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清玥:谈恋爱不能辜负……
一开始说一口, 结果变成了亿口。
要不是肚子咕咕叫,饿得江清玥眼前发黑了,某人可能还在那里按着她啃个不停。
江清玥起来的时候, 脸是红的,心是黑的。
祝新月穿好衣服回头一看,就看见她的爱妃坐在床上动也不动,头顶似乎飘着一大片乌云。
完了,这是生气了。
祝新月在这上面很有自知之明,每次江清玥一生气, 她立马就知道自己哪儿惹人生气了, 她知道原因,但是她从来不改。
江清玥也是看见祝新月屡教不改, 然后每次都很生气。
“你不可以这样!”
江清玥眼一瞪手一叉腰, 脸都气鼓了, 红彤彤的脸蛋上是红的更诱人的嘴。
祝新月还没穿衣裳外罩, 她走到床边,凑近后诚恳道歉:“抱歉, 阿清不要生气, 我错了。”
“你错了但你下次还这样, 你这是在欺负我。”江清玥指指点点,食指往祝新月心口戳戳戳,“你扪心自问,上哪儿找我这么可爱又善解人意的老婆呀?你再气我,信不信我、我不在天宸宫睡了,我回临明殿睡,我还要关门,不让你进屋!”
江清玥想到最大的惩罚就是让某人在外头睡觉, 再严重一点的惩罚,她自己就先不忍心了。
祝新月被这样絮絮叨叨,小手戳戳戳的江清玥可爱到了,她笑了一下,将人抱在怀里,头埋到江清玥的头发中,闻着江清玥身上清淡的香气,身心愉悦。
“明明睡在一起,天天用一样的熏香,为什么阿清身上的香气,总是这么清雅怡人?”
当然是因为,系统出品宠妃技能之“白莲体香”了。
江清玥身上永远不会臭,永远都是淡淡的香气。
这些江清玥不会说,江清玥当即哼了一声,“某人不要转移话题,下次不可以大早上又亲又啃。”
“中午就可以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而且刚刚明明是阿清先想要亲我的。”
江清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外头确实已经天光大亮了,确实算不得早上。
听到最后,江清玥更心虚了,还真是她先色心大动,去撩拨某人。
人没理的时候,就会强词夺理,于是江清玥直接耍无赖,两手一摊,摆出一副那又怎样的姿态来。
“反正不可以随便亲亲了,我要起来吃饭,饿了。”
祝新月总不能扣着江清玥不让吃饭,真要是做了不让吃饭的事,指不定她的爱妃要如何折腾。
“行,去吃饭。”
午膳早就已经做好,只等着祝新月说一句摆膳。
以前天宸宫三餐时间从来没有改过,今年以来却频频有改动,不是早一点就是晚一点,还好御膳房的厨子够多,不然这么折腾,指不定谁办错差事,要被训斥一顿。
不过御膳房的厨子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现在的日子比之前要好过,因为没有江美人之前,陛下从来没有赏赐过御膳房,也没说过一句好吃。
吃东西肯定会吃,陛下有武功在身,饭量大,不会少吃一口,就是也不会点评饭菜。
摸不清陛下喜好,御膳房的大厨们使劲浑身解数,也没法得陛下一句好吃,搞得御膳房的众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手艺了,每天都陷在一种,随时可能会被扔出宫的恐惧里。
毕竟宫里从不养闲人,做不出好吃的饭菜,御膳房也就不会留那些大厨了。
江美人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江美人爱吃会吃,不光会点评哪道菜好吃,还会提一些精进的意见,连陛下都不时会遣人来主动要点儿糕点吃食,短时间内,御膳房厨子们的位子算是保住了。
偶尔还能拿些赏赐,小日子过得可谓是有滋有味有奔头,用膳时辰没以前精准怎么了,炖煮可以提前上锅,煎炒可以现做,照样热乎好吃!
江清玥中午吃得很美,御膳房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很多她在现代只听说过的菜肴,都被御膳房给做了出来。
她不过是提一两句,那些大厨就能钻研出来,这才叫大国工匠精神,造福她的胃口。
厨子尚且能依靠几句话钻研饭菜,大景人才济济,是否有天才,能依靠她的三言两语,做出更有利国家的东西来?
江清玥有些意动,她想起在现代看得那些基建小说了,里头的主人公穿越到古代,必定会做出些许改变,其中必不可少的便是在攀登科技树。
她也可以贡献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吗?
“吃饱了?”
祝新月见江清玥停下筷子,温声问道。
江清玥点点头,她现代的时候肠胃不好,是吃饭不准时,外加吃外卖吃出来的肠胃毛病。
现在有了年轻的身体,还有条件,可以好好养生,她自然也不会糟蹋自己的身体,吃饭吃个七分饱也就可以了。
祝新月也放下筷子,她其实早饱了,只是若她撂下筷子,按照规矩,江清玥也不能再动筷,所以她不时还挑两口吃得。
江清玥记得现代的一些电视剧,把皇帝吃饭演得特别麻烦,其实皇帝吃饭没那么多事,反正祝新月是没那么多事情,更没什么饭不过三口的规矩。
试毒的太监倒是真有。
毕竟人一天要吃三顿饭,顿顿那么麻烦,皇帝的胃口都被折腾没了,坐拥天下的皇帝若吃饭都吃不顺,那这天下迟早要完。
“陛下,昨日西林国使臣在宫宴上挑衅大景,你当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攻打西林吗?”
吃饱喝足,江清玥跟着祝新月到书房,说起了正事。
中午吃完饭,接着到后殿的书房看看书下下棋聊聊天,这已经是祝新月和江清玥相处的习惯了。
“嗯,西林国自打前朝起,便一直不慎安分。西林国如今的国主继位已有二十余载,他年岁已高,膝下有十三个儿子九个女儿,西林国国内的争斗近些年愈演愈烈,它们和云州叛贼合作,又上蹦下跳挑衅大景,也是权利纷争的体现。”
“内部乱成那副鬼样子,还在外头挑衅大国,西林国的人是真不怕玩脱了,到时候引来大国进攻,直接把他们给灭了啊?”
江清玥不解,大景内乱的时候,还知道必须看好边关,时刻提防周遭的邻居,别说上门挑衅了,对方不上门来打就不错了。
怎么同样的境遇,换到西林国这个小国身上,他们的表现如此异于中原?
“他们不怕,因为他们知道,云州还在。”
祝新月说着,大概是觉得好笑,笑了两声。
江清玥懂了,别人是狐假虎威,西林国这群人是鼠仗蚂蚱威,阴沟里的老鼠以为自己能够依靠秋后的蚂蚱,却不知两边都离死不远了。
“对付云州,应该还有一些别的法子。”江清玥想起此次文锦瑶战争失利的事,船上的兵如果无法登陆,确实很难获得胜利,“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大炮?”
船上带着的武器,还是能够成为左右战场格局的,拥有强大杀伤力的武器,一说到这个,江清玥几乎立刻想到了大炮。
“大炮?”
祝新月不知道什么是大炮,大景有烟花,自然也有火|药,只是现在那玩意的杀伤力有限,放烟花倒是能吓马一跳,人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如何害怕。
人们还没有研究出非常强大的,能够在战场上大规模使用,且不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热武器。
“大炮也没那么容易研发出来,还是想想别的吧。”
江清玥短暂支棱起来后,又趴下去了。
她一想到现在连最简单的热武器都没有出现,就觉得大炮也不过是空想。
况且手枪她都搓不出来,大炮,她更是没有一点儿想法,难道祝新月能找到一个天才,依靠她的三言两语,如同幻想一般的形容,凭空造出来大炮吗?
祝新月见江清玥说到一半不说了,心里有些痒痒,她直觉江清玥说的话很重要,同时她也清楚,这些话不应该是江清玥说出来的。
一个自小生长在深闺之中,后来入宫当宫女,字认不全,书没读过几本的商户女,哪里能懂得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按理来说,江清玥应该完全不懂战场上的事情才对。
可是祝新月带着江清玥处理了一段时间政务,她清楚的知道,江清玥有能力,她的能力远超她外在的身份。
这种割裂感,时时刻刻影响着江清玥,她的言谈举止,都和这个时代的人完全不同。
一开始江清玥还藏着,懂得融入众人之中,随着两人关系的逐渐深入,江清玥慢慢的就不藏了。
那些突然蹦出来,简单直白又寓意深长的句子,天马行空的想法,娴熟的整理奏折的小技巧,全都在诉说江清玥的来历不凡。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其实我也不懂打仗啊,也不懂怎么对付西林国,那些朝堂上的事我一窍不通,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江清玥后知后觉地发现祝新月盯着自己好半天没说话了。
于是她慌了,说话磕磕绊绊,甚至有点儿胡言乱语起来。
祝新月见江清玥有些慌了神,便伸手摸了摸江清玥的头发,顺了两下毛。
江清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静了下来。
说来也是奇怪,江清玥自己都不知道,祝新月能给她那么强烈的安全感,只需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能抚平她内心所有慌张。
“阿清可以勇敢一些,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心爱之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所以不管你有什么秘密,都无所谓,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与我在一起,那一切都可以留给以后。
她们有很长的时间互相了解,江清玥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一点点接受她,坦白一切。
哪怕不坦白也没关系,只要这个人在她身边,在她眼前,就足够了。
祝新月在感情上向来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因为祝新月明白,江清玥爱着她,光凭这一点,便足够了。
江清玥渐渐放松下来,她红着脸微微点头,一瞬间想将所有事情都告知祝新月。
只是系统跳出来了警告,她张了张嘴却根本没法提及系统。
这个一直跟个简单程序一样的系统,竟然还有保密协议,江清玥是真没想到啊。
算了,江清玥想,不说系统也没事。
“我确实,有一些秘密,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害你。”
江清玥尝试着说出真相,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些笼统的东西。
她说完自己都绝望了,这话听起来可真像是空手套白狼级别的诈骗。
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啊!
