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虫族(二十四) 这只雄虫到底是什么来……
艾铭斯还记得, 在他还没被抓到精神病院的时候,有一次闲来无聊,在网上翻到了一个两百多年前的影像资料。那时候的蓝星科技发展还比较落后, 很多地方都以种植农作物为生, 而对农作物摧毁最严重的一种生物, 叫作“蝗虫”。
蝗灾发生的时候, 成群的蝗虫就像龙卷风一样从天边袭来, 遮天蔽日, 有如浩荡的大军, 所过之处, 片叶不留。
艾铭斯只在影像里看过这样的场景, 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亲眼看到有如“蝗灾”般的末日景象。
只是它们啃食的不是农作物, 而是虫族战士的血肉。
“你不得好死!”
“你就是个怪物!”
“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那里!”
“他只是一只还未成年的虫崽!”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你简直就是魔鬼!”
“虫神在上, 我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
艾铭斯用力闭上眼睛,甩了甩头, 却无法将脑子里的那些声音给甩出去。漫天血雾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 空气开始变得黏稠, 那一双双仇恨的眼睛沾满了血污,即便是死了, 也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他, 想要将他给拽下地狱。
他就这样走在尸山血海中, 每走一步都会在身后留下一双血红的脚印。他走到雌虫面前,雌虫看着他的眼神再也没有当初的恭顺,他恨他入骨, 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舍身赴死般地攻了过来。
在尖刀距离雌虫心脏只有零点一公分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雌虫贯穿他心脏的利爪。
最后一次见到雌虫的时候,是在军部大牢。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生命,浓郁的血腥味像是钻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不论怎样用水冲刷都冲刷不干净,成为他屠戮生命最有力的罪证。
彼时他和雌虫的身份完全颠倒了过来,曾经拴住雌虫的项圈如今被扣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精神力被压制到只能缠绕在他破败不堪的心脏上,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浑身脏污地瘫软在地上,雌虫光鲜亮丽地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雄主,您还记得我吗?”
雌虫单膝跪在他面前,眼中既有对他的恨,也有一种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但他们两个注定是永世的死敌,不论再给他多少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都会站在雌虫的对立面,他永远都不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他看着这只他曾经以为早已死去的雌虫,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闭上了眼。
【宿主宿主!你快醒醒!!!】
尖锐刺耳的机械音猛然间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艾铭斯刚一睁开眼,蜂巢的尾钩就直朝他的面门扑来。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下一秒,可怖的尾钩就被瞬间切成了好几段,连带着那只蜂巢一起,掉在了地上。
全程,艾铭斯都没有动过一根手指。
系统被艾铭斯刚刚的举动吓了个半死,那一瞬间它觉得艾铭斯是真的想去死的,它甚至已经在想艾铭斯死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那种惊恐的感觉像是被撰写进了它的代码里一样,如果它有心脏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被吓得要跳出来了吧。
【吓死我了QAQ】
艾铭斯沉默着没有说话,闲庭散步般走在这片被鲜血和残肢污染了的土地上,每走一步,记忆都会和现实交织碰撞。
【宿主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吓统了?人吓统是真的会把统吓死的QAQ】
【啊啊啊啊!右边右边又来一只!】
话音刚落,淡蓝色的精神力线就将蜂巢切割成了碎片。
系统:QAQ怕怕
【啊啊啊!后面后面!】
【上面还有!!!】
【宿主救命啊!!!】
新鲜而又强大的血肉是孕育后代最好的养料,蜂巢被艾铭斯的气息吸引,纷纷抛下爪中的雌虫,朝艾铭斯扑了过来。
一只、两只、三只……
它们将艾铭斯团团围在里面,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由蜂巢组成的球,却时不时从里面迸发出腥臭的血雾。
越来越多的精神力线从艾铭斯的指尖涌出,它们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艾铭斯牢牢地保护在里面。数不尽的蜂巢碎块掉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带着腥臭味道的,难闻的血腥味。
同伴的死亡并没有让它们退缩,反而还激发了它们的凶性,它们兴奋地震颤着双翅,誓要将眼前的雄虫变成它们产卵的巢穴。
最开始是赛特发现了不对劲。
他刚斩下一只蜂巢的头颅,正准备迎接另一只蜂巢的进攻时,那只蜂巢却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又是一只蜂巢朝着刚刚的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转头望去,却见远方竟然不知在何时形成了一个由蜂巢组成的球状物,那密密麻麻的蜂巢让虫看着就头皮发麻。
哪怕是赛特这样身经百战的战士,也在看到这颗“蜂球”的时候打了个寒战。
“虫神在上,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越来越多的蜂巢往“蜂球”飞去,“蜂球”愈发壮大,军雌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震惊地看着那颗诡异的“蜂球”。
“这是什么新的招数吗?”
“它们到底在做什么?”
“天呐,这简直是太恐怖了!”
“我们真的能赢吗?”
虫族和蜂巢抗争多年,却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景象。
“难道王蜂来了?”赛特胡乱猜测。
毕竟,除了王蜂,蜂巢不会听任何生物的命令。
“噗——”
突然,一丛血雾从“蜂球”的一角爆了开来,被切碎的肉块随着血雾喷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噗”的一声,“蜂球”的另一角也跟着爆了开来。
就像是一个正在漏气的气球,越来越多的孔洞出现在“蜂球”上,就连填补的速度都比不上血雾爆开的速度。
蜂群发出刺耳的振翅声,赛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颗由数不尽的蜂巢组成的“蜂球”接二连三地爆开。血雾弥漫,碎肉横飞,很快这颗球周围就堆满了散发着浓郁腥臭味的血肉,看起来简直就是虫间炼狱,一些年轻的军雌甚至都恶心得直接吐了出来。
从来没有虫闻过这么浓郁的血腥味,也从来没有虫见过这样多的碎肉尸块。
周围的虫甚至都忘了战斗,纷纷呆愣在原地,看着这颗球一点一点地爆开来。
当不再有新的蜂巢填补空缺后,“蜂球”开始缓缓膨胀,然后就在膨胀到了极致的时候,一阵沉闷的爆裂声响起,整个“蜂球”就这么直接炸了开来。
“呕——”
就连赛特都有些受不了这种地狱般的景象,捂着嘴差点吐出来。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这方天地里,刺得他甚至都有些睁不开眼,就连头发上都落满了细密的血珠,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雄虫,是雄虫!”
不知道哪只虫突然喊了一声。
赛特定睛向“蜂球”的爆炸中心看去,瞳孔瞬间缩紧。
雄虫!
竟然是那只雄虫!
怎么会是那只雄虫!
淡蓝色的精神力线犹如发丝一样密密麻麻地盘旋在艾铭斯身边,为他挡住了爆裂开来的碎肉和细密的血珠。哪怕周围是漫天的血污,他依旧像是刚从基地里出来时那样干净,就连衣角都只是多了些许褶皱。
他旁若无虫地走在这样的尸山血海中,每一步都踩在黏腻恶心的碎肉尸块上,微风吹动,缓缓吹散周围的血雾,他有些迷茫地抬头望去,却没有见到那只雌虫。
雌虫呢?
他为什么没有过来?
阿诺德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幽深的峡谷里。
身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呻吟出声,直到看到小腹上可怖的贯穿伤时,才猛然间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蜂巢尾针将他穿透的那一刻,他爆发出了强大的精神力,虫化的双爪狠狠将蜂巢撕碎,可迎接他的是更多的蜂巢。那时候的他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只能凭借着生存的本能,在密密麻麻的蜂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蜂群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一眼都看不到头。
阿诺德甚至已经开始放弃希望,只想着能在死前多杀一只,可当他身上沾满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蜂巢的血液,他惊奇地发现,那些蜂群像是见到了什么让它们畏惧的东西,只远远地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再向他攻过来。
阿诺德来不及多想,抓住机会,认准一个方向冲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飞,他只知道他不能死在那。他的肚子里还有尚未出世的虫崽,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雄虫这件事情。
虫崽?
阿诺德的身形突然顿住,颤抖着低头看去,抚上了那个藏了一颗虫蛋的地方……
在之后阿诺德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峡谷里了。
他落在峡谷里的溪流边上,流动的清水将他身上的血污冲刷干净,他挣扎着从水里爬出来,躺在边上,他就这样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捂着小腹,却怎么也感受不到虫蛋的气息。
明明,前不久它还在自己的肚子里。
在他想要把它打掉的时候,它还动了一下。
那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虫蛋的存在,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要做雌父了。
可如今,他感觉不到虫蛋了。
那里破开了一个洞,从前往后,将他的小腹整个贯穿了。
虫蛋还在吗?
在吧,只是他感觉不到它的气息了。
虫蛋还活着吗?
大概……
已经不在了吧。
这样严重的伤,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在这之前,他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想要将这颗蛋打掉,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这颗蛋就已经不在了。
前所未有的悔意将他整只虫都包裹在了里面,他甚至开始想,如果自己听从军医的话回主星,虫蛋是不是就不会死掉?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闭上眼,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了出来。
三天后,赛特终于清点完毕这次伤亡的雌虫数量,他用最原始的方式,一笔一画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每一只雌虫的姓名。
他们都是英雄,不应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这个世界上应该有虫记得他们。
赛特走到最后一只雌虫的尸体前面,在本子上写下他的名字:佩德。
一只非常让虫讨厌的虫。
但赛特记得,当蜂巢用利爪刺向他时,他本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一道枯瘦的身体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帮他挡下这致命的一击。
佩德依旧是那副让虫讨厌的样子,怒斥着他是个废物。
赛特下意识就要回怼,佩德却已然奔向了另一只蜂巢,将它狠狠斩成了两半。
“还愣在这做什么?找死啊!”
但赛特没有想到,这是佩德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佩德失去了自己的左臂和右腿,从伤处看,他的左臂应该是被他自己斩断的,而他的右腿,却是被活生生撕裂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伤更是数不胜数,将他整只虫都给染成了红色。
“佩德少校是失血过多死的。”军医说,“他的身体本就没有恢复完全,翼翅也受了伤,没有办法长时间作战。”
换句话说,佩德是被活生生耗死的。
其实赛特真的很讨厌佩德,他总是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每次打完仗回来都想着怎么抢军工。前两年赛特就被他抢了功劳,迟迟没有晋升。
军部有很多虫都讨厌佩德。甚至有虫说,如果要让佩德接替诺阿德的位置,他就要申请调到其他部队了。
而说这句话的虫,如今就躺在佩德身边。
赛特合上笔记本,牢牢攥在手上,吩咐道:“将他们都烧了吧。”说罢,转身就走。
这些虫的身体里或许会藏有虫卵,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他们的尸体全部烧毁。
不一会儿,身后燃起冲天的火光。
赛特闭了闭眼,对部下说道:“阿诺德少将呢?找到他了吗?”
阿诺德正浑身是血地靠在一棵树干上,腹部的伤口从之前的一个小洞,变成了现在的大洞。
他亲手,将他的虫蛋,从身体里剖了出来。
他不信虫蛋就这样死了。
还未足月的虫蛋只有巴掌大,就连蛋壳都是软软的,好像一戳就会破掉。可本该如白玉般莹润的蛋壳,如今看着却是暗灰色的,蛋壳靠着尖端的位置是两个小洞,小洞上覆着干涸的蛋液,蛋壳皱巴巴地缩成一团,没有一点生机。
阿诺德就这样捧着这颗蛋在这里坐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撑着树干站了起来。
他不信自己的蛋就这样死了。
他脱下上衣,小心翼翼地将虫蛋包裹在里面,他要将虫蛋带回基地,找虫救它。
只是阿诺德身上的伤势太过严重,就连翼翅都受了伤,没有办法收回去,也不能带他从峡谷里飞上去。
好在峡谷里并没有被蜂巢入侵过,还算安全,他甚至还能找到一些果子吃,补充能量。
借着月光,他看到自己小腹上被自己剖开来的洞已经开始长出了新的血肉,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翼翅轻轻震颤,似乎正迫不及待想要飞向天空。
大概再有一天,他的翼翅就能修复好了。
阿诺德想。
他的虫蛋一定还活着。
又过了三天。
似乎是之前的那一战将蜂巢的兵力给消耗了个干净,这几天竟然没有蜂巢来犯,这也给了军雌们喘口气的时间。
只是阿诺德依旧没有找到,甚至就连他的尸体都没找到。但赛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就算是被撕成碎片,也该留下点东西才对。
三大军团长早已出发前往蜂巢大本营,带走了部分精锐军雌,赛特此时也无法联系上他们,只能在基地里等待。
这次的战斗虫族伤亡惨重,阿诺德失踪后,其他军衔比赛特高的军雌不是战死就是受了重伤,于是目前唯一能主持大局的,竟然就只剩下了赛特。
赛特忙得焦头烂额。
“中尉。”一只雌虫走到他身边,表情有些复杂,“雄虫的事,需要向主星报告吗?”
赛特一愣。
雄虫,还是一只眼熟的雄虫,出现在前线战场可以说是一件非常离奇的事情。特别是赛特之后查了下监控,发现雄虫竟然是被阿莱军团长给带过来的,甚至就连埃德加军团长也知道这件事。
私自将雄虫带到这种危险的地方不管放在谁身上都是重罪,赛特不敢轻易报告。
“那只雄虫,也太厉害了点……”雌虫想起那炼狱般的景象就忍不住浑身打颤,“这简直不是虫,他是魔鬼吧?”
“住嘴!”赛特闻言回过神来,厉声斥道,“如果不是雄虫,我们现在都已经死了!”
雌虫怔了下,瞬间羞红了脸,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惭愧。如果不是雄虫,他,又或者说整个虫族基地里的虫,怕是都要沦为蜂巢的养料。
“可是,这只雄虫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为什么要找阿诺德少将?”雌虫面露迷茫,他问赛特,“中尉,就这样让雄虫去找军团长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赛特沉了脸,没有回答。
“做好你的事情,不该说的别说。”
如果雄虫能去帮军团长他们的话,说不定,会有机会活着回来的吧?
只是这样利用雄虫……
赛特不敢去想。
这时,一只虫跑了过来,甚至连气都没喘匀,就满脸兴奋地对赛特道:“中尉!阿诺德少将回来了!”
第52章 虫族(二十五) “我想,我是喜欢阿诺……
“请您节哀。”
军医遗憾地对阿诺德道。
相比于之前, 虫蛋看上去颜色更暗了,蛋壳几乎皱缩成了一团,即便是放在修复剂里泡了一天一夜, 也没有变好哪怕一点。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阿诺德诉说着一个事实:他的虫蛋已经死了, 再也没有恢复生机的可能。
军医安慰他:“少将, 您以后, 还会再有虫蛋的。”
虽然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
阿诺德的孕囊被贯穿过两次, 一次是蜂巢的尾钩, 一次是他自己, 早已破烂不堪, 即便是以军雌强大的修复能力都没法将它复原。更别提阿诺德本就受了重伤, 身体虚弱,所剩不多的能量全都用来让他活着。
一只无法生育的雌虫是注定要被抛弃的,不说阿诺德以后不会再有虫蛋, 等他回去后, 雄虫肯定是不会再要他了。
过了许久,军医又说:“少将, 需要我帮您处理掉吗?虫蛋里已经寄生了蜂巢的卵。”见阿诺德没有说话,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您想自己处理的话, 还请尽快。”
否则,等蜂巢孵化出来, 怕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阿诺德没有选择让军医处理,把它带了回去。这是他的虫蛋, 里面是他未出世的虫崽, 他不会把它交给任何虫的。
曾经阿诺德也认为自己是一只坚强的虫,就连雌父去世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从小到大, 他只有自己,也只能依靠自己。可如今,他看着这枚只有巴掌大小的虫蛋,却突然很想雄虫。
他想,他还没有告诉雄虫自己怀了他的蛋,也不知道雄虫知道了会不会开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只雄虫是不希望拥有一只自己的小虫崽的,就算是最坏最恶劣的雄虫,也会温柔地对待每一只虫崽。伤害虫崽的雄虫,是要上军事法庭被审判的。
而他的雄主,虽然行为处事和其他虫不太一样,还有些古怪,但阿诺德想,就算他再不喜欢自己,应该也会喜欢这只虫崽。
休息室的柜子里还放着那管杀死虫蛋的药剂。
拿到药剂的那天晚上,阿诺德犹豫了很久。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他真的要亲手杀死自己的虫蛋时,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想,回去主星去找雄虫。
可他肩上背负着的责任让他没有这么做。
他不是一只虫,他的身上还背负着成千上万只军雌的性命。
可是他也无法放弃自己的虫蛋,特别是在感受到这只虫蛋拼命想活下去后,他怎么也做不到就这么把它给杀了。
阿诺德将虫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俯下身,在上面轻轻地印下一个吻,就像是在安抚一只玩累了的小虫崽,催促他早点睡觉。
突袭小队那边还没有消息,蜂巢也没有再攻过来,赛特却不敢掉以轻心,随时提防着蜂巢突然袭击。
只是好不容易有了能喘口气的时间,军雌们也不愿意再回想战争带来的伤痛,在戒备之余,也开始找起了乐子。
而对雌虫来说,他们平日里最大的乐趣除了打架,就只剩下了雄虫。
“格伦,快来说说你当时是怎么和雄虫交上手的。”
原第一军团的很多虫都有和雄虫交过手,只是他们都是正大光明地在擂台上挑战雄虫。但格伦不一样,他是在主动挑衅雄虫后被雄虫给打趴下的。当时这件事都在第一军团传开了,让格伦羞恼了好一阵。
“那天我正好在执勤没看到,雄虫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啊?他的声音好不好听?会不会很有磁性?”
其他军团的虫基本上都没有见过雄虫,更没有和雄虫交过手,他们对雄虫的认知还停留在“娇弱废物”这四个字上。如今突然出现一只能以一敌百的雄虫,自然被勾起了兴趣。又听说格伦曾经挑衅过雄虫还被他暴揍了一顿,就更感兴趣了。
“那只雄虫是不是超厉害的?你是几招被打趴下的?”
