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现代(二十一) 他一看到你就跟疯了一……
“你就是个变态!变态必须要进行矫正!”
“不正常的人, 就是社会上的癌细胞,应该被净化,被消灭!”
“你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是对自然规律的违背!我现在是在帮你!”
……
死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
可是如果没死的话, 他为什么会这么疼?浑身上下的每一存皮肤都在疼。
疼得他想尖叫, 疼得他想打滚, 疼得他想拿头去撞墙……但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 甚至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头很晕, 晕得他想吐, 后脑勺一阵阵地发痛, 连带着他的脑神经都在跟着疼, 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下地对着脑袋砸。
好疼……
好难受……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他想陈叙了。
……
林南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很重。他听到周围有人在说话的声音,但是他又听不清, 像是隔着一层玻璃……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终于又清醒了点,能够勉强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犟得很, 都治疗了快十个小时了。”
“二十天, 二十天内, 必须把他给矫正过来!”
“可是二十天是不是有些太短了?上一个也花了三个月才矫正好。”
“我是院长还是你是院长?说了二十天就是二十天!”
“……”
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
紧接着,一阵强光猛地刺向他的眼睛, 哪怕他闭着眼,也还是被刺得双眼发痛。
“睁眼!”
随着孙院长声音一起出现的, 是突如其来的电击。
林南现在痛得已经快叫不出声了, 只能抽搐着发出一些难听的低喘。
他下意识睁开眼,又被正对着眼睛的强光给刺得立刻闭紧,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让他看上去格外狼狈。
孙院长抓住林南的头发,低头在他耳边吼道:“我让你睁开眼睛!”
林南被扯得头皮一痛,只得再次睁开眼睛。他被迫直视着面前的强光,双眼几乎是瞬间变得通红。
孙院长瞪大眼睛,死死瞪着林南,厉声质问:“错没错?!你还喜不喜欢他了?!”
那一瞬间林南感觉自己眼睛都要瞎了,他什么都看不清,浑身上下都在疼,他大口喘着气,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说道,
“喜——欢!”
说完这句话,林南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继续电击的准备,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砰”的一声。
头皮被松开,他似乎听到了打架声音,惨叫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在喊他,可惜他双眼胀痛,什么都看不到,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是陈叙吗?
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当林南再一次醒过来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别睁眼。”
林南心里一紧,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看着浑身紧绷的林南,宋理心里一疼,他碰了碰林南的手,却被他瞬间躲开。
“林南,你别害怕……”他看着林南的手,吸了吸鼻子,“是我,宋理,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南嘴唇颤了颤,不确定地喊道:“宋、理?”
宋理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他深吸了口气,再一次握住林南的手,用力点头,“嗯嗯!是我!宋理!你摸我手背上是不是有道疤?还是小时候和人打架的时候被人划的。”
林南被握住手的瞬间下意识就想抽走,反应过来后才强迫自己没有动。指尖触碰到熟悉的伤疤,眼睛微微酸了酸,随即就又是一阵刺痛。
“你别动!”宋理按住他,“医生说你现在不能揉眼睛,也最好不要睁眼。”
林南愣了下,把手放回去,“那我,还能看见东西吗?”
宋理用力点头,肯定地道:“能!那必须能!但前提是你要先让眼睛好好休息,别去碰它。”
“我现在,在医院吗?”宋理提到了医生,林南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宋理把林南扶起来,“嗯,你现在已经在医院了,是警察把你救回来的,你很安全,那些坏人都被抓了,所以你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你好好养伤就行。”
说着说着,他又想哭了。
他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林南还好好的,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半个月都没有吧,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医生说虽然身体上没留下什么明显的伤,但心理上……
林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嗯,我知道了,没事了。”
听林南还想安慰自己,他咬着唇,还是没忍住,直接把头埋到林南胳膊上大声哭了起来,“你说说你,这才多久啊,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我就说那个陈叙不靠谱,把你害成这样!”
听到陈叙的名字,林南伸出去的手停在半路。
“小叙呢?”他问。
宋理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后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一耳刮子。说什么不好,非要提陈叙做什么?
没听到宋理回答,林南又问了一遍:“小叙呢?他在哪?他还好吗?”
“你都这样了还在想陈叙,有什么好想的?你先想想你自己好不好?!”
宋理听林南要找陈叙,气得眼睛都红了,脸色来回变换,但最后还是回答了他:“陈叙不在这。”
说完,他还是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你看你这么喜欢他有什么用?你都成这样了他人也不在!亏得你这么喜欢他!”
林南愣住,缓缓低下了头,自言自语般地道:“是吗……”
见林南这个样子,宋理又心疼了,虽然很不想,但还是咬着牙,不情不愿地道:“是陈叙先找到你的。”
林南又愣了下。
宋理气得不行,沉默半天,才说完了后半句话:“是他救了你,也是他把你送到医院的。”
林南捏紧了手,声音干涩:“那,小叙现在,在哪?”
……
陈叙在哪?
陈叙现在在派出所。
故意伤人,被关了起来。
警员敲了敲桌子,脸都皱成了一个苦瓜,“你说说你,救了人不就行了?怎么还能把人给打成那个样子呢?你看看,都被你给打成五级伤残了快。”
陈叙挑挑眉,非常嚣张地跷着腿,冷笑着道:“这才五级伤残?那看来我还是打轻了。”
警员头疼得不行,“什么叫‘才’?你知道人家现在完全就可以在医院开一个伤残鉴定报告去法院告你吗?”
陈叙却并不在意,反而还无所谓地说:“有本事他就去告,去把我弄死,不然我见他一次就打一次。”
“你——!”
警员被陈叙气得高血压都要上来了,还想对陈叙说什么,但看到陈叙眼底的狠意,又突然不敢说话了,长叹了口气,有种好日子到头的感觉。
戒同所那个地方不合规他们是早就知道的,但人老板给了钱,领导又发了话,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都没去管,这么些年大家也一直都相安无事。
结果谁知道现在他们抓了个不能抓的人。这下好了,上头直接打电话过来,要求彻查这件事。到时候等上面的人下来,他头上的这顶帽子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你就先在这里好好思过吧!”
他愤愤说了一句,站起来转身就走,将大门重重关上。
陈叙看着紧闭的房门,原本还带着嘲讽的笑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把腿跷在桌上,双手抱臂,向后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现在也并不是很想出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陈叙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想去面对林南,又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面对林南。
是痛哭流涕地抱着林南,跟他说你现在没事了,是我救了你,以后我都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还是装出一脸冷酷的样子,骂他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废物,害得他费心费力去救他?
好像不管哪种说法,都不太行。
而且一想到林南那张苍白恐惧的脸,他又突然不敢去看他了。
就算他怂,是个胆小鬼好了,反正陈叙现在是不想去见林南,也不想跟他说话。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答应过霍城,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就会去找他。
*
“打人?”林南一听陈叙打架就急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有受伤吗?”
宋理翻了个白眼,“受伤?哪有人能把他打伤哦?他一看到你就跟疯了一样,冲上去就把那什么院长给揍了一顿,拿着砖头就对人手哐哐一顿乱砸,你是没见到,那个血肉模糊的,连骨头都能看到。”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林南手上,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别问你家陈叙了,就算你再想他,现在在这里陪你的是我好不好?请你尊重一下我!”
林南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接过苹果,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宋理冷哼一声,用力咬了口苹果,“但是那又能怎样呢?现在还不是不来看你?”说到这他又来了劲,“我跟你说,你要不干脆就趁着这次跟他分了吧?”
刚说完,就看到林南突然间变得平静的表情,心里一个咯噔。
“宋理。”林南睁开眼,用微红的眼睛看向宋理,不带丝毫情绪地说道,“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种话。”
宋理坐正身子,沉默许久,才低低地应了一声:“行,我知道了。”
林南笑了笑,又对他说:“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小叙在哪了吗?”
第22章 现代(二十二) 牵着的手
“在派出所。”宋理说。
林南瞬间皱起了眉, “怎么在派出所?”
宋理撇了撇嘴,不大情愿地道:“还能怎么,故意伤人呗, 都把人手给砸烂了, 警察肯定要抓他啊, 刚把你送过来就被带走了。”
“故意伤人?”林南很快就想明白了, 着急地就要下床, “不行, 我要去找他。”
宋理连忙把他按回去, 生气地道:“找什么啊找?外面太阳那么大, 你现在出去是真不想要眼睛了是吧?万一真变成瞎子怎么办?你还指望陈叙会照顾你啊?”
听宋理这么说, 林南又缓缓坐了回去。
“你说的对。”
宋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要是我真瞎了,到时候就没人照顾小叙了。”
宋理被气得差点窒息。
他把林南手上的苹果抢过来用力咬了一口,嘎吱嘎吱嚼着, 故作凶狠地道:“我看你也别要我这个朋友了, 和你的小叙美美过日子去吧!”
林南愣了下,微微笑了起来, “那也可以。”
宋理又是一阵心梗。
不过最后林南还是没有去找陈叙。他被连续折磨了十几个小时, 虽然没什么外伤, 但身体早就透支了,起来说了这么会儿话, 又累得睡了过去。
宋理叹了口气,把东西收拾收拾好, 本来想着要不要去派出所找一下陈叙, 但他又怕林南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顾,最后还是任劳任怨地搬了个椅子,坐在林南病床边上玩起了游戏机。
“你还是快点给我好起来, 单人病房住一晚上要两百块钱呢,我可没这么多钱给你花。”他看了眼林南,小声嘟囔着。
“不对,这钱应该找陈叙出。”
*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房门再一次被人打开,陈叙睁眼看去,又是那个眼熟的警员。
警员把陈叙的手机放到桌上,满脸的不情愿,“陈叙,有人找。”
陈叙看了眼手机,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接过手机看到上面的未接电话,沉默片刻,对警员说:“你先出去吧。”
这种打发阿猫阿狗的态度看得警员直想骂人,可看着陈叙冷漠的表情,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在确认房门被关好后,陈叙这才拨通了电话。
没有等太久,电话就被接通了。
陈叙等了会儿,见对面没人说话,才低低地喊了一声:“霍总。”
他坐正身体,腰背挺直,垂着眼,不复刚刚的嚣张姿态。
霍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人救出来了?”
陈叙一听到霍城的声音就感觉心里一沉,哪怕对方看不到也还是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道:“救出来了,谢谢霍总。”
霍城好像是笑了一下,听得陈叙手也跟着抖了一下,就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戒同所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接下来的事你不用再插手。”
陈叙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回答道:“知道了。”
像是知道陈叙在想什么,霍城又道:“我和苏正道打了招呼,苏渝城明天就会回去。”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苏渝城以后不会再找林南的麻烦,但是你也别想让苏渝城付出什么代价。
陈叙很想问凭什么,凭什么苏渝城害了人就可以什么也不需要付出?凭什么林南被他害成那样还是只能忍气吞声?
可惜他不敢,他不敢这么问霍城,只能回一句:“知道了。”
……
过了会儿警员又开门进来,对陈叙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陈叙把手机塞进口袋,没有动,挑挑眉,故作疑惑地看着他,“不是说有人要告我故意伤人?他这是不告了吗?你确定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警员被陈叙给怼得语塞,想骂人,但想到上头的交代,最后还是选择忍了。
“不告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陈叙笑了,“你确定?后面他不会再来找我麻烦?”
警员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确定,不会找你麻烦。”
陈叙这才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双手插在口袋里,缓缓踱到警员面前,笑着对他说:“那我就走了?”
警员扯了扯嘴角,“可以。”
陈叙却没有走,站定在他面前。
一米八二的身高比对方高了有小半个头,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的时候莫名就有一种压力。
警员微微抬头看着陈叙,吞了口口水,冷汗顺着额头缓缓滑了下来。
陈叙抬手扶了扶警员的帽子,又笑了起来,“行,那我就走了。”
警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慢走。”
陈叙最后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陈叙离开的背影,警员也是终于松了口气。可想到陈叙身后的那位,脸色又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虽然心里想着不见林南,但陈叙的这两条腿好像不受大脑控制,明明脑子里想的是往家里走,结果这两条腿着走着就走到了医院。
陈叙看着“明新医院”四个大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草!”
他真想把这两条腿给锯了!
虽然这么说,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医院。
林南是他亲自抱着送过来的,也是他亲眼看着被送进了病房,根本不需要问人,凭着记忆径直上了楼,来到了林南的病房门口。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他能看到林南在病床上的身影,但看不出他有没有醒着,站门口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结果刚准备回去,转身就撞上过来给林南检查身体的护士。
他给护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往后站了点,示意她进去。护士虽然疑惑,但也没多想,又看了陈叙两眼,推开门进去了。
陈叙侧身站在门口,从门缝里看到护士给林南做了最基础的检查,见林南还没醒,这才在护士走了之后推门进来。
林南眼睛不能见强光,所以病房里窗帘是拉上的,再加上现在已经晚上了,病房里很暗,就只亮着一盏暗黄色的小灯,柔柔地照在林南脸上。
宋理看到陈叙过来,退出游戏想说什么,陈叙转头对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宋理把门关上,一脸惊疑地看着陈叙,“你就这么出来了?他们没为难你?”
陈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林南现在怎么样了?”
宋理神色有些古怪,但还是回答道:“挺好的,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眼睛这两天不能见强光,滴点眼药水就行,一个小时前刚起来吃了点东西,现在又睡了。”
陈叙点点头,没说什么,又打算走了。
宋理拦住他,不满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刚来就要走?”
陈叙停下脚步,看着宋理没有说话。
宋理不高兴了,“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啊?林南都这样了你还不留下来陪他?”
陈叙突然笑了一声,嘴角勾起,微扬着下巴,“你管我?”
宋理:“你——!”
陈叙冷着脸道:“就连林南都不敢管我,你有什么资格?”
说罢,没再理会气急败坏的宋理,绕过他就直接进了电梯。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有病,专门跑过来一趟,结果看了一眼就走了。他暗自骂了一声,又加快了脚步。
结果第二天上午,他就去医院接林南了。
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病床费太贵,他付不起。现在家里穷,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最近天气热,外面太阳也很大,林南眼睛不能见强光,宋理就专门给他去买了个遮光的眼罩。他正蹲在一边收拾东西,结果转头就看到陈叙跷着个二郎腿在那玩手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把毛巾往凳子上一扔,对陈叙说:“你这有照顾病人的样子吗?我看你是过来当大爷的吧?”
陈叙没有否认,而是看向正戴着眼罩在床上摸索着穿衣服的林南,挑眉笑道:“我觉得林南身体挺好的,不需要人照顾。”
林南手上动作一顿,抿了抿唇。
宋理扭头看了眼林南,气得一跺脚,又跑过去帮林南拿外套,“你现在眼睛看不见就不要再乱动了,给我好好坐着!”
林南摇了摇头,拉住宋理的手,小声道:“我只是暂时看不见,又不是废了,可以自己来。”说着又摸到宋理手上的衣服,抢了过来。
宋理呼吸一滞,看了看乖乖穿衣服的林南,又看了看玩手机的陈叙,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南的东西不多,只有一点点,宋理很快收拾好放进袋子里,转身对林南说:“一会儿我搀着你走,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林南穿好鞋子,朝着宋理的方向伸出手,却在半路被另一只手突然握住,然后用力拉了过去。他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摔进陈叙怀里。
陈叙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皱起眉轻啧一声:“你是眼睛看不见了又不是腿坏了。”
林南愣了下,松开抓着陈叙衣服的手,站直了身子,“对不起。”
闻言陈叙眉毛却皱得更紧了,他紧紧盯着林南,没有说话。林南也以为陈叙生气了,垂着头,右手紧紧地抓着裤子,紧抿着唇,不敢说话。
宋理在一旁看林南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有心想说什么,但又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个爱管闲事的第三者,不管说什么最后都是给自己找不痛快。鼻孔朝天地翻了个白眼,用力哼了一声,决定干脆不去管他们,拎着东西就吭哧吭哧地出了门。
不过短短三天,甚至连三天都还没到,陈叙就感觉林南瘦了一圈,就连下巴都尖了。
嘴唇有些干,干得都有点起皮,脸色看上去也有些苍白。那双总是温温柔柔看着你,像小狗一样的眼睛被藏在漆黑的眼罩下面,衬得他皮肤更加苍白,也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弱。
他又去看林南的手,指节修长,指甲也剪得很圆润。本该是十分好看的一双手,掌心里却多了一些弧形的暗红色血痕。
是被林南自己掐的。
“别以为你现在病了我就会照顾你。”陈叙说。
林南嘴唇微微张开,就像以往那样,轻轻地笑了起来,“嗯,我会尽快好起来。”
陈叙眉毛皱得很紧,又说:“我可不会做饭给你吃,你自己看着办。”
林南似乎是略微思考了一下,才开口道:“没关系,我那里还有点钱,这几天我们可以先吃外卖。”
“那换下来的衣服怎么办?”