可祝新月听着这话,却坚定点头,说道:“我信。”
什么都不必说,她信。
江清玥不敢相信祝新月说信,祝新月又不是傻子,而她说得那些话,怕是傻子都骗不过去。
但是祝新月的神情告诉江清玥,祝新月确确实实信了江清玥不会害她的话。
江清玥意识到祝新月的全然信任后,说不感动是假的。
“你、你怎么还这么恋爱脑啊,我要是个骗子,你非得被我骗的倾家荡产不可,做人不能恋爱脑你知不知道……”
祝新月愿意将钱给她,愿意给她权力,愿意给予她自身拥有的一切,而她连穿越的真相都不能说出口。
意识到这一点,江清玥愧疚不已。
祝新月却完全不在意,“阿清不会骗我,阿清爱我,我也爱阿清,你我天生注定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江清玥心脏猛然跳动了两下,回现代的执念被彻底撼动。
其实现代也没谁在,父母亲人全似陌生,她一个人在现代打拼,活得很辛苦。
只是家里供她读书,确实花费不少,系统商城里,有一些现金兑换选项,拿宠妃值兑换现金,能留给现代的人。
便留在这个世界,将回家用的积分换成现金,算是彻底了却现代的缘分,并无不可。
反正江清玥觉得,她那对父母拥有她这个女儿,还不如拥有一百万现金来的划算,女儿不一定能让他们过好老年生活,一百万绝对能。
又没什么深到不能分割的感情,钱到位,现代的她是死是活,也无人在意。
而在这个世界,她的每一次喘息,都有人记在心里。
“你果然就是个恋爱脑,谈恋爱可不能辜负恋爱脑,会天打雷劈的。”江清玥伸出手,主动环住祝新月的腰,将自己埋入祝新月的怀抱里,“你也不能辜负我。”
江清玥觉得自己也是个恋爱脑了。
祝新月知道恋爱脑是什么意思,她抱紧江清玥,嗯了一声,多余的话没有说,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坚定。
祝新月不知道江清玥为了她放弃了一整个世界。
好在不管祝新月知不知道,两个人都会永远在一起,绝对不分开。
江清玥和祝新月在这里腻歪,小情侣恨不得粘在一起,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外头的人却忙得焦头烂额,更是满肚子算计谋划,又急又怕。
急躁于事情败露,害怕败露之后,脑袋搬家。
上官府明珠塔上的夜明珠,不光照亮了一片天地,更是刺痛了一堆人的心,让那群人日夜难安。
其中以文家主为最。
他半夜睡不着出去,看见夜明珠亮起来后,直接半夜吐血,几度垂危,文思敏都被喊回文家来了。
本来说最近京城鱼龙混杂,文思敏刚从牢里出来,最好在城西的院子里待一段时间,现在什么顾忌都没了,赶紧将人喊到文府来了。
文府年轻一辈只剩下几个人,能赶到文府的都得过来,不然文家主有个三长两短,下一个家主继任,没有同辈人见证,怎么能行?
下一任家主的人选基本上已经确认了,就是文锦瑶。
文锦瑶是年轻一辈里如今官位最高,成就最大的人,她在族中十分有威望,又是文家主亲生女儿,不选她当家主,还能选谁。
文思敏走过略显空旷的回廊,路过昨夜兵荒马乱,今日才刚打扫干净的庭院。
发现庭院中站着一个人。
“云君?”
站在空地上怔怔出神的人,正是文云君。
按理来说,文思敏应该喊文云君族姐,只是两人年龄差不了几岁,以前常在一起念书,关系还不错,所以文思敏就直接喊文云君名字了。
文云君今日一身青衫,头发用木簪简单的挽起,手上还挂着拂尘,一副坤道道士的打扮。
“你这是入了哪家道观了?”
文思敏走上前去,惊奇地打量了一下许久未见的人。
文云君手掐子午决,俯身一行礼,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还别说,有模有样的。
“我知道了,你这是为了躲婚。家主如今重病,想来没闲心思去催你同杨家郎君成亲了,况且,杨家因你上次逃婚一事,颇为气愤,近来已经开始着手退婚,你再撑一段时日,便能摆脱这段婚约,何苦去道观里,守着青灯念道经,真能寻得清心自在不成?”
文思敏见到旧日故交,少见的活泼了些许,说话带着些调侃意味。
她还走上前,扒拉了两下拂尘,捏了捏青衫道袍,发现料子一般,撇了撇嘴,认为文云君是自讨苦吃。
“不换这一身,我可不敢从皇宫里出来。”文云君同样在打量文思敏,见文思敏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便知她身体很好,“没想到啊,你经历这么一遭,竟瞧着比以往在京城时还要身强体壮了。”
“在京城不是被人刁难,就是一心读书,后来家中又频生丧事,吃糠咽菜守孝度日,没被饿死就不错了,倒是你,入宫一年多,瞧着清瘦不少,皇宫里还不让你吃饱饭吗?”
文云君勉强一笑,摇了摇头说:“近来心苦,吃什么都苦。”
文思敏不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孩了,她一看文云君这样,就知她大概是为情所困。
她当即就惊讶出声:“真是稀奇啊,谁能让你这般茶饭不思?”
文云君再度摇头,一字不提,转而问道:“你可知家主为何会半夜病危?”
文家主是文云君的父亲,在族谱上是如此,哪怕不论族谱所记,她也应该称呼文家主为叔父,若不是文家主,她根本不可能活到如今。
可文云君对文家主的态度却极为冷淡,甚至说起对方病危一事,像是在谈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毫无半点儿亲人之间该有的关心。
文思敏却很是习惯文云君这种不咸不淡的做派。
如果是别人问,文思敏肯定会说不知道,文云君问,她自然要给对方一个想要的答案。
“昨夜上官府寻回明珠,重得宝贝,自然是又将那明珠悬挂于明珠塔塔尖之上,家主想来是看见了那夜明珠的光,误以为,天衍皇帝在世吧。”
硬要说的话,文家主确实是出生在天衍年间,只不过是天衍的尾巴,他出生时就已经换了皇帝,后来又经历末帝和如今的新帝,文家主也算是个历经四朝的老人了。
文思敏这话很有讽刺意味,就差没说文家主是被鬼吓成这样的了。
但人若不做亏心事,怎会害怕鬼敲门?到底是怕天衍皇帝的鬼魂,还是怕其他人索命,那就不得而知了。
文云君听出了文思敏话里的意思,长叹口气,又说了一声无量天尊,接着挥了挥拂尘,往主屋去了。
她回都回来了,总不能不到文家主面前露个面。
“你想做什么,我知道,我不会阻止你,只是小心些,你本有大好前程,没必要把自己赔上了。”
路过文思敏,文云君轻声说道。
接着不等文思敏反应,文云君便大步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文思敏眼神幽深,逐渐无光,只剩下一潭泥沼,吞噬着不慎步入此地的行人。
她生在如此富贵之家,确实该有远大前程,可这里的一切,只叫人说不出的恶心,前程里等待她的不是繁花锦簇,而是血海骨山。
踩在亲人的尸骨之上,堆砌起华美威严的高墙,文思敏低头,搓了搓手指,恍惚间,似乎满手都是鲜血。
耳边是无数人的哭喊嚎叫,是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人拼死前的啃食。
有人将地上的土往嘴里塞,一边塞着,一边笑着,说他吃饱了,他不会死了。
接着他的肚子如怀胎十月一般越撑越大,最后双目突出,面容狰狞,断了气息。
死时,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他在笑,自己是个饱死鬼。
文思敏搓得指尖欻欻作响,直到手指通红才停下。
琅平城,世家立功之地,众人埋骨之所。
原来,做下恶事的人,会害怕啊——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对文文的喜欢!我!我还在努力![爆哭][爆哭][爆哭]
第52章 阿清太好了,很容易引来……
文家主这一病动静不小, 文家在京的人基本上都赶过来了,连一直在皇宫里躲着的文云君都回来文家了。
因为人到的比较全,所以, 大家凑在一起互相寒暄,场景竟一时间有些温馨欢快。
直到文锦瑶从屋中出来,脸上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一双在血与火中杀出来显得格外阴沉的眼眸,此刻盛满了众人看不清的情绪。
“劳烦诸位跑这一趟了,父亲醒了, 还请几位长辈随我入内。”
人醒了之后不说好了, 而是要求见人,可见文家主并不是好了, 而是回光返照了, 这是要见人说遗言呢!
刚刚还说说笑笑的众人见此都严肃了神情, 一个个互相之间换了个眼神, 知道今天不算白来,很可能自己也要被喊进去见家主, 心中不免有些怅惘。
战乱时期, 文家经常死人, 那个时候大家都忙着东奔西跑,到处平息战乱,人死了,随意停灵几日,然后便草草埋了,战乱之中,奢侈的不光是情感,连一个风光的葬礼也是奢侈。
自打大景建国, 天下逐渐平定,文家的人就没再出过差漏,也就没有过人离开。
现在文家主是第一个。
一个个人按照文家主的要求入内,带着沉重哀痛的表情从屋里出来,这场生命弥留之际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前前后后大概不足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文思敏没有被喊进去见人,这很正常,她本就是旁系,和文家主可以说是一点儿都不熟,而且她身上牵扯的案子,让文家被柳家逼迫,文家主想必见到她都会觉得不爽,临死前还是别见了,省得人本来还能坚持两个时辰,见到她直接走了。
让人意外的是,文云君也没有被喊进去。
这对半路父女,曾经感情不错,文家主与族兄关系好,对族兄留下的一双儿女视如己出,只是不知何时起,父女之间的感情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仔细想想,应该是文云君那位双胎兄长死后,两人的关系才急速恶劣的。
文思敏看着一身青衫,嘴里已经开始诵念经文,超度文家主的文云君,眼底闪过些许笑意,文云君是个损人,想出来这些损招,全放在文家主身上了。
只是当年文云君的兄长,确实是死的冤枉,他本来不用死,可谁让他那个时候,非要去琅平城救人呢?
那时的琅平城,已经从人间变为地狱,活人下地狱,可不就是有去无回。
江清玥和祝新月是下午收到文家主逝世消息的,那个时候,祝新月才刚到御书房批改奏折,因为今日宫中没什么大臣往来,所以江清玥便跟过来帮忙了。
刚进入工作状态没多久,便有人从外头急急忙忙跑来,说文家主刚刚咽气了,文家文锦瑶继任家主之位,此刻文家正在布置灵堂。
“怎么突然就死了?”
江清玥没见过文家主,但她记得祝新月之前评价文家家主,说他一直病殃殃但命很硬,死了一大票人,就他没事。
结果现在说死就死了。
死得也太快了。
“说是急病,一晚上人就不醒了,今日上午还见了文家其他人,吩咐完身后事便咽了气。”
入宫来通报此事的禁军一本一眼的说道。
这样看来,确实是人有旦夕祸福,突然之间得了病死了,可江清玥总觉得不太对劲,之前看文家主,俨然一副要超长待机的模样,怎么最后一点儿电量说耗光就耗光了呢?
太诡异了,实在是不寻常。
“下去吧。”
祝新月摆摆手,让禁军离开,等屋中只剩下她和江清玥时,她才说道:“恐怕是和昨天的夜明珠有关系。”
“啊?夜明珠是上官家的,和他文家家主能有什么关系?”
江清玥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很是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祝新月冲江清玥招招手,江清玥十分熟练地钻到了她怀里,和她坐在一张椅子上,紧紧贴着,等祝新月讲故事。
祝新月的叙述能力很强,但是她说故事时,语气很平淡,一点儿激情都没有,要不是江清玥能自己脑补那些情绪激动的瞬间,恐怕这一场故事说完,祝新月能把江清玥给哄睡着咯。
“文家家主曾经见过夜明珠,甚至很是喜爱,他年轻时不是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那时候文家已经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而他身为下一任家主,自小便展露出他异于常人的聪慧,名声在外,天之骄子,总有些骄纵在身上,他觉得文家才配拥有这象征着皇权偏爱的至宝。”
简单总结,就是文家主想要夜明珠,他觉得别家不配拥有夜明珠,只有文家配。
好家伙,这是真骄纵。
“后来他年纪大了,也就没再提过年少轻狂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后来,上官家全族蒙难,明珠塔上的夜明珠日夜高挂,因是皇室旧物,一直没有被收走,世人说是战乱时期遗失,其实是琅平城大战之前,上官青云将其拿走卖了,听说文家主很是遗憾明珠暗投。”
江清玥听到这儿,觉得事情一定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若只是一场少年时期持续到老年时期的遗憾,怎么会仅仅是出现片刻,就要了文家主的命?