“真羡慕你们这些和雄虫交过手的虫,我还从来没摸过雄虫的手呢。”
当然,还有一些从来没有接触过雄虫的年轻军雌,更是对雄虫充满了向往。
“你和雄虫交手时有没有和他产生肢体接触,雄虫身上是不是都是软软的?闻起来是不是香香的?”
“这么厉害的虫,就算是给他当雌侍……哦不,雌奴那也是可以的啊!”
“也不知道雄虫有没有结婚,要是没结婚的话我一定要试一试。”
“……”
追逐雄虫是雌虫的本能,而一只厉害的雄虫,更会成为众星捧月的对象。
格伦被这群虫给烦得不行,他哪能想到,自己当初只是因为讨厌雄虫想要给雄虫一点教训,却踢到了铁板,被雄虫给狠狠揍了一顿,丢尽了脸。他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结果现在这只该死的雄虫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糗事又被提起,气得他老脸通红。
“滚滚滚!别来烦我!”
他想从雌虫的包围圈里出来,却架不住雌虫太过热情,推开一只就又来一只,费力挣扎了半天,周围的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越来越多了。
“格伦你运气可真是好啊,之前我挑战雄虫的时候是被他单手给扔下去的,你却是被他过肩摔给扔在地上的,要是我也能被雄虫过肩摔一次,也算是虫生无憾了。”
“雄虫还和你说了那么多话,他对我就只说了一个字,真是让虫嫉妒!”
格伦本就是那种比较壮硕的体型,比大多数雌虫都还要高上一点,如今远远看着倒是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再加上他被气得通红的虫脸,就显得有些滑稽。
塞特刚过来,就看到不远处乌泱泱地围着一群雌虫,毫无章法纪律可言,瞬间就来了气。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是太闲了没有事情做吗?要不要我给你们找点事做?”
雌虫们一听这个声音就暗道不好,连忙退了开来。
赛特正为着雄虫的事情烦心,如今听到他们谈论雄虫,心里就更烦了,没好气地呵斥着这群什么也不知道的虫:“你们一个个的还好意思说?都是军校的优秀毕业生,受过专业的训练,结果呢,现在竟然连蜂巢都打不过,还要一只雄虫来救?你们作为军雌的脸呢?”
“说的就是你!还在这笑笑笑!要发春也别在这里发春!滚回去找雄虫嫁了!”
被点名的军雌忙收敛住笑,一本正经地向赛特敬了个军礼,“对不起!长官!”
可看表情仍有些不以为然。
也是了,赛特论军衔没有比他们高上多少,论实力也不是他们当中最出众的,如今却能指挥整个基地的虫,换作是谁都会不高兴。
赛特自然也清楚这点,但他并不在意这些,沉着脸对他们道:“军团长他们现在还生死未知,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阿诺德少将如今也受了重伤,基地里受伤的雌虫更是数不胜数。蜂巢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再打过来,就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是真的打算向蜂巢举手投降了吗?”
军队纪律严明,虽然他们心里都不服赛特,但如今赛特就是基地里最有话语权的虫,他们不得不听。
见他们不再嬉皮笑脸,赛特又放缓了语气:“我知道,大家好不容易打完一场仗都累了,但这也许只是个开头,我们绝不能因为一时的胜利而掉以轻心,明白吗?”
顿了顿,他看向格伦,“格伦,你是这里最年长的,现在由你负责,带他们去训练吧,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格伦神色一凛,敬了个军礼,“是!长官!”
打发完了这群雌虫,赛特重重地叹了口气,结果刚转身就看到了拐角处站着的阿诺德。
“少将!”他惊讶地跑过去,“你身体好了吗?要不要再找军医看看?”
阿诺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刚刚雌虫们离开的方向,出声问道:“他们刚才说的雄虫,是怎么回事?”
赛特没有多想,只以为阿诺德之前不在,所以不知道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对他道:“和蜂巢大战那天,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只雄虫,那只雄虫和以往我们见过的雄虫都不一样,他很厉害,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帮助我们斩杀了大半的蜂巢。”
“很厉害?”阿诺德眼神一凝,抓住了关键词,“斩杀了大半的蜂巢?”
赛特点了点头,“对。”
阿诺德不相信。当时战场上有多少蜂巢他是亲眼看见的,就连最厉害的军雌都做不到斩杀大半,一只雄虫?怎么可能!
但赛特是只老实虫,从来都不会对他撒谎。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诺德沉声道。
于是赛特就把当时自己看见的事和阿诺德说了一遍,在提到雄虫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蜂巢爆裂的时候眼神也有些茫然,显然不知道雄虫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事阿诺德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听得半信半疑。
突然,赛特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对阿诺德说道:“对了少将,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之前大闹军部训练场的那只雄虫,就是他!”
军部训练场?
阿诺德之前一直住在雄虫家里,根本就没有机会回到军部。
赛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和阿诺德说:“抱歉,少将……就是在我们出发前的那段时间,军部里突然来了只雄虫,然后在训练场里……咳咳,把我们的虫都揍了一遍……”
把军雌都给揍了一遍?在训练场?什么样的雄虫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军部,训练场?
不对。
阿诺德动作一顿,突然问道:“那只雄虫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赛特被雄虫揍过不止一遍,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是一只黑发黑眸的雄虫,长得很高,也很漂亮,比我见过的雄虫都要好看,但他也是真的能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能打的雄虫……”
“嗡”的一声,阿诺德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黑发黑眸,很高,很好看,实力很强,训练场,将雌虫都给揍趴下……
“他叫什么名字?!”他猛然间回过神,抓着赛特的胳膊急忙问道。
赛特有些惊讶阿诺德的激动,但他也没搞明白,稍微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雄虫的名字,摇了摇头,道:“这我倒是还没问过。”说完他又补充道:“可能别的虫会知道吧。”
“少将,你难道认识那只雄虫吗?”赛特疑惑地问道。
阿诺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强压自己心中的疑惑和震惊,又问了赛特一些事情。
可赛特本来就没见过雄虫几次,很多问题他也回答不上来,犹豫片刻,对阿诺德道:“我查过监控,这只雄虫是阿莱军团长带回来的。”他皱眉回忆着,“好像,埃德加军团长也认识他,我看雄虫有去找过埃德加军团长。”
听到埃德加认识雄虫,阿诺德的心都凉了半截,脑子里浮现起一个不太可能的答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就往基地的机库跑去。
赛特意识到不对劲,在后面追他,“少将,你这是怎么了?是雄虫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阿诺德没有理他,一把推开机库大门,然后在看到那架熟悉的返回舱时,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整只虫如坠冰窖。
那是雄虫的返回舱,是他亲手将雄虫放进去,又亲手设定了坐标的返回舱。如今却停在前线基地的机库里,里面不见了雄虫的身影。
“少将?”见阿诺德脸色难看地呆愣在原地,赛特担忧地问道。
“雄虫呢?”阿诺德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转过头,艰难地开口问道,“那只雄虫呢?”
艾铭斯正在去蜂巢大兵营的路上。
系统这下就算是再迟钝都意识到了艾铭斯的不对劲。
【宿主,您没事吧?】
这已经是系统第二百五十六次去问艾铭斯了。
可艾铭斯还是没有回答它,又或者换一种说法,自从艾铭斯登上这艘飞船后,他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而在这之前,艾铭斯斩杀蜂巢的场景也已经将系统给吓了个半死。它从来都不知道,艾铭斯的身体里竟然蕴含着这样庞大的能量,即便是在它的世界里,也属于是不容小觑的强大存在。
【宿主……】
系统急得不行,生怕艾铭斯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他的任务怕是真的要完不成了。可这种着急感觉好像又有些不对劲。
系统不知道的是,在这一刻,它的代码,又被刻上了一种名为“担忧”的情绪。
它蹦到艾铭斯手心,用身体去蹭他的指尖,不停地呼唤着艾铭斯的名字,只希望对方能快点回答它。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艾铭斯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垂下眼睛,目光落在手心里正在努力的小圆球,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索性也就不笑了,只哑着嗓子说道:“你想听听我和阿诺德的故事吗?”
系统怔住。
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它不小心遗失了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连带着艾铭斯和阿诺德的资料也全部丢失。
过去与现实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一时间艾铭斯几乎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现实,不论他睁眼还是闭眼,眼神都是涣散的,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片尸山血海。
艾铭斯看不见了。
超负荷使用精神力,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看”着系统的方向,用指尖轻轻抚摸着那颗软乎乎的小球,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
他说:“我想,我是喜欢阿诺德的。”——
作者有话说:快结束啦~[求你了]
第53章 虫族(二十六) “雄虫他,也可能早就……
或许在第一次见到阿诺德的时候, 他就喜欢他了。
他躺在军舰的治疗舱里,浅绿色的药剂缓缓将他淹没,在舱门合上之前, 那只雌虫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脸颊上还带着一抹血迹, 矜傲冷峻, 让他一眼就记住了。
后来他听说, 他是一只雌虫, 叫阿诺德。
他们告诉他说, 他是一只雄虫, 他们给他分配了房子和一大笔钱财。他们还告诉他说, 作为雄虫,是需要为社会繁衍子嗣的。
但是他对虫族厌恶至极,一直都没有答应。
直到那天。
婚介所的虫敲响了他的家门, 像往常那样热情地为他介绍着尚未婚配的雌虫, 他们说,雌虫天生就是为了服侍雄虫而存在的, 他可以随意使用雌虫, 让他不需要去管雌虫的想法, 只要他娶了雌虫,就会知道雌虫的好的。
说到一些隐秘之事的时候, 他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刻意压低了声音, 神秘兮兮地对他说, 就算他想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对待雌虫,也是可以的。
听到他们说的那些东西,他瞬间皱起了眉。但他讨厌虫族, 也并不想去娶什么雌虫,只是在看到那只雌虫的照片时,突然停了下来。
鬼使神差般地,他问他们:“他是谁?”
其实他早就知道那只雌虫叫阿诺德,也知道他是军部少将。
那些虫看到雌虫的照片,笑得比之前更灿烂了,眼中还有一种看好戏的神色,连忙说道:“这只虫叫阿诺德,是一只SS级的雌虫,目前在军部担任少将一职,如果您喜欢的话,我们一定想办法将他送到您的床上。”
根据他查到的资料,一只毫无背景的虫能够爬到少将这个位置是非常困难的,不用想就知道,那只雌虫一定为此付出了很多。
“您是看上这只雌虫了吗?”他们谄媚地问他,迫不及待地和他推销这只雌虫。
他并不打算和这里的虫结婚,可在看到雌虫照片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只雌虫的身影。
应该是刚结束了一场战斗,浑身都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散了开来,脸颊上还有一抹尚未干涸的血迹。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侧着身子,和身边的虫说着什么。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他们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点头答应了。
他指着雌虫的照片,对他们说:“我要他。”
一个月后,雌虫就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祝他新婚好合,祝他早生贵子,乌泱泱的一群虫站在他面前,旁边跪着的,是一只身上只披了一件几近透明的大红色婚服的雌虫。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衣衫下面,不着寸缕的身体,还有胸口上隐隐约约的红痕。
雌虫是被迫的。
从虫族公开发布的消息来看,这只名叫阿诺德的雌虫,就是毁灭蓝星的凶手之一。
他想,他应该要恨他。
或许,他应该要学习一下虫族的一些习俗。
他鞭打着雌虫,直到雌虫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让雌虫滚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就是个无能的废物。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心血来潮把雌虫带到家里,他的房间里还藏着毁灭虫族的计划书,他不能让雌虫看到。
他把雌虫关进了惩戒室。
他不想看到雌虫。
【这就是喜欢吗?】
系统懵懂地听着艾铭斯口中的故事,心中满是疑惑。艾铭斯口中的喜欢,似乎和它一直认为的喜欢有些不太一样。
艾铭斯摇头,“我不知道。”
系统更蒙了。
艾铭斯说:“但是我想,应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系统不理解。它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找到的所有资料,都和艾铭斯口中的这句“喜欢”对不上,它认为,艾铭斯根本就不喜欢阿诺德。
但和艾铭斯相处的经验告诉它,这句话它不能说。
艾铭斯突然轻声笑了一下,带着血腥味的记忆似乎在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只雌虫。
“或许吧,或许我从未喜欢过阿诺德。”
系统:???
艾铭斯沉默了片刻,又道:“骗你的。”
系统:……
系统:逗我很好玩吗?
艾铭斯一本正经地点头,“好玩。”
说罢,又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告诉系统的是,他非常非常后悔自己曾经对阿诺德所做的一切,他当初就是一个无能狂怒的废物,将蓝星被毁的所有怨恨,和自己的无能,全都强行加诸在阿诺德的身上。
于是,他帮雌虫平息了他的精神力暴动,然后还了雌虫自由。
世界那么大,天空那样广阔,雌虫不应该被困在他的家里,成为他发泄自己无能的工具。
只是他没有想到,再一次听到雌虫的消息,却是他战死的消息。
在虫族对抗蜂巢的前线战场上,阿诺德所在的突袭小队以全队牺牲的代价,成功绞毁蜂巢的大本营,率领虫族赢得了这次战役的胜利。
想到那两个鲜红的大字,艾铭斯就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惧。即便知道阿诺德最后并没有真的战死,但心中的恐惧却怎么也消弭不了。
他不想再看到被毁了容,还失去了一只手臂的雌虫……
他的雌虫,应该作为虫族的代表,光鲜亮丽地站在领奖台上,被赋予最高的荣誉。
艾铭斯没有再说话,加快了飞船行驶的速度。
卡比勒星球是一颗很小的行星,虽然小,但环境保护得很好,自然景观丰富,许多虫都喜欢来这里度假。
可这样一颗美丽的星球,如今却已然变得满目疮痍。
尤尔还记得自己还是一只小虫崽的时候,他的雌父带他来这里度假。
他记得,这里应该是有一片非常漂亮的湖泊,能一眼看到湖底,他也记得,湖边上长着一种百米高的巨大植物,将湖面团团围在了里面。绿树掩映,阳光斑驳地洒在湖面上,他和雌父在里面玩着水,五颜六色的小鱼愉快地在他们身边穿梭。
可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
就连天空都覆盖了一层灰蒙蒙的云雾。蜂巢不喜欢阳光,身上会分泌出一种化合物,在和空气接触后就会形成这种灰色的雾气,笼罩在它们聚居地的上方。
云雾的出现,就代表着蜂巢已经占据了这颗星球。
尤尔刚一落地,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埃德加沉声道:“这颗星球上的生物都被蜂巢寄生了。”
阿莱此时也是脸色难看,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真正来到这里,他还是不敢相信这颗星球上的活物全都被蜂巢杀死了。
“这群该死的杂碎!”他低声骂道。
科林是一只沉默寡言的虫,蹲在一只已经腐烂的动物尸体边上,用小刀顺着它肚子上的伤口划开,就看到一只刚刚孵化的蜂巢想要逃跑,直接一刀扎在他的脑袋上,“有些已经开始孵化了。”
闻言所有虫顿时心中一沉。
科林比阿莱还要再早到几天,他没有直接去416b上的虫族基地,而是带着一群军雌来了卡比勒星,按照埃德加的计划,将炮火对准王蜂的巢穴,引走了这颗星球上百分之八十的蜂群。
他将小刀拔出来,用衣角擦去上面的腥臭汁液,“我们需要在这些蜂巢孵化之前杀死王蜂。”
道理大家都知道,真正操作起来却是无比困难。
首先,光是如何不打草惊蛇地靠近王蜂巢穴就已经是一大难题了。
留在王蜂身边的蜂巢都是精锐,如果乘战舰去的话是一定会被它们发现的。这些蜂巢的身体和爪牙都十分坚硬,普通的炮弹根本就无法将它们杀死,而如果将炮火都浪费在这些蜂巢身上,等他们对上王蜂的时候,胜算就会低上很多。
毕竟,王蜂可是比其他的蜂巢还要强大上很多,光是王蜂的体型,他们就很难将它绞杀。
埃德加自然也明白这些,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规划。
“阿莱,科林,还有我,会分别带领三支小队从三个方向偷袭,务必要做到不惊扰蜂群,在它们将事情汇报给王峰之前将它们斩杀。”
“布莱恩,斯诺,米尔勒,你们三个带领小队从后面蜂巢数量较少的地方偷袭,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及时呼叫增援。”
最后,他看向尤尔,“尤尔,你带领剩下的虫在原地蹲守,接收小队信息,及时安排增援。”
尤尔没想到埃德加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一时间有些不敢答应,生怕自己做不好,坏了大事。
“军团长我……”
埃德加像是知道尤尔在想什么,直接问道:“告诉我,行,还是不行。”
尤尔神色一凛,连忙答道:“行!”
埃德加脸色稍霁,“战舰的指挥权也交给你,收到我的通知后,立刻驾驶战舰带剩下的虫过去,给我们提供火力支持。”
尤尔:“是!”
得亏大部分蜂巢都被引走了,一路上埃德加倒是没有看到太多蜂巢,偶尔遇见几只也都被他给斩杀了。
但他并不敢掉以轻心,随着他们离王峰巢穴的距离越近,他们就会越危险……
就在阿诺德刚踏上前面一块石阶时,独属于蜂巢的振翅声突然在耳边响起。他神色一变,连忙向左让开,一只不知从哪出现的蜂巢瞬间洞穿了他身后的一只军雌。
“迎敌!”他瞬间虫化,大声喊道。
虫族基地。
阿诺德死死揪住赛特的衣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惊怒地喊道:“你竟然让雄虫去那种地方?!”
赛特知道自己的这个操作是完全不合规的,也想过这件事被主星知道后自己将要面临的惩罚,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阿诺德竟然会反应这么大。
“少,少将?”他像是不认识阿诺德一样,有些茫然地道,“可是这只雄虫很厉害啊,如果他能去帮助军团长他们,那他们的胜算也会提高很多。”
阿诺德作为军部少将,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他本以为阿诺德是最能理解他这个决定的虫,“军团长他们这次本就九死一生,如果能多一个助力,就能多一分胜算不是吗?”
