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逛莲溪镇 同行的妇人,皆是满脸怨怼。……
一番打探下来, 宋听竹对莲溪镇物价有了了解。
白米细面三十到七十文不等,糙米粗面只要五到八文一斤,一斤猪肉三十五文, 抵得上刘虎一日做工的银钱。
穿上就更贵了,保暖的布匹大都一两银子往上, 寻常百姓只买得起麻布, 里头蓄些芦苇稻草, 便是一件御寒冬衣。
宋听竹一阵恍惚,他这才晓得自家夫君的衣裳为何总是那般扎手, 原来里头蓄的不是棉花,而是晒干的稻草。
“嫂夫郎,春晖堂到了。”刘小妹扯扯他袖管。
宋听竹收回思绪, 牵着夏哥儿进了医馆。
春晖堂掌柜姓方,约莫四十出头,方掌柜见了背篓里的草药,惊叹一声:“哟,夫郎这草药处理得可真好, 很少见这么干净的草药了, 昨儿来我这卖草药的几个妇人,里头还掺着泥巴呢。”
刘小妹在一旁小声说道:“是村里的婶子婆婆们, 我昨儿瞧见她们挎着篮子去镇上了。”
宋听竹点头,他笑着问掌柜:“方掌柜, 这些草药您医馆收吗?”
方掌柜道:“收啊,处理得这么干净不收是傻子。”说着拎起背篓掂了掂, “十斤出头,去掉这竹筐的分量,约莫九斤四两, 车前草收价7文一斤,夫郎你这草药处理得干净,用不着我们二次处理,便给你们多算上一文,共73文。夫郎算算可对?”
刘小妹瞪起眸子,一脸警惕:“不用上秤吗?”
方掌柜笑起来,“小丫头,掌柜我收了二十几年药材,手上功夫还没从没出错过,你若不信咱便上秤瞧瞧。”
说罢扭身唤来药童,将秤取来。
秤杆高高扬起,方掌柜眯着眼睛,神情得意:“如何,掌柜我还给你们多算了半两呐。”
原是想炫耀一番,结果刘小妹忙着数铜板,宋听竹帮着理草药,只有夏哥儿亮着一双眸子,捧场道:“哇,爷爷好厉害~”
方掌柜见夏哥儿生得可爱,便弯腰逗弄道:“你叫什么名儿告诉爷爷,爷爷这有糕点,可好吃。”
“我叫刘夏儿。”
“原来是小夏哥儿。”方掌柜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块桂花糕,“喏,拿着甜嘴儿去。”
“谢谢爷爷~”
“哎,不谢。”
待宋听竹忙完,回头便瞧见夏哥儿站在身后,手里小心翼翼捧着块桂花糕,也不吃只盯着瞧,勾得小家伙疯狂吞咽口水。
“夏哥儿怎的不吃?”
他一直关注着夏哥儿,方掌柜送夏哥儿糕点时,瞧见了。
夏哥儿朝他扬起笑脸:“夏哥儿想跟小叔么和小姑一起吃。”
宋听竹心头一暖,摸着小哥儿有些歪掉的发髻,心道有空得多琢磨琢磨,帮夏哥儿多梳几个好看的头型。
“小家伙还挺懂事儿,哪像我家那个,今年都七岁了还只顾着自己吃喝,爹娘饿了渴了半点不管。”方掌柜摇头感叹,“春哥儿要有夏哥儿一半乖巧懂事,我就知足喽。”
方掌柜喜欢夏哥儿得紧,转身又包了两块糕点,让他拿去跟小叔么、小姑一起吃。
宋听竹没拦着,方掌柜经营着一家医馆,几块糕点罢了不会放在心上,若是一味阻拦反倒让人觉得假清高,大大方方接下便是。
方万福见状,不由多打量宋听竹两眼。
这般好样貌的小哥儿便是镇上也少见,且举手投足间颇有读书人的气质,瞧着便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估摸是家中落难,这才来了莲溪镇。
一旁两个药童脑袋凑在一处,小声嘀咕。
“掌柜的可真大方,那可是四方斋的糕点,一块要七八文呢,掌柜的一下给出去三块,我看着都要心疼死了。”
“咱们掌柜的人傻钱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年纪稍小些的药童,咂摸着嘴回味道,“上回小少爷给了我半块四方斋的糕点,那真是入口即化,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进肚儿。”
余光瞥见同伴疯狂抽动眼皮,不解道:“你咋啦,眼皮子抽筋了?”
“……”
长脸药童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抱起刚收来的草药,一溜烟跑去了院子里。
小药童这才发觉不对,扭过僵硬的脖子去瞧,便见自家掌柜背着手,也不知在自个儿身后站了多久。
方万福撸起袖子,咬牙切齿:“掌柜的我人傻钱多是吧?几日不教训,又敢说掌柜的是非了,今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药童不可。”
“啊啊啊春晖堂的掌柜的打人啦!”
宋听竹刚收起荷包,便听身后医馆内传出一声惨叫。
“小夫郎不用管,这春晖堂医馆隔三岔五便要来这么一回,我们周遭店铺都已经习惯了。”
隔壁酒肆老板娘说罢,回屋拎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瞧起热闹。
宋听竹朝老板娘颔首,随即牵着夏哥儿,同刘小妹一起去了北街。
北街繁杂,做工的地方也多,镇上好些管事儿的都会去北街招工。
“不过大都是些力气活,大哥现在的活计就是在这找到的,二哥运气差些,好些日子没接到稳定的活做了。”
宋听竹边四处瞧着,边听小妹跟他细讲。
北街商铺鱼龙混杂,稍不留神就会被摊贩坑骗了去,再回头去寻,人家死不认账,又没有凭据,没了法子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刘小妹过去便被个穿着光鲜的妇人坑骗过,卖她的彩绳说是绢布做的,结果回家一看,不知何时被掉了包,换成麻布的了,中间差了三四文,气得她好几天没吃下饭。
宋听竹闻言既好笑又无奈,路过彩绳摊子,过去问了价钱,觉着合适,便让小妹、夏哥儿各自挑上一条。
夏哥儿拍着小手高兴极了,刘小妹则有些犹豫。
“嫂夫郎还是别买了,这个有些贵了,西街那头的集市上一文钱两根呢。”
“是贵了些,但这个样式西街没有吧。”
宋听竹转身跟阿婆拿了条粉色的。
小姑娘爱美,平日里便喜欢掐些娇俏的花儿别在发间,尤其喜爱粉色,方才他便瞧见小丫头视线频频落在这根彩绳上,于是便给她选了这条。
刘小妹拿到彩绳,心里头还是高兴的,可嫂夫郎也太能花银钱了,这才逛了两条街,挖草药赚来的铜板已经花掉了小半,她要是再不拦着点,怕是不出北街便被花了个精光。
“阿婆,您这些泛黄的白麻纸怎么卖的?”
刘小妹叹气,又来。
“啊?你说啥,俺听不清啊。”
宋听竹提高了些嗓音,“您这些纸卖吗?”
“你说纸啊,卖,二十个铜板全拿走。”
二十文!好贵!
刘小妹连忙拉住自家嫂夫郎。
“咱只剩下四十文了,家里也没有能用到纸张的地儿,还是别白花银钱了。”
宋听竹道:“怎会用不到,后日你跟宁哥儿就要开始跟着习字了,没有纸笔怎么行。”
说着便将手中铜板递了出去。
“小夫郎你拿好哈,这纸好着呢,只是沾了水汽泛黄罢了,要不是我那孙子说死说活不肯用,老婆子我还舍不得摆出来卖哩。”
确实是好纸,镇上书铺他方才去过,一刀最便宜的黄麻纸要价七十文,成色稍好些的白麻纸,比黄麻纸贵出二十文整。
都道寒门难出贵子,读书这般耗费银子,又有几户人家能负担得起。
宋听竹在心中感叹一番,接过阿婆包好的麻纸,谢道:“谢过阿婆。”
“啊?你还要啥?”
“不需要了,阿婆忙着,我们这便走了。”
扭头见小妹一副看败家子的模样瞧着自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笑着对小姑娘说:“有舍才有得,况且我买的正是眼下需要的,不曾浪费一分银子。”
刘小妹撇嘴,“给夏哥儿买面人儿也是需要的?”
便是最便宜的面人儿也要三文钱,能买一个大肉包子了,吃了既顶饿又解馋,不比买面人儿强。
宋听竹看着小脸儿上满是笑容的夏哥儿,温声说道:“能让人开心便是需要的。”
花了银子的能不开心嘛。
刘小妹在心里嘀咕,好在嫂夫郎终于收敛了些,没再乱花银钱。
三人出了北街,便到西市去寻阮秀莲跟唐春杏。
待从巷子出来,宋听竹身形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幸好刘小妹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小叔么……”夏哥儿仰起脑袋,小脸儿上满是担忧。
“没事。”他牵起嘴角,安抚二人,“只是有些逛累了。”
方才被集市里各类叫卖声吸引,没觉着多累,这会儿出来便觉着双腿有些使不上力气,靠坐在墙根下的石头上歇息片刻,这才恢复了些。
他起身道:“走吧,去找娘跟大嫂。”
西市离着北街不远,步行小半刻钟便到。
“你咋这黑心,芹菜又不是啥稀罕物,旁人都卖两个铜板一捆,咋就你卖三文?”
“咋就不能卖三文,我家这芹菜择洗得干干净净,半点泥水都不带,回家稍一冲洗便能炒来吃,你咋不说我还搭了几颗萝卜呢,单独卖还要半个铜板哩。”
三人刚到西市,便瞧见阮秀莲因为菜价跟人吵嚷起来。
那婆子图省事想买清洗好的,又舍不下银子,便想砍砍价,可她说话实在不中听,阮秀莲也不是个受气的,当即便叉着腰怼了回去。
唐春杏在一旁,帮腔道:“想图省事又不舍得花银钱,合着天底下好事儿全让你一人占了去!”