等了一会儿,祝新月没有再说话,江清玥才意识到,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所以,他太激动了,太兴奋了,才会突然没了命?”江清玥不敢置信地问,“太草率了吧!”
“本就是个半只脚踏入棺材里的老头子,一个激动就丢了命,很正常吧。”
江清玥不解,祝新月却觉得很合理。
祝新月看过了太多人的生死,她很清楚,有时候一个小小的举动,都有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心绪不平,同样可以。
生死本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根本就不正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正常。”
江清玥看了眼后台显示的支线任务,昨天晚上出现的夜明珠任务,没有一点儿完成的迹象。
所以将一切归结于意外是不对的,夜明珠能成为支线任务,肯定有特殊含义。
因为江清玥说话折腾,身体往外滑了滑,祝新月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后一捞,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正常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家主死了,文家要换家主了。”
家主对于这种大世家来说确实非常重要,一个世家的家风,家中之人的行事作风,乃至于在朝堂上的政治主张,全都由一家之主来定。
江清玥记得文家很早之前就已经定好下一任家主是谁了。
“我没记错的画,家主之位应该早就已经定好是文锦瑶了,文锦瑶当上文家家主,文家会大变样吗?”
江清玥对文锦瑶不是很熟悉,印象中她就是一个打仗很厉害的将领,跟随祝新月立下过赫赫战功。
最深刻的印象,是昨日在宫宴上,文锦瑶嘲讽西林国使臣的样子。
完全看不起,对西林国是降维打击,可见文锦瑶对外手段,应该是颇为强硬的那一类。
“文家主前半生不知天高地厚,后半生可能是经历的太多,所以做事畏手畏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稳妥是稳妥,但缺乏锐气,对一个大家族而言,并不是好事。”
时间一直往前,无论是大的国家还是小的家族,都需要跟随时代进行改变,国家需要变革才能绵长,家族自然也需要一系列革新的动作。
文家要不是经历了一次战乱,死了太多人,内部早就乱起来了,光是大景立国后分封从龙之臣,关于功劳的扯皮,文家都能内部大干一场。
还是那句话,战乱结束,利好万方,死的人多了不全是坏事。
祝新月又说:“文锦瑶性情如火,烈烈灼目,过刚易折,不过或许能为文家带来新的变化,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文锦瑶性情如火吗?
江清玥不觉得是火,她觉得更像是风,狂暴时有,平静时亦有,文锦瑶能稳坐大景将军之位第一人,打了败仗也没被那群文官口诛笔伐,可见她是很会做人的。
一个聪明人,还是一个会做人的聪明人,她给君王展现出来的东西,只会是她性情的一面。
祝新月看不见文锦瑶的另一面。
不过对于君主来说,文锦瑶她是个相当好用的工具人,这就足够了,祝新月不会去花费心思了解文锦瑶,除非祝新月有了别的想法。
江清玥一想到别的可能,立马止住了发散的思维,她可不能虚空索敌,祝新月不在乎别人,对她来说是好事。
说明祝新月变心的可能性很低。
江清玥脑海中刚出现这个想法,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她竟然开始怀疑祝新月了,为什么?
明明祝新月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为什么会因为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去审判祝新月的真心呢?
是她还不相信祝新月爱她,还是说,她在怀疑这份爱的保质期?
江清玥不知道,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像炸毛的猫,直接从祝新月怀里站了起来。
人站在椅子旁,发呆。
“可是坐着不舒服了?要不去软榻上躺一会儿。”
祝新月不明所以,以为江清玥是坐着难受,便起身拉着人往一旁的软榻上靠。
江清玥没挣扎,她还在震惊于自己脑子里出现的念头。
她竟然在警惕文锦瑶,她在害怕,怕什么呢?
是因为什么造成她现在害怕祝新月被人夺去?
本以为谈恋爱就是轻轻松松,每天腻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过每一天,但是等真的谈起恋爱来,才会发现,恋爱这件事一点儿都不简单。
她的脑子里多了很多她以前从来不会想的东西。
软塌上坐下后,祝新月就被江清玥盯上了,江清玥完全不掩饰自己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祝新月。
祝新月倍感奇怪,因为江清玥此刻的眼神,并不是平日里满含爱意的眼神。
“我是不是得变得更好一点儿?”
江清玥思考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她的害怕,是因为她觉得祝新月过于优秀,而自己相比之下要逊色太多。
她觉得自己身上没有能吸引到祝新月的点,所以才患得患失。
“阿清已经很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变得更好,会将外头的狼引来的。”
祝新月没想到江清玥想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试探着伸手,还想将江清玥抱在怀里,江清玥这次没有乱动,顺从地趴过去。
“情人眼里出西施,祝新月,在你眼里的我可能加了十层滤镜。”
放松时,江清玥说话很现代,祝新月很喜欢听江清玥这么说话,带着几分慵懒和放松,像是天地间只有她们两人私语,带着隐秘的兴奋。
“听不懂,但是阿清就是最好的人,不容反驳。”
爱赋予旁人魅力,江清玥有祝新月的爱,所以在祝新月眼中魅力无限,至于什么外头的狼,江清玥觉得是祝新月想太多了,真正要担心外头有狼抢人的人,是她啊!
祝新月要是松口,这后宫不知道要多多少优秀的美人。
“天天在这儿糊弄我,哼。”
江清玥知道自己现在的心理不是很健康,而祝新月给她的回答,每一个都已经是最优选,是她自己的问题,导致她内心过不去一道坎。
她认为自己和祝新月有很大的差距。
其实这并没有错,祝新月是开国女帝,而她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如果不是她有幸得到了祝新月的爱,那么她的名姓,注定会成为时间长河里不起眼的一滴水。
见江清玥还是有些神思不属,祝新月提议道:“不如今日出宫?”
“还有那么多奏折没看,这东西一天不看,第二天就能多到如同高山,看完再说吧。”江清玥摇头,不过她其实也有点儿想出宫看看,“我帮你一起看。”
之前江清玥死活不松口帮祝新月看奏折,今天为了出宫,她也算是拼了。
祝新月当然求之不得。
两人靠在软榻上歇了一会儿,起来一口气将桌子上叠得老高的奏折全看了。
江清玥先分类,她将那些不是很重要的奏折放在一旁,重要的先放在祝新月手边,等分类完毕,她才拿起不重要但今天得看的奏折一一翻阅,内容较为简单的奏折,她直接提笔,模仿祝新月的笔迹,写了个“阅”字。
祝新月手把手教她写的阅字,江清玥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祝新月有意让她帮忙看奏折,学的时候特别不上心,但只有一个字,再不上心也能学好,这不,轻轻松松就写出来了。
“阿清的字写的真好。”
祝新月这个促狭的,忙中偷闲,还要点评一下江清玥的字,那口气,一听就知道是在内涵江清玥之前死活不学,现在学以致用了。
江清玥冲祝新月翻了个白眼,很不客气地别过脸去,又拿起一本奏折看起来。
因为宫中刚有大事完成,所以这段时间,底下的官员都很有眼色,没有送上特别棘手的奏折,只有一些不得不赶紧处理的事情,其余都是歌颂国家安稳,暗中拍祝新月龙屁的废话。
江清玥看得很轻松,看完之后,被奏折上的华美辞藻洗脑了,再看祝新月的时候,还真看出几分天命生皇,生而不凡的模样来。
认真工作的女人是真的很美。
那种专注,那种冷静自持,简直完美戳中慕强人的点,江清玥看着看着,就开始有些心痒痒了,祝新月怎么长得呢?长得可太带劲了!
“看够了?”
等江清玥回过神的时候,祝新月手头的奏折也已经看完了,江清玥那沉迷的眼神,也被祝某人全看在了眼里。
江清玥第一时间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对呀,她们是名正言顺的,有合法手续的,她看两眼怎么了?
“行了,收拾收拾,出宫吧。”
祝新月看江清玥马上又要炸毛,赶紧主动转移话题,每次阿清炸毛之后都很可爱,但是要哄很久,今天还有事情。
到底是出宫的吸引力更大,江清玥很快就兴高采烈地去后殿准备了,她要换身平常人穿得衣裳,还要带上两个大宫女,其余人则由祝新月安排。
带人出宫不是因为她时时刻刻都需要人伺候,而是因为贵人身前必须跟着人,万一遇到什么事儿,能立马调动人手,而且宫人入宫之后很少能出宫,出宫的机会,对她们来说很难得。
江清玥本来想带曾柔和赵竹,上次她出宫带的虞晚和江喜。
结果曾柔不是很想走,她下午还要去御膳房学厨,她只有煲汤的手艺比较高超,其余案上功夫就一般,现在有御膳房的人愿意教她,她自然得日日前去学习。
不带曾柔,就只能从虞晚和江喜两人中选一个,虞晚去不去都行,江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主动说:“娘娘,奴婢想出宫一趟。”
这口气一听就知道,她出宫不是陪江清玥,而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江清玥有点儿意外,不过她没多问,而是直接点头答应了。
江喜很快就收拾好,跟赵竹一起到前殿找江清玥,赵竹就像是一抹安静的影子,江清玥平常很少听见她主动说话,旁人也很少看见她主动出门。
当值的时候,赵竹就老老实实当值,不当值的时候,她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武。
赵竹的武学天赋一般,她就是一个字——练,勤奋是她最大的本钱。
如果她一开始就跟其余一同练武的人一样,发现自己天赋一般,就直接荒废了功夫,当初她也没法找准机会,一下子从天宸宫普通宫女,变成了宠妃跟前的四大宫女之一。
从她身上,江清玥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坚持不懈的努力,本身也是一种天赋。
出宫的马车驶向熟悉的大门,江清玥没想到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还是要去上官府。
她不想去,就直接跟祝新月说了。
祝新月则道:“夜明珠物归原主,如今上官府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你不想去凑凑热闹?”
“宫里已经够热闹了,而且这会儿前去,肯定会被人围起来看,不如去别的地方。”
夜明珠是江清玥的支线任务,但是江清玥本人一点儿不着急做这个任务。
反正还有两个空着的任务栏,真要是又触发了任务,她也能接到。
主线任务第七幕都没刷出来呢,她急什么。
自打没了回现代这根胡萝卜,光是攒积分兑换金钱给现代父母这个目标,显然没法让江清玥升起斗志。
“你想去哪儿?”
