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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卿徊低声问道:“山神是什么?”


    他来这里几天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鱼莲子猜测:“应该是像菩萨、佛祖之类的东西吧, 不是有很多人信这些吗?”


    旁边的人太多,多余的话不好问,卿徊干脆闭上了嘴,一心想着离开。


    他本以为鱼莲子说出了他有家室的话之后李老爷会放弃, 但没想到李老爷沉默了一会, 抬起手指着卿徊,手臂轻轻颤抖:“无论如何, 此事你要负责。”


    他的声音苍老, 里面似乎蕴含了什么痛苦一般, 听起来格外沉重。


    但卿徊不想莫名其妙多了一门婚事,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有问题他可以帮忙解决,卖身很显然不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他还没说话, 鱼莲子抢先一步开口:“那你是想怎么样?要我大哥休妻还是纳妾?”


    卿徊表明自己的决心:“我都不要。”


    李老爷浑浊的眼珠盯着卿徊:“由不得你。”


    说罢,身后几个健壮的家丁走了上来,卿徊扫了一眼, 下盘很稳,都是练家子。


    几个大汉站在面前,鱼莲子没有接收到恐吓, 大着嗓门喊道:“还有没有法理了,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啦!”


    “你知道我家是哪里的吗,区区一个镇上的李府也敢动人, 今天你们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都让你们好看!”


    鱼莲子的威胁很有用, 她这话一出, 即将碰到她的手也停了下来,她一巴掌拍过去:“滚远一点!”


    那个家丁抱着手臂面色扭曲,这女子怎么力气这么大, 轻飘飘的一巴掌下去跟要断了一样。


    身后的于然想说些什么,但被家丁凶狠的目光一扫,又觉得人在形势下不得不低头,就算身份高贵也挡不住天高皇帝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为了不牵连自身,迈出的脚步悄悄缩了回去。


    李老爷一动不动,既不甘心离开,又不敢做出其他动作。


    场面一时僵持了下来,旁边嘈杂的声音传入卿徊的耳朵。


    “怎么就看上了这个?”


    “除了这个也没其他的了吧,还能攀扯到别人?可不得想办法嫁过去,之前不是说好没招到就去山神庙吗?”


    “李老爷这是想破坏约定?这是对山神的大不敬!”


    “就是,这是不敬。”


    “他们李家受了这么多恩惠,现在付出一点都不愿意了?”


    ……


    越到后面嘲讽越多,鱼莲子听腻了,扯着嗓子吼道:“堵在这里干什么?还让不让人走了?”


    “今天我要是出了事,在这里的一个都别想放过!”


    一句话就把周围的人也拉下了水,无数目光落在鱼莲子他们身上,虽不知她说的是真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即就退了几步。


    还有几个人跟着喊道要李老爷放他们走,李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阴冷的目光落在卿徊的脸色,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离开后,好戏自然就结束了,周围的人群也散开了。


    街上重新恢复空旷,卿徊感觉呼吸都要顺畅一点了,摸了摸鼻子:“我没惹那个李老爷吧?”


    李老爷刚刚那个目光跟看杀父仇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于然往前一步,温和地笑道:“终于走了,我还以为你要被抓去作婿呢,不过有我在,我肯定不会让他动你分毫。”


    卿徊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


    于然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张开的嘴巴连告别都没说出口就见卿徊转身离开。


    因为客栈有奇怪的窥视,不便于说话,三个人走到城外的一棵树旁边,找了块空旷的地,围着一块石头不顾形象地坐下了。


    卿徊盘起腿,双手放松地搭在大腿上,用扇骨撑着自己的下巴,拧眉沉思。


    鱼莲子突然叫了他一声:“卿徊。”


    卿徊抬眼:“嗯?”


    鱼莲子眯着眼比划:“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比我们要高一点?”


    不对劲,同样都是坐着,卿徊就要高出半个头,她看着他都要微微仰起下巴,叶骁泽都比他要矮一些。


    卿徊面色如常:“因为我本来就比你高啊。”


    鱼莲子指着叶骁泽:“这话你对着他再说一遍。”


    卿徊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可能是因为他没直起腰。”


    鱼莲子像是信了一样:“是……吗?”


    趁着卿徊放松的那一口气,她腰身往后弯,瞥见了被卿徊袖子遮住的小凳子,手臂伸过去握住凳腿一勾,得意地笑弯了眼:“我才不信!”


    她把凳子往戒指里一丢:“没收!”


    卿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玉白色的衣服染上尘土,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藏着些茫然,少有地失去了以往的从容。


    他幽幽看着鱼莲子:“你修炼就是为了欺负我?”


    “这怎么是欺负呢?”鱼莲子不承认,“这是公平。”


    卿徊发出质问:“那为什么不能是你们两个也坐凳子呢?”


    鱼莲子:“好像是哦,为什么我没想到?”


    叶骁泽加入战局:“因为你笨。”


    “有你说话的地方吗?”鱼莲子以一敌二,说完一个说另一个,“都怪卿徊没有提醒我。”


    卿徊不认这个罪名,打开扇子摇了摇,一副高高在上轻蔑瞧不起人的做派,还啧了一声:“谁能想到你们这么不讲究,我都没来得及说。”


    从小在峰上随处睡觉的叶骁泽:“……”


    自幼在山里长大撒野的鱼莲子:“……”


    难道他席地而坐的次数少了吗?


    虽是这么想,但叶骁泽配合卿徊的戏瘾,做出伤心的模样:“你嫌弃我们?”


    卿徊叹气:“我没这么说。”


    鱼莲子更是演技爆发:“好歹朋友一场,你居然看不起我们,你会受到惩罚的!”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地上的尘土扑面而来。


    鱼莲子的脸皱了起来:“呸呸呸,不是我受罚。”


    这阵风过后鱼莲子睁开眼睛,看见叶骁泽和她一样狼狈,心里还没来得及平衡,突然扫到用扇子挡脸的卿徊,嘴角弯起的弧度瞬间消失。


    她夺过卿徊的扇子:“这个也没收!”


    卿徊:“……”


    他有个很大的疑惑:“这个地方是谁选的?”


    鱼莲子否认:“不是我。”


    叶骁泽施了个除尘诀:“也不是我。”


    鱼莲子摸着下巴仔细回想:“好像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然后坐下了。”


    卿徊嘴角抽了抽,很好,现在是三个人的责任,谁也别想推脱。


    难怪能成为朋友呢,在推卸责任这件事上真是谁都不认输。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他将跑远的话题扯了回来,“讲讲刚刚发生的事情。”


    鱼莲子:“感觉这个绣球招亲就挺奇怪的,一般来说不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再三思量选定了人才结亲的,哪有随便丢个绣球去选的。”


    “就算是不爱女儿的也没必要这样,办场绣球招亲要费不少功夫呢,办不好还丢面子,这个李老爷真挺奇怪的。”


    叶骁泽:“确实有问题,那个李老爷为什么一直想要卿徊当女婿?”


    “卿徊又不是什么顶好的身份,虽然家世好了一点,但是家里有个情投意合的妻子,他女儿嫁进去也只能当妾。”


    卿徊思忖了片刻:“当时香燃尽的时候绣球在我手里,然后被莲子抢了过去,李老爷肯定是看到了这个。”


    “他不可能把女儿嫁给莲子,所以一开始想要我娶也正常,但莲子都拒绝了那么多次还要我娶就不太对了吧。”


    “一炷香的时间,人都还没走,我娶不了,他大可以再办一场。但我看他的脸色,好像是没办法再办?”


    鱼莲子一拍大腿:“我听到了周围的人说什么就办这一次,什么违约。他们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规定绣球招亲只能办一次啊?”


    “而且我还听到了他们说什么山神,这个李家女郎招不到亲就要去嫁山神,听他们的语气嫁山神像是什么好事。”


    叶骁泽猜测:“难道是这个镇上有什么绣球招亲的传统?只能办一次,招不到就是山神的旨意,要和山神在一起?”


    卿徊看着鱼莲子,知道她消息灵通:“我没听到过他们有这个传统。”


    鱼莲子:“我也没听到过,但不确定是没打听到还是没有。”


    说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几天都忙着逛街买东西去了,偶尔聊天打听也都是问这里有没有什么抢劫小偷之类的。”


    凡间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所以她一开始也没往其他方面想,就想着这里是不是有山匪或是亡命之徒。


    卿徊:“没事,这几天我们本来就决定好了要休息,我和叶骁泽也没想那么多。”


    “有没有这个传统等我们回去打听一下。”


    鱼莲子将风吹起的发丝撩到耳侧:“好!”


    卿徊眉头不展:“不过我还有个疑惑,你们说这个嫁山神到底是不是好事?”


    鱼莲子还没想好,叶骁泽开口道:“我觉得不是,不管他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个女儿,如果是好事那个李老爷怎么会不愿意。”


    喜欢的话那就是喜上加喜,讨厌的话也可以为家里谋得好处。


    鱼莲子也认同了他的说法:“估计不仅不是好事,还是天大的坏事,不然怎么死活不愿意嫁山神,而是要嫁一个有妻子的卿徊呢?”


    第72章


    卿徊沉默了一会, 忽然说道:“这个嫁不一定是嫁,我记得有些地方和这里一样信奉某些东西,会把女子或者孩子献祭出去。”


    “他们也把这种献出去的女子称为‘嫁’。”


    鱼莲子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害人吗?”


    卿徊点了下头,接着说:“我们现在对大部分事情都不了解, 比如这个山神到底存不存在, 是确有其事还是虚无缥缈;所谓的嫁又是怎么嫁,活着守山还是死了献祭;镇子究竟有没有只能办一场绣球招亲的传统;为什么有东西在盯着我们;客栈的小二打探信息是想干什么……”


    接连不断的问题砸下来, 叶骁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鱼莲子抓着头发, 听得头都大了。


    他们消化完这几个问题后,鱼莲子的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纠结。


    卿徊捅了捅她的手臂:“怎么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鱼莲子宁可错杀不肯放过任何线索, “今天绣球抛过来的时候,它本来是要往前面继续飞的,但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突然就落下来了,掉到了你手里。”


    卿徊没直接否认她的话,而是记在了心里:“我没注意, 但按你的话来说,是有东西提前盯上了我们,我们要更小心一些。”


    鱼莲子:“就是不知道和房间里的是不是同一个。”


    叶骁泽的神色有些沉:“今天在外面的人太多了, 看着我们的人也不少, 如果莲子说的是真的话, 那双‘眼睛’应该藏在人群里面,我太大意了,没察觉到不对劲。”


    卿徊用力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出来玩哪有什么大不大意的。”


    叶骁泽的头被摁了下去, 头发都变成了鸡窝一样,卿徊忍不住又薅了薅,手感不错。


    “就是。”鱼莲子没和叶骁泽呛,“在那个情况下找出不对的人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他们又不是有任务在身,谁出去玩的时候还满脑子警惕别人啊,那还叫玩吗。


    卿徊:“别太苛责自己了,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鱼莲子一撑地面往上一跃,像兔子一样蹦了一下,将尘土抖落:“走走走,抓紧时间干活啦!”