“你脱了先放那边,等我好了再洗。”
“家里地脏了要人拖。”
“没关系,这个也可以等我好了再打扫。”
陈叙突然问道:“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好?”
林南想都没想,点点头说:“嗯。”
陈叙看着林南,看着他被自己握住的手,抿紧了唇,拉着他转身就往外走,“废话那么多,走了。”
林南眼睛看不到没反应过来,被他拉得差点摔倒,又连忙稳住身形小跑着跟上去,紧紧握住陈叙的手,“小叙你等等我。”
陈叙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道:“怎么?连走路都不会了?”
林南说:“我看不见路,有点害怕。”
陈叙脚步微微顿了下,虽然什么都没说,步子却慢了下来,恰好能让林南跟上。
宋理已经在电梯口等了他们好久,见两人终于出来,眼白都快翻到了天上,“干什么呢你们?磨磨唧唧的,这电梯都来了好几趟了。”
林南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刚刚我和小叙说了几句话。”
陈叙瞥了眼林南,拉着他进了电梯,没有说话。
宋理不满地瞪了眼陈叙,看到两人牵着的手,略微愣了下,跟上去挡在他们前面。
“也不怕被人看见。”他小声嘀咕。
把林南送回家,宋理就回去了。
陈叙放好东西,看到桌上还放着他前天临走前放在那儿的几千块钱,愣了下,下意识看了眼林南,在他坐下来之前把钱拿起来塞口袋里。
……
晚上,家里没有开灯,林南借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光摸着黑洗了澡,出去的时候看到陈叙开着小台灯坐在桌前正研究着什么。
他走过去,看到是自己的眼药水,擦了擦头发,坐在床边,“医生说一天滴三次,差不多过两天就好了。”
陈叙把盒子放下来,转头对他说:“坐过来。”
林南愣了下,没明白陈叙什么意思。
陈叙有些不耐烦了,“把头仰着我帮你滴。”
林南微微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连忙坐过去,靠在床头。
陈叙看了眼已经很暗的台灯,还是把灯往旁边挪了点。他把凳子拉过去,看着林南还是有些泛红的眼睛,动作顿住。
见陈叙没动,林南问道:“怎么了?”
陈叙面无表情地道:“红得跟兔子一样,好丑。”
林南愣了下,垂下眼睛,“对不起。”
陈叙没有再理他,拧开眼药水瓶,按住林南的脑袋,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轻轻滴了三滴。
林南被刺激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药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眼睫毛轻轻颤抖着。
陈叙又给另一只眼睛滴上眼药水。
他把眼药水放回盒子里,“两天能好吗?”
林南摇摇头,又点点头,摸索着滚到床里面,“不知道,但医生这么说,应该也差不多吧。”
半夜,陈叙被尿憋醒,刚睁开眼,就发现身边的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平时总会钻进他怀里的林南,现在却蜷缩在墙边上。他甚至连被子都没盖,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呼吸声很急促,像是梦到了什么十分痛苦的事情,正微微颤抖着,喉咙里还时不时溢出轻微的呻吟。
陈叙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按住林南的肩膀想把他喊醒,却没想到林南竟然痛苦地叫了一声,更加用力地往墙角里缩,就好像陈叙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一下躲闪让陈叙有些措手不及。
“林南?”他压低声音喊道。
可林南就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样,依旧颤抖地蜷缩在墙边,嘴唇轻轻颤动,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陈叙凑过去听,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喜欢、陈叙。”
林南在说。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喜欢陈叙”这四个字,可他每念一遍,整个人就会更加痛苦地颤抖起来,甚至就连衣服都被汗湿了。
陈叙这下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什么,连忙按住他,大声喊道:“林南!你醒醒!”
却没想到他这一动作,林南竟是恐惧地叫出了声,可即便他已经害怕成这个样子了,却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己,指甲深深扎进掌心。
看着这样的林南,陈叙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锤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几乎都喘不上气。他咬了咬牙,强制性地将林南抱进怀里,大声喊他。
“林南!快醒醒!这些都是梦,都是假的,你已经没事了!”
但林南此时就像是陷入了梦魇,陈叙越喊,他就越害怕,却又不敢动,只恐惧地蜷缩在陈叙怀里,脸色发白,眉头皱得死紧,嘴唇也被咬出了深深的印子。
“林南!林南你醒醒!”
陈叙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过往的记忆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褐色的床单,冰冷的身体,鼻子里的血腥味……还有那把沾满了血的刀,和被划了十几道口子的,深可见骨的手腕。
“林南!醒醒!”
他用力闭了闭眼,咬着牙,几乎是颤抖着,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掰开林南的手,直到看见他光滑白皙的手腕,才猛地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林南!!”他大喊道。
……
第二天早上八点,陈叙准时从睡梦中醒过来。
林南缩在他怀里,睡得很沉。
窗帘的一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掀了起来,耀眼的阳光从外面钻进来,带着一种属于初夏的燥热,晃得人眼睛疼。
陈叙眯起眼睛,侧过身把窗帘拉上,房间里很快又变得昏暗起来。
他坐在床头,开了桌子上的小灯,看着谢尧玉给他发的短信,问他为什么没有和霍城一起去京市。
可能是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烟抽多了,陈叙现在就特别想来一根。他扭头看了眼林南,下床在昨天穿的裤子口袋里拿了烟和打火机,关上灯,去了外面的阳台。
一口香烟吸进肺里,陈叙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他用牙齿咬着烟,手臂撑在栏杆上,在手机上打字。
【临时有点事】
字打了一半,他又觉得不对,把字删掉,想了想,又把这句话打上去。
【临时有点事,和霍总说过了。】
他按下发送键,大概两秒钟的时间,短信就发出去了。等了会儿,见谢尧玉没回,就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在阳台抽完了这根烟,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结果转头就看到林南正站在房门口。
“你怎么起来了?”他下意识质问道。
林南愣了下,呆呆地道:“我睡醒了,起来上厕所。”
他们家阳台朝南,和客厅是连着的,没有窗帘,只有一扇玻璃门隔着。早上的阳光从阳台外面照进来,明亮又刺眼。
陈叙看到林南眼睛上戴着的眼罩,松了口气,蹲下来把烟头捡起来,进来关上门。
“不是说要上厕所?还不快去?”
林南“哦”了一声,摸索着往卫生间的方向走,陈叙看到他前面的一个小凳子,一把把他拉了过来。
林南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陈叙皱起眉,直接拉着他去了卫生间,拉上帘子,转头对他说道:“不会上厕所还要我帮你吧?”
“不用。”林南摇了摇头,把眼罩摘下来,“我自己来就好。”
陈叙看到他眼睛比昨晚似乎要好上一些,没那么红了,把手上的烟头扔进马桶,就开门出去了。
林南上完厕所准备刷牙,听到陈叙在外面喊他:“你早上想吃什么?”
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都可以,你看着买就行。”
过了会儿,他就听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家里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牙刷,挤了点牙膏在上面,接了杯水含了一口又吐掉,把牙刷塞进嘴里。刷了没两下他又慢慢停住了,眼神呆滞,整个人不自觉地一阵颤抖,紧接着眼泪水就这样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
霍城这个人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既然帮了你,那么他一定是觉得能从你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陈叙不知道他图自己什么,又为什么一定要他去京市,但他知道,既然自己答应了霍城,就一定要做到。
不然,他相信霍城一定会让自己后悔的。
所以最后兜兜转转了一圈,他还是要抛下林南,和霍城去京市。
霍城没给他限定时间,但陈叙知道,最迟三天,他就一定要去京市了。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很烦躁,特别是在家里看到林南那个样子,就更烦躁了。
他不想去京市。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煎饼摊老板问道。
陈叙回过神来,发现已经排到自己了,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两个煎饼,一个不要香菜不要葱不要辣不要鸡蛋,另一个什么都要。”
老板很快就做好了两个煎饼,放在袋子里递给陈叙,“两个煎饼,一共六块。”
陈叙掏出手机准备付钱,刚打开手机又突然想起来现在还没有扫码支付,把手伸进口袋里掏钱,两边都摸了,却摸了个空。
陈叙:……
第23章 现代(二十三) 我心疼了
老板狐疑地看着陈叙, 把煎饼收了回来,“你不会没带钱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陈叙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第一次感觉到了尴尬。
他捂着嘴轻咳一声, 对老板道:“我刚下来得急, 忘了拿钱, 你等会儿, 我现在就去楼上拿。”
或许是看陈叙长得还不错, 不像个坏人, 老板虽然有些怀疑, 但想着总不至于会有人连六块钱都给不起。他又看了陈叙两眼, 还是把煎饼递到他手上,“这个要趁热吃,过会儿软了就不好吃了, 你吃完再过来给钱也行。”
陈叙在周围人群的注视下尴尬地接过煎饼, 说了句“谢谢”就连忙跑了回去,甚至连豆浆都忘了买。
都怪林南让他分心, 不然他怎么会连钱都忘了拿, 闹出这么大笑话。陈叙恼羞成怒地想着。
回到家陈叙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就要去房间里拿钱, 推开门,看到林南正双眼无神地坐在床上发呆, 怔愣片刻,走过去把那个一堆东西都不加的煎饼扔到他面前。
“发什么呆呢?吃饭了。”
林南抬头看了眼陈叙, 又低头看着被扔到腿上的煎饼, 像是终于回过神了,微微笑了下,拿起煎饼, “谢谢。”
陈叙在抽屉里拿了钱,准备走的时候又看了眼林南,看到他吃了一口又不吃了,皱起眉,不高兴地道:“怎么,不合你的胃口?”
林南愣了下,连忙摇了摇头,咬了一大口,含糊着道:“没有,我喜欢的。”
结果煎饼太干,他又吃得太急,直接把自己给吃噎着了,扶在桌边上大声咳嗽,就连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都吐了出来,弄得身上床上都是。
“你怎么回事?”陈叙轻啧一声,不耐烦地过去给林南拍背,“吃个东西也能把自己吃噎着,有没有用啊你?”
他心情不好,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林南咳得厉害,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只闷头给他拍着,又撕了几张纸把他吐出来的东西包了扔垃圾桶里。
房间没开灯,窗帘是拉上的,门也被关上了,房间里很暗,但陈叙还是能看到林南咳红了的眼睛,还有被泪水濡湿的睫毛。
跟受了委屈的小狗一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他看得心里闷闷的不舒服,撕了几张纸给林南擦嘴,看到桌上空了的杯子,又去厨房倒了点水过来。
“别咳了,喝点水。”他把杯子递给林南。
林南擦了擦嘴接过杯子,结果刚喝没两口就又被呛到,连忙把杯子放到桌上,捂着嘴闷声咳了起来。
“你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犯病啊?”陈叙被喷了一身的水,没好气地骂道。
胡乱撕了张纸擦衣服,转头就看到林南抱着自己,把头埋进膝盖里,压抑着哭了起来。
“你……”
怎么哭了?
林南的哭声不大,陈叙只能听到他隐隐的抽泣,让他想到了某种受了伤的小动物,不敢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在外面,只能一个人闷着头舔舐。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胸口又传来那股隐隐的闷痛。不是很明显,但就是闷闷的难受。
“有什么好哭的?”他把脏了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坐在他面前,耐着脾气道,“行了别哭了,先吃饭,再不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林南还是不理自己,陈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把抓住林南的肩膀逼他抬头看自己,“都说了让你别哭你——”
“怎么还哭。”
林南很少会在他面前哭。
像现在这样把脸藏起来一个人闷闷地哭,还是他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
当时他年轻气盛,光顾着自己爽,等爽完了,才看到林南藏在枕头里的脸上满是泪水。他看到林南身下的狼藉,下意识选择用怒火掩盖惊慌。
“你都这样了怎么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会疼?”
“现在在这哭什么哭?哭给谁看啊?”
那不仅是林南的第一次,也是陈叙的第一次。
或许是男人的通病,在这件事上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就连陈叙也不例外。可当他志得意满地结束这场战斗,看到的却是林南痛苦的泪水。
一时间,愤怒、紧张、害怕、后悔,自我怀疑等种种情绪全都涌上心头,他甚至都不敢再看林南一眼,撂下一句狠话就佯装镇定地逃走了。
“哭成这样你装什么装啊?你要是这么不情愿那也别和我在一起了,晦气!”
他不知道后来林南是怎么处理这一切的,他只知道自己像个胆小鬼,把林南一个人丢在那间破旧的出租屋里,落荒而逃。
“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啊?”看着眼前的林南,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让陈叙不由得开口骂了起来,“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在这里哭?怎么,等着我来问你为什么哭,然后再抱着你安慰你是吧?”
“还是说你想让我看见你哭,然后心疼你?”
“麻烦你下次想哭的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哭,哭够了再出来,真的看着就心烦!”
林南的眼睛本来就还没完全好,现在更是哭得通红,被陈叙这么说了一通,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滚。他努力忍着抽泣,对陈叙说:“对,对不起。”
林南总是在跟他说对不起。
不管他错还是没错。
只要陈叙不高兴了,林南都会认为是自己错了,然后跟他说对不起。
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除了在最开始和林南在一起的时候,后面只要林南跟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陈叙非但不会觉得高兴,心里反而还莫名生出一股烦躁和反感。
“看到你就烦!”他撂下这么句话,“把自己弄成这样是想给谁看啊?”
说完,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房门被用力关上,紧接着外面的大门也传来被用力关上的声音。“砰”的一下,震得连墙皮都摇摇晃晃的像是要掉下来。
陈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但是他一看到林南那个样子,就总是忍不住生气。他闷头直接跑下了六楼,一直跑到小区门口才逐渐冷静下来。
然后他就后悔了。
“草!”
他用力踢了下脚边的石子,“咚”的一声撞在前面的电线杆上,跌跌撞撞,蹦蹦跳跳,最后停在了马路边上。
在石子停下来的瞬间,陈叙咬了咬牙,又往回跑,比刚刚出来的时候还要急切,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推开门,然后直接跑到林南面前,俯下身,将他抱进怀里。
“都他妈的跟你说别哭别哭!你怎么还在哭?!眼睛哭这么红,是不打算要了吗?”
“林南我告诉你,要是哪天你瞎了,别指望我会照顾你!我一定会把你一个人丢下来,自己出去潇洒,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
“你别指望我会心疼你我跟你说!”
直到抱着林南了,心口里的那种莫名的闷痛好像终于变得清晰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一块碎玻璃,一点点的在上面划下一道道的口子,不深,却让人感觉到了钻入骨髓的疼。
“该死!”
“别哭了!”
陈叙紧紧抱着林南,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揉进怀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疼,但他每痛上一分,就会更加用力地抱紧林南。
“小叙……”
他听到林南贴在自己耳边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哭了。”
陈叙猛地一愣,睁大眼睛。
林南说:“小叙,不哭了。”
他抬手抱住陈叙,就算被勒得疼了,也乖顺地靠在他怀里。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哭了,你也不要哭了。”
陈叙缓缓张开嘴,然后在即将发出声音之前用力咬着牙,闭上眼,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林南。
……
“你能不能不要再眨眼了?”陈叙捏着林南的下巴,凶狠地道,“这眼药水就没几滴的滴进你眼睛里的。”
林南眨了眨有些红肿的眼睛,无辜地看着陈叙,“对不起,我眼睛疼,有些控制不住。”
陈叙冷哼一声,把眼药水盖子拧好,放在桌上,“都跟你说了别哭别哭,你非要哭,现在好了,眼睛都哭肿了,我看你是真想当个瞎子。”
林南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撑在陈叙腿上,讨好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陈叙一听这话声音都变高了,“疼的不是我,瞎的也不是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林南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说错话了。”
陈叙心里一梗,还是没忍住,掐着林南的脸恶狠狠地道:“你要是再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呢?信不信我把你脸给捏烂?”
他手劲大,也没留什么力气,林南被他掐得疼,连忙讨饶:“不说了不说了,你快松手,我脸疼。”
陈叙冷笑一声,松开手。垂眸一看,却见林南右脸竟然都被自己捏红了,疼得他在那儿捂着脸抽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看起来又要哭了。
声音顿时冷了下来。
“你要是再给我哭一个看看呢?”