祝新月有些好奇江清玥的目标。
江清玥想去逛街。
她现在还记得花灯节那一天热闹的街道,拥挤的行人和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景象。
那是皇宫和现代都没有的寻常烟火,她实在是觉得太稀奇了。
于是马车从宽敞无人的街道,逐渐走向略显拥挤,人多马车也多的道路。
大景京城的道路都是一样宽,留足了马车和行人行驶的空间,两边还有商铺,这是大道,专门的街道里还有小摊贩们的位置,有衙门的人直接管理,收取一点儿摊位费,就能有规定的摊位和整洁的环境,关键是还没人敢捣乱。
能到这种比较正规的地方出摊的摊贩,本身也是有一定积蓄的,摊贩们贩卖的货物,品质也就相对来说还不错。
这几日京城都没有宵禁,所以此刻天色略微昏暗,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
将马车停在规定的区域内,前后留几个禁卫军跟随,暗中有多少人,江清玥也不清楚。
她回头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江喜,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她如果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脱离队伍去办了。
江喜像是在出神,江清玥没忍住,咳嗽一声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
“娘娘?”
“嘘!在外喊我夫人即可。”江清玥可不敢让人听见这个宫里的称呼,太显眼,“咱们太多了,你若是有事,可以自行去办,就是不要去人少的地方,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如果有什么事,不要顾及其他,直接喊破身份即可。”
江清玥担心治安问题,越说越觉得不该放江喜一个人出去闲逛。
所以她喊来两个禁卫,让他们跟着江喜,护着些。
江喜见江清玥一心为自己着想,心底一阵暖意,阿清还是阿清,阿清一直没有变。
江喜行了一礼,带着两名禁卫离开了。
祝新月看着江喜离开时满是知足的背影,双手抱胸,不满地哼了一声。
她就说吧,阿清太好了,很容易引来外头的狼——
作者有话说:愿封某人为大景第一醋坛子[彩虹屁]
第53章 上官青云:坑姐啊!大半……
江清玥完全没有意识到某人吃醋这件事, 还以为祝新月哼哼唧唧,是在催促她快些走,这条街确实太热闹了, 哪怕是停马车的地方也显得有些拥挤,她们一大堆人在这里一直堵着,确实不太好。
“走啦。”江清玥拽着祝新月往热闹的大街上扎,祝新月原本还有点儿生气,一看江清玥牵着自己的手,一心一意陪她逛街, 心里又高兴起来了。
就是这么好哄。
逛街不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江清玥在现代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逛街,她更想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网购商品, 等待快递上门。
但是现在, 在街上买买买, 拿了商品就走,不用付款不用自己拿, 江清玥终于体会到了逛街的乐趣。
原来她不是讨厌逛街, 她是讨厌自己没钱!
网购商品看了之后买不买都没人说什么, 现实中又要跟人接触,又要跟人交谈,还得掏钱付款,这个过程就能消耗掉江清玥所有购物的热情了,而现在,有人跟着有人付款,江清玥体会到了最纯粹的购物快乐。
金钱和权力,真的是补品, 大补啊!
江清玥玩得开心,祝新月看在眼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而且在买东西的时候,祝新月会不着痕迹的问问那些百姓,今年年景如何,生活如何,也算是跳过朝臣,直接和百姓面对面沟通,能问到不少东西,哪些政策有很好的落地实行,哪些政策被人欺上瞒下,根本没有落到实处,都能从百姓的一言一行里听出来。
所以这一场充满烟火气的宫外行,两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各自满足。
在回宫之前,江喜回来了。
江清玥已经逛累了,看见江喜回来,就有了打道回府的想法,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月亮逐渐走向天正中。
江清玥发现江喜似乎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之前一直没问,你在宫外已经没了亲人,此次出宫办事,是受人之托?”
江清玥有些担心,江喜带着两个禁卫,应该不至于受欺负,能让她脸色大变的事情,可能会比较棘手。
“恩,是许嬷嬷叫我帮她去找个人。”江喜在外,没有说什么,外头人多耳杂,很容易被人听去。
江清玥了然,江喜跟着许嬷嬷学手艺,算是将许嬷嬷认作了师傅,为师傅办事,江喜自然该尽心尽力。
“若是遇到困难,之后同我说便是。”
江清玥说完这话,就上了马车,她们该回宫了。
马车路过上官府所在的那条街时,江清玥有点儿想去看看。
之前她们出宫的时辰较早,上官府人多,她不想去凑热闹,现在都要到半夜了,那群看热闹的人,肯定都已经散场了。
祝新月见江清玥在往外看,眼珠一转便知江清玥想做什么了。
“不如去上官府歇息一晚,明日我同上官青云一同上朝,你……”
“我还没那么早起来过,你到时候喊我,我跟你一起。”
江清玥知道祝新月是想让她睡醒后再自己回宫,但她不想和祝新月分开。
她其实只想和祝新月在一起,不管干什么都想黏在一起,她有时候甚至想,如果她是个挂件就好了,那就能被祝新月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待在一起,江清玥都会很快乐。
祝新月当然同意,要不是江清玥睡不够实在难受,她每天都想跟江清玥一起起来。
话说得很好,但明天早上能不能起来,就是另一件事了。
上官青云显然没想到,大半夜还能有客上门,且这客人的身份还十分贵重。
“末将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以前上官青云见到江清玥,态度不会如此恭敬,今日却与以往不同,以后应该都会不同。
因为祝新月带着江清玥到宫宴上,以皇后之礼待之。
原本群臣都做好第二日封江氏女为后的准备了,谁知道今天一天,祝新月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想来那群大臣还在心里想,没想到陛下还算有些理智,没有为情而疯。
如果他们知道,祝新月之所以今天没提,是因为今天算是个休沐日,她只想跟爱妃好好玩一天,不想多事,大臣们就没那么多幻想了。
幻想江氏女哪怕为后,也没法独占陛下后宫。
现在的情况是,不是江氏女独占,是陛下非要独占江氏女,还反过来要求江氏女也得独占自己。
上官青云看了眼站在一起还要十指相扣的两人,对祝新月用情至深的模样啧啧称奇。
以前她是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陛下会如此对一个人。
而江清玥在望向祝新月时,眼中温柔的光,满是缱绻爱恋,更是让人见之心动,上官青云心里好酸啊!
“免礼,私下见面,别那么多俗礼,走,去明珠塔看看。”
祝新月感觉到了上官青云那满是艳羡的眼神,腰背挺得更直了。
她虽然人是弯的,但这腰背练得是真直,身姿形态挺拔如松,江清玥每次靠在祝新月肩上,都能感觉肌肉里蕴含的力量,给她一种很稳重的感觉,安全感拉满。
上官青云认命在前带路,今天她已经带着不少人去明珠塔了,这让她有一种自己开了间客栈,带客人去看房间的感觉。
太诡异了。
早知道夜明珠回来之后会这么热闹,她……她就悄悄放起来,不往明珠塔塔尖挂了。
不要是不可能不要的,毕竟是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失而复得是好事。
江清玥之前已经看过夜明珠了,现在并不是很好奇,而且那玩意辐射大,她其实不太想凑到跟前去观赏。
所以到了塔下,她抬头看天,拉住了还想往塔上爬的祝新月。
“今天很晚了,还是不要爬楼了,夜明珠确实是稀世奇珍,如此明亮耀眼,合该让它一直高挂塔顶,照耀人间。”
江清玥说着看了眼上官青云,上官青云了然,立马说她已经命人安排好了别苑,这就带帝妃前去。
按理说应该把主屋让出去给君主住,而不是让君主去住别苑,但是祝新月不是第一次来上官府了,很久以前她常在上官府留宿,那处别苑算是她固定的住所。
真让她去住主屋,祝新月自己也不适应。
别苑很清静,干净又敞亮,除了必要的家具外,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倒是有祝新月的换洗衣服,常年备着,以防陛下心血来潮过来住,却连身合体的衣裳都没有。
只是从前二十年,别苑从来只有祝新月来访,此处没有江清玥的衣裳。
上官青云看了眼江清玥,有些纠结,府上女主人们的身高,都比江清玥要高,想要找到合适的衣裳,只能去外头成衣铺子寻摸,但现在太晚了,外头哪儿还有成衣铺子开着。
难不成派人去宫里找两件?
上官青云刚想吩咐人跑一趟,就被江清玥制止了。
“没事,我穿陛下的衣裳也一样,陛下应该不会嫌弃妾吧?”
穿女朋友的同款衣服,在江清玥看来没有任何毛病。
在上官青云看来可太有问题了,那可是皇帝的衣裳啊!试问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私藏龙袍被冠上谋逆大罪,满门抄斩的?
你连皇帝的衣服都敢穿,明天皇帝座位,你是不是也敢上去坐一坐啊?
上官青云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头疼,耳边似乎已经响起那些御史咆哮指责的声音了。
她寄希望于祝新月能够婉拒江清玥的提议,结果她绝望地看见祝新月点头了。
陛下啊陛下,江美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
上官青云人直接麻了。
她看着祝新月第一次认认真真翻找衣裳,然后硬是在一堆新衣服里,选了一身和她身上常服相似的衣裳,递给江清玥穿。
江清玥什么都没发现,还回头问她能不能洗澡。
“能,末将早就已经府中下人烧好热水了,就在隔壁洗便是,府上简陋,还请娘娘莫要见怪。”
“能洗就已经很好了,多谢上官统领费心,我先过去清洗。”江清玥逛了半天街,身上是各种食物的香气,还有各种各样的熏香味道,她之前不觉得,此刻才发现有点儿难闻。
不需要洗得多仔细,简单洗洗,去去味道即可。
江清玥离开后,上官青云回头就看见祝新月一直盯着江清玥的背影,像是守着宝贝,生怕被人抢走。
上官青云沉默了一瞬,心底最后一丝奢望被她狠狠掐灭。
就算她真的和江清玥在一起了,也比不上祝新月这份浓烈的爱意,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如此不管不顾地去爱一个人。
她身后还有上官府上上下下百余人,还有上官家曾经背负的恶名与冤屈,她是上官青云,不可能属于一个人,她也无法只在心里装一个人。
“你从小便是如此执拗,爱时投入,恨时憎恶。”上官青云突然感慨道。
她想起了鲁国公和先太后,对于父母,祝新月也是如此。
一开始全心全意的依赖孺慕,后来成了无法原谅的憎恶怨恨,恨之欲其死。
“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的。”
祝新月不爱听这种感叹人生的话,尤其还是从上官青云口中说出。
上官青云哈哈一笑,没有反驳,反驳不了,她其实就比祝新月大半年。
“等翻了年就是你生辰,冬日天寒地冻不好赶路,所以万国来朝的日子改到这个月,你体贴那些小国的不易,那些小国显然并不理解大景皇帝的苦心啊。”
“怎么,有人说了什么?”