婆子一人说不过两张嘴,本想占便宜,不成想却招来一身腥,一群来买菜的妇人瞧见,投来不少鄙夷的打量。
“这不是苗婆子吗,今儿又来讨便宜啦?可惜你找错人咯,秀莲妹子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嫌贵就挑便宜的买,市集上卖菜的摊贩那么多,别说两文一捆,便是不要银钱的也有呐。”
这是嘲讽她只配吃卖不出去的烂菜叶子呢!
苗婆子拉下嘴角,一张老脸黑成锅底。
“不买菜的都让让,这芹菜瞧着既新鲜又干净,大妹子给我来两捆,再来半捆韭菜,拿回家包肉馅饺子去。”
“这萝卜不错,给我来一棵。”
“鸡毛菜还有没,包包子还得是山上的小野菜,香着哩。”
苗婆子这一通折腾,反倒引来不少生意,阮秀莲跟唐春杏背来的两筐蔬菜,眨眼便卖了个干净,两捆有些发蔫被挑剩下的,也都便宜卖了出去。
待人群陆续散了,宋听竹这才领着夏哥儿走上前。
“娘、大嫂。”刘小妹主动抱起竹筐,高兴道,“多亏了那位阿婆,咱家的菜才能这么快卖完。”
阮秀莲面上乐呵呵:“可不,若是往后都能卖这么快,那得省下多少功夫。”
“娘,抱。”夏哥儿朝唐春杏伸着小手。
小家伙早就走累了,宋听竹要抱他没让,让刘小妹背了会儿,怕小姑累着,不到半刻钟便踢着脚丫说要下来自己走,这会儿见了自家娘亲,嘟着嘴巴撒起娇来。
唐春杏弯腰抱起儿子,虚拧着夏哥儿鼻尖,笑话道:“羞不羞,都四岁了还要娘抱呢。”
小家伙将半张脸埋进唐春杏怀里,搂着娘亲脖子,撒娇道:“不羞,夏哥儿累了嘛,等夏哥儿长大了也抱着娘走。”
唐春杏心里熨帖,嘴上却道:“可得了,等你长大你娘我都一把年纪了,可丢不起那人。”
一行人有说有笑出了集市。
“老彭头,啥时候回啊。”
到了镇口,阮秀莲扬声问牲口棚里摆弄牛车的彭老汉。
“这就走了,加上你们几个刚好凑够一车。”
“成。”阮秀莲扭头对儿夫郎道,“竹哥儿,你领小妹夏哥儿去坐吧,我跟你大嫂走着回。”
唐春杏听了心里并没有不满,几步道的事儿,跟婆婆说着话,回神儿便到了。
“一起坐吧,不差那几文钱。”宋听竹从荷包里掏出铜板,把几个人一起付了。
牛车上还坐着几个妇人,瞧着面生,像是别的村子的,其中有个自来熟,见有人过来热情地打起招呼。
“大姐是隔壁云溪村的吧,我们几个是上河村的,家里有喜事儿,到镇上来采买东西嘞。”
阮秀莲爬上牛车,点着头道:“那可得恭喜妹子了。”
几人怀里抱着红纸,面上皆是一派喜气洋洋,打眼一瞧便知是家里有姑娘、小哥儿要出嫁了。
妇人脸上笑容越发大了,“哎,谢谢大姐。”
宋听竹卸下身后背篓抱在身前,里头东西没布遮掩着,便被妇人瞧了去。
“哟,还买了纸笔,大姐家里有在书院念书的?”
也不是她有意去看的,只是小哥儿模样太好,一眼扫过去,不小心瞧见了,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也不怕旁人误会,直接就将话问了出来。
同行的妇人见状,忙站出来打圆场,“大妹子别生气哈,她没啥坏心思,就是姑娘要嫁人太高兴了。”
阮秀莲摆摆手:“这点小事也值当的生气。”
说着瞧向宋听竹,语气十分骄傲:“家里倒是没在书院念书的,是我家儿夫郎,他是个识字儿的,明儿开始要教几个小辈认字呢。”
几个妇人听了,大为震惊。
“啥,你家儿夫郎竟是个识字的?!”
“既然会认字那也该会写吧,嫂子咱不是还缺个记礼先生来着。”
“也不一定,我家你大侄子还认识几个字呢,让他写就不成了。”
“肯定是会的,人家哥儿连纸笔都买了,还能不会写?”
几人都是嗓门大的,便是前头赶车的老彭头也能听得清楚,更别说同坐牛车的宋听竹等人。
宋听竹抱着背篓微笑面对,他心里倒是想接下这个赚银子的活儿,只是自个儿带病之身,不好在人家喜宴上露面,故此对方问起时,便如实说了。
花二娘闻言,越发热情。
“俺们家不信这些个,刚才听大姐唤你竹哥儿,婶子我也跟着这么叫了。竹哥儿啊,婶儿拜托你个事儿,我家闺女后日出嫁,还缺个记礼的,婶儿也不让你白忙活,给银钱的。”
花二娘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是恳求了,宋听竹不禁心生疑虑,没立即答应,而是问道:“婶子,据我所知上河村也有不少读书人,婶子何故寻一个不认识的来,找个相熟的不是更方便?”
阮秀莲听了自家儿夫郎一番话,面上露出警惕。
唐春杏也斜着眼睛,心里直犯嘀咕。
她就说天下咋可能有掉馅饼的好事儿,这里头指定有猫腻!
眼瞅着这事儿要黄,花二娘索性不瞒了,“你们有所不知,我家跟那些读书人有过节。”
她叹气道:“我家远山当初也在镇上书院念书,还有两个同龄的小子一起,仨人打小穿着开裆裤长大,我原以为关系就是比起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却不想后头出了那档子事,害得我家老大不仅毁了名声,还成了十里八乡让人说笑的傻子。”
傻子?
刘小妹竖起耳朵,唐春杏也一脸困惑,直肠直肚道:“可我听人说那汉子是幼时发热烧坏了脑子,这才成了痴儿。”
“他们浑说!分明是被那赵家人打成这样的!”
同行的妇人,皆是满脸怨怼——
作者有话说:还差一些没写完,明天一起更7000哈~
第26章 代写书信 嫂夫郎跑腿小队正式成立!……
“俺们家原先同赵家关系十分亲近, 他家儿子赵乾跟我家远山一起在书院念书,赵家小子打小爱招猫逗狗,但脾性不差, 至少在俺们面前是个乖顺孩子,可谁也没料到, 他竟跟镇上一户人家的闺女来往甚密, 还不知廉耻地把人家闺女往树林子里带!”
“最可恨的是, 被人瞧出端倪后,这瘪犊子竟把事情推到了远山头上, 可怜我儿被人敲了闷棍,醒来人便痴傻了。”
这事儿已经过去六七年,花二娘每每提起, 依旧是满腔的怒火,恨不得将那赵家扒皮吃肉,一解心头之恨!
花二娘身旁的妇人拍着她肩膀,轻叹道:“因为远山小子这事儿,巧娘的婚事拖到了十八才说成。”
花二娘收整好情绪, 继续说道:“赵乾不是个好的, 偏偏人家考中童生,还得了书院夫子赏识, 全家老小都搬去镇上住了。
老天还真是不开眼,那样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打那以后我便开始有些疑神疑鬼,我家远山已经这样了, 要再遇见个人面兽心的,将巧娘也嚯嚯了去,我可真就活不成了。”
阮秀莲听后颇有些感同身受, 沉下嗓门道:“我家丫头过两年也该寻婆家了,想想心里头还挺不是滋味。”
“我家姑娘前年嫁去大洼村了,也不晓得日子过得咋样。”
提起自家闺女,一车人都有些打不精神,面上挂着挥不去的担忧。
宋听竹见夏哥儿缩在大嫂怀里,大气儿不敢喘,开口缓解气氛道:“婶子,您若是不介意,这活儿我就应下了,正好我这有前几日写的一封书信,您瞧瞧这字可行?”
花二娘闻言露出喜色,接过书信一瞧,眸子登时一亮。
“嚯,这字儿写得比年节在镇上买的对子还漂亮哩!”
“我瞧瞧。”
几个老姐妹探头去瞧,见着上头字迹,个个都朝宋听竹竖起大拇指。
“成了,记礼的人有着落了,字儿写得这么板正,到时保准给竹哥儿你包个大红封!”
买卖成了,宋听竹心里也高兴,牵起嘴角道:“婶子不必破费,照常就好。”
“大姐你好福气啊,儿夫郎不仅长得好,还会读书习字,说话也中听。”
“可不,闺女也是个懂事的,还晓得帮着照看孩子呢。”
一行人又说笑起来,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过去,上河村到了,花二娘几人离去后,牛车上一时清静起来。
“虎子他夫郎,你会写字儿是不?”彭老头赶着牛车,扭头道,“方才你们在后头聊俺听了一嘴。”
宋听竹谦虚道:“会一些。”
彭老头又问:“写书信能行不?”
“能行,彭大爷可是要写书信?”
“是嘞,俺大姐早些年嫁去福泉县,寻思着好些年没联系,想问问境况哩。镇上倒是有代写书信的,可人家瞧不上咱,俺上前问,那读书郎说必须得用啥新官纸,张嘴就跟俺要十个铜板,这不是坑人嘛!”
宋听竹心道:新管纸确实较贵,这个价钱合理,只是那代写书信的人,有更便宜的麻纸不用,偏让人用昂贵的,不排除有故意敲人竹杠的嫌疑。
“彭大爷,书信我能写,只是不白写,一封信两文钱,您看能接受吗?”
彭老头还在气恼着被坑一事,听见这话立马点着头答应下来。
“能接受,咋不能接受,纸笔还要银钱买嘞,何况就收两个铜板,你也就收个辛苦钱。”
宋听竹闻言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彭大爷不乐意,毕竟两文钱都能买下一颗鸡蛋了。
“彭大爷,您说一下信的内容,我记下来回去便帮您写。”
“哎,成。”
彭老头话多,还没个重点,一句话翻来覆去能重复四五遍,刘小妹跟着听半天,只记住了开口那句——大姐啊,俺想你嘞!