林南往后退了一点,捂着脸摇头,委屈巴巴地道:“不哭了。”
见陈叙不说话了,他又爬过去,跪坐在床边,抬眼去看陈叙,“真的,不哭了,你别生气。”
陈叙没有理他。
林南拉了拉陈叙的手,声音软软的,“你不要不理我。”
陈叙还是没有理他。
林南说:“求求你,理理我吧……”
陈叙拉开他的手,站起来就要走。
林南连忙爬下床跟了上去,“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陈叙脚步顿住。
他转头看着林南,看着那双红肿却又真诚的眼睛,突然开口道:“林南,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点吗?”
林南张了张嘴,眼神闪烁。
他好像不需要林南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你不管有什么事都喜欢在心里憋着,从以前到现在,不管发什么你都不告诉我,你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还是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伟大?”
林南想要解释什么,陈叙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唇前,疑惑地看着他,“你疼了,不告诉我,你难过了,也不告诉我,你受了什么委屈,也从来都不会跟我说,为什么,林南?你告诉我。”
“还是你想用自己的可怜和委屈,来赌的我心疼?又或者是用自己的付出,来试探我对你的感情?”
所以,有时候林南明明没做错什么,但他看着林南,就总是会觉得憋得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心里不舒服,自然而然就会发泄出来,再加上林南又是个逆来顺受的,以至于他后来就总是喜欢对林南发脾气。
菜咸了,发脾气,菜淡了,发脾气,衣服忘了洗,发脾气,垃圾忘了扔,发脾气……他好像总是在对林南发脾气,林南也总是在默默地忍受着自己的这些坏脾气。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开心,反而在发完脾气后,心里总是闷得难受。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林南回来后却一个字都不在陈叙面前说,他就笑着,温柔又乖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问林南:“被电击会很疼吗?”
林南闻言呼吸一滞,嘴角的笑容僵住。
“他们是不是在逼你承认同性恋就是一种病,在逼你说你不喜欢我?只要你不说,就会一直电你?”
林南嘴角的笑彻底消失了,他看着面前的陈叙,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被绑在椅子上,逼着看陈叙的照片,说他不喜欢他。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说自己不喜欢陈叙。
“你没有说。”陈叙笃定地道,“这让他们恼羞成怒,让他们用更加严厉的手段折磨你,对吗?林南,告诉我。”
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林南颤抖地松开手,摇着头往后退,泪水再一次从眼眶里滚落。
陈叙缓缓朝他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所以你会在晚上做噩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方,所以你会在白天的时候晃神,不停地想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林南,你在害怕,你怕死了。”他走到林南面前,伸出手把林南困在墙角,让他避无可避。
林南看着陈叙的这张脸,被电击的疼痛感又在此时传遍全身,胃里更是一阵翻涌,他转过头,难受地干呕起来。
陈叙没有再让林南逃跑,他缓缓将林南搂进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像是泄气一般,闭上眼,哑着嗓子开口道:“林南,你赢了。”
“我承认,看到你这样,我心疼了。”——
作者有话说:老板:真有人连六块钱都不给啊[裂开]
第24章 现代(二十四) 我是你的男朋友……
他承认, 他看到这样的林南,心疼了。
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陈叙抱着林南, 对他说:“你不用再继续试探我, 我承认, 我就是心疼了。”
他心疼林南在自己面前的乖巧讨好, 他心疼林南在别人那儿受的委屈, 他心疼林南曾经遭受的一切。
在他不顾一切冲回来, 在林南说出那句, “小叙, 不哭了”的时候, 他就已经承认,自己就是在心疼林南。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 能够在自己也十分痛苦的时候, 会选择先放下自己的痛苦,去拥抱别人。
至少, 他陈叙做不到。
“林南, 其实你可以再多依赖我一点。”
他说。
话音刚落, 怀里就传来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声。
陈叙闭上眼,按住他的后脑勺, 将他带进怀里。
“我,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林南说,
“小时候, 我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玩具,我就很想要,我回去和他们说, 但是他们就说自己没钱,说他们上班有多辛苦,让我不要任性,不要闹。”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是我太不懂事了,所以我就总是装作不想要的样子,看着别人玩,然后在其他小朋友问我要不要一起玩的时候,我就说自己不想玩……我觉得我已经很乖了,但是他们好像还是不满意。”
这是林南第一次和陈叙说自己以前的事情。陈叙甚至能想象得到,一个眼里充满了渴望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盯着别人的玩具,却还要为了父母口中的那句“乖巧”,装出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样子。
他感觉眼睛有些酸,心口也疼得厉害。
“然后呢?”他问。
林南用力眨着眼睛,泪水却还是止不住一样不停地往外淌,“后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
“后来有一天,他们就把我——把我——”
他用力抓紧陈叙的衣服,整个人都因为痛苦颤抖着。
陈叙没有继续问,轻抚着他的头发,一直到林南情绪缓和下来。
林南用力喘了口气,闭上眼,颤抖着唇,继续说道:“他们把我丢到孤儿院门口,还骗我说,晚点会过来接我……可是,可是我等了好久,我等了好久好久,我真的等了好久,他们都没有过来。”
“我还记得,那天,天很冷,我就一个人蹲在马路边上,肚子很饿,还特别的冷,但是我又不敢跑远,我怕他们回来找不到我。”
“可是,不管我等了他们多久,他们都没有再回来过。”
陈叙心中一震,他只知道林南是从孤儿院出来的,但是他不知道林南是被自己的父母亲手丢在了孤儿院门口。
“林南……”他哑着嗓子喊了声林南,心里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但是他说不出口,不论怎样都说不出口,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林南。
林南抹去脸上的泪水,苦涩地笑着,“后来,后来我就习惯了,我习惯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一个人可以处理好所有事情的,我不用别人帮我,我一个人就够了。”
所以他从来都不会和别人说自己的事情,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他第一反应都是想着自己该怎么办,而不是去告诉别人,让他们帮自己分担痛苦,让他们和自己一起想办法。他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包裹在一个茧里面,这个茧密不透风,外面的人进不来,他自己也不愿意出去。
过了许久,林南才终于平复好情绪,继续说道:“被电击真的很疼……就好像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被撕裂了,又像被丢进了火堆里,每一块皮肤都好像被烤熟了……”
“他们把灯开得很大,逼我去看你的照片……他们逼我说讨厌你,说恨你,只要我不说,或者是说喜欢,都会被他们电。”
陈叙睫毛轻颤,反应过来林南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他没有说话,只是轻抚着林南的头发,一遍又一遍。
林南突然笑了一下,明明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却还是抬起头,骄傲地看向陈叙,“但是我没说,不管他们怎么对我,我都没有说。”
“你猜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林南说:“我说,我喜欢陈叙。”
陈叙垂眸看着林南,揉了揉他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问林南:“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南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搪塞过去,但想到陈叙刚刚说的那句话,他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撇过脸,不太熟练地说道:“因为,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我不想让你担心。”
陈叙发现林南好像总是这样,总是把自己受伤的那面藏起来,换上一张笑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还有吗?”
“还有……”林南舔舔唇,垂下眼睛,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我怕你会去找他们麻烦……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惹不起的。”
所以他宁愿吃点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希望陈叙会因为自己而惹上麻烦。
陈叙定定地看着林南,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什么,他只是告诉他说:“可是你夜里做噩梦了,我怎么喊都喊不醒你。”
林南有些惊讶地看着陈叙,“怎么会……”
陈叙皱起眉,继续说道:“天亮了,你就坐在这边发呆,就连吃饭都不好好吃。”顿了顿,又突然提高了声音,“林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让人看着很烦?”
林南浑身一紧,整个人都低落了下来,“……对不起。”
陈叙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对你说过什么?”
林南很快想起来,张开嘴下意识又想说“对不起”,但最后他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
“我记得。”
陈叙就这样看着林南,他感觉自己其实有很多话想对林南说,但这些话每次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去,最后也只是再一次将林南按在怀里,不太高兴地道:“林南,记住我刚刚说的,你可以再依赖我一点……”
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藏在肚子里,一个人扛着,委曲求全。
“我是你的男朋友……”
你可以跟我分享你的快乐,我允许你跟我诉说你的烦恼和痛苦。
“你这样真的让人看着很烦……”
烦得他很生气,烦得他想骂人,却又在骂了人之后后悔,像个左右脑互搏的蠢蛋。
“所以……”
“你要再依赖我一点,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
林南怔怔地听陈叙说完这些话,眼睛一酸,又想哭了,“我……”
陈叙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冷笑着道:“你再哭,就真的要变成瞎子了。”
于是林南连忙闭上眼睛,把脸用力埋进陈叙怀里,“对不……我不哭了。”
“你要是变成瞎子……我说到做到,绝对不会留下来照顾你。”
“我不哭了,我不会变成瞎子的。”
“我还要拿着你的钱,出去潇洒。”
“我真的不会再哭了,真的,你信我!”
陈叙又突然不说话了。
林南疑惑地抬头看他,舔舔唇,紧张地向他保证:“真的,我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的。”
陈叙却突然说:“林南,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你不需要再害怕。”
林南浑身一震,瞳孔猛地一缩。
陈叙微蹙着眉,眼神闪烁,然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林南道:“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的。”
就像之前一样,他会把那些欺负过林南的人都狠狠揍一顿,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他。
……
然后一直到林南重新洗了把脸回到房间,准备继续吃自己的早餐的时候,陈叙看着那块煎饼,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欠着六块钱。
陈叙:……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刚刚去楼下买煎饼,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陈叙:……
他要是说他不是故意的,会有人信吗?
好在当陈叙拿着钱跑下楼的时候,老板还坐在那儿没有收摊。他尴尬地握着六个硬币,走过放在老板收钱的小盒子里。
“抱歉,刚刚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现在已经过了早高峰的点,早餐摊还算清静,就只剩下一个人在等煎饼。老板看了眼陈叙放进来的钱,咧着嘴笑了一下,“哦,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事实上陈叙确实是忘了,要不是林南怕浪费还记着啃煎饼,可能他真的就想不起来了。
他尴尬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老板又说:“我就说嘛,就六块钱,总不至于有人连六块钱都付不起,想吃霸王餐吧?”
陈叙:……
陈叙更尴尬了。
老板把刚做好的煎饼递给顾客,擦了擦手,开怀地笑了起来,“行了行了,跟你开玩笑呢,别这样,以后我还指望着你多来照顾我的生意呢。”
陈叙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连忙保证道:“那必须的,以后常来。”
回到家看到林南又坐床上发呆,陈叙心里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刚才拉下脸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气得直接骂道:“又在发什么呆呢?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烦死了。”
林南愣了下,这次是真的委屈了,他摇了摇头,指着床单上的一小片油污,对陈叙道:“不是不是,这个,应该是刚才不小心弄上去的,我擦了,擦不掉……”
还正好在陈叙平时睡觉的那个位置。
看着虽然不明显,但陈叙知道,只要自己晚上一躺下来,绝对能闻到一股煎饼味儿。
陈叙嫌弃地皱起眉,“那就再换个床单就是了。”
林南的表情有些尴尬。
陈叙:“怎么了?”
林南尴尬地道:“前几天刚换过床单……”看到陈叙疑惑的表情,他更尴尬了,“脏的没来得及洗,还放在阳台的盆里面。”
陈叙突然猜到了什么,狐疑地看着林南,“你不会是想说,家里只有这两张床单吧?”
林南轻咳一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揪着床单,“嗯……太贵了,买不起。”
陈叙:……
他知道林南抠,但是没想到连这个都要抠。
看着已经被磨得边缘都有些炸线的床单,陈叙突然陷入了沉思,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
和林南说开后的第二天,陈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先是回忆了一下上辈子自己和霍城的相处。
一个懒惰贪财还自私的废物,霍城一个这么牛逼的大佬,凭什么要养着他这么久?不说有求必应吧,但霍城也从来都没有亏待过陈叙什么,甚至一度让陈叙怀疑自己和霍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再之后他又仔细想了一下这辈子,从自己第一次和霍城见面,一直到他求霍城帮自己……
然后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和霍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然霍城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帮他?毕竟按照上辈子的经验来看,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值得霍城图谋的。
“所以……”
陈叙放下笔,看着自己在笔记本上写的时间线,皱着眉道,“所以,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试什么?”林南推开门进来。
陈叙连忙把笔记本合起来塞进抽屉,没好气地道:“进来不知道先敲一下门啊?什么声音都没有,跟鬼一样,你是要吓死谁?”
林南本来想说“对不起”的,但在说出口之前,他还是控制住了,想到陈叙之前说他“心疼”自己,林南眨了眨眼,试探性地说了句:“大概,是想吓死你?”
陈叙被这句话给噎了一下,惊疑不定地看着林南,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林南见陈叙竟然没有骂自己,突然感觉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骗你的,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忘了,下次会注意。”
其实不止这间房,就连这整个屋子,都是林南花钱租下来的,按道理来说,他想去哪就可以去哪,完全不需要在进来的时候敲门。
陈叙轻哼一声,把手机揣进口袋,就要出门。
林南站在门口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陈叙瞥了眼林南,“你管我。”说罢就直接开门出去了。
林南依旧站在原地看着。
过了会儿,陈叙又打开门,对他说:“十点之前会回来的。”
说完,又把门关上了。
林南看着紧闭的大门,第一次,没有在陈叙出去后感到不安,而是抿了抿唇,轻声笑了起来。
“我会记得的,多依赖你一点的。”他说。
陈叙出去后在小区花园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脸色凝重地掏出手机,过了许久,才终于拨通了霍城的手机号。
霍城平时睡得很晚,这个点他应该是在家里的。
没过一会儿,电话就被接通了。
哪怕是坐在花坛边上,陈叙也是下意识挺直腰板,并拢了腿,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霍总。”
霍城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冷得陈叙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说。”
如果换一个人和陈叙这么讲话,那陈叙怕是早就要骂人了,但霍城不一样,他怕他,但是他也敬他。
“霍总,有件事情,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霍城那边没有说话,连带着陈叙这边的空气都变得安静起来,他舔了舔唇,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他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能这样支棱起来,虽然害怕,但还是趁着自己现在脑袋还没完全降温,对霍城说:“我想,能不能先等等,等我大学毕业了,再去京市找您?”
说完,陈叙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耳朵里只剩下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叙:纪念我的第一次支棱
第25章 现代(二十五) 赎回他的表……
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他紧张而又焦虑地等待着霍城的答案。
明明晚上的温度不算高, 但陈叙还是紧张得直冒汗,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自己没听到霍城的声音。
陈叙的脑子里像是坐过山车一样想了很多很多。
如果霍城答应, 那自然是好事。可如果霍城不答应, 那他该怎么办?毕竟他现在已经向林南保证过了, 那么他就不可能再丢下林南。
难道说要把林南一起带过去?那林南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跟他过去?过去之后又要住哪?
而且……
霍城是知道林南是他男朋友的。
陈叙还记得自己打电话去求霍城的时候, 虽然霍城什么都没问, 但他还是跟做贼心虚似的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地全都给吐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 霍城还是帮了他。这也是陈叙今天敢打这个电话的理由之一。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霍城终于再一次开口。
“为什么?”他问。
那一瞬间陈叙只觉得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虽然他在之前已经想了很多种借口, 但当他真正拨通了霍城的电话,听到了霍城的声音,却是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林南。”他舔舔唇, 声音都因为紧张变得沙哑起来, “林南是我的男朋友,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除非, 霍城同意他带林南一起过去。
当然, 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霍城能扶贫他一个已经是不可思议了,再让他扶贫另一个, 就算是陈叙这么厚脸皮的人也开不了这个口。
“毕业之后呢?”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 霍城没有生气, “陈叙,你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
说实话,陈叙是没有想过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以后的事情永远都是以后再说。
虽然他现在就可以随便编一个“以后”,但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老实地回答道:“没有,霍总,我没有想过。”
接下来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陈叙刚准备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然后他听到霍城好像是叹了口气,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门被拉开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霍城的声音似乎听着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了。
“陈叙,你说的这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
不等陈叙说谢,霍城又接着道,
“不过,我希望你能对你的选择负责,而不只是一时的冲动。”
陈叙眼神闪烁,不太能明白霍城的意思,但是他已经活了两辈子了,对自己如今的这个选择,他想,他是不会再后悔了。
于是他对霍城说:“谢谢霍总,我不会后悔的。”
……
挂断电话,陈叙又在花坛边上坐了很久。
对于自己和霍城的关系,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想过很多很多。只是他太怂,从来都不敢去问霍城哪怕一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得过且过。
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霍城对自己的看法,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容忍自己。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这通电话竟然打了快半小时,顿时一惊,连忙站起来往小区外走,去做另一件事。
——他要去赎回他的表。
没有提前打电话约时间,陈叙在过去的路上还有些担心,怕金老板已经关门了。不过当他赶到回收店的时候,看到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光,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把自行车停在一边,上前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金老板还是和上次一样,穿着那件永远都洗不干净的灰褐色T恤,懒懒地躺在摇椅上看电视。听到有人进来,转头望去,在看到是陈叙的时候微微愣了下,皱起眉,眼神疑惑。
陈叙关上门,提醒金老板:“金老板,我是上次过来卖表的,就张耀介绍的那个。”
闻言金老板睁大眼,拍了下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点点头,笑了起来,“哦哦,原来是你啊,我记得你是叫陈什么来着?”