祝新月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随后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毫不在意地问着上官青云。
她本来就没多体贴那些小国,之所以将宫宴定到这个月,主要是她也不想大冬天到摘星台吹冷风。
要不是之前打仗,她还想将时间定的更靠前一些,这个月已经冷了,昨日看烟花的时候,她看见江清玥还打了喷嚏。
阿清不爱吃药,如果病了,要病很长时间。
祝新月想着想着,思绪飘到了江清玥身上。
上官青云一屁股坐到了祝新月旁边,两人中间小茶几上放着刚泡好的热茶,她给倒了两杯,递给祝新月一杯,自己端着一杯轻啄两口,润了润嗓子。
今日一波接着一波的接待那些来看热闹的人,她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现在才算坐下歇口气。
上官青云享受地眯了眯眼,然后说:“没人敢到我面前来说你的坏话,只是私底下的抱怨,被人传到了我这儿,今日来看夜明珠的人太多了,也不知说话的人是不小心,还是故意而为。”
“年后肯定要攻打云州,等拿下云州,顺便将西林国揍一顿,西林那地方瘴气浓,山地多,毒虫蚁兽数不胜数,不适宜开垦良田,让西林国自己人去想办法,我要粮食和金银,将西林的岁贡翻个十倍。”
祝新月不在乎旁人如何说她,她只要实惠。
“吞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西林国弹丸之地,云州到手后,肯定会有不少犯人,本来云州就够靠南了,再流放只能北上,北上路途遥远,要是都死了,那还如何垦荒做事?不如选定西林为流放地。”
上官青云有不同意见。
流放的犯人多是主犯同族之人,祝新月虽然不是后世资本家,但是身为封建皇帝,世家贵胄出身,她很清楚人力的宝贵,人同样是资源的一种,没被判死刑的犯人,能活一个是一个,不管是让他们去垦荒还是挖矿,都是能随意使用的人手。
正常百姓肯定不愿意去干要命的苦活,垦荒挖矿就是这一类活儿,压迫太过,百姓就该反了,而犯人就没这么苦恼,留他们一命已是皇恩浩荡,还想跟普通百姓一样吃好喝好?做什么梦呢?
“有些道理,等明年攻下云州后再看。”
在祝新月和上官青云你一言我一语间,西林国的命运,就被定下了。
两人又说起文家的事。
“文家那个老头死了,文锦瑶继任文氏家主之位,日后文家怕是要有大变故。”祝新月喝完一杯茶,就没再喝,晚上喝茶太多,她怕自己不睡了,“夜明珠刚回来,文老头就咽了气……”
祝新月说一半,没再继续说下去。
上官青云问:“你怀疑夜明珠和文家有关系?可是当初是我亲手将夜明珠卖出去换银钱粮草,哪怕后来文家得了夜明珠,那也是来路清白,丢了直接说丢了,管我要回去也行,何必看一眼夜明珠就被气死了呢?”
“你觉得文老头是被气死的?”
“不是气死,还能是吓死不成。”
上官青云说完,没等到祝新月的回答,她一抬头,看见了祝新月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是、真是吓死的?他害怕什么啊,当初我家出事,和他可没关系,就算是我列祖列宗回来了,那也不可能找他报仇啊,再说,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会信鬼神之说的人。”
上官青云从来没有将文家视作自己的敌人,硬要扯关系,她应该去找柳家报仇,当年柳相可是没少给末帝出主意,对付她家。
连在其位谋其政的柳相,她都没赶尽杀绝,文家主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被一颗夜明珠给吓死呢?
祝新月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事儿有秘密,还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江清玥洗完澡出来时,屋中已经只剩下祝新月了。
她推着祝新月去洗澡,随后将江喜喊了过来,问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江喜对许嬷嬷的家事没有多嘴,只说是受许嬷嬷之托,来外头看看她的侄女,但却是人去楼空,打听不到什么了。
目前得到的消息,人多半是没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下其他亲人,之后江喜会派人去打听,这属于许嬷嬷的私事,许嬷嬷身份特殊,不好大张旗鼓去办,江喜没让江清玥帮忙找人。
江清玥只说有需要尽管开口,她会帮忙。
然后江清玥顺便问了一句,江喜在坊间行走的时候,可曾听人议论上官家失而复得的夜明珠。
江清玥只是随口问,她不觉得一颗夜明珠,还能传得满京城风风雨雨。
而且才过去一天时间,古代的讯息传播速度哪儿有那么快。
没想到江喜竟然点头了。
“路上不见有人讨论,倒是听到了巷子里有几个女子聊天,说起了夜明珠,里头有个上了年岁的老夫人,那位老夫人说起昔年往事,感叹上官家满门忠烈,被末帝戕害,还说了一件事。”
江清玥听到这儿,一下来了精神,她直觉这句话就是重点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曾经在琅平城的亲戚跟她提起,琅平城出现祥瑞,城东上空多了一颗星子,就如那夜明珠高挂时一般,明亮一夜,奇怪的是,那星子只存在三日,便消失不见了。”
琅平城。
江清玥听到这三个字,下意识皱了眉,她总觉得自己听到这个词的频率太高了。
琅平城原址早已被荒废,战乱饥荒让那座城池面目全非,尸骨无数,过去将近四年了,也没人敢靠近。
琅平之战都少有人提及了,为何这座城池突然一次次冒出来,提醒众人它的存在?
夜晚,京城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熄了灯,在床上睡觉了,文府却灯火如昼,人来人往。
好在无论下人还是主子,都礼仪周全,行动间万分小心,没有闹出大声响来打破夜的寂静。
文锦瑶独坐灵堂,守着棺材与牌位,烧着纸钱。
她送过亲生兄弟姊妹,送过母亲,送过族中的兄弟姊妹,现在,她又来送父亲了。
“阿姊,夜深了,你从昨夜熬到现在,不如去厢房躺一会儿吧?”
文云君走到文锦瑶身后,轻声说道。
她不喜文家的大多数人,却不会不喜欢文锦瑶,因为文锦瑶亲手将她带大,哪怕后来两人因理念不同,各奔东西,彼此之间的情谊也非常人可比。
文锦瑶眼睛里满是血丝,形如夜叉恶鬼,她抬头看了眼文云君,摇了摇头,“不必,明日留在族地的长老们应该就会得到消息赶来,他们来了后,我就能休息休息了。”
治丧的步骤很麻烦,越是大家族事情越多,京城里文家的长辈比较少,大多是年轻一辈,具体事宜还是得等上了年纪的人来了后拿主意。
文云君握紧手中拂尘,随后走到文锦瑶身侧,跪在了蒲团上。
她没有烧纸,而是抬头看牌位。
“阿兄走得时候,还那样年轻,琅平城大乱之前我还得了他的消息,他说他喜欢上了琅平城王氏女,那位女娘在家中排行十七,无才貌盛名,但性情温和似水,她不嫌弃我阿兄出身,也不嫌弃阿兄只是一介武夫,身上没有功名。”
深夜总会让人心软,那些埋藏在心中的旧事,总会在夜深后一点点涌上心头,如钝刀割肉,刮得人骨头都疼。
“四年了,阿姊,阿兄已经走了四年,我那位素昧蒙面的嫂嫂,也走了四年了。”
文锦瑶静静听着,没有打断文云君追忆往昔的话。
她其实也是怀念的,怀念那些亲朋好友均在身旁的日子。
“世人常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文氏这样大的家族,想要风光无两,脚下的尸骨,就得更多。”文云君长叹一声,最后一句话,声音小的微不可查,“可活着的人,心不安啊。”
“文思敏在恨,你也在恨。”文锦瑶又拿了一把纸钱,扔入火盆,看着火舌逐渐将纸钱烧成灰,身上粗麻孝服在深夜里显得略微单薄,她却因为守着火堆,额头生了一层汗,“你们的手足至亲,也是我的手足,我难道不恨吗?可是,活着的人要继续活着,不能让他们白死。”
“若真是死于乱世,意外而亡,又有何苦?上了战场,马革裹尸是最好的结局。但阿姊,不能为了不叫他们白死,就不让他们活着啊!”
寒风顺着门吹入屋中,火盆里的灰被吹得飘起些许,洒在供台上,叫牌位都蒙了一层灰。
衣角被风吹动,烛火跟着晃动,明灭不定。
屋外响起闷雷滚滚。
变天了。
一夜过去,京城干燥的地面变得湿滑,早上起来,屋里冷的人直打哆嗦。
天还没亮的清晨,是最冷的时候。
江清玥从被窝钻出来,穿好衣裳,屋中不知何时生了火炉,倒是不冷。
刚出门,她就被祝新月蒙头罩了大氅,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即便如此,接触到外头的冷气,江清玥还是打了个喷嚏。
“回去记得吃药。”
祝新月说着,搂着江清玥往前走,她穿得不多,身上跟小火炉一样热乎。
江清玥不禁感叹,武功可真是神奇的玩意儿,可惜她不能拥有——
作者有话说:小江如果会武功,第一件事就是上房揭瓦[坏笑]
第54章 一口气蹦出来三个任务……
天还没亮, 江清玥就跟着祝新月从上官府出来了。
两人上了马车,低调前往皇宫,一路上几乎看不见人。
上官青云今日也去上朝, 她一般都是直接骑马,哪怕是最冷的时候,寒风刺骨,她照旧在马背上驰骋,像是不知道什么叫冷一样。
但是今天,上官青云选择了乘坐马车, 跟在后面。
骑马就会让人认出来, 等到宫门附近,就会有其他官员的身影, 上官青云怕连累祝新月和江清玥暴露身份。
平日里被撞见也没什么, 但昨夜祝新月在上官府留宿, 身边没带几个侍卫, 不光是祝新月在,还有后宫的宠妃在, 这在一部分大臣眼中, 简直就是君子立于危墙之下, 想想都后怕的程度。
届时指不定有多少人弹劾上官青云。
没错,弹劾上官青云,总不能弹劾皇帝本人吧。
弹劾宠妃就更不可能了,出宫又不是宠妃能决定的,留宿更不是宠妃能决定的事情。
到时候弹劾江清玥,跟弹劾祝新月有什么不同。
江清玥依靠在祝新月身上,昏昏欲睡,起的实在是太早了, 她眼睛都睁不开!
想想祝新月几乎每天都这个时辰起床,江清玥深觉当皇帝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是当一个明君!
等一入宫,祝新月还想带着江清玥去上朝的大殿,江清玥十分感动,断然拒绝。
祝新月想分一些权力给她,让她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江清玥明白祝新月的苦心,江清玥确实需要权力加身,不是她爱权,而是权力这个东西,真的是好东西,有它在,江清玥就有底气。
可江清玥现在真的不需要,她现在很需要睡觉!