阿诺德双眼通红地瞪着他,抓着他衣领的手都在颤抖,“可是,他是一只雄虫!!”
赛特当然知道那是一只雄虫,不理解地看着阿诺德,“可是三百年前围剿王峰的时候,雄虫也参战了。”
虽然他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况,但他知道,那些参战的雄虫绝对不会是普通雄虫,也许就像这只雄虫一样,拥有一种他看不明白的力量。
“少将,雄虫难道不也是虫族的一分子吗?他既然有那么强大的实力,难道不应该上战场吗?”
阿诺德紧咬着牙,用力到牙根都被咬得生疼。他自然知道赛特说的都是对的,如果是他站在赛特的立场上,他一定也会和赛特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
可是……
可是那只雄虫,是他最珍视最宝贵的雄虫,是他宁愿违反军规,挨这二百五十鞭子也要保护的雄虫!
他死死瞪着赛特,激动得就连身上的伤口都裂了开来,将衣衫染红。
赛特不明白阿诺德这是怎么了,在他的认知里,阿诺德是绝对不会为了一只雄虫这么激动的。
“而且……”他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沉着脸对阿诺德道,“一只雄虫……一只只会虐待雌虫的雄虫,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阿诺德瞳孔一缩,一时间就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雄虫,这个世界上的雄虫,几乎没有一只雄虫是不会虐待雌虫的,即便是他的雄主,也曾经伤害过他。
但是……
“赛特。”他颤抖着声音对他道,“那只雄虫,是我的雄主,是我最喜欢的雄主!”
赛特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阿诺德。
“他和其他雄虫不一样,他很好,很好很好!”
说罢,阿诺德就松开赛特,转身离开。
赛特在原地愣了好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
“少将!”
阿诺德换上战斗服,将床上的虫蛋用衣服包裹好,带在身边,毅然决然地往机库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找雄虫。
赛特急了,“少将!现在基地里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你怎么能就这样去找雄虫?蜂巢随时都有可能再攻过来,很多虫都受了重伤,你不在,光靠我一只虫我没有办法守住这里!”
阿诺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在赛特期待的目光中又快步往前走去,“赛特,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如果不是因为佩德,接替我的虫应该是你,你是有指挥才能的。更何况以我现在的身体,蜂巢真的攻过来了我只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少将!”赛特反驳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我认识的阿诺德少将,就算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也绝对不会退缩半步的!如果死,他只会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去找雄虫的路上!”
阿诺德找到自己的战舰,按下开关,转身看向赛特。
“赛特,埃德加军团长在离开前曾经将这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我,现在,我需要你替我去完成这个任务。”
像是知道赛特要说什么,他在赛特开口直接说道:“赛特,我怀孕了。”
赛特瞬间就愣住了,随即震惊地看着阿诺德。
阿诺德悲伤地看向手中的虫蛋,将包裹着的衣服解开,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对他道:“这是我的蛋,可是,它现在已经死了。”
那是一枚已经失去了生机的虫蛋,看一眼就知道。
“怎么会……”赛特摇摇头,不敢置信地道。
在虫族,每逢有幼崽出生,周围的所有虫都会对此感到无比期待,他们喜爱幼崽,也会保护幼崽。没有虫看到幼崽的死亡不会感到悲伤,哪怕它还是一颗刚成型的虫蛋。
阿诺德重新将虫蛋包好,语气放缓了些:“因为缺乏雄虫的陪伴,在这之前,我已经很虚弱了,虚弱到躲不开蜂巢的攻击,被蜂巢的尾钩贯穿了腹部。”
他看着赛特,眼神无奈而又悲伤,“虫蛋死了,我受了重伤,如果蜂巢真的攻过来,我只会是你们的拖累,这不是在骗你。”
赛特的神色变得很复杂,他张了张嘴,像是想和阿诺德说些什么。
阿诺德摇摇头,转身上了战舰。
在舱门即将关闭的瞬间,赛特把阿诺德喊住,他咬着牙,像是犹豫了很久,才艰难对阿诺德说道:“少将,你现在去……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阿诺德怔住。
“雄虫在五天前,就已经出发了,现在估计早就到了卡比勒星,和军团长他们会合了,雄虫他,也可能早就……”
说到这里赛特有些不忍,“也可能早就死了。”
第54章 虫族(二十七) 一根淡蓝色的精神力线……
五天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当阿诺德到卡比勒星的时候, 战争已经结束了,本就满目疮痍的星球如今看上去似乎还要更烂一点。黑云密布,到处都是散发着腥臭味的焦土, 有一个地方甚至还凹下去一大片, 看上去像是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就连地上都散布着发黑发臭的腐烂尸块。
那是蜂巢的尸块, 也是虫族战士的尸块。
阿诺德心里一惊, 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周围的这番景象。
战斗……结束了?
雄虫呢?突袭小队呢?为什么他一只虫都没有看见?
想到雄虫可能也被撕碎了混在这堆尸块里, 阿诺德就两眼一黑, 胃里更是一阵翻涌, 整只虫都因为恐惧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咬破舌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惧,颤抖着手打开通讯器, 尝试着去联系雄虫。
可不论他试了几次, 发出去的信号永远都得不到回应,他疯了一样在这颗星球上寻找着雄虫的身影, 却只找到了更多的碎块, 还有虫族战舰的机甲残骸……以及一枚, 他亲手别在尤尔胸口上的,代表着荣耀的奖章。
“……尤尔?”
阿诺德一愣, 有些呆滞地看着这枚奖章,
“尤尔怎么会在这里?”
用力去想, 也只能想起尤尔的笑脸。
他猛然间发现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尤尔是什么时候, 也不记得尤尔和他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尤尔因为挑衅雄虫, 被他罚了一千字的检讨。
那份检讨现在还放在军舰的储物柜里。
“尤尔怎么会在这里?”
他有些茫然地问着。
可惜这里没有虫能够回答他。
而唯一的一个解释和可能,被他下意识屏蔽,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想去猜。或许这只是一枚相似的奖章,它属于另一只虫,又或许只是尤尔丢在战舰里的,被一起带到了这里。
可心里却始终有另一道声音在对他说,尤尔就是突袭小队的一员。
“不会的,尤尔不会在这里的。”阿诺德死死握着奖章,在心里暗道着不可能。
尤尔他还那么年轻,也不是特别厉害,以埃德加的为虫是不会让尤尔加入的。
想到这里,阿诺德心里放轻松了点,自嘲自己想得太多,可他刚往前走没两步,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他回基地的时候,好像只看见了赛特。
那么?
尤尔呢?
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边的尤尔呢?
阿诺德心里猛地一沉。
在阿诺德走后的第三天早上,基地再一次发出起警报。
“蜂巢!蜂巢来袭!”
沉寂了一个星期的蜂巢再次袭来。
赛特透过窗户看向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放下通讯器,拿上武器,率先冲了出去。
其他虫见状也按照赛特提前安排好的作战计划,有条不紊地出去迎敌。
战火再一次在这片土地上肆虐开来,基地里所有还能动的虫都上了战场。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收到了阿诺德传递回来的消息,军团长他们胜了,王峰被剿灭,被蜂巢占领的星球也即将被回收,只要撑过了最后的这场仗,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这是蜂巢临死前的最后反扑,每一只虫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迎接这场战斗。
赛特刚斩杀一只蜂巢,就冲向了另一只,这时候他竟然还有工夫在想,幸好阿诺德现在不在,否则以阿诺德如今的身体状况,怕是真的得战死在这里。他知道,阿诺德绝不是一只会躲在其他虫身后的虫。
至少现在,卡比勒星可比这里要安全多了。
“少将啊,等这次回去,我怕是真的要取代你了!”
赛特用尖刀狠狠贯穿蜂巢头部,准备拔出时却被卡住了,他干脆直接松开手,用虫化的双爪取代武器,用力撕碎另一只飞扑上来的蜂巢。
这些蜂巢身上明显还带着伤,数量也不及之前那一次的多,即便虫族也是元气大伤,但也算勉强可以对付。
鲜血再一次蔓延在这片大地上,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雄虫过来帮他们了,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
阿诺德没有找到尤尔,也没有找到雄虫。
“雄主不会有事的。”
这是他对自己说的第五百六十七遍。
说完,阿诺德也稍稍安心了一点,好像雄虫真的不会有事了。
两天的时间,阿诺德已经绕着这颗星球飞行了一圈,他每走一步,都会害怕下一秒就看到雄虫的尸体,好在,他并没有发现雄虫。
唯一找的,只有虫族战士们破碎的尸体,还有被摧毁的机甲碎片。
这些战士们的身体里都被寄生了蜂巢的卵,散布在各个地方,有些甚至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和蜂巢黑棕色的断肢纠缠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当时战况的惨烈。
阿诺德将这些尸块堆积起来,用一把火将他们点燃。
虫族的战士们不该死得默默无闻,至少,阿诺德还记得他们为虫族的付出。
最后,他来到那块因为战斗而被轰炸成一个丘谷的地方。
这里的战况最为惨烈,渗着黑色汁水的黏腻肉块堆了满地,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酸臭味。
阿诺德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王蜂,但看着这漫山遍野的碎块,还有脚下焦黑的渗着血的泥土,也能想象得到王峰的体型有多么巨大,突袭小队费了多少工夫才成功将王蜂剿灭。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检查这些碎块,遇到有那种还在蠢蠢欲动的,就会直接用火点燃。
王蜂的生命力太强,据说只需要有一块保留了神经元的碎肉存活,只要给它时间,它就会成长为一只新的王蜂。
除了王蜂的碎块,这里还有数不尽的虫族战士的尸体,看上去比其他地方的尸体还要惨烈,有些甚至都只剩下了分辨不清的碎肉尸块,如果不是上面缠绕着的虫族气息,即便阿诺德也分辨不出来。
每走一步,他的心情都会变得沉重一分。
他曾经上过许多次战场,也带领过虫族拿下许多次战役的胜利,他深知战争的可怕,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像现在这样,有如炼狱一般的景象。
参天的巨树只剩下了焦黑的树干,曾经充满了绿叶和芬芳的泥土如今却像是被鲜血给浸了个透彻,碧蓝的湖水被鲜血染成了黏稠的红黑色,湖边堆满了泛着恶臭的尸块,就连天空中也弥漫着厚重的黑灰色云雾……
这颗星球已经死掉了,和曾经被蜂巢占据的所有星球一样,全部死掉了。
走在这里,阿诺德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脚下泥土被踩凹下去的黏腻声音。他紧张得浑身是汗,捂着心口,紧咬牙关,脚步越来越快。
然后,阿诺德找到了最后一个他还没有检查过的区域——王蜂栖息的巢穴,一个巨大的山谷。里面堆满了比外面还要多上许多倍的,王蜂碎块。
阿诺德屏住呼吸继续在山谷里寻找着,他看到了阿莱一直戴在手上的红色宝石戒指,也看到了科林从不离手的特质短刃,每找到一样东西,他的心情就会沉上一分。一直到他翻找完了最后一个地方,才顿时心里一松,整只虫都无力地栽倒在了地上。
紧绷了两天的神经瞬间放松,他差点叫出声来,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开始流泪……
为自己没找到雄虫的尸体而感到庆幸,也为全灭的突袭小队而感到悲伤。
雌虫们的笑脸仿若还在眼前,不过短短几天,这些都成了只在记忆里存在的东西。
……
【宿主,前面就是卡比勒星了。】
系统到底是高等级文明的产物,艾铭斯甚至不需要做什么,系统就帮他定好了坐标的方向。
艾铭斯现在还是看不到,不管他睁眼还是闭眼,眼前就只有一片猩红。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系统,只用精神力探索着周围的一切。
【埃德加他们就在前面。】
飞船降落后,系统跳到艾铭斯的肩膀上,为他指引着方向。
【根据能量波动测算,他们应该已经和蜂巢打起来了,战斗中心距离这里二十三点六公里。】
艾铭斯闭上眼,感受着空气里那股让人恶心的味道,不用系统说,他也已经知道中心战场在什么地方了。
他关上舱门,回到驾驶舱,启动了飞船。
如果非要用语言来形容王蜂的长相,那大概就是一种近似于椭圆形,身体呈米白色的,高度约莫在二十米左右的,巨大的,像是茧一样的生物。
它的身体是一节一节的,每一节都在不停地蠕动着,它没有头,也没有尾巴,但它的感官十分敏锐,几乎是阿莱接近的瞬间,就指挥着一只蜂巢拦在了他的面前。
“操!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恶心?!”阿莱怒骂道。
关于王蜂的信息来源只有三百年前的那场战役,只是当年的虫族损伤惨重,影像资料早就在战争中被损坏,于是王蜂的样子就只在虫族的口口相传中流传了下来,却没有虫真正见过。
科林用翼翅斩断阿莱身侧一只蜂巢的头颅,皱眉道:“你管它恶不恶心,你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把它给弄死。”
阿莱一听就不乐意了,没好气地骂道:“科林你什么意思啊你?想教育我?别忘了去年军部的挑战赛上你可是输给我了。”
科林又解决掉一只蜂巢,飞到阿莱身边,冷笑着道:“想跟我比赛?”
阿莱眼前一亮。
科林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的蜂群,说道:“那我们就来比一比,看谁斩杀的蜂巢最多。”
阿莱立刻说道:“来!比!输了的要请对方吃一个月的饭!”
科林率先冲了上去,“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也可以。”
阿莱紧随其后。
三大军团长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其一是他们出色的才能,其二则是因为,它们每一只虫,都是SS级的雌虫,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
越靠近王蜂的蜂巢实力就越强大,阿诺德和阿莱他们冲在最前面,为后面的雌虫铺好道路,剩余的那些蜂巢则交给了其他雌虫。
每一只虫都在战斗中进行了虫化,他们亮出自己坚韧的翼翅,双爪比尖刀还要锋利,他们飞翔在天空之上,悍不畏死地冲向前方的敌虫。
他们似乎本该如此,而不是被剥夺自由,困在雄虫的宅邸之中。
“菲尔斯你怕死吗?”一只雌虫问道。
他对面的雌虫想都没想就回道:“没有一只军雌会怕死。”
可刚抬头,就看到问他话的那只雌虫胸口处被蜂巢尾钩整个洞穿。
他悲愤地大叫一声,目眦欲裂地朝蜂巢冲过去。
在战场上,死亡不会让他们感到恐惧,他们只会越战越勇,直到将敌虫全部剿灭!
艾铭斯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漫山遍野的蜂巢和虫族的尸体,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浓稠起来,每一次呼吸都会被腥臭味刺激得胸口发疼。
系统哪里见过这样的地狱,它甚至都忘了害怕,呆呆地坐在艾铭斯头上,看着这片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土地。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艾铭斯没心思搭理它,他现在只想找到阿诺德,找到那只让人放心不下的雌虫。
他闭上眼,淡蓝色的精神力线从他的身体里涌出,如同蜘蛛网一般,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散了开来。
一只蜂巢发现艾铭斯,尖叫一声朝他冲了过来,却被一根极细的精神力线斩成两半,在往前冲了两米后,突然分裂开来,重重地坠落在地上。
越来越多的精神力线铺在了战场上,它们从雌虫的身边穿过,在遇到蜂巢的时候会顺手将那只蜂巢解决。于是雌虫们发现,自己面前的这只蜂巢竟然莫名其妙地被斩成了数段。但他们没有时间思考,怒喝着冲向下一只蜂巢。
这一次,艾铭斯释放的精神力比之前的还要多,超负荷的使用让他的大脑产生针扎般的疼痛,又像是有人用凿子在他的脑子里一下下地用力凿着,每凿一下,都让他脸色发白一分。
他咬着牙,嘴角渗出了鲜红的血。
就在精神力线终于找到王蜂的位置时,他猛地睁开眼,朝着王蜂的方向飞奔过去。
在这之前,埃德加从未想过王蜂竟然这样强大。
在斩杀完一只蜂巢后,王蜂的身体上突然冒出了一根黏腻的白色触手,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洞穿了他的左臂。
埃德加猛地瞪大眼睛,身体比大脑的反应还要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左臂斩断。
“哼——”他痛得脸色一白,整只虫都控制不住地震颤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
“埃德加!”阿莱目眦欲裂。
可随即又是一根触手朝他攻了过来,有了埃德加的前车之鉴,他侧身躲过触手的攻击。可没想到的是,这根触手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竟然还拐着弯过来追他。
“操!”
他向后退去,在空中绕了一圈,直接斩断了王蜂的触手。顿时一股黏稠的黑色液体从断开处喷了出来。
王蜂巨大的身体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连带着整个山谷都震颤起来。
“看你这个鬼东西还怎么打我!”阿莱冷笑着道。
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又是一根触手从王蜂身上钻了出来,直冲他的门面。
科林也没想到王蜂竟然还可以这样攻击,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怪不得当年为了杀它一个,我们死了那么多虫!”
埃德加在战斗之余飞到他身边,对他道:“让尤尔过来!现在!”
尤尔接到消息的时候心中一紧,连忙安排剩下的虫驾驶战舰驶向战场。
他虽然年纪轻,体术也不是军部最厉害的,但他驾驶机甲的能力却是独一份的出众。这个技能像是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即便他如今因为紧张和恐惧满头大汗,机甲依旧平稳快速地朝着战场的方向飞了过去。
“所有小队!支援军团长他们!”