“陈叙。”陈叙接着道。
金老板乐呵呵地从摇椅上站起来,“对对,陈叙,我记得。”他走到陈叙面前,好奇地问他:“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啊?又想卖东西了?”
陈叙摇摇头,开门见山地道:“这次不是来卖东西的,我是来买东西的。”
“买东西?”金老板皱起了眉,“买什么?”
陈叙说:“就是我上次在你这卖的那只手表,我现在想买回去。也不用按照之前的价格退给我,你开个价,要多少钱,我直接买。”
卖东西和买东西的金老板见过很多,可过来买自己卖出去的东西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但是别人的事金老板也不想管,走到柜台后面,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盒子。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他把盒子打开,放到陈叙面前。
陈叙拿起来看了眼,款式老旧,怎么看怎么不是他喜欢的样子。
“对,就是这个。”他嫌弃地把手表放了回去,“开个价吧。”
金老板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白赚的钱,胳膊肘撑在柜台上,往前凑了点,“正常这二手表我是要卖别人一万五的,但你毕竟是原主人嘛,我就给你便宜点。”他伸手比画了一下,“一万二,不坑你钱。”
“成交。”
陈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不过陈叙今晚是没法把这只表给买回去了,原因很简单也很现实——他没钱。
是的,陈叙又没钱了。
之前的一万块钱这段时间又被他花差不多了,零零碎碎地加在一起,总共也就剩五千多,再加上林南去医院看病花的钱,住院的钱,就又是一千。于是,截至目前,陈叙手上就只剩下了不到四千块钱。
陈叙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就这么和钱过不去了。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丧气,金老板虽然黑了点,但也答应他在他凑够钱之前不会把手表卖出去,所以他也没有时间上的压力,只要能想办法赚到这一万五千块钱就行了。
虽然现在又莫名其妙背负了一万五的“债务”,但陈叙在回去的路上却觉得心里是难得的轻松。
他很开心。
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
普通人的日子就是这样平凡而又无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好像永远都这样了。
从前陈叙觉得这种日子太过无趣,无趣到让人生厌,所以他拼了命地想往上爬,爬到另一层台阶上,去过那种他认为的“高贵有趣”的生活。
可当一切能够重新被选择的时候,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来,去过这种“无趣”的生活。
明明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可当陈叙再往前去看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才过了一个多星期。
林南的眼睛在前几天就已经好了,只是视力下降了点,看东西都有些模模糊糊的。陈叙带他去眼镜店配了副眼镜,结果老板一开口就是九百块,林南问他能不能便宜点,老板就嘲讽林南买不起,气得陈叙当场就骂起了人。
见状林南眼镜也不买了,连忙把陈叙给拖了出去。
陈叙气得不行,直接冲林南发火:“你干什么你?快放手,我现在就找他理论去!”
林南死死抓住陈叙的胳膊不让他走,“你别去,我们换一家买就好了。”
陈叙觉得林南这是在忍气吞声,指着林南的鼻子就骂道:“你说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怂呢?他那明显就是看你好欺负在宰你,结果你还就任由他欺负了?”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他而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陈叙,林南没有像以前那样感到委屈和难过,反而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于是陈叙更生气了。
林南连忙收敛了笑,去拉他的手,“小叙你别生气,我没有任由他欺负我。”
却被陈叙一把甩开。
他连忙跟了上去,“小叙你听我解释。”他跑到陈叙面前,再一次拉住他的手,“其实我本来就不想买他们家的眼镜了。”
他真诚地看着陈叙,“九百块这个价格确实很贵,但是我买不起也是事实。”见陈叙终于肯停下来好好听自己说话,林南又笑了笑,继续解释道:“所以在他说不会再便宜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打算买了,买东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出的价格我付不起,那我就不买,没必要因为这点事跟别人吵架。”
陈叙显然不认同这种说法,“他都嘲讽到你脸上了,我凭什么不能骂他?”
林南说:“他是老板,要卖多少钱也是他的事,这些都和我无关,而且我确实就是穷,买不起,他也只是说了一个事实,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事实生气呢?难道以后只要别人说我穷,你都要去和他吵架吗?”
陈叙被噎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林南。
就像林南说的,他们本来就是穷,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人说他们穷,那他总不能和每个人都吵一架。
但他还是觉得不爽,“但也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吧?这不是被人踩在脸上欺负?”
见陈叙听进去了,林南讨好地捏了捏他的手,“那也不能像这样骂人吧?”
陈叙沉着脸没有说话。
林南笑着看他。
然后陈叙就拉着林南又冲回了眼镜店,对老板放狠话:“我告诉你别狗眼看人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着叫我大爷!”
林南只在一旁看着,也没把这话当回事,只以为陈叙是在发泄怒火。
所以他也就没想到,陈叙在几年后竟然会再一次带他来这家眼镜店,直接甩了一沓子钞票在桌上。而老板也如陈叙所愿,不仅端茶递水亲自服务,还一口一个“大爷”。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爽文了。
不过陈叙现在还是个穷鬼,抠抠搜搜地花了一百块给林南配了个眼镜,然后又开始想自己该怎么赚钱了。
他又找上了酒吧经理。
陈叙本来就一直没有辞职,算是休假,经理一听他现在要结束休假回来上班,也是高兴得不行,直接就说当晚就可以回来。
但陈叙却不打算像之前一样天天过去,便和经理商量着,只在周五和周六的晚上才会过去。
“为什么是周五和周六?”经理问他。
陈叙看了眼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林南,侧过身,不大自然地对他说道:“周一到周五我要去学校上课。”
经理一听就明白了,只思索了片刻就答应了陈叙的要求。
挂断电话后,林南也做好了最后一道菜。
“尝尝看,这是我今天新学的一道菜。”
陈叙看着盘子里黑黑黄黄的东西,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在林南殷切的目光中,他还是用筷子夹了一块塞嘴里。
嗯,他只能说,林南水平发挥正常。
“这是什么?”
林南:“地三鲜。”
陈叙:……
这一团青的一团黄的一团黑的……
“你管这叫地三鲜?”他还是没忍住,吐槽了出来。
林南看着挺高兴,倒是没有察觉陈叙语气的不对劲。
“对啊。”
陈叙:……
有时候陈叙真的很想报警,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林南做饭总是这么难吃,甚至还不如他做的。
但他实在太懒,只要有人伺候就绝对不会自己做事。所以就算林南做饭难吃,他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吃完饭,林南又和陈叙说了件事。
“你说什么?”陈叙没有听清。
林南抿了抿唇,又重复了一遍:“我又找了个工作,明天就要去上班了。”
闻言陈叙立刻皱起了眉,把手机放下,问他:“找的什么工作?”说着他又不自觉地嘲讽了起来:“不会又是什么‘超市理货员’吧?”
林南连忙摇头,“不是的。”那边已经知道他是个同性恋,是不会再让他回去上班的,“是一家教育机构,在招家教老师,我看我简历还算合适就去面试了……”
陈叙知道林南是因为性取向的事情从学校里辞职的,现在去做家教,要是知道他之前的事情,估计也不会让他去上班。
“面试过了?他们没有背调?”
林南不太习惯和别人说自己的事情,所以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不大自然,还有些莫名的羞耻。但想到自己答应陈叙的,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有背调的……我留了办公室一位平时对我比较照顾的老师的电话,她人挺好,就,帮我圆了个谎。”
对林南比较照顾的老师?陈叙很快就想到那个把他带到实验室说话的女老师,“是赵老师?”
林南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陈叙,点点头,“嗯。”
之后陈叙又问了林南一些事,确认他这次是真的找到了一个靠谱的班上,而不是又在骗他,这才放下心来。
“那你自己看着办,别到时候去误人子弟就好。”
林南心里松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不会。”
说完他又犹豫地看着陈叙,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明天会去学校上课吗?”
之前林南都不太敢问陈叙这件事,每次只要一提到,陈叙就会跟他翻脸。以至于林南甚至只要一想到,就会开始害怕和紧张。
但陈叙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去学校上课,再加上马上就要期末考了,要是陈叙再不去考,怕是到时候就真的毕不了业了。
“现在都,都六月了……”林南就连说话都不自觉地结巴了起来,“再有半个多月,就,就要考试了,我觉得,你还是,还是要去……”
“去上学?”陈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林南心里一紧,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第26章 现代(完结) 一个笑得温柔,一个满脸……
不过出乎林南意料的, 陈叙并没有生气,只是也没那么高兴就是了。
“林南。”陈叙仔细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去学校上课?”
上辈子是这样, 这辈子也是这样, 林南在这件事上就是特别的执着, 即便知道陈叙会生气, 也总是时不时地提起。
林南不知道陈叙现在在想什么, 但他还是把那句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因为, 我不希望你未来会后悔。”
“后悔?”陈叙睫毛轻颤, 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解。
霍城跟他说后悔, 林南现在也在跟他说后悔,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认为自己会后悔呢?
陈叙觉得自己是应该生气的, 可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平静, 平静到一点生气的想法都没有,所以他特别平静地继续问林南:“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后悔?”
林南犹豫了片刻, 对陈叙说:“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 但是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全都是学习带给我的。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狭隘,但我认为对一个普通人来说, 学习就是最简单的一条路。”
普通人……陈叙曾经最不想做的,就是一个普通人。
“还有呢?”他问。
林南抿了抿唇, 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他试探性地触碰陈叙的手, 然后轻轻握住,“还有就是,你高中的时候成绩那么好,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又为什么要放弃呢?太可惜了。”
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
陈叙闻言眼神微颤,不自觉地抓紧了林南的手。
林南不知道的是,不仅仅是高中,陈叙从小到大的成绩一直都很好。
小时候他是为了离开那座大山,离开那个贫穷落后的地方,所以他拼了命地学习。后来他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能赚大钱,才会拼了命地学习。
可是等他上了高中,上了大学,他才慢慢发现这个社会上的贫富差距,是你不论花多少时间多少精力都没有办法追得上的。
他也曾问过很多遍,为什么那些人生来就可以在终点,而他,甚至连那个起点,都需要承受数不尽的谩骂和毒打,才能勉强爬过去。可是没有人能够告诉他答案,于是他开始怨恨那些有钱人,却又非常渴望去成为有钱人。
最终,他没有抗得住诱惑,选择了另一条路。
而学习这条路,在他心里,就成了一条死路。
陈叙松开手站起来,对林南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说罢,便转身回了房。
林南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睛里的期待逐渐转变为了失落。
第二天,林南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要先去新公司办理入职,还要做一些培训,大概下午才能回来。在临走前,他去楼下给陈叙买了今天的早餐放在电饭锅里保温,就像曾经的每一次。
但他不知道的是,陈叙今天醒得很早,几乎是和他一起醒的。
只是他睡醒后没有起床,就躺床上闭着眼睛装睡,听林南一个人在外面忙活。直到林南出门了,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吃了林南买的早餐。然后他看到客厅小桌子上放着的林南提前为他准备好的课本,没有犹豫太久,拿起来塞进包里。
*
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进入夏天,但早上的太阳已经很大了。
陈叙停好车,后背上已然被汗湿了一大片。
他一边往学校里走,一边在班级群里翻着,然后终于在上课前找到了教室。
在他进去的时候,班级里突然整个都安静了一瞬,他们依旧用那种古怪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侧着头,窃窃私语。
陈叙没有去理会这些人,还是和之前一样,在中间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没有趴下睡觉,而是把这节课要用的书拿出来,然后,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眼神中多了一丝惊讶,又小声讨论了起来。
很快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又很快安静下来。
讲台上老师依旧在讲着枯燥乏味的专业课,学生们依旧听得昏昏欲睡。陈叙却是第一次,没有想别的,认真听老师讲的每一个字。
一整个上午,陈叙没有一次开小差,他比班上所有人都要认真。
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陈叙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女生突然走了过来,红着脸,喊了他一声:“陈叙……”
陈叙对自己的同学们并没有什么好印象,闻言也是挑挑眉,没有说话。
女生见状脸更红了,她往周围看了看,见其他人都走差不多了,这才不好意思地对陈叙道:“我看你刚刚上课记了很多笔记,可以把笔记本借我用一下吗?我下午就还你。”
提前准备好的嘲讽的话没有说出口,陈叙愣了下,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初中和高中的时候,也总是会有人过来问他借笔记。
他看着眼前这个长相还算漂亮的女生,轻笑一声,在她期待的眼神中说了句:“不可以。”
女生果不其然露出失望的神色。
陈叙嘲弄似的笑了笑,背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看都没看她一眼。
但让陈叙没想到的是,这个女生竟然会这么锲而不舍,下午放学的时候又跑过来问了他一遍。
“真的真的,我就只是想借你的笔记看一下,很快就还给你。”不复上午的羞涩,女生的眼神特别真诚。
陈叙皱起眉,有些不理解了,“班上那么多人都记了笔记,你为什么非要问我借?”
女生的脸又有些红了,她轻咳一声,挠了挠头,对陈叙说:“那个,我之前正好坐你斜后面,不小心看到你记的笔记了,老师上课放出来的那道题,你应该是解出来了吧?”
陈叙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上午的课都是专业课,陈叙虽然有大半年都没来上课,但他本来就比较喜欢数学,上辈子无聊的时候也喜欢看看这方面的书,虽然现在过去这么久他差不多都忘了,但他的本能还在,解题的时候有些磕磕绊绊,但也勉强解了出来。
“你说那个啊?”陈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女生连忙点头。
“能借我看一下吗?我真的很快就还给你!”
陈叙却是龇着牙,嘲讽地笑道:“不借。”
说罢背上包,转身就走。
他不喜欢这些人,凭什么要把笔记借给他们。不过这时候他又突然想到林南,如果是林南的话,那他一定会不计前嫌把笔记借出去的。
“真是好脾气。”他嗤笑着嘲讽。
*
到家的时候林南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陈叙看了眼空了的小桌子,皱眉啧了一声,把背包摔了上去。
林南听到声音回头看他,脸上瞬间绽放出好看的笑,“回来啦?晚上给你做糖醋排骨吃。”
陈叙看了眼林南,怔愣片刻,又把头转过去,打了个哈欠坐在凳子上玩手机,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等林南做好晚饭,又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陈叙今天动了很多脑子,感觉又累又饿,甚至都没心思去想林南做饭有多难吃,饭菜刚一端上桌,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林南给他盛了碗汤,关心地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陈叙瞥了眼林南,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又埋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陈叙在房间里复习着白天上课的内容,林南收拾好厨房推开门进来,陈叙心里一紧,连忙把课本塞进抽屉,拿着手机装作自己正在无所事事的样子。
林南没有拆穿他,在衣柜里拿了套干净的衣服,就又出去了。
听到外面传来热水器运作的声音,陈叙这才把抽屉里的课本拿出来。
等陈叙终于复习完了,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多了。他愣了下,反应过来林南已经很久没进来找他了,把书塞抽屉里,出去喊他:“林南?你在做什么?”
林南放下笔,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陈叙:“哦,过两天我就要去试课了,在做教案呢。”
陈叙看到林南面前放的一堆书,微微蹙眉,有些不太高兴地道:“都几点了还不过来睡觉?”他又看了眼头顶暗黄色的灯泡,“你眼睛刚好没多久,就在这种灯下面看书,也不怕把自己看瞎了啊?”
