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电影 他的眸色有些深。
刑泽觉得牧听语这两天有点不太对劲。
神色和语气都和寻常没变区别, 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她下课之后就会立马回家,在他身边转转悠悠,眼巴巴地在餐桌前等开饭。
这几天不是说去村长爷爷家里玩, 就是说去陪石头妈妈说说话, 要不然就是跑海滩上玩去了, 一直到饭点才会回来。
饭桌上也不像之前那样话多,吃完饭就跑去门口坐着。但和她讲话, 又会觉得她神情无异, 只是稍微无精打采了一些。
他还以为她生病了,摁着她量了体温,结果一切正常。
就譬如现在,他洗好碗关了厨房灯,人还没走到门口, 就见她的身影从门口闪进来, 与他擦肩而过, 语气听上去与之前毫无差别:“我先上楼啦!”
刑泽站在门口, 看着她脚步飞快地“噔噔噔”上了楼,很快楼上传来“啪”的关门声。
“”
他有些费解地皱起眉, 一言不发地关了门上楼,走到二楼的时候,脚步没忍住停了下来。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他抓着扶梯的手微微使劲, 半晌“啧”了一声,迈步走了过去。
“牧听语。”他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他眉骨压下, 又敲了敲。
这回屋内传来了回应:“怎、怎么啦!刚刚带着耳机没听到!”
刑泽沉默了一秒:“出来。”
“怎么了呀?”牧听语扬声喊道,“我准备睡觉了!”
“这个点睡觉你是老年人吗?”刑泽把她的原话还给她,眯起眼睛道, “知道你没睡,开门。”
“”
房间内静了一会儿,接着传来一阵慢吞吞的脚步声。
椅子挪动,门开了。
牧听语仰着脑袋,语气有些不情愿:“怎么了呀?”
屋内的顶灯还亮着,明晃晃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映照出眼底下明显的黑眼圈。
刑泽垂着眼睛看她:“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
牧听语眼睫一抖,嘴角弯起弧度:“我没怎么呀,为什么这么说?”
刑泽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磨了好几天,今天不想再放过她。
他怕她后退,于是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迈前一步逼近她,语气有些烦躁:“牧听语,你当我是瞎的?”
牧听语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抬起头看他。
就那一眼,他所有的脾气都没了,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他吸了一口气,低声开口:“不是在凶你。”
又抬起手指了指她眼下的位置:“黑眼圈这么重,怎么回事?”
带着薄茧的手戳得眼睛下面痒痒的,牧听语有些不自然地开了口:“这几天有些失眠吧。”
“为什么失眠?”
她躲闪了一下视线:“不知道。”
刑泽高大的身形堵在房间门口,一手撑住门,声音低沉:“有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
“那是我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
“牧听语。”他耐着性子,几乎是哄着她,“你有事情要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
牧听语低下脑袋摇了摇,过了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没有。”
刑泽蹙起眉头。
这只小蚌壳嘴非常硬,他撬不开,但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离开。
“还有事吗我”
“那要不要看电影?”
“嗯?”
“看电影。”刑泽耐心地重复一遍,向她示意二楼的空地,“有投影仪。”
牧听语在草垫上坐下的时候,人还是懵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她愣愣地看着调试投影仪的刑泽,内心一片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刑泽一边调试,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她:“这么晚了就不喝茶了,我去弄个蜂蜜水给你?”
牧听语摇了摇头:“不用啦。”
刑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想喝酒?”
“”她舔了舔嘴唇,仰起脑袋:“可以吗?”
刑泽心里某处塌下去一块,用手蹭了蹭她的睫毛,告诉她:“可以。”
她轻轻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翅一样抖动了一下。
刑泽下楼拿酒去了。
牧听语抱着双膝坐在草垫上,思绪很缓慢,有些迷迷糊糊地想——她的脸有这么好碰吗?
她伸手捏了捏。
软倒是挺软的,就是没什么肉,捏起来手感不好。
刑泽最近好像越来越喜欢碰她的脸。
动作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随意又顺手。
这是她所陌生的、来自男性的亲昵。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觉讨厌,甚至越来越习惯这种触碰。
大学的时候,她被递过不少情书,也有人当众和她告白,无非都是一些脸红青涩的男孩子。
她总是礼貌一笑,告诉他们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意向。
也有人不懈地示好了一段时间,最终都会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些男孩子,甚至连话都没和她说过几句,就把喜欢捧到她眼前,说着“你真的很漂亮”、“你笑起来真好看”,就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有没有人想了解真正的自己呢?
“”
牧听语摇了摇头,把脑袋里的胡乱思绪晃掉。
可刑泽和她接触过的男孩子都不一样。
他话少,做的永远比说的多,体贴到她几乎要怀疑他没有谈过恋爱这件事的真实性。
无论是准备房间和日常用品、连夜借来自行车、站在路口等她回家,还是其他她所不知道的、藏在细微之处的照顾,他都没有开口提过。
可能是性格使然,但正是这种沉默,非常、非常戳她的心窝子。
或许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作成一个同龄的异性,毕竟除了包容以外,他再没有表露过其他的情绪。
从她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是事事纵容的态度,像是对待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或是什么人,以至于这些亲昵的举动可能都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和照顾。
就和对路边淋雨的小狗感到怜爱,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是一个道理。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纠结。
她在纠结什么呢?
有这样一个年长于她的人愿意这样惯着她,事事为她准备考虑,甚至会关心她的状态,为了让她开心一点特地提出要看电影。
其实他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
他平常,会不会嫌她吵呢?
牧听语抱着腿,往墙壁边缩了缩。
可是,他刚刚指着她的黑眼圈训斥的时候,是真的有在好好关心她。
他在为了自己的状态而感到担心。
楼下传来关灯的动静,紧接着便是上楼的脚步声。
牧听语扭过头,看着他的身影慢慢从楼梯口出现,扬起一个笑容,语调轻快地问:“回来啦?”
刑泽“嗯”了一声,往这边过来。
她弯起眼睛:“又可以喝酒啦,上次我只喝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呢,今天你不能拦我了!”
“度数高,不能多喝。”
她笑着开玩笑:“大不了我倒头就睡嘛,床就在那边。”
刑泽把酒放在茶几上,朝她看过来。
她弯着眼睛问:“看什么电影呀?”
“都行。”
“你挑吧,我不怎么看电影。”
刑泽在电脑上找电影,她就打开酒坛盖子,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勺,给两人都舀了满满一杯。
她凑下去,轻轻抿了一口。
浓郁的桂花香气瞬间在口中弥漫,咽下去之后感觉整个身体都开始热和起来。
那边电影也找好了,看片名应该是个比较文艺的片子,可能是刑泽为了迎合她的喜好,觉得女孩子都应该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
其实她不是特别喜欢。或者说,她不喜欢看电影这件事。
她人生中去电影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一次是跟舅妈林雨兰一家去的,好像是因为表弟的考试成绩有进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不记得了。
舅舅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实男人,一直没什么话语权,家里一切都是林雨兰在做主,就连片子也是挑她喜欢的看。
电影院里很黑,唯有大屏幕亮着光,她看了一会儿,就变得有些费解。
她不懂电影里的男女主为什么一直爱得要死要活,真的那么痛苦的话,离开就好了,折磨自己干什么呢?
她觉得好没意思,于是就睡着了。
直到电影结束她才醒,林雨兰看着她一脸鄙夷,说来电影院睡觉,真是浪费钱。
她在这种对话中一般是不出声的,只是默默想,她只是太困了,所以睡着了。
因为来之前她刚刚做完家务、赶完作业,实在没有精力再看两个人无聊的情感纠葛和拉拉扯扯。
但或许是林雨兰那时的眼神刺到了她,等自己长大后有了权力去挑选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时,却已经不再喜欢看电影了。
牧听语把酒杯端给刑泽,下巴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小小声说:“干杯。”
刑泽无奈道:“干完你当场就得倒下。”
他拿着杯子,和牧听语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牧听语不服气道:“这么多,谁一口气喝了都会当场倒下的吧!”
刑泽眉一挑,没接话。
“你不会吗?”牧听语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倒下应该不至于。”刑泽慢悠悠地说,“但肯定要缓一阵。”
她好奇地问:“这么厉害,你酒量是怎么练的?”
“从小喝,”刑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爸从小就拿筷子沾酒放我嘴里。”
牧听语没忍住笑了起来:“叔叔是狂放派养娃啊。”
刑泽淡淡道:“他纯粹乱养。”
牧听语笑个不停,端起酒杯时没注意,不小心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甜甜的桂花味掩盖了浓烈的酒味,甜滋滋的,让她产生了一种这是饮料的错觉,于是又喝了一口。
被他们忽略了有一会儿的电影很快迎来第一个小高潮。
文艺片的经典套路,男女主开始吵架、扯家长里短,言辞激烈,话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
牧听语看了几眼,有些无聊地移开视线。
但下一秒,电影里刚刚还在不死不休的两人突然抱在了一起,开始激烈地亲吻。
亲得难舍难分、十分忘我,甚至发出了令人脸红心热的交缠水声。
她呆坐在原地,瞠目结舌,不明白剧情为什么变成了这个走向。
“”
她连忙垂下视线,有些尴尬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场景,跟和家长一起看电视的时候看到小黄片有什么区别。
刚刚喝下去的酒好像开始上劲,她的脸颊和眼睛都微微发着热。
伴随着电影里旁若无人响起的动静,她脑袋上都要冒出气来。
牧听语咬着嘴唇,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
刑泽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过脸来和她对视。
“”
两人坐得很近,但因为刚刚关了灯,光线昏暗,连五官的轮廓都被柔化。
刑泽支着一条腿坐着,表情很淡然,只是眸色有些深,泛着浓郁的黑。
突然,牧听语察觉到他的视线往下移了一点。
从眼睛往下,落到了鼻子下面,停顿了一下,然后倏地收了回去。
第22章 眼泪 就在这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他明白……
好在荧幕上的尴尬场景没有持续多久, 电影很快转场。
刑泽也把目光收了回去,不再看她。
牧听语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耳朵, 重新把脑袋支在了膝盖上。
她的脸颊越来越烫, 应该是开始上头了。
没想到这个酒闻着香, 喝着也甜,却有这么大的后劲, 上头的速度比那天在石头家里还快。
她一直觉得自己酒量还算不错, 刚上大学那会儿也参加过不少聚会。
成年人聚会总是少不了酒的,只是那会儿自己知道把持着量,不喝那些搀着来的烈酒,所以从没喝醉过。
她的思绪胡乱飘飞,眼睛盯着电影, 目光有些放空。
今天终于把钱都转过去了。
她的那张银行卡有转账限额, 没办法一次性转大笔数额, 只能分成好几天转。
期间林雨兰给她打了很多次电话, 好像生怕她跑了,今天总算是消停了。
林雨兰贪财、势利, 为了钱可以翻脸不认人,甚至在她高中的时候就琢磨着把她嫁出去收彩礼。
所以她转之前就发了消息,表明这是自己所有的钱,以后别再问她要。
她一直对外瞒着开画室这件事, 甚至披着马甲售画,就是为了不被吸血。
可林雨兰还是知道了, 估计是千方百计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然后马不停蹄地打来电话,甚至连装都不装一下, 开口就是要钱。
牧听语在心里冷笑一声。
估计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飞吧,毕竟高考成绩出来以后自己瞒着她偷偷改了志愿,她一直记恨得不行。
彩礼梦泡汤了,怎么能不记恨。
她不知道近二十年来林雨兰在自己身上花的钱有没有到二十万,大概率是没有的。因为除了学费和吃穿,林雨兰就没管过她的死活。
而且她确实只能拿出这么多来。
这是她成年以来打工、大学时候兼职、加上和蒋初合开画室之后赚到的所有钱。
打完之后卡里就剩两万块,只够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
她不是冤大头,只是不想欠他们家的。
她不想再听到林雨兰再用“养育之恩大于天”的口吻高高在上地指责她、压迫她,一如以往地用鄙夷的眼神看她。
她好不容易逃出那个连家都不算的地方,不是为了继续受压迫的。
她一成年就开始拼命打工,省吃俭用,偷偷藏着每一分钱,就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
人人都说社会残酷,可她觉得好极了。
至少她不用再委曲求全地看人眼色、为了要一点学费而忐忑不安到半夜、睡在漏风的连房门都没有的小隔间里、过着一点隐私都没有的生活,连洗个澡都要提心吊胆。
牧听语仰头喝了一口酒,感受着喉咙口泛出的辛辣,心里觉得痛快非常。
只是这样的纠缠,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林雨兰没要到自己想要的数目,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钱是不可能再给了,电话拉黑她估计会找到画室来。一旦闹起来,肯定会对画室名声有影响。
她一个人不要紧,就怕影响到蒋初。
牧听语眼中暮沉沉的,握紧手中的玻璃杯,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突然,手腕被捉住。
刑泽俯身,强硬地拿走她手里的杯子,皱眉看她:“别这么喝。”
牧听语抿了抿嘴,有些不愉快:“我能喝。”
刑泽沉默地看着她。
牧听语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的纵容,好像在看一个倔强闹脾气的小孩。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气来。
她一点也不喜欢刑泽把自己当小孩子。
她已经拼命努力在长大了。
她没有一刻是不想在天上飞的,她一直在飞,一直在离开。
她去看各地的山川湖海,哪里自由她就去哪,即使兜里只剩两百块钱,她依旧能在壮阔的瀑布面前和陌生路人谈笑,丝毫不考虑等下自己可能要流落街头。
她和自己较着劲,拼命修学分、做兼职,忙成陀螺了也要挤出空来,攒了钱就去旅游,没了钱就继续打工。
她要让世界看到她,看到她在深渊里发出的光。
任谁看到她都会说一句你活得真的太棒了,你活成了我想象中的大人模样。
没人会把她当成小孩,只有他会。
酒精一点点上头,牧听语存着不服气的心,弯起眼睛,扬起一抹挑衅的笑:“怎么了,怕我喝完了对你动手动脚吗?”
她故意用手指戳他胸膛,一边轻划一边笑着说:“你小心点,我可是女流氓。”
闻言,刑泽果然松开了她的手腕。
她维持着笑容,收回了手,低声感叹道:“这么怕啊”
话音刚落,却见刑泽凑得更近,直直盯着她,眼中墨色深沉,似乎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心里。
然后似乎是轻叹了声,柔和开口。
“不开心的时候可以不笑,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
她的笑容凝在嘴角。
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刑泽眼中盛着说不清的情绪,一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视线大部分被遮挡,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睫毛低低地垂着。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缓慢但清晰地响起:“可你的眼睛不会说谎。”
“——它说你现在非常、非常难过。”
这话不亚于一记重锤砸在心里,她的眼睫止不住颤抖。
话音落下,谁也没有再说话,只余两人之间有些纠缠不分的呼吸声。
这句话的威慑力实在太大。
像是一个人在冰原上独行良久,久到连盔甲都成了身上的一部分,有一天突然有人对她说:“你太累了。”
本来冰原也不可惧、独行也无所畏,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足够让任何坚不可摧的人卸下力气。
牧听语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鼻尖开始止不住泛酸。
这个人的心思怎么能细腻成这样?
