈焦灼的呼喊声。
“父王!父王!儿臣有急事求见 !”
梁王手下动作一顿,十分不 耐烦地高声呵斥道:“你能有什么要 紧事?非要 追到行宫来烦扰父王吗?”
梁子祈此时也顾不 上什么仪态了,径自推开门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急声道:“父王!大历军打过来了!眼下估摸着还 有几 十里,就到我新 都城下了!父王,父王,您快想想办法啊!”
这话一出,梁王脸上的不耐之色一扫而空。他猛地坐直身子,不 可置信道:“什么?大历军?宋策?北燕十万大军即将压境,他 们怎会突然过来打咱们?”
“儿臣也不知道啊!”梁子祈急得满头是汗,“咱们新 都的守军虽然有八万,可上次与那该死的项文德一战,我梁军大败,如今还尚未修养过来!要是、要 是大历军真的攻过来,我们怕是难以抵挡啊!”
梁王闻言慌了神 ,一把拢住半敞的衣襟指着殿外吼道,“祈儿,快!快去 传本王的命令,让城防营即刻紧闭四门,出调三万精兵驻守城门口!还 有,让左将军刘秦桑速率两万军队前往城外三十里处列阵,务必要 拦下大历军队!”
梁子祈不 敢耽搁,应了声“是”就转过身疾步离开了。
殿内,乐师和侍女们也吓得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喘。李美人更是花容失色,紧紧抓着梁王的衣袖,梨花带雨道:“王爷,这可怎么办啊!那些大历军要是打杀进来,妾身……妾身会不会死啊……”
梁王此刻哪里还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他 沉着脸用力 将李美人重重推倒在地,“贱-人!还 不 快滚!”
李美人这一摔可不 轻,后腰直接撞上了木案的衣角。她疼得眼泪直流,却也不 敢哭出声,只委委屈屈的带着殿内众女退了出去 。
另一边,左将军刘秦桑得了梁王军令,匆匆忙忙点了两万小兵一路朝城外赶去 。
但他 没料到的是,两万梁军还 来不 及列成 阵型,就被大历军层出不 穷的火箭矢、陷阱、投石、火雷弹等兜头招呼了个遍。梁军被大历军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 手之力 ,是以开战不 久,梁军死的死,逃的逃,一整个混乱失序,军心彻底崩溃。
就这样,这两万梁军没有给宋策方造成 任何妨碍,就尽数举旗投降了。
就在梁王希冀刘秦桑能挡住大历军时,就听 一浑身是血的斥候来报,说左将军刘秦桑被大历生擒,梁军大败了。
在这一战之前,梁王本就被项文德追击得毫无还 手之力 ,如今又来了几 万骁勇善战的大历军……这是天要 亡他 啊!!
新 都城内,本就是乌合之众的梁王军队听 闻大历那位战神 宋策将军犹如神 兵天降,亲率几 万大军攻打过来,一个个都面带惧色,握着刀剑的手也不 停颤着,心中动摇不 已。
“我听 说,大历这位宋将军是位仁厚之帅,从不 苛待敌军俘虏!”
“那你说,咱们若是降了他 ,能不t 能保住这条性命啊?”
“我觉得可以,毕竟合阳、坪州两城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咱们都有目共睹!”
“可……可咱们眼下可是梁王的兵……”
“战必死,但降可活,你们说该怎么选?”
“就是!大历军本就是正统军队,如今势头又锐不 可当,他 们这些小兵无非是在这里混口饭吃,何必为这声色犬马,昏庸无能的梁王卖命呢?”
随着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终于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人抖着手,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残弓。
有了第一个扔下兵器的将士,其 余众人也都跟着叮叮当当扔掉了手里的武器!
当日傍晚,梁王在殿内匆忙地换上一身不 起眼的衣衫,快速收拾着锦匣内的金银珠宝,欲趁乱跑出去 。他 坚信,只要 自己还 活着,总有一日,定能东山再起!
只是还 不 等他 逃出行宫,就见 不 远处的矮墙拐角处,一名身形挺拔,面容英朗的年轻小将正立在夕阳暮色里——不 是提前奉命守在此处高乘风,又是何人?
“梁王爷,你这是要 往哪去 啊?”高乘风声音低沉,威严怒喝道。
梁王听 到这话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他 紧紧靠着身后的宫墙,故作镇定道:“你、你想干什么?本王乃齐地之主。你若敢造次,我二十万梁军定不 会饶了你!”
高乘风拔出剑,一步一步朝着梁王逼近,面无表情道:“梁王爷,你如今已是我大历阶下之囚,就别再以势压人了。你率兵盘踞齐地,鱼肉乡里,苛政虐民数十年,今日有此下场,实乃咎有应得!”
梁王吓得脸色惨白,也顾不 上什么面子,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着嗓子求饶道:“将军饶命啊!这里、这里都是难得一见 的珍品珠玉,只要 你肯放了本王,本王就把这些财宝都给你!还 有美人,你想要 多少就有多少!求将军饶我一命,只当今日没见 过本王,如何?”
高乘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 屑:“不 如何!你不 会以为,这些区区身外之物能买通我吧?陛下和宋将军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堂堂八尺男儿,岂会被你用财宝美人所惑!”说罢,他 一挥手,身后瞬间涌出一队士兵,将梁王团团围困在原地。
梁王见 求饶无用,心中一横,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奋力 朝高乘风刺去 !
高乘风怎么说也是正三品上的中郎将,岂会被这样一个脚步虚浮的酒囊饭袋所伤?他 当即侧身一闪,轻而易举避开了梁王的攻击,随后就用剑柄用力 打在了梁王手腕上。
只听 那匕首“当啷”一声,直接掉在了地上。众士兵见 状一拥而上,将梁王死死按住后紧紧捆绑起来。
“先把他 押下去 ,务必严加看管!”高乘风冷冷吩咐道。
“是!”
众兵大声喝应,直接拖着呜呜乱叫的梁王离开了行宫。
第255章 乱世奸臣(三十一)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齐地新都一战, 大历军仅用了 极小 的代价就大获全胜了 。此战共俘虏梁军精兵万余人 ,城中百姓五万余口。所 以,这偌大的齐州之地, 仅用一天的时间就尽数并入了 大历朝版图。
“将军, 附近几城百姓的户籍登记已初步完成, 俘虏的梁军也都按您的吩咐安置在了 城外营地。”包卓之捧着一叠文书快步上前, 恭声道。
宋策点点头, 接过文书细细翻看了 几页, 又道:“多留意这些被俘的精兵, 莫要苛待他们。若有身 家清白且愿意归降我大历者,就把他们编入后备营吧!待日后考察过了 再酌分配。”
“末将明白。”包卓之应了 一声, 补充道:“还有, 不少百姓因战乱不敢出门 , 末将已差兵士们上门 安抚,告知他们战事已平, 日后可 安心生活。”
“做得 好。”宋策声如温玉, “另外, 让安永亲率五千轻骑,去巡查齐地周边各城,看看那些地方是否还有梁王残余势力。如有借机作恶者,众军自可 就地处置了 他们!”
“是!将军!”
一晃过了 十余日, 梁王及其子梁子祈便被重兵押往了 大历皇城。依魏绍素那杀伐果断, 不留后患的性子, 等待这父子二人 的, 定然决不待时,就地处决!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 皇城传来旨意,梁王父子罪大恶极,鱼肉百姓,已被依法押于闹市伏诛,以儆效尤。
等这父子二人 身 死的消息传到 齐地时,新都城内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 欢呼庆祝,更 有甚者,还对着宋策等人 暂居的府衙门 口连连作揖叩首,怎么拦都拦不下来。
与此同时,原前大历将领项文德紧急召见了 麾下军师,脸色沉沉的将信鸽脚上取下的密信传给周围的人 轮番传看。
“北燕十万大军,还有盘踞齐地多年的梁王,竟然……就这么败了 ?”