林南扶好眼镜,愣了下,微微笑道:“明天我就去买个亮一点的灯泡换上。”
陈叙就这样站门口看着林南,本来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去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林南还是会像之前那样,提前为陈叙准备好早餐,只是原本每天都会整理好放在客厅小桌子上的书不见了,换成了陈叙的背包。
等陈叙起来吃过早饭,就会直接背上林南给他准备的背包,去学校上课。
他们一个不说,一个也不问,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共识。
*
这天晚上,陈叙刚洗完澡准备睡觉,路过客厅时看到桌上放着林南的眼镜,微微愣了下,推开房门进去。
林南睡在床上,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陈叙感觉有些不对,走过去喊了一声:“林南?”
却没听到林南回回答。
他动作一顿,单膝跪在床上晃了晃林南,“林南?睡着了?”
然后他就看到林南满脸的泪水。
“你……”
陈叙叹了口气,爬上床把林南捞进怀里,“怎么又哭了?”
林南似乎终于缓过神来,抓紧陈叙的衣服,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闷闷地哭出了声。
虽然该说的他都已经和陈叙说过了,但戒同所的遭遇还是成了一个梦魇,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时不时地就要窜出来一下。
陈叙没有生气,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林南,等林南情绪好一点了,才开口问道:“是白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林南摇摇头,靠在陈叙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有,就是刚刚在写教案,脑子里突然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叙顿了顿,又问:“那现在呢?”
林南说:“现在好了,没有不舒服了。”
陈叙说了句“那就好”,然后又抱了会儿林南,等林南睡着了,才把他放回床上,伸手关灯。
“啪嗒”一声,房间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上辈子陈叙没有亲眼见到林南被折磨的样子,这辈子他也没有办法对林南的遭遇感同身受。只是听林南的描述,他就觉得如果被抓过去的是他,那么他一定会在第一次被电击的时候就直接抛弃林南,说自己再也不喜欢他了。
可是林南不一样。
老实、固执,一个天生的犟种。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就几乎不会改变。
所以有时候陈叙觉得,被林南这样的人喜欢也是一种折磨。因为他只要喜欢你了,就会一直一直地喜欢你,哪怕你说我不要了,哪怕你跑到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他也会在某个地方,悄悄地喜欢着你。
可如果你恰好也喜欢他,那恭喜你,你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恋人。
不知过了多久,陈叙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怀里却突然钻进来一个人,把他的睡意打散。
陈叙睁开眼,看着怀里的林南,轻声笑了下,又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盖好被子,闭上眼,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林南什么时候才会完完全全地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安慰林南,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林南抱在怀里,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就像他说的,他再也不会让林南一个人了。
*
专业课老师又发了新的题目,这次陈叙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解开,下课后,之前那个女生又过来了,厚着脸皮问陈叙借笔记本。
“陈叙,可以把你的笔记本借我一下吗?”她双手合十,期待地看着陈叙,“拜托拜托,我真的很——”
“可以。”陈叙说。
女生本来还以为陈叙不愿意答应,愣了下,看到陈叙扔到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反应过来后瞬间激动了起来,连忙把笔记本抱在怀里,真心实意地对他道:“谢谢!我下午就还给你!”
陈叙面无表情地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低头收拾起了自己的背包。
其实也不是说他就突然愿意原谅他们了,只是他觉得,如果是林南的话,他一定会把笔记本借出去的。
林南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对别人从来都没什么坏心眼,所以在外面就总是容易被人欺负。也不知道他那样的出身,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想着想着,陈叙又不禁笑了起来,摇摇头。
“真是个傻子。”
女生果然很信守承诺,下午就把陈叙的笔记本还回来了。
她满脸激动地看着陈叙,眼中满是崇拜,“原来这道题还可以这样解,我之前都没想过!”
陈叙挑挑眉,没有说话。
再怎么说他也比他们多活了好几年,虽然正事没做多少,人也没什么长进吧,但他有时候想起林南的执着,就总是会习惯性地看一看书,就像林南希望的那样,好好学习。
女生又兴奋地和陈叙说了很多,还主动问了陈叙一些问题。也许是她说的话陈叙爱听,所以对于她的这些问题陈叙也心情非常好地和她解释了一遍。
上课铃响起来的时候,女生还有些依依不舍,眼睛里全是对知识的渴望。
她认真地对陈叙说:“真的非常感谢你跟我说这么多。”顿了顿,她又凑近了点,压低了声音,“我之前没有跟他们一起骂过你……”
陈叙愣了下,意外地看着她。
她两只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眼神里有一种陈叙不懂的兴奋,“还有,你男朋友很帅哦,一看就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和你很配!”
说完便红着脸跑走了。
留下陈叙一个人愣在原地。
*
晚上回家,陈叙破天荒地没有躲房间里复习。
他直接把背包扔到客厅的桌子上,然后在林南疑惑的眼神中从包里把课本拿出来,坐在林南对面。
察觉到林南的疑惑,陈叙心里臊得不行,就连脸都有些发烫。
“看什么看?没看过我读书啊?!”他恼羞成怒地骂道。
林南怔愣片刻,随即又轻声笑了起来,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陈叙冷哼一声,用力翻开课本,“那你盯着我做什么?”
林南微微笑着,声音听起来软软的:“因为我在想,有人陪我一起的话,我就不用再一个人了。”
不一个人待着,他就不会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叙又哼了一声,尾调却是微微上扬的,“还看我做什么?还要不要好好工作赚钱了?”
林南连忙埋头忙活了起来,“要的要的!”
看着林南低头忙碌的身影,陈叙心里又莫名开心了起来。
一间老旧的出租屋,一张破旧却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桌边坐着两个人,他们没有说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只偶尔会抬头对视一眼。一个笑得温柔,一个满脸的嫌弃。
这是陈叙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另一条路,他也曾经梦了无数次,只是在每一次梦醒之后,都会痛得泪流满面,悔不当初。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不用在梦中惊醒,也不用再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林南。他也终于可以,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就是后悔了,后悔离开林南,去做那个并不痛快的“人上人”。
窗外,明月高悬,屋内,两人正埋头伏案,为自己,为彼此的未来而努力着。
……
……
【叮!经检测,宿主已成功摆脱渣男身份!恭喜宿主贺喜宿主!】
清晨,陈叙被脑子里的机械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眼怀里熟睡的林南,伸手把旁边的手机拿过来。
早上五点整。
陈叙:……
什么玩意儿?
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脑海中又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响。
【亲爱的宿主您好,经时空管理局鉴定,您已成功摆脱渣男身份!恭喜宿主!重新做人!】
陈叙:……
要不是系统突然蹦出来,他差点都忘了还有系统这玩意儿的存在。
现在时间还早,他不想吵醒林南,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走,穿上拖鞋去了外面的阳台。
天还蒙蒙亮,只在天边泛起了一道鱼肚白,昨夜下了场大雨,把夏日的暑气都给浇走了,门一开,就是扑面的凉爽。
“说吧,又有什么事儿?”陈叙按下打火机,将嘴里的香烟点燃。
一颗白色的小圆团子凭空出现,随即陈叙脑海中便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宿主,我要走啦~】
陈叙愣了下,咧嘴笑道:“终于要走了?”
【……】
其实不用把高兴这么明显地摆在脸上。
【是的哦!】
陈叙话音一转,又问道:“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你?”
【相信宿主应该已经猜到了,系统只会在宿主即将行差踏错的时候出现,并对您进行纠正。只要宿主不犯错,系统是不需要纠正您哒~】
陈叙:……
明明只过去了几个月,陈叙却觉得刚重生那会儿就像上辈子的事情,他又抽了口烟,看着远处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缓缓开口,
“所以,你是早就知道我不会和霍城去京市的,是吗?”
【是哒~】
“所以,你也早就知道,我不会再把林南丢下来的,对吗?”
【是哒~】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叙就不想走了,他舍不得丢下林南,也不再想去追自己的荣华梦。哪怕他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坐上了那架飞往京市的飞机,他也会在最后一刻选择留下来,陪在林南身边。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系统。
【上辈子哦~宿主在上辈子就已经后悔了,不是吗?】
陈叙眼神微闪。
只是他不肯承认自己后悔了,也不肯承认自己走错了路,用金钱和欲望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你没有错。
系统的出现于他而言,只是成为了他选择林南的借口。
【宿主,其实承认自己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困难,两个人在一起,其实就是要对彼此坦诚,才能走得更远。】
陈叙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
【宿主,我真的要走啦~你看我给了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呀~】
陈叙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然后在系统的期待中,嘲讽道:“感谢你个屁,要不是你,我早就成有钱人了。”
【……QAQ】
不过时间已经到了,系统也要和陈叙说再见了。
【宿主,系统真的要走啦~】
陈叙微微愣住。
【叮!剥离程序启动!】
【……】
【尊敬的宿主您好,系统已成功剥离!祝您以后的人生一帆风顺,祝您的梦想扬帆起航!】
在确认系统已经走了之后,陈叙脸上嘲讽的笑也渐渐淡了下来,他抽完最后一口烟,看向无际的远方。
“其实,还是很感谢你的。”
就像系统说的,陈叙上辈子就已经后悔了。
丢下林南,是他做的第一个后悔的决定,知道林南受伤后去国外,是他做过的第二个后悔的决定。能够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很感谢。
“谢谢。”他说。
不知不觉,太阳逐渐升起,天空也大亮了起来。
林南拉开门,迷迷糊糊地看着阳台上的陈叙,声音里还带着困倦,“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陈叙把烟头在栏杆上按灭,进来的时候揉了把林南的头发,对他说:“睡迷糊了?今天学校开学,你还不快去刷牙洗脸?”
“啊!对哦!我都忘了!”
“这年纪还没上来人就先变笨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马上就去刷牙洗脸!”
“你早饭想吃什么?没什么想吃的我就随便买了?”
“那你随便买吧,我都行。”
晨光斜斜地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桌上放着一只手表,正微微反着光。一只手伸过来把表拿走,紧接着,“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作者有话说:风雨过后,他们终将见到彩虹,他们的梦想也会扬帆起航~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相信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白头到老的~
当然,也会有钱![撒花]
也祝大家会越来越好,变成有钱人~[加油][加油]
ps:还会再有一章番外~有未来,有上辈子的一些事,还有那些坏人最后的下场~
第27章 现代(番外) “林南,我爱你。”……
三年后, 当陈叙再一次踏上京市的这片土地时,过往的记忆犹如幻灯片般飞速地在他脑海中放映,直到身后的人握住他的手, 他才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在想什么呢, 小叙?”
看向身边的林南, 陈叙释然般地笑了下, 拉着他往前走, “没什么, 就是没想到我竟然也能考上京大的研究生。”
陈叙本来就不笨, 甚至可以夸得上一句聪明, 从小到大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 只是在上大学之后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了放弃。
不过还好,他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林南转头看着陈叙,认真地道:“你那么努力, 不录取你那才是他们没眼光。”
这话听着假, 但陈叙爱听,挑挑眉, 半分不好意思都没有地道:“你说的对, 不录取我是他们的损失。”
两人对视间, 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要说在三年前,陈叙是断然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能考上研究生, 还是京大的研究生。那可是国内的顶尖院校,出了名的难考, 就他们学校, 每年也就只有那么不超过五个人能考上。
最开始陈叙也没想着去考研,结果有一天,陈叙在客厅里做题的时候, 林南突然对他说:“小叙,你要不要去考研究生?”
当时陈叙都愣住了。
在这个年代,大学生就已经算是很拿得出手的学历了,说出去都让人羡慕,可研究生对很多人来说就像是天边的月亮,甚至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即便是活了两辈子的陈叙,也从来没有想过去考研。
“你疯了吧你?就我也能考上?”
林南很不认同他的话,“为什么不可以?你成绩这么好,只要认真备考,肯定能考上啊。”
陈叙觉得林南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为了这事还没少骂他。但最后,也不知道林南给他喂了什么迷魂药,陈叙竟然答应了。
现在想想,陈叙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他也没想过,“我竟然也能考上研究生”这句话,从最开始的问号,变成了现在的感叹号。
作为陈叙的男朋友,林南自然是不可能让陈叙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的,他辞了栾市那边的工作,和陈叙一起来了京市。
上午林南陪陈叙去学校报了到,结束后两人又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小店吃饭。
陈叙看着面前的这碗麻辣烫,简直痛心疾首。
“二十五,这么一小碗竟然还要我二十五块钱?家门口楼下的那家,一碗只要十块!”
毕竟是首都,物价自然是要贵上很多,只是陈叙现在比不得以前,在知道赚钱有多辛苦后就变得越来越向林南靠近,连买瓶矿泉水都只买一块钱的农夫山泉。
林南倒是无所谓,还在旁边宽慰他:“大城市里物价肯定是要贵点的,以后我们在家吃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陈叙还是对这碗二十五块钱的麻辣烫耿耿于怀。一直到吃完了,他还狐疑地问林南:“你说怎么恰好是二十五?不会是他们在暗示我是个二百五吧?”
林南:……
“那倒也不是。”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陈叙竟然还有这么“二”的一面呢?
不过这样的陈叙他很喜欢,还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
下午是林南提前和房东约好去看房。
结果两人刚从店里出来没走多远,陈叙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霍城。
这三年陈叙也一直有和霍城联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霍城汇报一下自己的近况。
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心虚,觉得霍城帮了自己那么多,要是他用完别人就拍拍屁股走人,那和那些渣男有什么不一样?
而另一部分原因,陈叙其实不太愿意承认。
他从小就是在父母的谩骂和毒打中长大的,从来都不知道被长辈关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很神奇的是,他上辈子偏偏在霍城身上找到了这种感觉,所以他在面对霍城的时候,虽然总是战战兢兢,各种不情愿,但他其实还是会希望自己是被人关心着的。
所以他就特别的,想让霍城知道自己的进步。
现在他不比上辈子的无所事事,靠自己的努力来了京市,就连接到霍城电话都没那么害怕了,只是霍城长久以来的威压让陈叙还是会下意识地紧张。
他和林南说了一下,走到旁边接通了电话。
“霍总。”他站直了身体。
对比三年前,霍城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冷漠,有时候就连和陈叙说话时语气里都会带上一点笑。
“到京市了?”
陈叙点点头,乖巧地回道:“是的,上午刚到。”
“去学校报过到了?”
陈叙继续点头,“是的。”
霍城轻声笑了起来。
陈叙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陈叙,还没恭喜你,考上京大了。”顿了顿,霍城又道,“恭喜你。”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很多人和陈叙说过恭喜,可听到霍城的这句恭喜,他却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上辈子虽然他在霍城身边待了很久,但霍城对他从来都是不咸不淡的,而陈叙也从来没有听霍城什么时候夸奖过他。
可这辈子,或许是因为陈叙的改变,就连霍城对他的态度都改变了,甚至一度让陈叙觉得,霍城一直都是在关心着自己的。
他吸了吸鼻子,对霍城说:“谢谢,霍总。”
之后陈叙又简单和霍城说了一下近期的事情,霍城一一听完后对他说了一句:“晚点抽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陈叙呆愣了半天,连忙说了声“好”。
下午陈叙和林南一起看了房,林南对这间房很满意,就算贵也打算要租,只是之前电话里还说得好好的,结果现在房东估计是看林南很满意这里,竟然临时要涨价。
陈叙气得不行,当场就和房东大吵了一架,也不管林南想说什么,拉着他就出去了。
“我还不稀罕这破房子呢!搞得跟我多想租一样!”
