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故意的
初一一大早,裴居堂又给他爷爷奶奶磕头拜了个年拿了两个大红包,这边初一早上有不能睡懒觉还得早起放炮仗寓意“新年开门红”的习俗,所以天刚刚亮,裴居堂就被叫起床了。
听说今天篮球场那边有活动,于是他们一家三口就一起过去看了看。
他们九点到时,篮球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裴居堂往前钻了钻,原来是有人在拔河。
除了拔河以外,周边几棵树下还开了几张牌桌,玩十点半的、炸金花的就占了三桌,原本他们是冲着看热闹来的,结果杨桃一看牌友三缺一立马就补了上去,老裴也因为受到邀请,就去了人家家里喝茶。
裴居堂自个在篮球场边上看完了整场拔河,然后正想着要不要把何权青叫出来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一看,“晖哥?!”
“我就说是你吧。”梁晖乐道,“新年好啊小老板,中午来我家吃饭呗。”
“这多不好意思啊。”
“唉,客气什么,待会老七他们也过来的。”
“这样?”裴居堂当即有点心动,“那我现在过去?”
“行啊。”
于是裴居堂就跟着梁晖走了,不过也没几步路,他还记得上一次进这个房子时,里边都是出殡吊丧用的东西,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这会儿里面已经添了很多新家具,墙壁也是重新刷了一遍。
师妹见来客人了,连忙招手示意他去烤火桌那里坐下,她又比划了几个数字,表示待会其他几个师兄会过来。
何权青和二哥来的时候还提了两件啤酒来的,他估计没想到裴居堂在,一时没做好心理准备的不敢看人家一眼。
“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梁晖听见动静,拿着个锅铲就出来了。
“三哥请不动,祝骁在门口被女人迷得走不动道了。”岳家赫说。
“那你们坐着吧,我炒菜去了,桌上我牌,想打自己拿。”
两人双双在烤火桌前坐了下来,不过坐下不到半分钟,岳家赫突然起身:“我进去看看菜炒得怎么样了。”
客厅里只剩裴居堂和何权青两人后,他们也是彼此缄默了好几秒钟,何权青才先打破气氛说:“你今天起很早。”
“肯定啊,初一不能睡懒觉对吧。”裴居堂不自然的东摸西看的。
“我以为昨晚你睡那么晚起不来了。”
“这有什么起不来的,你不一样也起来了。”
“我睡三个小时就够了,正常都能起得来。”
昨晚后半夜,裴居堂给何权青打了个电话,两人东扯西扯的就聊到了三点多,裴居堂今早上差点醒不过来。
“你们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这是。”裴居堂干脆岔开了话题。
“初一休息,什么也不用做。”何权青回答说,“但是初四拜灶神可能就要忙了。”
“哦,我还以为你们聚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要忙呢。”
裴居堂来到这个镇子以前都没见过烤火桌这种东西,总之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架子,在架子地下放个火盆,然后木架子上盖上一块花布,再用一块大瓷砖压着,人坐着把那花布一盖上腿,手伸进去,热烘烘的,不过他们家没有烤火桌,都是开的中央空调,杨桃嫌烧炭太飞灰了,
何权青:“哦,今天是有事要商量。”
“什么……事。”裴居堂过了好几秒钟才回上的话,因为他在烤火桌布下的架子上碰到了对方的手,这人立马就把他抓住了他。
“就是……”何权青自己也有点走神,“就是梁晖他,他今年国庆要结婚了,找我们商量一下。”
“他要结婚了?!”裴居堂惊呼,“你们师叔不是说三年后吗?”
“三年后要给师叔迁坟,冲了,所以师傅重新给他们算了日子,今年国庆最近,就今年结了。”
“那你们是商量……什么?”
“做伴郎吧,还有班里的工作交接,师兄他婚后就不跟我们一起干了,他准备做别的养家吧。”
“这样啊。”裴居堂若有所思,“那到时候你跟谁搭档?”