屋内的幕僚清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 敢接下这个话茬。如今宋策先是带兵大破北燕十万大军,又马不停蹄转头拿下齐地,如此破竹之势,任谁看了 都觉得 心里发慌。
“力世,你说说,这宋策到 底想干什么?先破北燕,再取齐地,短短两 月时间连打 数仗,他就不能歇口气儿?”项文德声里带着几分压抑的火气,毕竟自他举旗称王之后,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失态了 。
被点名的李力世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将军,依属下看,宋策此人 颇有野心呐!属下认为,早在北燕集结十万大军欲攻坪州之时,他就算好了 这一切!”
“哦?此话怎讲?”项文德问。
“将军,若你易地而处,可 敢在刚刚击退北燕大军,麾下兵将受损之时,毅然决定挥兵齐地?”
项文德一愣,没有说话。
李力世叹了 口气,怅然道:“在座诸位皆知,换作任何一方势力,经历一场恶战后打 了 胜仗,首要之事就是休养生息,按兵以观,以待下次再行突击。毕竟若是贪功贸然轻进,很可 能会让麾下将士心生不满,更 会给其他势力以可 乘之机!毕竟谁也不知道,螳螂捕蝉时,有几只黄雀摩拳擦掌藏于暗处!”
说到 这儿,李力世看向主位上紧紧攥着椅柄的项文德,凝重道:“如此,便是宋策此人 的厉害之处。”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年轻些的幕僚忍不住插话道:“李先生,在下不明白,宋策就不怕吗?难道他就这么有把握,能一举拿下齐地新都?”
李力世苦笑 一声,“北燕新败之时,此人 便封锁了 消息,是以各大势力都不清楚坪州一战结果如何;而且咱们刚与梁王打 过一场,虽然大胜,但将士们还没缓过劲来,料想短期内无力征战;而南地其他零散势力更 是作壁上观,谁都不想先出这个头。他宋策就是捏准了 这个空当,加上打 破北燕十万大军,士气正盛之时带领大军直扑齐地!这一步走得 险,却 也走得 极妙!”
“他破北燕时,故意扣下北燕王的亲弟弟鲁尔若烈及其麾下数名大将,让北燕短期内不敢造次;取齐地时,他又对城中百姓和降兵施以仁政,短短月余就稳住了 齐地的局面 。如今他手握秦地和齐地两 处要地,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兵力也因收编降兵而有所 扩充……此人 ,当真 是智多近妖啊!”
项文德重重靠在椅背上,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当年举旗称王,本是想趁着天下大乱之时分一杯羹,可 没料到 半路杀出个宋策!
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大历朝就从一个积贫积弱的龟缩之地,变成了 如今手握秦、齐两 地,锋指四方的强盛大国 !
“力世,依你之见,宋策下一步会对何方势力出手?”
项文德声音发哑,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南地这块不大不小 的地盘,会成为宋策的下一个目标。
李力世摇头,“不好说,此人 用兵大胆,不按常理,咱们现在能做的便是立即整顿兵马,加固城防,同时……派人 去跟周边几个势力联络一番,看看能不能联手抗之。若是再各自为战,怕是迟早被宋策逐一吞并啊!”
项文德沉默片刻,联手一事说来容易,可南地那些势力个个都心怀鬼胎,又有谁肯真心与人结盟,甘愿居于人 下?
思及此处,他又抬头看向众幕僚清客,“在座诸位可 有良计?”
屋内,顿时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 半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幕僚t 悠然起 身 。他姓周,名仁容,平日里最擅琢磨人 心。
“将军,南地那几个势力向来只守不攻,个个都跟算盘精似的,彼此间也早有嫌隙。他们平日里互相提防还来不及,哪会轻易放下旧怨联手抗敌?依属下之见,此事,怕是难如登天啊!”
这话一出,众人 都跟着点头应和。
“那仁容你说,本将就眼睁睁看着大历日渐壮大,洗干净脖子等着那宋策带兵吞了 咱们不成?”
“非也,将军,眼下虽难,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周仁容说。
项文德闻言眼前一亮,激动道:“哦?仁容可 是心有良策?”
“将军,咱们眼下兵力不足五万,有半数是去年收编的散兵,根本无有战力可 言。属下愚见,倒不如归顺宋策,顺势并入大历版图!如此一来,在座诸位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继续为我南地百姓做事,何乐不为?”
“你、你说什么!?”项文德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不可 置信道。
周仁容这番话宛如一颗惊雷,在厅中轰然炸开!
“归顺?周仁容,你可 知自己在说什么吗?”其中一名中年幕僚猛地一拍桌案,脸色也涨得 通红,“当年将军执意举旗,还不是为了 南地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不再受那腐朽朝廷的恶气?如今咱们虽不比宋策势大,可 也有自己的地盘和兵马,凭什么要软了 骨头归降于他?”
“还有,你莫不是忘了 ,当年是怎么被将军救回来的?是值隆冬大雪,将军脱下御寒的披风和衣物,尽数给了 你这个快要冻死的南地奴人 !如今你见那宋策势大,就起 了 讨好服软的心思了 ?当真 该死!该死!”
周仁容摇摇头,依旧镇定地微微躬身 道:“将军和诸君息怒,且听在下一言。方才我本意并非是劝将军软骨屈膝,而是审时度势。当今局势,宋策作为大历主将,手握秦、齐两 地,粮草丰足,深得 民心。咱们南地这几股势力,看似各占一头,实则一盘散沙。若真 等那宋策腾出手来,以他的手段,占领南地不过是时间问题。到 那时,将军便是想归顺,恐怕也再无良机啊!”
说到 此处,周仁容平静看向众人 ,又道:“再者,宋策此人 虽用兵果决凌厉,却 并非暴虐之辈。诸位看合阳、坪州以及齐地各州的百姓,还有那些战败的北燕兵和梁兵,哪一处不是得 到 了 妥善安置?在下以为,咱们即便归顺,也依旧能护佑一方百姓!这与将军当年举旗的初衷,又有何异?”
项文德张了 张嘴,颓然坐回椅上,无言以对。
此时,厅内众幕僚清客也不再沉默,有人 赞同周仁容的提议,觉得 归顺未尝不是一条明路;也有人 坚决反对,认为男儿之志断不可 辱,岂能苟且求生?
李力世看着乱作一团的众人 ,又看了 看沉默不语的项文德,沉声道:“将军,周先生所 言并非没有道理。但归顺一事事关重大,万不可 仓促决定。依属下看,倒不如先派个人 去齐地探查一番,看看宋策对咱们南地是何态度!若、若他真 有容人 之量,咱们再从长计议也不迟啊!”
项文德抬起 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那依你所 说,派谁前去合适?”
“将军,属下愿往!”
周仁容上前一步,躬身 行礼道:“属下与那宋策虽无交集,但也略知此人 的行事风格。属下有信心,定能摸清他的心性,为将军带回有用的消息!”
项文德沉吟良久,终是点头应允,“好,那你就去吧!若……事不可 为,切勿勉强,知道了 吗?”
“是,属下明白!”
次日一早,周仁容换上一身 寻常的粗布布衫,连随从都没带,孤身 一人 背着简单的包袱就往齐地新都赶去。他故意没走官道,而是专挑偏僻的小 路走。一来是担心遇到 梁王散兵,二来也是想趁机看看,宋策治下百姓的日子是不是真 像暗探们描述的那么祥和安乐。
一路走走停停过了 三四日,周仁容总算在荼会山南发现了 一处小 村庄。村庄不大,约莫有二十几户人 家。他走到 离村口最近的那家院子,抬手敲了 敲半开的院门 ,“有人 在吗?”
不多时,从偏房里走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汉子。
“哎?先生,你找谁呀?”
第256章 乱世奸臣(三十二)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周仁容呵呵一笑, “我不慎在山中 迷路了,眼下天色已晚,想在贵处借住一宿, 不知小哥儿可否行个方便?”