陈叙的脾气本来就不算好,也就是面对林南的时候能稍稍好上那么一点,现在更是受不了半点委屈。
林南还有些可惜,“可是这个已经是离学校最近的,也是房型最好的一个了。”
“那又怎样?”陈叙不屑地道,“就凭他不诚信这一点,就算再便宜我也不想租!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麻烦找上门。”
林南虽然还是觉得可惜,但他更愿意听陈叙的,也就没再想了。好在他们之前还存了不少钱,就算多住几天宾馆也还能付得起钱。
“那好吧,我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林南就出去找房子了。
陈叙还有两天才正式开学,今天正好没事,就去找了霍城。
虽然说陈叙对霍城那里已经非常熟悉了,但他在去之前还是给霍城打了个电话,霍城很快就安排人过来接他。
当陈叙再一次坐上这辆价值百万的豪车,心态和上一世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了。
上辈子他是作为“礼物”,被谢尧玉送给霍城的。当时的他被金钱和欲望所迷惑,坐上这辆豪车时明明心情很激动,却还是装出一副自己司空见惯的样子,以此来维护他岌岌可危的尊严。
而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不仅没有半分激动,甚至还有了一种静若止水的感觉。
他看向窗外飞速略过的建筑,心里却想着,林南为什么总是做饭这么难吃。
他活了两辈子了,什么都改变了,唯一没改变的,就是林南做饭的手艺。
很快,车子就看到了霍城家门口。
这辈子他第一次见到霍城的时候,是在谢尧玉组织的饭局上,当时的他内心纠结,一方面想攀上霍城这根高枝,另一方面又总想着林南,心不在焉,神思不属。
第二次见霍城就是他来带自己去京市的时候。
就像系统说的,其实他早就不想去京市了,只是他偏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死要面子活受罪,最后还害得林南吃了那么多的苦。
而现在,则是他第三次去见霍城。
霍城年纪本来就不小了,比陈叙大了一轮还多,三年过去,鬓边竟然已经生出了些许白发。只是他天生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质,那些白发非但没有让他看上去显老,反而让他又多了一丝成熟男人的韵味。
他站门口看了霍城许久,直到记忆里的霍城和现在的霍城重叠,他才缓步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喊道:“霍总。”
霍城抬起头看他,就在陈叙被他看得又忍不住紧张起来时,他终于开口道:“你跟我过来。”
说罢便直接站了起来,往门外走。
陈叙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
在过去之前,他瞄了眼霍城桌上放着的那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候的霍城,还有那个,和陈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陈叙记得,那个人叫白羽。
听着就是个早死的名字。
霍城带他去了书房,从抽屉里拿了个钥匙给他,“我想,现在才送你礼物,应该还不算迟?”
陈叙不明白霍城是什么意思,抿了抿唇,不敢去接。
霍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你不用想太多,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我想,你和你男朋友现在应该很需要它。”
陈叙很快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霍城,犹豫着问道:“霍总,这是?”
霍城:“京大旁边,我正好有一套房,空了十几年都没人住。”
闻言陈叙浑身一震,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着霍城。
霍城轻声笑了下,眼尾浮现出淡淡的细纹,“就当是我恭喜你考上京大,送你的礼物吧。”
陈叙伸手接过钥匙,明明很轻,拿在手上却觉得重逾千斤。看着掌心的这枚钥匙,陈叙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霍总,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或许,是因为你太像他了。”
霍城犹豫了许久,开口说道。
之后霍城就没有继续说了,陈叙也不敢多问,只是心里就这么种下了一颗疑惑的种子,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在他听到霍城意外去世的消息后,才终于明白霍城这么做的原因。
就像他说的,他太像他了。
晚点陈叙又在霍城这里吃了饭,回去的时候依旧是下午的那个司机送他的。司机把他送到宾馆楼下,在陈叙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把他喊住。
“陈先生。”司机说,“霍总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陈叙眼神微闪,开门的动作停住,“霍总,今天很开心吗?”
司机没有解释,只是对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您以后能不能多来看看他?”
陈叙不明白,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愿意的。
“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陈叙和林南一起搬进了霍城给他的房子里。
和霍城平时住的地方相比,不算大,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小,但比他们之前看的那套房子要好太多了。房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里面的家具电器也一应俱全,陈叙过来就可以直接入住。
林南很好奇这么好的房子陈叙从哪弄来的,但陈叙现在还不太想和林南说霍城的事,只含糊着说是朋友的,先借他住。
林南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后面也就没有再问这方面的事。
于是陈叙也终于在京市有了自己的第一个落脚的地方。
*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
不知不觉间,陈叙也在京市待了整整五年。
“学长,外面有人找。”
陈叙停下手上的实验,看了眼时间,竟然都快六点了。
他心里一惊,连忙收拾好东西,对新来的学弟说了声“谢谢”,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实验室的走廊里,一道清秀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站在楼梯口,听到陈叙的脚步声,转头望去,脸上瞬间绽放出温柔的笑。
“小叙。”
林南学校最近有教研工作,林南也跟着校领导出差了一个星期。陈叙想着今天林南回来,本来准备早点结束的,却没想到一埋头,竟然就已经这么晚了。
他难得产生了些许愧疚的情绪,走过去用力揉了把林南的头发,闷声道:“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开车去接你。”
林南仰着头任由他把自己的头发揉乱,笑着道:“你这里忙,我怕打扰到你,而且现在地铁也很方便,比开车还快。”
这几年也许是心情好,再加上吃得也好,本来身高差不多已经定型的陈叙竟然又长了五厘米,看上去比林南高了快一个头,穿上西装,也是风靡校园的型男了。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本来这个项目也没这么快结束。”陈叙翻了个白眼,随即又捏了下林南的脸,恶狠狠地叮嘱道,“下次不许再自作主张,说好了什么都听我的呢?”
林南被捏得疼,连忙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会提前打电话给你。”
“真的?”陈叙满脸的不信。
林南却是满脸的真诚,“真的!”
陈叙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把陈叙被自己揉乱的头发又简单理了一下,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林南故作夸张地道:“真的吗?又有钱了。”
陈叙:“你别管,就说想吃什么就行了。”
实验室里,今年新来的两个研究生趴在窗户上,看着下面陈叙和林南渐渐远去的背影,兴奋得不行。
“这是学长的男朋友吧?是吧是吧?”
“应该吧?你看学长什么时候对别人有过这么好的脸色?”
其中一个捏着嗓子道:“下次不许再自作主张,说好了什么都听我的呢?”
另一个见状也来了劲,着急地摆起了手,“我错了我错了,下次我一定提前打电话给你。”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网上突然流行起一种叫“耽美”的小说,和正常的男女情不一样,耽美小说讲的是两个男人间的故事。
陈叙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就连他们实验室里的几个女生都天天在那兴奋地讨论。但他对此也算是乐见其成,这样以后他和林南在一起,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藏着掖着了。
除了耽美小说的流行,在这五年间,还发生了一些事。
其中一件事,就是和谢尧玉有关。
谢尧玉觊觎霍城手上的资源很久了,上辈子他把陈叙送到霍城身边,就是为了让他偷偷监视霍城的动向。如今陈叙没有选择去霍城那,他的打算自然也是落了空。
再加上他干正事的本事没多少,小聪明一堆,前两年的时候弄坏了谢家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被谢老爷子狠狠骂了一顿,就连公司的事情都全权交给了谢家长子,也就是谢尧玉的大哥。而谢尧玉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继承权。
对此陈叙只觉得谢尧玉也算是自作自受,不过对谢尧玉来说,他现在的下场可比上辈子好。
而另一件事,则是和八年前抓走林南的那群人有关。
虽然这些人是听的苏渝城的命令,但陈叙并不认为他们是无辜的,对这些人,包括当初为虎作伥的派出所警员,都是深恶痛绝。
只是当初霍城不让他再去管这些事,他才一直没有去找他们麻烦。谁知道根本就不用陈叙去找麻烦,这些人在栾市的戒同所倒闭后,竟然又偷偷跑到了另一个城市,结果一不小心抓到了当地一个高官的儿子。
这高官可是个不输陈叙的暴脾气,不仅把他们的地方给拆了,人都给抓过去狠狠折磨了一番,听说是直接被弄残了,怕是后半辈子都只能躺床上。
陈叙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虽然觉得痛快,但没来得及亲手把他们给弄死,也是让他有些失望就是了。
于是陈叙的笔记本上就只剩下了苏渝城一个人。
……
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几年。
在这几年里,陈叙利用手上的人脉关系,设计苏渝城让他失去了苏家的庇佑,之后又抓到了苏渝城和男人的滥交证据。在苏正道和苏渝城断绝关系后,偷偷将他送到了国外的一所戒同所里。美其名曰,帮他治疗。
而这时的陈叙也已经博士毕业,经导师介绍,进入了国家级的科研所工作。
其实一开始陈叙是不愿意的,他宁愿留校做一个老师,也不想去那种地方工作。也没什么别的理由,纯粹是因为那个地方上班时间太久,有时候做一个项目更是要关好久的禁闭,他就见不了林南了。
可对林南来说,相比于和陈叙在一起,他是更愿意陈叙能够走得更远的。为此两人又吵了不止一架,最后自然是以林南的胜利告终。
当然,他也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
某天,当陈叙终于“解放”可以回家的时候,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发件人是他不熟悉的号码,短信内容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短信里说,霍城去世了。
陈叙从来都没有想过,霍城这么强大的人,竟然会这么早就离开。
从陈叙重生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四年,早就超过了他当初去世的时间。所以他也就完全不知道,霍城竟然会在他离开四年后,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
虽然对外宣布的是意外去世,但只有亲眼见过的陈叙知道,霍城根本就不是意外去世。
霍城这一生都没有留下子女,也没有和他亲近的家人,他很早之前就培养了一个接班人,将公司的大大小小事务全都交给了他。而他留给陈叙的,则是他名下所有的资金和不动产。
之前一直被霍城压着的那群人又冒了出来,想要从陈叙手中抢走霍城的遗产。但陈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惹的,现在又有了另一重身份加持,那些人短暂蹦跶了一段时间后又逐渐销声匿迹。
陈叙安排好霍城的葬礼,按照霍城的要求,将他的骨灰撒向了大海。
霍城的秘书告诉陈叙,这里曾经是霍城和白羽约定要一起长眠的地方。
陈叙问了秘书白羽和霍城的故事,秘书像是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些,从霍城的保险箱里拿出了一本相册,对陈叙说:“霍总的秘密,都在这本相册里。”
陈叙翻开相册,看到的是霍城从小到大的照片。
也许是出身豪门世家,霍城小小年纪就穿上了洋装,神色冷傲,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是小时候的霍城多了一分属于“活人”的色彩,他是鲜艳的,充满活力的,而不是像现在,是冰冷的,是死寂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高兴起来。
他接着往后翻,看着霍城慢慢长大,直到照片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一个和他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他是白羽,霍总转学到京市后认识的。”秘书说,“你别看他总是冷着脸,但其实他性子特别温柔,白羽才是那个坏脾气的。”
陈叙有些惊讶,没想到霍城小时候竟然和现在的性子完全相反,而看上去柔软温和的白羽,才是那个脾气暴躁的人。
这点也和他很像。
陈叙继续往后翻,看着他们两个慢慢长大,看着霍城逐渐长成了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然后在某一页,白羽消失了。
他想到以前听到的一些事情,问秘书:“白羽他,是去世了吗?”
秘书点点头,叹了口气:“白血病,没治好。”
陈叙心情复杂地看着霍城身边空下来的地方,又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啊……”秘书的眼神陷入了回忆。
在那个年代,有这么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当白羽被检查出有白血病的时候,他家里人就问了医生还能不能治好,医生告诉他们很难,必须要有合适的配型才行。
不比霍城家大业大,白羽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父母思想老旧,听到这话就认为白羽没有救了。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白家断了香火。
于是在白羽的极力反对中,他们给他找了个媳妇。
白羽这样的脾气又怎么可能答应,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父母,竟然对他以死相逼。
当母亲给他下跪,当父亲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白羽还是妥协了。
他退了学,离开了霍城,回到了那个落后的小县城,然后在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按照父母的要求,和另一个可怜的姑娘结了婚。
不久后,姑娘就怀孕了。
听秘书说到这里,陈叙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秘书,颤抖着问道:“白羽的这个孩子,是……”
秘书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悲伤。
白羽是天生的同性恋,又怎么可能会伤害和他一样被逼着成亲的姑娘,他们说好了,就睡在一间房里,什么也不干。
可离开了大城市,白羽的病得不到更好的治疗,身体也是每况愈下。然后在某一天,被自己的父母得知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同房……
再后来,孩子生下来了,可白羽却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可那时,女孩早就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爱上了白羽,她接受不了白羽的离开,竟是直接把孩子丢到医院,就这么随白羽去了。
等霍城知道这一切时,孩子已经被人偷走了,白羽和女孩也已经被安葬了。白家父母不仅失去了儿子,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孙子。
霍城没有选择带走白羽,他只是给白羽和女孩修了新坟,把他们葬在一起,然后默默地在坟前坐了一整夜。
年迈的秘书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相册合上。
“陈先生,我是看着霍城长大的,霍城他并不如外界传言那样凶狠无情,他的内心其实特别柔软,只是在白羽去世后,他才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在知道陈叙是白羽那个在医院里被人偷走的孩子时,他就已经决定,要把陈叙带到身边,好好保护他。
只是上辈子的陈叙不思进取,除了脾气差以外,没有一点和白羽相似,霍城也就只是把他养在身边,供他吃喝,让他过上好日子。
这辈子,当陈叙选择接受自己时,霍城发现,陈叙和他记忆里的那个白羽,越来越像了……
而现在,当他对白羽的思念终于满得已经装不下时,他对这个人世间也就没了念想。
……
陈叙是感激霍城的,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感激霍城带给他的一切。只是他从来没有和霍城说过这些,他开始感到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总是嘴这么硬,明明早就已经把霍城当自己的亲人看了,却还总是一口一个“霍总”地叫着。
“小叙,别难过了。”林南抱着陈叙,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霍叔叔要是知道你这么难过,也会不开心的。”
陈叙没有和林南说太多霍城的事情,他只是告诉林南,霍城是一个对他很好很好的长辈。
林南没有多问什么,陈叙这么说,他就这么信。
“林南,我喜欢你。”
陈叙抱着林南,突然说道,
“我是不是还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喜欢你。不对,应该不能算是喜欢了。”
他红着眼睛去看林南,对他说:“林南,我爱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后悔药,已经发生的事情人力无法改变。
陈叙有过太多后悔的事,后悔上辈子抛弃了林南,后悔现在没有对霍城说一句“谢谢”,喊他一声“霍叔叔”。但他不想以后永远都只会在事后说一句,他后悔了,所以他第一次,向林南坦诚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他说,
“林南,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喜欢是什么呢?
喜欢大概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们互相鼓励,互相支持,然后……越来越好!
——
陈叙小时候是被人贩子偷了,卖给了一对没孩子的父母,结果陈叙过去没两年,他们就又生了一个儿子,对陈叙也是各种厌恶和责打。
后来这个小儿子在村子里玩的时候摔沟里淹死了,他们就又只能靠陈叙。
这是陈叙身世的一个粗略设定~
PS:明天就开始更下一个世界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28章 虫族(一) “请雄主享用。”……
艾铭斯第一次见到那只雌虫, 是在军舰的治疗舱里。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那张冷峻矜傲的容颜。
艾铭斯第二次见到那只雌虫,是在婚房里。
雌虫穿着几近透明的红色婚服, 跪在地上, 向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银白色的长发散了满背, 却遮不住他倔强挺直的脊背。
雌虫保持着极尽屈辱的姿势, 用冷漠的声音对他说:“请雄主享用。”
可艾铭斯并没有如他所想地“享用”他, 而是和这颗星球上绝大多数雄虫一样, 用鞭子抽烂了他的婚服, 在他洁白的身躯上留下鲜血肆虐的痕迹。
一直到雌虫再也承受不住, 痛苦地倒在地上,这场非人的折磨才终于结束。
艾铭斯问他:“你疼吗?”
雌虫却颤抖着吻在他的脚尖,用沙哑的声音回道:“能够被您惩罚, 是我的荣幸。”
艾铭斯把他踢到了一边, 对他说:“滚。”
雌虫拖着布满伤痕的疲惫身躯离开了他的“婚房”,房门被关上, 只留下这一屋子的血腥气。
艾铭斯最后一次见到那只雌虫, 是在军部大牢里。
彼时的他满身狼藉, 瘫软在大牢的一角,和背脊挺直、军功加身的雌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雄主, 您还记得我吗?”