    虽然休息很舒服,但处理事情也很有趣,鱼莲子对此非常热情。


    从郊外回去后他们三个就分开了,如水滴流入大海,混迹在每一个市井角落。


    卿徊收获颇少,并非是他不会聊天,而是这里的人似乎对外乡人格外的防备。


    一听到山神之类的词就面色不善,含糊说着一些无关的话,继续问的话就会发火,不耐烦地将人赶走。


    卿徊挨了几顿骂之后死了心,靠在墙壁上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这里不对劲。


    他是外乡人,又不是抢劫犯,犯得着这么对他吗,他怀疑再不走那个人都想一锄头抡死他了。


    “你刚刚看到了吗?那个李弘月还蛮好看的。”


    “确实蛮好看,跟李老爷不怎么像,估计是像她那个娘。毕竟是有钱人家娶得媳妇,能不好看嘛。”


    巷子里传来很低的声音,卿徊的耳朵动了动,沿着巷子往里走,脚步落在地上没有丝毫声音,就像是飘过去的一样。


    在差不多距离的时候卿徊停了下来,靠在转角处往里看,两个穿着粗布短衫的男子在说着小话,脸上还挂着令人不适的笑。


    “怎么,你想娶她?”


    “啧,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别咒我,这长得再好看也没人敢娶啊。”


    “前头都克死几个了,本来都说好这个月选定她了,又搞出什么招亲,结果也没招到,真是笑话。”


    “她爹疼她呗,我听我那个在府里办事的表弟说上头那几个本来说好了选她,但是她爹不同意,一直在吵,各让了一步。”


    “她爹之前怎么没说不同意呢,现在事情落在他女儿头上他就受不了了?”


    “上面的人还一直说献山神是好事,如果是好事李老爷怎么会不愿意。”


    另一个人嗤了一声,声音更低了一些,几乎要听不见了:“是个屁的好事,去了的那几个你看有一个回来了的吗?”


    这话在暗沉的天下有些阴森,他旁边的人搓了搓手臂:“也不一定不是好事吧,没准是被带去享福了嘞,要不是山神我们哪有今天。”


    “说的也是,反正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卿徊贴着墙壁,在察觉到脚步声靠近后逐渐往外走,将距离拉远,慢慢退出了巷子。


    他一边往客栈走,一边垂眸沉思着那两个人说过的话,像条游鱼一样避开了身旁经过的人。


    忽然一双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卿徊下意识想要避开,但那个人也跟着他的动作往旁边走,堵在他的前面。


    卿徊眉心蹙起,却又在抬头看见眼前人的那一刻松开:“挡住我干什么?”


    叶骁泽报复性地揉了揉卿徊的头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卿徊感觉脑子都成了浆糊,身体不自觉地左摇右摆,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摇了摇,晕晕的感觉才缓缓消失。


    他敲了一下叶骁泽的头:“别逼我揍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出来了这么多天他都没有正式打过叶骁泽,真是越来越肆意了。


    叶骁泽嘶了一声:“你这不是已经打了。”


    卿徊:“这也算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叶骁泽讪讪地收回了想要作乱的手,身体想起了被狂揍的肌肉记忆,一个字形容就是:痛。


    卿徊回到房间,将一个凳子勾了过来,坐了上去依旧神情不展,心里装着事,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过了没多久房门被猛地推开,鱼莲子反手关上:“我回来啦。”


    她左右看了看,目光定在卿徊和叶骁泽身上:“怎么这么沉默?”


    她一屁股坐在剩下的那个凳子上,两只手臂交叠在桌子上,下巴往上面一放,仿佛下一秒就能入睡了,但她的神色与困倦相反,而是充满了活力。


    叶骁泽:“还要鞭炮齐鸣欢迎你的到来?”


    鱼莲子:“倒也不用这么隆重,但你愿意这么热情我是不介意的。”


    他们还没进入正事,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里面都装满了茫然,这是谁?


    “我去看看。”


    卿徊起身将门打开了,于然站在外面,他有些疑惑,他们应该还没熟到可以夜里拜访的程度吧?


    门没有彻底打开,卿徊站在门槛里面,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什么事?”


    虽没明说,但于然从他的姿态中也能看出不欢迎,卿徊不会请他进去坐一下。


    心里不舒服,但他没表现在脸上,关切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你。”


    “今天那个李老爷看起来不会善罢甘休,你一个人住的话……”


    他话里的的意思卿徊明白,也知道他的好意,但没有接受的打算:“我和朋友一起住。”


    他不喜欢麻烦不相干的人。


    于然藏在衣袖里的手握紧了:“你那个长得很高,看起来有点凶的朋友吗?”


    卿徊:“嗯。”


    他脑海里浮现出叶骁泽的脸,很凶吗?


    凶神恶煞肯定不至于,但桀骜总是会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叶骁泽总是一副懒洋洋的冷脸模样,他们这么认为倒也正常。


    卿徊面不改色地看着于然,任谁也不知道他有这么多腹诽。大晚上的于然不好再继续打扰,说:“这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卿徊点了下头,没再多说。


    他目送着于然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缓缓把门关上。


    两扇门合拢的那一瞬间,房内瞬间爆发出大笑,鱼莲子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你这张脸也太有震慑力了,人家对你的印象就是凶。”


    叶骁泽不在意:“这不挺好。”


    陌生的人看法他都不在乎,更别提是不喜欢的人了。


    不过既然于然在卿徊的面前给他上眼药,他什么都不说倒还不符合于然的形容了,他冷声道:“他大晚上的过来干什么,不怀好意。”


    鱼莲子没听出里面的机锋:“这不是来关心一下卿徊吗?”


    叶骁泽抱着手臂,往后靠在椅背上:“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哪里?”


    鱼莲子:“对哦。”


    “我们又没告诉他,估计是找小二问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鱼莲子抿起的唇显然昭示着她有些不快,不喜欢于然的这种行为。


    叶骁泽:“问了就算了,还大晚上上门,怎么也算不上礼貌吧。”


    “还刻意问卿徊是不是一个人住,如果不是他想怎么样,去他那边?就是不安好心”


    卿徊对他的猜测不置可否,鱼莲子不想把人往坏处想:“可能他就是没注意那么多吧。”


    叶骁泽也没多说:“不提他了。”


    结束了插科打诨的时间后,接下来的话叶骁泽用了密语传音:“我先说说我今天遇到的事情吧。”


    “我问了几个人,发现镇上的人对外乡人都很警惕,大部分交流都是买卖,涉及到山神之类的他们都是闭口不谈。”


    “我也不敢问得太明显,免得引起了注意就不好了。所以这一天下来我连他们家里几口人都问出来了,但是有用的一个都没有。”


    感觉这样像是什么都没干,听起来很废物,他找补了一句:“我真的没偷懒。”


    第73章


    鱼莲子对此深表认同:“我也是我也是。”


    “本来聊得好好的, 一提到跟这个有关的他们就岔开话题,分明就是不想告诉我们。”


    叶骁泽:“不过我发现那些人家里都没有供奉山神像。”


    鱼莲子:“你还偷偷跑别人家里去了?”


    她表示不赞同:“这样不太好。”


    这努力过了头,有些不礼貌了吧。


    叶骁泽有片刻的窒息,无言良久, 语气震惊:“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我就算厚脸皮也不至于这么无耻吧?”


    “你不要在卿徊面前污蔑我的形象。”


    卿徊闻言移开了视线,叶骁泽在他心里已经没有形象了, 只有一张面皮出色, 内里和滚刀肉没什么区别。


    但这话他不敢说, 不然叶骁泽肯定要找他闹。


    鱼莲子眼睛心虚地转动:“是稍微想的有些过分了。”


    她边说边用手指比了一下程度。


    叶骁泽死鱼眼:“这是有点吗?我又不是流氓小偷抢劫犯,跑别人家里去干什么。”


    鱼莲子低下头,脑袋磕在桌子上:“好吧好吧,是我想错了。”


    叶骁泽扳回一城, 从来不懂什么是见好就收:“是大错特错。”


    鱼莲子想反驳,但是理亏,哼了一声, 勉强承认了叶骁泽的说法。


    叶骁泽越发来劲,还想说些什么,被一巴掌堵住了嘴。


    他眼珠往旁边转, 看见手臂的主人一脸无奈,说道:“别闹了。”


    见叶骁泽没打算和鱼莲子不死不休,卿徊松开了手:“接着讲吧。”


    幸好他们虽然话题容易扯远, 容易闹起来, 但扯回来也很快。鱼莲子立刻恢复了正经的姿态:“虽然没有家里供奉, 但是我听到过山上有个山神庙,我们明天去看一下吧。”


    叶骁泽:“行。”


    鱼莲子胡乱猜测:“连个山神像都没有,可能山神不存在吧。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其他地方不也有河神山神之类的,单纯图个吉利而已,人对赖以生存的东西总是很看重的。”


    叶骁泽:“他们不是靠卖布卖衣服生活吗?”


    鱼莲子:“这些东西的材料不是要种和养吗?”


    叶骁泽:“你有看到有人种棉花种麻或者养蚕之类的吗?”


    鱼莲子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没有。”


    “镇上就这么大,肯定是没办法大量种植的,估计种在山上和郊外?”


    叶骁泽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这些地方我们就去过一次,明天去山神庙的时候刚好一次性全部查一遍。”


    说了这么多,鱼莲子抿起的唇却还是没有放松,依旧紧绷着,她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越急便越想不起来,她咬了咬唇,反倒是有些来火了,整个人都很烦躁。


    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被话音掩盖的急促敲击声暴露出来,紧扣住心弦,卿徊从深思中回神,摁住了鱼莲子的手:“别急,慢慢想。”


    鱼莲子的指尖抵在桌上,没再继续敲,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手腕下方是一截衣袖,这件衣服是她前天在织衣镇买的。


    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她激动道:“我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叶骁泽:“嗯?”


    她将手臂放在桌上,说:“你们看。”


    叶骁泽不懂:“你的手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没长手。”


    鱼莲子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谁让你看手臂了,我让你看衣服!”


    叶骁泽还是不懂:“衣服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没有衣服。”


    鱼莲子和卿徊都喜欢打扮自己,他们两个衣服多他是知道的,但也没多在意过,毕竟别说朋友,就算是爹娘也管不到别人穿衣服上面去啊。


    况且他连自己穿什么都不在乎,不是黑就是白,五颜六色是丝毫看不见的。


    他用原型当蛇的时候还不穿衣服呢。


    鱼莲子用手肘猛击了一下叶骁泽:“你脖子上顶这么个脑袋是用来干什么的?”


    “嘶——”


    叶骁泽抱住自己的手臂:“我觉得你以后也不用什么武器了,以后遇到敌人直接一肘子过去就行了,和捅人一刀没什么区别,还方便。”


    鱼莲子偏瘦,手肘没什么肉,就是一块贴着皮的骨头,但是她小小的身体里有大大的力量,毫无防备的叶骁泽遭了大罪。


    叶骁泽的脸色不似作假,卿徊默默地看了一眼鱼莲子的手肘,凳子往后挪了一些。


    鱼莲子用腿勾住凳子,阻止卿徊躲避的想法:“你怕什么,我就是有些急了没控制住力道而已,我平时又不这样。”


    卿徊:“我怕你急了。”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又不是平时,卿徊暂时还没有挨打的爱好。


    叶骁泽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卿徊的身上,一副伤患模样。鱼莲子嘴角抽搐,踢了下他的凳子:“我就是打了下你的手臂而已,又不是砍断了你的腰。”


    叶骁泽:“手臂和腰不是连在一起吗?”