年轻汉子闻言一愣, 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犹豫, “这……”
周仁容依旧笑着, 从袖袋中 掏出二两碎银, “不敢白 白 占了小哥儿的屋子, 川资奉上, 还望收下。”
年轻汉子一见他掏钱顿时摆摆手,十分坚决地推拒回去, “先生, 山里农户人家有人借宿是常有的事, 何须如 此?只是……嗨,罢了罢了, 先生进来吧!”
周仁容颔首道谢, 跟在年轻汉子身 后进了屋子。
“哎, 先生,你别站着了,快坐!”年轻汉子招呼道。
“好,多 谢小哥儿。”
片刻后, 汉子端了碗水递过 来, 一脸的不好意思, “山里人家只有井水, 让先生见笑了,不知先生贵姓啊?”
周仁容随和一笑,“我姓周, 字公权,小哥儿尊姓大名啊?”
年轻汉子挠了挠头,“哦,我叫石大山。”
“嗯,大山,这倒是个结实 的名字。”
石大山点头,“我爹还在时,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周先生,你看我今年二十了,可一次病也没生过 !村里人都 说,多 亏我这名字起得 好,这身 子骨才能像大山一样结实 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石大山才问道:“不知周先生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会孤身 一人走到这大山里来呀?”
周仁容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随身 携带的包袱,“我不过 是一走方的大夫,今晨也是为了进山采药,所以才……”
还不等他说完,石大山却突然放下手里的饭勺,一脸惊讶,“周先生,你,是大夫?”
“是啊!”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天无绝人之路啊!周先生,你……”
话音未落,对 面的里屋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一脸焦急地过 来扯住石大山的袖子,“二哥,不好了!你快过 来瞧瞧!姐姐她、她流了好多 血!”
“啊?”
石大山一听这话赶紧擦了擦手,疾步朝着里屋跑去。
如 此人命关天之事,周仁容也顾不得 什么男女大防,直接起身 跟着石大山来到里屋。
此时,里屋靠窗的木床上,正躺着一个面色黑沉,前胸带血的年轻姑娘。如 果宋家人在这儿,定能一眼就认出来,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文秀。
“哥,你看啊……这可怎么办啊?”石二妹焦急问道。
石大山“嗨呀”一声,连忙让出位置请周仁容过 来,“周先生,你是大夫,快过 来给这位姑娘看看,她可还有救吗?”
周仁容略一点头,对 床上的文秀低声说了句得 罪,就上前虚虚按住了她的手腕。
“周、周先生,这位姐姐怎么样了?还活着吗?”石二妹问。
“好了二妹,你安静点,别打扰先生看病了!”
须臾,周仁容拿开手,浅笑道:“这位姑娘虽然脉搏尚浅,但还活着。”
这话一出,石家兄妹顿时放松下来。
石大山搓了搓手,小心问道:“那先生,她的病还能治吗?”
周仁容点头,“此人面色泛黑,脉象微弱,像是……中 了毒。不过 万幸,中 毒时日尚浅,还有一线生机。大山,你去把我的包袱拿来。”
“哎!是!”
没一会儿,石大山就把包袱递了过 去。
周仁容从包袱里拿出一套银针,小心地扎在文秀的手臂上,停顿片刻后就拔了出来,并凑在鼻尖闻了闻。
“嗯……味腥,有沉锈和腐败之味,是蛇毒。此人应当是在山里不慎被毒蛇咬伤,又没有妥善处理救治,这才吐血昏了过 去。”
说着,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打开,犹豫片刻后,将 那仅存的一枚灰褐色解毒丸喂进了文秀嘴里。
“这是乌……我自制的解毒丸,如 无意外 ,明日她就能醒了。”
石家兄妹闻言大喜,“多 谢先生!多 谢先生!”
周仁容:“不必如 此,咱们都 出去,今夜便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是,是!都 听先生的!”
几人从里屋相继出来后,石大山暗暗朝石二妹使了个眼色,见t 她出去后,才笑着从偏屋灶房里端出来一碗菜汤。
“来,周先生,农户人家家里穷,也没什么拿出手的,先生就对 付吃一些 吧!”
周仁容笑着接过 碗,“如 此天气 ,能有一碗热汤下肚已经很好了,多 谢大山。”
“先生不用客气 ,快请用饭吧!”
周仁容面色从容的喝了一大口菜汤,瞬时,野山菜那股独有的涩苦味就在他嘴里蔓延开来。
“这是……野山菜?”
石大山一愣,在他看来,这位周先生已是他平生仅见最 体面的人了,没想到他居然也吃过 野山菜!
“是,这是二妹今早刚上山采的,先生放心用,很新鲜的。”
周仁容顿了顿,“野山菜有毒,食多 会致人腹泻,往后,你们还是少吃为妙。”
石大山闻言苦笑一声,“先生,我们也知道野山菜吃多了身子不舒服,可……我们没法子,野山菜就是再不好,也总强过饿肚子不是?”
周仁容:“……你们平日,就吃这些 野山菜果腹吗?”
石大山叹了口气 ,拉过 一旁的矮凳坐下,“是啊!前几年那梁大王派人接管村子后,赋税一年比一年重 ,地里的粮食收上来几乎全都 要交上去,十不存一,所剩的粮食根本不够一家人吃。所以,开春到秋收这段时日,村里人只能靠着挖野山菜摘野果勉强填肚子了。”
周仁容握着汤碗的手紧了紧,自他成 为项文德手下幕僚之后,久居大营,已经很久没有吃过 这么粗糙的食物了。他虽早听说梁王苛政,但为大局计,也只是跟项文德进言说与其周旋,却没料到梁王治下的百姓,竟苦到了这般地步。
是他太过 理所当然,忘了战乱之下的生民之苦。
“那……如 今呢?大历那位宋将 军接管齐地后,你们的赋税可有减免?”
石大山:“宋将 军?什么宋将 军?”
这下轮到周仁容愣住了。
“大山难道不知,前些 日子这位宋将 军大败梁王,破城后将 其生擒并押回皇城里斩首示众了!”
这话一落,石大山顿时瞪圆眼睛,“周先生,你说的是真的?那梁大王真的已经……没了?”
周仁容缓缓点头,“千真万确,如 今齐地皆已归大历朝管辖,主事的便是那位宋将 军。”
“好!好!死得 好!死得 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石大山猛一拍大腿,声音里满是激动,“不管是谁,只要能比那梁大王强上半分,最 好安分个一年半载,乡亲们就有活路了!”
周仁容看着石大山失态的模样,心里也泛起阵阵波澜。
原来,对 寻常百姓来说,谁人掌权并不重 要,重 要的是能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安安稳稳过 日子!
次日,周仁容和石家兄妹分吃了一碗野山菜汤。三人刚放下碗,就听里屋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石二妹最 先反应过 来,霍然起身 就往屋里跑,“难道是姐姐醒过 来了?”周仁容和石大山对 视一眼,也都 赶紧起身 跟了过 去。
木床上,瘦了不少的文秀缓缓睁开眼睛,眼带迷茫地看着围在身 边的三人,声音沙哑地问:“你们……是谁啊?”
石二妹连忙凑到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姐姐,你别怕!我和哥哥都 是好人!还有这位周先生,是他救了你呢!”
文秀听后感激地看向周仁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道谢,却被他按住了,“小姑娘刚醒,身 子还弱着,还是好好躺着别动了。对 了,姑娘,你家在哪儿啊?家里人怎么放心你一个小姑娘孤身 跑到这深山里来,而且还中 了蛇毒?”
“是啊!”石大山接过 话头,“幸亏周先生给你解毒及时,不然可就危险了!姑娘,你可还记得 是怎么一回事吗?”
文秀愣了愣,尽力去回想自己受伤的经过 ,却只觉得 头痛无比,脑海中 的记忆也模模糊糊碎成 一片,根本想不起来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我好像不记得 了……”文秀眼神一暗,啜啜嚅嚅道。
石大山:“不记得 了?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周仁容微一蹙眉,“小姑娘,你真的什么都 不记得 了吗?”