雌虫单膝跪在他面前,眼神冰冷却又复杂。
艾铭斯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闭上了眼睛。
再之后, 艾铭斯作为叛国者,被处以极刑。
可这一次,那只雌虫却没有来送他最后一程。
艾铭斯这一生, 短暂又荒诞,可悲又可笑。
一个曾经只想着世界毁灭的人,竟然真的在世界毁灭后,怀念起了这个世界,并且终其一生都在为这个世界报仇,直到自己为此付出了生命。
……
艾铭斯还未睁开眼,鼻尖里就传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手上正握着什么,触感温润,贴合指节,像是一块上好的璞玉。这让他感觉很熟悉,好像曾经他也曾这样握着这个东西。
或许是身体里残留的意志在作祟,在艾铭斯还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手臂竟然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然后用力挥下。
“啪——”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让艾铭斯瞬间清醒,他睁开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间惩戒室,大概有二十个平方那么大,四周都被厚重的墙壁给封死了,上面没有开窗,却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光是鞭子就有不下一百种,更别提其他的刑具,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艾铭斯对这里简直是太熟悉了,熟悉到甚至不用睁眼,就能清楚地知道每一样刑具摆放的位置。
他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健康完好的身体。
皮肤光洁白皙,上面没有一丝伤痕。
被保养得很好的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尖也不再是血肉模糊的一团,淡粉色的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光滑。
而本该被打断了骨头的双腿,如今却稳稳地立在地面上,健康而又有力。
最后,他看向那个被吊在惩戒室中间的,满身伤痕的雌虫。
雌虫上半身不着存缕,胸口上那道刚被抽出来的深红色血痕,蜿蜒着从胸口延伸到了腹部,将银白色的长发也染成了红色。猩红色的鲜血顺着肌肉纹理缓缓往下流淌,在他身上画出刺眼却又暧昧的红纹。
雌虫正痛苦地喘息着,伤口肌肉也因为疼痛而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深蓝色眼睛弥漫着本不该属于他的痛苦与不甘。他就这样看着艾铭斯,宁死也不愿向他求饶。
这是他作为一名军雌最后的尊严与坚守。
不甘吗?
艾铭斯眼神微闪,睫毛轻轻颤动。
这个世界的雌虫生来卑贱,修复力惊人的身躯让他们成为满足雄虫施虐欲的最好养料。他们也曾反抗,律法将他们呐喊的声音堵在喉咙里。他们振翅飞向自由,却被残忍地夺去了象征着荣耀与勋章的翼翅。
于是,他们被雄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终其一生,都要承受来自伴侣的折辱和虐待。
可是,就是这样拥有着一副残破身躯的雌虫,却摧毁了他的家园,让那个长满了鲜花的土地成为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恨他们,恨这个由血腥与暴力铸就的种族。
艾铭斯闭了闭眼,浓烈的血腥气让他不适地皱起眉。
“阿诺德。”他将手上裹满了鲜血的鞭子扔在地上,轻声唤道。
听到艾铭斯的声音,阿诺德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汗湿了的碎发凌乱地散在额间,声音卑微又恭谨:“雄主。”
艾铭斯看着这个破破烂烂的雌虫,完全没办法将他和自己临死前见到的那个耀眼的军部上将联系上。他抬手拂去阿诺德鬓边的碎发,然后猛地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
“阿诺德。”
他在阿诺德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也不知是在和眼前的这个阿诺德说话,还是透过他的眼睛,和未来那位战功赫赫的上将说话,
“你……”
在恨我吗?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紧接着脑海中传来一道陌生而又急切的电子音。
【叮!系统已成功绑定!】
【亲爱的宿主您好,鉴于您的渣男表现,时空管理局决定对您进行改造,还望宿主能早日摆脱渣男身份,重新做人!】
【叮!检测到宿主出现渣男行为,现对您进行为期一天的处罚,请宿主进行挑选:失聪/失明/断腿/瘫痪……】
【超出时间,现由系统进行随机挑选……】
【叮!经过系统挑选,您抽到的是:失明。】
系统噼里啪啦说完一堆,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看向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雌虫,气得眼泪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怎么会有人这么恶毒!!这简直就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事!!!
改造!改造!必须改造!
系统疯狂地在心里叫嚣着。
要是它再晚来一步,也不知道雌虫还会遭受怎样的痛苦和折磨。光是想想,系统就心疼得直掉眼泪。
不过也许是它之前为了最后再看一眼陈叙最后有没有对自己说谢谢,耽误了一些时间,导致它在进入时空涡流时不小心遗失了这一任宿主的资料,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艾铭斯和阿诺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打人就是不对的!系统在心中握紧自己的小拳头,暗暗发誓:它一定要好好看牢艾铭斯!绝对不会再让他欺负阿诺德!!
艾铭斯静静地听完这些,松开了钳制阿诺德的手。
系统正气鼓鼓地等着艾铭斯来问自己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艾铭斯竟是直接抚上了阿诺德胸口上的鞭伤。指腹和卷曲的皮肉紧紧贴合,犹如爱人般的轻抚却让阿诺德痛得控制不住地呻吟起来。
艾铭斯感受着指尖皮肤的温热与颤抖,缓缓上前,几乎贴到了阿诺德的胸口。
“疼吗?”
阿诺德痛得颤抖,眼前一片发黑,但他直到此时自己的拒绝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惩罚,于是他强忍着疼痛摇头,用颤抖的声音回道:“能够让您高兴,是我的荣幸。”
说完,又痛得浑身一抖,就连嘴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瞧,一只被抑制了精神力的雌虫,就是这样脆弱。明明在战场上断手断脚也不会喊一声痛的雌虫,却在雄虫的训诫室里,被折磨得狼狈不堪。
系统在一旁气得发抖,刚准备再说些什么,艾铭斯另一只手准确地找到束缚阿诺德身体的锁扣,锁扣检测到艾铭斯的生物信息,瞬间打开。
阿诺德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直接摔进了艾铭斯怀里,痛得他又是浑身一颤。
“雄主?!”看着被自己的血污弄脏了的雄虫,阿诺德脸色一白,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挣扎着就要从艾铭斯怀里站起来。
但他已经被吊了太久了,再加上脖子上扣着的精神力抑制颈环,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快速地修复身体,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站起来。
阿诺德的脸色更白了,僵硬地窝在雄虫怀里。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艾铭斯,生怕自己还会遭到更加严厉的处罚。
就在阿诺德已经想到自己会被艾铭斯摘去翼翅时,艾铭斯却是直接弯下腰将他打横抱起,惩戒室的大门感应到艾铭斯的生物信息,在他靠近时自动打开。
阿诺德愣住了。
系统也愣住了。
艾铭斯没去管这一统一虫在想些什么,他怀里抱着浑身僵硬的雌虫,在惩戒室门口站了会儿,回忆着记忆里房屋的构造,然后试探性地往前迈了几步,随后径直往二楼的卧房走去。
一直到艾铭斯把他放在柔软的床铺上,阿诺德都还是懵的。
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这个残暴的雄主,竟然会不顾他身上的血污,将他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带出来,甚至还允许他躺在自己的床铺上。
难道是为了对他施加更加残酷的惩罚,所以才故意让他犯错?
要知道许多雄虫都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施虐欲而故意让雌虫犯错,以此不断地对他们施以严厉的酷刑。
阿诺德以前只是听说过,却没想过自己的雄主也会这样做,脸色愈发苍白了起来。
难道说雄虫这是厌倦了他,想把他折磨死,再换一只新的雌虫?
雌虫的命是最不值钱的,特别是像他这样没有背景的雌虫。即便考上军校,成了一名少将,也还是逃不脱命运的束缚,哪怕是被雄虫折磨死了,也不会有虫知道,更不会有虫在意……
这样想着,阿诺德的脸色已经不能够用惨白来形容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在想艾铭斯会用怎样的方法把自己弄死,然后将他丢进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雄主……”
阿诺德挣扎着起身,垂着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上沁满了冷汗。
“请雄主责罚。”
现在,他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错误,好让雄虫减轻对自己的惩罚。
却没听到雄虫的声音。
阿诺德挣扎了许久,颤抖着抬头去看他。
却见雄虫不知何时去了旁边的浴室。从阿诺德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雄虫坐在浴缸边上的身影。
容貌疏绝,身形清秀挺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会用如此残暴手段对待雌虫的雄虫。
雄虫在做什么?难道是开发了什么新的玩法?阿诺德看向正散冒着热气的水流,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想到之前在星网上看到的那些帖子,阿诺德脸色一片死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遭受这些。
大概真的要被玩坏了吧?即便身上看不出什么伤口,内里却早就被烫得一片烂熟,只要一个随意的触碰,就能让他痛不欲生。即便雄虫解开了他的精神力抑制颈环,这样的伤势以军雌的身体修复速度,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痊愈。
雄虫大概是真的想换一个新的雌虫了吧?
阿诺德惨淡地笑了起来,即便早已预知了自己的命运,却还是往雄虫的方向爬去,然后跪在门口,用死寂的声音说道:“请雄主责罚。”
艾铭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唯有鼻尖里弥漫着的血腥味让他不耐地皱起了眉。
或许是上一世死得太惨,艾铭斯现在只要闻到这种味道就会生理性地反胃,刚刚把雌虫抱进来已经是用光了他最后的耐性。如今雌虫离他这么近,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实在是很难对雌虫和颜悦色。
“滚。”他冷声道。
“是……”阿诺德刚准备爬到雄虫面前,猛然间像是突然发现什么,停下动作,不敢置信地看向艾铭斯。
他的雄主说让他滚!
这个一直以折磨他为乐的雄虫,竟然在自己弄脏了他的衣服和床铺后,没有责罚他,而是在让他滚!
在虫族社会中,雄虫对自己的雌虫说滚,就代表着雌虫今晚可以不用服侍雄虫,甚至可以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对雌虫来说,就是恩赐。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阿诺德的认知,一向以反应速度快著称的阿诺德少将,竟然破天荒的,在一只雄虫面前愣住了。
艾铭斯没听到雌虫的动静,皱起了眉,“怎么还不滚?”
阿诺德瞬间回过神来,以比刚刚爬过来还要快上十倍的速度,退到了房门外。然后,强行抑制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几乎是颤抖着手,将房门轻轻关上。
系统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的代码都要乱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为什么会让它感到浓浓的不适和作呕?
为什么阿诺德明明被虐待成这样了,也没有升起一丝一毫的反抗精神?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系统的认知,让它的代码程序都出现了紊乱。
浴缸里,艾铭斯听着脑海中属于系统的疑惑机械音,仰头闭上眼睛,喉咙里溢出嘲弄似的轻哼——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会甜的
么么~
Ps:虫族的这种制度是不对哒
第29章 虫族(二) “把自己洗干净”……
时隔近一个月, 阿诺德终于再一次睡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他不敢清洗身上的伤口,也没法摘下脖子上的抑制颈环,但雄虫能够让他离开那间暗无天日的惩戒室, 对他来说, 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他不敢要求太多。
第二天天还未亮, 阿诺德就起床了。
他不确定雄虫是否喜欢自己身上的这些伤痕, 虽然干了的血液糊在身上很难受, 但阿诺德还是没有清洗, 也不敢用衣服遮挡。犹豫片刻, 只将长发用头绳束在身后, 赤裸着上身, 以便雄虫可以“欣赏”这些由他亲手制造的痕迹。
在换裤子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条几乎是全透明的纱质裤子。
虽然阿诺德不是很喜欢这种裤子, 但网上的那些雌虫都是这样讨好雄虫的。
如果雄虫能够高兴, 应该就会少责罚他一点,他也就能多舒服一点时间。
雄虫没有纳雌侍, 家里就只有他一个雌君, 所以在雄虫起床前, 阿诺德需要提前准备好雄虫的早餐,并且跪在门口等候雄虫起床。
别看阿诺德在战场上就像一个冷酷的虫形兵器, 可他在学校里的时候,每一门成绩都是A++, 包括那门, 该怎样服侍雄虫。
只是在阿诺德嫁过来后,他的雄虫并没有给他太多机会去进行实践,他更多的时间是待在那间惩戒室里的。
阿诺德准备好雄虫爱吃的早餐, 规规矩矩地跪在雄虫的房间门口,等候雄虫起床。
其实艾铭斯早就起来了,只是他起来后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窗户的方向,根本没有一点瞎了的样子。看得系统毛骨悚然。
它直觉这个宿主不太对,明明刚从死亡中重生回来,却对自己的重生一点惊讶都没有,他都没有问它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对突然的失明似乎也没有一点疑惑和不适。要不是系统确信自己的这部分代码没出问题,它根本看不出艾铭斯竟然什么都看不见。
系统:QAQ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类!!
“可怕吗?”艾铭斯突然出声问道。
系统被艾铭斯吓了一跳,如果它身上有毛的话,那现在一定已经全都炸起来了。但它没有,它只是一个由复杂代码编制而成的系统。
“你没有毛?”艾铭斯又问。
系统:QAQ它可以不回答吗?
“不可以。”艾铭斯说。
系统:……
它要哭了!!!
虽然这只是它的第二个任务世界,但系统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像艾铭斯这样的人。在它本该如机械一般冷漠无情的代码里,竟然生出了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
这不是它模拟出来的,它是真的害怕了。
“害怕?”艾铭斯又问,“你是在害怕我吗?”
这下系统是彻底没脾气了,它突然就有点理解上个世界的陈叙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了——没有人/统,喜欢被别人窥探心声!!!
艾铭斯轻声笑了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绕过地上的杂物,径直走向了窗台边上。他仰头“看”向外面的蓝天,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其实你不用怕我。”他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毕竟,我能活过来,全都是因为你,不是吗?”艾铭斯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也不知道是感激,还是嘲笑。
系统:……
谁来救救它?
它突然觉得在陈叙那儿待着也挺好的了QAQ。
艾铭斯从系统的“脑袋”里读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轻轻握了一下,一丝淡蓝色的精神力线悄然出现,又在他的指缝间转了一圈后,悄然消失。
天亮了,他该去吃早饭了。
阿诺德已经在门外跪了一个小时了,这对雌虫来说不算什么,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即便他脖颈上仍旧戴着精神力抑制颈环,但雌虫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已经让伤口结痂了,只余下干涸的血迹黏在上面。
那是属于雄虫的勋章,被残忍地以这种方式烙印在雌虫身上,用以证明他们的“强大”。
可他的雄主似乎并不喜欢。
艾铭斯一开门就又闻到了那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他探出一根精神力细线缠在阿诺德身上,然后嫌弃地收了回来。
他“看”向阿诺德,皱起了眉,“跟我过来。”
雌虫身上太脏,他不想再洗一遍澡了。
阿诺德心里一紧,不停地回想着自己今天有没有犯错。可他本就是学校里的优秀毕业生,服侍雄虫的规矩是绝对不会出错的,不论他怎么想,都没找到自己可以挑错的地方。
那么……就只能是,雄虫单纯地想责罚自己了。
阿诺德心下苦笑,但他现在没得选,只能跟在雄虫身后,然后去了……
浴室?
阿诺德不解地看向雄虫,随即脸色一阵发白,身形也不由得晃了晃。
难道说雄虫他……
艾铭斯可不想自己大早上的好心情被破坏,看雌虫进了浴室,只丢下一句“把自己洗干净”,便转身离开了。
紧接着,阿诺德就听到雄虫下楼的脚步声。轻缓有力,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让他跟着心惊肉颤。一直到雄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阿诺德呆呆地看着雄虫离开的方向。
雄虫竟然,只是让他把自己洗干净?
阿诺德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事实告诉他,他并没有听错,雄虫确实是让他把自己洗干净。
看来,雄虫并不喜欢自己身上的这些血痕,这个认知也让阿诺德松了口气。毕竟,没有虫喜欢让这些东西黏在身上,味道难闻不说,还特别的难受。
这个世界上的雄虫都喜欢吃肉制品,即便是早餐都要吃大鱼大肉。而虫族的所有进化方向似乎都在往战斗进行靠拢,以至于他们在饮食上几乎和原始人差不多。将食物弄熟,在上面撒上一些类似于“盐巴”的调味料就算好了,根本掩盖不了肉类的腥味儿,咬在嘴里也跟嚼蜡一样难吃。
对着这样一份闻着就让人反感的早餐,艾铭斯实在是没有胃口。
于是阿诺德洗完澡下来,就看到雄虫竟然亲自在厨房里做饭。而他精心为雄虫准备的早餐,竟然还完好地放在餐厅桌上,显然是不合雄虫的心意。
他吓得脸色发白,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门口,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请雄主责罚。”
艾铭斯将刚腌制好的肉排放进锅里,听着肉排下锅后发出的滋滋冒油声,一股淡淡的肉香味也跟着飘进鼻尖。
这里没有蓝星上常见的一些家畜,但艾铭斯发现,经过精心烹调,星际兽的肉吃起来也不比牛羊肉差,有时候口感甚至还会更好。就连腌制的时间也被大大缩短,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完全腌透。
他没有理会跪在门口的阿诺德,感觉肉排煎差不多后又翻了个面,然后在肉排五分熟左右的时候出锅,再配上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绿色菜叶,这份煎肉排就做好了。
做完这一切,他简单洗了下手,端着肉排站在厨房门口,出声道:“滚开。”
阿诺德心里一惊,连忙让开了好远,好让雄虫过去。他以为雄虫刚才没有听到自己说话,哑着嗓子,心情沉重地又说了一遍:“请雄主责罚。”
艾铭斯把自己的这份肉排端上桌,闻到阿诺德做的那份“猪食”,皱起眉,“把这些东西扔了。”
味道太重,他怕自己吃了一半会吐出来。
“是……”阿诺德脸色更白了,雄虫对他做的食物竟然厌弃至此。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上前将食物端走,悲凉地问道:“雄主,是要……扔外面吗?”