细腻到,自己无论存在什么样的情绪变化,都能被他一眼察觉。
明明是,看起来这么凶的一个人
明明是个什么好话都不会说,也不温柔的人,却又总是能做出特别戳她心窝子的事。
让她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也浮上些许雾气,牧听语深吸一口气,把泪意逼了回去。
她把双手覆在刑泽的手背上,把脑袋靠在了他的手里。
掌心干燥温暖,带着一股令她安心无比的气息。
她轻轻靠在这个温暖的支点上,低声说:“那下次我闭上眼睛。”
她把声音放得很轻:“给我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刑泽垂着眼,看着她近似于依赖的动作,心里像是有细丝扯过,泛起一阵涩。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哑声开口:“我本来想着不问,等你自己告诉我。”
“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
他顺着发丝轻轻抚摸,像是在安抚眼前的这个不愿缴械的小刺猬。
“可以告诉我吗?发生了什么事?”
“我很担心你。”
这几天来,她脸上一反常态的疲倦一直牵扯着他的心情,让他控制不住地烦躁,却又毫无办法。
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这是板上钉钉的。
可他没有和女孩子沟通的经验,她不愿意说,那他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二十八年来进过脑袋的所有知识加在一起也拼凑不出一个巧舌如簧的性格。
他没有耐心,压不住脾气,刚刚还不小心凶了她,凶完又懊悔。
但换做以前,对于这种态度不明、一言不发的人,他是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的。
可偏偏就是对她无可奈何,语气缓了又缓、哄了又哄。
他也是真的头一次觉得,一件事能这么棘手。
棘手到,碰也碰不得、骂也骂不得,还不愿意这样抽手就走,心甘情愿地一头栽了进去。
刑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可下一秒,他突然察觉手掌内变得有些湿濡。
他立马就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手一抖,有些慌地低头看去。
牧听语垂着脑袋,死死地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
刑泽只好低声喊她名字。
“——等一下、等一下就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明显的鼻音。
“就等一下下,我不是故意的”
听得出来她在努力稳住声线,可是失败了,最后一个字甚至带上了哭腔,显得脆弱无比。
刑泽僵在原地,手伸出去想抚上她的脸,却又停在半空。
眼泪很快顺着手指的边缘泄露了出来,划落脸颊,滴在衣服上,碎成一小滩水渍。
她无声地流着眼泪,压抑着情绪,手都在微微颤抖。
刑泽不停地替她擦拭着,微凉的泪滴落在手上,却感觉比任何沸水还要滚烫。
他心中一阵发涩,喉咙也堵得慌。
她开始止不住地哽咽,像是在咬着牙不让哭声从嘴巴里泄露出来,哭得小心又让人心碎。
脸颊滚烫一片,鼻尖都泛上了红,细白的下巴挂上了大颗的泪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刑泽忍不住伸出手,拢住了她颤抖的身躯,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细弱的脖颈,哑声说:“可以哭,哭出声没关系。”
牧听语浑身一抖,紧咬的牙关松开,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脑袋一低,抵在了刑泽的肩膀上,手上用力地抓着他的衣角。
刑泽垂着眼,听着她细碎又压抑的哭声,心揪成了一片。
他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肩颈,不断低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就在这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得一直一直护着她才行。
护着她,知道她的一切事情,为她解决一切困难。
而不是看到她小心翼翼地哽咽,连出声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是看着她哭得这样伤心,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糟心了。
刑泽感受着衣服上的一片湿热,眉眼很沉,动作却很轻柔,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她。
第23章 过往 只是他太迟钝了,没发现。……
牧听语哭了个痛快。
她的眼泪跟放闸一样不断往外涌, 仿佛要把这些年来受到的所有委屈和不甘都发泄出去,哭得脑袋都有些发疼。
她本来没有想哭的,只是她强装出来的镇定在刑泽轻柔的动作和问询声中不堪一击, 只能眼看着它溃不成军。
太丢人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想。
可是, 真的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 “你可以不用笑”和“你可以大声哭”。
她在林雨兰家里没有表达情绪的权利,只有保持乖顺和沉默, 才能不被斥责。
她只能等到每年的清明节, 去到墓园里,来到她爸妈的墓前,这时候才能真正做回自己。
这时候她的哭泣是有原因的,是可以被理解的,没人会关心她在哭什么。
而笑一直是一个很好的通用物, 只要带着笑脸, 再难搞的人都会不好意思为难你。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 就习惯了带着笑容的生活, 笑着步入社会、步入任何一个全新的领域,吸引了一大批爱慕她笑容的人。
可是, 现在有人跟自己说“可以不用笑”。
她偷偷瞒着所有人,填了一个千里之外的志愿,彻底告别手心向上的日子,接下去所有的人生, 都由她自己做主。
她逼着自己跳下悬崖,用粉身碎骨的恐惧逼迫自己飞翔, 可现在她被允许脆弱、允许不用一直倔强。
在眼泪决堤的时候,她知道刑泽眼里的情绪是什么了。是心疼。
原来她一直盼望的都是这样一句话,一句让她卸下心防, 好好大哭一场的话-
她把眼泪蹭在刑泽胸口的衣服上,哽咽着开口:“鼻涕、鼻涕流出来了”
刑泽无奈的声音在脑袋上响起:“你抓着我,我够不到纸巾。”
牧听语缩回扒在他肩膀上的爪子,他倾身把整包纸巾都拿了过来,递到她眼前。
她抽了几张,很没有形象地擤了擤鼻涕。
不过她在刑泽心中应该也没什么形象了,所以无所谓了。
她又抽了几张递给他,可怜巴巴地抽噎着:“你、你的衣服湿了”
刑泽垂眼看着她。
女孩的眼眶红了一圈,睫毛上湿漉漉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叹了口气,把纸巾接过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哭高兴了吗?”
牧听语乖乖仰着脑袋,眯起眼睛任他擦,低低地“嗯”了一声。
刑泽仔仔细细把她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又拧了拧她的鼻子。
他把纸巾放在一边,盯着她蒙着一层水汽的眼睛,待她的抽噎声低下去,慢慢缓过神来之后,声音沉沉地开了口。
“衣服不是给你白哭的。”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牧听语睁着模模糊糊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想了想,问道:“你、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烦?”
刑泽伸手按了按眉,看上去颇为无奈:“问的什么问题。”
“要是嫌你烦,我早就让你自己滚回去睡觉了,在这折腾干什么。”
牧听语刚刚才哭过,现在内心脆弱无比,闻言就是眼角一耷。
“啧,”刑泽伸手揪她红通通的鼻尖,“不会,你哪里烦了?”
“就、我还给你添了挺多麻烦的”牧听语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其实还挺会蹬鼻子上脸的,对不?天天在你家里吃白饭,饭也不做碗也不洗,还要你给我操心这那,感觉欠你挺多的”
刑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忍不住去戳她额头:“你又在瞎想什么?”
牧听语被他戳得一晃,赶紧拉住他的衣角。
刑泽尤嫌不够,伸手捏住她的脸:“你给村里的孩子上课,本来就该什么都不用管,做饭洗碗是我不想让你做,我为你操心那是我乐意,至于欠我”
他眼睛一眯,语气很危险:“牧听语,谁允许你有这种想法的?”
牧听语“哎”了一声,呐呐地开口:“不、不允许吗?”
“不允许。”刑泽沉声警告她,“想都不许想。”
“至于蹬鼻子上脸的话,”他低头看着自己又被扭成小麻花的衣角,“我不介意,你蹬吧。”
牧听语眼泪水又要涌出来了,呜呜道:“你真好”
刑泽:“”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莫名其妙被发好人卡?
他有些头疼地扯纸巾给她擦眼泪,心里还惦记着她的事:“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牧听语呜呜捂住脑袋:“我头好晕,是不是刚刚喝太多酒了,好晕好晕”
“不许转移话题。”刑泽掐住她的后脖颈,“我说了,我的衣服不是白给你哭的。”
“我、我给你洗”
“不行。”他冷酷拒绝。
牧听语感觉他的手在自己后颈上摩擦了一下,带着茧子的粗糙感,激得她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被迫挺直腰板躲开那只手,小声提议:“那看电影吧不是说看电影吗,播到哪了?”
刑泽不为所动:“这么无聊有什么好看的?”
“不、不是你挑的电影吗?”
刑泽低头看着她:“——你真以为我把你喊过来是为了看电影?”
话音一落下,牧听语突然察觉到,两人现在其实靠得非常近。
刑泽说话时的气息都能落到她脸上,带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温暖湿润的桂花香气,萦绕在她鼻尖挥散不去。
——跟那天晚上厨房关了灯之后、她闻到的那股香气,一模一样。
刑泽看她的目光沉沉的,像是盛着一汩灼热的泉水。
她眼睫一颤,下意识垂下视线。
伸手轻推他,却没推动。
“”
那天晚上,他也是靠得这么近吗?
他当时想干什么呢?
可下一秒,脑中有些旖旎的念想就被刑泽冰冷的话打破:“快说。”
“”
牧听语脸颊发烫,幸好她喝酒上脸,加上光线昏暗,应该也看不出来什么。
她摸了摸耳朵:“就,家里的一些事情啦。”
刑泽不解:“跟你爸妈有关?”
“不是啦,嗯我舅妈打电话问我要钱。”
“要多少?”
“四十万。”
刑泽皱起眉头:“你给了?”
“没。”牧听语佯装轻松地说,“给了二十万。”
“”刑泽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牧听语瞧着他的神情,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没事啦反正”
“你自己手里还剩吗?”
“哎?”牧听语一愣,呆呆地点了点头,“还、还有点。”
刑泽无奈地抬手摸她脑袋:“还以为你笨到吃饭钱都不给自己留,你跟你舅妈关系很好吗,问你要你就给?”
牧听语皱起眉头:“不好。”
说着一把拍开刑泽放在她脑袋上的手,嘴里嘟囔道:“不许摸我脑袋。”
刑泽收回手,看着她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心觉好笑。
哭完好像胆子变大了一些,都敢朝他撒气了。
他眼睛里带了一点笑意,问:“那为什么给她钱?”
“还债呀。”
刑泽不理解:“还什么债?”
女孩的眼角还是红红的:“还她养我时花的钱,这样我就不欠她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刑泽皱起眉头,发现事情不是他想象的亲戚借钱那样简单。
“她养你?”他问,“那你爸妈呢?”
牧听语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去世了。”
刑泽心头狠狠一震,所有的话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半晌,他才艰难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我七岁的时候。”牧听语毫无波澜,好像在叙述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车祸,突然去世了。”
“我们家没有房子,老人也都不在了,刚开始没有亲戚愿意接纳我——可能嫌我是累赘吧,毕竟这个年龄差不多开始记事,就不能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了。她能接走我,我当时真的很高兴。”
“后来,就不是特别高兴了。”
女孩抱着膝盖坐着,投影到墙壁上的光倒映在她脸上,留下斑驳变化的光影。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好像晶莹剔透的棱镜,能够看到任何五彩斑斓的颜色。
刑泽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眼睛很漂亮。
像是从未涉世的小动物,带着与生俱来的纯净与开朗,后来接触下来也发现,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快活、欢乐,像永远也没有烦恼的乐天派。
可他不知道,在牧听语七岁的时候,在举目无亲的时候,是怎样在世间生存的。
他哑声开口:“为什么不高兴?他们对你不好,对不对?”
牧听语点了点头:“嗯。”
她什么都没多说,但就单单这一个字的答案,就让刑泽难以忍受。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她不好。
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姑娘,他捧在手心里都尤嫌不够,为什么会有人对她不好。
七岁,这个他还在沙坑里用沙子堆城堡的年纪,小小的牧听语就已经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会经历什么?冷眼,或是排挤吗?她能吃饱穿暖吗?
刑泽喉咙一阵发堵,问:“那你那天说的中秋回家”
“去我爸妈墓前啦。”牧听语语气轻松,“那里才不是我的家。”
刑泽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说起“月圆归家”的时候,表情看上去那么落寞了。
因为她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
她从不开口跟他提这些,但一切都早有端倪,只是他太迟钝了,没发现。
刑泽心中一片涩然,狠狠掐着掌心,才堪堪抑制住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她举目无亲地在世上生活了这么久,养她的人对她不好,她可能连宣泄和倾诉的机会都没有,却还是活得那样好。
活得那样热烈开朗。
活成了他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刑哥:鼻涕不许擦我衣服上。
听宝:嘤。
刑哥:擦吧。
(??-ω-`)你就宠她吧。
第24章 升温 “谁允许你,随随便便往男人身上……
牧听语抬眼看见他的神情, 弯起了嘴角:“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啦。”
她眨了眨眼睛:“你看我是不是很健康?是不是性格很好?没有长歪吧?”
“嗯。”刑泽心中酸软一片,哑声道, “就是爱闹腾了点。”
牧听语佯怒瞪他:“你怎么这么煞风景呀?这个时候你应该夸我。”
刑泽被她可爱到, 没忍住轻弯了嘴角, 低声说:“你非常了不起。”
在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环境中成长,凭借一己之力挣脱世俗的桎梏, 活成这样一个令人向往的模样, 真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
牧听语抿着嘴,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
“总之,之后肯定也会继续有烦恼啦,我舅妈那个性格,不可能就这样跟我一刀两断。”
她认认真真看着刑泽:“但是谢谢你。我本来一直因为这件事感到苦闷, 我会想, 为什么我的命这么不好, 上天召回我的父母还不够, 还要把我逼到墙角。”
刑泽眼睛都有些发涩。
“我想不通,就一直压在心里, 遵循着我认为对的方向一直走个不停,以至于没发现,其实我心里也是有阈值的。”
“讲出来之后我就好多啦。”牧听语眼睛亮亮的,语气真诚, “真的谢谢你。”
“不用对我说谢谢。”
刑泽突然开口,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情绪, 最终声音很低地说:“要是她再打电话来,我来骂她。”
牧听语扑哧一声笑了:“还从来没听过你骂人呢,好想见识一下。”
刑泽看着她毫无杂质的纯净瞳孔, 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压了又压,低低笑了一声:“吓死你。”
牧听语一边说着“哎呀我好怕”,一边笑眯眯地拿起一旁的酒杯,把剩下的酒液全部倒进了嘴里。
酒香醇厚,她不舍地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刑泽靠坐在她旁边,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的边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牧听语把空杯子往茶几上一放,用手支住沉沉的脑袋,捂了捂滚烫的眼睛,后知后觉有些羞耻。
果然喝上头了之后就是容易感性,这一晚上的,不仅一个劲哭鼻子,还把老底都爆了
真是太丢人了。
她把这一切都归为刑泽的错。
要是他不这么敏锐、心思不这么细腻、即使察觉了也选择视而不见就好了。
她自己蒙头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活蹦乱跳的牧听语。
反正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这种被人看见和心疼的感觉,确实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她心头滚烫一片,熨帖又开心。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刑泽喊她名字。
她下意识应了一声,转过头:“怎么啦?”