“是……”
周仁容再次伸手搭上文秀的脉搏,沉吟片刻后方道:“许是中 毒时日太久,损伤了神智。等你身 子再养些 时日,说不定就能记起来了。”
“周先生,那、那她还需要养多 久?可要抓些 利于恢复的药材回来补补?”石大山悄悄把周仁容拉到一边,一脸担忧地问。
周仁容无奈摇头,“补倒是不必,只是养多 久……还很难说。可能十天半月,也有可能十年八年。当然,最 坏的结果,就是永远不会恢复。”
“这样啊……”
接下来两日,周仁容确定文秀的的身 子再无不妥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袱,准备等石大山从镇上回来后就告辞离开。
傍晚时分,脸带笑意的石大山背着一个半旧竹篓,总算从外 面回来了。
“周先生你看,我今天运气 极好,在山里套着两只肥兔子,卖了不少钱呢!”
周仁容笑着应道,“那可真是意外 之喜。”
石大山又喜滋滋的显摆两句,这才放下竹篓,一口气 喝了整整三大碗水。
“对 了,先生,今天我去县里卖兔子的时候路过 衙门 ,听到了你说的那位宋将 军的消息。”
周仁容心里一动,连忙追问:“哦?具体是什么消息?”
石大山放下碗,“那几个衙役老爷说,那位宋将 军下令,未来一年附近所有的村镇县城都 不必交税,等休养一年后,所有农户赋税五十税一!要是遇到灾年,还能再免一半呢!先生,这位宋将 军,果真是个大好人啊!”
周仁容浑身 一抖,真真切切愣在了原地。
第257章 乱世奸臣(三十三)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五十 税一?
他周仁容自问活了近三十 载, 历经三朝更迭,还从未见过 五十 税一这样的轻徭薄赋——甚至大灾之年还能 再免一半,这样的仁政, 简直闻所未闻!
石大山没察觉他的异样, 还在兴奋地 手舞足蹈, “周先生, 你是没瞧见, 当时 衙门门口围了多少百姓!除此之外, 往后所有田赋都会按人丁和田亩多寡来缴纳了!”
周仁容张了张嘴, 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大山,这政令……会不会是假的?或许等过 些日子, 官府那边就又变卦了!”
石大山一愣, “当然不会!”
“大山, 你为什么能 这么肯定?”
“因为这令是那位宋将军亲自诵读的,还命人刻了赋役碑, 明确规定了应交纳的税种和数额, 如今就立在县衙的正门口呢!”
“什么?赋役碑!?”
要知道, 石碑材质坚硬,将政令刻于石上,立于通衢要道,是向当地 所有百姓宣告此令的严肃性与合法性, 绝非儿戏之举!
铭于金石, 传之万世。
此刻, 周仁容是彻底沉默了。他原以为宋策的“仁政”不过 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却没料到,对方竟肯真的做到如此地 步。即便是盛世之年,朝廷赋税也多在二十 税一, 三十 税一,这五十 税一,几乎等同 于让百姓自留九成以上的收成!
“对了,先生,官府还说 ,所有的湖银,海银以及山银都废去了,往后我们再进山下河,就一个铜板都不用花了!”
周仁容看着石大山欢喜异常的脸,骤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点头,“这倒是一桩喜事。”
“谁说 不是呢?我们村三面环山,若是能 靠山吃饭,那往后的日子肯定能 越来越好了!野味,林子,干柴,药材,哪样都能 换些银钱回来混个饱饭吃!”
“是啊……大山于百姓而言,就是个宝地 啊!”
夜里,周仁容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自己这些年跟项将军四 处征战,名为护佑百姓,实则不过 是为了争盘夺利,各有心思。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宋策能 在短短几个月之间连破北燕,拿下齐地 ——不过 是因为他能 把下面的所有人,当人看。这样的将军,又怎么会不得民心呢?
可笑他直到昨日,才明白百姓要的,从来都是能 吃饱饭,能 安稳过 日子啊!
次日一早,周仁容收拾好包袱,终于决定离开 村子,去齐地 新都拜见宋策。临行之前,他把自己身上所剩的大半碎银都留给了石大山和石二妹两人。
“周先生,你……还会回来吗t ?”尚还年少的石二妹拉着他的衣角,一脸不舍。
周仁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会的,二妹。等我办完了正事,就一定回来看你们,如何 ?”
“嗯!那我等着!”
石大山也眼眶红红,“我也是,我跟妹妹都在家等先生回来!”
片刻后,身体已经大好的文秀也走过 来,虽然她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但却知道是眼前的周先生救了自己。她有些拘谨地 对着周仁容深鞠一躬,低声道:“多谢周先生救我性命。”
周仁容点头,把仅存的最 后几两银子塞进了文秀手里。
“好了,你们不用送了,都回去吧!”说 着,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齐地 新都的方向大步走去。
这一次,他要亲眼去看看,石大山所说 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路上,周仁容所看到的景象,远比亲耳听说 时 还要让他触动。最 巧的是,他还遇到一个以前在项将军麾下当过 小卒的汉子,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
“以前在军中天天打 仗,平日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现在好了,这位新任的宋将军还田于民,还免一年赋税,有如此善待,谁还愿意打 仗啊?”
“是啊……”
就这样,周仁容又走了四 五日,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齐地 ,新都城。
前方不远的城门口处,有几个身姿挺拔的士兵正在检查进出城的百姓,他们身上丝毫不见兵将的蛮横之气 ,反而十 分和气 。周仁容平复一下呼吸,径直上前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得知此人是项文德派来的使 者,士兵们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让其在一旁的茶寮里稍坐,并派了个脚程快的小兵速去府衙通报。
不等第二盏茶下肚,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一脸温润地 对着周仁容拱了拱手,“在下包卓之,是宋将军的参军。将军听闻项将军派了使者前来,就让在下过 来迎周先生入城。”
周仁容躬身回了一礼,“有劳。”
“先生不必客气 ,请,将军正在府衙等您呢!”
周仁容点头,拿起包袱跟着包卓之往府衙方向走去。行至两刻钟,总算到了府衙门口。
这时 ,周仁容看着前方不远处那块十分显眼的赋役碑,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包卓之见他停下,疑惑地 问:“周先生,你怎么了?”
周仁容深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摇头,“没什么,走吧。”
“先生,请。”
二人快步走进府衙二厅,周仁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宋策。他穿着一身简单的墨灰常服,形貌翩翩,看起来不像一位将军,倒像是个俊雅机巧的文人。
听到脚步声,宋策放下文书,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周仁容身上,平和一笑。
“周先生一路辛苦了,请入座。”说 着又转头对身边的侍从说 :“给先生奉茶。”
“是,将军。”
周仁容点头谢过 后,没有急着道明自己的来意,而是微微一笑,“宋将军,在下此次来新都之前,曾意外到过 齐地 的山村里。将军能 有此仁政举措,在下佩服。”
宋策语气 平淡,“我不过 是做了一个为官者该做的事,实在当不得什么。我朝百姓,才是天下的根本 。君,舟也;人,水也。水能 载舟,亦能 覆舟。”
“将军所言极是。”
周仁容顿了顿,又问道:“宋将军,某有一疑,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但讲无妨。”
“将军,五十 税一的低赋固然能 迅速收拢人心,可将军就没想过 ,如此低的赋税,戍边粮草、各州修缮、官吏俸禄等该如何 维持?长此以往,将军就不怕动摇大历朝的根基吗?”
宋策和缓一笑,屈指轻轻叩了叩桌案,“先生所虑,实非虑也。齐地 此前被梁王盘剥多年,百姓早已不堪其政,如此再行征税,恐引民变。梁王私库中所藏金银粮草,本 将已命人清点,其足以支撑齐地 两年用度,此其一也。”
“百姓种地 不易,若赋税太重,他们一年到头辛苦下来,却连家里人都养不活,到时 谁还愿意种地 ?五十 税一看似少了些,可只有百姓日子过 好了,大历朝才能 安稳下来,此其二也。”
“其三,我已上书得陛下恩准,可将齐地 的所有官田以租借的名义分给丧失土地 的百姓,然后征收相 当于佃租的假税。此举不仅能 安抚齐地 流民,也能 使 无家可归的他们得以自食其力 。并且大历可以保证,无论是流民还是原民,独立开 垦荒地 者,可来官府登记在册,永久拥有此地 。”
周仁容心中一震,如此利民之举,大大缓和了战乱之下所激化的阶级矛盾,还能 使 大历朝许多荒地 得到开 垦,从而扩大全国的垦田面积!