艾铭斯只皱着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突然觉得他的雌君有点蠢。
阿诺德明白了。他看了眼手上的食物,凄凉地笑了笑,恭恭敬敬地对艾铭斯说了声“好”,便转身出了家门。
这是他自嫁进来后第一次出门,却是出来丢雄虫不要的食物的。
作为一名雌君,做出让雄虫厌恶的食物,按照虫族法律是要被惩罚的。这说明这只雌虫在学校里没有学好,严重的甚至要被送到雌虫培训基地,重新进行培训。而这种培训显然不会像学校里那么温和,等待阿诺德的,只怕是数不尽的折磨。
阿诺德绝望地闭上眼,将这些食物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等今晚收垃圾的机器人过来了,估计明天早上培训基地的虫就会过来把他带走。他就说为什么雄虫突然对他这么温和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呦,这不是阿诺德少将吗?怎么,被自己的雄虫责罚了?”
轻佻的虫声将阿诺德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阿诺德神色瞬间变得冷硬,他转头看向院门口的那只雌虫,冷冷地开口道:“佩德,我想你现在应该在军部的训练场上。”
佩德是阿诺德的部下,只是一直不满阿诺德的平民出身,总是想把他挤下台。现在阿诺德嫁了虫,如果婚后一个月他的雄虫不允许他继续回军部上班,那么他现在的职位就需要换虫接替。
想到这,阿诺德神色愈发冰冷,毫不客气地对佩德道:“想要取代我的位置,这样的表现怕是不太行。”
阿诺德的话戳到佩德的痛处,让他脸色都不由得变得狰狞起来,“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还以为自己能回到军部吗?阿诺德少将,你看看你身上的这些痕迹,怕是没少被雄虫‘疼爱’吧?”
佩德是一只已经结了婚的雌虫,虽然他的雄虫有不止一个雌侍,但据说雄虫对佩德很好,甚至还愿意让他出来上班。
阿诺德心里一沉,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妄议雄虫,你也不怕被雄保协会的虫听到?”
佩德脸色一变,疑神疑鬼般地四处看了看,但雄保协会的监听设备向来无孔不入,他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愤愤地瞪了眼阿诺德,又连忙跑开了。
看着佩德慌忙逃离的身影,阿诺德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别说回到军部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培训基地里活着走出来。
这样想着,阿诺德缓缓推开家门,“扑通”一声跪在门口,希望雄虫能够多怜悯自己一下,不要让他去培训基地。
虽然,他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奢望。
艾铭斯不知道阿诺德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这个自称是“系统”的东西很烦。
“系统。”他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轻声唤道,“我想问你件事。”
系统现在怕极了艾铭斯,以它现有的数据代码完全分析不出艾铭斯为什么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还能做这么多事,它都快开始怀疑自己的代码是不是真的出错了。
听到艾铭斯喊它,系统不情不愿地出来。
【宿主请说。】
艾铭斯都快把自己的脑瓜子给翻遍了,甚至连上一个世界的事情都被他像看小说一样翻了个遍,现在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艾铭斯轻声笑了下,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你闭嘴吗?”
系统:???
艾铭斯面带微笑:“我觉得你太吵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关机?”
系统:!!!
“难道不行吗?”艾铭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系统浑身发毛,它甚至都不敢再在艾铭斯面前多说什么,生怕艾铭斯真找到它的关机键在哪。
“哦?原来有关机键?”
系统:QAQ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它好想回家!
艾铭斯这边刚逗完系统,那边就又听到了阿诺德跪下来的声音。
其实他有些烦了,这只雌虫对他总是这样的“畏惧”。
“难道我真的看起来很可怕吗?”
闻言一统一虫瞬间竖起了汗毛,如果系统有的话。
艾铭斯:“为什么要这么怕我?”
他自问自己这辈子并没有对阿诺德做什么。
阿诺德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垂下头,对艾铭斯说道:“请雄主责罚。”
艾铭斯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只雌虫的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他闭上眼站起来,转身就往楼上走,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阿诺德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应道。
在确认雄虫去了卧室后,阿诺德这才站了起来,走到餐桌边上,看着雄虫用过的餐碟,还有整齐摆放的刀叉。他甚至还有心思在想,雄虫的用餐礼仪比他们这些只会狼吞虎咽的军雌要优雅多了。
他将餐碟拿到厨房,刚准备进行清洗的时候,打开盖子,就看到锅里竟然还放着一块肉排。
比刚刚雄虫吃的那块还要再大上一倍——
作者有话说:穿着清凉装的阿诺德:媚眼抛给瞎子看[白眼]
第30章 虫族(三) 怎么会有雄虫亲自做饭给雌……
雄虫这是没吃完吗?
可是这么大的肉排, 按照雄虫的饭量根本就吃不下。
难道是雄虫做多了放在这的?
雄虫会自己做饭这点已经让阿诺德震惊不已了,所以雄虫控制不好分量,做出超出食量的肉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 他从来都不认为雄虫会给雌虫做饭吃。
阿诺德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剩下的这块肉排, 这是属于雄虫的, 他没有资格去动。
所以在犹豫了许久后, 阿诺德还是决定去找雄虫。
艾铭斯正闭目养神, 听到敲门声头也不回地道:“进。”
阿诺德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 看了眼雄虫, 又垂下了头, “雄主, 厨房里剩下的肉排,需要丢掉吗?”
艾铭斯眼都没睁地开口道:“那是给你的。”
“是的雄主,我知道了……”阿诺德下意识回道, 刚准备回去处理掉肉排, 脚步猛地顿住。
雄虫在说什么?那是给你的?这个“你”指的是谁?是他吗?除了他和雄虫,这个家里已经没有第三只虫了!可是怎么会有雄虫亲自做饭给雌虫吃呢?难道其实他已经死了, 这一切都是他临死前的幻觉?
阿诺德面上看着平静, 脑海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察觉到阿诺德没走, 艾铭斯微微蹙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阿诺德瞬间回过神来。
他想问雄虫刚刚说了什么,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看着雄虫的背影, 他又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作为一名雌君, 是绝对不能质疑雄主的命令的。
那一瞬间阿诺德在脑子里想了很多,可最后他也只是向自己的雄虫说道:“没有了,雄主。”
艾铭斯微微颔首, “出去吧,今天别再过来打扰我了。”
阿诺德闻言大脑又瞬间宕机,不过这次他身体的反应很迅速。开门,出门,转身,再关门,一气呵成。
直到看不见雄虫的身影,阿诺德才终于从宕机中回过神来。
雄虫他,竟然在说别来打扰他?那雄虫的意思难道就是,下午他可以自由行动了?
可雄虫并没有允许他回军部上班。而距离一个月的期限也只剩下了三天不到。
在今天之前,阿诺德是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回军部上班的,他甚至以为自己会一直被雄虫关在训诫室里直到死亡。可雄虫从昨晚开始的行为又让他产生了一丝不确定,他竟然开始产生幻想,幻想雄虫会放自己回到军部。
不过阿诺德很快又想到明天要上门的培训基地的虫,又瞬间失落地垂下了眼睛。
他大概,是没有机会再回到军部了。
阿诺德缓缓走到厨房,他回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又眼神复杂地看着锅里剩下来的那块肉排。
虽然是雄虫做的,虽然雄虫是没有厨艺这种东西的……可刚刚雄虫是把肉排全部吃光了的……那应该,不会太难吃吧?
还从来没有虫吃过雄虫做的东西,阿诺德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但光看卖相的话,应该还算不错?
阿诺德深吸一口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狠狠咬下一口。
然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好吃。
他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排。
系统现在很想把自己格式化清零了,但它没有这个权限,可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太过难受。如果可以的话,它甚至都想跪下来求艾铭斯别再看了。
“唔……二十四个小时吗?”艾铭斯说,“现在是上午九点,距离我失明已经过去了正好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等到今晚九点的时候,我就能看见东西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系统还是回答了他。
【是的,宿主。】
艾铭斯笑了起来,“正好,我也想看看你长的什么样,是不是真的没有毛?哦……好像你还没有手也没有脚?是一个小圆球?”
系统:QAQ
艾铭斯:“这样的小圆球,玩起来应该会很可爱吧?会有弹性吗?像皮球那样吗?”
系统真的要哭了。
艾铭斯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重新活过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多了个可以被他调戏的系统。
在来到虫族之前,艾铭斯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蓝星人。
那时候的蓝星科技发展已经很强大了,人类已经开始逐步抛弃现实,通过特质的虚拟仓将自己的数据上传到夏娃的世界里生活工作。可即便是拥有着先进科技的蓝星,也没有制造出像系统这样,拥有自我,可以进行自主思考的ai。
艾铭斯没有在系统的“大脑”里找到它的来处,只找到了它捆绑自己的目的:渣男改造。
“呵,渣男,是说我吗?”虽然看不见,但艾铭斯还是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系统在一旁瑟瑟发抖,但被调整好的程序还是让它尽职尽责地回复。
【宿主要改邪归正,做,做一个人见人爱的,三,三,三好青年哦。】
只是就连它的机械音都变得结巴起来。
“三好青年?”艾铭斯玩味地端着茶杯,轻轻地笑了起来,“我许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呢?”
系统:QAQ
谁来告诉他,这个宿主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为什么这么可怕!!
或许是因为这句“三好青年”,艾铭斯想起了一些非常久远的记忆。
那时候的他刚被医生诊断出反社会人格,即便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却被强行关进了精神病院,他们说是在为他治病,实际上却是偷偷地用他在做研究。
在那里,艾铭斯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进行过多少次手术,最频繁的那段时间,艾铭斯几乎就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过。有时候他甚至能很清醒地从天花板的反光里,看到他们切开了自己的大脑,在自己的脑子里做着什么。
一开始艾铭斯还会害怕,会恐惧,害怕自己就这么死在手术台上了,可时间久了,他就已经开始麻木了。有时候即便没到手术时间,他都想自己拆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说他的大脑和别人不一样。
而最讽刺的是,这样的艾铭斯,却在年底精神病院内部的病人评选中,荣获了院长颁发的“三好青年”奖。
艾铭斯想,这大概是因为他每次都很配合地去做实验,没有反抗过吧。
如果说艾铭斯在进精神病院之前还只是一个想着躺平的普通人,那么在进去之后,他每天花最长时间去想的,却是怎样让这个世界毁灭。
一个很疯狂的念头。
可惜的是,艾铭斯并没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些,但虫族,却做到了。
那一天,虫族突然从外太空杀了过来,所过之处,没有生物能够幸免。
艾铭斯只是睡了一觉,正准备着进行今天的手术时,一出门,就看到了世界末日。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尸横遍野,满地焦土,血流成河。
可偏偏,艾铭斯却躲过了一劫。
他不知道那些虫族为什么没有杀自己,他只是非常迷茫地在这片焦土上寻找着。他不是寻找自己的同胞,而是在寻找着还活着的生物。
可惜,虫族太过残忍,竟是直接将这颗充满了生机的星球变成了一颗死星。
一直到艾铭斯力竭晕倒在地,被前来搜寻的虫族捡回去,然后莫名其妙成了他们那里的雄虫,被带回了虫星……
【宿、宿主……】
系统不知道艾铭斯想到了什么,但它看到艾铭斯的脸色不太好,害怕自己被迁怒,连忙打断他的思绪。
艾铭斯回过神来,脸上的郁色也在瞬间消失殆尽,嘴角又勾起了一抹暧昧的弧度,轻声问道:“什么事?”
系统被他问得浑身发毛,却还是结结巴巴和艾铭斯说起了阿诺德的事,希望自己能尽早完成任务,和艾铭斯解绑,离开这个可怕的人类!
【宿、宿主,要想成功摆,摆脱渣男身份,我们首先,首先要做的就是,让阿诺德少将回,回到,军部上班。】
“军部?”艾铭斯想起来了,在虫族里好像是有这么一条规定。
雌虫在结婚一个月后,如果雄虫没有在同意继续工作的申请单上签字,雌虫是不能回去上班的。
可上一世,阿诺德从来没有开口跟他提过。
想到这里艾铭斯笑意淡了点,放下茶杯,“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宿主请说。】
艾铭斯微微蹙眉,神色中透出一丝不解,“阿诺德,他很怕我吗?”
系统内心:那不是废话!
艾铭斯:“我真的很可怕吗?”
系统:可怕可怕!吓死统了都!
艾铭斯:“那要怎样才能让他不怕我呢?”
系统:你怎样都好可怕!没办法啦!
随即,系统就发现艾铭斯的不对劲。
艾铭斯笑意盎然地单手撑着下巴,声音轻柔却又让人毛骨悚然:“那真是,好可惜呢。”
系统:救!它错了!QAQ!
在嫁给雄虫的第二十九天早上,阿诺德被雌虫培训基地的虫给带走了。
在离开之前,阿诺德本来打算为雄虫再做一顿早餐,但他想起昨天的事情,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准备早餐。而是提前为雄虫准备好可能会用到的肉排和肉块,以及一些有机植物,然后将家里所有的调味料从柜子里翻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料理台上。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他只知道雄虫并不喜欢吃自己做的食物,并且更倾向于自己做饭吃。
培训基地的虫过来时,看到厨房里的生肉块,严肃地皱起了眉,质问阿诺德:“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了,可是你并没有为你的雄主准备早餐。”
阿诺德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在虫族社会里是不对的,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他的雄主更喜欢自己做饭吃。他知道,这些虫是不会信的,因为从来没有雄虫会自己做饭。
于是他也没说话,只是冷硬地看着来虫。
可这样的态度,在克莱恩的眼中就是不认错也不服管教。
“阿诺德,别以为你是少将就可以对雄虫不敬,嫁了虫,首先你得先是雄虫的雌君,才是你自己,明白吗?”
这些都是写在课本里的东西,阿诺德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只是他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课本要求他们必须将雄虫放在第一位,自己,以及自己的理想只能放在第二位,或者是更后面。
阿诺德依旧没有回话。
克莱恩神色更严肃了,对身后的虫使了个眼色。
两只军雌朝阿诺德走过来,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按住他的肩膀,逼迫他半跪在地上。他们的神色有些许不忍,但这是他们的指责所在,即便是阿诺德少将也不能例外。
克莱恩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位“天才少将”,冷声道:“阿诺德,看来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阿诺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只会遭受更多的折磨,但他还是选择沉默地抵抗着。
见状克莱恩索性也不再和阿诺德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军雌把阿诺德带走。
“两个小时后,培训表会发到你雄主的光脑上,到时候我们的学习就要正式开始了。”
然后,会由雄虫决定阿诺德将要遭受的责罚和学习内容。同样的,有关阿诺德的学习进度,也会被同步发送到雄虫的光脑上,一直到雄虫满意了,阿诺德才能结束在培训基地的学习,继续回来侍奉雄虫。
当然,如果雄虫一直都不认为阿诺德完成了学习,那阿诺德就会一直在雌虫培训基地里,直到他死。
一夜过去,艾铭斯的“惩罚”时间结束,他终于能重见光明。
他靠在床上,对着虚空轻声笑了起来,唤道:“系统。”
大概过了有十几秒的样子,空中缓缓浮现出一颗浑圆的白色小球。小球光秃秃的,没脸没手没脚,微微发着光,或许是害怕,正在空中轻轻颤抖,就连那熟悉的机械音,听起来都抖得更厉害了。
【宿宿、宿主,早早早,早上,好好好……】
“早上好。”艾铭斯的心情很好。
系统快哭了。
“原来真的是一颗球,还挺可爱的。”
系统抖得更厉害了。
“你现在是什么状态?数据流吗?我可以触碰到吗?你的开关在哪里?也在这颗球上吗?”
艾铭斯果然还是想把它关掉!!
系统不敢答话,它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从代码里扒拉出一串不知道什么时候拷进去的大悲咒念了起来。
艾铭斯微微笑着,心情更好了。
调戏完系统,艾铭斯就想去找阿诺德了。
昨天早上的那份煎肉排阿诺德似乎不是很喜欢,他还是想研究一下,怎样才能让阿诺德不怕他。
就在这时,艾铭斯左手腕上的光脑突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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