刑泽侧着脸看她,目光很沉静,慢慢开口。
“——我想告诉你的是,在我面前,你可以做自己。”
牧听语突然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急忙喊停:“等”
“你可以不高兴、可以闹脾气、可以不说话。”
刑泽直直盯着她,语气近似庄重,“你想笑了就笑,不想笑就不笑,想哭的时候可以随时随地大声哭。不管什么样的你,都可以。”
他的大部分面容都隐在黑暗中,但正是因为这样,眼神才格外深沉,仿佛埋藏了一座隐而不发的火山,叫她移不开眼。
“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他沉沉地说,“永远不许觉得自己烦,不许瞎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我在这里。”
牧听语怔怔地看着他,心中酸胀一片,眼一眨就落下泪来-
刑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给她擦眼泪。
“怎么又哭?”
“被你感动到了。”牧听语眼泪落个不停,“怎么突然说这么煽情的话,拦都拦不住你”
“想到就说了,”刑泽无奈地弯起嘴角,“你是水做的吗,眼泪这么多?”
牧听语一边揉眼睛一边吐槽他:“你这个话真的太土了,呜呜,我不要和你这种老年人讲话”
别的不说,她蹬鼻子上脸的速度算是登峰造极。
刑泽睨着她,把纸巾摁在了她脸上:“自己擦。”
牧听语:“呜呜呜,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好话说完了就翻脸不认人,这和渣男有什么区别”
刑泽:“”
牧听语:“”
等等,这话怎么听上去这么奇怪?
牧听语泪眼朦胧地一抬头,对上了刑泽的近在咫尺的脸。
他一直在给她擦眼泪,因此凑得很近。
两人几乎贴在一块,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的体温,连呼吸都缠在一块,萦绕着一股桂花与醇酒混合的淡香。
牧听语感觉自己脑袋上又开始冒气,脑内有些旖旎的想法又从四面八方探出头来。
她有些不自然地伸手推了推他:“你、你退开点。”
刑泽喉结轻滚了一下,依言让开,话里意有所指:“女流氓?”
触发关键词,牧听语脑袋上的雷达瞬间开始“嘀嘀嘀”地响,条件反射地维护起自己的人设。
“对、对啊,你离我远一点哦,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她为了加强真实性,翘起鼻子开始跑火车:“想当初我在学校的时候,那可是摸遍天下胸肌腹肌,最喜欢的就是那些185的薄肌帅哥了,不像那种大块头,稍微有一点就最好了,宽肩窄腰的”
说着说着,刑泽的表情越来越黑。
她的音量逐渐变小,却还是颤颤巍巍地坚持着说完最后几个字:“特别好摸。”
刑泽眯起眼睛,神情变得极度危险。
牧听语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又福至心灵地补了一句:“但你应该不比他们差。”
“呵。”刑泽不为所动地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抓她。
手还没碰到人,突然听她尖叫一声。
紧接着,女孩猛地扑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
刑泽猝不及防接了个满怀,下巴被她的肩膀猛磕了一下,顿时冷嘶一声。
只听她尖叫道:“蜘蛛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柔软的身躯整个都贴了过来。
他本来是侧对着她坐,一条腿弯曲侧放,另一条腿支着,可现在牧听语急地翘起腿往他腿上搭,整个人不断往他身上蹭,他只好坐正,一手勾住她的膝弯,一手护住她的脑袋不碰到墙。
“等等哪里有蜘蛛?嘶,你先别动!”
牧听语一手死死搂着他的脖子,脖子伸得老长:“那里!那里!超级大一只!啊啊啊啊啊啊它真的好大啊救命!!”
刑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靠近她的茶几脚边趴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白额高脚蛛,静静地贴在地面上,似乎还没有被惊动。
这种蜘蛛在农村里挺常见,他家里也避免不了会出现一些,一般白天见不到,可能是现在关了灯暗下来,它就出来活动了。
他无奈道:“没事的,它不咬人。”
“有事,有事!”牧听语生怕它突然爬过来,拼命往他那边蹭,急得整个人都坐到了刑泽身上,不住地催促,“快!快把它请走!!!”
刑泽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哑:“你给我下去!”
“不下!不下!救命!”牧听语呜咽着嚷嚷,把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
女孩的脊背都在微微颤抖,刑泽意识到她是真的在害怕。
他皱起眉头,用手抚了抚她的脊背,声音放缓:“你先下来,你这样我怎么动。”
牧听语身形顿了一下,终于支起身子,抬起脑袋的时候甚至在他的脸颊边蹭了一下。
偏偏这人还无所察觉,慢慢吞吞地从他身上爬了下去,缩到了另一边的角落,眼神警惕地盯着那边毫无动静的蜘蛛。
刑泽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等她彻底离开自己的身体范围,慢慢吸着气,等待平复。
他伸手一指罪魁祸首,哑声警告道:“老实呆着,别动不动往我身上蹿!”
牧听语蹲在那,仰着脑袋,眼神可怜兮兮的:“好说,你先把它请走。”
刑泽无可奈何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用脚尖把那只安安分分的蜘蛛往楼下赶。
直到确定它已经下到一楼之后,才走回上来。
一抬眼,只见牧听语安详地坐在他的草垫上,捧着他的酒杯,眯着眼睛喝了一口。
“”
他几乎要被气笑,板起脸走到她面前。
“你回来啦?”牧听语笑眯眯地仰头看他,拍了拍身旁的草垫:“坐!”
刑泽气得牙痒痒,却拿她这副小模样没办法,只得蹲下来捏她的脸:“谁允许你喝我酒的?”
“别这么小气嘛!”牧听语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也不管自己已经受到威胁的颜值,伸手也要去扯刑泽的脸,却被他一下躲开。
“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刑泽抓住她的两只手,轻而易举用一只手就把她两个纤细的手腕都握住,稍微使了点劲。
眼前的女孩瞬间变得老实,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轻一点嘛。”
刑泽:“”
他抵了抵后槽牙,依旧抓着她不放,问:“为什么这么怕蜘蛛?”
牧听语手腕被箍住动不了,只能伸出两只手指比了比大小:“这——么大的蜘蛛,害怕不是很正常嘛!”
刑泽想起她刚刚瞬间跳起来害怕到不住颤抖的样子,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牧听语眼睫颤了颤,终于乖乖回答:“好吧,因为、因为以前被吓过啦。我表弟比较调皮,会经常捉蜘蛛放我身上。”
刑泽皱眉:“你表弟?几岁?”
牧听语想了想:“比我小六七岁吧,今年高考。”
“什么时候的事?”刑泽神色冷下来,压着火气问,“你经常被他欺负?”
“怎么可能!”牧听语讨好地往前伸直手指,想要去摸他紧皱的眉头,“我又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可怜!”
“你怎么不是?”刑泽往后仰了一下,不让她碰,“哭得这么惨兮兮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牧听语嚷嚷着打断他,“已经很丢人了,你还说!”
刑泽嗤笑一声:“还想着丢人呢”
“这个不让说,行。”
他手一扬,把她的双手拉高,看着眼前近乎被禁锢住但依旧毫无防备的女孩,黑眸眯了起来。
“那说别的。”
“比如,你是怎么摸遍天下胸肌腹肌的。”
“——以及,”
刑泽逼近她,语气危险。
“谁允许你,随随便便往男人身上坐的?”——
作者有话说:听宝:让我摸摸(*‘ v`*)
第25章 听话 “你们在谈恋爱?”
牧听语眨了眨眼睛, 没有说话。
女孩面色酡红,神态似有些迷离,已经完完全全是醉酒上头的模样, 可偏偏目光干净得不行。
刑泽与她对峙半晌, 最终还是垂下眼, 松开她的手:“行了,醉鬼, 回去睡觉”
“没有随随便便。”
刑泽一怔:“什么?”
她面上带着醉态, 声音却清亮:“不是随随便便,你又不是别人。”
——你又不是别人。
女孩的话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信任,全心全意地看着眼前的人,瞳孔里都倒映着他的模样。
刑泽喉结一滚,避开她的视线:“别说这种话。”
牧听语神情认真, 问他:“为什么?”
她的眼睛纯净明亮, 不带任何杂质, 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近乎带着青涩,却又格外大胆。
刑泽闭了闭眼, 把心里满是罪恶感的念头严严实实压了回去,哑声命令她:“去睡觉。”
牧听语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凑近歪起脑袋:“你在想什么?”
女孩的温热吐息拂在面上,仿佛掀起一阵燎原火花。
“”
“我在想, ”刑泽几乎咬着后槽牙开口,“牧听语, 你刚刚说的胸肌腹肌是怎么回事?”
嗖一下,眼前的人瞬间收回了目光。
她目不斜视地推开他,摇晃着站了起来, 嘴里嘟嘟囔囔:“啊我突然好困,怎么回事?”
“好困好困,眼睛睁不开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她自顾自说着,也不管身后如有实质的目光,脚步有些慌乱地往房间走去,迈过草垫的时候甚至差点绊倒,连忙伸手扶了下墙。
然后一溜烟钻进房间,“啪叽”一声关上了门。
刑泽仰坐在地上,盯着紧闭的房间门,无可奈何地闭上眼。
半晌自嘲地笑了一声,喃喃道:“真是要命”.
海城天气晴朗,空中湛蓝一片。
入了夏温度不断升高,石塘海边却依旧凉风习习。
周末不用上课,昨晚又喝了酒,牧听语本来想好好睡个懒觉再起来,没想到一大清早就接到了韶月的电话。
“听宝!我们到啦!”
她本来还迷迷糊糊着,一听这话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什么?到了?到哪了?”
韶月声音明亮:“石塘村呀?我们没走错地方吧?”
旁边隐隐约约传来别人的声音:“没啊,这不标着么。”
牧听语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强行开机,然后迅速爬起来开始套衣服:“你们、你们在哪?拍个照片给我,我来接你们。”
“就,这里有个很小的公交站牌一样的东西,你知道在哪不?”
“知道知道,你们在那等我一下。”牧听语乱七八糟地套上裤子,冲进洗漱间,“你们怎么来的啊?”
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洗漱台上,声音传来:“我们租了一辆越野和一辆房车,准备直接沿着这边玩一圈,先在你这里待两天。”
牧听语挤了牙膏,把牙刷塞进嘴里,一抬头就从镜中看见刑泽靠在门口,直直地盯着她。
她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摔进浴室,幸好刑泽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
她扶着刑泽的手站稳身子,惊魂未定地开始刷牙,含含糊糊道:“你吓死我了”
电话那头传来韶月疑惑的声音:“你在和谁说话呢?”
“呃”牧听语瞥了刑泽一眼,“房东。”
后者抱臂倚在门框上,闻言一挑眉。
“喔,是吼。我忘了你住在别人家里。”韶月又问,“对了听宝,能不能和你房东商量一下,今天中午在他家里吃饭呐?我们暂时没有找到吃饭的地方哎,然后食材什么的在哪买啊?”
牧听语把泡沫吐掉漱了漱口:“等下,我问一下嗷”
“可以。”
牧听语抬起脑袋:“哎?”
他怎么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她还想着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然后带他们去镇上吃好了。
毕竟按照刑泽的性格,应该不太喜欢陌生人来家里。
那边韶月已经听到了刑泽的声音,顿时笑道:“那谢谢你啦房东先生!”
牧听语见他们已经越过自己完成了隔空交流,只得挂了电话,俯下身去继续洗脸。
她随便往脸上泼了清水,挤了洗面奶就往脸上搓,没搓两下又用水洗掉,揣起手机就急吼吼要出门。
刑泽堵在门口不让她走,伸手扯过一旁挂着的毛巾。
她“干嘛”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他用毛巾糊了一脸。
“唔”
刑泽的声音响起:“脸都不好好擦。”
话虽这么说,动作却很轻柔,牧听语眯起眼睛任他擦,手习惯性地揪上他的衣角。
刑泽仔仔细细擦干净她发丝边缘没冲干净的洗面奶泡沫,又擦了擦她下巴上留的水渍。
“哎,好了好了”牧听语急着出门,伸手轻推他。
刑泽拿着毛巾让开,见她急匆匆地往楼下跑,喊她:“吃早饭!”
牧听语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声音远远传来:“来不及啦!我接完人回来吃!”
刑泽垂下眼,一言不发地关了灯下楼,只听清脆的声音又从一楼传来:“刑泽,我把他们先带回家里来行不行呀!”
刑泽站在扶梯上,俯视着扒在一楼扶手上笑颜灿烂、正朝他歪脑袋的女孩,松开眉头,回她:“行。”
“好的!”牧听语欢乐地应了一声,“我走啦!”
“骑慢点。”
刑泽下到一楼,只见她骑着小车的背影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他回到厨房,把盛好的粥重新放回锅里温着-
“听宝!这里这里!”韶月站在公交站牌前朝她使劲挥手。
牧听语嘎吱一声停下车,扑进了韶月怀里:“阿月啊呜呜呜呜好久不见呐!”
韶月把她揽进怀里呼噜毛,然后捏着下巴左看右看:“听宝,你是不是好辛苦的,感觉怎么有点憔悴呢,黑眼圈都出来了?”
牧听语埋在她怀里使劲蹭蹭:“没有啦没有啦!昨晚睡得有一点晚!倒是你,是不是瘦啦?”
两人像小麻雀一样互相搂着叽叽喳喳完,终于想起身旁被忽略的几个人。
牧听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一一打招呼:“小静姐、雅曦姐、新哥咦,乐哥也来啦?”
被喊作乐哥的男生一挑眉:“怎么,我不能来?”
其中一个女生凑上来揉揉牧听语的脸,笑道:“听宝真是一点也没变呀,好可爱好可爱呀。”
牧听语笑眯眯地回:“小静姐变啦,越来越漂亮了!”