自己跟着项文德的时 候,所思所想全都成了如何 抢占地 盘,如何 搜刮钱财养战养兵,未想过 这样长远的计谋。宋策的眼界,远比他,比这天下所有人都要高。
周仁容正想说 些什么,就听宋策又继续说 道:“其四 ,也是最 重要的一点,本 将欲推行征商告商法令。”
“敢问将军,何 为征商告商?”
“征商,是单独向大历朝内所有商贾征收财产税;告商,则是对商贾隐瞒身产,逃避赋税的惩治举措。”
宋策话音刚落,周仁容便站起身,对着他深深行了一礼。他从没有过 哪怕一刻,会如此拜服一个人。这般既有仁心,又有手段的将领,难怪能 在如此短的时 间内平定秦、齐两地 !
“宋将军深谋远虑,在下自愧不如。”
宋策敛了神色,上前亲手将周仁容扶了起来,“我之所求,不过 天下太平矣。还不知此次项将军派先生前来,所为何 事?”
见他主动引入正题,周仁容再行一礼,沉声道:“实不相 瞒,将军率大历众军连败秦州两城、北燕和齐地 ,南地 各势力 皆人心惶惶。项将军深知,以如今将军的势头,南地 迟早会归入大历版图。况且南地 百姓久经战乱,项将军不愿看到他们再受兵戈之苦,是以派在下前来,是想拜问将军,若我项军有心止兵,将军会作何 计?”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暗暗对视几眼,脸上却并无意外之色。
宋策淡然一笑,示意周仁容起身,“不知周先生入城之时 ,所见新都百姓生活如何 ?”
周仁容一愣,“甚好,生民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我南地 不足此处多矣。”
“如此,这就是我的答案。”
周仁容望着宋策平静的眼睛,顿时 明白了这话里的深意。他深吸一口气 ,郑重地 拱手行礼,“将军之意,在下明白了。待回到南地 ,在下定会将此言原原本 本 转达给项将军!”
“有劳了,周先生一路奔袭,想必累了。卓之,你亲自派人给先生安排个住处,务必妥善照料。”
“是,将军!”
第258章 乱世奸臣(三十四)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接下来几日, 周仁容没有急着离开新都,反而极其自 然地四处闲逛,把城里街道都走了个遍。在见识过 城中各处的热闹之后, 他越发坚定了心中归顺的想法。
暮色时分, 周仁容刚踏进府衙二门,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熟悉的声音。
“周先生, 好巧啊!”
周仁容回 头, 见是引他入城的包卓之, 也笑着拱手回 礼, “包参军。”
“先生怎么这么晚才回 来?可用过 饭了?”
周仁容微一点头,“刚在外用过 了, 多谢参军挂怀。”
包卓之闻言笑了笑, “先生客气 。对 了, 先生预计何时启程回 往南地?若是准备妥当,将军说可派一队轻骑护送先生, 以 求心安。”
周仁容心里又是一动, 宋策行事, 总能想到这些细枝末节之处。他望着包卓之,拱手道谢:“如此甚好,那便多谢将军美意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周仁容居住的小院门口。
包卓之颇为识趣地停下脚步, 温言道:“先生早些歇息, 卓之便不打扰了。明日先生若需动身, 可随时差人去 前院告知。”
周仁容自 是点头应下, “好,参军慢走。”
目送包卓之离开后,周仁容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
宋策派人为他选的这处院子景致极好, 其内栽着两株朱果树,晚风一吹,树叶簌簌作响,平添几分古雅生机之意。
周仁容毫不在意地坐在朱果树侧的石阶上,望着天边渐渐沉暗的云霞,心里却在反复盘算着回 到南地后,该如何措辞劝说项文德等t 人。
恍如转瞬间,天已大亮。周仁容用过 早饭后收拾妥当,在下人的指引下一路来到了府衙前院。
此时,宋策亲自 带着十余名轻骑候在门口,为首的骑兵手里还牵着一匹骏马,其上鞍鞯齐全,显然是早就备好了的。
“先生此去 南地,路途遥远,这里是一些干粮和伤药,还望先生收下。惟愿天公作美,遥祝顺风。”
周仁容接过 宋策递来的包裹,心中一暖。他对 眼前的青年深施一礼,“多谢宋将军,那在下便启程了。”说罢,他翻身上马,带上轻骑队伍朝着南地方向疾驰而去 。
一路晓行夜宿,不过 五六日光景,周仁容便回 到了南地项文德的大营。
在营帐外负责守卫的兵将见是他回 来,连忙收起兵器放行,还派了个脚程快的小兵快步行去 主帐通报项文德。
周仁容刚走到中军大帐外,就见项文德带着李力世等人迎了出来。
“将军!”周仁容肃穆敛容,躬身行礼。
“仁容!仁容!你 可算回 来了!”
项文德十分激动,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问道:“快,快进帐说说新都那边的情况如何?”
周仁容点头,跟在项文德身后进了大帐。待侍从奉上温茶退下后,他才缓缓开口,将在齐地的所 见所 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新都赋役碑,再到宋策推行的免口赋、五十税一、官田租借与征商告商法令,桩桩件件无 一遗漏,都讲得细致入微。
帐内众人越听越惊,尤其是听到宋策竟肯将梁王私库的财物全都拿出来用于民生,还让流民开垦荒地永久归己时,俱都沉思 不语。
等周仁容说完,不光是帐内幕僚清客,就连项文德也默不作声了。
半晌后,李力世率先起身看过 来,沉声问道:“公权,那依你 之见,宋策此人,确实有治国之才?”
“不仅如此。”周仁容低叹一声,“李先生,在下在新都待了五日,亲眼所 见宋策所 行之事,皆以 百姓为重。距梁王覆灭才过 去 多久?那新都治下百姓脸上皆有笑意,街上商贩云集,且言语间对 大历朝廷极为拥戴。反观我们南地,这些年战乱不断,百姓俱是苦不堪言!尤其去 岁大旱,百姓们颗粒无 收,可军中粮草却依旧按时征收……是以 若继续与大历为敌,不仅我项军难以 取胜,还会让更多的百姓陷入苦难啊!”
他顿了顿,又道:“尔等难道忘了几年前宋策力行变法之事?如今他虽为武将,却深知民生之苦。他推行的一系列政令,看似让利百姓,实则稳固根基。如今大历手握秦、齐两地,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若咱们执意对 抗,到头来定与那孟军、梁军无 二!”
李力世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公权言之有理,可咱们这些人……”
“李先生放心。”周仁容淡淡一笑,“诸位不妨想想,宋策此人连北燕降兵都能妥善安置,更何况咱们这些正统的大历人?这几日我观其心性,绝非嫉贤妒能秋后算账之辈。只要咱们真心归顺,他定会宽仁以待。”
“你 说得倒轻巧!等咱们归顺之后,成了砧板鱼肉,届时是活是死,全在此人一念之间!周仁容,你 无 牵无 挂孑然一身自 然敢赌,可我们呢?”其中一幕僚高声质问道。
周仁容闻言却并 未动怒,只是平静地看向那名幕僚:“王先生此言差矣。某我并 非无 牵无 挂,只是局势当前,不得不出此策。就算咱们继续顽抗,还能抵挡几时?如此一来,不仅南地百姓要遭兵祸,我军麾下将士也要白白送命!这,难道就是王先生想看到的结果吗?”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那王姓幕僚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项文德看着沉默的众人,心中泛起层层波澜。他不由想起这些年南地分裂后的动荡,又想起百姓们衣不蔽体苦求一食的模样,一时间,他动摇了。
这时,周仁容再次拜服在地,“将军,我军是归顺并 非屈膝,而是尽数为我南地百姓。宋策既承诺会在南地推行与齐地相同的仁政,那此事于我项军而言,难道不是最 好的结果吗?”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过 了许久,项文德软下身子,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与其顽抗到底,让南地百姓再受战乱之苦,不如就此结束吧!我项文德唯有一愿,只求那宋策能信守承诺,善待我南地百姓,便是归顺又何妨?”