何权青摇摇头,“还不清楚,看情况吧。”
就裴居堂见过的,何权青一直都是跟梁晖搭档,梁晖劲儿更大,举何权青上背很轻松,而且他个子没那么高,扶背做狮尾没那么吃力,两人正好互补,又比如祝骁也很高挑,二哥在后面举他做尾一样,两对都是固定的搭档。
梁晖和师妹两口子厨艺都很不错,所以在吃饭席间,他们坦白了说,等到结婚完了,明年就开始做餐饮,目前计划是去县里做,至于做哪一方面的,还在多方了解中,今天也顺便问问他们的意见。
裴居堂坐在这群人中间,什么建议也提不上,成家立业谋生这些问题于他而言还是太过于遥远的问题。
正事说得差不多后脑子就可以抛到一边了,他们开了酒箱准备摆酒门时,何权青偏头过去同裴居堂耳语了一句:“我可以喝吗?”
裴居堂左看看右看看的,也低声回复:“你想喝就喝啊。”
“你同意了?”
“……”裴居堂觉得对方理解有点问题,“那就是同意吧。”
不过酒刚刚倒满杯子,就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坐坐坐。”梁晖放下酒瓶就要起身去给三哥拿凳子和碗筷。
三哥像是赶忙过来的,一头长发都跑散了,发丝都凌乱的扑在了脸上,他扫了饭桌上的众人一圈,然后先是说自己不吃饭,接着又让何权青出来一趟,他有话要说。
“不会是师傅出什么事了吧,这么忙里忙慌的。”
“师傅要是出事了还能留我们几个在这里继续吃吗。”
几师兄弟纷纷放下筷子揣测起三哥此行的目的来,不过谁也没能说出个像样点的原因。
两分钟后,何权青就折返回来了,他拿起架在凳子后的外套穿上,又说:“三哥让我送他去县里一趟,你们先吃吧。”
“怎么个事,怎么大过年的上县里去?”
“他……他说去拿个东西,没什么事。”
“什么东西非要大过年的去拿?”
“我也不清楚,我先送他过去了。”何权青说完又想起裴居堂还在,怕对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估计不太好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又不太确定的问:“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啊……嗯,好啊。”裴居堂正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呢。
“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呗,怎么还把人打包带走?”祝骁叼着烟调侃道,“人家饭都还没吃完呢。”
“就是啊,到时候人家回去,说我不会招待客人那不冤枉我吗。”梁晖也有意见,“小老板,你让他自己去吧,我们自己吃我们的。”
“他跟你们吃饭会不好意思的。”何权青解围道,“我们后面再回来。”
“这又不什么不好意思,行行行,去吧。”
裴居堂笑笑说了抱歉,然后就跟着何权青一起出去了。
三哥看裴居堂也跟着出来了,但也没有多问什么,三人直接一路奔回了水街拿了车。
“你去坐前面吧。”三哥看裴居堂也要上后座便说。
裴居堂还想让对方去坐副驾驶的,毕竟是他办事,总该坐前面好带路一点。
换到副驾驶座后,裴居堂同何权青对了个眼神,两人不敢妄言什么,就一直没说话。
快进县城时,三哥才报个地名,何权青听到后,稍稍有些犹豫:“三哥,你确定要过去?”