    鱼莲子:“是吗?”


    手臂不是连着肩膀吗?怎么也和腰搭不上边吧。


    叶骁泽:“是啊,不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当然是连在一起。”


    鱼莲子又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你多说。”


    这简直就是个无赖,幸好赖的不是她而是卿徊。


    鱼莲子那颗蠢蠢欲动找道侣的心顷刻就停了,这要是找到一个跟叶骁泽一样的多恐怖啊,她真想一拳打过去。


    随便闹了会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卿徊将叶骁泽的脑袋推开了:“坐直。”


    这卿神医的良方下,叶骁泽的腰瞬间就好了,腰背挺得直直的,平时上课都没这么认真过。


    鱼莲子指着自己的衣服说道:“这衣服是在这个镇上买的,你们认识这个料子吗?”


    叶骁泽回答得很果断:“不认识。”


    卿徊盯着鱼莲子的袖子看了一会:“不认识,但是和我这条手绳是一种料子。”


    鱼莲子:“对,织衣镇有挺多料子,但最出名的就是这种。”


    “但这种料子在外面不是常见的,既不是棉麻也不是丝绸,我也没见过,不知道是由什么制成的。”


    叶骁泽:“是这里特有的?”


    鱼莲子:“估计是。”


    “这个镇子都叫织衣镇,是以做衣服闻名的,估计和这种料子脱不开关系。”


    这里的制衣手艺不差,但也没到顶尖的地步,单凭手艺是吸引不到这么多人来游玩的,也卖不了这么好。


    听见她的话后,卿徊愣了一下,倏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小二说过什么吗?”


    叶骁泽记性挺好,但也不能过耳不忘,每句话都背出来。不过他也大致能猜出卿徊不是想要他背出来,而是想求证什么东西。


    初来乍到找客栈的时候鱼莲子没和他们在一起,听见卿徊的问题也没说话,她知道卿徊不是问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免得打扰了卿徊的思路。


    “我记得小二说过,”卿徊抬眼看着叶骁泽,“这个镇子早些年是没什么人来的。”


    叶骁泽回想了一下:“是说过。”


    鱼莲子:“这有什么问题吗?早些年没什么人来,然后发明了这种独特的料子,来的人就多了。”


    卿徊:“我今天在巷子里听到两个人说,要不是山神他们怎么会有今天,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鱼莲子的反应很快:“你不会是想说这料子和山神有关系吧?”


    卿徊没说话,但眼神已然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鱼莲子:“那这山神和我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啊,居然这么有用。一般什么山神河神不都是保佑吗,像什么采药顺利,行商顺利这种,或者像身体健康,成亲求子这种吗?”


    “那按这么说的话,这个山神是有可能真的存在的?”


    只靠猜测卿徊没法妄下结论:“有可能存在也有可能不存在,万一是他们在山里发现什么花或草可以制料子,然后敬奉这座山呢。”


    叶骁泽:“虽然是有这种可能,但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嫁新娘了。”


    鱼莲子:“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要新娘去守山?”


    卿徊:“我还听到那两个人说嫁过去的都消失了,没有回来过。”


    鱼莲子:“如果是在深山里,确实不容易被发现吧。”


    她想了想:“感觉这两种可能都挺有道理的,还是要我们明天亲自去看一趟。”


    如果能在山里找到人或者种植的材料,那估计这山神就是编造出来的假东西,图个心里安慰用的。


    如果找不到……鱼莲子睁大眼睛:“那这山神还挺厉害,这么有用,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的。”


    “诶你说我去拜一下有用吗,能不能保佑我修炼神速,顺利飞升啊?”


    叶骁泽:“少异想天开,他要是能祝你飞升,还至于现在只是个凡间山神吗?”


    鱼莲子不死心:“可是这是山神,山神也是神吧?”


    “不是。”卿徊出声后鱼莲子的脑袋就低了下去,他含笑说道,“没人知道神到底存不存在,而凡间所谓的神很多都是妖鬼精怪假扮的,你现在出去用灵力表演一下很多人也能把你当作神。”


    鱼莲子:“可我没办法变出一种料子啊,凭空造物还不是神吗?”


    卿徊:“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凭空呀。”


    鱼莲子恍然:“是啊,是我想当然了。”


    她下意识把这个山神神化了,就像是这里的镇民一样,没见过,只从种种迹象中推测出很厉害。


    鱼莲子:“唉,也不知道神到底存不存在,我还想见见呢。”


    卿徊:“只在上古时期有过吧?”


    鱼莲子:“书上是这么写的。”


    “卿徊,你说飞升是去了哪里呢?另一个世界吗?飞升之后又要干什么,继续修炼?那岂不是没有尽头了。”


    卿徊摊手:“我也不知道。”


    他还在勤勤恳恳修炼呢,哪知道那么后面的事。


    鱼莲子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里面多余的东西丢出去:“不想了不想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还是先顾好当下吧。”


    她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第74章


    三个人面面相觑, 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如出一辙的茫然。


    鱼莲子盯着门外,压低声音说:“是人还是鬼啊?”


    这个点大家一般不都睡熟了吗?突然被敲门怪瘆人的。


    他们还在纠结出不出去时,外面的敲门声又响了,力道不大, 有节奏地轻轻敲几下然后就停一会, 然后再度响起。


    卿徊在里面等了一会,感觉外头的人还挺执着, 迟迟不走, 就算是真的睡着了都能被吵醒。


    当然, 醒来了也可能被吓晕。


    卿徊瞥了一眼门口,叶骁泽和鱼莲子就知道他想要出去看看了。这个时间房内三个人还没睡的场景有点奇怪,叶骁泽和鱼莲子对视一眼,两个人立马猫到了屏风后面去。


    他们讨论的时候没点灯, 房内漆黑,卿徊举着一盏烛台走到了门前,光亮从门口透了出去。


    卿徊数着时间, 本该响起的敲门声没再响起,外面的人也意识到他起来了。


    卿徊不怕妖魔鬼怪,这些东西死在他手上的不知凡几。他干脆利落地将门拉开, 想过外面的人可能是于然一行人,又或是什么妖鬼,甚至还可能是所谓的山神,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一位女子站在他的房门口, 眼眶泛红, 剔透的泪珠从中流下,让人心碎。


    但卿徊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先不提他喜欢男子, 就算喜欢女子也不至于被美色迷眼,他不吃这一套,冷漠问道:“你是谁?”


    一落泪一平静对比强烈,若是有谁从这里经过,定会将卿徊误认为那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平日里他其实不会这么冷漠,但现在是深夜,找他的还是陌生人,阴谋诡计卿徊遇过不少,他没法放松警惕。


    外面的女子低声哭泣,卿徊感觉的出这不是鬼,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没心情安慰,将门合上了一些:“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毫无探究欲,女子往前走了一步,拦住了卿徊想要关门的动作:“请问你是卿公子吗?”


    卿徊:“……不是。”


    藏在房间里的鱼莲子问道:“卿徊在哪里认识的这个人,怎么都找上门了?”


    叶骁泽也搞不懂,因为太过不解,他连吃醋的心思都没有:“应该不认识吧。”


    他这些天都和卿徊在一起,进出都是成双成对,卿徊哪来的功夫背着他认识其他人。


    听见卿徊的否认后那女子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忙道:“可是那小二就说你住在这里。”


    卿徊皱眉,不喜小二的行为,连带着语气都有些不耐:“所以呢?”


    “我叫李弘月。”女子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目露哀求,“冒昧深夜来访,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李弘月?


    他前几个时辰才听过这个名字。


    卿徊很快就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李老爷的女儿,绣球招亲的主角。


    他有很多想知道的,垂眸道:“进来说吧。”


    李弘月像是松了一口气,小步跟着卿徊走进了房内,坐在椅子上,双手轻置于腿上,典型的大家闺秀模样。


    卿徊将烛台放在桌上,坐在李弘月的对面,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李弘月像是难以启齿:“我、我……”


    她两只手捏在一起绞着衣袖,头也微微地下,许久只蹦出了一个字。


    卿徊有些头痛,也不多委婉,直接说道:“你今日绣球招亲那个绣球最后不是落在我手里,而是在我表妹手里。我已有妻子,不可能娶你,望你早结良缘。”


    别挂在他这颗歪脖子树上了。


    李弘月咬唇:“我在上面分明看得清楚,绣球就是落在你手里。”


    卿徊没有怜香惜玉的那根神经:“是过了我的手,但不结束时在我手里。”


    碰过绣球的人那么多,怎么也赖不到他身上去。


    李弘月含泪看着他,脸上布满红晕,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扯开了外衫:“可我就是心悦你!”


    卿徊吓得站了起来,骂人的心都有了,拽过一件衣服就丢了过去,蒙头盖住了李弘月。


    这是鱼莲子刚刚拿出来的衣服,他们本来想比对一下这个料子有哪里特殊,还没开始就被敲门声打断了,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卿徊看了一眼窗户,很好,是打开的。


    他又看了眼门,心想等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吧?跳窗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躲在屏风后的叶骁泽和鱼莲子都惊呆了,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但此时跳出去显然是不合适的,这事涉及女子名誉,他们还是当作不知道的好。


    卿徊在煎熬中冷静了下来:“你爹知道你来这里吗?”


    李弘月都被突然丢过来的衣服砸蒙了,眼前都是黑的,她理好外衫,低声说:“不知道,我偷偷来的。”


    搞了这一出,卿徊连打探山神消息的心都没了,身心俱疲:“你回去吧,这事我不会和其他人说。”


    李弘月却没有离开的心思:“我不走!”


    卿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走?


    已经做了出格的举动,李弘月胆子大了许多:“我心悦你,想要你娶我。”


    想起卿徊之前说过的话,她咬牙道:“做妾也可以。”


    本来卿徊还在头痛该怎么把眼前人劝回去,听见那句做妾也可以后他倒是拧了下眉,感觉出些许不对劲。


    听过那么多消息,他大致可以推出李弘月在家里肯定是受宠的。而现在一看,无论是外貌还是服饰都像是被娇养过的样子,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去给人当妾,还是要背井离乡的妾。


    ——这也太违和了。


    卿徊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一见钟情发生在他身上的也不少。若说有人因为这张脸想要来一段露水情缘,他是相信的;因为这张脸想要嫁给他,他只能勉强相信;但因为这张脸想要给他做小的,他是绝对不信的。


    他自认魅力还没大到那个地步,可以迷晕每一个人。


    而且就算是之前发生过的一见钟情,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脸,更多的是种种因素叠加,比如他的修为,他的背景……脸在里面起作用,但是起不了决定作用。


    他之前和李弘月连话都没说过,李弘月突然就为了他要死要活的,卿徊是不相信的。


    李弘月好歹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又不是什么傻子,像话本和戏折子中贵族小姐为了爱情甘愿私奔,有情饮水饱,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


    如果卿徊信了的话,那傻子不是李弘月,而是他了。


    卿徊盯着李弘月的眼睛,反问道:“你愿意给我做妾?”