而且权力不需要多,够用就行。
况且承担权利就得履行义务,除非她想当个祸国殃民的祸害,那才能随心所欲。在她没有那个本事去处理人与人之间的纷争前,她还是苟着点儿吧。
其实现在的权力就够用,她躺在临明殿或者天宸宫后殿,没事儿看看话本,跟宫女聊聊八卦,悠闲度日,也挺舒服。
有人喜欢逐鹿天下,有人喜欢安居乐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这才是正常的世界。
最后江清玥如愿以偿回后殿补觉去了,等她一觉起来,已经天光大亮,祝新月也下朝了。
朝廷并不是每天都有要事,上朝的时间也不一而论,甚至上朝的官员多少也不一定,多的时候自然是大朝会,有事的都会来,少的时候只有核心成员,品级高的官员。
“今日看来没什么要事。”
江清玥穿戴齐整,精神饱满地来到书房,她见祝新月认真批改奏折中,就知道今儿是个悠闲日子。
真要是有大事,早就召集官员们议事了。
“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年底事情多且杂,但不会有什么大事。”
祝新月抬头见江清玥进来,笑了笑说道。
江清玥上前,帮祝新月将奏折分类,随后又为祝新月研墨,陪着祝新月工作。
屋内火炉正暖,屋外有风呼啸,万里无云却渐渐冷了下来。
昨夜一场冻雨,今日温度明显降低,江清玥懒得出门了。
像江清玥这样不想出门的人有很多,街道上人影都少了,但也有人不得不顶着寒意往外走,冻得手脚发麻,照样要做事。
文家族地的人披星戴月赶来,一进门先去灵堂祭拜烧纸,随后便开始接手治丧的事,熬了两天两夜的文锦瑶可算是能放心去休息休息了。
只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文锦瑶反倒有点儿睡不着。
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各种各样的事情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冒出。
最后纷杂的念头逐渐消失,只剩下文云君的那一句话。
不能不让他们活。
文锦瑶想起那些死去的人,曾经那一个个人都是鲜活的,会跟她一起读书,一起习武的亲人。
然后他们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冰冷的尸体。
装进棺材,埋到地下,只剩下一块碑立在那里,还有一个土包。
可是该恨谁呢?
文家不是一个人,文家是一个家族,这个家族里有很多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与坏。
所以文锦瑶不能去恨文家,那应该去恨当时做出决定的文家主吗?
可文家主他难道就想看见这一幕吗?
看见自己的儿女,自己的亲人死无全尸,文家主他难道愿意吗?
那该怪世道不平,怪末帝暴戾无能,怪那些饥民毫无人性!
如今末帝已死,新朝建立,天地焕然一新,当初的饥民也都死绝了。
该怎么恨,又该去恨谁。
文锦瑶现在很想问问文思敏和文云君,她们俩到底在恨谁,又该怎么做,才能将活人心中的难平抚平?
文思敏早就回家睡觉去了,文家主不是她亲爹,用不着她日夜在此守灵。
文云君则还在灵堂熬着,她情绪稳定,昨晚还去厢房睡了一会儿,此刻神情清明,看上去精神奕奕。
文家的丧事还在继续,想要搞事的人就已经忍不住了。
文家家主咽气的第三天,早朝上,依附柳相的一个官员就突然跳出来弹劾文家,主要是弹劾文思敏,说她之前拿走的那三十万银钱,是她府上正夫牵线,从胡家的渠道拿走的,还拿出了账本,映照之前礼部尚书受贿的账本,有一些地方合上了,确确实实那钱是从西林国流出。
这件事上,文思敏也是受害者,是她治家不严,方才酿此大祸,而胡家,则和西林国私下勾结,是为卖国贼!
文思敏之前之所以能从大牢里出来,就是因为文锦瑶担保,她和西林国没有关系。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彻底了结,谁知道又牵扯到胡家身上了。
因为文家有丧事,大部分文家人都没上朝,涉嫌其中的当事人更是不在,所以祝新月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卿,让对方去查。
如果胡家真的跟西林国有关,那双方很可能立国之前便开始联系了。
柳家此刻拿出来攻击胡家,其心路人皆知。
不过是个借口,文思敏或许真的是纯粹的被牵连,只因她有一个胡氏出身的正夫。
在朝堂上的户部尚书胡良安首当其冲,她当天就上了陈情折子,诉述自己绝无勾结他国,还详细说了这是一场栽赃嫁祸,幕后正是柳家。
原因很简单,柳相老了,而且他曾经是前朝的宰相。
之所以到了新朝,柳相还能当宰相,是因为柳相他在关键时刻倒戈,同时他名下有很多附庸,更是学生满天下,他的名望是祝新月急需的东西。
他知道,祝新月也知道,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当新朝稳住后,柳相这个宰相的位置留不住。
没有一个前朝的宰相,能一直做新朝的宰相,做到死的!
一旦柳相下去,柳家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被祝新月重用。
柳无舟确实是有功劳,可那功劳在满朝文武面前,就有点儿不够看了,要说功劳最大的人,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到柳无舟身上,况且前脚才将柳相罢免,后脚就扶持他孙子上位,那宰相之位还在柳家,祝新月何必折腾这一回呢?
柳相不想坐以待毙,他双管齐下,一边是想送自己孙子入宫,先投资下一个皇帝,另一边则是对付那些目前对他宰相威胁最大的人。
罢免一个宰相很容易,一道旨意下去,就能撤掉他的官位,但朝廷事务繁多,宰相之位至关重要,不能长久空着,必须有人代替,胡良安是最佳人选。
所以柳相才针对胡良安。
祝新月面对这件事,有些头疼,她知道真相,朝廷中大多数人都知道真相,可最后的调查结果,不一定是真相。
就看柳家在朝中有多大势力了。
“怎么就只有这一个宰相,一定是因为宰相太少,才让他的位置这么超然。”
江清玥跟着祝新月处理奏折,人又长时间住在天宸宫,朝廷上有什么大事,祝新月都会跟她说,所以她对这件事前后因果脉络已经了如指掌了。
江清玥第一反应就是,一切都是因为如今的官员体系有问题。
宰相这个位置,在春秋时代,是一个王手底下的二把手,那时候它的名字是相国,可见是能掌管一国的存在。
只是春秋战国时期,一个国家的大小,也不过是如今一个州府的大小而已,人少,事儿也少,事情少,手中所握权力就没那么大。
现在一个国家有数十个州府,更是有翻了十倍不止的人口,偌大的国家只有一个宰相,那这个宰相的权力就太大了。
正是因为这个官员体系组成结构上的落后,导致柳相的权力过大,甚至改朝换代,皇帝都换个人做了,他的宰相之位都不能轻易挪动。
“爱妃的意思是,应该多几个宰相?”
祝新月眼睛一亮,她敏锐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破局之法。
江清玥点点头,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改,在现代的时候,她对古代的官员结构没什么兴趣,能说出几个历史名人,就算她好好上了历史课了。
但是她知道,权力不能集中在一个人手上。
“不光是要多宰相,还要多一些议事的官员,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多个角度解决问题,你也能轻松一些,你不是一直苦恼民间少有人才,寒门难出高官吗?现在朝堂上高官官位太少了,本就是僧多粥少的局面,大世家内部都不够分,怎么可能允许寒门学子或庶民商民来分一杯羹?与其跟他们争棋盘上的方寸之地,不如再造个棋盘,自有新天地可以尽情争取。”
江清玥觉得祝新月身边应该有类似的谋士,给她出谋划策,告诉她怎么去治理这个国家。
可是自打她来到祝新月身边后,根本没有在祝新月身边看到过类似角色的人。
这很离奇,光是行军打仗,将军手底下还得有几个谋士呢,以前祝新月是怎么打天下的?光靠她自己?
祝新月身边当然有幕僚,她比江清玥更明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的道理,只是当初那些幕僚,现在大多都充入朝堂,当官去了。
有了官位,有了为国为民的幌子,心思就比以前打天下的时候多得多了。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真正的挑战是在太平之日。
祝新月还有一些幕僚,只是那些幕僚的能力有限,人才难得,更不要说跳脱当前时代的人才了。
江清玥觉得自己说的话就是普通的献策,但她本身不属于这个时代,又在现代学了太多太杂太全面的知识,她的见识与眼界,天然比这个时代所有人要高。
她或许没有别人聪明,可光是这份二十多年现代生活培养出的眼界,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穷尽一生难以触及的资源。
“再造棋盘,是啊,再造一个棋盘……”祝新月念叨着江清玥说的话,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看着江清玥的眼神逐渐炙热起来。“爱妃啊,你可真是朕的祥瑞!”
大概是江清玥没事儿乱说话,搞得祝新月都记住了,像是什么祥瑞啊,什么臣妾做不到啊,有时候祝新月都会蹦出来两句。
现在祝新月是有感而发,只是这熟悉的台词落到江清玥耳中,就完全变了个样。
有点儿让人羞耻。
江清玥直接害羞到满脸通红,吞吞吐吐地说:“陛下,我其实什么都没做,什么祥瑞啊,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
她又不是狐狸变得,她也没有神通广大的法术,她就是个有点儿聪明的普通人。
能帮到祝新月就最好了,她不想看祝新月因为那些人眉头紧锁的样子。
看江清玥是真的不好意思,祝新月笑着点点头,表示她以后说话一定注意,不说爱妃觉得羞耻的话了。
现在她是点头点的快,江清玥却是一点儿不信,等以后祝新月还是会照样说,永远是认错第一名,改?改是不可能改的。
“柳家这段时间都挺老实,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再折腾了,没想到还是跳出来了,文锦瑶回来也没法震慑住柳家人,好嚣张啊。”
江清玥见祝新月的眼神开始有些不对劲,赶紧说起正事儿来。
“之前,柳家应该是想等柳老夫人痊愈,现在文家老家主死了,情况有变,他们才动了手,柳家还是挺忌惮文锦瑶的。”
祝新月说完,顿了一顿,有关柳家要怎么处理,按照她原来的想法,自然是要找个能代替柳相的人。
找到那个人后,立马送柳家一个告老还乡,路上遇匪,柳相必须死,其余人看运气活不活。
只是事情一直不顺利,在代替柳相的人选上,祝新月犯了愁。
好不容易出了个胡良安,她自然不愿意放弃胡家,所以不管柳相如何构陷胡家,她都会尽力护着点儿。
当然,如果胡良安自己挺不住,祝新月也不会真的不惜代价去捞人,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看各自的手段,朝堂之上的斗争,强者胜弱者败,不必强行更改结局。
不然这次她能护住胡良安,下次胡良安照样还得栽坑里,她是要找个能镇场子的宰相,不是找个麻烦。
现在江清玥提出增设宰相之位,分柳相的权的方法,是个比找人替代柳相更好的办法,因为这意味着,以后再也不可能出现如柳宏一样,难以撼动的宰相了。
只是这个法子,需要时间慢慢来,而且分权人选也得好好看看,太弱的人不行,前脚上任,后脚被柳家害死就麻烦了。
祝新月研究柳家研究得很透彻,就是因为这份透彻,所以她略觉得有些奇怪,文锦瑶继任文家家主之位,真的会威胁那么大,大到让柳宏提前计划吗?