“嗯。”
裴居堂听那地名,也就一个小区住宅区的名号,也没听出来有什么名堂,不过真到了以后,他发现这是个傍山别墅区,傍的是他们之前爬的那座公园的后半山。
看何权青轻车熟路就找到了目的地,可见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们跟着三人一起进了栋红色的小洋楼,接着又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接待了他们。
裴居堂看到这偌大的堂屋里有一块烫金红底的“二等功臣之家”,他心里的猜想立马就得到了印证。
紧接着,这女人拿出一个红包和一个推拉式的丝绒盒子交给三哥,并嘱咐他不要再去打听她弟弟的下落,他们家里不希望外面再有关于他弟弟生前和三哥的风言风语,让三哥自己学会撇清关系让逝者安息种种。
“我能跟你说的只有这么多了,今天我爸他们都不在,这些东西你就拿回去吧,随便你当念想什么都好,但是放过我们和你自己行吗。”女人态度客气而又有点无可奈何,“我认为你还是很明事理的,给大家一个清净行吗,流玉。”
三哥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又关上了,他对女人说了个谢谢二姐,又把红包放回了桌子上,什么也没多说的只带走了那个盒子。
接着他们就又直接返程了,一路上三人仍是什么话也没说,裴居堂通过车内后视镜几次观察,才确认了那盒子里装的是一块铜金色的“光荣家属”。
回到何家班时也是四点多了,外边已经有不少人家开始烧火做饭了,三哥下了个车后就直奔屋里去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
“我们现在去哪。”裴居堂问驾驶座上的人说。
何权青也有点心不在焉的,或者说是,他们三个人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的。
“嗯?”何权青回过神来才想起松开方向盘,“哦,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待会再回吧,还不急。”
“一直坐车是不是挺累的。”何权青看对方脸色好像不太精神,“早知道……”
“没!不是。”裴居堂摇了摇头,“我就想了点事而已。”
“别多想,事情就是那样。”何权青大概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没办法。”
“你觉得是没办法的?”裴居堂有点不满意这个态度,“你不觉得三哥很可怜吗?根本就没有人跟他一边!”
何权青被问住了,他顿了一下:“我说的没办法……不是说他们没办法,是说人死了不能复生没办法,如果人还活着,肯定也不是今天这样。”
“……”裴居堂发现自己有点激动了,“不好意思,我理解错了。”
“没关系。”
裴居堂向对方伸过手去,何权青谨慎的看了车外一眼,然后才接过手来,两人紧张又警觉的,和解那般偷偷的牵了一会儿又迅速松开。
何权青看了看天色,想起中午那顿饭也没让裴居堂吃好,不过现在再回去的话估计也只能捡剩菜吃了。
“你要不吃个饭再走吧。”何权青说,“也快到饭点了。”
“在这里吃吗?”
“嗯,我去做饭,你没吃过我做的饭吧。”
裴居堂心想挺好,“那可以啊,我给我妈说一声。”
下车后,何权青又去打开后备箱说有东西要拿,让裴居堂过来一下。
“你这花!哪来的……”裴居堂先是一惊,接着又不忘放低声音。
“加油的时候,旁边有人摆摊卖。”何权青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拿出来,“三哥也在车上,我不好跟你说。”
裴居堂看那束藏在纸箱里的花束,摸了摸那嫣红厚实的玫瑰花瓣,他憋着脸上的欣喜,不太当回事一般问:“你买这个干嘛。”
“给你的。”何权青焦急的在对方脸上搜罗着想要的反应,“你不要吗?”
“好端端的……送这个干嘛。”裴居堂看周边不会有人来的样子,便在对方下巴上挠了两下。
看裴居堂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何权青蹙眉:“你没拆我给你的红包吗……我上面写了。”
“哦,看了。”裴居堂苦恼的哎了一声,“你写什么来着?光顾着数钱我忘了。”
何权青有点失落:“没写什么,你回去再看吧。”
“唉,你到底写什么了,我真忘了,重复一遍我听听。”
何权青脸窘着,有沮丧的窘,也有害羞的窘,“你肯定知道,你故意的。”
“昂,我就故意的啊。”裴居堂得逞道,他拽着对方脖子下的外套拉链晃了晃,“谁让你给我写那种东西……”
得知自己确实被耍了的何权青有种忍无可忍的感觉,他牙痒痒的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自以为是报复的说:“我不给你写我给谁写……!”