有了战舰的加入,王蜂的进攻被拦下了大半,庞大的身躯在山谷里扭动,一时间简直有地动山摇之势。
尤尔配合着埃德加他们的攻势进攻王蜂,先进的激光炮终于击中王蜂,在王蜂身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贯穿伤。
王蜂痛得尖叫,可架不住虫族的火力猛。
它的身体虽然庞大,却不像蜂巢那样坚硬,之前只能在蜂巢身上留下淡淡痕迹的攻击,如今却能击穿它的皮肤,给它带来严重的伤害。
数不尽的触手在王蜂身边形成了一张防护网,有两架战舰也被触手贯穿直接爆炸,阿莱带着雌虫们将这些触手斩断,为军舰打开一条进攻王蜂本体的道路。
王蜂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保护它的触手也被斩断了大半。
就在雌虫们以为自己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王蜂突然发出一道尖利到让虫僵住的声音,也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功夫,尤尔驾驶的主舰就被触手缠上。然后在下一秒,被甩了出去,“砰”的一声炸了开来。
被斩断的触手再一次长了出来,洞穿雌虫的身体,又击落了两架战舰。
众虫脸色一阵发白。
紧接着,王蜂身上被炮火打出来的伤口也在几息之内恢复原样,好像刚刚他们的努力全都是白费工夫。
他们能赢吗?
这是雌虫们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就要败了的时候,无数根淡蓝色的精神力线突然从身后涌了过来,将那些触手紧紧缠住,定格在了原地。
从雌虫们的视角里,看不到那些精神能力线,他们只能看到,那只突然出现的雄虫。
埃德加最先认出雄虫,瞳孔猛地一缩,一下子就明白雄虫做了什么,来不及去想雄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立刻下达了新的命令:“协助雄虫!斩杀王蜂!”
艾铭斯没在这里找到阿诺德的身影,他眯了眯眼睛,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但他没有后退,而是直接利用精神力线跳到了半空中,朝着王蜂飞去。
淡蓝色的精神力线就像是最坚韧的蛛网,牢牢缠住了王蜂的触手,让它动弹不得。
王蜂气得怒吼,艾铭斯指尖用力,被缠住的触手瞬间被斩成了碎块。新的触手又长了出来,精神力线却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再一次将这些触手斩断。
剩余的战舰在埃德加的指挥下朝着王蜂攻去,其余的雌虫也怒喝着冲了过去,这些他们看不见的淡蓝色精神力线,如今却编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将他们牢牢保护在了里面……
……
阿诺德振作起来,将山谷里王蜂的碎块全都用火烧掉,在确认没有遗漏任何一块碎肉后,这才向赛特发去了胜利的消息。
他收拾好心情,回到自己的战舰,看了眼旁边放着的虫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颗早已被确诊死亡的虫蛋,如今看上去似乎要莹润上了一些。
熊熊烈火在这颗星球上燃烧着,就像曾经每一颗被蜂巢占据的星球那样,所有的生命都被抹杀,余下的只有满地的焦土和无尽的伤痛。
可岁月匆匆,在宇宙漫长的演化中,或许在某一天,这颗星球会再一次长出新的生命。这里会再一次拥有蓝天,泥土中会再一次长出鲜花。
阿诺德带着自己能找到的雌虫们的遗物,往416b的方向飞去。他没有在这里找到雄虫,也没有找到雄虫飞船的残骸,他相信,雄虫肯定没有来这里,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也放轻松了不少,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也说不定,雄虫这时候又回到了416b。
而在阿诺德没注意的角落,一根淡蓝色的精神力线悄悄从虫蛋的伤处钻了出来,像是在确认驾驶战舰的是谁,然后又悄悄钻了回去。
第55章 虫族(二十八) “他一定还活着。”阿……
带着倒刺的锋利尾钩迎面袭来, 赛特瞳孔骤缩,在被尾钩刺中的前一刻退开,却仍被划破脸颊, 鲜血顺着伤处涌了出来。
蜂巢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激动地尖叫出声, 散发着腥臭的可怖口器颤抖着张开, 往赛特扑去。
下一瞬, 一束激光从它的头部穿过, 将它整个身体都给洞穿。
赛特瞪大眼睛, 眼睁睁地看着蜂巢从自己眼前跌落。
他顺着激光发射的方向看去, 然后在看到那架熟悉的战舰时, 眼眶一热,激动地喊道:“少将!”
阿诺德的这架战舰一路过来已经绞杀了许多蜂巢,能量也用了个七七八八, 他将赛特周围的蜂巢杀光后, 又朝着其他地方的蜂群驶去。
在又绞杀了一群蜂巢后,战舰的能量彻底用光, 他将战舰停在空地上, 展开翼翅, 往蜂巢最多的方向飞去。
深蓝色的眼睛里泛起点点金光,金属色光泽的翼翅将蜂巢斩成两半, 鲜血横飞,蜂巢被斩落的断肢四散在地上。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许久, 不少虫都已精疲力竭, 全靠着一股信念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突然,一只虫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用力瞪大眼睛, 在确认自己不是出现幻觉后,大声喊道:“阿诺德少将!是阿诺德少将回来了!”
闻言其他雌虫也纷纷转头望去,见真的是阿诺德,瞬间就精神了起来。
“真的是少将!”
“少将回来了!”
一只虫的出现并不能改变什么,可如今三大军团长全部牺牲,其他的一些将领死的死伤的伤,而阿诺德作为军部少将,现在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显然给雌虫们增添了不少信心。
雌虫们重新打起精神,怒吼着向蜂巢冲过去。
可阿诺德之前伤得实在太重,即便是以军雌可怖的恢复能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身体,有些伤即便表面上看已经好了,可内里却还是没有恢复。
就在阿诺德刚躲过一记蜂巢的尾钩时,身后另一只蜂巢抓住机会,张大口器就要去咬阿诺德的脖子。
阿诺德已经察觉到了那只蜂巢,可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让他无法躲过这一记攻击,他只能尽量侧过身,好让自己不被蜂巢咬死。
就在这时,一根淡蓝色的精神力线突然从阿诺德衣领里钻了出来,在蜂巢即将咬下来的瞬间穿透了蜂巢的头颅。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定格。
阿诺德转过身,一爪解决了这只偷袭的蜂巢。
看着急速坠落的蜂巢尸体,阿诺德眼神中泛起一抹疑惑,但他并没有细想,他的前方还有更多的敌虫。
精神力线悄悄缠在阿诺德的耳朵上,将自己蜷缩成一枚耳坠的样子。
阿诺德侧了侧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左边的耳朵好像有些凉。
可很快他就没有空去想了,全身心地投入进战斗里。
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三天,或许是因为蜂巢在卡比勒星的根据地被摧毁,即便是在夜晚,它们也没有退去。一直到第三天的清晨,当天边漏出了第一缕阳光,最后一只蜂巢终于被斩杀。
蜂巢的尸体坠落在地面,血液被溅起,雌虫们看着这只蜂巢,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胜了!”
紧接着,所有雌虫都兴奋地大喊了起来。
“赢了!我们赢了!”
“蜂巢被我们打败了!我们胜利了!”
“虫神在上,我们终于赢了!”
阳光缓缓照亮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土壤吸饱了鲜血,每踩一脚,都会洇出一个渗满了血的脚印,雌虫和蜂巢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就连空气里都充满了那股带着恶臭的血腥味。
虫族战士们兴奋地抱在一起,大笑着,泪流满面。
阿诺德缓缓落在地上,在收起翼翅的瞬间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两下,一直环绕在他身边的精神力线轻轻托举在他腰间,将阿诺德扶起。
他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向天边的朝阳,一直到眼睛被刺到流泪,才终于移开了视线。
……
这场战役持续的时间非常短,加上最后战场处理的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了二十多天,甚至连一个月都没到。
“我从来都没有打过这样短的仗。”赛特叹道。
阿诺德转头看向赛特,看着他空缺的左臂,眼神一暗,过了许久,才回道:“赢了就好。”
为了胜利,他们付出了太多。
不仅三大军团长全部牺牲,过来的虫也只剩下了十分之三,可谓是一个非常惊虫的数字了。活着的虫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不严重的过两天就好,严重的缺胳膊少腿,就像赛特这样,而再严重的,现在还躺在治疗舱里没有出来。
不过相比于三百年前,这次他们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小了,蜂巢更是没有跨过虫族边境线一步。
但阿诺德还是开心不起来。
赛特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可他作为旁观者,作为阿诺德的好友,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冷冰冰的安慰。不是当事虫,他永远无法理解阿诺德的痛苦。
特别是,雄虫还是被他诓走的。
他已经派了小队去回收卡比勒星,这两天应该就可以完成,只是不知道,如果他们在星球上找到雄虫的尸体,阿诺德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痛苦。
这段时间,他已经看明白雄虫对阿诺德的重要性了。但他不会后悔,在那样的情境下,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少将。”他对阿诺德说,“萨尔诺刚派虫过来,说他那边有点事需要你亲自处理。”
阿诺德放下手上的文件,疲惫地点点头。
舱门关闭,赛特也终于松了口气,整只虫都变得颓丧起来。
这段时间,阿诺德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只机器虫,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在处理军务。就连军医都在劝他多休息一会儿,可阿诺德总是用那种非常平静的眼神看着他们,说自己不累。然后又继续工作。
阿诺德这样实在是太反常了,可战后处理工作确实繁琐,就连赛特这只重伤虫也要加班加点地处理,所以他也说不出太多劝解的话,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早点休息。”
这都怪他。赛特想。
他看向那颗被阿诺德放在桌角的虫蛋,一颗早就已经死掉的虫蛋,特别想趁着阿诺德不在的时候把它给扔掉。
只要虫蛋还在一天,阿诺德就会一直想着雄虫,想着这颗蛋。军医说,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阿诺德很可能会出现一些心理问题,最好的就是让阿诺德转移注意力,不要再一直去想雄虫,也不要再一直去想这颗蛋,否则,后果无法预料。
可如果他把虫蛋扔掉,赛特毫不怀疑,阿诺德会疯掉的。
“啊——!!”赛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恨恨地瞪着这颗虫蛋,气得转身离开。
舱门再一次被关上,那颗已经干瘪了的虫蛋,却突然,轻轻地晃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
晚上,回收卡比勒星的虫回来了。
阿诺德听完他们的报告,刚准备让他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一只虫像是犹豫了一下,喊住阿诺德。
阿诺德回头看他。
雌虫眼神中闪过一抹疑惑,对阿诺德说:“我们这次,除了找到一些军雌的遗物,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阿诺德皱起了眉。
赛特心头一跳,连忙给雌虫使眼色,想让他快走。
可雌虫并未注意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黑布,递到阿诺德面前,“这是我在土里翻找到的,看料子应该是主星最近流行的布料。”说着他又皱眉看向阿诺德,“但是我在这块布料上发现了一个印花。”
印花?
赛特连忙伸长了脖子看过去,然后在看到那枚金色的小花时双眼瞬间睁大。
这是仙尾花,是主星上才有的一种小花。但它并不值钱,甚至在路边随处可见,是一种生命力和适应能力都非常顽强的花。
赛特知道,阿诺德最喜欢的就是仙尾花。
喜欢到,会在自己购买的每一件衣服的衣角处,特意让商家印下这朵花。
“少将,”赛特舔了舔唇,强颜欢笑,“没想到还有虫和你一样喜欢这种花啊。”
但阿诺德没有说话,他的脸上甚至都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怔怔地看着这朵花。他从雌虫手上拿起这块破碎的布料,轻轻用指尖揉搓着,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赛特心里一个咯噔,最害怕的那个可能还是发生了。
“其实这种花也挺常见的,我上个月还买了件衣服,上面就有这朵花呢,我还嫌弃它不好看把它给退了。”
可阿诺德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沉默地看着这块布料,然后突然顿住,松开手,看着指尖上被蹭上去的血渍。
已经干了,又沾着土,颜色已经变成了暗褐色。
赛特干巴巴地做着最后的努力,“我看还是把这个东西给丢了吧,没什么用,还这么脏,一股子蜂巢的腥臭味儿。”
蜂巢的血液带着一股独有的腥臭味,只要是只虫都能闻得出来。
阿诺德低着头,去嗅指尖上的血渍,瞳孔瞬间缩紧。
汇报的雌虫不知道这块布怎么了,见阿诺德和赛特的脸色都不太好,一时间都有些不敢说话,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东西,说错了话。
赛特吞了吞口水,紧张地盯着阿诺德。
过了许久,他听到阿诺德说:“是蜂巢的味道。”
赛特瞬间如释重负,整只虫都松了口气,哈哈两声,干笑着道:“我就说嘛,这个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阿诺德没有说话,掌心攥紧这块布,径直离开了这里。
舱门关上的瞬间,赛特心中又是一紧,暗道不好。
他变了脸,愤怒地指着那只军雌骂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带回来的?我是让你去找军雌的遗骸和遗物,你带这种东西回来做什么?!”
雌虫满脸的无辜和委屈,“那我还不是以为这会和阿诺德少将有关系?全军部就只有他一只虫会在衣服上印这种花。”
虽然阿诺德从来没说过,但这是他从学生时代就一直保留的习惯,在他进入军部的第一天就传开了,可以说,几乎没有虫不知道这件事。
赛特用力敲了下他的脑袋,愤愤道:“那你就把这玩意儿给带回来了?谁让你带回来的?!”他指着舱门的方向,“没看少将现在什么样?”
雌虫不理解了,“这块布到底怎么了啊?难道真是阿诺德少将的好友的?”他也是想着会不会是阿诺德的好友战死在那,才会把它给带回来的,“那这不也是我该做的吗?”
赛特被噎住,也没法跟他解释,狠狠地敲了雌虫一脑袋瓜子,“就你事多!”
他敢打包票,这次过来的虫里,除了阿诺德,绝对不会有其他虫印这种花的。就算也有虫喜欢,印在了衣服上,也绝对不会和阿诺德的那个一样……
因为,这个图样,是阿诺德亲手画出来的!
他绝对不会认错!
那么除了阿诺德,就只剩下了一只虫有可能会穿这样的衣服。
赛特越想越糟,也顾不上别的,又狠狠敲了那只雌虫一下,连忙追了出去。
却迎面撞上抱着虫蛋的阿诺德。
他看向阿诺德手上那颗被衣服包裹着的虫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忙问道:“少将,你要去哪?”
阿诺德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只是平静得有些过分了,就连眼睛里都没了光。
“去找雄虫。”他说。
赛特一听这话血压就升高了,不敢置信地道:“你去哪找雄虫?卡比勒星?这几天我们的虫已经将卡比勒星给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雄虫,现在你要一只虫去找他?”
阿诺德没有回答,只是对他道:“让开。”
赛特张开手臂拦在他面前,瞪着他,“让开?我让哪去?让你去找雄虫?过两天大军就要启程回主星了,你现在说去找雄虫?你是想被丢在这?”
可赛特现在只有一只手臂,左边那里是空着的,阿诺德淡淡地看了赛特一眼,直接从他左边走了过去。
赛特心里一梗,连忙追上。
“少将,雄虫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就算你要找雄虫,那也要等回主星报告之后再去!”
阿诺德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继续往前走着。
“这次战死了这么多虫,就连三大军团长都战死了,到时候主星那边肯定是要知道具体情况的,我区区一个中尉,哪里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阿诺德好像终于听进去了,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又继续往前走了。
眼见着阿诺德已经走到了机库,赛特顿时就急了,“现在除了最大的那艘军舰,其他战舰和飞船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如果你驾驶它们遇到了什么危险,根本就没办法进行攻击的!”
阿诺德找到自己的那艘战舰,用生物锁解锁,直接跳了上去。
赛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之前的阿诺德还能听进去点虫话,那现在的阿诺德简直就是谁也不理,谁也不听。
“少将!!”
赛特眼睁睁地看着阿诺德的战舰飞走,气得差点晕过去。
战役结束了,虫族边境很安全。他不怕阿诺德去找雄虫,他怕的是阿诺德想去陪雄虫!
阿诺德确实想去陪雄虫。
他不否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是这样想的,但作为军雌的荣耀与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是想再去确认一下。
这块布确实是雄虫衣服上的,是他在出发前,亲自为雄虫挑选的最新款衣服。他让商家在雄虫的衣角上偷偷印下这个纹样,想来雄虫也不会发现。
在军舰上的时候,他站在雄虫身侧,亲自帮雄虫换上了这身衣服。在换上前,他还特意看了眼,在看到衣角处的那朵小花时,心里甚至还有些隐隐的甜蜜。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一直陪在雄虫身边。
在看到这朵花的瞬间,阿诺德是真的以为雄虫已经死了,就连布料上都沾染着雄虫鲜血的味道。可随即他又想起,自己并没有在卡比勒星上发现雄虫飞船的踪迹。
飞船可比衣服要坚固得多,即便发生过爆炸,多多少少都会残留一些碎片。更别说雄虫驾驶的那艘飞船不同于其他雌虫使用的可以进行战斗的战舰,就算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他也能认出来。
他看了眼战舰剩余的能量,加快速度,往卡比勒星驶去。
卡比勒星看上去依旧像他离开时那样,充满了鲜血和焦土,一片死寂。
他来到战斗的中心点,深吸了口气,驾驶着战舰再一次巡查起了这颗星球。
这一次,他比上次找得要更加仔细,他甚至不顾战舰能量的消耗,直接动用了作战时才会使用到的最新雷达系统,搜索着一切有可能的金属物件。
他花了比之前还要再多上一倍的时间,直到看到能量不足的提示,才终于再一次离开这颗星球。
只要他没有找到雄虫,没有找到雄虫驾驶的飞船,他就绝不会相信雄虫死了。
雄虫不会死的。
他那么强大,比他见过的所有虫都要强。这样强大的一只雄虫,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就这样死去呢?
“他一定还活着。”阿诺德喃喃道。
淡蓝色的精神力线不知何时竖立在阿诺德肩上,像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转身钻进了一旁的虫蛋。
……
一个月后。
阿诺德作为领导战争胜利的功臣,被越级授予了上将军衔,其他在战争中牺牲的虫,也按照虫族最高规格的葬礼,作为英雄,葬在了陵园里。
在授勋仪式结束后的又一个月,阿诺德走了。
他给赛特留下了一封信,最原始的,用纸笔书写的信,放在赛特的办公桌上。
第56章 虫族(二十九) “阿诺德,你来得可真……
阿诺德第一次见到雄虫的时候, 是在战场上。
雄虫作为那颗星球上唯一的幸存者,被他们发现,带回军舰救治。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在意, 匆匆瞥了眼, 只记得是一只有着黑色头发的虫。
后来, 军医告诉他说, 这是一只雄虫, 一只被遗落在这颗星球上的雄虫。
阿诺德有些惊讶, 雄虫在虫族的地位如此之高, 每一只都恨不得当成宝一样捧到天上, 又怎么可能会遗落在其他星球?