    李弘月眼神有些飘忽,随即坚定地点了下头:“我是愿意的。”


    卿徊挑眉:“你爹也愿意?”


    李弘月:“如果你接受的话,我爹肯定会答应的。”


    卿徊:“哦,我就问一下,我不愿意。”


    他这个语气着实欠揍,躲在背后偷看的鱼莲子嘴角抽搐,心想李弘月不会生气暴起打人吧?


    再一次听见卿徊的拒绝,李弘月着急地问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卿徊剥开了两人的伪装,不愿意和李弘月在一段根本不存在的爱情上扯皮,“你不是傻子,我也不是。我们今天晚上才见过面说过话,你居然愿意给我做妾?你说这是陷阱我都信。”


    李弘月像是感到了难堪:“这是有原因的。”


    卿徊:“什么原因?”


    怕李弘月再说出些什么爱情之类的,他接着说道:“别说是心悦我,我不信这个。”


    李弘月像是害怕地看了看周围,目光在窗户上停留了一会,卿徊走过去关了:“现在可以说了?”


    见李弘月还是有口难言的样子,卿徊干脆道:“当然,你不说也可以,反正我两天后就要走,没兴趣参与其中。”


    鱼莲子转头问叶骁泽:“我们两天后要走了?”


    叶骁泽:“他胡说的。”


    虽然是好奇心害死猫,不看不听不问保平安,但事情要是没有弄清就走,他们接下来估计要抓心挠肺一辈子了。


    李弘月抬眼看着卿徊,睫毛颤动得很快,眼中装着恐惧:“不嫁出去我会死的。”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全是气音,出口的瞬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但房中死寂,在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下意识屏息,无论是卿徊还是叶骁泽和鱼莲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鱼莲子眼睛都瞪大了:“我没听错吧?”


    她瞥了眼叶骁泽,看到他脸上的凝重,看来她的耳朵没问题,不是臆想。


    卿徊感觉得出李弘月的恐惧不似作伪,她是真的在害怕,怔怔地盯着卿徊,但眼中什么也没有,像是陷入了未知的想象。


    卿徊咳了一声,李弘月骤然从恐惧中抽离,身体有些脱力,径直往下坠,跪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


    她喃喃道:“我很怕,我不想死,不该是我的,我什么都没做过,他们都没死凭什么是我。”


    卿徊没听见李弘月的低语,蹲在了她的面前,并没有被她的话吓到:“为什么会死?”


    第75章


    他的镇定让李弘月逐渐恢复理智, 但泛白的面孔还是昭示着她不平静的内心,她的脑袋微微转头,目光看着一个方向:“嫁过去就是会死的。”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卿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略一思忖想起了什么, 这座山就在那边。


    但嫁过去会死这个下场卿徊也听那两个人说过,如今猜想得到证实, 卿徊惊讶了一瞬, 面上依旧是从容:“不嫁过去不可以吗?”


    李弘月眼眸微垂:“不可以。”


    在卿徊的疑惑中, 她说道:“这是已经约好的。”


    卿徊还是不解,关于约定,死亡这些东西他都已经听过了,但少了根线把它们串起来。李弘月说的也就是一些碎片罢了, 没什么有用线索。他不想耗费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能说明白点吗?我是外乡人,不了解你们这里。”


    李弘月的声音幽幽响起, 在只亮起一盏灯的夜里显得有些阴冷,换个胆小的估计已经把腿跑路了。


    “我之前嫁过三位男子。”


    “第一位是个货郎,他并不是本地人, 常年行走于外地,只是偶尔路过我们这边。我与他认识有几年了,情愫渐深, 我想嫁给他, 但是我爹不同意。因为山高路远, 一旦嫁出去我就再难回来,货郎家境也一般,入不了我爹的眼。但我执意要嫁, 我爹同意了。”


    “婚礼当天我在喜房里等,却没等来人,等来了他的死讯。他在来的路上遇见了山匪,当场丧命,喜事变丧事。”


    “第二位是个贫家子弟,是村里的秀才,靠教书的束脩为生。我爹看不上他,但我愿意嫁。婚后两月秀才前去赶考,揭榜那日成功考上了举人。”


    “我满心欢喜等他归家,但又一次等来了死讯。他去参加宴会,不知怎的掉进了湖里,就这么淹死了。”


    “死了两任丈夫后我的名声变得很差,也没人愿意靠近我,更别提娶我了。但我家世虽算不上显赫,也能称得上富贵,我爹肯出大价钱,总有人愿意,只是我没看上。”


    “我的第三任相公是个外乡人,我与他意外相识,彼此心生欢喜。他上我家来提亲,我答应了。但才拜完堂,我还未坐下,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说不好了。”


    “我急忙出去,发现我的相公倒在地上,两个大夫围在身边,朝着我摇了摇头,他是喝过酒后心悸而亡。我的第三次婚礼就这么胡乱结束,连夜间红绸变成白缎。”


    卿徊:“……”听起来确实很倒霉。


    但归根到底跟李弘月也没什么关系,三个人死的时候她都不在身边,谁知道会这样。


    李弘月看卿徊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反而面色如常,心底松了口气:“你不觉得我命硬克夫吗?”


    卿徊:“命硬不是件好事吗?”


    活得久还不好啊?


    “要这词出现在男人身上多的是人夸句大丈夫,能成大事。”卿徊没什么男尊女卑的思想,“出现在女人家头上又说不好,这不是唬人嘛。”


    “至于克夫,这还真挺难说。他们要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不管有你没你不都是要死的。难不成没了你他们就不走商不科考不喝酒了?”


    “就是就是。”鱼莲子在背后跟叶骁泽小声嘀咕,“偏偏把责任推到一个女人身上,真是过分。”


    “多谢。”李弘月眼波温柔,又透露着些哀伤,“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和我说的。”


    就算是她爹,也觉得这是她的问题。如果她没有执意要嫁这几个人,而是顺着他的意嫁了他挑选的人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可她就是不想。


    她犯什么错了?她不过是嫁了几个人,一没逼迫二没强制,但在种种意外之下阴阳相隔罢了。


    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若真说要有……李弘月抬眼望了下卿徊,又飞快了闪开了眸子,指甲深深印入掌心。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卿徊当真是这么觉得的,他不过就从心劝了几句。


    李弘月这事在他这里还真算不上什么,毕竟他自己都有过这么多前任,要是在意他人眼光,他早就受不了投河自尽,现在坟头草都几人高了。


    他不知道李弘月心里在想什么,察觉到李弘月情绪平缓下来,接着问道:“你不能继续再嫁吗?”


    李弘月:“我本意是想再嫁,镇子内的人我没考虑过,我想去外地。”


    “但恰好供奉山神的时间到了,迟迟没选出人,后面不知谁提到了我,说我晦气,就该去山神身边侍奉除晦。”


    她自嘲地笑了笑:“既然有了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祭品,他们自然是安心了,反正和他们无关。”


    “但我爹不同意,和他们吵了许久,最后再给我一次机会。也就是这次绣球招亲,说看看山神的旨意。”


    后面的事情卿徊都知道了,绣球没丢到合适的人,反而是落到了鱼莲子手里。


    但卿徊有个问题:“你爹没有提前安排好人吗?”


    李弘月:“安排了,但不知为何绣球就是到了你们这边。”


    卿徊想起了鱼莲子说过的话,本该飞过去的绣球转了方向,难不成真的是山神显灵了?


    卿徊:“你都能来我这里了,不能偷偷跑出去吗?”


    李弘月:“跑出去后我爹怎么办?我家中的人呢?”


    她爹虽然独断专行又贪心,但在对她好这件事上一点不虚,她做不到毫无顾忌的离开。


    卿徊:“你嫁不嫁山神有这么重要?”


    李弘月靠着椅子,苍白的脸异常平静,又像是在酝酿什么:“我不重要,但是约定重要。”


    没等卿徊问,她继续说道:“山神是几年前显灵的,他为镇子带来了新的布料。这个料子是我们这里独有,渐渐地在外地也小有名气,许多人做布料生意发了财。”


    “山神不是白白提供料子的,他照拂我们,我们也要供奉他。”


    “但……他要的祭品是人。”


    提到人这个字的时候,李弘月的瞳孔微微收缩,手臂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很害怕,但山神说他只是需要人去伺候他,这是一场平等的交易,他会庇佑我们。”


    “镇上几个有名望的家族商讨了几天,又问了镇民的想法,最终决定是可以接受。大家约好了这事不能往外说,既然享受了山神的福泽,自然要甘愿付出,所以无论祭品选到谁都不能反悔。若是违约,连同家里人一并受惩罚。”


    李弘月苦笑:“我早就猜到了,财帛动人心,他们肯定是会答应的。”


    “不答应的那些人根本不重要,有人觉得不对劲,提前搬离了镇子,也有人扎根在这里,无法离开,但是不从商不参与。”


    “我跟我爹说了这里面有问题,但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卿徊没说话,李弘月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这些话她在心里瞒太久了。


    李弘月闭了闭眼,卿徊以为她会怒吼,但她的声音只是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又轻又细,像是怒火与伤心都化为了青烟。


    她无力回天。


    “我爹说这山百年前就存在,我们靠着山生活了这么久,山神怎么可能会有坏心,我们镇子现在的好日子都是山神带来的。”


    “山神为我们带来料子不需要力量吗?我们付出几个人去侍奉他也是应该的。再说了,能侍奉山神是他们的福气,从普通人变成了神身边的侍从,多好。”


    李弘月将这些话记得清清楚楚,说:“他在骗我,我知道他在骗我,他就是对这些钱心动了。”


    “你知道一匹料子可以卖出价值多少吗?是寻常布料的十倍。如果制成了衣服再去卖,百两千两也是有人买的。”


    卿徊听到这个数字都惊讶,这也太赚了吧。


    鱼莲子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把银子和灵石等价代换一下,眼睛瞬间就亮了,这生意不做是傻蛋啊。


    她都能预料到闪亮亮的灵石朝她奔涌而来。


    但是可惜了,建立在人命上的钱她还是不赚的,多少都不行。


    叶骁泽想着鱼莲子这些日子买了不少衣服:“你的钱哪里来的?”


    他记得这个人比他还穷才对。


    鱼莲子嘿嘿笑了一声:“卿徊给的。”


    叶骁泽死亡凝视。


    鱼莲子无所畏惧:“本来就是他自愿给的嘛,他说好不容易休息一趟,当然要玩个尽兴,然后把好多银票塞给我了。”


    她感叹道:“卿徊果然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叶骁泽:“那我呢?”


    鱼莲子想了想:“你是捡来的讨债鬼。”


    叶骁泽:“……究竟是谁讨债?”


    鱼莲子哼哼:“反正不是我。”


    她不承认就不是她。


    李弘月没有错过卿徊的惊讶:“对吧,这些钱太多了,太好赚了。”


    “所以不管有没有代价,他们都会当作没看到。我们镇子之前太穷了,有一个发财的机会摆在眼前谁愿意放弃?”