黄静脸上笑容掩不住:“就你会说话。”
曹雅曦是个文文静静的姑娘,跟牧听语没有像黄静这样熟,只是抿着笑和她打了招呼。
章新晃着车钥匙,大大咧咧说道:“别搁这杵着了呗,小牧哪有卖菜的啊?买点菜回去做饭了!”
“现在就去吗?”牧听语讶然,“你们吃过早饭了没有呀?”
“吃过了,”王佳乐上前来拍拍她的肩,“你房东好说话不?我们还想找个地方弄个烧烤,他那里有没有空地什么的?”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难住她了,她想了想回答道:“好说话,又不好说话。”
王佳乐懵了:“两个房东啊?”
“哎呀不是,”牧听语想着等下在手机上问问刑泽,招呼他们上越野车,“走吧先带你们买东西,这儿没得卖,要去镇上。你们开车跟在我后面吧。”
韶月喊她:“你跟我们一起坐车好啦,挤一挤。”
牧听语一想,这样确实快一点,她还得赶紧回去吃刑泽的早饭才行:“那这个自行车”
“放房车上好了。”王佳乐开了门,帮她把自行车抬进车子里面,勉勉强强能塞进去。
牧听语笑着冲他道谢:“谢啦乐哥!”
王佳乐朝她一打响指:“客气什么,走了!”
幸好女孩子们都瘦,四个人坐在后排也不算太挤,牧听语上过一趟集市,大致记得方向,坐在后面开始指挥路线。
“那个路口右转,对,就前面那个”
“听宝,”韶月扯了扯她,小声问,“你吃早饭了没呀,我打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刚起?”
“没呢,你打来的时候我还在睡觉,嘿嘿。”
“那你等下上集市买一点吃吃。”
牧听语想起他们要烧烤,可能还要买一些烧烤食材和器材什么的,一时半会儿估计结束不了。
她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
“怎么啦?”韶月疑惑问她。
“不是啦,刑泽可能在等我回去吃饭。”牧听语说着,扒拉出手机,准备给刑泽发消息。
“刑泽?是房东吗?”
“昂。”牧听语应了一声,啪嗒啪嗒打字。
【不听:我要陪朋友们先去集市,早饭可能吃不了啦,你不要等我哦。】
【不听:[小猫可怜].】
那边很快回来消息。
【X:去镇上吃,不许饿着。】
【X:卖梅花糕那家旁边有一个早餐店,有豆腐汤。】
【不听:好的!】
【X:也不许跑酒铺去。】
准备再去陪老板聊聊天然后顺一坛酒回来的牧听语:“”
【不听:你怎么知道我想去?】
【不听:[小猫害怕].】
【不听:你在我心里装摄像头了?】
【X:家里的没喝完,等喝完再去。】
牧听语发了个扭头不搭理的表情包。
“听宝”韶月的声音有些迟疑地响起,“这是你房东?”
“嗯,是呀。”牧听语把聊天记录给她看,“他话挺少的,我们不怎么聊天。”
韶月看完了上面的几条对话,盯着屏幕上那头又发来的“听话”两字,陷入了沉默,然后突然语出惊人:“你们在谈恋爱?”
“谁?谁谈恋爱了?”黄静隔着曹雅曦惊奇地问,“听宝谈恋爱了?”
牧听语吓得赶紧把手机熄灭:“没有没有,阿月乱讲的。”
“哦,”黄静又缩了回去,“我还以为听宝终于开窍了。”
曹雅曦好奇地问:“听语这么漂亮,没有谈过恋爱吗?”
“没有,”王佳乐在副驾驶头也不回地说,“我也是奇了怪了,明明跟牧听语告过白的人这么多,再怎么挑剔也能挑出来一个喜欢的吧?还真大学四年一个不谈。”
黄静揶揄道:“包括你?”
“嘶——”王佳乐扭过头来,“说好的不提这事了呢?”
黄静和他关系不错,大胆调侃:“男子汉害羞什么,告过白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们听宝都没说啥呢还!”
牧听语突然被cue,抬起头笑着解围:“都多早之前的事了,我都快忘啦。”
黄静大笑道:“就是王佳乐的情书写得太没有记忆点了!”
王佳乐恼道:“黄静!你非得让我把你失恋买醉的事也抖搂出来是吧?”
曹雅曦坐在后座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吃到了不少瓜。
牧听语在吵吵闹闹声中给刑泽发:知道啦。
韶月坐在一旁看着,心里疑虑越来越重,没忍住开口。
“听宝,你这个房东,他几岁啊?”
牧听语头也不抬地回:“二十八。”
韶月微微松了口气,又问:“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牧听语想了一下,“无业游民吧。”
韶月愣了一下:“那他、那个平常,就没有收入吗?”
“没有吧应该。”
“”
偏僻农村、无业游民、没有收入。
韶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在心中尖叫。
——听宝!你被坑蒙拐骗了!快跑啊!!!
第26章 试探 “并且,我也想确认一下。”……
刑泽家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进去, 大越野和房车都开不进去,众人只好把车停在一片不挡人的平地上,把食材先搬进去。
黄静仰头看了看:“这小楼搞得还挺好的嘛。”
王佳乐提着大包小包从她身边路过:“小姐, 等下再感叹, 能不能搭把手先?”
“哎呀, 能者多劳嘛。”黄静象征性从他手里接过一个袋子,拍了拍他的肩, “你说你这在健身房砸过钱练出来的肌肉有什么用?”
“最近忙飞起, 哪还有时间去。”王佳乐朝她竖了个中指,自己往前走了。
牧听语率先他们一步到,冲屋内喊道:“我回来啦!”
厨房没回应,牧听语估计刑泽可能在楼上,于是把东西放在门口, 掉头回去帮忙。
众人也按照她的样子把东西堆在地上, 韶月探头看了看屋内:“听宝你房东不在吗?”
“可能在楼上, ”牧听语拍了拍手, “小雨呢?小雨!”
小狗听到她的呼唤,汪汪叫着从后院跑了过来, 刹在牧听语脚前的时候还摔了个跟头。
牧听语蹲下来搓了搓它毛茸茸的脑袋,哭笑不得:“怎么跑得这么乱七八糟的啊,你来,陪哥哥姐姐们玩会儿!”
“好可爱的小狗!”曹雅曦也蹲了下来, “可以摸吗?”
“可以可以!”牧听语像是介绍自家孩子那样骄傲,“它很乖的, 也很亲人!”
小狗一点也不怕生人,眯着眼睛在曹雅曦手里蹭蹭。
女孩子们根本抵抗不了这种萌物,很快就发出了一阵被萌化的声音。
王佳乐抱着手臂站着, 问牧听语:“怎么跟你同名?”
牧听语笑眯眯地解释:“房东在下雨天捡到它的,就叫小雨啦。”
“哦,这个小雨。”
牧听语站起身:“你们稍微等一下下,我上楼喊一下他”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抬头看去,刑泽的身影出现在扶梯上。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黑,人高腿长,身形结实挺阔,整个人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气质。可偏偏五官极为立体,带着些凶悍的味道,让人移不开眼。
黄静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抓住曹雅曦的手臂,压着声音尖叫:“雅曦!我喜欢这个!”
曹雅曦拍拍她的手,笑道:“又遇到真爱了?”
“我靠你看这脸!这身材!”黄静激动地不行,缩在后面拉着曹雅曦的手猛晃,“这也太帅!我以前谈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牧听语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走过去开口:“你在楼上干嘛呢?”
“你朋友不是要烧烤?楼上有个烤炉,应该还能用。”
牧听语有些惊奇地瞅瞅他:“家里怎么什么都有?”
刑泽没回答,看向她身后的几人,牧听语便顺势一一给他介绍。
他不笑的时候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几人年纪虽然也不小了,但在他面前比起来还是有一股抹不开的书卷气。
他听牧听语介绍完,淡淡一点头:“刑泽。”
章新上前一步伸出手:“刑哥你好,要给你添麻烦了。”
刑泽和他轻握了一下:“不用客气。”
虽然他的“不用客气”说得跟“你们自己看着办”一样气场十足颇为可怕,但黄静还是“嘤”了一声:“好有个性,喜欢。”
曹雅曦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冷静点。”
牧听语摸着下巴,有些新奇地看着刑泽脸上堪称冷淡的神情。
好久没看到他脸上露出这副神情了,不得不说,还真挺带感的
她开口问他:“那我们把食材往里搬啦?”
刑泽“嗯”了一声。
“今天中午不用你做饭啦,开心不?”
“”刑泽睨了她一眼,转身往厨房走去。
牧听语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兴奋,喃喃道:“还挺高冷”
她招呼着几人进厨房,俯下身提东西的时候,听见王佳乐问她:“你住哪啊?”
“二楼啊,”牧听语提起几袋子食材,艰难地指了指楼梯,“不过可能参观不了。”
“谁说要参观了?”王佳乐问,“那你房东呢,住哪?”
“三楼,”牧听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想住这里?”
“喔。”王佳乐应了一声,也不答话。
黄静悄悄凑到她身边,压着声音问:“哎听宝,问你个事儿呀。”
“什么呀?”
“就是,”黄静脸上难得带着点羞涩,“你知不知道,嗯你房东有没有女朋友呀?”
牧听语动作一顿,朝她看去:“应该,没有吧。”
“应该可不行,得确认一下,”黄静靠在她身上,调皮地眨了眨眼,“帮我打听打听好不好?听宝你最好了!”
王佳乐撇了撇嘴:“黄静你怎么回事,不是刚分手么?”
“耽误我找下一个吗?不耽误,这么帅的艳遇,千载难逢!”黄静无所谓地一耸肩,“听宝帮姐姐问问哈!”
曹雅曦在一旁笑她:“你怎么不自己去问?”
“哎呀人家矜持啦。”
韶月的眼神在几人之间扫了一圈,喊了一声:“听宝?”
“嗯?”牧听语冲她笑,神情好似无异,“怎么啦?”
韶月“唔”了一声:“没事,走吧。”.
幸好厨房的餐桌也不算特别小,勉勉强强能坐下七个人。
几人除了韶月不太会做饭之外,多多少少都会一些,章新的厨艺非常好,做了好几道硬菜,被众人猛夸。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是这个锅有点大,不太习惯,煎鱼的时候有点焦了。”
众人纷纷说“焦的好吃,焦的好吃”。
桌上只有刑泽不出声,牧听语来的路上已经和几人解释过了,他就是这种不爱说话的性格,不是针对人,熟了就会好一些。
章新开口喊他:“刑哥,我看你厨房里厨具这么齐全,平常都是自己下厨吗?”
刑泽“嗯”了一声。
牧听语替他补充:“他做饭很好吃的。”
章新眼睛亮了起来:“那什么时候,那个,可以尝尝你做的菜?”
“章新。”黄静哭笑不得地喊停,不好意思地对刑泽说,“他最近沉迷做饭,你别介意。”
“没事。”刑泽夹了一块子鱼,象征性夸了一句,“你厨艺不错。”
章新却有些不太满意:“我觉得鱼肉好像有些老了,不够嫩。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煎鱼和最后调味的时候都要开大火。”刑泽语气淡淡,“追求入味小火慢炖,鱼肉就会变老。”
章新挠了挠头:“不能两者平衡一下吗?”
“煎鱼的时候下香料炸香,调味加上米酒和生抽会好一点。”
“哦!米酒!”章新双眼大放光芒,连忙问道,“那香料放哪些比较好呢?”
“停停停,”眼看着饭桌要变成厨艺研讨大会,王佳乐赶紧喊停,“先吃饭先吃饭。”
章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那饭后找你请教,刑哥。”
刑泽微一点头。
那边牧听语正在和白灼大虾奋斗,用嘴把前面的虾壳剥掉,只有虾尾不好剥也不好用筷子夹,只得用手扯了一下。
刑泽坐在她旁边,动作自然地抽了张纸巾给她。
牧听语头也没抬地把纸巾接了过去。
韶月一边埋头扒饭,一边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
——要说他俩在谈恋爱的话,确实不像。
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亲密举动,而且刑泽看起来话很少,对待牧听语的态度顶多算得上温和一些。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
为什么,这两人之间的互动,自然到仿佛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
她记得听宝才来了一个月不到吧?
刚刚牧听语进厨房的时候看见锅里剩的粥,头也没回就说了句:“晚上想喝海鲜粥。”
韶月还以为她在自言自语,没想到刑泽跟在她身后,紧接着“嗯”了一声,显然是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语气和神态都自然到给韶月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很快她就被这个想法惊悚到了。
什么老夫老妻!不行!绝对不行!
虽然刑泽确实长得还不错,但没钱真的不行!好歹也得有个工作吧!难道他什么都不干准备吃软饭吗?!
韶月在心里摇了摇脑袋,狠狠地把他pass掉了。
不上进的男人,不能要!-
饭后众人一起收拾桌子,章新拉着刑泽讨教厨艺,剩下五人猜拳决定谁来洗碗。
很不幸,牧听语是运气最差的那个。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为什么石头剪子布这种有概率的游戏,能玩成四个剪刀、就我一个布的局面?”
王佳乐嘲笑她:“还爱出布么?”
韶月忍俊不禁:“听宝不哭!我来帮你!”
“没事啦,愿赌服输呀。”牧听语笑眯眯的,“就这么几口碗,一下子就洗完了。”
她把众人都赶回去坐着,自己回到水槽前,拿出皮筋来扎头发。
章新凑在刑泽面前打听清楚了红烧鲫鱼的具体做法,认认真真地在手机上记下,又问:“刑哥,你觉得那道糖醋里脊怎么样?会不会有点偏甜?”
“还行。”
“那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面糊裹得不够均匀,口感会不一样。”
“哦哦!”章新刷刷记。
他抬起头,准备问第三道菜,却发现刑泽的目光投向了水槽的方向。
“那刑哥”
刑泽朝他随意一扬手:“晚一点吧。”
“啊?哦哦。”
章新放下手机,看着刑泽起身往水槽方向走。
他来到牧听语的旁边,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盘子。
不知道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牧听语似乎一扭头,不太想听。
从章新的视角看去,刑泽侧脸的表情似是有些无奈,又说了一句什么,眉眼间一片柔和,完全不似刚刚那样冷淡。
然后牧听语终于让开了位置,戳在一旁,看着刑泽开始洗碗。
阳光从水槽前的玻璃窗倾洒进来,落在两人的发丝和身形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窗外天空湛蓝,清澈得仿佛一幅画卷。
那画面竟和谐无比.