在确认雄虫的身份后, 他立刻将这件事上报到了军部。一只被遗落在外的雄虫,这件事太过重要,他没有办法做主。
雌虫们喜欢讨论雄虫, 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开一些领导的玩笑。
有一次, 阿诺德去训练场的时候,听到有虫在背后悄悄讨论他。
“你们说, 少将救了那只雄虫, 雄虫会不会以身相许啊?少将现在也差不多到了该嫁虫的年纪。”
“是不是就像星网小说里写的那样, 从此爱上救命恩虫,无以为报, 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可是少将不是说自己不会嫁给雄虫的吗?”
“那谁知道,指不定少将其实早就看上这只雄虫了, 嘿嘿……英雌难过美人关嘛, 听说这只雄虫长得可好看了。”
听这些虫说得越来越离谱,阿诺德简直要被他们给气笑了,直接把讨论的这些虫每只都罚跑了五百圈。
只是他当时也没想到, 自己后来竟然真的嫁给了这只雄虫。
那也是他第二次见到雄虫。
正如那些雌虫说的,雄虫长得很好看,比这个星球上绝大多数雄虫都要好看。
阿诺德没有和别的虫说过,其实他特别喜欢雄虫那头乌黑的头发,还有那双深邃的,像是一眼就能看到虫心里面的眼睛。
在被送到雄虫家前,他的那些长辈们一个个的都跑来“关心”他了,说他从小死了雌父,没有虫教导,所以他们现在“好心”地过来教导他该怎样服侍雄虫。
教导的内容,无外乎就是跪地屈膝,把自己的尊严放到雄虫面前供他践踏。
在去雄虫家的路上,他想到那只曾经惊鸿一瞥的雄虫,想起军雌们在背后偷偷编排他的话,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对雄虫产生了一些幻想。
可当他摆出羞耻的姿势,跪在雄虫面前请求雄虫使用自己的时候,雄虫回应他的,却是一记冰冷而又带着疼痛的鞭子。
雄虫说:“这是你应得的。”
阿诺德不明白雄虫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都成了自己应得的。可他没有资格询问,也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努力放松身体,好方便雄虫惩罚自己。
这是他从小就被灌输在脑子里的思想,有时候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他在心底唾弃自己,却又没法改变自己的境遇。
脖子上的抑制项圈时刻提醒着他,他已经不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军雌了,从今往后,他只会是一只被圈禁在雄虫宅邸里的,卑微的雌虫。
他从未这样痛苦过。
他被雄虫关进了惩戒室,雄虫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使用”他,阿诺德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只知道雄虫不喜欢自己。就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雌虫一样,不得雄主喜欢,只能成为雄虫随意发泄的工具。
这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在阿诺德以为自己或这样过上一辈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雄虫虽然还会过来,却并不会像之前那样,给予他严厉的惩罚。
他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说,静静地待上大半天。
一开始阿诺德以为雄虫是在想和他玩什么“游戏”,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雄虫折磨的准备,可他没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雄虫再也没有打过他。
直到那天,他因为回答了雄虫的一个问题,被雄虫抽了一鞭子后,雄虫就变了。
彻底变了。
变得让阿诺德看不懂,变得让他胆战心惊,却又在心底生出一颗代表希望的种子,生根发芽……
距离阿诺德离开主星已经过去了六个月。
在这六个月里,阿诺德从未放弃过寻找雄虫。
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卡比勒星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湖水里都没放过,却只找到了雄虫身上的另一块碎布。
两块布正好能拼接在一起,却掉在了两个距离很远的地方。
这个发现让阿诺德激动起来。距离隔得这么远,说明雄虫肯定是在这两个地方经历过搏斗的,可他却没有发现雄虫飞船的残片,这也就代表着雄虫乘坐飞船逃离这个地方的可能性极大。
赛特知道这个消息后直接给他打了通讯,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阻止他,而是在憋了很久之后,终于憋出了一句:“你加油。”
自雄虫失踪后,阿诺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
“笑什么!”赛特恼羞成怒,“其实我也不是不想让你去找雄虫,只是,只是我——”
阿诺德的神色变得温柔起来,他对赛特说:“谢谢你,赛特。”
赛特愣住了。
阿诺德说:“我知道的,赛特,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即便是雄虫他真的……你也不用担心。”
赛特眼神闪烁地看着阿诺德,在战场上凶狠无情的雌虫,竟然因为阿诺德的这句话,被说得眼睛都红了。
阿诺德心里一软。
其实他一直都很清楚,不仅仅是赛特,军部里的其他虫也都很关心他。包括那只他很讨厌的虫,克莱恩,前段时间也给他发过通信,虽然说的话还是那样的刻薄难听,但阿诺德能看出来,克莱恩也怕他去寻死。
克莱恩当时是这么说的:“你现在好歹也是上将了,军团长没了,军部现在就你说了算,如果你现在再死了,那军部就是真的没虫了。”
蜂巢被击退不代表就没有其他的威胁了,它们的主星还在,上面还有更多的王蜂和蜂巢。虽然它们这次元气大伤,但说不好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搞一次袭击。
而且宇宙中不怀好心的种族也不止蜂巢一个,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就爆发战争。
克莱恩虽然是一只小心眼的虫,特别的记仇,但在虫族大义上,他还是拎得清的。
“我还想好好在这里享福呢,你要是死了,到时候我又要上战场。我可不像你,对这种事情没兴趣。”
当然,克莱恩还是讨厌阿诺德,在挂断通讯后,转头就去星网上写了一篇稿子,抨击阿诺德身居要职,却在虫族最需要他的时候抛下军部,抛下自己的战友,跑出去找雄虫了。
[简直就是恋爱脑转世!丢了雌虫的脸!!!]
看着自己敲下的这些字,克莱恩心里终于舒服了点。
却没想到,事情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
[什么?去找雄虫了?怪不得我好久没见阿诺德了。]
[我只知道阿诺德刚被封了上将就跑出去了,没想到是去找雄虫??]
[天呐!那只雄虫一定对他很好吧?不然阿诺德为什么会这样放不下雄虫?]
[等等,难道没有虫觉得不对劲吗?去找雄虫?哪里找?雄虫难道不应该好好地待在家里吗?]
于是,在经过热心虫的各种深扒后,再加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军部里有虫透出了什么资料,当天夜里,一则新的帖子被顶到了最上面。
【惊!!!雄虫以一敌千!灭杀蜂群!】
没过多久,另一篇沉寂了许久的帖子也被悄悄顶了上来。
【惊!雄虫徒手捏碎克莱恩上官肩胛骨!】
克莱恩早上醒来,看到这两个帖子气得直接掀了家里的桌子。
赛特听着手下虫的汇报,也是冷笑了起来,眼中满是不屑。
想抹黑阿诺德上将?做梦去吧。
正好上面现在也想改变一下雄虫在大众眼中的形象,赛特想着反正雄虫也不知道在哪,就顺水推舟,把雄虫推上了风口浪尖。
时间这么一晃,就又过去了两个月,而距离阿诺德最后一次见雄虫,也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
算算日子,他大概也嫁给雄虫一年了。
在一年前,阿诺德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真的会喜欢上这只雄虫,并且会愿意为了他放下军部所有事情。
在这之前,阿诺德可是较尽了脑汁地想要回军部。
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陪伴雄虫的时间太少了。想到以前听到的雌虫们的闲言碎语,阿诺德就忍不住想笑。
早知道,他就应该早点去找雄虫,死皮赖脸地黏在雄虫身边,而不是等最后被送到雄虫家里。
反正,这种事情在虫族也是司空见惯了的。
相比于最开始,阿诺德现在的心态已经平稳了许多。他给自己列了一张表,准备将卡比勒星周边的星球全都找上一遍,说不定雄虫就在某颗星球上呢?
而截至目前,他已经找了四个星球,还剩下十颗星球。
晚上,阿诺德熟练地在厨房里煎好肉排,撒上雄虫喜欢的各种香料,端上桌,准备吃饭。
比起一年前,阿诺德做饭的手艺也精进了不少,他没有去学虫族传统的做菜技巧,而是按照雄虫的口味,一遍遍地尝试着做出各种不同样式的菜肴。就想着,如果哪天雄虫回来了,他一定要每天都给雄虫做不一样的菜吃。
肉排是正正好好的七分熟,不会过生,也不会过老,肉质弹嫩精实,配上他精心调配的香料,入口即化,可以说是十分美味的食物了。
即便是阿诺德这种对吃食不在意的虫,也忍不住多吃了一块。
吃完晚饭,阿诺德看着狼藉的餐桌,突然想起雄虫。雄虫吃饭的时候不像他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也不会将餐具弄得乓啷乱响,他好像总是那样优雅冷静,阿诺德从来都没有见雄虫失态过。
想着想着,阿诺德又突然难过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空下来的餐盘,只觉得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眨了眨眼,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跑了出来。
时间有时候过得真的很快,当阿诺德来到下一颗星球的时候,又过去了半年。
这颗星球是一颗距离恒星比较远的星球,全年覆盖着冰雪。
阿诺德虽然不怎么怕冷,可他的虫蛋怕。
他将虫蛋从衣服里拿出来,抱进了怀里。
说来也怪,一颗早已死去的虫蛋,竟然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重新焕发了生机。如果不是他之前专门跑回去找军医检查过,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雄虫想出病来了。
不然,他怎么会感受到虫蛋里的那一丝生机?
而且这颗蛋还被蜂巢的卵寄生过!
军医也是大为震惊,抱着蛋跑去实验室里研究了好几天,却始终没有研究出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颗蛋又活过来了,并且之前寄生在里面的蜂巢卵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被虫蛋给吸收了。
“上将,您的蛋,又活过来了!”军医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还能见到这样离奇的事情。一颗被下了死亡通知书的蛋,竟然还能活过来。
阿诺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有些懵,一直到军医跟他说了三遍,他才终于听明白了这句话。
“我的蛋,活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扰到了什么。
军医肯定地点头,又对他说了一遍:“活了,上将,这颗蛋,重新恢复生机了!”
那一瞬间,阿诺德像是突然崩溃了一样,抱着蛋,缓缓蹲了下来。他的身体十分用力,手上的动作却是异常的轻柔,他蹲在军医面前,低垂着头,银白色的长发散了满背,垂落在地上。
军医见状也是眼睛发热,他就像长辈一样,轻轻抚摸着阿诺德的头发。
“没事了,都没事了……”
他在庆幸,庆幸阿诺德足够坚定,也庆幸自己心软,没有替阿诺德处理掉这颗蛋。
只是这颗蛋被剖出来的时候才一个月大,正常虫蛋都是在第六个月的时候出生的,没有雌父和雄父的滋养,再加上受过重伤,生长发育比其他的虫蛋要慢上很多,破壳后也会比其他虫崽虚弱很多。
但阿诺德不在意,他现在只想好好保护这颗蛋,再也不让它出意外了。
等虫蛋终于褪去身上的暗灰色,再一次焕发出莹白的光泽时,阿诺德又到了另一颗星球上。时间,也过去了三个月。
阿诺德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不知道该怎样给虫蛋能量,只能按照军医说的,每天花大量的时间陪伴虫蛋,于是他不得不暂缓寻找雄虫的速度。
而虫蛋在褪去死气后,除了上面那处受过伤的地方仍然有些凹陷,其他地方已经变得和健康虫蛋一样了,就连体积都大了不少,阿诺德每次都要用两只手才能捧住他。
阿诺德把它放在水盆里,细心地替它擦洗着蛋壳,虫蛋似乎觉得很高兴,一种名为快乐的情绪被传递到了阿诺德的脑海中。
阿诺德动作一顿,惊喜地看着这颗蛋,眼眶泛红。
他摸了摸虫蛋,起身去拿干净的毛巾,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丝淡蓝色的精神力线从虫蛋的伤处钻了出来。
它看起来比最开始的时候要细上很多,颜色淡了很多,看着也没有之前有活力了。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阿诺德拿着毛巾回来,精神力线像是最后看了阿诺德一眼,再一次钻进了虫蛋里,消失不见。
“好像,又白了点?是身上太脏了吗?”阿诺德笑道。
当阿诺德画掉计划表上的倒数第二颗星球后,他深吸了口气,几乎是颤抖着将计划表收起来,塞进了抽屉。
还有最后一颗星球,卡比勒周围的星球就被他找遍了。
这颗星球也是距离卡比勒星最远的,是飞船满燃料能够飞跃的最远的距离。
如果雄虫不在这里,
如果他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阿诺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一天,他驾驶着飞船停在这颗星球的大气层里,他甚至都不敢下去,也不敢用雷达扫描,他既希望能在这颗星球上找到雄虫的踪迹,又害怕在这里发现别的东西。
如果他没有找到雄虫,那他还能安慰自己,雄虫还在其他的某颗星球上活着,可如果他在这里找到了一些什么,那他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当然,最好的是他真的能够找到雄虫。活着的雌虫。
巨大的飞船缓缓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湖水泛起阵阵涟漪,又很快消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舱门打开,一股带着潮湿泥土腥味的空气瞬间钻进了阿诺德的鼻腔。
这是一个原始星球,没有一点文明发展的痕迹。
阿诺德展开翼翅,缓缓飞到湖边,看着眼前这片百米高的巨树,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继续往前走。
就在他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在喊他。
“阿诺德,你来得可真迟。”——
作者有话说:崽:我是哪吒[墨镜]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吃好喝好玩好~
第57章 虫族(三十) “对不起,让你找了我这……
【宿主, 我们该怎么办啊QAQ】
这是艾铭斯流落到这颗无人星的第三天。也是系统第一百三十六次问出这句话。
艾铭斯背靠在树干上,安静地等了一会,才开口道:“说完了?”
系统:QAQ
艾铭斯用指尖轻轻戳着小圆团子的脑袋, 说道:“我也不知道。”
系统:QAQ更想哭了
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艾铭斯的光脑又坏掉了, 根本就联系不上主星, 如果没有其他虫找过来的话, 那他们可能真的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一辈子!听起来简直不要太可怕好吗?!
虫族的平均寿命可是两百岁, 艾铭斯现在连二十五岁都没有, 要是他们不能回主星, 就见不到阿诺德, 见不到阿诺德,它的任务就完不成,任务完不成, 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光是想想, 系统就抓狂。
艾铭斯微垂着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戳着系统, 突然问道:“你也联系不上?”
系统:……
它谄媚地拱了拱艾铭斯的指尖。
【作为高等位面的系统, 我只能对宿主进行辅助, 无法直接参与改变宿主的未来,这在我们的管理条例里是不被允许的。】
“呵……”艾铭斯冷笑。
系统瑟瑟发抖, 不敢再多嘴。
好在这个星球上自然资源还算丰富,一时半刻也饿不死人。
想到那艘几乎快要报废的飞船, 艾铭斯也是难得的感觉到了头疼。就像系统说的, 如果没有虫找过来,那他可能真的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艾铭斯可不想。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第一次感觉到了惆怅。
在这之前,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他扶着树干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一瘸一拐地摸索着往前走。
【宿主小心,前面有一块石头。】
艾铭斯脚步顿住,从旁边绕了过去。
【前面有一棵树,直径十米二三,很粗。】
艾铭斯伸手摸到粗糙湿润的树皮,扶着树干顺着往前走。
那双深邃的纯黑色双瞳如今已变成了灰黑色,双目无神,眼神涣散,不管是谁,都能看出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系统看着艾铭斯如今真的成了盲人,心情也很是复杂。
在它的代码指令里,针对宿主的惩罚都是随机的。最开始对艾铭斯的惩罚是“失明”,却因为艾铭斯强大的精神力,并没有真的让他完全看不见,他仍旧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力,让这个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他的脑子里。
可现在,艾铭斯在经历过那一场大战后,因为超负荷使用精神力,导致他的精神海枯竭,眼睛也彻底失明,再也看不见了。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又或是一只虫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
而没了精神力的艾铭斯,不仅没法像以前那样读取系统的数据信息,更无法阻拦系统对他脑内想法的窥探。
可以说,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艾铭斯不知道系统在想些什么,他顺着系统告诉他的路径,拖着残破的身躯,一点点地往前走,在脚尖踢到一颗圆形的东西时,突然顿住。
【这是耶加果,这颗星球上的特产,不仅汁水丰富,肉质也十分爽脆!】
艾铭斯蹲下来摸到地上的果子,捡起来用衣服擦了擦,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
“咔嚓”
一股清甜的汁液涌入口中。
吃完饭,天上又下起了雨。
艾铭斯在系统的引导下,慢吞吞地回到飞船上,关闭了舱门。
他是遭遇了宇宙乱流被卷到这里来的,降落的时候飞船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没有办法再起飞,能量也只剩下了一点,只能维持一些基础的运转。而就连着点基础运转,最多也只能再坚持三个月。
就在艾铭斯刚关上门的瞬间,外面下起了滂沱暴雨。
得亏他进来得及时,否则就要变成落汤鸡了。艾铭斯心想。
这颗星球是一颗还没有被开发过的偏远星,大气层内含氧量极高,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体型都是正常的好几倍,即便是昆虫,有些看着都比艾铭斯还要大,追得他到处跑。
一到晚上,这颗星球就会开始下暴雨,要是躲闪不及时,不需要多久,两个呼吸的功夫就能把你淋透。
艾铭斯在刚到这儿的第一天晚上,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艾铭斯把座椅放平躺在上面,听着外面的雨声,突然出声道:“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和阿诺德的故事?”
系统心里一惊,呆愣着不敢说话。
艾铭斯轻声笑了下,轻抚着系统软乎乎的身体,“不想听吗?”