    卿徊想到自己刚进入镇子时的景象,早已看不出任何贫穷的影子了,无论是哪里都透露着富庶。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到第一次献祭品给山神,虽然是深夜,但几乎全镇人都没睡,一起跟着上山了,亲眼看着祭台上的祭品消失。”


    “没有妖怪,没有血肉,所有想象的恐怖场景都没发生,祭台上就像是没有人来过一样。”


    “这下他们放心了,说这些人肯定是去享福了。”


    “这话有人信有人不信,但不论怎样,面上都是信的。毕竟不信又能如何,还不如自欺欺人求个心安。”


    第76章


    蹲着不方便, 卿徊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你怎么不相信?”


    鱼莲子暗戳戳地对着叶骁泽说道:“你看你看,凳子就摆旁边呢,他还不是席地而坐。”


    叶骁泽趴在屏风上,仗着黑暗完全不遮掩, 光明正大地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鱼莲子:“说的也是。”


    卿徊就喜欢逗他们玩。


    尽管鱼莲子和叶骁泽已经卸去了伪装, 半个脑袋都探了出来,但李弘月并没有发现。她听见卿徊的问题后嗤笑了一声:“我又不是蠢货。”


    “正常人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山神凭什么无缘无故帮我们。就算他真的有那么好心想帮, 那他前几十年做什么去了, 偏偏就现在出现了。”


    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她依旧保持着理智:“山神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这是一场交易,他给我们东西, 我们供奉他。但这个供奉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伺候,一个神通广大凭空创物的神真的需要我们这些普通人去伺候吗?”


    卿徊倒是有些佩服她了,她的确看得很透, 也从没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你一心想要嫁到外地去?”


    李弘月顿了一下:“你看出来了啊。”


    她并没有将自己心思全盘托出。


    卿徊:“你也没刻意瞒着啊。”


    单看这三个都觉得平平无奇,但结合李弘月话一听就能发现不对。


    无论是第一个外地货郎还是第三个外乡人都不是本地的, 而第二个本地的秀才一个月后就考中了举人,到时候想个办法捐个官也能去外地,李弘月肯定不缺这点打点的钱和关系。


    李弘月抿唇:“是我没用, 只能想到这种办法。”


    卿徊尽心尽力地做着心理疏导:“其实挺有用的, 就是中途出了意外而已。”


    要不是意外接连发生, 李弘月早就离开这里了。


    卿徊从不会用自己的能力去片面要求和蔑视其他人。李弘月就是一个普通人,还是身份不占优势的女子。


    她说的话她爹不听,虽然受宠, 但想要接管家产估计没戏。她一个女郎,想要独身离开这个地方去外地,她爹肯定不会答应,不放心她离开眼皮底下。她爹不同意,她想出去简直就是做梦,走不出两里就得被抓回来。找借口去投奔亲戚也不现实,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外地的亲戚,就算有,她家一没破产二没遇难,亲戚不一定接受,接受也不一定对李弘月好。


    这世道,一个女子想要背井离乡待在外面就是很困难。


    这不是李弘月的错,但这苦却要她去承受。


    若是李弘月孤身一身还好,但她有牵绊,她走不了。


    所以说,嫁人对于李弘月来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她爹可能不满意女婿的人选,但绝对不会拦着女儿嫁人。如果卿徊在李弘月这个位置,他估计也会这么做。


    虽然可能遇人不淑,但卿徊相信李弘月肯定有魄力处理这种问题。


    李弘月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卿徊同情她的遭遇,但对于她突然来访还是感觉有些奇怪,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很重要才对,就这么毫无隐瞒地告诉他一个外乡人了?不怕他去外面乱说?毕竟把柄都在他手上了。


    李弘月总不会指望他被打动,然后带她走吧?


    就算接触的时间短暂,卿徊也能看出李弘月不是一个将满脑子爱情,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的人。


    但一时半会也摸不清李弘月的真实想法,卿徊将纠结抛到了脑后。


    李弘月抬眼看着卿徊,眸光盈盈:“这一次不会出意外,你能带我走吗?”


    虽然绣球最后是出现在了他表妹的手中,但他表妹是女子,只要卿徊愿意,就可以不作数。


    上头那群老东西也没理由拦着她嫁卿徊,反正她又没违约,绝对不会让步。


    卿徊听见李弘月的请求后僵了一下,她还真指望他一时心软,同意娶她啊?


    鱼莲子:“她怎么总想着要卿徊娶她啊?”


    叶骁泽:“这不是最简单的办法吗?”


    鱼莲子:“可是卿徊都拒绝了很多次,她应该可以料到卿徊不会同意的吧。”


    叶骁泽:“我也不知道。但是感觉……”


    鱼莲子:“她不是这么简单的人,对吧?”


    叶骁泽和鱼莲子想到了一块去了:“嗯。”


    卿徊在李弘月乞求的目光中毅然决然地再次拒绝了:“不行,我不会娶你。”


    但他也没把话说死,毕竟眼睁睁看着李弘月去死他是做不到的:“但是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李弘月:“……我们?”


    卿徊愣了一下,糟糕说顺口了,他先后指了指黑暗中和隔壁:“就我朋友和我表妹,人多力量大嘛,你不介意我告诉他们的吧?”


    李弘月摇头:“不介意,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面色平静,像是已经死心了一样:“明天,明天晚上就是祭山神的时间,也是我出嫁的时间。”


    卿徊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快?”


    鱼莲子和叶骁泽对视一眼:“这也太快了。”


    鱼莲子转念一想:“不过这样的话倒也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连夜来找卿徊了,虽然她不简单,但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办法吧,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虽然李弘月聪慧,但时间紧迫啊。


    卿徊的思路和鱼莲子差不多,虽然感觉李弘月这么做有些奇怪,但勉强也能说通,人在紧急的情况下总是会做出一些与平常不一样的举动。


    卿徊:“这次的祭品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李弘月撩起眼皮给了他一个眼神:“自然不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祭山神的第五个年头了。第一年和第二年是每个月一个人,第三年开始是两个人,今年开始是三个人。”


    “此次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前去送礼的男子和孩子。”


    卿徊的脸色极其难看:“这么多人?”


    “几年下来也有将近百来个人了,你们这个镇子的人虽然不少,但也经不起这么耗吧?”


    李弘月:“从前两年就不用本镇的人了,只有偶尔几个倒霉的会被选中,就像我这样。”


    “不过这次三个都是我们镇上的,我是因为克夫被觉得是晦气,那个孩子是因为出生就死了爹娘被认为是不详,那个男人是个死刑犯。”


    鱼莲子大为震撼:“李弘月和孩子是何德何能配跟死刑犯相提并论啊。”


    晦气和不详只是虚构出来排挤人的,但死刑犯是真的做了不小的恶事。


    不过鱼莲子觉得就算是死刑犯也不该拿去祭山神,他做错了自然该受到应有的惩罚,由律法评判,而不是被迫以惩罚之名去满足他人的贪欲。


    卿徊:“不用你们镇上的,用的不会是……”


    李弘月肯定了他的猜测:“对,就是像你这样的外乡人。”


    卿徊:“……”


    他就说这里有些奇怪,原来不是错觉啊。刚进入镇子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打量,进了客栈后又有小二不安好心的打探,入住之后还有暗处的窥视,真是一环套一环,前有狼后有虎。


    似乎是觉得刚才的表述有些不对,李弘月安慰道:“别担心,你家世显赫,是不会被选中的。”


    他们选祭品也不是随便选,先想办法提前问清楚背景,再考虑要不要下手。选的一般都是家世一般,独自出行的人,真正动手的时候也不会在镇子里,而是等出了镇子再行动。


    李弘月将这些话告诉了卿徊,卿徊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我还挺幸运。你们谋害人还挺有条理,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哦对,不包括你。”卿徊想起了什么。


    李弘月并不伤心:“你这么说也没错,我本来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什么都没做,甚至一心想着嫁人脱离李家,但她也是旁观者,将这些阴谋隐瞒下来,麻木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外乡人消失。


    鱼莲子悄悄叹气:“真是够倒霉的,随便选了一个地方都是这样的,表面光鲜,内里腐烂。”


    叶骁泽:“其实也不错,我们主要是出来历练的,有点事还不好?”


    “对!”鱼莲子摩拳擦掌,精神奕奕,“这次我要大干一场。”


    卿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突然跑路传出去?”


    李弘月浅笑了一下:“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卿徊:“……你这么相信我?”


    李弘月不是脑子这么不清醒的人啊,居然相信一个第一天认识不清楚底细的外乡人。


    李弘月仰头,直直地望着卿徊的双眼:“我相信你。”


    卿徊沉默地和她对视,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不是谎话才更觉得奇怪。


    李弘月身上总有种淡淡的违和感,一个理智的人突然做了出莽撞的举动。这不是说不通,但是……卿徊垂眸,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李弘月身上吗?发生在一眼看出不对劲,面对金银珠宝毫不动心,妥善安排好未来,连死了三任丈夫都毫不动摇,坚定要把自己嫁出去,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李弘月身上?


    虽然想得很多,但卿徊对李弘月并不熟悉,只能在心里埋下疑惑。


    第77章


    卿徊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依旧是温柔噙着笑的模样,语气轻松地试探道:“相信陌生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我把这件事往外说,你爹也会被牵扯其中吧。”


    李弘月笑容苦涩:“可我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无论告不告诉你, 这里不都是在自取灭亡吗, 无非早晚而已。”


    听起来很有道理,李弘月的样子也很能忽悠人, 但卿徊倏地发现里面有个漏洞。


    李弘月之前说过她逃走的话是违约, 李家要付出代价, 所以在没有正当的理由之前她不能走。但李弘月又将这里面的秘密告诉了他,这个时候又不在乎她爹的生死了。别说什么李弘月信任他不会说出去,这话卿徊是完全不信的。


    他感觉李弘月这样就像是……确定他能够在这件事里发挥出一定的作用。


    可李弘月之前又不认识他,他敢保证自己没有露出过异样。


    这个问题不止他发现了, 鱼莲子挠了挠头:“她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不想她爹死肯定是真的,但随意把秘密告诉外人不是相当于给她爹点了张催命符嘛。”


    叶骁泽:“按照她这个说法,这种情况下她有三种做法。一是不管李家, 先跑了再说,反正都要死,能活一个是一个。但听她的话她肯定是做不到这么自私, 什么都丢下不管。那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带着李家一起跑,既然她爹不想她嫁过去,那肯定是察觉到了不对, 肯定提前有准备, 她家这么些年应该也攒了不少钱, 总不会想一直陷在这个坑里。但就算有准备也挺难,因为时间太少了。”


    “第三种办法就是她现在用的,先找个人嫁出去, 剩下的她家再慢慢周旋。她想办法来拜访说服卿徊是对的,但一股脑的全部说出来就有问题了。”


    “因为她前面的做法一直都是想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保全家族,但她将这些东西说出来就已经是将家族置于险地了。一般来说,李弘月想尽办法让卿徊同意娶她是正常的,无论是劝说还是逼迫,只要有用就行,独独不可能是全盘托出。”


    “我有点好奇她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鱼莲子的脑袋有点晕了:“可是卿徊说了不会娶她,斩钉截铁的那种。”


    叶骁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卿徊再有钱,家世再显赫不都是孤身一身……哦不对,还有我们两个拖后腿的。”


    “三个人武艺再高强还能打得过三十个人吗?不能明面逼迫,暗地里不行吗?李家有的是办法让卿徊同意婚事,除非卿徊宁死不屈,那他们估计会让他真的去死。”


    鱼莲子:“听起来好吓人,如果是我们是普通人的话真的很难逃出去。但现在李弘月用了最糟糕最软弱的一种办法让卿徊娶她,试图用惨来打动一个男人,这不太现实吧。”


    叶骁泽:“是完全不现实。”


    “虽然说很多男人都有救风尘的心理,但前提是不让自己陷进去,还能博得好名声。像李弘月这种克夫出名,山神吃人的泥潭,正常人都不会愿意沾染,李弘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鱼莲子被他说服了,但还是试图挣扎一下:“可是情况紧急,总有可能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吧?人在这种情况下哪能分析那么多?”