此话既出,周仁容心中大石总算落了地。帐内众人见主帅已有决断,暗暗对 视几眼,也都不再出声反对 。
“将军既已决定归顺,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还需好好谋划一番。”李力世说。
项文德一愣,“眼下首要之事,不是先使人告知那宋策一声吗?”
李力世摇摇头,苦笑道:“将军若真如此,那就太过 贸然了,咱们还须拿出些诚意来。”
“诚意?”
李力世略一思 索,进言道:“将军,依属下之见,可先将南地各州府的户籍、田亩册籍整理出来,并 派心腹干将连同那轻骑小队一同送往齐地新都。此举既能表明将军归顺的决心,也能让宋策提前知晓南地的实际情况,便于后续行事。除此之外,将军还可下令遣散那些部 分临时招募的兵士,让其自 行决定去 留。”
项文德闭眼,叹气 道:“好,你 们就按力世说的办吧!”
“是,将军!属下等遵令!”众幕僚躬身领命。
接下来,南地大营一片忙碌。李力世带着几名熟悉文书的幕僚,日夜不停地整理南地各州府的册籍;周仁容则负责按照名册遣散兵士,并 给 不愿留下的人分发了一笔可观的临征费。
忙忙碌碌十余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项文德亲自 指挥属下将装有册籍的木箱搬上马车,又对 护送的将领细细交代 一番,这才目送车队缓缓行出大营,前往齐地新都。
与此同时,新都府衙内,宋策正与牧安永、高乘风等人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将军,如今孟军名存实亡,北燕折戟十万,梁王也被诛灭,南地项文德也有归顺之意!这么看来,咱们大历的疆域已扩充了不少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拔军回 城了?”牧安永问。
“不。”
宋策虚虚指着案上的舆图,指尖落在南地那片四分五裂的区域,“眼下时机未到。”
“时机?”
“对 ,时机。孟军虽退守秦西一角,但仍存变数;北燕虽新败,可其主城兵力不可小觑,未必不会再犯;项文德虽有归顺之意,可南地分裂多年,各州府盘根错节,若不尽数收复,怕是难以 安稳。”
高乘风跟随宋策最 久,他看着自 家将军沉凝的表情,忍不住插嘴道:“将军何须如此?依末将看,不如趁我大历军势头正盛,直接带兵把秦西孟军和南地那些零散势力一锅端了!省得他们日后再生事端!”
宋策摇头,“不可,眼下局势万不能再用强兵。”
“为何?”
“我大历连续征战已有半年,将士们虽士气 高昂,却难免不会心生疲惫,更别 说那些刚脱离战乱的百姓了。他们需要安稳的日子,而非兵戈啊!”
牧安永闻言接过 话头,“将军是想先稳住秦、齐两地,再徐徐图之?”
“正是,项文德既有归顺之意,那咱们便给 足其诚意,让南地百姓尽快安定下来。”
众人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亲兵的通报声:“将军,南地的项将军派了侍者 过 来,还带了数十箱册籍,说是要面呈将军。”
宋策闻言眼中闪过 一丝了然,微笑着对 几人道:“诸位,还请随我一同去 前厅见客吧!”
“是,将军。”
一行人刚到厅门口,就见一位身着灰色军衣的中年汉子正拘谨地站在厅中,门外立着六个同样神色小心的随从。不远处地上整齐堆放着十余只朱漆木箱,箱盖半敞,能让人清楚看到里面叠放整齐的书册。
中年汉子见有人进来,连忙上前几步,对 着走在最 前面那位年轻得过 分的主将深行一礼,“见过 宋将军!小人乃项将军麾下亲卫二队长蔡子毅,此行是奉我家项将军之命,特将南地各州府户籍、田亩及册籍送来。我南地共有五州十八县,户籍约七万余户,与账册记录一致,并 无 隐瞒,还请将军查验。”
宋策上前一步将蔡子毅扶起,语气 颇为温和:“蔡队长一路辛苦了,快请坐。”
“多谢将军!”
第259章 乱世奸臣(三十五t )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寒暄过后, 蔡子毅也顺势步入了正题。
“临行之前,项将军说有一句话,想托末将之口转于宋将军。”
宋策抬手示意他坐下, 和缓一笑:“请讲。”
“将军说, 南地百姓久经战乱, 早已 战战兢兢, 不 堪其苦。惟愿我军所有兵力归顺大历后, 宋将军能信守承诺, 善待我南地百姓。”
宋策闻言肃然起身 , 郑重道 :“蔡队长 ,你 回去转告项将军, 我大历向来以民为本, 以信服人 , 无 论是秦地、齐地、南地,还是日后的北燕, 我大历都 将视之如一, 爱之如一!无 论是赋税、田亩之策, 还是免徭、新政之好,南地皆会与 国策一致,绝无 半分区待。”
这话一出,蔡子毅紧绷的肩背瞬间松了大半。他再次起身 拱手, 激荡道 :“末将斗胆, 替万千南地百姓深拜将军了!”
宋策微一点头, “不 必多礼, 你 且在 新都 歇息几日,待养足精神,再行返回南地也不 迟。”
“多谢宋将军!”
一晃三日过去, 蔡子毅便不 再多做停留,与 几人 拜别 后就带着一众亲随告辞离开了。
南地最大的一方 势力归顺宋策后,其余弱小势力纷纷效仿之,几乎全数尽皆归于大历。至此,整个大历的疆域足足扩充了大半。除了盘踞北地的燕军以及偏安秦西的少数孟军,大历已 经完全实现了南方 的统一。
此后,为安定民心,宋策亲自镇守新都 以西的邺城,除旧布新,选贤举能,发展生产,迅速让南地各州县发展起来,短短一年多时间,邺城臻于极盛,周边各县友好通商,再无 战事。
与 此同时,秦西,孟家村。
孟天锡搁下笔,反复读了几遍刚刚写好的书信,不 由得眉头紧锁。陆英站在 一旁,见 他神色凝重,下意识问道 :“天锡,你 这是……”
孟天锡低叹一声,将书信递给陆英,“北燕兵强马壮,咱们孟军只存兵三千,眼下若要强对,如今无 异于以卵击石。如今项文德率兵归顺大历,我孟天锡……也该做出取舍了。”
陆英接过书信细细读了一遍,良久,他才怅然道 :“孟家军世代驻守秦地,是为一方 霸主,如今却要反过来依附大历,我这心中实在 不 甘。”
“不 甘?”
孟天锡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 是?可咱们秦州经那一役后元气大伤,若再看不 清形势与 大历为敌,怕是日后这天下,再无 我孟家军一兵一卒了。”
“将军大义。”陆英挺直身 体,板板正正地对孟天锡深行一礼,“眼下局势比人 强,宋策此人 不 仅用兵如神,还心怀百姓,若咱们投……追随于他,对我秦西百姓而言,也算一条生路了。”
孟天锡沉默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兜兜转转三个多月,孟家军最后一支旧部正式归于大历。为此,宋策修书一封送往皇城,将秦、齐、南三地的情况一一禀报魏绍素。
晚风轻轻吹过,带来了阵阵的凉意。
紫宸殿内,魏绍素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棵依旧繁茂的柘木,心中感 慨万千。
曾几何时,大历国土尽丧,皇城几经迁徙,百姓也流离失所,堂堂华夏正统,只能僻处一隅,苟且存生。可如今呢?大历朝上下安和,秦、齐、南三地尽数归入版图,疆域较之从前扩充数倍,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宋策之功啊!