年前不生事,这是群臣默认的规矩,谁都想过个痛痛快快的好年,引来其他大臣的不满,可不是柳宏的作风。
柳宏做事向来较为周全,尽量照顾到每个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为官的名声一直不错,这名声不错到哪怕当初他帮着末帝害上官家,也能被洗白为他身为宰相,遵从皇命,身不由己。
不想沾惹麻烦,所以手段迂回,谨慎到不惜借助文思敏构陷胡家,也不亲自下场。
一个文锦瑶,让柳宏方寸大乱,听起来太不真实了。
江清玥见祝新月突然陷入沉思,一颗心提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紧张。
正紧张的时候,系统突然跳出来一条通知。
【叮!玩家触发主线任务,第八幕“唯一”】
【叮!玩家触发支线任务——琅平城之迷!】
【叮!玩家触发支线任务——世家秘闻!】
连着三条消息跳出来,要不是江清玥平日里都关闭音量,估计此刻她耳边还会响起叮叮当当的系统提示音。
昨天江清玥还想着,她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都空着,不用着急做任务,今天就一口气全填满了。
狗系统,平日里要不就闷不做声,要不就搞个大的,让人头疼。
江清玥被三条消息吓得够呛,心脏突突跳着,她深吸口气,压下骤然出现的惊吓,想了想,跟祝新月提起了江喜昨日在街上听来的话。
如果琅平城当年的那一场混乱没有问题,不至于会此刻触发支线剧情。
江清玥之前的怀疑没有问题,它就是藏着个秘密,而且还跟那群世家有关系。
祝新月听完后,更加不解了,她喃喃问道:“琅平城的星子?可是琅平城内,哪儿来的高塔呢?”
江清玥问她:“你打入琅平城的时候,有去琅平城的城东看过吗?”
琅平城毕竟不是祝新月长大的地方,祝新月可能很了解琅平城附近的地势,很了解琅平城的城墙、守军多少,却不一定能知道琅平城大街小巷都是什么模样。
四年前的大战,足够惨烈,祝新月平日里轻易不会回想,那是一场令她痛苦不已的回忆。
现在随着江清玥的一句话,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琅平城内的种种。
那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好像又闻到了,闻到了腐臭血腥的味道,还有火焚烧尸体产生的滚滚浓烟,天地间飘着的草灰,像是下了一场充满不祥的雪。
“没有,我攻入琅平城的时候,琅平城已经经历过民变、平叛、攻城等等的事情,它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到处都是坍塌的房屋和被火焚烧过后的空架子……”
琅平城的守军,守得根本就是一座鬼城,她也是攻进去之后才知道。
守城的守将,没有粮草军械的补给,所以最后是靠着吃城中人的肉,来抵抗她的军队,可琅平城城中哪儿还有几个活人啊。
“琅平城先是经历了一场旱灾,粮食短缺,水源变少,不少人都逃走了,朝廷不管,一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就带着物资前去救援,后来琅平城发生了民变,叛军攻入城中,烧杀抢掠一通,死了不少世家的人。再后来世家的人前去报仇平叛,死的人太多了,城中出现了疫病,粮食短缺至极,大半座城都成了空城。但琅平城很重要,只有打下它,才能攻入中原腹地,所以朝廷一直没有放弃它,我也没有放弃……”
所有人都觉得琅平城很重要,不可能被随便放弃,守军才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惜吃死人肉也要等到朝廷的支援,她才会不顾一些人的劝阻,跟那支绝望守城的军队死战到底。
可谁都没想到,琅平城就是被放弃了。
祝新月其实可以熬死里头的守军,琅平的守军永远等不到支援。
双方都被朝廷骗了,谁都没想到,末帝竟然会荒唐到那个地步。
江清玥没有亲眼看见那种惨状,但从祝新月的描述里,她也能感觉到当时所有人心里的悲凉。
她无语凝噎,对战乱时期似乎有了新的认知,也对祝新月手底下的太平天下,有了新的感触。
如今的太平来之不易,谁都不能轻易打碎它,所以祝新月才对世家大族一忍再忍,才会一心想着收复那些被叛贼掌控,还想掀起战乱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儿,江清玥等祝新月情绪平复后问出了刚刚生出的疑惑:“世家带物资去救援,世家主动去平叛?”
世家能那么好心?
不是江清玥对世家大族有刻板印象,好吧,她承认确实是有一点刻板印象。
主要是世家真的没干过什么好事,在江清玥看来,世家大族,说白了就是极端利己主义者。
光凭那一句,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便知道世家对于自身家族的传承看的有多重。
如此自私自利的世家,会主动去救援,去平叛?
第55章 没人想放弃琅平城,最后……
祝新月也是世家出身, 江清玥这个刻板印象,其实也包含了祝新月。
江清玥说完就意识到这一点了,然后有点儿心虚地低下了头。
祝新月倒是没觉得江清玥将她也说了进去, 成为皇帝后,她和世家其实就算不得是同盟了,曾经她当然是世家,可现如今她是皇帝。
皇帝与世家,从来都是天平上的两端,只会相互制衡, 不会站在一起, 互利互惠。
因为天下统共那么大,皇帝要了, 世家就没了, 反之亦然, 说是敌人也不为过。
但皇帝又不能失去世家的支持, 世家也不能失去皇帝这个坐在最上面的人,一旦没了皇帝, 朝廷不就停摆了吗?
总而言之, 世家和皇帝亦敌亦友, 关系有时好有时坏,有部分好有部分坏。
曾经是世家,如今又跟世家算仇敌,祝新月对世家的了解比江清玥要深得多,所以当江清玥以疑惑的语气询问世家行径的时候,祝新月立马就明白了江清玥是在怀疑什么。
“世家之中,也并非全是坏人,这世上的人, 孰好孰坏,难以以一言蔽之,更不能以一事论之,他们当初去救琅平城,至少行为上是正确的。”
祝新月不打算去细究那些人的私心,很多时候,都没必要深究什么。
江清玥也就此事沉默了,人都有私心,世家大族的人还是人,不是神,他们想要救人,和他们想要以此牟利,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如果有世家子弟救援,百姓有了粮食有了水,能活下去,怎么又会民变呢?”
“当初受灾之地,并不仅仅是琅平城,琅平城甚至都算不得受灾地的中心,它只是被波及了而已,所以当初民变的那些百姓,其实一个琅平城的人都没有。”
祝新月说起此事来,暗自咬牙,恨末帝恨得牙痒痒。
末帝其人,不光为人荒唐,不思国事,不顾百姓,残害忠良,他还极为无能,在他治理下的朝廷,也跟着无能至极。
像是这么大的灾难,朝廷不可能一点儿不管的,毕竟那可是百万级别的百姓,整个国家才有多少百姓啊?让百姓都死光了,对谁能有好处!
可朝廷就坐视不理,甚至连一点儿活路都不给。
“大多时候,一地受灾,朝廷不光要赈灾救难,还得安置流民,同时要恢复当地的生息,毕竟一个地方,不可能年年有灾,今年旱了,明年或许就能大丰收。”祝新月给江清玥说着当初朝廷所行所为的荒唐,“可末帝不光不理会,事后不安置,还逼迫当地的官员,以往年的税收为准,将农税上交至朝廷。百姓都快死光了,地里哪里还有粮食?那些官员只能可着还有些许余力的地方收税,为了平账,不光将农人辛苦耕种一年所得的粮食尽数收上,还让农人去借、去想方设法的寻摸更多粮食上缴。”
江清玥听得呼哧呼哧大喘气,气得她胸口疼。
“天灾人祸俱全,怪不得……”
要是江清玥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就反了,拎上家里的农具,弄死一个够本,弄死两个赚了。
也别说什么官员也迫不得已的话,朝廷都烂成这样了,哪有一个无辜人啊?
“民怨沸腾,又因是朝廷压迫,才引起这场民变,所以这一批乱民对达官显贵的恨意尤其深。”祝新月说着,终于以极为沉重的语气,说起了琅平城那场卷入无数世家子弟的民变,“他们攻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达官显贵。”
寻常民变,有时候也会屠城,但一般就冲着城中原本存在的县衙与大户而去,提前得知消息,大家族的人早就跑了。
跑不了被留下,也能跟乱民的统领谈一谈条件,民变有诉求,那些百姓杀了罪魁祸首后,心中怨气减弱,也没那么冲动了,只要有活路,他们并不会真的跟朝廷和大族拼到死。
偏偏那一场民变很是不同,攻入琅平城的乱民根本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仇人,只知道那些达官显贵都不是好东西,当时琅平城内,有一身得体衣服的人都被杀了。
乱民在混乱中也懒得分辨谁是世家谁是平民,反正穿得好吃得好,就该死。
这才造成之后琅平城被各路兵马一次一次践踏的惨剧。
亲人惨死,世家掌权者都要气疯了,那些乱民的下场,就是尽数被世家的军队撵杀,琅平城残存的百姓都跟着死了不少,朝廷守军到得时候,琅平城内百姓十不存一,剩下的还被疫病折磨。
琅平之战的惨烈,不在于死多少人,因为在乱世之下,历史上被屠尽的城池,不知凡几。
它的惨烈在于参战的每一方都想要救它,没有任何一方彻底放弃过它,可最后,它成了一座鬼城。
柳相势力构陷胡良安,牵扯到了文思敏,文锦瑶前脚刚说要休息,后脚就爬起来处理此事了。
好在她多少睡下了片刻,没有一直熬着,自打年岁上了三十,她的身体就没有年轻时好了,年轻时熬上几个大夜,甚至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她照样能精神饱满,思绪如常。
现在几天没好好休息,就头重脚轻,脑子好似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阿姊在云州受了伤,虽说现在已经养好,但还是不宜过于劳累,思敏那边,不如让我去看看吧。”
文锦瑶刚要走,就被文云君拦住了。
嫡系一脉,如今只剩下文锦瑶一人,文云君只能算半个。
纵使文云君不喜文家这一堆烂事,也不得不陪伴文锦瑶左右,帮文锦瑶处理些事情,不然她怕是又要送走一位亲人了。
文锦瑶如今精神不振,确实有之前受伤未曾完全痊愈的原因,但更多是心力交瘁,被烦心事折磨至此。
文云君就是烦心事之一。
她看了眼还一身坤道打扮的文云君,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过两日杨家应该就会派人来商议解除婚约一事,你快把你这身道袍换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请来为父亲做水陆道场的道士。”
“杨家这么快派人来?”
文云君有些惊讶,从她脸上看不出她对自己换衣服这件事有丝毫反对。
可见她这身打扮,确实是防着成婚。
文锦瑶感觉自己头更疼了,“你日日穿着这么一身来来回回走,半分不遮掩,是什么心思,杨家岂会不知?况且,你为了不成亲,甚至躲到皇宫里不出来,还逃了一次婚,杨家郎君又不是寻不到夫人,何必与你这般纠缠。”
“看来杨家是真的恨上我了,家主才去世没几日,他们就要上门来退亲。”
文云君听文锦瑶复述自己干过的事,没有丝毫羞耻,当然,她也并不引以为荣,她的态度就是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结亲成结仇,这种事,我是绝对不可能干的。”文锦瑶没有对文家主此举做出评价,只是从她的话里能听出来,其实她并不赞同此事。
只是此前是家主所定,她说不上话,而且文锦瑶觉得,杨家郎君与文云君还算般配,门当户对不说,其人姿容昳丽,文采斐然,虽为官入仕本事不显,但家世好长得好,放后院里看着也不错。
她是不知道为什么文云君这样排斥,不过她尊重文云君的想法,她不会逼着文云君生孩子,继承香火田产等。
有什么好继承的,人死后,牌位全都往文氏宗祠放,只要文氏还存在,香火就断不了,至于那些田产人脉,她身为文家家主,文云君是她妹妹,难道她们还会缺那些东西吗?