“我记下了彭大爷,待书信写好我让虎子到镇上做工时,顺道给您捎过去。”
“成。”彭老头这回不怕被坑了,信还没到手,便先付了银子。
宋听竹没推辞,接过去后,趁机推销道:“我这不光可以代写书信,还能帮写楹联,这个贵些要四文,纸的话我这边给准备好,但也只是寻常白麻纸,想要看着雅致些,就得主家自备了。彭大爷您在镇上住认识的人多,若是有人家需要,劳烦您帮忙提上一嘴,成了的话下回您来写家书、楹联,便不收您铜板了。”
“你这小哥儿还挺会做买卖。”彭老头甩着鞭子,笑呵呵应了,“成,这个买卖划算,俺接了。”
宋听竹面露喜色,“那就先谢过彭大爷了。”
“嫂夫郎,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做代写书信的营生了?”
刘小妹心中很是懊恼,嫂夫郎不是败家子,方才在集市上是她误会了。
宋听竹瞧着小姑娘沮丧懊悔的模样,笑着说道:“也算你一份功劳,多亏你带我逛北街,这才购得了那般便宜的麻纸,否则还得多花上十来文到书铺买。”
刘小妹听后愧疚减轻不少,扬起笑脸道:“我瞧人家做买卖都有个跑腿的跟着,往后我就是嫂夫郎的跑腿小妹,嫂夫郎有啥活,尽管吩咐。”
“夏哥儿也要当跑腿小妹!”夏哥儿举着小手,横叉一嘴。
阮秀莲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你是小哥儿,要当也得是跑腿小哥儿才是。”
夏哥儿再次举起小手欢呼:“夏哥儿要当跑腿小哥儿~”
宋听竹忍俊不禁,握住夏哥儿小手轻摇。
“好,到时少不了拉你跟小姑当苦力。”
小哥儿拍着胸脯,一本正经保证道:“夏哥儿超能吃苦哒!”
宋听竹等人听了,顿时笑出声。
回到家宋听竹便取出笔墨,将彭老头的家书写好塞进信封中。
晚晌饭依旧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一家子听阮秀莲说了竹哥儿要去给人当记礼先生的事儿,都格外高兴。
夜里,夫夫二人躺在一处说着小话。
刘虎边帮媳妇儿揉捏着酸胀的双腿,边问:“媳妇儿你想在村里支个摊子,代写书信?”
宋听竹点头,他面上绯红,忍不住抓着汉子手臂低声说道:“夫君,力道轻些。”
刘虎虽没经过房事,但在镇上帮人做了这些年工,这方面的事儿一点没少听,此时听着自家媳妇儿轻喘的动静儿,憨厚的脸上透出一丝不自然来。
宋听竹没察觉自家夫君的不对劲,见汉子离自己有些远了,便主动靠过去,枕着汉子手臂缓缓说道:“原本是打算后日开始教小妹几个认字的,现下是不成了,明儿得托人到下河村说一声,让锦宁过一日再来。”
刘虎支支吾吾:“俺知道了。”
说着又往外头挪动了下身子。
宋听竹这才发觉汉子身上的反应,面上不禁一红,搭在汉子肩头的手掌,只觉得掌心一片滚烫。
他抿着唇瓣抽回手,握着指尖低喃道:“我、我身子受不住的。”
刘虎握住他手腕,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媳妇儿你别害怕,俺、俺没想干啥。”汉子一脸着急地解释着。
宋听竹脸颊红得厉害,心头更是狂跳不止。
娘亲去得早从没跟他说过这些,只年前嬷嬷听说自己要代宋蕊儿出嫁,夜里跟他提了几句,嬷嬷也不好多说,给他塞了一本小册子便匆匆离去。
那会他天真地以为,是嬷嬷给他寻来解闷的小人书,翻开一瞧才知道,竟是本教人识事儿的画本子,他像烫手一般,只瞧了一眼便将其丢去了角落,又在心里自嘲,看了有何用,他这幅病重之躯,怕是还没下花轿便不行了。
然而世事难料,如今他来到刘家已有小半年,非但没如同想得那般早早去了,身子反倒日渐好起来,往常下床走上几步道便觉着喘不过气,现下便是徒步走上两三刻钟,也只是腿脚酸痛,歇个三五天便能缓和过来。
只是眼下若想行房事,怕是还不成。
宋听竹面色涨红,他抬眼偷偷打量汉子,见对方拧着眉头一脸无措,心中不由一软。
伸手牵住汉子衣角,鼓足勇气道:“改日我到镇上医馆瞧瞧,若是行的话再……”
刘虎听后,愈发慌张,“媳妇儿俺没想的,你身子不好,俺咋可能会想这些个,俺就是、就是觉得你说话好听,长得也好看,俺就想着抱抱你。”
这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宋听竹自是不信的,但眼前的汉子老实憨厚,从未对他说过假话。
“傻子,我是你夫郎,你想抱,抱便是。”他红着面颊主动靠向汉子。
刘虎露出一脸憨笑,抱着自家媳妇儿,高兴道:“俺明儿不去做工,在家给你打张案几出来。”
宋听竹不解,“打案几作甚?”
“家里桌子你用着不习惯,每回写完字儿都要捏脖子。”刘虎粗糙的指头在他后颈处按了按,“俺在镇上做工,见那些读书人都用那个,就想着得空也给媳妇儿你弄一张来用。”
宋听竹闻言,脸上染上笑意。
“那便辛苦夫君了。”
“不辛苦,俺瞧过了,那案几好做得很,只是俺不擅做木活儿,做不了太精细。”
宋听竹靠在汉子怀里打起呵欠,眯起眼睛道:“无事,能用就成。”
一夜安眠,翌日晨起,便听见院儿里传来锯木头的声响。
窗外梨花盛放,宋听出探出手臂摘来一朵,待出门瞧见小妹,将带着馥郁香气的花儿,簪在小姑娘发间。
刘小妹轻轻摸了摸,笑眯眯道:“我正想去摘呢,这两日梨花开得可漂亮了,娘说花儿太多怕不结果,让二哥待会儿摘些,晌午给咱蒸梨花糕吃呢。”
夏哥儿蹲在地上,捡着掉落的花瓣,欢喜道:“奶奶蒸的梨花糕可好吃啦,夏哥儿能吃好几块呐~”
阮秀莲从灶房出来,见小孙子在捡花瓣,扬声道:“奶的大孙子哎,掉地上的咱就不要了,让你小叔领你摘些干净的。”
“知道了奶奶。”
夏哥儿丢掉手里花瓣,哒哒哒跑到宋听竹跟前,牵着他手问:“小叔么,咱今天去挖草药不?”
宋听竹领着小哥儿往杂间儿走:“今儿不去,小叔么有正事干呢。”
到杂间挑了本诗集,又捡了两张泛黄轻些的麻纸。
夏哥儿瞧见,一脸惊喜:“小叔么,你又要画大老虎啦?”
宋听竹听出他话里的期待,但他今儿不是要作画,而是要写楹联,拿来当噱头用。
不过还是不忍让小家伙失望,便道:“等小叔么忙完,给你画只大公鸡。”
“夏哥儿不想要公鸡,夏哥儿想要小兔子。”
宋听竹耐心道:“好,这回给你画只小黑兔。”
“好耶,这样夏哥儿就有两只兔子,它们可以做朋友啦~”
宋听竹瞧着开心到围着桌子转圈圈的夏哥儿,莫名有些揪心。
夏哥儿没有玩伴,平日在家只能跟小妹玩,但小妹毕竟已经到了懂事儿的年纪,两人时常玩不到一起,没人陪着玩,夏哥儿便只能跟草编蚂蚱说话,跟纸上的小兔子说话。
夏哥儿乖巧懂事从不吵闹,正因为这样,也更让人心疼。
宋听竹研着磨,在心中思索,他让外公家文平来家里跟着一起识字,也有让两个孩子做伴的意思,不过文平毕竟是男子,再大些两人就不便常待在一处了。
“小妹,我记得小满有个小哥儿弟弟,不知今年几岁了?”他问一旁摘梨花的刘小妹。
刘小妹端着竹篾,回道:“六岁了。”
宋听竹闻言心中十分欣喜。
“等吃过午饭,你到小满家问问,若是愿意可以让他家哥儿过来一起识字。”
刘小妹立即问:“那小满呢?也能来识字不?”