饭后消食了一会儿,几个年轻人闲不住,说要去海滩上玩水。
他们准备非常充足,后备箱还放着几个没充气的游泳圈,甚至还带了沙滩排球。
牧听语也有点蠢蠢欲动。
问过刑泽之后,女孩子们拿了背包跟着牧听语去二楼换衣服。
黄静有些遗憾地说:“其实我还带了泳衣呢,可惜这里没有游客,好冷清,感觉就我穿泳衣有点奇怪。”
曹雅曦也说:“是哎,这里这么漂亮,怎么没有想着发展旅游呀。”
“可能位置偏了点。”牧听语从小行李箱里扒拉出一条短裤,“而且村里不是很富裕,也没有牵头的人吧。”
“确实挺可惜的,”黄静豪迈一挥手,“回头喊传媒学院的弟弟妹妹们帮忙宣传一下好了!”
“村民都忙着赶海或者干农活什么的,可能也招架不过来呀。”牧听语关上房门开始换衣服,“而且这里没民宿没饭店,游客来了也只能看看海,说不定还会带来垃圾什么的”
“也是。”
黄静刚说完,突然被吸引过去目光。
她惊叹道:“听宝,你这腿怎么这么细呀!又细又白又直!”
牧听语利落地套上短裤,笑眯眯地回答:“嘿嘿,原装哒。”
“哎呀,真叫人羡慕~”黄静上前搂住她,“腰怎么也这么细呀,这么好的身材天天穿T恤干什么,姐姐给你拿件小上衣穿穿!”
黄静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布料塞给牧听语:“试试,试试!”
牧听语揪着那件宛如童装的小上衣,张了张嘴:“这么小,我穿不进去啦。”
“有弹性的,你这么瘦,能穿的!”黄静接着抱怨道,“也不知道现在的女装是怎么了,码子越做越小,这件竟然是L码的!苍天明鉴,我以前都是穿S的好不好!”
三个女孩子把牧听语围得晕头转向,她几乎被架着套上了那件小上衣。
曹雅曦站远了点看看:“听语的身材很好哎,平时真的看不出来。”
韶月无奈道:“她就爱穿T恤和大裤衩子,衣柜里几乎全都是。”
牧听语有些不习惯地扯了扯身上绷紧的布料:“有、有点紧”
“过一会儿就好啦!”黄静搂着她不松手,“哎呀我们听宝真是漂亮,不知道以后要被谁拱了去了!”
话音一落,牧听语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罕见地没有搭话。
女孩们换了衣服来到楼下,两个男生正坐在门口和小狗玩,他们也换了衣服,王佳乐穿了件敞开的花衬衫,大大方方露出了砸钱练出的胸肌和腹肌。
王佳乐见她们下来,眼神瞬间落到牧听语身上,没忍住吹了声口哨:“穿这么漂亮。”
牧听语脚步一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黄静扬声说:“夸谁呢?能不能带上主语?”
“好好好,”王佳乐妥协道,“你们穿得都很漂亮。”
“哎,”黄静环顾一圈,“刑哥呢?他不去?”
“他好像没有要去的意思,刚刚上楼了。天天在这海边呆着估计都看腻了。”王佳乐耸了耸肩,“我们走吧。”
一行人出门,牧听语落在后面,悄悄和韶月说:“阿月我忘记带东西啦,你们先去。”
“那我等你”
牧听语比了个“嘘”的手势,调皮地眨了眨眼:“你先去吧。”
韶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睁睁看着牧听语转身上楼去了。
她下意识咬了咬手指。
完蛋了,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
牧听语乃何许人也?
她可是大学四年面对层出不穷的追求者能一直保持单身状态的神人,曾经创下过一天被喊住三次当众表白的战绩,被递过的情书似乎能装满一整个皇冠曲奇铁盒。
韶月跟她几乎形影不离,眼看着她面对递过来的情书从“嗯?要我帮你交给谁吗?”到“谢谢你,但我现在不准备谈恋爱”的转变,心中也是比较欣慰。
至少她没有接下任何一封情书,也没有和任何男生走得近,让广大男同胞们的内心也能平衡一些。
虽然她对人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举止动作其实很有分寸,态度也很清晰,从不会给人留有遐想空间。
可以说,韶月从没见过她对一个男性态度这么亲近过。
但现在,她显然是上楼找刑泽去了。
“阿月?听宝呢?”黄静喊她。
韶月回过神来:“啊,她忘带东西了,让我们先走。”
“好,那走吧!”-
牧听语悄咪咪地放轻脚步,猫上三楼,先去阳台看了一眼。
没人,那就是在房间里了。
她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被打开,刑泽带着些水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似乎是刚洗好澡,穿着浴袍就来开门了,脑袋上还搭着毛巾,水珠顺着发丝滑落,在丝质浴袍上留下一小滩洇湿的痕迹。
水汽将他的眉眼蒸腾得愈发隽黑,锋利感褪去,反而透出股慵懒的味道来。
牧听语想要说的话一瞬间哽了回去,开口问了句废话:“你、你洗澡了?”
刑泽一挑眉:“不然?”
牧听语的视线落在浴袍领口处,交叠的布料把胸口捂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见布料下面起伏的肌肉线条和一小节露出来的锁骨。
她有些不满,先发制人道:“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就来开门啊?”
“除了你还有谁会上三楼?”
刑泽说着,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牧听语察觉到了,问他:“小静姐给我换的衣服,怎么样?”
刑泽又把视线移回来。
她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紧身圆领小上衣,领口开到锁骨下面,点缀了一层白色的蕾丝花纹边,露在外面的肩颈线条优越,雪白一片,紧致的布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
刑泽皱了下眉:“会不会太小了?”
“?”
“——小?”牧听语有些怀疑地低头看了看,又抬起脑袋发出质疑,“吗?”
刑泽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沉默了一瞬:“我说的是衣服。”
牧听语:“”
“看着很紧,穿着不难受吗?”
牧听语:“”
直男真的好烦呐。
她不死心地又问:“就是这种款式呀,好看吗?”
刑泽看着她,语气平平:“好看。”
牧听语不依不饶:“敷衍我?你都没仔细看。”
刑泽的眸光动了一瞬,似乎是在抑制视线下移的动作,“啧”了一声:“上来干什么?”
牧听语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不去。”
牧听语弯起眼睛:“为什么呀?今天天气好好,去晒晒太阳啦~”
“”
“去嘛,”牧听语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抓他的衣角,“我想和你学冲浪来着”
还没碰到衣料,手腕就被“啪”一下捉住。
刑泽偏头看着她白皙的指尖,和离她指尖一厘米远的浴袍带子,撩起眼皮问:“想干嘛?”
“不好意思,抓衣角抓习惯了。”牧听语态度诚恳地道歉,手指却不安分地动了动,“你这绑得这么结实,碰一下也不会散吧?这么紧张干什么?”
刑泽松开她的手,轻推她脑门:“不许闹。”
“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听到了吗?”牧听语鼓起脸,“我要学冲浪。”
刑泽无奈地看着她:“我刚洗过澡。”
“大白天你洗什么澡,”牧听语指责他,“晚上再洗一次。”
刑泽看着她颐指气使的小模样,没有办法地笑了一声,用手轻轻把她推出门框外:“出去,我换个衣服。”
牧听语看着在眼前关上的门,伸出爪子挠了挠,扬声喊道:“都是自己人,这么见外干什么,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吗?”
刑泽没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他又穿着一身黑打开门。
牧听语一看,抵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迈出门框:“你那天冲浪的时候不是没穿衣服吗?”
“”刑泽睨着她,“你今天怎么回事?”
“没啊,”牧听语无辜道,“冲浪反正要湿掉的嘛,还要洗,多麻烦。”
“扔洗衣机。”
牧听语见说不动他,只好愤愤地一转头,去拿放在角落的冲浪板。
刑泽走过来:“会游泳吗?”
“会!”牧听语抱着冲浪板,生怕他反悔,赶紧催他:“走走走!”
女孩双腿修长笔直,露在外面的皮肤白晃晃的一片,刑泽问她:“涂防晒了吗?”
“懒得涂,好黏。”
“太阳晒。”
“没事啦,就玩一会儿。”牧听语扯了扯肚子上紧紧的布料,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刑泽跟在她身后下楼,开口:“要不要换宽松的衣服?”
牧听语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他:“这衣服会影响冲浪吗?”
刑泽刚想说话,就听她低声嘟囔:“让我换掉干嘛,不好看吗?”
“”刑泽轻叹一口气,“我是怕你穿着不舒服,你高兴就行。”-
两人来到沙滩上,韶月他们已经拖了鞋在玩水了。
天空一片澄澈,只有几缕云絮漂浮着。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却并不猛烈,带来一阵干爽的感觉。
白色的浪花一阵阵扑打在浅黄细沙上,浪声轻盈,夹杂着女孩们清脆的笑声。
黄静先注意到他们,挥着手喊道:“这里!”
他们走近,众人纷纷围上来,王佳乐指了指牧听语怀里:“冲浪板?”
牧听语笑眯眯地说:“是啊。”
“你还会冲浪,看不出来啊?”
“不是我会,刑泽会,让他教我一下。”
黄静惊讶地看向刑泽,笑着问:“刑哥还会冲浪啊?”
“稍微会一点。”刑泽淡声应了一句,转头问牧听语,“现在学?”
“现在吧现在吧。”牧听语有点兴奋地蹬掉自己的鞋子,赤着脚在沙滩上跳了跳。
刑泽接过她手里的冲浪板,率先往前走去。
牧听语小跑跟上,扭过头冲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玩,我要去征服一下大海了!”
“我靠,”黄静一脸兴奋,“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冲浪呢。”
“你激动啥?”王佳乐抱着沙滩排球,“冲浪挺简单的,一下就学会了。”
“你也会啊?”
“之前学过,两千一小时。”
众人纷纷咂舌:“这么贵!”
“请的好教练,获过什么奖的,不记得了。”
曹雅曦笑道:“你学得怎么样?现在还会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王佳乐眯起眼睛看着往海浪边走的两人,“这玩意儿不就跟游泳一样,会了就不忘了。”
“真的假的?”黄静抱着手臂,“你等会儿给我展示一下?我看看你跟刑泽比水平怎么样。”
王佳乐“嘁”了一声:“有什么好比的?来玩球。”
牧听语跟着刑泽来到靠近海浪边缘的位置,海浪冲刷过脚背,带来一阵微凉的感觉。
刑泽把冲浪板放在沙滩上,跟她简单讲解了一下沙滩冲浪的要点。
“等会儿下海,走到海水到腰的位置,然后等浪。”
“浪分为绿浪和白浪,”他指向海面上起伏的波浪,“绿浪就是远一点的那些不明显的起伏,白浪就是快冲到沙滩上时形成的白色浪花。”
说着他眯了一下眼睛:“今天浪不错,比较好学。”
牧听语问:“等浪来了干嘛?”
“白浪简单一些,等浪快过来的时候,趴到板上,借助浪花的冲力站起来。”
牧听语听得有些一知半解:“那绿浪”
“先把白浪学会。”刑泽眼睛里带了点笑意,“还不会走路就想着跑了?”
“走吧。”他俯身拿起板。
“这就下海啦?”
“示范给你看一遍。”
海水慢慢没过小腿,再到膝盖,再到大腿,浪打过来已经沾到短裤边缘。
刑泽瞥了她一眼:“怕不怕呛水?”
“不怕!”牧听语笑眯眯地大声回答,显然是很兴奋,“我水性很好的啦!”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到了位置之后,刑泽压住冲浪板尾,等一道白浪打过。
他眼睛看着远处的浪,低声对牧听语说:“看着。”
波浪轻轻浮动,一个浪头开始隆起,慢慢往这边打过来。
他双手抓在冲浪板的两边,等浪形成一道白色的线逼近板尾时,利落地一撑板,俯身趴在了板上,借助浪的冲劲,双臂猛地撑起身体,流畅地站了起来,顺着浪花往前滑去。
牧听语双眼眨都不眨,看着下板朝她重新走过来的刑泽:“看着挺简单的嘛。”
刑泽身上的黑色T恤已经浸湿,布料贴在身上,显露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他伸手把挂在前额的几缕头发往后捋了一下,拍了拍冲浪板:“你来试试。”
牧听语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抓着板的边缘,刑泽伸手帮她扶着:“你可以先趴上去。”
“不用。”牧听语观察着准备打来的浪。
“你刚开始学,不一定能很快上板,你先”
刑泽话还没说完,只见白浪逼来,牧听语双手猛地一撑,上板起身一气呵成,紧接着身形有些不稳地跟着浪花冲了出去。
刑泽意外地一挑眉。
牧听语兴冲冲地回来:“怎么样?我厉害吧!我是不是很有天赋?”
“嗯。”刑泽点点头,“你之前学过?”
“没有,”牧听语挠了挠脸颊,“但是我会滑板,好像有一点共通之处。”
刑泽伸出手,自然地帮她把打湿站在脸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朵后面。
“我再试试!”
牧听语又迎着浪试了几次,动作越来越熟练,身形也越来越稳。
刑泽抱着手臂站在海水里,看着她一脸兴奋地跑上岸跟朋友们报喜的样子,低低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仰着脑袋看他,双眼亮晶晶的:“那绿浪呢!我想试试绿浪!”
刑泽无奈地弯起嘴角:“非要呛水才高兴?”
牧听语有些飘了,翘起鼻子:“有这么夸张吗?像我这种冲浪小天才——”
十分钟之后,冲浪小天才手脚并用地扒着刑泽,呛了个半死。
“为、为什么,明明,咳咳咳,明明绿浪看上去更加容易,咳咳——”
刑泽无奈抚了抚她的背:“先别说话。绿浪本来就不是这么容易成功的。”
“好咸,呸呸呸。”牧听语又咳了一阵之后,终于缓过来了一些,“我,我不服——让我再来一次!”
“先休息会儿。”
“我不!”牧听语用手去推刑泽的胸膛,想要再上冲浪板。
刑泽看着她呛得都有些发红的眼角,皱了下眉,用手把着她的腰:“听话。”
牧听语小胳膊小腿挣扎未果,被刑泽带回了岸边。
“听宝,没事吧,看你刚刚好像掉进水里了。”韶月有些担忧地问。
“没事!”牧听语一摆手,“等我休息一下再战!”
黄静凑上来问:“听宝,难不难呀,我也想学!”
“不难呀!想学就学!”牧听语拉住她的手,笑着说,“让刑”
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我来教你吧!”
“你不是刚学会么?就有本事开始教人了?”王佳乐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连绿浪都不会呢。”
牧听语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还是没躲过,神色自然地后退了一步:“小看谁呢?”
背上突然靠上一堵热墙,她头也不回就知道是谁,接着对王佳乐说:“听雅曦姐姐说你也会冲浪,要不试试?”