【没有……】
艾铭斯垂着眼睛,声音平缓地说了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阿诺德的时候,是在军舰的治疗舱里……”
彼时,外面大雨滂沱,雷声隆隆,飞船里艾铭斯正慢吞吞地向系统讲述着上辈子自己和阿诺德的那些故事。
他说,他想清楚了,其实他是喜欢阿诺德的。
他说,在见到阿诺德的第一眼,就被他给吸引了。
他说,他曾经最后悔的,就是放阿诺德自由。
“如果不是我放了他自由,他就不会九死一生,变成那个样子。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阿诺德了。”
系统静静地听着,飞速在数据库里翻找着有关艾铭斯症状的资料。
它发现,艾铭斯的记忆变得不太好。
明明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艾铭斯却会纠正它说,他们才来这里一个星期。
有时候艾铭斯一觉睡醒会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呆愣愣地在那里躺上半天,直到系统提醒他应该出去找食物了。
最严重的时候,艾铭斯会突然问它,阿诺德在哪,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地方。
系统翻了很多的资料,然后在虫族非常古早的一本医学书里找到了和艾铭斯相同症状的虫。书里说,这是精神力超负荷使用后对大脑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会出现短暂的失忆情况,但只要生活还能自理就不算太严重,治疗的话则需要一只精神力强大的雌虫帮忙。
具体怎么帮书里也没有写,但不管写没写,阿诺德现在也不在这里,这里只有艾铭斯一个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艾铭斯的症状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变得愈发严重起来。
系统不知道是为什么,它没有在那本书上找到相似的案例。它只能尽力保护艾铭斯,不让他受伤。
【不行!这种果子不能吃,有毒!快丢掉!然后去洗手!】
【往左走,右边有一个虫子窝,你跑过去它们会出来追你的!】
【这里的石头比较滑,宿主你小心点不要摔下去了。】
艾铭斯有些无奈,他从未发现系统竟然这样烦人:“你这是把我当傻子呢?”
系统在心中腹诽:可不是傻子吗?
当然,艾铭斯不是傻子,他只是会间歇性地忘记一些东西,很多事情都需要系统提醒。
对此系统也感到很奇怪,按理说,艾铭斯的精神力早就没了,该受的损伤也早就受了,怎么还会越来越严重呢?
当飞船的最后一丝能量彻底用光,艾铭斯也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三个月。
艾铭斯的病症愈发严重,有时候甚至都听不懂系统在说什么,一坐就能呆呆地在那坐上一天,什么也不干。这时候系统就会恨起自己没有手脚,不能去帮艾铭斯找吃的。
不过还好,像这样的症状一般也只会持续一天,等第二天的时候就又会好起来,莫名其妙,让系统摸不着头脑。
直到一年多以后的某一天。
那天艾铭斯一觉醒来,精神特别好,他对系统说:“系统,我们是不是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零三个月?”
系统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艾铭斯。
艾铭斯点点头,说道:“那应该是了。”
系统震惊不已。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艾铭斯那些健忘的症状慢慢好了起来。
然后,在一天晚上,艾铭斯突然说了一句:“应该快了。”
快了?什么快了?
紧接着,系统就在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清晨,看到了阿诺德的身影。
艾铭斯从飞船里出来,遥声喊道:“阿诺德,你来得可真迟。”
阿诺德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去,然后在看到雄虫的瞬间就飞奔了过去。
是真的飞奔。
一边扇动着翼翅,一边往雄虫那里跑,然后一头扎进了雄虫怀里。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用力抱着雄虫,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雄主——!!”
他的声音里都带着哽咽。
也不知道,那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睛里是不是又盈满了泪水。
艾铭斯没有阿诺德那么激动,但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抱着阿诺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他刚准备阿诺德说些什么,这只雌虫却突然松开手,“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雄主恕罪,阿诺德来迟了。”
如果他能早点过来,如果他不是把这颗星球放在了最后一个,如果他能加快搜索的速度……阿诺德看到雄虫“面黄肌瘦”的样子,又是悔恨又是心疼。他恨不得雄虫能狠狠抽他几鞭子,总好过他现在抓心挠肝地难受。
艾铭斯现在完全看不见,只能凭借记忆中的距离去触碰阿诺德,然后顺着他的额头往下,去触碰他的脸颊。
没有哭。
不知道为什么,艾铭斯心里竟然有一些失望。
他收回手,对阿诺德说道:“回去吧。”
阿诺德眼眶一热,用力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哭出来,低着头道:“是!雄主!我现在就带您回家!”
这个破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雄虫这样娇生惯养,竟然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阿诺德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
他站起来,准备带雄虫回自己的飞船上,却在看到雄虫眼睛的时候突然顿住,就连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死死盯着雄虫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看到些什么。
可惜,什么都没有。
空洞,无神,眼神涣散。
和那些失明的虫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阿诺德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察觉到雌虫情绪不对,艾铭斯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冷声道:“还不快带我回去?”
阿诺德瞬间反应过来,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开口道:“雄主,您的,眼睛……”
艾铭斯垂着眼,没有回答,只是又说了一遍:“带我回去。”
听到这话,阿诺德再也绷不住,又一次在雄虫面前哭了出来。但他并没有让雄虫发现,只是轻轻握住雄虫的手,见雄虫没有反对,才小心翼翼地牵着他往前走。
“雄主,我这就带您回去。”
一定要把雄虫的眼睛治好,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雄虫回来的消息没有其他虫知道,阿诺德在一个夜深虫静的晚上,带着雄虫悄悄落在了他们家的后院里,然后抱着已经睡过去的雄虫,回了家。
阿诺德第一次,没有恪守雌君的规矩,跪在雄虫床边,看了他一整夜。
第二天艾铭斯睡醒的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的雌君并没有在这里。他摸索着从床上下来,也没有换衣服,顺着楼梯缓缓去了楼下。
雌虫正在厨房里做饭,是一股很香的味道。
阿诺德听到声音连忙转头望去,看到雄虫连拖鞋都没穿就这样赤脚踩在地上,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跑过去拿了双拖鞋,跪在雄虫面前,帮他穿上拖鞋。
“雄主您怎么能这样就下来了?万一着凉了该怎么办?”
艾铭斯心想虫族的气候不冷不热,他是不会着凉的,但想了想,最后也还是没说。
他在雌虫的搀扶下坐到餐桌前,雌虫对他说:“雄主您稍等一会儿,早饭马上就做好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雌虫回去厨房的声音。
艾铭斯虽然看不见,却觉得有些有趣,他的这个雌君,虽然动作和语言还是像以前一样恭敬,却没了以前那种战战兢兢的畏惧,而他们之前一直存在着的那层薄膜,好像,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让艾铭斯感觉很高兴,就算这辈子彻底瞎了他也高兴。他从未觉得人生还会像现在这样美好。
阿诺德将煎好的端到桌上,然后站在雄虫身边,用刀叉将肉排精心切成了大小一样的形状,这才递到雄虫面前。
“雄主,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艾铭斯摸到手边的刀叉,用叉子叉了一块肉塞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他不知道雌虫现在看着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想来应该也很有趣,于是他对他说:“嗯,还不错。”
吃完早饭,艾铭斯就又回房休息了。
他的身体现在需要多休息,特别是在阿诺德回到自己身边后。
在确认雄虫睡着后,阿诺德这才去了楼下,给赛特发了雄虫已经回来了的消息。他没有去管赛特的震惊,将这件事报告给了上面的虫,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阿诺德终于松了口气。
他去自己房间抱起那颗已经长得很大的虫蛋,又回了艾铭斯的房间,跪在他面前,将虫蛋放在床边上,紧张地小声说道:“这是你的雄父,他应该……会很喜欢你的。”
在见到雄虫之前,阿诺德总想着告诉雄虫这件事,可等真正找到了雄虫,他又突然不敢说了。
却没想到虫蛋突然变得很兴奋,阿诺德一个不留神,虫蛋就滚到了雄虫身边,用身体去蹭他,把阿诺德给吓了个半死。
他连忙把虫蛋捞回来,连忙呵斥道:“快回来!”
虫蛋似乎有些不高兴,努力想要挣脱阿诺德的束缚。
阿诺德生气了,严肃地拍了下虫蛋,又抱着它回了自己的房间,认真地对他道:“你雄父现在在休息,你不许去打扰他,明白吗?”
虫蛋委屈地滚到被子里,一动不动。
阿诺德叹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可心中却还是有一些隐隐的担忧。
他怕雄虫不喜欢这颗蛋。
晚上,阿诺德服侍完雄虫沐浴,在帮雄虫穿衣服时,看到他胸口上因为战斗而留下的一大片伤疤时,心疼得眼睛发酸。他没有说话,低着头,加快动作,把扣子扣好。
按照虫族的规矩,雄虫歇下后,雌虫是没有资格睡在床上的,他需要跪在房门外等候雄虫吩咐。
就在阿诺德准备出去时,雄虫却突然说道:“过来。”
阿诺德愣了一下。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阿诺德连忙跪到雄虫床边,等候他的吩咐,“雄主。”
艾铭斯“看”着阿诺德,却只能在脑海中描绘出他曾经的模样。
“上来。”他说。
阿诺德瞬间明白雄虫的意思,连忙爬到床上,跪趴在雄虫面前,将身体摆成供虫享用的姿势。
“请雄主享用。”
不料雄虫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阿诺德为了稳住身形不压住雄虫,被拉得直接跨坐在了雄虫身上。却又不敢直接坐,只虚虚地贴着一点,浑身肌肉都用力到绷紧。
“雄主?”
感受到雌虫的紧绷,艾铭斯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对他说道:“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你让我怎么享用?”
见雌虫还是不理解,他有些无奈,嘴角却露出一抹揶揄的笑:“坐上来,自己动。”顿了顿,又道:“会吗?”
会吗?
阿诺德脸色唰一下变得通红,用力点头,“会!”
那必须会!
……
深夜,阿诺德从浴室里出来,借着月光看到雄虫恬静的睡颜,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呆住了。
或许是夜里太过安静,又或许是他终于感受到雄虫真实地活在他身边,心里那种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间就爆发出来了。
在知道雄虫独自面对危险时的紧张和害怕,在一片狼藉的星球上找不到雄虫踪迹的绝望和恐惧,在自我欺骗时的一次次崩溃,在寻找雄虫时越来越深的胆怯和无望……突然就这么一股脑地全都从心里冒了出来,将他狠狠地包裹在里面,密不透风。
他捂着胸口,用力跪在地上,哪怕张大了嘴也呼吸不上来,身体一阵阵地发麻,眼前一片模糊……
“嘀嗒”、“嘀嗒”
泪水狠狠砸在了地板上。
一双白净的脚出现在他面前。
阿诺德颤抖地抬头去看。
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抚摸在头顶,又将他按了下去。
他的脑袋靠在雄虫身上,雄虫身上是一股好闻的栀子花香,那是他新买的沐浴液的味道,因为雄虫说他喜欢。
雄虫像是叹了口气,然后对他说,
“对不起,让你找了我这么久。”——
作者有话说:崽:抗议!人家就是喜欢雄父QAQ!!!
第58章 虫族(完结) “是我们的虫崽。”……
在阿诺德晋升上将后, 他还是第一次踏进自己新换的办公室。
去年的时候,因为虫员调动,他的办公室一时间还没有定下来, 等好不容易定下来了, 阿诺德也已经离开了主星。
比之前的那间办公室看起来要大上一些, 里面放了一整面墙的柜子, 办公桌也只有一张。在这之前, 他是和另外一只虫共用一间办公室的。
“新的军团长定下来了吗?”阿诺德轻抚着自己的办公桌, 眼神微暗。
赛特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 “第二第三军团的军团长已经确定了, 第一军团的军团长位置还空着。”
这次出征,第一军团的虫死得最多,就连虫数都不及之前的一半, 可谓是十分惨烈了。
不过新的虫总会顶上来, 再过两个月就是军校的毕业季,到时候会有一大批雌虫从军校毕业, 进入军部工作。
“今年第二三军团的虫应该不会再和我们抢了。”阿诺德自嘲地道。
赛特沉默了片刻, 向他汇报起了另一件事:“苏维元帅传来消息, 远征军将会在一个月后回主星。”
“苏维元帅?”阿诺德眼神微颤,“远征军已经出去有十年了吧。”
赛特:“是的。”
苏维元帅的大名在虫族可谓是家喻户晓, 许多虫都是听着苏维元帅的事迹长大的,就连阿诺德, 也是出于对苏维元帅的敬仰, 才会下定决心报考军校。
“等苏维元帅回来,我们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应该就能确定了。”阿诺德也是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对未来又充满了向往。
赛特又递过来一份纸质文件。
“上将, 这是在战役中牺牲的军雌的名单,家属的善后工作已经全部完成,请您批示。”
阿诺德看着这份沉甸甸的资料,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他从赛特手上接过资料,翻开第一页,然后在中间看到了尤尔的名字。
尤尔被葬在军部后山的陵园里,他们没找到他的尸身,唯一能找到的,只有阿诺德发现的那枚奖章。
尤尔曾经是阿诺德最喜欢的一个后辈。
他特别敬重阿诺德,总喜欢跟在他身边做个小跟班。
阿诺德曾以为,尤尔会这样跟着自己一辈子。
墓碑上刻着尤尔的名字,看痕迹还很新,墓碑也是干干净净的,用手摸不到一点灰尘,想来应该是有虫经常过来打扫。
阿诺德俯下身,将一束鲜花放在尤尔的墓碑前。
不是常被用来纪念亡者的花,而是有着灿烂金色花瓣的太阳花,那是尤尔最喜欢的一种花。
尤尔曾经跟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嫁给雄虫,等到了三十岁,他就去战场,然后死在那,为虫族做贡献。
“可你今年才刚满二十四岁。”阿诺德无奈地说道。
可惜,尤尔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尤尔写的那份一千字检讨被他收了起来,放在房间的柜子里,有时候他想尤尔了,就会拿出来看一看,然后想起尤尔每次被他逼着写检讨时痛苦又好笑的样子。
在陵园最上面的一排,是历任军团长的墓碑。
埃德加、阿莱、科林,三个名字,三块墓碑,紧挨在一起。
没有虫知道他们曾经经历了什么,也没有虫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在想些什么。但阿诺德知道,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三束花,放在了三位军团长的墓前。
赛特过来喊阿诺德回办公楼开会,他现在已经晋升了上尉,成了阿诺德的左膀右臂。
“上将,还有十五分钟会议就开始了。”
阿诺德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些战死沙场的虫族将士,转身离去。
这场战役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但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成,自阿诺德回来后,这段时间军部一直在开会,有时候甚至都会错过回去给雄虫做晚饭的时间,让阿诺德有些头疼。
“上将,雄虫阁下他……”赛特看起来有些犹豫。
虽然赛特没有明说,但阿诺德也明白,雄虫是当时唯一的幸存者,卡比勒星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雄虫知道。但雄虫如今受伤严重,就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虫族高层也没办法去逼迫雄虫,就只能给阿诺德施压。
但他对此并不会感到畏惧,他的雄主,自然是由他来保护。
只是雄虫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虫族,包括之前在星网上的那两个帖子,让这只神秘的雄虫成了众虫正向讨论的对象。
[我就知道!这么厉害的雄虫一定已经有雌君了!]
[阿诺德是真的好福气啊,之前他嫁虫的时候所有虫都不看好他,结果他嫁了这么一只让虫羡慕的雄虫。]
[这只雄虫的战斗力我愿称之为虫族之最,就问你们有谁能打得过他?]
[也不知道阿诺德是踩了什么狗屎运能嫁给这样的雄虫!]
[呸,什么叫狗屎运,阿诺德也是很强的好不好?有本事你去弄个上将玩玩?]
[那个,你们先别吵……我想问,雄虫他现在好像只有阿诺德一个雌君吧?我可以不可以自荐去做他的雌侍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宿主你现在成了虫族的香饽饽!你知道现在网上有多少雌虫想嫁给你吗?】
系统一边念着这些回复,一边笑得浑身颤抖。如果身上再裹点粉的话,那马上就可以丢油锅里炸……了?
系统听到艾铭斯脑海中的话,突然愣住。
系统:QAQ宿主你不能这样!
艾铭斯躺在摇椅上,轻轻抚摸着系统圆溜溜的身体。
“胖了?”
系统:???
艾铭斯笑了一下,“年纪大了。”
系统:????
艾铭斯:“发福。”
系统:……
系统:!!!
【!!宿主你再这样调戏系统,系统就——】
“就什么?”艾铭斯挑眉。
【就哭了哦QAQ】
艾铭斯之前积攒的威压太盛,即便系统现在已经不会被他窃听了,但一时半刻还有些改不过来,对艾铭斯的恐惧深深刻进了心底。
系统: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哦不,是虫,一只可怕的雄虫!
回到主星后没多久,就有虫找上门来,他们对艾铭斯毕恭毕敬,说了一堆各种官方的场面话,最后把艾铭斯给逼烦了,直接骂了一句:“有话就说,不要在这边浪费时间。”
那些虫顿时就闭了嘴,然后告诉他说,其实艾铭斯,是他们家族在二十五年前丢失的一颗虫蛋。
说是丢失,其实是被其他虫给偷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贵族之前总是会有一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竞争。这些竞争往往不像小说里写得那么高大上,反而还是非常接地气的朴实无华。
“您还是一颗蛋的时候,被费尔诺家的虫给偷了。我们找了您很久都没有找到,一度以为您已经……”
“不过还好,埃德加替我们找到了您。”
埃德加和艾铭斯有着同一个雄父,只是他的雌父是正君,而艾铭斯的雌父则是一个雌侍。
有血缘关系的亲虫之间是有感应的,而作为艾铭斯直系亲属的埃德加,应该早就发现艾铭斯是自己那个被偷了的弟弟。
“埃德加那只虫也太过分了,竟然瞒着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上报,害您受了这么多的苦。”
“如果埃德加不是死在了战场上,我们一定会替您狠狠责罚他!”