宋听竹笑着说道:“可以。”
教一个跟教两个没什么区别,纸笔不够便以树枝做笔,以大地为纸,他教这些孩子,目的也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能读会算日后不会被人轻易坑骗了去,便算没白教。
宋听竹见小妹没有提起赵金珠,便问:“你那位叫赵金珠的朋友,若想来也可以。”
刘家在村里没几户处得好的人家,自己要想在村子里开酒坊,还需得同乡亲们打好关系才是。
谁料小妹却撇嘴道:“她才不来呢,她大姐最近相看了个镇上富户,家里忙着张罗婚事呢,前几日我喊她出来挖草药,她就有些不情愿。”
刘小妹把刚摘下的梨花浸在水里泡着,放下竹篾道:“小满跟我说我才晓得,燕儿姐是去镇上卖采药,跟那汉子认识的,要不是我带着她上山挖草药,燕儿姐哪有这等好亲事。”
她心中气恼,“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宋听竹笑道:“这两句词儿用得不错。”
刘小妹睁大眸子:“嫂夫郎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就是她把咱挖草药的事儿给宣扬出去的,不然咱兴许还能多赚几个铜板呢。”
“即便不说,也瞒不了多久。”宋听竹弯腰写起对子,“等到仲夏农忙开始,才是草药最佳采收的好时候。”
刘小妹忽地放低声音,用气声道:“到时咱谁也不带,悄摸去挖哈。”
宋听竹勾起嘴角,笑着应了声:“好。”
写了两副楹联几个福字,宋听竹便停了笔。
红纸价贵,这几张还是他跟刘虎成亲时剩下的,得省着些用。
“吃饭了。”阮秀莲端着碗筷,朝院儿里喊。
“来了。”刘小妹跑进灶房帮忙。
宋听竹将东西收拾好,扭头便瞧见案几已经初具模样,不由夸赞道:“夫君好厉害,竟真做了出来。”
刘虎挠着脑袋,憨笑道:“这会儿还不能用,等下午刷过漆晾干便能使用了。”
宋听竹点头,“忙活一上午,快去洗洗手吃饭了。”
“哎。”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过晌午饭后,刘小妹便领着夏哥儿去了徐小满家。
“小妹来啦,小满在自个儿屋里呢,这孩子今天也不晓得咋了,一上午没出过门,你快帮着劝一劝,别让家里跟着担心。”徐小满她娘赵秋菊,瞅了眼西屋不放心道。
“婶子放心,我这就去瞧瞧。”
刘小妹上前叩门,里头先是没啥动静,片刻后便听一阵窸窣响动,接着房门被打开一道缝,徐小满伸出胳膊将她拉进屋,没瞧见后头跟着的夏哥儿,见她进来便要关门,好在刘小妹拦了下,不然夏哥儿非得被门板拍出个好歹不可。
刘小妹捂着撞痛的胳膊,埋怨小姐妹:“你干啥呀,夏哥儿还在后头呢。”
徐小满也吓了一跳,忙从柜子里掏出不舍得吃的饴糖,哄道:“小姨不是故意的,夏哥儿别恼小姨。”
夏哥儿一脸懵懂,他方才被刘小妹挡着,不清楚发生了啥,见小姑跟小姨都是一副慌张的模样,颇为不解。
“夏哥儿没事儿呀,”小家伙皱起眉头,“小姨你不舒服吗?”
刘小妹也瞧见徐小满脸色了,“你脸色咋这么差,病了?”
“嗯。”徐小满把饴糖搁在夏哥儿手心里,坐在床上失魂落魄道,“我可能要死了。”
“啥?”刘小妹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瞅着挺正常的啊。
“你到底得了啥病,婶子跟叔知道不?”
“不知道,我不忍心告诉他们。”徐小满抓着她手,热泪盈眶,“咋办,我才十二还没活够呢,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说着痛哭出声。
夏哥儿嘴里含着饴糖,呆坐在一旁,等徐小满哭够了,嘴里的饴糖也化完了。
徐小满抹着眼泪,一阵叹息。
“小妹,你说我该咋办呀。”
刘小妹忍不住开口:“瞧过大夫了?你这身子也不像是有病的。”
哭得那么有气势,嫂夫郎当初病重时,可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呢!
“用不着瞧大夫,流了那么多血还一连流了好几天,肯定是活不成了。”徐小满摇着头,摆出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算了,死就死吧,这样没有痛苦地死掉也好,而且还年轻,到了下头还是小姑娘呢。”
“哎你说下头年轻汉子多不多,我还没相看人家呢,万一找不到年岁合适的,阎王老爷不会给我配个,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的吧?”
刘小妹:“……”
“快死了还想着嫁汉子呢,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让叔跟婶子不难受。”
徐小满垮下肩膀,有气无力道:“也是,我要死了爹娘肯定会难过死,还有大哥小弟,我好舍不得他们,我不想死呀呜呜呜……”
说着又掩面嘤嘤哭起来。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刘小妹拍着好姐妹后背,嘴上安慰着,可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连着流好几天血,还能哭得这么起劲儿,这说不通啊。
等等,这情况咋那么像来月事?
刘小妹如梦初醒,视线在屋里寻摸一圈,总算发现一丝端倪。
“徐小满,你死不了。”
“呜呜嗝……”徐小满哭到哽咽,听见这话,打着哭嗝道,“你、你说啥?”
“你不是要死了,是来月事了,要成大人了!”
徐小满捏着帕子,愣在那里。
徐小满她娘是个粗心的,大哥又没成亲,家里连个说话的长辈都没有,对这方面的事儿自然知之甚少,来了月事还当自己生了啥重病,这才血流不止,也不敢对爹娘说,躲起来偷摸哭了好几日。
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小妹却告诉她没事,她要当大人了。
徐小满拉过好姐妹的手,激动道:“我真的死不了?”
“真的。”刘小妹凑过去,小声说,“其实告诉你吧,我也来过了,开春那会儿刚来,我大嫂说是女人就会有月事,不来月事的那叫石女,是生不出孩子的!”
徐小满闻言,大松一口气。
“还好我不是石女,我还挺喜欢的孩子,都已经想好要生几个了。”
刘小妹道:“那你想得可真够久远的,咱离成亲还早呢。”
“不早了,我娘准备来年就给我相看人家呢。”
“这么快?”刘小妹表情惊讶,“你跟我同岁来年也才十三,婶子这么着急做啥,大森哥不是也还没相看呢,咋也轮不到你啊。”
徐小满叹气,“我家条件你又不是不晓得,爷奶走得早,又没叔伯帮衬,爹娘是个老实的,可以说是全靠大哥一人撑着家里,来家相看的婆子见着我大哥倒是笑脸相迎,可瞧见还有我跟林哥儿两个拖油瓶,立马变了脸色。”
刘小妹蹙起眉头:“所以婶子是想先把你许出去,这样大森哥就好相看人家了?”
见好姐妹点头,眉毛顿时皱成了一团。
“你也觉着这是个好法子?”
徐小满抠着手指,喃喃道:“那咋办,总不能看着大哥打光棍吧。”
“咋办,当然是想办法搞银子了!等有了银钱,大森哥啥样的嫂子找不着。”
徐小满泄气,还不忘开玩笑:“我要是有办法,早成咱莲溪镇财主了。”
“我有。”刘小妹压低嗓音,“我嫂夫郎是从府城来的,这你是知道的,他家里是做酒水生意的,管着好几间铺子呢!”
徐小满小心翼翼道:“可是嫂夫郎不是跟宋家决裂了……”
“跟宋家没关系,我说的是嫂夫郎外公家。”刘小妹嫌弃了宋家一阵,随后继续说道,“嫂夫郎最近计划着做酿酒的营生呢,已经在准备了。”
徐小满闻言,面露迟疑:“这能成吗,酒可不是那么好酿的。”
徐小妹信誓旦旦,“当然能成!你想啊,我嫂夫郎多聪明,他说能成就一定能成,你现在加入将来就是元老,到时分到的银钱多得数到你手软!”
徐小满双眸发亮,“我还没体验过数银钱数到手软,是个啥滋味呢。”
“马上就有机会了。”刘小妹一脸严肃地问,“你加入不?”
“加入!”
徐小满就这么被忽悠了去,待刘小妹说起识字一事,心中越发坚定——跟着嫂夫郎就能赚大钱!
“这事儿我只告诉了你一人,你可不能往外说,要是被人知道了咱就绝交,以后再有赚银子的好事儿,我可不叫你了!”临走前,刘小妹再次叮嘱。
徐小满郑重点头:“放心吧,保证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
刘小妹又将目光落在徐小林身上,“还有你,一起发誓。”
“林哥儿你跟着姐学。”
徐小林便是徐小满的弟弟,方才进屋给徐小满送吃的,不小心将事情听了去,这会儿便被两个姐姐耳提面命,不准将此事透露出去半分。
林哥儿六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晓得两个姐姐是在商量赚银子的事儿,眼神儿别提多亮。
“夏哥儿也发誓!”夏哥儿踮起脚,将小手放在几人手下。
“今日起,嫂夫郎跑腿小队正式成立!”
刘小妹一声令下,四人一齐欢呼出声。
“哦!”
屋里头赵秋菊瞧见女儿又变得生龙活虎,可算放了心——
作者有话说:这本慢热了些,大家跟我一起坚持住~
第27章 记礼先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三月廿八, 宜嫁娶。
这日宋听竹换上许久未曾穿过的妃色长袍,甫一踏出屋子,便见刘小妹围上前, 对着他止不住地夸赞。
“嫂夫郎你这身衣裳真好看,咋从没见你穿过?”
宋听竹抻着袖口上压出的褶皱, 笑着说道:“过于花哨了些。”
这身衣裳是柳嬷嬷买的, 那时他还小喜欢显眼儿的颜色, 结果买得大了些穿上不合适,一直搁到他十四岁生辰, 才有机会换上,只是那会他已经不喜欢妃色了。
宋听竹垂眸沉吟。
也不知嬷嬷收到他寄出的信没有。
“嫂夫郎,该走啦。”
“好。”宋听竹背上竹筐, 瞧见夏哥儿抿着小嘴,在门口处张望,笑着朝小哥儿招了招手。
“小叔么。”夏哥儿有些不开心,他也想去。
小姑坏,昨天说好一起当小叔么的跑腿小妹的, 他都发誓了呢。
小家伙噘着嘴巴生闷气的模样实在有趣, 宋听竹瞧了片刻才抱着人哄:“夏哥儿乖,小叔么是去赚银子的, 等小叔么回来给你带喜糖吃,好不好?”
夏哥儿点点下巴, 模样依旧没精打采。
“小叔么有个任务要交给夏哥儿,除了夏哥儿旁人去做小叔么不放心。”
小家伙一听, 果然提起些精神,好奇道:“什么任务?”
宋听竹耐着性子哄:“今日天儿好,夏哥儿帮小叔么把书架最下排的书拿出来晒一晒可好?那些书可是小叔么最宝贵的东西, 只有交给夏哥儿小叔么才能安心去赚银子。”
夏哥儿闻言立即答应下来,举起拳头奶声奶气道:“好,保证完成任务!”