“行啊,”王佳乐一笑,抬头看向和牧听语几乎贴在一起的刑泽,微微皱了下眉头,却还是笑着说,“刑哥,用下冲浪板?”
刑泽一扬下巴:“用。”
王佳乐拿上冲浪板,将外面的花衬衫一脱,赤着膀子往海边走去。
黄静撇了撇嘴:“爱显摆。”
曹雅曦笑着说:“砸了不少钱呢,就让他露一下吧。”
刑泽微微低头看向牧听语,见她正盯着王佳乐没穿衣服的背影看。
“”
他黑眸一眯,眉骨压了下来。
刚想开口,就听牧听语评价道:“一般,没你身材好。”
“”
生到一半的闷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掉了,像被戳漏的气球一样。
他没忍住开口:“你什么时候看过?”
“我来的第一天啊,你在冲浪。”牧听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忘了?”
“在哪看的?”
牧听语往后一指:“那上面。”
刑泽顺着看过去:“这么远能看见?”
“你在小看谁的视力。”牧听语一扭头,“不仅你的看见了,其他几个村里小伙的也看过了。”
“”
很好,被挑衅了。
刑泽不爽地眯起眼,手搭上牧听语的脖颈,眼睛看着不远处正在绿波上冲浪的王佳乐,意有所指道:“这是你摸过的‘天下胸肌腹肌’中的一个吗?”
牧听语被他手掌上的温度碰得瑟缩了一下:“这趴能不能过了?你明明知道我在跑火车。”
刑泽低低哼笑一声,声音却没什么温度:“我不知道,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当真。”
牧听语:“”
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站在海浪边看着王佳乐冲浪。
这一小片沙滩上就只有他们两个,刑泽那句话一落,周围的温度好似陡然升高了一些。
两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牧听语耳朵有些发烫,眼神飘了一下,慢慢开口:“刑泽,有件事问你。”
刑泽垂下眼看她:“什么?”
牧听语看向远处:“小静姐托我问你,你有没有女朋友。”
“”
刑泽眼神落在她还有些湿的发鬓上,然后缓缓移动。
女孩的脸颊莹白细腻,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水汽,嘴唇比起平常更加嫣红。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低声开口:“我有没有,你不清楚吗,还要问?”
“她说想确认一下。”牧听语转回视线,与他对视。
“并且,我也想确认一下。”
第27章 克制 “别着急。”
海风裹挟着浪声拂过脸颊, 牧听语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刑泽,眼神纯净明亮。
刑泽迎着她的视线, 慢慢开口:“你想确认什么?”
牧听语歪着脑袋:“你先回答我嘛。”
“”
“没有。”刑泽有些无奈, “我不是说过, 我没谈过恋爱。”
牧听语料到这个答案,紧接着问:“那之后准备有吗?”
刑泽一顿, 垂眼盯着她:“你想确认这个?”
牧听语笑着眯起眼睛, 目光狡黠又大胆。
“也不是。”
她低下脑袋,掰着手指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远在国外的白月光或者爱过却没在一起过的朱砂痣?高中大学的时候有没有暗恋过的人?”
她想起刑泽好似不差钱的家境,试探着补了一句:“以及用各种各样理由定下来的未婚妻?联姻对象?”
“”
刑泽嗤笑一声,伸手拍她脑门:“你电视剧看多了?”
牧听语上前一步,不依不饶地开口:“回答。”
“没有。”刑泽干脆利落地开口, 反问她, “现在是你在替你朋友问, 还是你自己想问?”
牧听语抬起头, 眼尾微微上翘,语气轻盈:“你觉得呢?”
她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 直直地与他对视。
天地辽阔高远,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天际线,阳光慷慨地洒在眼前的女孩身上,连随风飘舞的发丝都轻盈无比。
她眼中毫无阴霾, 干净得像一片澄澈的湖泊,青涩却又格外吸引人。
刑泽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有些移不开视线:“好了,什么都没有,你去玩”
牧听语见他又要像打发小孩一样打发自己, 急得向前迈了一步,直截了当地开口:
“刑泽,你之前和我说,一直没谈恋爱是因为没遇到喜欢的人。”
刑泽呼吸一错。
“那现在呢?”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现在——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几句问话简直毫无预兆,横冲直撞地闯了过来,一字一句顺着风钻进了刑泽的耳朵。
女孩的眼睫被风吹得微微颤抖,却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海风吹在浸湿的衣服上,有些微凉,衣袖和衣摆被吹起作响。
刑泽没有开口,静静与她对视。
她执着地又往前迈了一步,几乎与他贴在了一起,完全是一副不得到明确回答就不罢休的模样。
刑泽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神终于慢慢变深。
半晌,他开了口:“我”
“听语!”
一声呼喊猛地打断了他,王佳乐站在海浪边朝他们大喊:“站在那干嘛呢?来冲浪!”
刑泽抬起眼,看向那边。
牧听语装作没听到,坚持不懈地伸手拉他衣角:“你刚刚想说什么?你接着说呀!”
刑泽压下眼中的情绪,轻轻呼出一口气,摁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去冲浪吧。”
“等等”牧听语被推着往前走,一边皱眉一边试图扭头看他,不甘心道,“我不去你刚刚要说什么,干嘛不回答我的问题”
最后几个字的话音落下,她感觉脑袋上落下一只宽厚的手掌,动作轻柔地蹭了蹭她的发丝。
刑泽低沉又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别着急。”.
众人在海滩边玩了一下午,直到夕阳半数没入天际线,才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去。
时间太晚了,本来计划的烧烤也没办法进行。
又要烧炭又要处理食材,真能吃了也快饿死了。
于是由刑泽掌厨,章新给他打下手,简单快速做了几个菜。
几人都饿得不行了,关系又好,夹起菜来就跟抢食一样,一边吃一边对刑泽的厨艺赞不绝口。
吃完还是由没下厨的几人猜拳洗碗,这回的倒霉蛋轮到了王佳乐。
黄静笑着调侃道:“少爷,是不是人生第一次洗碗呐?”
王佳乐不甚熟练地将锅放进水槽里,边挤洗洁精边没好气地说:“别幸灾乐祸,下次就轮到你了。”
“我可不会连着三次都出剪刀。”黄静嘲笑他,“会不会洗啊?不会洗叫声姐姐,我勉强考虑帮你。”
“快走吧你!”
章新在厨房门口探出脑袋,招呼几人:“我问过刑哥了,帐篷可以搭在门口空地上,干活了孩子们!”
众人纷纷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车上搬装备。
东西看着不多,却来来回回搬了不少趟。
最后一点搬完,几个女生靠在一起歇了一会儿,韶月笑道:“感觉晚饭都要消化完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黄静不可思议道,“我记得搬上车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啊。”
牧听语蹲在地上,拿起一根铁棍一样的东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为什么跟其他的不一样粗?”
章新已经忙忙碌碌地开始组装帐篷,闻言瞄了一眼:“那个好像是单峰天幕的撑杆,王佳乐买的。”
“单峰天幕是什么?”
王佳乐洗完碗从屋内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扬声道:“就是一种帐篷,给我吧,我来搭。”
他走过来,伸手拿过牧听语手中的撑杆,从防水袋里拿出帐布,扬起手臂一抖。
那张帐布感觉比空地的面积都大,一看就不是个小工程,几个女孩也过来帮忙。
穿好撑杆之后,王佳乐突然“嘶”了一下:“这种地,好像有点难固定啊。”
他用脚踩了踩地面:“太硬了,帐篷钉可能插不进去,没有带榔头。”
黄静提议道:“那试试用大一点的石头?”
“不行不行,”牧听语赶紧说,“小心砸到手,刑泽楼上应该有榔头的,你们等一下,我去拿。”
黄静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哎,话说刑哥去哪了?”
“一吃完饭就不见了。”王佳乐一耸肩,“估计上楼呆着了吧。”
“刑哥真的很高冷哎。”曹雅曦感叹道,“而且感觉他不太爱参与我们的事。”
“要他参与干嘛?”王佳乐抱着双臂,“他来了又不说话,看着就不太合群。”
“你咋回事?”黄静睨他,“怎么突然对刑哥敌意这么大?”
“”王佳乐皱着眉头,缓缓开口:“你们不觉得,他对牧听语有点奇怪吗?”
韶月眉一挑,不动声色地接话:“怎么奇怪了?”
“总是喜欢和牧听语靠得很近,有时还动手动脚的。”
“还好吧,他们都相处这么久了,应该挺熟的。”
“这都还好?一个月算什么久?”王佳乐语气扬了起来,“你没看他下午冲浪的时候,抱着牧听语不松手吗?”
“那是听宝掉水里了,”黄静没好气道,“你别拿情敌的目光看待每一个人好不好?”
“就算是掉水里了,也没必要一直搂着吧。”王佳乐有点恼了,“什么情敌,我看他倒是有点图谋不轨的意思。”
“我就这么一说,怎么还急了。”黄静一摊手,“听宝都没说什么,你操什么心。”
“黄静,你不是对刑泽有意思么?他对牧听语什么样,我不相信你没看见,你心里舒服吗?”
黄静皱起眉头:“这两者有什么联系?难道对一个人有意思,就得限制他的行为?”
“哎,好了好了。”曹雅曦赶紧走到两人中间,“你们两个怎么动不动就吵。”
稍微知情一些的韶月叹了口气,开口:“佳乐,听宝都拒绝你这么久了,你还这么惦记着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吗?”王佳乐呼出一口气,“本来也没怎么想着,可是一见面,当初那种感觉就又来了。”
“她真的漂亮,笑起来又好看,跟个小太阳似的。”
“她不是没谈过么,我跟她认识也挺久了,这第一个怎么不能是我?我也不差好吧。”
刑泽跟着牧听语走出门,听到的就是这么一段话。
几人背对着门口,没注意到他们下楼的动静。
曹雅曦笑着说:“乐哥你也算执着了,但听语好像对你没什么意思啊。”
“她对谁有意思过?”王佳乐低低的声音传来,“我准备试着追追看,万一成功了呢?”
牧听语脚步顿住,下意识回头看了刑泽一眼。
刑泽的面容沉在黑暗中,眼睛微眯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牧听语心中一动,主动开口:“他以前和我告白过。”
刑泽的视线落到她脸上:“拒绝了?”
“嗯,但后来还是给我送过好几次情书。”牧听语弯起嘴角,“没想到这都不放弃,他还挺执着。”
刑泽不自觉地皱起眉:“大学的时候?”
“是啊,我和他认识也有四五年了。”
身后沉默了下来。
牧听语没有管他,自顾自向前走去:“榔头来啦!”
刑泽站在原地,看着王佳乐殷勤地凑上来拿过牧听语手中的榔头,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几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还很年轻,脸上都带着没有消散干净的意气风发,看上去朝气蓬勃。
牧听语站在那笑得明媚,好像本该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屋内很安静,没有开灯,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空气逐渐变得有些浓稠,他吸了口气,感觉胸腔内沉闷无比。
——他当初决定搬到这里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回去。
在村里生活了这么些年,他不用社交、无人打扰,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性格也变得更加沉闷、不爱说话,连刑恩都经常说他无趣。
对于这种话,他向来是无所谓的。无不无趣,反正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刑泽垂下眼,喉咙有些发堵。
但牧听语是不一样的。
她对生活真是热爱极了,似乎对一切新事物都保持着好奇与热情,脑子里总是有新奇的想法,喜欢到处旅游,喜欢与人交谈,有她在的时候就绝对不会冷清。
她对生活热爱到,挣扎着从泥潭里爬出来,也要与世界拥抱。
这样一个人,应该永远生活在人声鼎沸处,永远与自由和快乐为伴,而不是在这样一座沉闷又无趣的老屋里面消磨时光。
他不能这样自私,趁她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这样擅自拉住她。
她还年轻,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王佳乐凑到了牧听语旁边,跟她一起固定一边的帐篷钉。
他拿着榔头敲了好几下,帐篷钉要不就是钉歪了,要不就是顽固地戳在地面上,换了好几个位置都没弄牢。
牧听语伸出手:“给我试试吧。”
“不用!”王佳乐哪里会同意,执拗地继续敲,“马上就行!”
他又跟钉子耗了十几下,还是没成功,脑门上都急出了汗。
牧听语眯起眼睛,拉了拉他的衣袖,笑着说:“我来试试呗。”
王佳乐本来还是想说“不用”,可是一转头就被她的笑容迷了一下神智,不自觉地把手里的榔头递了出去。
他情不自禁地往她身旁凑了一点:“那你试试,小心一点”
牧听语刚想接过,一只手突然从她背后伸了出来,截下了那个榔头。
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她眼睛一弯,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28章 开窍 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明显。……
牧听语自觉起身, 往后退了一点,给刑泽让开位置。
刑泽拿着榔头蹲下,用尖角的那头翘出钉得歪歪斜斜的帐篷钉, 稍微在地上试了几个点。
王佳乐蹲在原地没动, 和刑泽并肩着, 脸色有些难看:“刑哥,时机找得这么准?”
刑泽用手扶着钉子, 掐着力度, 慢慢地一下下敲着。
王佳乐见他不理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开口:“都是男人,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什么心思。”
“但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趁早死了心吧。”
刑泽垂着眼, 把钉子牢牢地钉在地上, 伸手拉过帐布一角的绳子, 将它紧紧系在扣环上,有条不紊地做好一切后, 他撩起眼皮,看向那个满脸傲气的男孩。
“肖想?”他慢慢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觉得有些好笑,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
“我是想了, 怎么样?”
王佳乐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的回答会这么嚣张, 反应过来后一下冒火:“你”
“我要是你,”刑泽慢条斯理地打断他,“就不会让她蹲在这里等你将近十分钟, 却连一个破钉子都搞不定。”
“——有功夫放狠话,不如学学怎么别要面子。”
王佳乐脸色涨红,咬着牙:“你他妈”
刑泽却不再理他,站起身面向一旁站着的女孩。
牧听语歪起脑袋冲他笑:“好啦?”
刑泽“嗯”了一声,说:“晚上冷,去换长裤。”
“不冷呀。”她眨了眨眼睛,目光有些促狭,“我还以为你上楼去了呢。”
刑泽伸手碰了碰她微凉的脸颊:“听话,去换。”
牧听语见他不接话,只得鼓起脸以示不满,嘴上还是乖乖说道:“好吧。”
她小跑着蹿进屋内,背影看上去有些雀跃。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
蹲在地上的王佳乐突然开口,冷笑一声:“你不也站在门口看了十分钟么,刚刚干什么去了,现在来装好人?”