想着想着,魏绍素忍不 住扬声赞了起来。
内侍总管邓平见 状忙跪伏在 地,讨巧道 :“全赖陛下慧眼识珠,当初金殿之上力排众议重用宋将军,才能有如今的大好局面啊!陛下英明!”
魏绍素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你 倒是会说话。”
“陛下,这可都 是奴婢的肺腑之言啊!”
“呵呵,如今秦地安稳,齐地富庶,南地归心,孤能得宋策,犹如昭烈帝得忠武侯。邓平,传孤旨意,封宋策为长 平侯,享万户食邑,并将前章王魏竟思府邸赐下,再赐定国金牌一面,众卿见 之,如同事君。除此之外,再赐黄金万两,宝马百匹,美姬、歌舞女者五十人 ,以示孤恩。”
“陛下,这……”
邓平跪在 地上,脸上迟疑了一下,像是一时间没 反应过来。定国金牌这等皇家信物,纵观大历开国以来,能得此殊荣者,还从未有过。
魏绍素看着案上跳动的烛火,轻声斥道 :“还不 快去?”
邓平身 子一颤,连忙叩首:“是!陛下!奴婢这就去传旨!”
等到传旨的队伍快马加鞭抵达邺城时,已 是深秋。彼时宋策刚在孟天锡等人的带路下收复耒旭城,回到邺城还没 歇上两个时辰,就听闻皇城来人了。
面对圣旨上的一句句封赏,宋策站立如松,固辞不 受。
看着宣旨太 监一脸为难的模样,他干脆修书一封,在 信中恳切说道 :“臣蒙陛下厚爱,得以文成武就,变法维新,领兵征战。然,今日收复之功,非臣一人 之能,实乃万千将士搏命拼杀之故。万户食邑、府邸美人 、黄金宝马皆是君恩,臣实愧受。惟愿陛下将此恩赏分予边关将士,赈济流离百姓,臣心足矣。至于定国金牌,臣深知其权重,不 敢居此殊荣,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宣旨太 监虽面露惧色,但有宋策亲笔回信在 ,也能返程复命交差了。
等传旨队伍回到皇城将信奉给魏绍素后,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神色不 明地把 这封信置于锦匣内,挥挥手让众宫人 退了出去。
此后三年,宋策与 北燕交锋数次,慢慢掌握了北燕高层众人 的心性。最终,他利用鲁尔若烈和阿无 塔依之间的龃龉设下离间之计,在 两方 人 马内斗乱作一团之时趁机攻入,大破北燕都 城!
鲁尔若烈被大历军囚压三年,再面对宋策时早已 没 了当年的锐气。他听闻大历军入城,竟一个不 察从马上摔下,随后就被数匹战马疾踏而过,草草丢了性命。
阿无 塔依虽是北燕王娈宠出身 ,但却有着壮士断腕的勇气。在 北燕王死后,他毅然决然带领北燕残部退守北燕草原旧都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 想到在 半路上被自己的亲卫算计绑了,一脸谄媚地将他献给了追赶过来的大历军。
大历与 北燕一战打了不 到两日,待最后一面狼旗倒下,都 城里响起了震天的大历将士欢呼庆祝之声!
北燕,覆灭了!!
及至宋策领兵占领北燕都 城的消息传回皇城时,魏绍素手里捏着那份薄薄的战报,眼眶竟有些发热。他看向一旁面带喜色的邓平,忽而问道 :“邓平,你 说,孤这天下是不 是快要太 平了?”
邓平闻言忙躬身 行礼,“陛下,如今北燕已 灭,四方 皆服,天下太 平之日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好一个指日可待!”魏绍素负手而立,吩咐道 :“传孤旨意,凡此后宋爱卿之所需,朝廷无 有不 允。”
这次邓平没 有丝毫犹豫,十分干脆地应了下来:“是,陛下!”
此后,宋策将北燕一应事宜尽数交给了牧安永、唐原和包卓之等人 ,而南地最大的州城邺城,他则全权放给了高乘风。对于孟天锡、项文德等人 ,他亦没 有亏待,给每个人 都 请封了官职,也算有始有终。
做完这一切后,他拒绝了高乘风的执意护送,而是带了一队轻骑小兵快马回到了坪州城。
当年,早在 他拿下坪州之时,就让人 将宋父宋母接到了县城中与 兄宋敬团圆了。
与 此同时,坪州县宋宅。
宋敬从徐记糕点铺出来,拎着父母妻儿各自爱吃的糕点,脸上漾起温柔的浅笑。
“大哥。”
宋敬先是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见 不 远处的柳树下,立着一个身 着玄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他面容俊朗,身 形挺拔,不 是自己那阔别 多年的弟弟宋策,又是何人 ?
“阿……策?”
宋敬手里的油纸包直接啪嗒一声落在 地上,他几乎控制不 住自己的情绪快步上前,红着眼一把 抓住宋策的胳膊,“阿策,你 、你 总算回来了!怎么不 提前派人 捎个信儿回来?爹娘今日还年到你 来着,要是看见 你 回家来了,定要高兴坏了!”
宋策一顿,反手握住宋敬的手,心里泛起了丝丝暖意,“哥,家里一切都 还好吗?”
“好!好!好!都 好!”
宋敬连连点头,拽着宋策就往家的方 向走去,“走,阿策,咱们快回去,让爹娘好好看看你 !”
就这样,兄弟俩快步穿过街巷,不 多时便到了t 宋宅门口。宋敬上前推开院门,扬声冲着主院喊道 :“爹!娘!你 们快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正在 屋里缝衣裳的宋母心有所感 ,针尖不 小心扎上指腹,隐隐刺痛。她下意识将腿上的笸箩放到一边,起身 来到了堂外。
“娘,儿回来了。”
宋母看到院里站着的宋策,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她踉跄了一步,急忙上前伸手抓住青年的小臂,泣不 可仰:“阿策,是娘的阿策回来了!”
宋父听见 动静,也快步从后院走了过来。他虽不 像宋母那样激动落泪,却也红了眼眶。他轻轻拍着宋策的肩膀,哽咽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哇!”
宋策躬身 ,给二老深行一礼:“儿不 孝,让爹娘担心了。”
“好孩子,爹娘知道 ,你 是做大事的人 。我朝得以兴国,全都 仰仗我儿和前线的将士们拼杀在 前!好了,阿策,快进 屋,外头风大,仔细受了风寒!”宋父说。
一家人 正说着话,门外“噔噔噔”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宋策循声望去,就见 一个年约三四岁的小童蹦蹦跳跳地跑了进 来。
第260章 乱世奸臣(三十六)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小童一看到堂屋里多了个陌生人 , 顿时停下脚步,怯生生躲到了宋敬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
宋敬见状一笑, 把小童抱到宋策面前温言道 :“阿策, 这 是为兄的孩子明远, 今年刚满三岁。阿远, 快, 叫叔叔。”
宋明远眨了眨眼 睛, 鼓起勇气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叔叔。”
宋策笑了笑, 从 包袱里拿出早就备好的礼物和糕点递过去,“来, 阿远, 拿着。”
宋明远下意识看向宋敬, 见爹爹正 含笑看着他,心里顿时也有了底。他脸蛋红红, 双手接过宋策递来的东西, 有点害羞又有点腼腆, “谢谢叔叔。”
宋策点头,复又看向宋敬,“兄长,嫂嫂呢?”
这 话一出, 屋里三个大人 顿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 宋敬强笑着招来宋明远, “阿远, 你回屋去看看,叔叔给你准备了什么见面礼好不好?”
“嗯!”
几人 见宋明远抱着东西离开后,宋敬才叹了口气, 低声道 :“你嫂嫂她……前两日 家中父母身体有恙,就带着丫头回了娘家,想必明日 就回来了。”
娘家?
宋策一怔,偏头看向宋父宋母满是哀痛的神色,“那……文秀嫂嫂呢?”