    叶骁泽睨了她一眼:“你觉得她说话的时候像不理智的样子吗?”


    鱼莲子:“……”


    那倒没有,除了一开始害怕外,李弘月一直都挺清醒的,说话也很顺畅,连紧张都少有。


    叶骁泽:“是我们被绕进去了。”


    “她孤身一人前来,故事凄惨可怜,我们自然会先入为主的同情她,就算哪里不对劲也会为她开脱。就算是现在,她因为时间紧迫,脑子不清醒,将来龙去脉告诉卿徊,然后试图打动他这种可能也是有的。虽然很小,但是存在,我们也没必要完全把人往坏处想。”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多少要有些警惕,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两个的聊天没有瞒着卿徊,因为叶骁泽怕卿徊直面李弘月的说辞会被蒙蔽,而他们站在一旁观看更不容易受影响。


    卿徊像是沉浸在思考中,没有说话,李弘月默然地看了一眼卿徊,又飞快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虽然卿徊没有表露出来,但李弘月总感觉卿徊开始怀疑她了,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这一番说辞有漏洞,但她在赌,赌卿徊就算发现了不对劲也不会不管。


    只要卿徊愿意插手,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李弘月咬紧了舌尖,背后冒出了冷汗,她不想前功尽弃。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却别无选择。


    当初是这样,现在也是。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


    李弘月觉得自己该说一些什么,打消卿徊的疑虑,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巧言善辩的嘴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知道这样做对不起卿徊,所以煎熬。但要她把真相说出来她也做不到。


    李弘月嘲笑自己伪善,心软却又自私,活该痛苦。


    安静的时间看似很长,但也不过就在片刻之间。卿徊扫过李弘月泛白的嘴唇:“你身体不适吗?”


    李弘月:“啊……没有。”


    她轻声道:“可能是因为太久没睡了所以不太精神。”


    卿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也没想深究。他开口道:“我可以帮你。”


    李弘月惊讶,却又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自从和山神交易过后,她就能猜出卿徊身份的不对劲,苦于该如何说服卿徊。然而和卿徊真正接触之后,她有很大预感卿徊会干预此事。她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从种种细节中都能看出卿徊不像表面一般装出来的冷漠。


    但想要一个人改口是很难的,在来之前李弘月就已经预料到卿徊不会松口娶她了,来之后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可她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她不需要卿徊娶她,就算卿徊娶她也不敢嫁,这是山神盯上的人。


    她只需要勾起卿徊的兴趣就行,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并参与明日的祭礼。


    如此,交易就完成了。


    此后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若是卿徊实力高强杀了山神那自然是最好,若卿徊不敌……那她也没办法,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和家人离开了。


    至于山神会不会遵守交易,李弘月没想过,因为她不同意交易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听命做好,把一切往好处想。那时山神应该已经被卿徊拦住了,就算要反悔也要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以拉开不小的距离,她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值得山神可以寻找。


    李弘月的脑中转了几个来回,卿徊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祭礼虽然是在明天晚上,但应该不会太简陋吧?”


    李弘月:“去的人不多,为了不引起注意,肯定是从小路上山,但该有的安排都有。”


    “会将我们好好打扮一番,再穿上嫁衣钉入轿中,到了祭坛才能打开。”


    卿徊听见钉字后眼皮跳了一下:“这是多怕有人逃跑。”


    “既然是这样的话,”卿徊想了一会,决定听从鱼莲子的安排,“那到时候由我表妹代替你进轿。”


    李弘月唰的一下抬起了头:“她代替我,那我呢?”


    卿徊不懂她的惊讶:“你安心待在你家呀,你家应该是安全的吧?”


    “可、可是……”


    李弘月没想到卿徊会这么做,她还以为卿徊会选择跟着上山,以她为饵,等到了祭坛再动手。


    现在这个做法自然比之前好了一万倍,几乎所有的危险都与她无关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告诉卿徊,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有眼睛在盯着她,她不能说。毕竟一时脑热很畅快,但说完之后呢?


    她承担不起风险。


    卿徊:“你不会想跟着一起去吧?”


    虽然李弘月可能是不放心,但他是不想带过去的,因为到时候多照顾一个人就多一份麻烦。


    李弘月:“……不是。”


    “天光未亮我就要回去了,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巡视,她没办法替代我。”


    卿徊提出的替嫁这个办法她爹也想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镇上这几乎人家矛盾不少,有人看不惯她爹得意,所以他们联合起来打着保护她的名义守在外面,这场祭礼她是不想参加也得参加。


    今天能出来还是因为他们不想将她爹得罪死,但明日有了正当理由后谁来都没办法了。


    卿徊:“这个你别担心,她身手很好,你应该也知道。”


    李弘月心头一跳,知道卿徊已经猜到了什么。


    但卿徊没问,也没说破,这无疑让李弘月松了口气


    卿徊虽然不知道李弘月是怎么知道的,但这时候也不必细问,因为李弘月一看就不想多说。


    他说道:“你到时候安心等着就行了,我们上山之后就你一人在房中,接下来你可以处理吧?”


    李弘月点了点头,肯定道:“可以。”


    都到这一步了,她又不是废物,当然能自己解决。


    目的已经达到,李弘月该离开了,但走到门口时她又不禁转了过身,想确定这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卿徊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既然答应你了,我们就不会偷偷跑掉,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同意。”


    李弘月:“多谢。”


    她想要说些叮嘱的话,但又觉得太虚,危险都丢过去了还要假惺惺地安慰,真是虚伪。


    所以李弘月又将话咽了下去,不再多说,不再多想,反正做都做了,又何必后悔。


    她轻推开门,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第78章


    鱼莲子双手搭在屏风上, 露出了半个脑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她走了。”


    没有外人在场,卿徊整个人懒散了许多:“那你还不出来。”


    鱼莲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来了来了。”


    卿徊:“明天我们分开行动吧,莲子去李家那边蹲守, 我和叶骁泽上山一趟。”


    鱼莲子:“行呀。”


    叶骁泽:“不行。”


    卿徊:“嗯?”


    叶骁泽:“既然是山神, 那这座山估计是他的老巢了,我们提前过去万一发生意外了怎么办?到时候鱼莲子一个人在下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鱼莲子:“我才不会这样, 到时候我去救你们。”


    叶骁泽呵了一声:“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鱼莲子先是很肯定地说道, 随即语气弱了下来, “至于能不能成功救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嘛。”


    卿徊:“……”那这还叫救吗?


    叶骁泽成为了他的嘴替:“这叫连续喂食物,山神都要吃撑了。”


    “叶骁泽说得对。”卿徊开口,“万一山里有陷阱,我们又没能及时逃出来, 那晚上的话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轿子是钉死的,你一个人在里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跟着的话连个帮手都没有。而且我们还要将这些人送下山, 避免伤及无辜。”


    鱼莲子有些担心:“那我们就只能行动一次?”


    卿徊:“所以要提前做好准备。”


    鱼莲子:“比如?把武器备好?”


    “不是。”卿徊指着她身上的衣服,“是把师尊送你的衣服穿上。”


    鱼莲子愣是想了一会:“那衣服丢我戒指里好久没动过了,平时都用不着。”


    她摸着脸蛋说道:“那这样我岂不是只能挨打了?”


    卿徊:“有那套衣服在你应该不会出事。”


    “应该?”鱼莲子瘪起了嘴, “要是出了事呢?”


    卿徊叹气:“那就认命吧。”


    鱼莲子一激灵:“你能不能往好处想。”


    卿徊眉目含笑:“这不是你先提出来的嘛。”


    鱼莲子装作没听见,双手合十由衷祈祷:“我肯定会安然无恙。”


    卿徊:“多准备点总是好事,有备无患。比起主动进攻, 更重要的是保证不死。”


    鱼莲子想起了什么:“万一那个山神打我脸呢?我记得衣服好像没有面罩。”


    卿徊扶额:“那件衣服是防御法器, 做成衣服只是方便而已, 实际范围比穿着要大,就算打你脸也没事。”


    鱼莲子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长见识了。”


    卿徊拿了一堆宝贝给叶骁泽:“你明天跟在我后面,不要靠近。如果我和莲子真的出了事, 不要盲目往上冲。”


    总要留一个下来去喊救命,不能全盘覆灭吧。


    卿徊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虽然都说修炼难,修为高的人很少,但实际上又没人统计过,大家也不会遇到一个人就说自己修为多少,所以在修真界随便找个人出来都可能是高手,就像他的前任花编一样,看着吊儿郎当不着调,但散仙不是白叫的。


    而他们这种小小的金丹期更是数不胜数,卿徊非常有即将挨打的自觉。


    叶骁泽板着脸,以沉默表示不同意。


    卿徊就像面对叛逆期的少年一般无力,无论苦口婆心地说了什么叶骁泽都是那副死人脸,卿徊怀疑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他劝得嘴巴都干了,最后决定放弃动嘴,略施武力,一巴掌抓住了叶骁泽脑后的长发,然后用力往下一摁,叶骁泽被迫点了下头,卿徊满意了:“好,你同意了。”


    叶骁泽:“……我没有,你这是耍赖。”


    卿徊摸了摸叶骁泽的头发:“胡说,谁看到了?”


    叶骁泽看着鱼莲子,鱼莲子看天看地甚至闭上了眼睛,就是不看他。叶骁泽抱着手臂:“你们这是联合起来欺负人。”


    鱼莲子这下就动了:“胡说,我都没说话,怎么欺负你了?”


    叶骁泽轻哼一声,盯着卿徊,试图让他了解自己的想法。


    卿徊想也没想就盖住了他的眼睛,说:“行了,就这样安排。”


    叶骁泽十分不服气,说:“你这是独裁。”


    “所以呢?”卿徊笑眯眯地问道,“你要推翻我?”


    叶骁泽:“可以吗?”


    卿徊是一个很大度的人:“当然可以。”


    叶骁泽的头发被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为了头发着想,他选择忍气吞声:“我才不会这么做。”


    但还没等卿徊露出满意的表情,他又说道:“为什么不能我在前面,你跟着我?”