文云君知道这是一个来自家主的承诺,这说明以后她的婚事再也不用受制于人,她不必去强迫自己,和另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更不用强迫自己生孩子。
这就够了。
“多谢阿姊。”
以往她们在治国治家的理念上相悖,探讨起来,没几句话就会开始争吵,文云君认为,为人臣子自当忠君之事,而亲友则该有亲疏远近,哪怕同为一家,也不能同等视之。
说白了,文云君是个亲疏远近分的很清楚的人,她的底线很灵活,对亲人和不熟的人,态度截然不同。
她不喜生杀予夺之事,宁愿在宫中当一名太医,也不愿立于朝堂上争权夺利,但同时,她又是个心狠忠君之人,所以她能听从祝新月的命令,去暗中动手脚,谋杀一国太后。
文锦瑶则不同,她是武将出身,自幼优秀,被视作文家下一代中的佼佼者,她这一生纵尝败仗,也未曾削其斗志,在她看来,文家就是一家,家中众人受家族供养,理当偿还家族,她当然忠君,但家在君前,因为文家才是庇佑她,养育她的存在。
无论是前朝还是如今的大景,都不是她心中的“国”。
两人最根本的矛盾在于文家。
文云君不喜文家里的许多人,更不喜欢文家这个大家族,她深恨这个家族带给她,带给她父母阿兄的毕生苦难,所以她不想保全文家。
而文锦瑶是无论如何也要让文家立于世家之列的家主。
文云君回屋换了身寻常衣裳,坐上马车前往城西。
文思敏早已等着了。
她一听说有御史弹劾胡良安,就知道柳家动手了,而文家不会坐视不理,必定会有人前来,或是警告她,或是来教她接下来如何应对。
文云君下了马车,经由下人引路前往中庭。
“今日这样冷,你竟在这小亭子里待客?”
这个小院不算太小,但也大不到哪儿去,文云君走进去没两步,就看见了那四处漏风的亭子,还有坐在亭中,捧着手炉,坐在火盆边上的文思敏。
亭子四面都有厚重的帘子,帘子上搭着挡风的席子,但为了兼顾透光,再厚也比不了墙厚。
反正文云君一进来就觉得冷,哪怕有火盆也一样。
“围炉煮茶,不失为一件风雅之事,喝两口酒就不冷了。”
文思敏将炉子上的茶壶提起,倒了一杯浓香四溢的酒。
茶壶装酒,风雅,真是风雅。
文云君抬手,拒绝了。
“你还是给我倒杯茶吧,我还在守孝。”
文思敏哦了一声,好像才想起来,文云君身上有孝。
她命人再拎壶茶来,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喝起酒。
温热的酒水似乎不会醉人,她喝得快,等文云君手里有茶时,她自己已经喝下去小半壶了。
“少喝点儿,毕竟家主还没出殡,你喝得烂醉如泥,被人瞧见,绝对会被人骂。”
文思敏半醉微醺,闻言不屑冷哼一声道:“何必为他守孝,我家中亲眷死的时候,可有人为他们守孝啊?”
“为了死人搭上前程,这不像你,胡郎君呢?”
文云君的话,不光是在说现在的文思敏,还在说之前的文思敏。
文思敏微微闭眼,靠在栏杆上,像是有些困了。
亭中冷了半晌,文思敏才不紧不慢地说:“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估摸着,今天是回不来了。”
文云君记得文思敏还是挺喜欢胡昌明的,但看文思敏现在的样子,她又不太确定了。
于是她试探问道:“大理寺可不是刑部,你不怕他受刑?”
“不怕,我叮嘱他,有什么就说什么,别等着上刑再说,平白讨苦吃。”
文云君端到嘴边的茶水,此刻是一口都喝不下去了。
她抬头看向眯着眼不知道是否要神游太虚的文思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反复复。
连闭着眼睛的文思敏都感觉到了此刻文云君的纠结。
“效忠陛下,就该一直效忠陛下,维护文家,就该一直维护文家,云君,人不可反复无常,左右逢源,难得圆满。”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文思敏也不再藏着掖着。
她这话说出口,文云君都不敢应。
文云君犹豫了一下,说:“我……思敏,我至今日,早已无至亲在世,阿姊是我唯一,最后的亲人了,一旦陛下知晓当初琅平城的一切,当初参与其中的家族,少不得要被清算一番。”
文思敏骤然睁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恨意,比外头的天还要冷,她质问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当初害了一城百姓性命,不该有个报应吗?”
“可最后结果是陛下赢了,旧王朝已然成了过往,大景立国至今,百废待兴,朝堂若有大动荡,于国无益。陛下不会严肃处理此事,她连柳相都忍下来了,难道会因为死去的人,去撼动朝廷根基吗?”
“你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所以我没有上告,文家主已死,现在就差柳相和昔日胡家的那些人了,如今距离计划只差最后一步,你难道要现在拦我吗?”
文思敏之所以会有此疑问,自然是因为文云君以往就一直不赞成她复仇。
文云君当然也不赞成世家如此行事,她心中的恨意一点儿也不比文思敏少,她只是知道,就算真相大白,这世道也不可能还枉死者一个公道。
这个事情注定失败,又何必多此一举,搞得人心难安,天下大乱。
“我肯定拦不住你,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文锦瑶她不是死了的文家主,她之所以愿意帮你一把是因为你是文家人,在她心里,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文家重要,你给文家带来这么大麻烦,等此间事了,她不会放过你的。”
“哈!我既然敢这么做,难道会害怕她?”
文思敏不屑一顾,平日里,她温婉如玉,此刻喝醉了酒,才露出她的真性情来。
她不是个好性子,因幼年被人欺凌,所以长大后,她最恨别人欺负她。
世家阴谋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恨得不行,这几年来没有一日忘却恨意。
文云君见此就知道,她估计是劝不了了,其实来之前就有了预感,不管今日上门的是她,还是文锦瑶,都不可能改变文思敏的想法。
劝不了就不劝了,人各有志,各有前程,她管不了就不管了。
文云君起身,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她来此一趟,连一口茶都没喝上,反倒还挨了半天冷风吹,文云君想着,一会回宫一定要给自己熬上一碗姜汤,省得得风寒。
正如文思敏预计,胡昌明进大理寺一天一夜,第二天就被放出来了,他全程都无比配合,没有一丝隐瞒,成了进出大理寺后,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嫌犯。
而他的口供,第三天被送到了祝新月桌上,连带着还有胡家曾经与西林国等附属国往来的信件与账目。
其证据之全面,让办案多年的大理寺卿都震惊了。
江清玥看着更震惊了。
“这些都是真的?可是胡良安不是忠诚于你吗?”
江清玥此刻脑门上一串问号,更让她觉得惊奇的是,她完成了一个支线任务。
【夜明珠】
这个让江清玥毫无头绪的支线任务,在她看完胡昌明口供与胡家勾结外族的证据后,自己就完成了。
触发的突然,完成的更突然,江清玥完全不知道,夜明珠和胡家叛国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江清玥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遗漏了一些信息,于是她又翻找了一遍口供。
还是没有跟夜明珠有关的任何讯息,甚至连夜明珠这三个字都没有提起过,与上官府更是毫无关系。
江清玥来回翻口供的行为被祝新月看在眼里,祝新月以为她是单纯惊讶,以为口供有误,才会来回翻看。
“大理寺的人说胡昌明全程非常配合,这些口供、信件以及账目,全都是真的,不过这些其实没法说明是胡良安叛国,只能说,胡家确实不干净。”祝新月到现在为止,还是信任胡良安,她只是不信任胡家,“柳宏既然将脏水泼到胡良安头上,总不会是凭空出现的脏水,胡家底子就不好,这是让柳宏抓到把柄了。”
“胡家……和前朝那位贤太子的母家是一家?”
江清玥突然想起来之前和柳老夫人谈到的话本人物——贤太子。
只是当时柳老夫人亲口跟她说,两个胡家并不是一家。
祝新月也摇头了,“不是一家,但曾经是一家,后来出了事,提前分家了。”
分家的事情早就发生了,和贤太子那事儿没关系,所以贤太子被废被杀,母家被砍头,跟胡良安这一支都没什么关系。
江清玥明白了,在这个时代,大家族主动分家,肯定是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这说明胡家曾经权力滔天,但凡弱一点,都不可能惹出必须得分家的大事。
“一个家族人多了之后,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有麒麟儿,自然也会有蠢笨如猪的人,胡良安这一支人丁兴旺,可少见人才,百年来就出了一个胡良安。”
“我听说胡尚书为人很是清廉,她自来到陛下身边后,就一直兢兢业业的做事,不曾懈怠过半分,还会约束家人,规训胡氏众人,不得做违反律法之事。”
江清玥说到这儿颇有些感慨,她现在知道的这些信息并不是来源于祝新月,而是她这两天打听出来的。
打听目标自然是宫中的那些宫人。
可见胡良安确实是个好官,连宫人们都认为她是个好官。
但是如今铁一般的证据就摆在眼前,再好的官,有这些证据在,也保不住她的官位了。
“现在就看胡家的那些人到底要不要保她。”
祝新月说这话时,眉眼冷淡,有种静观其变的稳重。
她刚刚翻阅了那些往来信件,发现多是大景建国前两年的信件,大景创立后,信件数量陡然下降,只零碎两三封,内容也多是些没什么意义的寒暄之词。
可见胡家那些和周遭小国有联系的人,在大景立国后,已经心向大景了。
之所以之前跟小国有联系,恐怕是因为当时战乱死起,那些人想给自己和家族留一条后路。
就好像那些家族在她身上投资一样,不过是乱世求生的手段罢了。
如果信件和账簿里有发生在大景立国后的大额交易,或是密谋造反之类的信息,祝新月现在就会派兵前去,将胡家全族抓起来,下大牢赐死。
祝新月让人传胡良安入宫。
江清玥见此,起身打算回后殿躲一躲,被祝新月拉住了。
“你不是很好奇这件事究竟会有什么结局吗?留在这儿听听胡良安怎么说吧。”
江清玥对胡良安还算有些好感,不是别的好感,主要是觉得胡良安是朝中少有的女官,且资历能力都很强,如果被人诬陷就丢了官位,那大景高官里就少了个得用的女官。
太可惜了。
江清玥想了想,决定留下来,如果祝新月生气,她还能劝一劝——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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