宋听竹揉着小哥儿发顶,温声说道:“乖乖等小叔么回来。”
“嗯嗯~”
“嫂夫郎,彭大爷到了。”刘小妹从院外探头提醒。
“这就来。”宋听竹朝小哥儿挥手道别,随即出了院子。
“竹哥儿,俺给你带好消息来嘞。”彭老头笑呵呵,脸上的褶子被笑意撑平。
宋听竹道出心中所想,“可是有人要代写书信?”
“不止哩,有个常坐俺牛车的年轻夫郎,家里老人办寿宴,想找人写几张寿字儿,那些书生他请不动,就想着坐俺牛车到镇上,问问代写书信的,俺就给他推荐了你。”
彭老头手上比划着:“俺把你写的字儿拿出来给他这么一瞧,他连犹豫都没有,这买卖当即就成了!”
宋听竹嘴角露出浅笑,“还要多谢彭大爷帮忙拉生意。”
这字样儿是他前日写的,连同帮彭大爷写的书信,一起给他送了去,他也没想到这么快便来了生意,村里这头摊子还没支开呢。
“谢啥,俺也占了便宜的。”说着扬起鞭子,“都坐好了哈,出发了。”
这会儿时辰尚早,没几个坐牛车的,待拐出大榕树也才上来三个,彭老头不在意,架着牛车晃晃悠悠出了村子。
“竹哥儿小妹,你俩穿这好,是要上哪去儿?”其中一个年轻妇人问。
宋听竹不认识,听小妹在耳旁说了,方才开口唤了声:“嫂子。”
“我跟小妹去趟上河村。”
妇人是蔡婶子家儿媳王雪,晓得自家婆婆跟刘家交好,主动搭起话来。
“上河村,我记得刘家在那头没啥亲戚啊。”王雪暗自嘀咕,她不是个爱瞎打听的,也没追问,扭头又说起其他。
“夏哥儿上回来买豆腐受了惊吓,这会儿可好些了?”
“已经没事了,多谢嫂子记挂着。”
“那就成,那刘老二一家当真不是个好东西,这么小的娃娃也欺负。”
“谁说不是,俺家老幺昨儿个就被杰小子给打了,脸上都是血印子,到他家去说理,崔玉兰跟只斗鸡一样,尾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不就是家里出了个童生,念了五六年才考中,也不知道神气个啥。”
这话就有些捻酸了,莲溪镇一年也出不了几个童生,云溪村更是十来年没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他刘玉书能考中的确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儿。
乡亲们想沾他刘家光,不想将人得罪了,一直对刘老二家多有忍让,当面笑脸相迎吹着捧着,背后闲话没少说。
一旁跟刘老二家有过节的妇人,叹气道:“哎,谁让人家生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呢。”
刘小妹歪过脑袋,小声跟宋听竹嘀咕:“刘玉书刚考中童生奶一家行事就这么高调,就不怕大师的话应验吗。”
宋听竹抬眸:“什么大师?”
“嫂夫郎不知道?这事儿村里早就传开啦,奶前阵子寻了个算卦的,说刘玉书是文曲星下凡,但是星位不稳,考中举人之前需得低调行事,否则长星降落,命途坎坷!”
他瞧着刘小妹摇头晃脑的模样,没忍住轻笑出声。
“你一个姑娘家,学神棍做什么。”
刘小妹笑嘻嘻,“好玩呀。”
三个妇人说着这家长那家短,宋听竹靠在一旁默默听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上河村。
“竹哥儿,上河村到嘞。”彭老头拉停牛车,扬声喊。
宋听竹跳下牛车,道谢:“多谢彭大爷。”
“跟俺客气啥。”彭老头扬起鞭子指着前头,“喏,花家人来接你了。”
村头立着一胖一瘦两位婶子,其中一位宋听竹前日见过,姓黄。
“黄婶儿,婶子。”他跟小妹走上前,朝两人打着招呼。
“这就是大花妹子夸成花儿的哥儿吧,果然长得俊俏。”胖妇人两眼眯成一条缝,瞧着宋听竹笑得眉不见眼。
黄婶儿道:“这是你何家婶子,也是来家帮忙的,竹哥儿咱边走边说。”
宋听竹点头,跟着二人一路朝小道走去。
“你花婶子一早上往村口跑好几趟,生怕你被事儿绊住来不了,家里那么些事儿呢,这样哪成,我跟你何婶子就说替她到村口守着,你花婶子这才放心去忙活别的。”
“婶子放心,听竹既然应下了便不会临时变卦。”
黄婶儿笑呵呵:“婶子打眼一瞧,就晓得你是个做事儿牢靠的,不然也不能跟你花婶子提议,让你来当记礼先生。”
何婶子听了又不忍住夸道:“不仅模样好还识字,我家老大要也能娶到这样的夫郎,我做梦都能笑醒。”
“快别想了,不说竹哥儿这样貌便是镇上都少找,咱光说会认字儿,十里八乡识字的汉子也没几个,更别提姑娘、小哥儿。”
“也是,看来我家老大是没这好福气了。”何婶子颇有些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到了到了,拐过去就是了。”黄婶儿脸上堆着笑,“这会儿宾客还没来,婶儿先领你跟小妹去灶房吃碗喜面,省得待会儿忙起来顾不上吃喝。”
宋听竹微笑点头:“多谢婶子。”
说话间花家到了。
花家大门上扯着红绸子,院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只院墙下堆着几排垒成堆的陶罐。
宋听竹问过才知,花二娘当家的马广忠,是入赘进花家的,花家一双儿女都跟着花二娘姓花。
这马广忠是个有本事的,有着一手烧陶的好手艺,年轻那会家里有个小窑厂,后来因为得罪人被打砸了,爹娘受不了窑厂被毁,没过两年便双双离世,只留下十六岁的马广忠,跟一屁股还不完的债。
马广忠讨不到媳妇儿,便进了花家当上门女婿,花二娘也不嫌弃他背着一身债,两人关起门来过日子,竟不声不响地把日子过好了,如今花家虽算不得村里富户,但也差不离。
宋听竹跟刘小妹出门前已经用过早饭,但这是主家给的喜面,不能推辞,俩人便端着陶碗将自己吃了个撑。
“嫂夫郎,底下还窝着荷包蛋呢。”刘小妹顶着一双发亮的眸子,小声说道。
她本来已经吃撑了,现在觉着还能再来一碗,要加蛋的那种!
宋听竹瞧出小姑娘心中所想,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
他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小妹。
“嫂夫郎,这是你的!”
“我吃不下了。”宋听竹活动着手腕,笑着对小姑娘说,“不吃便要浪费了。”
刘小妹这才动起筷子,咬了一口,惊讶道:“这个是糖心的。”
“夏哥儿也能来就好了,他最喜欢吃溏心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宋听竹一直记着,便是日后夏哥儿嫁了人,每回来家里都会让人给他煮上一小碗,窝着溏心蛋的肉汤面。
待两人吃好,也到了宾客入室的时辰,宋听竹携着笔墨,在花二娘引领下去了院子。
方桌一端还坐着个人,是帮他唱礼的,年岁瞧着十二三,瞅见他便将眼神儿转向一旁,从鼻子里出气,一副很是瞧不上的模样。
“这是你何婶子家小子砚承,念过两年书吵着要当记礼先生,听说我请了你,跟我置气呢。”花二娘过去拍了下小子的头,吓唬道,“好好干活儿,敢捣乱我就告诉你娘,给你上家法。”
徐砚承捂着脑门儿,撇嘴哦了声。
等花二娘一转身,他便抱着胳膊不拿正眼瞧人。
“我可跟你说啊,记礼不光要记上就完了,还得把账算明白。”
宋听竹没生气,见小汉子也准备了纸笔,笑着说:“比一场?”
“比就比,怕你不成!”——
作者有话说:明天晚点更新哈,10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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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两个托儿 婶子出马两个顶一群。……
“孙家旺, 礼金五文鸡蛋十颗。徐德宝礼金六文鸡蛋八颗。”
徐砚承边扬声唱着礼,便拿余光瞅着宋听竹,他不用记礼只用记下礼金数目计算就成, 但他唱礼了,两人都一心二用算扯平, 最后谁能赢各凭本事。
自个儿可是在镇上酒楼, 跟着账房先生做过两年学徒, 他一个小哥儿咋可能比得过。
徐砚承心里觉着自己赢定了,又觉得跟个哥儿比计算, 未免有些欺负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既已说出口没有反悔的道理, 那他就算的慢些让一让他。
可转眼一瞧,嚯,这哥儿一手字儿写得那叫一个漂亮,还规整,比他师傅也不遑多让。
徐砚承立马瞪圆眼睛。
昨儿婶子说起他还不信, 别说村子里便是镇上也没几个会识字的小哥儿, 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的,放眼莲溪镇也寻不出一个, 且这人瞧着不像庄户人家,反倒有些像哪位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少爷。
花二娘在一旁跟宾客说着话, 听大伙儿问起记礼先生,高兴得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徐砚承瞧了眼, 又扭头看向身旁记礼的宋听竹。
“可是累了?”这会儿宾客少了,宋听竹放下笔,揉捏着手腕问一旁有些无精打采的小汉子。
徐砚承摇头, 扣着桌角小声咕哝了句:“对不起。”
宋听竹不解,“为何要跟我道歉?”
“我之前觉得你没本事,还当你跟上一个记礼先生一样,也是来混工钱的。”徐砚承有些羞愧,“你字写得比我好,计算也比我厉害,我不该以貌取人妄下定论。”
宋听竹闻言笑着说道:“这么说上一个记礼先生,是被你赶走的?”