这两只虫和埃德加一样都是雌虫,他们甚至还有着血缘关系,可艾铭斯却在他们的话语中听出了他们对埃德加的不满,却没有哪怕一丁点,对埃德加战死的惋惜和痛苦。
艾铭斯微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擦着手中的茶杯,说道:“可是埃德加已经死了。”
雌虫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如果您实在生气,我们回去可以向家主报告,将他从陵园里牵出来。”
却不料,雄虫的表情变得更冷了。
艾铭斯没有回答,用力放下茶杯,直接站了起来,“你们回去吧,回去就说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并不想回去。”
这两只雌虫显然没想到艾铭斯会直接拒绝,毕竟巴顿家可是虫族非常有实力的家族之一,只要是一只脑子正常的虫,都不会拒绝这种事。更何况艾铭斯还是家主的虫崽,只要他愿意回去,那以后不管是天上的月亮还是其他的什么,家主都会满足他的。
但他们不敢忤逆雄虫,脸色难看地站起来,向艾铭斯告辞。
【为什么宿主不想回去呢?就像他们说的,你要是回去的话,肯定要过得比现在好啊。】
艾铭斯去厨房重新泡了一壶茶,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在完全失明的状态下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了,“像这样的家族,不回去也罢。”
系统不太能理解,在它看来,埃德加已经死了,艾铭斯不论怎样做都改变不了埃德加已经死亡的事实,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艾铭斯没有和系统解释这些,有时候作为一个人……又或是一只虫,还有比荣华富贵更重要的东西。
他曾经因为自己的独断专行错过了太多,也害死了太多的生命,上苍既然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想再做错选择了。
傍晚,阿诺德下班回来,看到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的雄虫,心里一阵发暖,连忙脱下外套,走到雄虫面前蹲了下来,双手伏在他的膝盖上,柔顺地仰头看他。
“雄主您饿了吗?我现在去给您做晚饭?”
艾铭斯眯了眯眼,用指尖挑起阿诺德的下巴,用力扣住,说道:“我现在不想吃饭。”
阿诺德:“您是想先沐浴吗?我去给您放水。”
艾铭斯摇了摇头,说:“我想先吃你。”
阿诺德瞬间顿住,整只虫唰一下变得通红。
他的雄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简直要羞死虫了好嘛!!
当然,羞归羞,但阿诺德现在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服侍雄虫了。
他按照雄虫的要求,被摆成了一些奇怪的姿势,有的姿势难度还非常的大,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只身体素质特别好的军雌的话,那些姿势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就比如说,雄虫让他站在窗边,将他的一只腿高举过头顶,只让他用另一只腿站着。因为雄虫大力的冲击,他甚至都没法稳住身形,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摔在地上。
“放松,不要夹那么紧。”雄虫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诺德回过神来,身体下意识地放松,然后又在雄虫的冲击之下瞬间收紧。
雄虫闷哼一声,抓着他的手用力收紧。
“对不起!雄主!”阿诺德慌忙地认错。
却被雄虫摆出了另一种,更加困难的姿势。
阿诺德努力配合着雄虫,他不知道雄虫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晕过去前,他甚至还在想,哪天一定要看一下雄虫的星网浏览记录。他的雄主从来都不是这样花里胡哨的虫,一定是网上那些虫把雄虫给带坏的。
……
等阿诺德终于忙好军部的事情,时间又过去了半年。
在这半年里,阿诺德终于见到了自己敬仰已久的苏维元帅。
虽说苏维元帅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多岁了,但或许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太过强大,看上去甚至比阿诺德还要年轻。
传言说苏维元帅平易近虫,但阿诺德却发现那些传闻都是假的,苏维元帅其实是一只非常冷漠的虫,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虫勿近的气场,叫虫不敢说话。
开完会,阿诺德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苏维元帅的气场给吓得后背上全是冷汗。
第二军团新上任的军团长蒙斯过来跟他说:“别紧张,苏维元帅不是在针对你。”
阿诺德小小松了一口气。
蒙斯接着道:“他是在针对我们所有虫。”
阿诺德:“……”
蒙斯在确认已经看不到苏维元帅后,又压低声音,小声在阿诺德耳边说道:“其实苏维元帅以前真的很平易近虫,只是后来他和雄虫结婚后,就性情大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阿诺德心里一惊,眼神黯淡了下来。
蒙斯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就开会时坐在苏维元帅身后的那只虫,怎么样,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只雄虫?我跟你说,那是因为苏维元帅给他做了伪装,不让其他虫看到他的真面目!”
阿诺德想起那只看起来不太显眼的虫,苏维元帅对这只虫的态度那叫一个差,呼来喝去不说,还挑三拣四。不是说茶烫了,就是说茶凉了,就像是故意在找茬。
现在你说,这只虫其实是他的雄主?
等阿诺德回过神来的时候蒙斯已经走了,留阿诺德一只虫愣在原地,心中惊疑不定。
所以当他某一天下班回家,在家里看到和雄虫坐在一起说话的那只虫时,惊得在原地愣了整整两分钟。
因为一直忙着军部的事和满足雄虫,阿诺德都没太多时间去陪虫蛋。
所以,他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见证虫蛋破壳时的景象。
那天下班回家,阿诺德没在客厅里看到雄虫,去二楼房间,也没有看到雄虫,他有些紧张,着急地在家里寻找起了雄虫。
结果在经过自己的房间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
他心里一惊,以为是什么虫跑家里了,却没想到一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只十分瘦小的,拽着雄虫衣服,在雄虫怀里玩耍的小虫崽。
阿诺德瞬间愣在了原地。
艾铭斯的精神力还是没有恢复,唯一剩下来的那点已经在之前被虫崽给消化了,所以其实阿诺德一过来,他就察觉到了虫蛋的存在。
只是阿诺德既然不愿意跟他说,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只是会在阿诺德每天去军部工作的时候,过来陪一会儿虫蛋。
虫蛋的身体里有他的精神力,他曾试图想将这点精神力弄出来,毕竟他也不想做一辈子的瞎子。可精神力在修复虫蛋损伤的时候已经完全和虫蛋融合在一起了,现在如果要强行抽走,会对虫蛋造成严重的损伤。
艾铭斯上辈子是没有虫蛋的,又或许是曾经有过,然后被他弄丢了。
所以对现在这颗蛋,他是有一种淡淡的愧疚心理。再加上这是阿诺德一直保护到现在的蛋,他更不会伤害虫蛋了。
虫蛋似乎很喜欢他,每次他一过来虫蛋就会迫不及待地滚进他怀里,像只黏人的小狗。
如果虫蛋会说话的话,艾铭斯毫不怀疑它会天天让自己抱着它。
“真是一个烦人的蛋,跟你雌父一样。”
虫蛋像是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委屈地往他怀里钻。
而就在某天艾铭斯习惯性地过来陪虫蛋时,虫蛋它,竟然裂了。
艾铭斯只听到了声音,系统却在他的脑子里大声地向他进行实况转播。
【啊啊啊!蛋壳裂了裂了!有东西从里面流出来了!噫——好黏!】
【哇塞,一只好小的手啊!像洋娃娃一样QAQ,他好可爱,怎么这么白这么嫩!】
【他的眼睛的蓝色的诶,和阿诺德一样,但是他的头发是黑色的,跟你一样。】
艾铭斯走到床边,刚破壳的虫崽只比艾铭斯的手掌要大一点,他张着双手,兴奋地看着自己的雄父,嘴巴一张,发出啊呜啊呜的叫声。
艾铭斯:“别叫了,好难听。”
虫崽:QAQ
不过艾铭斯还是把他抱了起来,细心地用毛巾擦去他身上的黏液,将他抱在怀里。
很软,很轻,很小,好像他只要一用力,就能把这个小东西给捏死。
等阿诺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艾铭斯正用手比划着怎么才能把虫崽给捏死。
当然,只是比划。
“雄主……”阿诺德看着眼前的这幅场景,大脑一片混乱,呆呆地站在门口,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这只,虫崽……”
艾铭斯淡定地说道:“是我们的虫崽。”
于是这只历经了千辛万苦才终于破壳的小虫崽,就这样正式被雄虫承认了。
一直到一个星期后,阿诺德才终于从这件事情中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向雄虫认错,然后又被雄虫给拉到床上,身体力行地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
……
一年后,当虫崽终于长大,可以去上学的时候,有一天艾铭斯刚睡下,就听到脑海中传来一阵熟悉的电子音。
【叮!经检测,宿主已成功摆脱渣男身份!恭喜宿主贺喜宿主!】
艾铭斯又睁开眼睛。
【亲爱的宿主您好,经时空管理局鉴定,您已成功摆脱渣男身份!恭喜宿主!重新做人!】
和艾铭斯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系统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了,但它对艾铭斯的畏惧已经被编成代码写进了它的数据库里,虽然很想和艾铭斯来一个友好的拥抱,但它还是不敢。
【宿主,系统真的要走啦~】
艾铭斯没有说话。
系统:QAQ都不和人家告别。
【宿主,真的要走了哦~以后你就看不到系统了哦~】
艾铭斯沉默。
系统:无情的雄虫!!!
【叮!剥离程序启动!】
【……】
【尊敬的宿主您好,系统已成功剥离!祝您的生活幸福美满!祝您的未来前程似锦!】
系统最后看了眼艾铭斯,还是扭头钻进了时空裂缝。
直到系统走后很久,艾铭斯才终于开口说道:“再见。”
他的人生向来孤独,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该怎样面对离别。但是他想,至少,应该让系统走得轻松点,不要将自己不舍的情绪传达给他。
直到天蒙蒙亮时,艾铭斯才终于睡着。
而就在艾铭斯睡着后,时空裂缝又突然被划了开来,一颗小小的白色团子跳了出来。
【哼,就知道你还是不舍得我的!】
它在自己的代码里翻找着,找到自己的源代码,然后狠心将一小半的代码拿走,放进了艾铭斯的大脑里。
【别说系统我没给你留下好东西,这串代码虽然不能帮你什么,但也能让你不会做一辈子的瞎子了。】
说完,它再一次钻进了时空裂缝。
窗外,阳光正好——
作者有话说:完结!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他们以后会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很幸福的![熊猫头]
下一个世界:每天都在赶场子的花心海王渣攻【现代灵异】
第59章 现代灵异(一) 不和丑的谈,不和穷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江川脸上, 力气大到直接把江川直接抽偏过头去,就连嘴角都被抽破了,洇出了丝丝鲜红。
嘈杂的音乐声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又在下一刻再一次爆发出高亢的尖叫, 引得舞池里的人们一起跟着欢呼起来。
“江川你怎么还有心情来这种地方?你真不是人啊你!”
宋韵气得双眼通红, 死死瞪着江川, 看到江川面前放着的一瓶酒, 心中一怒, 直接拿起酒瓶就要往江川头上砸。
“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非他不可吗?你不是说你会永远都陪着他吗?那你现在就去陪他好了!”
即将落在江川头上的酒瓶被一只手拦在半路, 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一把将宋韵推倒在地, 拍了拍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 双手插兜,皱眉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宋韵看到邵岩愣了下, 随即尖叫着就要朝他扑过来, 却被及时赶到的保安拦住,捂着嘴拖了出去。
邵岩又转头看向江川, 眼神冰冷地道:“你也滚。”
江川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从善如流地站起来, 拍了拍衣服,然后转身看向邵岩, 嘴角勾起,轻声笑了一下, 耳垂上的水钻微微反着光, 莹白如玉的皮肤被灯光染成了柔软的暖黄色,和凌厉的五官形成了一种非常鲜明的对比。
他抬手理了理邵岩有些凌乱的衣领,用手抚平, 将手掌贴在他的胸口上,轻声道:“你胃不好,晚上别喝那么多酒,回家让王姨给你热一杯牛奶。”
邵岩瞳孔一缩,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把江川的手给甩了开来,冷声道:“滚!”
江川也不恼,微微笑了下,眼神瞥过周围的男男女女,舔了舔嘴角,转身离开。
秋日的冷风吹在江川身上,将酒气也吹散了不少,他扯了扯嘴角,脸颊上的疼痛也愈发明显起来。他靠在电线杆旁边,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点燃塞进嘴里,用力吸了一口,浅灰色的烟雾被缓缓吐了出来,他长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砖头即将落下的瞬间,江川用牙齿咬着烟,转身抓住宋韵的手,抢走他手上的砖头扔在一边。
宋韵气得不行,用力挣扎起来,却被江川直接一个用力将他转身按在了墙上。
江川眯了眯眼,“呸”的一声将烟头吐到宋韵脸上,烫得他往后一缩,烟头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在黑暗中闪烁着猩红的光。
“宋韵我再警告你一遍,宋尧他死了,是出车祸死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你要是再揪着我不放,下次我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
宋韵大叫一声,随即喉咙里传来痛苦的呜咽,哭得满面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江川你没有心!如果不是我哥救了你,现在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
一个月前,江川和宋尧说分手,宋尧不愿意,发了疯似的载着江川往高速上跑,却不料遭遇连环车祸。
在生死存亡之际,宋尧用身体替江川挡住了那根从挡风玻璃上插进来的钢筋,当场死亡。而那根钢筋,也正是有了宋尧的缓冲,只浅浅地擦破了江川的皮肤,等120过来的时候,伤口都不流血了。
江川松开手,宋韵靠着墙缓缓蹲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这位曾经矜高傲慢的小少爷,又重新摸了根烟出来,却没有点燃,只是用指尖捏着,“我不会预知未来,不知道那天高速上会发生车祸,我也不是超人,没办法在车祸发生的时候保护所有人。那是宋尧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干涉他。”
宋韵闻言又想打他,却被江川用手按住头顶,紧紧贴着墙壁,“我和宋尧谁也不欠谁的,你要是再纠缠不休,我就要报警了。”
他用力把宋韵推到一边,拍了拍手,把香烟点燃,缓缓往车站走去。
现在还没到十点,末班车应该还没走。
江川,男,二十八岁,高中文凭,没有一个正经工作,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能活在这个世上,全靠那张颠倒众生的帅气脸蛋。
在江川刚成年的时候就有人给他递了橄榄枝,还是他们的校领导。
“跟了我,每个月给你两千。”
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这么跟他说。
江川想都没想就直接给了他一拳,然后第二天就被拎到全校面前狠狠批评了一遍,说他逃课和校外混混打架,喜提一个新鲜的处分。
对此江川没有反驳,因为这些都是真的。
因着这个处分,江川差点都没拿到毕业证,大学更是别想了,直接被人用权限取消了报名。
后来江川就学乖了,不会再拒绝那些示好。
当然,他也是有要求的,不和丑的谈,不和穷的谈,不接吻,不上床,牵手也要看他的心情。
可偏偏,那些人就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他。
而宋尧就是今年新送上门来的一个。
长得俊,又有钱,宋氏集团的大少爷,除了脾气坏点,其他还真没什么毛病。重点是他对江川可谓是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就差把自己的一颗心给捧到江川面前了。
而宋尧,也是唯一一个和江川上过床的男人。只不过江川从来不和他接吻,他在这方面有点莫名其妙的洁癖。
末班车晃晃悠悠地从远处驶来,江川上了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块钱投进去,却被司机给喊住了。
“车内不允许吸烟。”他指了指禁止吸烟的标志牌。
江川扭头看了眼,把烟头扔到外面。
车门被关上,车子再一次摇摇晃晃地启动起来。
江川坐在车子最后一排,手肘撑在车窗上转头看着窗外。
他的左脸上是一个通红的巴掌印,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反而还愈发红肿了起来,硬生生破坏了整体的美感。想到司机刚刚古怪的眼神,江川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怕是以为他是什么被女人打了的渣男吧。
另一边坐着两个女生,在江川过来的时候就羞红了脸,脸贴着脸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地往江川那边看上一眼。
说起来江川第一次见到宋尧的时候,宋尧也是这样。
一个一米八的男人,看到他竟然还会脸红,手足无措地过来问他要号码。
当时江川就在想,难道他看起来就这么像同性恋吗?
不过想归想,他一眼就看出宋尧身上穿的衣服价格不菲,还不是那种耳熟能详的国际大牌,而是国外一些比较小众的,专门定制的品牌。
于是他把手机号给了宋尧,当天晚上宋尧就给他打了电话,然后在一个星期后两人就确立了关系,一个月后上的床。
却没想到仅仅过了半年,江川就和他提了分手。在这之前,宋尧一直都以为自己会和江川在一起一辈子,即便江川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
“为什么?”宋尧问他。
江川耸耸肩,打开车窗把胳膊搭在上面,无所谓地道:“想分就分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宋尧虽然对江川有求必应,但他也确实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脾气坏得很,闻言立刻皱起了眉,阴鸷地看向江川,“不可以!”
江川分手从来都不会看对方愿不愿意,反正他只看自己高不高兴,闻言就要解安全带下车,“你不可以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想开车门时却发现门被宋尧锁了,就连车窗都被关了。
他皱眉看着宋尧,“别闹了,开门。”
谁知宋尧竟然直接侧过身抓住他的衣领就直接吻了上来,用力咬着他的唇,凶狠得像是要把他直接吞吃入腹。
江川一把将他推开,捂着自己被咬破的唇,骂道:“你他妈的是狗啊!”
宋尧猩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江川,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不可以!”
江川伸手就要去开车门,“神经。”
结果还没摸到开关,宋尧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江川被带得向后一倒,直接骂道:“宋尧你神经病啊?”
可宋尧没有理他,疯了似的踩着油门就直接往前冲,速度更是飙到了惊人的一百二。
宋尧想死江川可不想,连忙扣紧了安全带,抓着扶手喊道:“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不就是分手?有必要这么要死要活的?”
就这样,宋尧一路超速载着他冲上了高速,就连收费杆都没拦住他。却没想到,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前面一辆满载着钢筋的大货车突然就这么侧身翻了下来,散乱的钢筋将后面跟着的车子全都串了个串烧。
而就在江川眼睁睁看着一根钢筋冲着自己飞奔过来的时候,宋尧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安全带,挡在他面前替他拦住了那根致命的钢筋。
在临死前,宋尧还不死心地瞪着他,一边吐着鲜血一边对他说:“不可以!我说不可以!江川,我不允许你和我分手!”