刑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一言不发。
“别看了,轮谁也轮不到你。”王佳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嘲讽,“当初追听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真的排不上号。”
他傲然扬起下巴,彬彬有礼地开口:“恕我直言,刑哥。你除了这栋房子之外还有什么?听说你现在是无业游民,连个收入都没有啊?”
“我脚上一双鞋就有一万,而你呢?”他上下扫视刑泽身上堪称朴素的衣服,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不会还在为明天的饭钱发愁吧?我说话难听,我就直说了,你能给她什么?”
刑泽神色不变,淡淡开口:“废话真多。”
“”王佳乐气极反笑,咬着牙开口,“我真的不明白你在狂什么。麻烦你搞搞清楚,她只不过是借宿在你家,一时和你走得近而已——”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你不会以为她喜欢你吧?”
刑泽终于侧目看向他。
王佳乐看着他的脸色,心里突然一阵畅快。
他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很是同情和怜悯,无奈地一摊手:“你想太多了吧?”
“听语她很单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对谁亲近,她只是这样的性格而已。”
“可千万别觉得她对你有意思,说实话,听起来真的有点好笑。”
他说完,仿佛得胜一样拍了拍刑泽的肩膀,往其他人的方向走去。
刑泽站在原地,眼神有些暗。
门口的小灯光线昏暗,他垂着眼,脸上的阴影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时,牧听语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下来,脸色有些惊慌失措。
他松开眉头,上前几步走进屋内:“怎么了?”
“我、我来姨妈了”牧听语停在他面前,哭丧着脸,“完蛋啦”
刑泽反应了几秒:“没带卫生巾?”
“带了。”她咬着嘴唇。
“那怎么了?”
牧听语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皱着脸:“会肚子痛,非常非常痛的那种。”
刑泽皱起眉:“现在痛吗?”
“不痛。”她摇摇头,“但等下应该就开始痛了。”
刑泽对付女性生理期问题的经验为零,低声问:“有什么办法缓解吗?”
“有的话也不会这么可怕了。”牧听语摇了摇头,脸上很是懊恼,“怎么会今天来呢?今天还玩水了,还穿了短裤,天哪救命,怎么会提前这么多天”
听她的语气似乎很严重,刑泽越听眉头越紧:“痛也没有办法吗?就硬抗?”
“是啊。”她有些生无可恋。
“用热水袋敷着会不会好一点?”
“咦,有热水袋吗?”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那应该有点用。”
“你先去床上躺着?”刑泽摸摸她的脑袋,“我等下给你拿上来。”
牧听语想了一下:“我先去外面和他们说一声。”
刑泽“嗯”了一声,看着她往外走的背影,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很快那边接起来。
“哟,真是稀奇,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姐,问你件事。”
“?”
刑恩大惊失色,重新看了一眼手机上联系人的名字:“你谁?谁把我弟弟夺舍了?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
刑泽没工夫搭理她,直奔主题:“姐,女孩子生理期肚子疼的话,怎么办?”
“吼,”刑恩明白过来,“你的小女朋友痛经啦?”
刑泽默了一下,否认道:“不是小女朋友。”
“都一样,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
刑恩哼笑一声,对于弟弟向她请教这种问题感到十分稀奇,因此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巴拉巴拉给他科普了一大堆,又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差不多就这些,听明白了吗?”
刑泽“嗯”了一声。
“哦还有,你那有没有靠枕?可以弄一个靠腰上,痛经不只是肚子疼,腰也会疼,垫着会好一些。”
“然后她痛得不行的话,要吃止痛药,你那有止痛药的吧?”
听到药,他皱着眉头,又“嗯”了一声。
“当然了,”刑恩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不正经,“如果她同意的话,你帮她揉揉肚子也是可以的。”
“”
“女孩子生理期会很脆弱,又很暴躁,你什么都要依着她。”她苦口婆心,“不许拉拉脸,也不许凶人家。”
“嗯。”
“你多答应一个字会死啊?”刑恩撇了撇嘴,“还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刑泽听她的背景音似乎在机场:“你出差?”
刑恩不客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她啪一下挂了电话。
刑泽对她的脾气已经习以为常,收起手机,转身往厨房走去。
牧听语和朋友们打完招呼进屋,见他在厨房,也走了进来。
“你在干嘛呀?”
“煮红糖姜茶。”
“哎?”牧听语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堪堪把“你个直男”四个字咽了下去,“你竟然知道红糖姜茶这种东西,是不是刚刚偷偷上网搜啦?”
刑泽瞥她一眼:“问我姐了。”
“姐、姐姐吗?”牧听语的耳朵一下子烫了起来,“你、你怎么说的?”
刑泽看着她呆呆的表情,眼里带了些笑意:“问这么多?”
“问问都不行。”
牧听语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看着他洗了姜、切片、烧水、拿红糖。
“什么时候会开始痛?”
“嗯?”牧听语摇摇头,“不知道啊,一切随缘。现在只有一点点感觉。”
“去楼上躺着,煮完我给你拿上来。”
“不要,我要看你煮。”
刑泽拗不过她,只能加快手上的速度-
“新哥,有没有剪刀呀?这个绳子太长了要剪一下。”曹雅曦抬手擦了擦脑门的汗,朝章新那边喊。
章新头也不抬:“没有哎,你去屋里问问刑哥有没有。”
黄静见曹雅曦手上还在忙活,站起身:“我去吧!”
她走进屋内,径直往亮着灯的厨房走去,隐约能从窗户看见灶台前有人。
她往前走了两步,刚想开口喊人,却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曹雅曦从门口走进来,小声喊她:“小静?你站在那干嘛呢?”
黄静转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曹雅曦轻手轻脚地靠过来,和她一起看向厨房。
灶台前有两个人,都背对着门口,靠得很近。
刑泽低着头,手上似乎是拿着勺子在搅拌锅里的东西。
牧听语站在他身边,侧着脑袋看他,弯着眼睛说了一句什么。
刑泽听完头也不抬,自然地伸手一戳她的脑袋。
牧听语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被戳的地方,又说了句什么。
这回刑泽举起手中的勺子,凑到嘴边,似乎是吹了吹凉,然后举到了牧听语面前。
屋外一片漆黑,前厅也没有开灯,只有厨房这一小块地方亮着灯。
灯光不亮,光晕柔和,伴随着锅里冒出的袅袅热气,透出一股温馨的感觉来。
牧听语把着他的手,凑近喝了一口,然后评价了几句。
刑泽的嘴角弯起,静静地看着她,眉眼柔和得不像话。
曹雅曦微张嘴巴,悄声道:“他们,好像”
黄静点了点头。
“小静。”曹雅曦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你”
黄静冲她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曹雅曦终于出声:“你没事吧?”
“你想什么呢?”黄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曹雅曦有些欲言又止。
黄静瞧见她的表情,笑着说:“哎呀,我当时真的只是口嗨了一下。其实刑泽的态度一直都很明显,不是吗?”
曹雅曦点点头:“那,确实。”
“可能只有听宝没看出来吧。”黄静无奈地摇摇头,感叹道,“不过现在看样子,她好像有点开窍了,真是不容易。”
“你和听语很早就认识了吗?”
“是啊,”黄静有些怀念,“她大一的时候,志愿活动认识的。”
曹雅曦笑着说:“其实不认识也会听说过吧,怎么说的来着?——系里最漂亮爱笑的姑娘。现在校园墙上估计都还有帖子。”
黄静也笑了起来:“可是真的认识之后,就会发现漂亮爱笑是她最不值得夸的优点,只有不了解她的人会这么说。”
“所以啊——”她眨了眨眼,“王佳乐是绝对追不到她的。”
曹雅曦失笑道:“这时候了你要损他一下”
两个姑娘压低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口.
夜深宁静,整个世界都沉进了黑暗中。
三楼阳台却依旧坐着个人,安安静静的,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刑泽仰头看着悬在天边的一轮月亮,拿起一旁的酒喝了一口。
月亮从云层中泄露出几缕光线,倾洒在阳台上。
他看上去没有一丝倦意,神色清明,只是眸色很深,仿佛滚着一团浓雾。
半晌,他放下酒杯,仰头闭眼,靠在了摇椅上。
突然一阵轻微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安静。
他眉头一动,又重新睁开眼。
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的。
又听了一会儿,却再没听到动静。
他皱起眉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站起身进屋。
屋内一片漆黑,他脚步有些匆忙地往楼下走,走了几步后却猛地顿住。
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台上,坐着一个身影。
她上半身蜷缩着,身影清瘦单薄,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
听到声响,她动了一下,似乎是抬起了头。
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小小的呜咽。
她声音软和,带着一丝哭腔喊他的名字。
“刑泽,肚、肚子痛”
第29章 不敢 “抱、抱抱”……
“肚子痛”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又脆弱, 听着十分揪心。
刑泽快速下到平台,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问:“怎么坐在这里?”
牧听语摇了摇头, 抬起水汽浸湿的双眸。
借着微弱的月光, 刑泽看清楚了她带着泪痕的苍白脸颊。
瞬间他的心像被用力攥了一下, 连忙伸手给她擦眼泪,语气有些慌张:“很痛吗?回房间, 好不好?”
她还是摇了摇头, 眉头紧紧皱着,整个人弓成一团,双手用力抵在腹部。
他下意识搭上她的手背,本来想让她别这么用力,却被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坐了多久?”
她紧咬着嘴唇不回话。
刑泽皱起眉, 不容置疑道:“走, 回房间。”
他一手穿过她的腿弯, 一手搭上她的腰, 想抱她起来,可是动作突然一顿。
然后皱紧眉头, 慢慢抽回手,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哑着声音说:“我扶你”
话还没说完,牧听语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抱、抱抱”
他呼吸一错,闭了闭发涩的眼睛, 手上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女孩浑身冰凉一片,腿弯也凉, 搂着他的双臂也凉,贴在他肩颈上的脸颊也凉。
阵阵凉意顺着接触的肌肤传递过来,凉得他心惊,几乎冻住了他的呼吸。
他抱着她稳步下楼,没忍住凶她:“肚子疼还坐楼梯口,你是笨蛋吗?为什么不在床上躺着?”
牧听语的鼻尖在他脖子上蹭了蹭:“你之前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找你吗”
女孩声音委委屈屈的,像是在埋怨。
刑泽一怔。
他伸手推开房间门,迈了几步将她放在床上,刚想起身,脖子上却传来一阵力道。
牧听语紧紧搂着他不撒手,小声说着:“抱抱,你身上暖和”
他只好将人重新抱了起来,自己坐在床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伸手拿过床上的薄被,将她牢牢裹成一团,然后低声问:“热水袋呢?”
牧听语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指了指床头。
这是注水的老式热水袋,之前灌的热水现在已经凉透了。
“你先松开,我去换一下热水袋。”
牧听语摇了摇头:“不要。”
刑泽头疼地垂眼看她:“听话。”
“不听。”
刑泽刚想开口教育她,却想起刑恩说的“这时候她会很脆弱,要什么事都依着她”,只好无奈地裹紧了她身上的被子。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开口:“想找我,为什么不上楼?”
牧听语缩成小小一团,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嗯?为什么?”
“怕我睡了吵醒我?”
依旧没有动静。
“要是我没下楼,你打算坐多久?”
牧听语往被子里缩了缩。
刑泽一想起她那可怜兮兮布满泪痕的脸就冒火,伸手戳她的脑门:“说话。”
“呜呜,”牧听语挤出几滴眼泪,“好痛”
“”
他软了声音:“忍得了吗?要不要吃止痛药?”
“不要”牧听语吸了吸鼻子,“吃了会胃痛。”
她一直在用力按着小腹的位置,像是要和疼痛硬碰硬,但效果甚微,连脑门上都冒出了冷汗。
刑泽感觉自己身上也连带着疼了起来,哑着声音:“别这么用力,我帮你揉揉?”
牧听语点了点头。
隔着被子,他把手覆在她小腹的位置上,轻轻揉了几下。
他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事,动作及其不熟练,还得控制着力气,怕弄疼了她。
突然,牧听语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的手往被子里伸。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掌上就贴上了一块细腻冰凉的皮肤。
“好暖和。”牧听语眯起眼睛,小声感叹。
刑泽意识到那是哪里,浑身一僵。
“揉一揉。”牧听语抓着他的手腕,使唤他。
——他的手指几乎已经碰到裤子边缘紧绷的布料。
手下的皮肤光滑柔软,一片冰凉,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着。
他深吸一口气:“怎么这么凉?冷吗?”
“不冷。”
刑泽垂下眼,看着怀里这个毫无防备的女孩,眸色如墨一样漆黑。
他动了动手指,慢慢开始动作。又在床头扯了张纸,给她擦了擦汗。
牧听语伸手环住了他的背,手指抓挠了几下,下手很重。
她轻微地呜咽了一声:“超级痛,怎么会这么痛。”
“下辈子不许再有痛经了”
刑泽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脖颈:“每个月都这么痛吗?”
“这次格外痛一些”牧听语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声音含含糊糊,“可能是下午有些冻到了”
刑泽皱起眉,想起她下午冲浪带玩水,一直待在海里,上岸后又没有立刻洗澡换衣服,穿着短裤在沙滩上晃悠,提醒了好几遍都不听。
果然,就不能太惯着她。
“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不好?”他压着脾气,低声哄她,“我给你倒杯热水,喝了会舒服一点。”
牧听语抬起脑袋,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等他回来,床上的女孩已经缩成了小小一个,只有顶上露出一小点毛茸茸的脑袋。
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俯身摸了摸被她蹭得有点乱的头发:“喝水。”
她蜷缩着动了动,从被窝里伸出双臂,作势要抱。
刑泽低声问她:“我坐床上了?”
牧听语蛄蛹了一下,支起上半身,却还是够不到他,只好挥动没什么力气的手,软软地朝他招了招,似是催促:“这不是你家吗?”
他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倾身连带着被子抱起她,靠在床头。
牧听语自然地环上他的腰,脑袋靠上去磨蹭几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埋进他衣服里轻轻嗅了嗅。
刑泽似乎比她还爱干净,早上晨跑完回来要洗澡,做完饭之后要洗澡,晚上睡前还要再洗一次。
他皮肤上带着沐浴露的乌木淡香,衣服上又有被阳光晒过的干净皂香,混合在一起,被他暖烘烘的体温一熏,散发出一种极富安全感的味道。
牧听语心满意足地再次蹭了蹭。
刑泽搂住她的腰,举起水杯递到她嘴边。
她往后一缩,将脸转了个方向。
“喝一口。”刑泽轻拍她的腰,“温度刚好,等一下就冷了。”
她不情不愿地转回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评价:“烫。”
刑泽拿着杯子在脸上试了下温度:“哪里烫?”
“烫。”牧听语看了他一眼,坚持说,“不信你喝一口。”
刑泽皱着眉喝了一口,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烫吗?”