徐砚承点头,“巧娘姐留到十八才嫁出去,村里人没少说嘴,好不容易说上亲事,婶子便想着给巧娘姐长长脸面,也跟镇上姑娘小哥似的,请个吹打班子,再请个识文断字儿的记礼先生。
村里念过书的汉子都跟赵家走得近,婶子寻不到人便去外村找,谁承想竟把赖三儿找了来,他在大河村名声好,可在书院里早就臭得不成样了,我跟婶子说她还不信,实在没了办法,这才背地里使招把人赶跑了。”
小汉子越说越气:“这孙子走前,还顺走婶子十来个铜板呢!”
宋听竹心道:难怪对自己这般警惕,原来是另有缘由。
“来啦来啦,他花婶儿你家上门女婿来啦。”
“这新郎官长得可真俊俏,听说还是个读书人,花二娘好福气呀!”
“这花家还真是跟人不一样,当娘的当初便是招的上门女婿,生出的姑娘也找了个上门女婿,你说这花二娘从哪找来那么多愿意上门的汉子,我家哥儿来年就十六了,我可舍不得他外嫁出去,踅摸着也招个上门汉子来家哩。”
“人花大姐可是花了银钱的,你要是也能拿出五两银子当聘金,还愁寻摸不到上门汉子?”
不晓得这事儿的妇人婆子们倒吸一口凉气,“五两银子,这花二娘可真舍得!”
大伙瞧着新郎官进院,纷纷夸起花家日子过得好,如今家里又入赘进个会念书的,来年考个秀才回来,往后这花家在村里岂不横着走。
花二娘脸上堆满笑,笑哈哈道:“那就借大伙吉言了。”
花巧娘夫家姓秦,其夫君名唤秦济,汉子模样端正、身形挺拔,打眼得很。
宋听竹收拾着笔墨粗略瞧了眼,只觉得这人好生面熟,问过一旁观礼的婶子才知,这秦济竟是同外公他们一个村子,且与阮家勉强称得上是亲戚。
这秦济是个读书郎,但家中兄弟姐妹四五个,爹娘实在没法子供他继续念书,这才将他送去花家做了上门女婿。
锣鼓吹吹打打,新郎官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花巧娘闺房。
宋听竹没上前围观,跟徐砚承将礼钱收好,便自寻了个安静地儿坐着去了。
“嫂夫郎,你不去前头瞧热闹?”小汉子不知怎的寻了来,坐在一旁语气熟稔地问。
宋听竹反问:“你怎么也没去?”
徐砚承撇嘴,“没啥好瞧的,村里隔三岔五便有人嫁娶,早就瞧够了。”
他眼神儿瞟了一圈,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个,刘小妹呢,她咋没跟你一起?”
宋听竹略微挑起眉毛。
就说这小汉子怎么忽然变了态度,目的原来在这。
他合起书页,起身道:“去前头瞧热闹了吧。”
徐砚承见他要走,立即抬脚跟上前。
“嫂夫郎你去哪儿?村里你不熟悉,我帮你带路啊。”
“只是在附近随便走走,丢不了。”
“不成,你是客,花婶子这会忙着顾不得招呼你,我这个东道主理应帮着多招呼着些才是。”
宋听竹瞧他一眼,就见小汉子有些心虚地扫了下鼻尖。
小妹的婚事不急,且这徐砚承看着个头高大,实际却只有十岁,比小妹还小上两岁,若只是交个朋友他不会拦着,但这小子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待出了院子,宋听竹对黏在跟前的小汉子正色道:“你同小妹年龄尚小,若你十四岁时还存了这般心思,那时小妹也还没相看人家,便许你二人来往。”
小汉子面上一喜,激动道:“当真?”
“只准在人前,不准独处。”
“好!”
小汉子喜不自胜,宋听竹听着耳旁的欢呼声,也不知自己这么做对是不对。
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他看过许多杂记,书中多的是七八岁便产子丧命的,他不知那些故事的真假,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些的好。
花家院子里喜气洋洋,喜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方才结束。
花二娘跟夫君马广忠将宾客送走后,从怀里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铜板,递给宋听竹。
“这会子已经没有牛车了,竹哥儿你跟小妹走着回去成不?”
宋听竹接过荷包,道:“可以的婶子。”
花二娘笑呵呵,“那行,听人说你娘也是大河村的,我家姑爷也是,两家说不准沾着亲哩,改日叫上你娘,一起到家坐坐哈。”
宋听竹笑着应了声:“好。”
送二人拐出村子,花二娘一家才扭头回了自家。
刘小妹看了眼,见四下无人一脸好奇地凑上前。
“嫂夫郎,花婶子给包了多少铜板呀,瞧着挺沉的。”
宋听竹道:“我也不晓得。”
他拆开荷包,两人埋头数过,眸子皆是一亮。
“六十六!我绣几十张帕子才能卖出这些呢!”
宋听竹也很是吃惊,他问过婆婆,寻常人家记礼先生,最多不过五十文,没想到花家竟给包了六十六文。
刘小妹脚步雀跃,“要是天天都有喜事请嫂夫郎就好了,一天就算只有五十个铜板,也比到镇上给人做苦力赚得多。”
宋听竹说笑道:“作梦岂不来得更快些?”
“嘿嘿,我只是想想嘛。”
莲溪镇离着大河村不远,走走停停小半个时辰便瞧见了村子。
“嫂夫郎,前头有个人影……”刘小妹扯着他衣袖,有些害怕地道。
宋听竹将小姑娘拉至身后,低声安抚:“别怕,兴许同咱们一样也是赶夜路的。”
“朝、朝咱们过来了!”
他护着小妹,眉头紧蹙。
天色已黑,今儿还不见月亮出来,便是宋听竹也难免有些后怕,眼瞧着人影愈发靠近,忙掏出花二娘给自己的荷包朝汉子狠狠砸去。
他拉着小妹刚要趁机跑走,就听距离自己几步远的汉子,略带委屈地道:“媳妇儿,你拿石头砸俺干啥。”
“夫君?”
“二哥?!”
二人一齐叫出声。
“是俺,俺见这么晚了你俩还没回,想着出来迎迎。”
谁承想还没靠近,就被媳妇儿一袋铜板丢在了脑门上。
“我不知道是你,方才一时情急这才将银子丢了出去。”宋听竹忙上前查看,“我瞧瞧可有砸伤?”
“没砸伤,俺接住了。”刘虎憨笑道,“俺还以为是石头呢,差点扔了。”
他将荷包揣进怀里,牵过自家夫郎,仔细叮嘱:“道上不好走,你跟着俺步子走。”
“二哥,你咋只顾着嫂夫郎,就不担心你妹子我摔了碰了?”刘小妹捂嘴偷笑。
宋听竹闻言红了耳根,拉过小妹,略带局促地道:“这天瞅着似要落雨,还是尽快回家吧。”
“可我瞧着好像要出月亮了。”
宋听竹顶着一双发烫的耳尖,威胁道:“再敢打趣我,往后便不给你画新花样子了。”
刘小妹立马卖乖,“别呀,嫂夫郎我错了还不成。”
忙活一整日,三人回到家简单擦洗过,便回屋睡下了。
翌日吃过早饭,宋听竹帮人代写书信的小摊子便开了张。
前两日他便让小妹、小满,提前将消息散播了去,今日摊子刚支起来,院前便来了不少围观的婶子叔伯,只是没一人要代写家书,来瞧热闹的居多,毕竟还没见过哪个代写书信的,足不出户干营生呢。
“虎子夫郎也忒能折腾,一个小哥儿还学起汉子,做上代写书信的买卖来了。”
“可不是,听说还能帮着写契书啥的,写契书可是有讲究的,浑写出来便是到了里长那,人家也是不认得,竹哥儿是打府城来的,哪里懂咱莲溪镇的规矩。”
“说的是呢,秀莲也任由儿夫郎瞎胡闹,也不怕写错了惹出啥事儿来。”
大伙没一个看好的,甚至不乏嘲笑的。
宋听竹权当听不见,铺纸研磨,当着众人面写了一副楹联。
大伙瞧见,话风骤转。
“竹哥儿这字儿写得可真好,比我家大门上贴的福字儿还漂亮哩!”
“他二婶子,你不是说虎子夫郎不会写字儿,浑说的吗?”
“这……我哪晓得他会不会,我也是听人学的。”
“竹哥儿,你这代写书信当真只要两个铜板?”有妇人出声询问。
宋听竹笑着应道:“当真,契书也是两文,楹联四文,只写福或寿字一文可写两张。”
“那感情好啊,我家正要寻人写喜字儿呢,也不用再单独往镇上跑一遭,在自家门口就能写了!”
有妇人应和,“可不,坐彭老头牛车一趟还要两文钱呢,镇上写字儿的要价又高,这一来一回能省下不少银钱哩!”
大伙一听是这个理儿,有两位婶子大娘,当即便交了铜板,要他帮忙写上一封家书。
都是十几二十年不曾回过娘家的,平日里舍不得铜板寻人代写书信,这会儿有了便宜的可不得抓紧机会。
大伙注意力都在宋听竹身上,没注意到方才说话的两个妇人,远离人群悄悄退去了院墙后头。
“乐哥儿,婶子这事儿办得漂亮吧。”
田乐朝二人竖起大拇指,“婶子出马一个顶俩,不对,是两个顶一群!”——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元宵节快乐鸭,评论领红包啦[撒花][撒花]
第29章 听竹能力有限 面上带着笑,眼底却透着……
吃过晌午饭, 田乐携着绣活儿来了家里。
“嫂夫郎今儿一上午写了不少书信吧。”他边同夏哥儿翻着花绳,便扭头对宋听竹道。
宋听竹笑着点头:“多亏你找来张婶两个帮忙。”
“是嫂夫郎出的主意好,对了, 我还让婶子们将嫂夫郎在上河村做记礼先生的事儿一并说了出去,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在村里传开了。”
田乐扬起眉毛, 一脸得意:“明儿嫂夫郎怕是要数铜子儿数到手软了。”
宋听竹牵起嘴角, “若真如此, 你便是最大的功臣,合该给你包个大红封感谢一二才是。”
“成啊, 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着嫂夫郎的大红封到铁匠铺子里打家伙事儿呢。”
“哎哟又错了,夏哥儿饶了我吧, 你乐叔我是真的不会翻花绳。”
手里花绳缠作一团,夏哥儿笨拙地解了两下没解开,反倒缠得更紧了,小家伙顿时泄了气,扭身朝宋听竹撒起娇来。
“小叔么, 你帮帮夏哥儿。”
奶声奶气、乖巧可爱的小模样实在是招人喜欢, 宋听竹眼底笑意加深,摸着夏哥儿发髻, 温声应下:“好,小叔么帮你解。”
小家伙便开心地跷起脚。
将花绳解开, 又陪着小家伙玩了一阵子,田乐同他说了些村里长短, 这才想起正事。
“嫂夫郎,你让我做的东西再有几日就能做好了。”
宋听竹闻言心头一喜,“那便只等着银子凑齐, 开始试验酒曲的方子了。”
田乐也期待道:“一定能成,今年咱就能赚到银子,来年到镇上开铺子,五年内把咱家酒铺开遍常山县!”