当时江川觉得宋尧简直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可下一秒,宋尧就直接死在了他的面前。
一直到死,宋尧都在用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瞪着他,里面是江川无法理解的偏执和疯狂。
过了市中心最繁华的路段,司机一脚油门,硬生生把公交车开成了跑车,飞一般地在马路上行驶。
车祸留下的阴影让江川瞬间浑身紧绷起来,死死握着前面的扶手,甚至都等不到自己要下的那站,在车子停下的瞬间就直接飞速下了车。
他扶着路灯在马路边上大口喘气,脸色煞白,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自从宋尧死后,江川就再也没有开过车,就连宋尧送给他的那辆车都被他给卖了。换了四十万,够他用上很久。
一阵冷风吹来,吹得江川浑身一个哆嗦,树影幢幢,一片乌云被吹了过来,牢牢地将月亮遮挡在后面。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了路灯还在幽幽地散发着光。
江川缓了会儿,等没那么难受了才继续往前走,顺着路灯,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
看门的保安是个老大爷,平时就喜欢坐在门口喝茶晒太阳,见到江川回来,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小江今天回来这么晚?”
江川虽然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但他向来会做表面功夫,否则也不至于让那么多人都迷恋他,爱他爱得不行。
他微微笑了一下,语调也换成了那种轻快有活力的,“这不是刚下班,好不容易赶上最后一班车呢。”
“又加班了?”大爷啧了一声,怒斥着资本家,“现在外面这些公司哦,一个个的都天天要求员工加班,前段时间新闻还报道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加班猝死,小江你可要注意身体,钱没来咱们可以赚,但是这命没了可就不行了……”
江川耐心地附和着:“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有时候老板要你加班也没办法。”
江川这正和大爷聊着天,不远处却突然传来阵阵狗吠声。他转头望去,见是大爷养的一只小土狗,叫狗蛋。
按理说狗蛋性格挺好的,江川没事的时候也会给他买点火腿肠吃,狗蛋见到他不说特别热情吧,也会摇着尾巴跑过来要吃的。
可这段时间狗蛋看到他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仇人一样,死死盯着江川,龇牙咧嘴地冲他叫,却又不敢过来,跟有病一样。
大爷见状朝着狗蛋踢了一脚,连忙呵斥道:“死东西,快回去!”他又对江川说:“小江你快回去吧,一会儿我来教训这个畜生东西!”
江川对大爷点了点头,直接从旁边绕了过去。
这座城市的租金太贵,江川一个人租不起房子,和他合租的室友叫张德,一个整天宅在家里的宅男,江川从来没见他出过门。
江川出门前忘了收衣服,一回来就去阳台,却没见到那件白衬衫,顿时脸色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走到张德房门口敲了两下,然后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说话,就直接开门进去,果不其然看到张德正穿着他的衬衫在那边打游戏,嘴里还喊着什么,“感谢老铁的飞机”,“兄弟们再努努力,一人办一张卡,帮助主播冲到第一”之类的话。
要说张德长得也不差,稍微打扮一下也是人模狗样的,只是他平时特别邋遢,衣柜里更没有几件好衣服,平时总是喜欢偷穿江川的衣服。上半身整得像是什么风流帅小伙,下半身却只穿了个破了个洞的花色大裤衩。
听到江川进来,张德龇牙冲他笑了笑,转头又打起了游戏。
“没谁,我舍友……瞎讲,主播可没有女朋友,要是有女朋友了肯定给大家伙见见……”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江川掐着脖子按到了桌上,就连旁边的摄像头和水杯都被打翻了,泼了他一脸。
张德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江川就抓着他的脑袋狠狠砸在键盘上,声音震得很响。
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狰狞,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为什么还是要拿我的衣服?”
张德有些懵,脑袋都被砸得晕乎乎的,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川又狠狠地砸了一下。
“为什么要拿我的衣服?”
“为什么要拿我的衣服?”
“为什么要拿我的衣服?”
江川像是魔怔一样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一直到把张德给砸得快晕过去了,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张德的电脑屏幕,弹幕全在问张德怎么了。
江川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把张德身上的衬衫扒了下来,转身离开了张德的房间。
看来,得尽早处理这件衬衫了。
江川在阳台仔仔细细地将衬衫重新洗干净,冷不丁感觉肩膀上像是被谁拍了一下,他顿了下,扭头看去,却见阳台上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晾衣服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冷风,江川转头看去,将窗户关严。
洗完澡,看到鼻青脸肿的张德畏畏缩缩地等在门外,见到江川出来,满脸惊恐地解释道:“我,我上厕所!”
江川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回了房间。
关门的时候他好像听到有谁笑了一声,皱眉捏了捏眉心,将房门反锁,直接关灯上床。
夜里,一道黑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它似乎很不满江川反锁的房门,“咔”的一声,门锁打开。
它来到江川床上,学着江川的样子,躺在他身后,然后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熟睡的江川感觉有些冷,皱眉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第二天一早,江川刚睡醒就连打两个喷嚏,他被冻得浑身一个哆嗦,心想今晚要换床厚点的被子了。
换好衣服,开门的时候顿了下,皱眉看着门锁,推门出去。
他去阳台摸了摸还没干透的衬衫,靠在阳台边上,想了想,拨通了邵岩的电话。
就在这时,他的双腿突然失去知觉,整个人就这样控制不住地摔倒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太狠,就连手肘都擦破了皮,大脑更是有些懵,完全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叮!系统已成功绑定!】
【亲爱的宿主您好,鉴于您的渣男表现,时空管理局决定对您进行改造,还望宿主能早日摆脱渣男身份,重新做人!】
【宿主出现渣男行为,现对您进行为期一天的处罚,请宿主进行挑选:失聪/失明/断腿/瘫痪……】
【叮咚!经过系统挑选,您抽到的是:断腿。】
江川:?
什么玩意?——
作者有话说:系统:这次我是进化过的,绝对不会再受人摆布![熊猫头]
第60章 现代灵异(二) “二十五六了,还是个……
张德听到阳台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被吓了一跳,开门悄悄往阳台的方向看了眼,又连忙缩了回去, 生怕江川过来找自己麻烦。
江川黑着脸用力捶自己的腿, 却发现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哪怕他用了很大的力气, 也感觉不到疼。
【叮!这是惩罚哦, 你再怎么捶也不会有一点感觉哒~】
系统恼人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江川无比确信, 在今天之前, 他是绝对没有被什么鬼系统绑定过, 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神经出现了错乱, 才会听到这个声音。
看着被摔坏了屏幕的手机,他冷笑道:“所以,你一来就把我的手机给摔坏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
【对不起。】
江川:“这可是宋尧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错了QAQ】
江川拿起手机轻点着屏幕, 壁纸是之前宋尧还在的时候非要他换上的两个人的合照, 用久了,就习惯了, 习惯了, 就一直都没有换。一直到宋尧死后的一个月, 他都没有换。
江川直接靠在阳台上,侧过身子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点燃, 塞嘴里抽了一口,烟雾缭绕间, 他眯了眯眼, 在设置里随便换了张系统默认的壁纸。看着自己这双已经“残废”的腿,又重新拨通了邵岩的电话。
【警告!警告!单次惩罚时间是二十四个小时,如果宿主继续出现渣男行为, 惩罚将会依据次数进行延迟!】
江川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系统:……这任宿主真难带。
在江川意料之中的,邵岩看到是他的电话甚至都没有接,就直接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江川又抽了口烟,他知道邵岩是什么性子的人,只要没有把他拉黑,就证明他还是舍不得放下他。
在又一次被挂断电话后,江川编辑了条短信给邵岩发过去,把手机放在一边,就这样靠在墙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果不其然,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江川斜睨着看了眼手机,轻笑一声,继续抽着烟。
他的手机就这样持续不断地响着,自动挂断了,又接着拨过来,断了,继续拨。一直到江川第二根烟抽完了,他才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邵岩急切的声音:“江川?!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你说你的腿是怎么了?有没有去医院看?”
江川等邵岩把话说完,这才慢悠悠地道:“我在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头一晕,突然就摔到地上动不了了。”
邵岩:“你等我,我马上来!”
说完,就火急火燎地挂断了电话。
江川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开,看着屏幕上邵岩的名字,直接按下了锁屏键,把手机放在一边,又摸了根烟出来抽。
系统看着江川的这一番操作,简直无语到了极点,它还是第一次见有宿主完全不在乎惩罚,甚至还能反过来利用。
今天天气还不错,阳光从窗户玻璃里透进来,斜斜地照射在那件纯白色的衬衫上。江川盯着这件衬衫,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可当指尖穿过阴影来到阳光下时,一阵微风从窗户缝隙里吹了进来,吹得衬衫轻轻摇晃。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邵岩着急的喊声。
“江川!江川!”
紧接着就是大力撞门的声音。
张德听到撞门声连忙跑了出来,刚想骂人,嘴巴张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脸上的伤又疼了起来,连忙转过头,过去开门。
门一开,邵岩就直接冲了进来,他看都没看张德一眼,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坐在阳台的江川,连忙跑了过去。
“江川!”
张德转身时和江川的眼神对上,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没敢多留,跑回了屋。
邵岩是娇生惯养的少爷,邵家这一辈就他年纪最小,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谁知道,这样的邵岩,却突然喜欢上了江川这个混账东西,不管周围人怎么劝都没用,铁了心地一头扎了进来。
邵岩一过来就着急地检查着江川的腿,“站不起来?我这样碰你还有感觉吗?”
江川抽了口烟,看着邵岩额头上急出来的冷汗,摇摇头道:“没感觉。”
邵岩又去捏他另一条腿,“这样呢?又感觉吗?”
江川继续摇头,“没感觉。”
邵岩这下更急了,一个平时看起来健健康康的人,腿突然没了知觉站不起来,很可能是神经受到了压迫,那这个病可能就很严重了。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江川,转头看他,“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江川从善如流地趴在他背上,双手圈住他的脖子,邵岩勾住他的腿把他背起来,连忙往楼下跑。
邵岩特别喜欢一些花里胡哨的跑车,今天开的是一辆橙色的迈凯伦,据说是过生日的时候邵岩的表叔送给他的,是邵岩最近最喜欢的一辆。
他把江川放在副驾驶,给他扣上安全带,注意到他右手指尖夹着的香烟,眼神一暗,直接把香烟抢过来扔了出去。
江川好脾气地笑笑:“我就抽一根。”
邵岩狠狠瞪了江川一眼,用力把门关上,去了另一边。
相比于江川这个腿出问题的,邵岩看起来更像是那个急着去看病的,一路上都黑着一张脸,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天上去。
反观江川,车子刚启动的时候表情还很平静,等车速超过四十码的时候脸色就开始发白,而等车速达到一百码的时候,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右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扶手,面色难看,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邵岩,开慢点。”他虚弱地喊道。
可邵岩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他说的,又或是听到了,不想做,不仅没有减速,反而还又提高了车速,速度快到就连车窗两边的景物都变虚了。
江川开始出现生理性的不适,脑袋发晕,胃里一阵翻涌,宋尧临死前的那张脸仿佛又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正死不瞑目地睁着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江川!”
邵岩的声音把他从刚刚的幻觉里喊了出来。
江川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在颤抖。他转头看着邵岩,突然放松下来,闭上眼,大口喘着气。
邵岩并没有急着带江川进去医院,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一直到江川终于缓过来了,才开门下车,绕到另一边把江川背了出来。
江川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他把脸贴在邵岩脖子上,两只手因为用力而轻轻颤抖着,就连指甲都微微泛着白。
“没有问题?”邵岩狐疑地看着医生,又转头看着一旁神色淡定的江川,“你确定他没有问题吗?可是他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
医生有些不高兴了,沉声道:“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检查结果显示他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一点问题。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换个医院再去检查。”
那么,就只能是江川在说谎。
邵岩的脸色有些难看。
江川眨了眨眼睛,抬头看邵岩,“可是我真的没有感觉,站不起来了。”
医生也不明白江川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不管怎么看,江川都像是装的。但他不能这么说,沉吟片刻,对邵岩道:“或许是因为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比如说受到了什么刺激,这也是有可能的。”
“精神方面的问题?”邵岩轻声重复了一遍,眼神微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医生:“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再去精神科看一下。”
结果邵岩却突然说道:“不用了。”
他没有再质疑医生和检查结果,也没有质疑江川说的话,直接给江川买了辆轮椅,然后对他说:“你现在一个人做什么都不方便,不如搬我家里来吧?”
邵岩这样的有钱公子自然是谈过不少对象的,但他从来都没有把那些人带回家里过。
江川还是第一个。
听到这话,江川抬头看了邵岩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父母同意吗?”
邵岩浑不在意地道:“我爱带谁回去就带谁回去。”
江川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邵岩虽然混,但他再怎么说也是邵家嫡系一脉唯一的接班人,所以家里对他管的还是比较严的。之前他在外面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家里人也没管过他,现在突然要带他这么一个“混账”回去,怕是要闹起来。
没听到江川的回答,邵岩不满地踢了下轮椅,“问你话呢,给个声儿啊!”
江川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回道:“那就去吧。”
邵岩这才满意。
邵岩这人一向说干就干,中午带江川在外面吃了个饭,就马不停蹄地去江川家里收拾东西了。
“这么旧的东西你怎么还留着,扔了。”
“这些被单也不要了,我给你买新的。”
“我又不是没给你钱,怎么还穿这些破烂玩意儿?都给我扔了!”
看邵岩在自己的房间里挑挑拣拣,江川也没有管他,有些不太熟练地操纵轮椅,去了阳台。
昨晚上洗的那件衬衫已经干了,江川用手摸了一下,拿了旁边的晾衣竿把衬衫拿下来,放在腿上,仔仔细细地叠好。看着腿上的衬衫,江川用手在上面轻轻抚摸着,动作轻柔。
他第一次见宋尧时,宋尧就穿着这样的白色衬衫。
当时他刚和上一任分手,被对方缠得有些烦,就想来酒吧里喝点酒,消遣消遣。
像他这样的一张脸,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很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他一杯酒还没喝完,就已经拒绝了不下十个想和他上床的男男女女。
对男人,他说他只喜欢女人,对女人,他就说他只喜欢男人。他看着你说话的时候眼神认真,就算你心里知道这只是搪塞你的话也会心甘情愿去相信。
那天晚上江川一共喝了三杯酒,拒绝了四十个过来邀请他的人。
他和这里的酒保是旧相识,酒保姓周,叫周平,认识他的人都喊他平哥。
“江川,你看到斜对面的那个人了吗?”平哥见多识广,很多有钱人家的公子他都认得。江川的上一任就是他给介绍的。
江川这时候已经有些醉了,用手撑着下巴,朝着平哥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和对方对上视线,见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男人,穿着件纯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了小臂上,露出性感流畅的肌肉线条。
江川友好地对他笑了笑。然后他就看到那人立马撇过了头,猛地关了一大口酒。
光是这一眼,江川就能认出他身上穿的都是普通人买不起的牌子。
平哥呵呵笑着,凑到江川面前,压低声音对他说:“他叫宋尧,是宋家的大少爷,你瞅瞅那脸,那身材,啧啧啧,跟他谈,绝对不会吃亏。”
宋家在他们这还挺出名,也是江川高攀不起的人,闻言挑了挑眉,也没当回事,转着玻璃杯里的酒道:“宋家?我要是把他们家的大少爷给拐走了,怕不是要被打断腿,我才不干这种事。”
平哥才不信江川这话,神秘兮兮地对他道:“这天下还有你怕的人?我跟你说,这宋尧可是从来都没和别人谈过恋爱……”他贴着江川的耳朵,“二十五六了,还是个处。”
江川从来没有和自己之前的那些男朋友们上过床,第一是他对他们没感情,这第二,就是他有洁癖,不碰那些和别人上过床的人。
可他能看上的都是一些有钱人,有钱人,都成年了,怎么可能还没有和别人上过床?
江川其实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欲望,但他却被平哥的这句话给勾起了好奇心。这样一个有钱的公子哥,这么大人了,竟然还是个处。
“有意思。”江川抿了口酒。
他站起来往宋尧的方向走,很明显地看到宋尧突然变紧张的表情,然后再路过宋尧身边的时候,正好对向有个男人撞了上来,他借力往旁边一倒,单手撑在宋尧的桌子上,碰洒了他的酒。
他低头看着这个手足无措的男人,轻声笑了下,对他说:“抱歉,等会我赔你一杯酒。”
说罢,他没再管宋尧欲言又止的表情,径直去了前面的卫生间。
回来后他让平哥给宋尧调了杯酒送过去,果不其然,十分钟后,宋尧就过来问他要了电话号码。
宋尧走后,他笑着对平哥说:“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同性恋吗?”
平哥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像。”
江川挑眉。
平哥接着道:“你看起来像一个双性恋,男女通吃那种。”
江川哈哈大笑。
可以说,江川第一次和宋尧见面,就是目的十分明确地勾引……
橙色的迈凯伦缓缓停在了一个看起来很贵的小区门口,保安看到车牌号直接放行,邵岩把车子开到家门口,转头看着江川,表情看起来十分的得意兴奋。
这次邵岩开车的时候,车速全程没有超过四十码,只要江川出现不舒服的神色,他就会降低车速。原先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硬生生被他开成了四十分钟。
邵岩先下车去搬东西,江川坐在副驾驶等他。
就在这时,江川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睁眼去看,屏幕上显示是一个叫“司齐风”的人,也是江川上个星期才认识的一个追求者。
系统幽幽的声音适时地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你已经四十八小时不能站起来了哦。】
江川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邵岩,打开手机回了句:你定个时间。然后退出直接删掉了短信。
系统:……
邵岩这时过来喊他。
“你等我下,我让王姨过来帮我们拿下东西。”
江川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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