牧听语直直盯着他,突然伸手接过杯子:“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吹吹。”
她乖乖低下头,凑在杯沿喝了几口。
刑泽被她的动作搅得内心一阵柔软,嘴上却还是说:“怎么这么娇气?”
牧听语不搭理他,小口小口喝完了那杯水。
她舔了舔嘴唇,仰起脑袋,把杯子递给他。
屋里没有开灯,月亮的柔和微光从窗户外透进来,倾洒在她的发丝上,嘴唇上沾了水变得亮晶晶的,闪烁着细光。
刑泽放完水杯转回来,正好与她对视上。
她的睫毛上还含着水汽,像蝶翅般忽闪了一下,眼眶上都沾上了些许晶莹,眼神纯净得近乎勾人。
刑泽不受控地动了一下喉结,飞速移开视线,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擦眼泪。”
“”
牧听语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了?很难受吗?”刑泽注意到她的神情,一边说着,一边拉开她的被子。
她顿时睁大眼睛,看着他从一边拿过热水袋,塞到了她的肚子上,然后抽出手,严严实实地将被子裹上。
热水袋里面已经换过水,热意逐渐透过皮肤传进内里,整个肚子都暖和了起来。
“”
刑泽低声问:“有没有好一点?”
“有。”
她有气无力地说完,将脑袋一低,重新抱住他,不动弹了。
“红糖姜茶已经温着了,等会儿我去拿上来。”刑泽摸了摸她的脑袋,“跟你说了多喝一点,你还嫌辣不肯喝。”
牧听语默默伸出指头,弹了一下他的背。
这点力道跟挠痒没区别,刑泽低笑一声,问她:“这样抱着难不难受?腰疼吗?”
其实是有一点酸的,但牧听语还是摇了摇头:“不疼。”
“给你拿了靠枕怎么不用?”刑泽看着孤零零呆在床脚的枕头,“你靠床头然后垫着好不好?”
“不要。”牧听语竖起一根手指放到他嘴边,“嘘,你好烦,不许说话。”
刑泽没想到自己生平第一回这么好声好气地对人,几乎体贴到刑恩来了都要大喊见鬼了的程度,还要被这个恃宠而骄的小鬼嫌弃。
他无奈地一笑,依她不再说话。
于是房间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牧听语抬起脑袋:“你喝酒了?”
“嗯。”刑泽垂着眼,睫毛垂掩下来,眼中一片昏暗。
“背着我偷偷喝酒。”牧听语小声指责,“怎么不喊我?”
刑泽轻弯嘴角,没有回答,只是把她的脑袋重新摁回胸膛。
牧听语暂时没精力跟他计较,心里暗暗记下一笔,等自己能蹦跶了之后再找他算账。
热水袋缓解了小腹持续不停的钝痛,手脚渐渐回温,周身都是令人安心的气息。
困意席卷而来,她有些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刑泽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很久。
等怀里女孩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他微低了脑袋,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
她全身上下都是他所熟知的、与他一模一样的味道,靠在一起几乎分不出彼此,自然到让他产生了他们本该一体的错觉。
这种错觉就像野蛮的藤蔓一样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很快缠绕上了五脏六腑,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垂着眸,看着眼前这个给出全权依赖姿势的女孩,喉咙都有些发涩。
——她真的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
那天晚上,他说出那段承诺之前,其实犹豫了一会儿。
他做事向来深思熟虑,工作如此、生活也如此,从来没有干过一瞬间就定下一辈子的事。
可一看到她泫然欲泣的双眼,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当做视而不见。
于是所有的瞻前顾后都被一下子抛到了脑后,他迫不及待地开口、给出承诺,想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意她,只要她表现出一点愿意,这个人就会心甘情愿帮她兜底。
可他忘了,她真的明白这其中的分量吗?
牧听语没谈过恋爱,在感情方面几乎和一张白纸没两样。看她的样子,可能跟异性的接触都为之甚少,以至于和他相处的时候,会流露出这样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甚至能放心到抱着他睡觉。
她真的太干净了,连试探都青涩大胆、毫不掩饰,甚至把眼睛里闪烁着的光都清清楚楚展现给他看。
那光是什么,她可能不懂,但他却不能装作不懂。
而且他必须要承认,王佳乐的那句话确实戳到了他的痛处。
那就是——牧听语所展现出的依赖,究竟源自于何处。
是对他的喜欢,还是对他关怀照顾的不自觉亲近?
他不敢问,也不敢赌,于是到了现在这个无法收场的地步。
这局面由他一手造成,他仗着她的依赖,做出了许许多多出格的事情,明明知道她什么也不懂,却还是舍不得松开手,像个卑劣小人一样享受她的依赖,甚至想要那双眼睛里的光一直都为他而闪烁。
他心中涩然一片,无可奈何地靠在床头。
真是太卑劣了。
第30章 照顾 再陪他睡一会儿吧。
清晨, 阳光早早从窗台照进屋内。
四周都很静谧,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微尘,在淡金色的光线中晃晃悠悠, 落到了床上。
并不宽敞的小床上, 依偎着两个人。
身高腿长的男人有些委屈地被挤到了床沿, 可还是紧紧圈着怀中那个人,结实的手臂垫在她的脖子下面, 下巴轻轻搭在她的发顶, 沉沉睡着。
又过了一会儿,怀中的那个人轻轻动了动,从裹紧的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睁开了眼。
“”
她几乎被箍着无法动弹,与近在咫尺的宽阔胸膛干瞪眼。
她轻轻挣了挣, 圈在她腰上的手顿时松了一些力道, 紧接着头顶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呓语:“乖一点”
男人没睡醒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简直性感得要命。
她心里一麻, 连忙伸手抵上胸膛,微微退开一些, 抬起头看向他。
刑泽紧闭着眼,眉头微微蹙起,眼下有些青黑。
牧听语怔住,然后记忆回笼。
啊昨天晚上, 他好像照顾自己,照顾了一夜呢。
昨晚她一直睡睡醒醒, 疼痛就没停过,像有人在肚子里不停做针线活,细密又连绵不断的疼, 特别折磨人。
她忍不住乱动,在床上直打滚,后来就被刑泽圈住,肚子上一直传来轻柔的力道,带着抚慰的意味。
她也不知道揉肚子对疼痛的缓解到底有没有作用,但可能是得到了心理安慰,后面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刑泽中途还给她换了一次热水袋,又端了红糖姜茶上来喂给她。
她半梦半醒之间被哄着喝了好几口,连声说辣,躲着不肯喝,他摁着她不同意,低沉哄人的话似乎还响在耳边。
牧听语像是想起什么,脸腾一下红了起来。
昨晚她好像还吵着姨妈巾漏了,要去换姨妈巾结果是他抱着她去的厕所,然后在厕所外等她换完,再把她抱了回来。
后知后觉的羞耻感从脚底蔓延到头顶,轰一下在脑袋里炸开,牧听语有些惨不忍睹地捂住了眼睛。
缓了好一会儿,才敢抬起脑袋来,看向他熟睡的脸。
以她的这个死亡视角看去,这张脸依旧帅得不像话。一夜没睡好,难免会有些憔悴,但根本影响不到颜值。
“皮肤真好啊”
她有些嫉妒地嘀嘀咕咕,伸手去摸他蹙起的眉头。
轻轻地、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把它抚平。
她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然后视线自然下落,缓缓顿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很薄,唇角微微下落,显得有些凶。可又很柔软,看着干燥又温暖。
牧听语的视线不受控地被吸引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她舔了下嘴唇,伸出手,碰上他的唇角,轻轻戳了戳。
眼前的人仿佛睡得很熟,对于她的捣乱没有一点反应。
她的心跳如擂鼓作响,仿佛受了蛊惑一样,轻轻凑了上去。
距离慢慢缩短、拉近,她很小心地用手指描摹他的唇线,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
直到他沉沉的呼吸一顿,然后突然睁开了眼。
“!”
牧听语瞳孔猛地一缩,呆愣在了原地。
刑泽的眼里带着些朦胧的雾气,黑沉沉一片,直直地盯着她。
可能是被闹醒的缘故,他的眉眼间下意识带着烦躁,神色有点冷。
牧听语眨了下眼睛,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刑泽声音有些哑:“醒了?”
牧听语点点头。
他几乎是天亮了才闭上眼,现在是困意正浓的时候,意识也不太清醒,没注意到牧听语和他的距离近到几乎再往前一点就能碰上的程度。
“肚子还疼吗?”
见她摇头,刑泽重新闭上眼,把她往怀里一搂,沉沉说道:“再睡会儿。”
牧听语猝不及防,又和他的结实胸肌来了个近距离接触。
“”
她有些愤愤不平地用手指戳他。
刑泽搂着她,伸手在她的脖颈上摸了摸,带着些安抚的味道。
他的体格很大,圈住她就跟圈住一只小鸟崽一样,牧听语身处铜墙铁壁无从反抗,只好放弃挣扎。
他沉沉的呼吸一下一下不断落在发顶,似乎是疲倦至极,很快陷入了沉睡。
“”
好吧,看在他昨晚很累的份上,再陪他睡一会儿吧。
她紧贴着刑泽暖融融的身躯,那些作祟的小心思也很快消散而去,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往他肩窝里一缩,也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床上就剩她一个人。
她侧躺着,手里还被塞了一个抱枕。
她有些懵地支起身体,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门是关着的。
刑泽人呢?
她艰难地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摁亮屏幕一看。?
怎么就十二点了?!
不醒来还好,一醒来她立刻觉得身上哪哪都不痛快。
肚子坠着有些难受,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胃里也不适时地发出声音。
她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正准备掀开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
不会吧
她不敢面对现实,不死心地动了动,然后再次感受到了屁股后面的湿濡触感。
“”
她深吸一口气,心如死灰地掀开被子,看见了浅色被套上的、一块非常显眼的、深红色的痕迹。
“”
刑泽端着粥推开门,看见了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牧听语。
他一挑眉,看着这个新奇的姿势,没忍住开口:“你在干什么?”
牧听语双膝跪着,抬起头,生无可恋道:“我在祭奠你的被套可能还有里面的被子。”
说着,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刑泽进了门,把粥放在桌上,朝床边走来。
牧听语一骨碌爬了起来,身手矫捷得好像昨晚嗷嗷喊疼的根本不是她,一把就捉住了刑泽的手。
她期期艾艾地开口:“你,你家里应该有多的被子吧”
刑泽扬眉看向自己被紧紧抓着的手,语气淡然:“不好意思,应该是没有了。”
牧听语:“”
“被子怎么了?”刑泽说着,要拉起被子查看。
“等等!”牧听语连忙拦他,可还是慢了一步。
那块血淋淋的罪证就这样暴露在了阳光下。
“”
牧听语用手捂住眼睛:“等下、等下我会洗的,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裤子也脏了吗?换了没有?”
“哎?”牧听语抬起头,结巴了一下,“还、还没来得及”
“怎么不换?”刑泽伸出手,“过来。”
看他那架势是准备抱自己过去,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大脑,牧听语的耳朵腾一下红了起来:“不不不,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刑泽倒是没什么反应地收回手,帮她把散落的拖鞋捡到床边。
牧听语不敢想象自己裤子后面是什么惨状,连忙拿上新衣服钻进厕所,就差捂着屁股逃窜了。
好不容易换完,她一身轻松地拉开厕所门,磨磨蹭蹭地摸回了房间。
一进门,看见刑泽正在卸被套,那块显眼的痕迹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晃晃悠悠。
“”
她在心中惨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手还没伸出来,就被他挡了回去。
“这么有活力,肚子不痛了?”
“我已经满血复活了,昨天那纯属意外!”
刑泽手上动作不停,哼笑一声:“是谁昨晚哭着喊着要抱?”
她顿时羞耻得不行:“好了不要再说了!”
刑泽已经把被套完整地拆了下来,叠了几下放在床边。
他看了一眼她几乎毫无血色的嘴唇,皱起眉:“去吃饭,粥要凉了。”
牧听语看见里面的被子上也沾染上了血迹,“啪”一下用双手捂住脸,彻底放弃挣扎-
粥是甜粥,里面放了桂圆和地瓜,用黑糖调味,不稠也不稀,喝着正正好,十分暖胃。
牧听语一边唏哩呼噜,一边问:“阿月她们呢?”
“去镇上了。”
她拿出手机,翻出微信,韶月果然发来了问候。
【阿月:听宝你好点没有哇,刑哥说你还没醒,我们先去镇上了哦,再买点食材回来烧烤。】
【阿月:你要是醒了回我哦,小静他们问你想吃啥,我们顺便买回来。】
一看发送时间:早上九点多。
这个点他们都该往回走了吧?
她嘴里叼着勺子,打字回复。
【不听:我天我刚刚才醒,都睡懵了。】
【不听:我都可以呀我不挑的。】
【不听:[小猫发懵].】
她刚想再问问她们睡得怎么样,手机突然被抽走。
刑泽的声音在脑袋上面响起:“好好吃饭。”
她不甘心地挠了挠桌面,弯起眼睛,放软声音:“刑哥。”
刑泽一眯眼睛,戳她脑门:“吃、饭。”
“”
竟然真的不吃这一套。
牧听语愤愤地鼓了鼓脸,继续埋下头喝粥。
没吃两口,像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抬起头:“你昨晚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背着我偷偷喝酒?”
“算账来了?”刑泽的声音悠悠响起,“那我们说说,昨天下午你玩完水后死活不换衣服,结果冻到了的事?”
“或者,你昨晚坐在楼梯口一声不吭,当没人爱小白菜的事?”
牧听语:“”
她缩了缩脖子,听出了他平淡语气里隐隐的火气。
刑泽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一旦生气了,就会出现一个明显的特征——话变多了。
而且在话变多的同时,语言也会变得刻薄起来,嘲讽值简直拉满。
她登时不敢再造次,把自己缩成一只小鹌鹑,安安静静地喝着甜粥。
刑泽靠在桌边看她吃,慢慢说了一句:“之后找你算账。”
牧听语:“”
她顿时感觉粥也不甜了,也不香了,可怜兮兮地抬起脑袋,刚想试图为自己开脱一下。
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声音:“——阿泽!”
屋内两人都愣了一下。
“咦,人呢?没走错吧我记得是这啊。”
那道女声嘀咕了一句,继续扯着大嗓门喊:“刑泽!你人呢!门口那大帐篷怎么回事!你喊人开party了?”
牧听语反应过来,看向刑泽。
结果他也是一脸错愕。
她好奇地问:“是你认识的人吗?”
“”刑泽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牧听语:“?”
他吸了口气,似有些不想面对。
“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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