“开遍常山县!”
夏哥儿也捏着小拳头跟着喊,小家伙喊完才眨着乌黑的眸子,奶声奶气地问:“小叔么,常山县在哪呀,比咱莲溪镇还大吗?”
田乐抢着回道:“那是自然,常山县顶得上咱镇子十个大,到时咱把酒铺开去常山县,再买个大宅子,等咱们夏哥儿长大后,给你寻个县里的俊俏公子做……”
宋听竹连忙捂住夏哥儿耳朵,打断他,“越说越没谱,夏哥儿才多大就在他面前说这些。”
田乐吐舌,“我就是开个玩笑,行了行了我不说了。”
“对了嫂夫郎,西院刘玉书跟他娘搬去镇上住了,你晓得不?”
宋听竹这几日忙得很,哪有工夫打听那头的事儿。
他取来木梳,解开夏哥儿有些松散的发髻,边梳边问:“老太太也跟着去了?”
“那倒没有,今早出门买豆腐还瞧见来着,喜眉笑眼的,说是等孙子来年考中秀才,就回来接她们老两口到镇上享福呢。”
田乐撇嘴,“镇上花销那么大,他们哪能赁得起好地儿,北街能住人的地方鱼龙混杂的,刘玉书要是跟人学了些不三不四的回来,老太太怕是能疯。”
不是他赌咒,刘玉书好好在书院待着多好,偏要学那些个有钱人,也到外头租赁院子,也不想想自个儿拿啥跟人比,镇上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银子,便是一碗水都要跟人买着吃呢。
“好了。”宋听竹拿过小镜让夏哥儿瞧,“随他们怎么样,只要不来家里惹人嫌就好。”
“倒也是,不过刘玉书这宝贝大孙子走了,老太太不会固态宠萌,又把心思打到家里吧?”
“不会。”
老太太除了惜命,最宝贝的便是刘玉书,为了刘玉书前程着想,就算心里头再看不惯家里,也不会上赶着来找不痛快。
听说书院夫子很是看重刘玉书,也不知他能不能考中秀才举人。
宋听竹被田乐说得竟有些担忧起来。
“小叔么,明儿你给夏哥儿梳这个头型成不?”夏哥儿伸着小手在脑袋上比划着。
宋听竹瞧见忍俊不禁道:“夏哥儿喜欢冲天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他刘玉书真考中,也没什么好怕的,两家已经断了亲,便是闹到官府也不怵。
“嗯呐!”
小家伙点头,一双滚圆的眸子眯成了两牙弯月。
“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可好玩啦~”
宋听竹与田乐听后,顿时笑出声。
翌日宋听竹依夏哥儿的,给他梳了冲天辫儿,小家伙顶着两个小辫儿满院子跑,只片刻便将小辫儿摇散了架。
近日天儿热起来,宋听竹担心小家伙跑出汗吹了风染上风寒,便不准他再闹,给他梳了个好看的头型,让他拿着田乐给做的小竹鸟儿,到一旁去玩。
今儿时开始教课的日子,快过隅中,阮锦宁方才领着文平进院儿。
阮秀莲忙把人迎进门,“可算是来了,我还当你俩路上出了啥事儿,正要喊人帮忙去寻呢。”
阮锦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碰见热闹过去瞧了会儿,忘了时辰。”
他都十五了,还因为贪玩让长辈担心,实在不该。
“没事儿就成,你嫂夫郎正好刚忙完,这会儿在堂屋呢快进去吧。”
“哎。”
阮锦宁领着文平去了堂屋,只见里头大的小的坐了好几个,听见动静齐齐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阮锦宁见状揪着衣角,有些窘迫地唤了声:“嫂夫郎。”
倒是小文平,笑嘻嘻打过招呼,直接就奔着夏哥儿、林哥儿去了。
“夏哥儿,我都好久没见到你啦。”
上回见还是去岁上元节,两家在街上见过那么一面,夏哥儿比阮文平小半岁,还有些不记事儿,歪着脑袋打量了会儿,才将这位小表哥想起来。
“表哥。”小家伙有礼貌地叫着。
阮文平点脑袋,又拿眼神去瞧他身旁的林哥儿。
林哥儿眨眨眸子,还当自己也要叫,于是便跟在夏哥儿后头小声喊了句:“表哥。”
宋听竹听见笑着纠正:“林哥儿比你大,你该唤他一声哥哥才是。”
阮文平一本正经道:“可是他看起来比我小呀,大的是哥哥,小的就是弟弟。”
说着扭头对新认的弟弟小大人般地保证道:“既然你叫我哥了,往后我就会护着你,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帮你打回去。”
林哥儿听了,抿着小嘴儿笑起来,“谢谢表哥。”
他才不想当哥哥呢,当弟弟有人疼有人护,要是能当一辈子弟弟就好啦。
三个小的年岁相仿,不多会便玩在了一起,阮锦宁虽比徐小满大上两三岁,但有小妹从中牵引,两人也很快熟识起来。
宋听竹见阮锦宁不再像刚坐下那般拘谨,这才开始教几人识字。
阮秀莲跟唐春杏在院子里做活,听着堂屋里不时传出的读书声,面上皆是一脸笑意。
刘家院门没关,村民路过听见心里别提多震惊。
“这刘家真是不得了,竟把教书先生请家来了!”
“哪还用得着请,家里不就有个现成的。”
“对啊,我咋把竹哥儿给忘了,他写的那一手好字,教人认字指定没问题!也不晓得竹哥儿收不收学生,我家小子眼瞅着也到了念书的年纪。”
“要不咱下午拿点米面粮食来问问?”
“成啊,不过咱得鸟悄的,要真能成竹哥儿一个人也教不了那些孩子。”
“对,谁都别声张,过了晌午咱几个在大榕树那碰头哈。”
几个妇人一拍即合,挎着篮子喜滋滋走了。
等过了晌午,宋听竹哄睡夏哥儿,刚想回屋歇息片刻,便被两道叩门声叫停了步子。
打开院门瞧见是几位婶子,还以为是来寻婆婆的,便道:“娘去田里了,几位婶子若是有急事,听竹可以作为代传。”
“竹哥儿,我们是来找你的。”几个妇人笑容堆了满脸。
“进去再说,待会儿该被人瞧见了。”
宋听竹侧过身子,不等询问就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来意道出口。
“俺家也没啥积蓄,给你带了些米面别嫌弃哈。”
“我带了十来颗鸡蛋,这可是好东西,拿到镇上能卖一二十个铜板里哩!
“我家人口多,粮食还不够自家吃的,就没带这些,给你摘了把青菜,不是婶子说大话,但凡吃过婶子种的菜的,没一个说不好的。家里还有,竹哥儿你吃完喊我家小子再给你摘哈。”
五个人半袋子粮食也凑不齐,拿菜的婶子甚至连个竹筐都懒得使,打菜地里摘来,就这么拿着来了,连泥带水撒了一地。
宋听竹着心中冷笑,这是拿他当冤大头了。
“俺家小子聪明着哩,小时还被镇上夫子夸过神童呐,竹哥儿你好好教,说不准来年就能考个童生秀才,这要传出去可不得了,一个小哥儿竟教出个秀才老爷,到时上门求学的人家怕是能将门槛踩破。”
“可不,届时便是收他十两银子束脩也使得!”
“下午啥时候开课呀,我好领我家小子过来。”
“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早点来跟几个孩子熟悉熟悉也好。”
几个妇人仿佛认定了宋听竹不会拒绝,将东西搁在一旁后,便要回家领自家小子过来。
宋听竹将人拦下,面上带着笑,眼底却透着冷漠。
“听竹能力有限,教不了这么好的苗子,婶子们还是将人送去书院的好,省得埋没了神童的名号。”——
作者有话说:六点了,开始发红包啦
第30章 我也欢喜你 哪里不好,媳妇儿你说俺一……
几个婶子闻言登时变了脸色。
“竹哥儿你这是啥意思, 乡里乡亲的帮忙教个孩子咋就不成了,年初你跟虎子成亲那会儿,婶子们也是尽了心的。”
“莫不是嫌我们送的礼太轻, 辱没了你这位教书先生?”