    卿徊的安排合理,但叶骁泽不想接受。


    谁都知道留在最后面的人最安全,但他既不想浑水摸鱼,也不想卿徊身处险境。


    卿徊给出了一个叶骁泽无法拒绝的理由:“因为我经验比你丰富。”


    看见叶骁泽眼中的沮丧,他宽慰道:“你在后面很重要的,我和莲子的安危就交到你手上了。”


    叶骁泽心不甘情不愿:“好吧。”


    卿徊放心了。


    他知道叶骁泽虽然看上去是违心答应,但实际上只要他答应了,他就会做到,而不是擅自乱动。


    鱼莲子丝毫没有打头阵的紧张感,反而美滋滋笑着:“我明天要穿嫁衣欸。”


    卿徊和叶骁泽都沉默了,卿徊艰难地说出:“嫁给那东西难道是很高兴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啦。”鱼莲子很乐观,“反正我又不是真的嫁给他,而且我可以穿新衣服,以前没穿过的那种。”


    卿徊很佩服她的心态:“你高兴就好。”


    ……


    天光驱散黑暗,鱼莲子早早地就换好了秋浸雪送她的那套衣服,站在镜子前自我欣赏。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鱼莲子感觉它和其他的衣服差不多,她还以为穿上以后会发光发亮呢。毕竟它是一件不同凡响的衣服,总要有些地方表现它的值钱吧。


    她不由想到,难道是挨打的时候会发光?


    “挨打也不会发光。”卿徊打消了她的猜测,他都不敢想象那个场景,光是听这个话就觉得眼睛被刺到了,“要真是那样,很多人宁愿被打死都不会买来穿了。”


    鱼莲子:“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不穿。”


    卿徊无言以对,鱼莲子的脑回路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鱼莲子双手抓住门把,用力一拉,整个大门就完全敞开。像是隔绝的结界被打破一样,内外开始交融,许多声音了进来。


    鱼莲子弯着眼睛:“在这里面也无聊,我们出去走走吧,以后估计就没机会了。”


    处理完之后他们就要离开了,故地重游的机会很少,因为有太多新奇的地方值得探索,所以有些地方注定存在于回忆中。


    叶骁泽:“你门都打开了我们还能拒绝不成?”


    鱼莲子:“我又没拦着你拒绝,有本事你不去,我和卿徊出去。”


    叶骁泽:“如果这叫有本事的话,那我承认自己没本事。”


    卿徊整理衣冠的手滞了一下,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开始认为,叶骁泽是喜欢他的。


    明明叶骁泽说的也不是情话,甚至只是日常中一句平平无奇的吵架中的话而已,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鱼莲子趴在门上,脚尖点地晃来晃去:“卿徊你好了没有呀?”


    叶骁泽靠在另一扇门:“要是你等不及的话可以自己先出去玩,我可以等。”


    说完后叶骁泽朝着卿徊看过去,措不及防地撞见卿徊的回眸,像是不经意的一眼,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却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温柔。


    等他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卿徊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无论他再怎么看都没了刚刚那种感觉。


    他的不对劲卿徊和鱼莲子都察觉到了。


    鱼莲子不懂他为什么眼珠总是转着转着就跑到了卿徊身上:“你眼睛抽筋了?”


    卿徊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我今天的穿着应该没有问题吧?”


    叶骁泽瞬间心如止水:“……没抽筋,没问题。”


    鱼莲子:“那你总是看他干嘛?”


    她知道叶骁泽喜欢卿徊,但又不是第一天喜欢了,也就今天奇奇怪怪的。


    叶骁泽:“有吗?”


    鱼莲子怎么会让他质疑自己,摆出事实和证据:“就我刚刚说一句话的时间,你起码看了三次。”


    叶骁泽还真没发现有这么频繁,他在卿徊疑惑的视线中移开视线:“我就是觉得他今天穿得好看。”


    鱼莲子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卿徊:“没感觉出来。”


    倒不是说卿徊不好看,主要是今天的打扮也没什么突出的啊,甚至连颜色都和昨天那件接近。


    卿徊也没发觉这套衣服有什么特别的,他叶骁泽十分坚定地表示喜欢,他很大方地说道:“那我下次买几件送你。”


    叶骁泽表示他不想要,这衣服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气质:“不用了,我穿着不好看,你自己穿就行了。”


    鱼莲子出来捣乱:“你又没穿过这个颜色,你怎么知道不好看。”


    卿徊想了想,他也没看叶骁泽穿过。


    这种青色显得人十分温润,不符合叶骁泽的脾气,又不是不符合叶骁泽的脸。


    叶骁泽刚想强硬地拒绝,话未说出口就听见鱼莲子说道:“到时候不就可以和卿徊穿一样的了嘛。”


    叶骁泽拒绝的话被吞了下去,话又说回来,听起来好像确实不错。


    卿徊扫了一眼叶骁泽的脸,心知他不想同意,正遗憾他的拒绝,忽然听见叶骁泽说:“也不是不可以试一下,人总要勇于尝试。”


    鱼莲子:我差点信了你的鬼话。


    卿徊盯着叶骁泽看了一会,倏地笑了出来,什么都没说,心情却肉眼可见的好。


    第79章


    眼见着下了楼,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卿徊。”


    卿徊停下了脚步,站在他身边的叶骁泽有些不耐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又是他?


    他沉心静气,不断默念不要对人出手。


    卿徊抬眸回望:“什么事?”


    于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是要回去了吗?”


    说完后他赶忙接着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当时我刚好从那边路过, 听到了一些。”


    叶骁泽腹诽:虽然说是路过,但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哪门子的路过。


    卿徊冷淡道:“嗯, 今日是最后一天。”


    于然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这么巧, 我们也是打算明天上路,到时候可以同行。”


    “我们听了你的话,会雇几个镖头护送,这样也安心一些。”


    卿徊茫然, 他没说过这个话啊。


    他愣了几秒,回想起自己好像是说过叫于然他们早些回去,免得出现意外之类的话。虽然不知道于然怎么理解成找人护卫了, 但这样也不错。


    卿徊端的一副疏离君子的模样,面上是毫不变化的冷漠,于然没有发现他发了几秒呆, 还以为他默认了同行的话。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卿徊就回过神来了:“不可,不顺路。”


    这不是他胡诌出来糊弄人的, 而是真的这样。京城和江南一北一南, 方向刚好相反。


    又是拒绝, 于然的眸中划过不悦。他生于百年望族之中,又是嫡脉,连这次出行也是以他为主心骨, 从小就握着权力长大,可以说从小到大听过的拒绝都没遇到卿徊后听得多。


    他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卿徊,脸还是笑着的,但笑意不答眼底,声音也带着强硬:“你回江南吗?我们也可以顺便去那边看看,正好趁此机会拜访一下。”


    他搞不懂卿徊哪里来的勇气拒绝他,就算卿徊身份再高,还能高的过他吗?


    他看上卿徊,该是卿徊的荣幸,就像千千万庶民一样。


    之前他愿意迁就卿徊是他上了几分心,但卿徊总是这副万物不入眼的冷漠样子拒绝他就是不识抬举了。


    于然的耐心在卿徊再一次的拒绝中彻底燃尽,他懒得再跟卿徊周旋,胸膛因为生气而上下起伏着,早就忘了当初对卿徊身份的顾忌。


    他轻蔑地在心中嗤笑,玩了就玩了,卿徊吃了亏还能大声声张不成?就算他敢告诉家中长辈,那家中敢上京城来伸冤吗?来伸冤了又如何,有人相信吗?


    卿徊掀起眼皮,视线轻飘飘地睨过于然的脸,在那双眼睛中看见了浓重的恶意和令人恶心的粘腻。


    于然下意识躲开了卿徊的目光,第一次在卿徊的身上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这时才恍然发觉卿徊平日的冷漠对于现在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卿徊薄唇轻启:“不方便,我不回江南。”


    于然没想到卿徊会这么不给面子,额前的青筋跳了一下,他深呼吸几次,强行将怒意压了下来。


    待到脾气稍微平缓,他努力扬起唇角,眉眼也弯了下来,眸光被长长的睫毛遮挡着,看不清眼底的暗色。


    他着实生得不错,一副爱笑的少年郎模样,一侧唇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皮肉稍稍牵扯就再看不出之前的不满。


    他笑着张开口,声音很甜,像是在跟人撒娇一样:“刚刚我的语气是不是有些不好,我错了。”


    “我就是因为你总是拒绝我有点生气嘛,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以后他不会再跟卿徊拒绝他的机会。


    他并没有狡辩或者死犟着不认错,以退为进是他的拿手本领,不然家中长辈也不会那么宠他了。


    卿徊当然不会相信他是诚心道歉,听见他的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不会再有以后了,要是跟这种人多相处几天,他估计得折寿几年。


    这还是好的情况,若他是个普通人的话,不好的情况就是直接没了。


    卿徊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也跟着宁常前后进出过不少地方,知道权力对下面的人来说就是碾压,当权者的一个念头就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实力在很大程度上和权力相同。就像今晚卿徊即将去会会那个山神,如果山神很强的话,对他来说就是被碾压。


    但又在某些方面不同,因为他可以反抗,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尽全力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就算结局是死,也不愧对自己多年走来的这一路。


    而平民与当权者是不同的,他们的反抗微乎其微,甚至毫无作用,可能死于他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


    于然看他的眼神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像是将一切尽收囊中。他的拒绝并不是他的意愿,对于然来说只是触怒他的工具,他的意愿根本不重要。


    卿徊并不觉得自己将假设的结局往坏处想了。如果他真的是江南的有钱少爷,而非一个修士,他的下场只会更糟。


    于然的这招无往不利,但他忘了这不是在京中,卿徊听见他的道歉也没什么动容的神色:“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于然僵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卿徊不给情面的离开,昨天和他聊得来的鱼莲子也没说什么来劝合,而是径直跟在卿徊的身旁,更别提那个沉默寡言本就看不惯他的叶骁泽了,一听可以走就迫不及待迈开了腿,眨眼的功夫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偶尔有人的目光划过他身上,分明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眼,他却觉得这些都是嘲讽,只觉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于然,你在这里啊,我说怎么在上面没看到你人。”同行的好友冯山白伏在栏杆上往下喊他,“怎么跟傻了一样,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于然没压抑住脾气:“滚!”


    冯山白听他这么说倒也不生气,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了,对彼此的真实性情都有些了解,于然又不是个好性子的人,也就表面装得好一点。


    不过在他们面前于然多少会收敛一些,像这么直白骂人的情况很少,这么一看是动了真怒。


    他立刻来了兴趣:“一大早这么大火气,谁惹你了啊?”


    于然觉得丢人,没吭声。但冯山白也能猜出来,他们在这镇上才认识几个人,都不超过一只手,对于然影响最大的就是那个脸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名字他记不清了,所以他比划了一下卿徊的特征:“是不是那个长得好看,拿着扇子,脾气又冷又高傲的那个?”


    于然还是没说话,但这时的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半晌后他忽然开口道:“他这张脸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连他名字都记不住?”


    冯山白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道:“无福消受。”


    和于然不同,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连装都不想装一下。所以他也知道于然多少是看不起他的,虽说是一起长大,但圈子不同,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只有吃喝玩乐的时候会凑一块。


    但他虽然是个纨绔,也就是个讲究你情我愿的纨绔。先不提卿徊有家室,就算没有家室他也不会考虑,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能惹的人。


    而冯山白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胆子挺小,一感觉到不对劲就撤退。这也是他吃喝玩乐,但从来不碰不该碰的东西的原因,不然他的腿早就被他爹娘打断了。


    因此卿徊的脸虽然很符合他的心意,但他从未起过心思,干脆从一开始就不去注意,连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出于微弱的情谊,冯山白提醒道:“强扭的瓜不甜,我觉得他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而且这人还不错,之前还提醒他们不要偷偷跑出来玩,早些回去,免得遇险。无论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冯山白都不想得罪卿徊。


    于然在心底讽刺冯山白胆小如鼠,嘴上却没反驳:“他是什么身份也值得我强迫?”