还不等宋父说什么,宋母再 也忍不住用帕子紧紧捂住脸,泣声道 :“文秀、文秀她执意要出去寻你,我 和你爹还有阿敬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好给她准备盘缠,顺了她的意。可这 一去三年,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 和你爹托人 给你去了信,可你久未回信,我 们都以为你已经知道 了,只是抽不开身去寻她……”
宋策闻言心猛地一沉,世道 多乱,动 荡不平,文秀一个弱女子,恐怕行路更为艰难。
“爹,娘,我 并没有收到任何信件。先不说这 些,文秀可说,她要去何处寻我 了?”
宋母擦了擦眼 泪,努力回忆道 :“当时我 们只听说你在东南齐地那边打仗,她便想顺着大路一路找过去。娘苦心劝了文秀好几日 ,可这 孩子铁了心要去找你……万般无奈之下,我 和你爹还有阿敬只能依着她了。”
宋策沉默了。
他没有此间 世界的记忆剧情,自然也就不知道 文秀在这 其中有怎样的作用。这 次回来本是想趁着战事稍歇,在宋家好好待些日 子。如此看来,他还须马上启程,去找文秀回来。
当天下午,宋策甚至没有在家中休息一晚,就收拾好了行李,跟宋父宋母等辞行了。
宋母自然舍不得几年没见的儿子这 么急匆匆就要走,她泣涕涟涟,拉住宋策的手,“阿策,你与文秀……根本没有夫妻之实,是娘骗了你二人 呐!那时候你大哥被孟家军强征入伍,家里只剩下你一个儿子,娘心中惶恐,实在不愿意看着宋家就此断了传承,这 才、这 才撒了这 么一个谎……儿,娘对不住你和文秀啊!”
宋策先是一愣,随即问道 :“这 么说,我 们俩之间 清清白 白 ?”
“是啊!那时候你们年纪小,根本不懂圆房是什么。我 给你和文秀吃了酒酿,迷迷糊糊间 文秀不慎抓住了你的手。娘看在眼 里,就、就……可能也是因为这 个,文秀才执意不与你大哥成婚,说什么也要去找你……”
宋策低叹一声,怪他近年来专注征战,以为将家人 安顿在坪州就万事大吉了。眼 下出了事,说什么都晚了。
“爹,娘,兄长,就算我 与文秀之间 没有什么,可这 世道 女子多艰,此刻她又孤身一人 在外,说不定正 在某地受苦,我 是一定要寻她回来的!还请二老及兄长放心,我 会照顾好自己,待来日 儿找到文秀后,一定带着她回来跟你们团圆!”
宋父看着小儿子,欣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策,你去吧!路途遥远,一定小心才是!”
“是,爹。”
宋敬看着面色沉凝的自家弟弟,羞愧道 :“阿策,当年为兄归家时,曾跟文秀说过荼会山与新都二地,你不妨沿途找寻一番。我 当时本想出城去寻文秀的下落,可那是你嫂嫂身怀有孕,我 ……我 ……”
宋策自然听出了宋敬的未尽之意,他微一点头,表示理解。
接下来这 半日 ,宋策安排好家中一应事务,又给父母兄长留了足够的银两后,这 才翻身上马,带着轻骑小队一路朝齐地的方向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荼会山南,西山村。
石大山背着竹篓兴冲冲地回了家,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拿出一面崭新的拨浪鼓递给屋里的年轻妇人 ,笑呵呵地说:“娘子,你看,我给雪儿买了什么?”
年轻妇人也就是文秀嗔了自家夫君一眼 ,随即笑着接过拨浪鼓,“你呀,又乱花银子。”
“哎呀,娘子!给雪儿买玩具的事,能叫乱花吗?”石大山脱去外衣,紧紧依偎着妻女坐下,“今日 ,娘子猜我 在城里看到了什么?”
文秀抱着女儿石初雪依偎在夫君怀里,浅声问道 :“好了,别卖关子了,你看见什么了?”
石大山嘿嘿两声,故作神秘道 :“我 呀,在街口看见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大老爷!咱们还认识呢!娘子不妨猜猜,那是何人 ?”
文秀细细思索一番,旋即有些不确定的问他,“难不成,你说的人 是周先生?”
“真不愧是我 娘子,就是聪慧!”石大山一把抓起文秀的手亲了一口,“正 是周先生,他也认出了我 ,还说过两日 要回来村里看看咱们呢!”
这 话一出,文秀顾不上羞涩,稍一用力就从 石大山怀里挣脱出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度,“石大山,你是说,后日 周先生要过来?”
“是啊,娘子,你怎么了?”石大山纳闷道 。
“你还好问我 怎么了?”文秀咬牙,用力捶了石大山一拳,“周先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他既要来,咱们不得好好准备准备吗?你倒好,去一趟城里,就只买了个拨浪鼓回来!”
石大山被捶得呵呵直笑,他也不恼,只挠着头说:“娘子教训的是,是我 没想到那处去。明日 ,明日 我 就去山里碰碰运气,若是不得,再 去镇上买些菜蔬腌肉也来得及。娘子安心,这 回我 保证,一定让周先生吃得满意!”
文秀闻言缓了神色,低头看向怀里把玩着拨浪鼓的女儿,小声道 :“若仔细算来,周先生也是你我 二人 的媒人 ,万不能马虎的。”
如果当初不是大山和二妹收留她悉心照料,又恰巧遇到周先生借宿,她此刻恐怕早就没命了吧……这 三年来,虽然自己的记忆依旧模糊,但在这 里,她却感受到了一种 从 未有过的安稳和温暖。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 静时,她脑中会时不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有时候是一处偏僻的村子,有时候是一个慈祥的妇人 ,有时候是……一道 模糊的年轻身影。可任凭她怎么努力回想,都抓不住任何有用的细节。午夜梦回间 ,只余满心茫然,无人 诉说。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石大山就带着捕猎的工具出了门 。文秀则抱着雪儿,开始收拾家里的屋子。她忙活了一上午,总算将一切都收拾干净了。
这 时,院门 外传来了石二妹清脆的声音,“嫂子,嫂子,我t 回来啦!”
文秀笑着挥挥手,道 :“二妹,你这 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姑姑家多住几日 吗?”
石二妹摇头,挎着竹篮蹦蹦跳跳地跑进 院来,“姑姑家里来了人 ,说是姑父的三侄女,家里住不开,我 干脆就回家来了。”
说着,石二妹放下竹篮凑到雪儿面前,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雪儿好乖啊!我 才去五日 ,乍一瞧她好像又漂亮不少 呢!”
雪儿咯咯地笑着,伸出小手去抓石二妹的头发。
“真厉害!雪儿又长力气了!”
文秀忍不住一笑,拿出帕子给石二妹擦了擦汗,“二妹,你回来得也巧,明日 周先生会来咱们家,说要过来看看。便是你今日 不回来,你哥哥今日 也要去城里告诉你的。”
“真的吗?嫂嫂?”
石二妹眼 前一亮,一把抓住文秀的手,“周先生真的要来?”
文秀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是啊,是真的,你开心了吧?”
“开心!开心!”石二妹起身抬手转了个圈,“好开心啊!”
文秀:“……”
等石二妹终于意识到屋里还有自家嫂嫂和雪儿后,不由脸蛋红红,“我 就是太开心了……嫂嫂见笑了。”
“你呀!”
姑嫂两人 正 说笑着,忽听院门 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石大山的声音,“小兄弟,我 家就在这 里。”石二妹好奇地探出头去看,惊讶道 :“哎?嫂嫂,我 哥哥好像领人 来家里了。”
文秀一怔,明日 周先生就要来家里做客,这 时候石大山怎么又带人 回家了?她抱着雪儿站起身,顺着石二妹的目光朝外望去——只见自家夫君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玄色劲装年轻人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
虽然自己与那年轻人 隔着好一段距离,但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隐有一种 久违的熟悉感……不知怎的,文秀心里莫名一紧。
“嫂嫂,嫂嫂?”
石二妹察觉到文秀的异样,不由得伸手摇了摇她的胳膊,关切问道 :“嫂嫂,你怎么了?怎么脸这 么白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文秀像是才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目光却不由自主 地落在那年轻人 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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