“我就说人家瞧不上咱,你们几个还不信, 人家可是府城来的金贵少爷, 哪能看得上咱们这些个仨瓜俩枣。”方才自夸菜种得好的妇人, 鼻子不是鼻子脸儿不是脸儿,“得了咱回吧, 省得人家待会儿拿扫帚往外撵。”
说着弯腰抓起随意丢在院墙下的一小把青菜,扭身出了院子。
几个妇人见状也纷纷将东西拿回,只有那位送鸡蛋的婶子, 空着手很是尴尬地朝宋听竹笑了笑。
“竹哥儿,婶子就先回了,教书的事儿不成也没啥,篮子里鸡蛋都是自家鸡下的不值几个钱,便留下给你补身子用罢。”
话落不等宋听竹开口, 人已经急匆匆离了院子。
“嫂夫郎, 家里来人了?”刘小妹被一阵说话声吵醒,揉着眼睛推开房门。
“不用理会, 回去继续睡吧。”宋听竹闩上院门道。
“哦。”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还有些没睡醒,半睁着眼睛回了卧房。
下午宋听竹教小妹等人认了十个大字, 加上上午的,今儿一共学了十五个字, 眼看天色不早,便让爹将锦宁跟文平送回上河村。
刘大生要去镇上送柴,正好打上河村路过, 顺道的事儿。
走前,宋听竹叮嘱道:“明儿便不必来了,将字儿记熟了,后日来家里我可是要考得。”
阮锦宁点头,“知道了嫂夫郎。”
三人前脚刚走,阮秀莲跟唐春杏便从田里回了家,俩人面上都有些不好看,唐春杏更是直接将锄头一丢,骂骂咧咧道:“一群占便宜没够的,竹哥儿教咱自家孩子碍着谁了,咋的,还非得连你家孩子一起教才成呗,你是给银钱了还是咋,脸咋就恁大!”
刘小妹在灶房烧饭,听见叫骂声出来问道:“娘,嫂子这是咋了?”
阮秀莲没好气儿道:“被那些没脸没皮的气着了。”
阮秀莲跟唐春杏锄草回来,远远就听几个婆子满嘴喷粪,说他家儿夫郎府城来的心野,又是代写书信又是教认字儿的,还专挑姑娘小哥儿教,摆明了是瞧不起咱云溪村的小汉子。
今儿引得村里姑娘小哥儿都想着读书认字儿,家里活计都舍下不干了,明儿不知还要闹出啥幺蛾子,这样不安分的哥儿谁娶谁倒霉。
更难听的还在后头,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仗着年纪大,啥话都敢说啥谣都敢造,直把宋听竹说成那话本儿里的狐媚子,惹得村里汉子一走一过都要瞧上两眼,这般不规矩的留家里早晚要出事儿!
听见这话饶是阮秀莲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上前跟人呛起来。
唐春杏开始还拦着,几个老婆子毕竟年纪大了,万一被婆婆气出啥毛病可就不好了,谁料几个死老太婆嘴巴跟粪桶有的一拼,竟将她家夏哥儿也牵扯进来。
夏哥儿才三岁,这群老不死的也敢!
于是乎婆媳俩合伙将几个老太太治的服服帖帖,婆子们遭受不住这才将实情说出。
原是那几个妇人在宋听竹这吃了瘪,想着法子要坏刘家名声呢。
阮秀莲挑捡着能说的说了,担心儿夫郎气坏身子,关切道:“竹哥儿你别往心里头去,庄户人家平日里也没啥事儿,就爱说谁家长短,村里哪户没被人说过嘴造过谣,要都记恨在心里,这日子还咋过。
咱关起门来过日子,只管顾好自个儿,旁人咋说不理就是,况且娘跟你大嫂已经帮你出过气了,今儿一遭保管那几个婆子老实上好一阵子。”
一番话听得宋听竹心中发暖,他毫不在意道:“娘放心,那些话我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未放在心上过。”
一些冷言冷语罢了,比起他在宋家遭受的,不值一提。
酉正时分,外出做工的刘家兄弟俩,陆续进了院子。
宋听竹瞧着天色不对,想将摆在外头的案几搬进杂间儿,刘虎瞧见连忙快步上前。
“媳妇儿你待着别动,俺来。”
宋听竹便退到一旁,等人忙活完到灶房打了盆水搁在院里头。
“洗把手准备吃饭了。”
刘虎咧着嘴角,应了声:“哎。”
打进门起汉子脸上的笑就没停下过,宋听竹有些在意,好奇地问:“笑成这样,可是有什么高兴事儿?”
“媳妇儿你跟俺进屋。”汉子捂着胸口,表情神秘。
待进了西屋,宋听竹便瞧见自家夫君从怀里掏出半两多银子,他面上惊讶,不由问道:“哪来这么多银子?”
刘虎高兴道:“昨儿个在后山下的套子,套中两只野兔,俺拎着兔子下山时又遇着一群野鸡,它们瞧见俺扑腾着翅膀要飞,俺就随手捡起几块石头砸过去,运气好还真叫俺砸中了几只。”
野鸡价贵,一只八十文左右,野兔一只百十来文,三只野鸡两只野兔,拢共卖出四百八十文,再加上今日做工得来的,共是五百一十八文,刘虎一文不少,全交给了自家媳妇儿。
宋听竹托着沉甸甸的铜板,一颗心也沉甸甸的。
夫君拿真心待他,他自然是欢喜的,可他不知还能陪伴夫君多久,近日来他夜里总被梦惊醒,起初还当是太过劳累多歇息便好,却毫无成效,这两日心悸的感觉越发明显,晨起梳洗也有些恍惚。
“媳妇儿?”刘虎见他怔在原地,开口唤了声。
宋听竹回过神,强撑着笑意道:“出去吃饭吧,爹娘他们还等着呢。”
“好。”
放好银子,夫夫二人便一同去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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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栽茄子,秋收果儿,立夏后云溪村百姓个个都栽种起茄子来,刘家自是也不例外,一大早刘大生夫妇便拎着锄头去了田里,唐春杏去得晚,家里活儿忙完才掩上院门,带着刚冲泡好的茶水去了。
院子里,宋听竹正领着小妹几人在细沙上练字,三个大的记性好,这些天学的字大部分都会认会写了,小的则玩乐居多,不过也能认下不少字,只是写起来就不太成了,字迹歪歪扭扭,好似蚯蚓在爬。
“这一笔要再长些。”宋听竹指出小妹的一处错误。
“哦,我忘了上短下长了。”刘小妹揉掉沙子,又重新写了个大字儿,得到认可后,皱着眉头关心道,“嫂夫郎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好差。”
阮锦宁抬头道:“今早进门就觉得嫂夫郎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屋躺会儿吧,我跟小妹、小满会照顾好夏哥儿他们的。”
宋听竹今日确实心悸的厉害,辰时喝下的汤药也全吐了个干净,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不适,便没放在心上,不想竟被两人瞧了出来。
“好,那我进屋歇会儿。”他揉着夏哥儿发顶,温声说道,“练完大字儿记得跟两个小伙伴把手洗净,脏着手面东西是要生病的。”
小家伙皱着小脸儿,催促:“夏哥儿记住啦,小叔么你快回屋睡觉。”
“好,这就去了。”
回屋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孩子们特意压低的说话声,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睁眼已是酉时,外出做工的刘虎已经回来了,刚好端着碗汤药踏进门。
“媳妇儿你醒了。”汉子面上带着心疼跟自责,“都怪俺,俺要是能早点发现你不舒服请大夫来诊治,就不会害你难受到昏睡过去。”
“怎么能怪你,我自己也没觉着多严重。”宋听竹瞧着汉子,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来,“况且你早上便同我说叫我好好休息,是我没听这才犯了头晕症。不过我是何时昏过去的,我竟不知,还当只是睡了一觉呢。”
“俺也不晓得,俺回来就听见你在那说梦话,喊你也不应,还一直冒虚汗,俺心里担心就去把梁大夫请了来,但是梁大夫也瞧不出啥,俺就又去镇上请了周大夫。”
刘虎将汤药搁在一旁晾着,边给他披着衣裳,边说道:“周大夫说先头的药方子里有一味药跟你犯冲,换过之后就不会再心悸犯恶心了。”
宋听竹微怔,“周大夫说是药方的问题?”
不是他身体出了毛病?
刘虎点头,“这是周大夫原话,他说媳妇儿你底子亏空得厉害,得好好调养。”
后半句刘虎没说,周大夫还严肃叮嘱,万不可行房事。
宋听竹闻言心中的郁结,顿时消散大半。
“媳妇儿你别担心,周大夫说了这病能治好,但治病的前提首先得是放平心态别老惦记。”
“好,我不惦记。”宋听竹笑着伸手,“把药给我吧,凉透了更涩口。”
“俺来吧,你躺了半个下午指定用不上力气。”
宋听竹被汉子揽过去,喂完汤药,还拿帕子仔细擦了嘴角。
他面上一红,从汉子手里接过帕子,有些难为情地道:“你怎的总拿我当孩子一般照顾。”
“你是俺媳妇儿,俺想照顾你,俺还比你大上几岁,照顾你是应当是。”
宋听竹心念微动。
“傻子,哪有什么应当不应当,你欢喜我才会想着照顾我,不然怎么不见你这般心细地照顾旁人?”
倒不是说夫君待家里人不好,而是只有在面对自己时,才会开窍般变得细致又体贴,恨不得面面俱到,将所有事情都替他做好。
想着牵过汉子手掌,红着耳根道:“我也欢喜你,所以我会照顾好自己,让自己活得久些,最好能陪伴你一辈子,若是可以还想生个样貌随你的孩子,一定很可爱。”
刘虎听了拧起浓眉:“随俺不好,媳妇儿长得好看,该随媳妇儿才是。”
“夫君长得也不差,身形高大样貌周正,便是到了府城也会有人道一声俊朗。”宋听竹坐直身子,瞧着自家夫君,“只是有一点不好。”
刘虎一阵紧张,着急道:“哪里不好,媳妇儿你说俺一定改。”
宋听竹见他方寸大乱,像是受到极大打击,人都跟着蔫了,便不再逗他,弯起嘴角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日后家里营生做起来,少不得要跟外人打交道,夫君若还是一口家乡话,让人瞧出跟脚怕是会被人小看了去,随意拿捏欺负咱。”
“媳妇儿的意思是,让俺跟你学说官话?”
宋听竹笑着点头——
作者有话说:临时出趟门,明天再加更哈(还有两千存稿没捉虫,就不发了)
还有,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没有对象更要快乐,单身无价,我爱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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