    话是这么说,但真假就未知了。


    冯山白一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但没放在心上。他这人看得特别开,反正劝也劝了,于然不听他有什么办法。


    反正吃了亏就知道痛了,冯山白没打算拦着。但他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因为于然是不能死的,要是真死了回去他们这几家都要被追责。


    他在心底打定主意回去后一定要和于然拉开距离,之前只是觉得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现在则是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


    冯山白上楼,准备将于然的打算都告诉这些好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于然真的犯事了他们还一无所知。


    和在京中的风评不同,在这些好友中冯山白的风评其实是好过于然太多的。这次他们提前商量好了出行,于然是突然插进来的。本就只是泛泛之交,虽然于然会装,但日夜相处中总会暴露些东西,这些人也和他玩不到一块去。


    等冯山白把事情一说,几个人更是气得掐人中。


    “他有毛病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的话多看两眼不行吗?非要搞这么些恶心的。”


    “早知道就不答应他一起跟着来了,现在跟当丫鬟一样。”


    “那个卿公子应该不会下死手吧?感觉他人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漠。”


    “我觉得这取决于于然究竟想做什么。”


    “反正明天就走了,到时候直接启程回去吧,我不想在外面玩了。”


    冯山白没说话,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今天晚上一定会发生大事。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卿公子已经晃悠到了李府的不远处,看着这些守卫啧啧称奇。


    “这人也太多了,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我们隔这么远,还是装做买东西,那边都已经看了几眼了。”


    第80章


    “鬼鬼祟祟的, 好像在做贼哦。”


    鱼莲子时不时抬头往那边瞥一眼,不由嘀咕了起来。


    “……”卿徊真诚地说道,“如果不会说话的话,可以不说的。”


    “只是提前踩点而已。”叶骁泽, “等等, 这么形容好像也挺奇怪。”


    鱼莲子:“一般不是做贼才提前踩点吗?”


    卿徊从怀里的油纸中拿起两块拳头大的馒头,一边塞了一个, 瞬间清净多了。


    “卿徊, 你塞吃的下次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鱼莲子的声音含糊, “嘴巴好像要脱臼了。”


    闻言卿徊看着馒头沉思了一会:“你吃东西的实力下降了这么多吗。”


    “才没有!”鱼莲子将馒头咽了下去,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她的实力,就算是吃东西的实力也不行,“我只是没准备好, 我自己吃和你突然偷袭能一样嘛。”


    卿徊耐心等着他们吃完:“走吧,继续踩点。”


    鱼莲子嘿嘿笑着,走路蹦蹦跳跳的:“我就知道你也认同这个说法。”


    卿徊勾起唇, 余光扫到叶骁泽的身影,和他偷偷看过来的眼神相识,看着他惊慌失措地躲闪, 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忍着没笑出声。


    鱼莲子一心冲在前面, 没发现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语气惊叹:“哇, 怎么这么大。”


    这样绕来绕去太浪费时间了,还容易被发现,鱼莲子的脑袋转来转去, 最后停在一栋高大的建筑上,那个建筑旁边还有棵大树,树叶笼罩在屋顶上,刚好可以藏人。


    那后面没什么人去,卿徊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人,轻而易举地借着树干跳了上去。


    鱼莲子躲在树叶后,脚下踩着瓦片:“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梁上君子?”


    卿徊两眼一黑又一黑,再一次为鱼莲子的文化水平堪忧:“这是什么好词吗?”


    他记得鱼莲子的各门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才对,不管是授课的是师兄师姐还是长老都很喜欢她,怎么出来短短时间就变成这样了?


    鱼莲子哎呀一声:“就是突然想到了嘛,感觉跟现在很符合。”


    卿徊沉住气:“以后课业翻倍。”


    鱼莲子脚下一歪:“不要啊,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卿徊不理她,专心看着李府的情况。巡逻的守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外面,一部分是李弘月的院子前。


    李府的院墙很高,不借任何外力,想要在巡逻的空隙中爬上去很难,但这对于鱼莲子来说没什么难度。


    但李弘月的院子还有外墙,进去李府后还要再翻一次才算真正进去。只要记清了方向,不可能会迷路。


    院门是关闭的,很多守卫守在院门口,卿徊观察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人进出,只有院子内的一两个丫鬟走动,他推测今日这些守卫肯定是不会走了,就算李老爷来了估计都进不来。


    但鱼莲子不走正门,全靠翻墙,只需要保证翻进去后不引起注意就行了,这点事情卿徊都没多担心,鱼莲子肯定能做到。


    卿徊指着那边的方位对着鱼莲子说道:“虽然是晚上才出嫁,但梳妆打扮也需要时间,你傍晚的时候就从那里翻进去,记住进去后往哪里走,从侧边进入那个种满了花的院子,然后想办法进入厢房就行了。”


    “进入厢房后看见丫鬟也不用担心,那些都是李弘月的人,她比我们更不想这件事暴露。”


    “梳妆打扮的时候不要把衣服脱了,她身形比你高大一些,嫁衣穿在你身上有空余,直接罩在外面就行。”


    鱼莲子想着自己亵衣,外衣,嫁衣层层穿上去的样子,整个人都乐了。


    卿徊敲了敲她的脑壳:“好好听着,别分心。”


    “就算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也不用害怕,我和叶骁泽跟在你后面。”


    鱼莲子感觉卿徊比她爹还像她爹,她爹娘很多时候都是放养她的,让她撒丫子在大山里乱跑、长大,唯一一次耐心叮嘱还是在她出门拜师的时候。


    她摸着脑袋,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卿徊,你好像我爹哦。”


    卿徊听见她这话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辈分突然就升高了。


    他揉着眉心:“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多听话一些。”


    鱼莲子叉着腰,满脸骄傲:“我从来都不听我爹的话呀。”


    卿徊这次不是一口气噎住了,是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他拇指和食指手指曲起,弹了一下鱼莲子的额头:“闭嘴。”


    这下是真有点痛了,鱼莲子疯狂点头,都晃出了残影:“知道啦,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卿徊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他接着说道:“在房内的时候你什么都别做,梳妆完换好衣服就行。”说完后他又皱紧了眉:“李弘月给你的东西不要收,吃的不要入嘴,口脂不用抿。”


    李弘月那人有些奇怪,他对她不放心,虽然她不一定会做这种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鱼莲子:“原来你不相信她呀?”


    卿徊:“我相信她说的话,不相信她这个人。”


    她说的话是真的,但不一定是全的。


    他说:“李弘月能来找我,怎么就不能去找山神了?”


    鱼莲子:“啊?”


    卿徊:“你觉得单凭想让我娶她能让她半夜来访吗?”


    这个时间本就不对,意味着她想避开人。想要洽谈婚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长辈做媒,在茶楼接触一下,这样既得体又不损伤女子名誉。


    而且她之前还说她是被关着的,在她爹的帮助下才得以出来,废了这么大功夫来找他,不可能是因为一件小事。


    鱼莲子也不蠢,稍微动下脑筋就明白了:“不能。”


    “她来这里肯定是有目的的,如果不是为了娶她的话,那就是……她觉得我们可以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她是怎么知道我们身份作假的?我们可从没暴露过。”


    他们来这里这么多天,每日的行动就是睡觉,游玩,回来睡觉,就算有人一天跟下来也发现不了不对。


    “不对。”叶骁泽突然出声,“第一天的时候暴露过。”


    鱼莲子愣住,过了几秒钟后用拳头拍了下手掌:“飞舟当时是在山上降落。”


    “我记得当时附近没有人,李弘月不可能在那个时候上山,所以她知道的信息……”


    卿徊:“十有八九是从山神那里得来的。”


    李弘月走后他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无论怎样都想不通他们是如何暴露的,直到刚刚看见李府和后面的那座山,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鱼莲子:“难道山神和她认识?不然怎么什么都说。”


    “应该不认识。”卿徊说,“李弘月对他的厌恶不像是假的。”


    “而这个山神爱好玩弄性命,不会将普通人看入眼里,也不会将这些告诉李弘月。”


    鱼莲子:“那李弘月怎么知道的?猜的?”


    卿徊眨了眨眼,鱼莲子惊讶到声音都变大了:“真的是猜的?”


    “还挺容易猜的。”卿徊看着她,“如果你是李弘月,突然有天山神跟你说想要几个人,你做完之后他就不要你嫁了,你会不会觉得这些人不对劲?”


    鱼莲子:“会。什么人这么重要,还值得山神亲自开口。”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山神要我们干什么?当食物吗?”


    叶骁泽:“没准呢。”


    鱼莲子捏了捏自己的肉:“那我应该还蛮好吃的,这么嫩。”


    “要我提醒你,”叶骁泽冷笑,“你这个年龄在凡间已经可以做别人奶奶了吗?”


    鱼莲子得意仰头:“奶奶就奶奶,辈分这么大,看谁不爽都能教训。”


    拌完嘴后鱼莲子又凑到了卿徊身边:“真的是山神想要我们吗?”


    卿徊的语气并不笃定,但已然信了七八成:“你不觉得,李弘月来找我,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就是为了让我们参与进去吗?”


    “如果山神真的想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话,他大可以歇几天,我们在这里停几天就走,什么都发现不了。”


    “而在某种程度上,李弘月的意思也是山神的意思。”


    叶骁泽看不惯这些弯弯绕绕:“绕这么一大圈干什么,想找我们不能直接来找吗?”


    鱼莲子:“我觉得他需要高深莫测的形象,直接打过来的话,镇子都要被拆了,这些镇民肯定想逃跑了。要是通过迂回伤人引起注意的话,死的人少了我们不会注意,直接由衙门管了,死的人多了又查不出凶手的话,我们确实会觉得不对劲,那镇民不会觉得吗?他们以后还怎么相信山神。”


    “而且我们不打算久留,不发生这事的话马上就要走了,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而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假借他人之口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还省了他的力气,不用亲自动手,一句话就有人为他忙前忙后。”


    “李弘月也是个聪明人。她不说她和山神之间的交易,就说她自己有多可怜,一心想嫁给卿徊,把自己摘了出去。最后不管是谁赢谁输她都不亏,山神赢了她成功交易,山神输了我们也不知道真相,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她那么可怜,也是受害者,我们还能怪她瞒着不成?”


    “还有一个原因。”卿徊问道,“你们和敌人打架是想在外面还是想在合欢宗门口?”


    鱼莲子嘴快:“那当然是门口了,打不过还要叫人。”


    她身后有一宗门的人。


    卿徊:“对于山神来说,山不就是他的老巢吗?”


    叶骁泽:“所以他要将我们引过去。”


    至于他们对此没反应不过去,这事不可能的,但凡是个正常的修士就不会视而不见。


    鱼莲子望着远处的山,倏地问道:“那为什么我们第一天到的时候山神不动手?当时不也是在山上吗?”


    “如果当时动手的话就没这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了。”


    卿徊也不知道,他摇摇头:“想不通就先不纠结了。”——


    作者有话说:九月!


    刚好第八十章 [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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