第32章 正缘人
“你在这里先等我,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在,看要煮多少饭。”
“哦。”
何权青说完就一溜烟跑进后堂屋。
虽然是大过年的,但这屋子并没有多少喜庆气,可能是因为这房子的构造和用料原因,里边常年都是凉飕飕的。
他在堂屋里走了几步,然后就被墙上的一副相框留住了脚步。
这照片正是几天前拍的那张全班照,洗出来裱框了看着还挺有感觉。
照片的取景将大半个院子都圈了进去,视野和机位很开阔,后面站着的那排,从左往右依次是祝骁、岳家赫、何权青。
看站位,裴居堂估计是因为岳家赫个子相较这两个师弟要矮上那么一点,所以他站中间刚好,祝骁一手插兜一手搭在二哥肩上,一脸浪气不羁,岳家赫摘了眼镜,看着有些严肃,梁晖坐姿不正的挨着师妹,一副跃然纸上的甜蜜,而何权青两手负在腰后,没笑但也不严肃的看着镜头,裴居堂觉得有点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裴居堂自己的错觉,坐在何师傅左右两侧的师妹和三哥好像扮演着更像女儿的角色,不过他没有觉得三哥像女人或是女性化怎么的,他只是觉得三哥要比其他人更加细腻体贴,而何师傅对他的严厉态度,也是完全对标给师妹的宽容态度。
照片的右下角还有一排工整的红色小字儿:摄于2010年2月11日,何家班留影纪念。
过了两分钟这样,何权青就跑回来说就他们两个吃饭。
“你师傅不在家?三哥不吃?”
“师傅去地里看师叔了,三哥说他不饿,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我都行啊,看你做什么吧。”
何权青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好,他领着人进了做饭的侧屋,又打开那老旧的冰箱看了看,里面剩菜倒是挺多的。
于是他先去淘米下锅,又试着问了几个菜名,裴居堂听着都是些家常菜,也没什么可挑的,就应下了。
“做饭是谁教你的?”裴居堂在一旁帮忙杵火。
何权青往汤锅里下了佐料后就盖上了锅盖,又准备砍点柴火添进灶里,“没谁教,看以前的师兄做就会了。”
“那你以前上学回来还要训练?”
“寒暑假的话每天都要上桩,平时放学回来的话,只用干活。”
裴居堂把一根没晒干一直冒呛烟的柴火从灶里拿了出来,又杵进火灰里灭了,他突然奇想:“那你算不算你师傅的儿子?”
“你说养子吗?”
“嗯。”
“应该……算吧,但是师傅他没有这么跟我说过,从我会说话就叫他师傅了。”何权青拿了张矮凳子过来坐下,又拿起柴刀劈起柴料。
“那怎么不算,你都跟他一个姓了。”裴居堂用手上那根柴火上在地上浅浅的写了个何字。
“那是因为师傅捡到我的时候只有名没有姓,所以顺理成章跟他姓的。”
“嗯?只有名没有姓?”裴居堂抬头看他,“那万一你本来就姓权呢,权也是个姓啊。”
何权青却摇摇头,“我原来的名字不叫这个。”
“那叫什么?”
“叫雨生。”何权青捡了颗木炭在地上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当时我的包衣里有生辰年月没有准确日子,但是看月份应该是在立春和雨水之间生的,所以只有雨生两个名字。”
“哦。”裴居堂在心里默念了两声,“原来这名也不错啊,后面怎么改了。”
“就是。”何权青停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如果我跟师傅姓的话,那就是何雨生,但是何字放在这里面就成疑问代词了,师叔说这个名字寓意不太好,意思就是不知道我是哪场雨生的,没有落脚归处的意思,后面师傅就给我改了。”
说着,何权青又在地上写了个权字,“师傅说我是春天生的,生辰在五行中属木,所以要取一个木属性的字。”
“权青两个字都是属木的?”
“权字是,青不是。”何权青解释,“但是你把权字拆开,就是木和又,三个字连着读,就是木又青,木头只有在春天长青,所以意思还是说我春天生的。”
“原来如此。”裴居堂恍然大悟,“还挺讲究。”
何权青不好意思笑笑,“没什么。”
“我听说经常有请何师傅去帮忙给新生儿取名的,你会不会这个?”裴居堂新奇问。
“这个他没有教给我,不过我这个年纪的话,就算会,别人也不会信我的。”
“那你师傅教你什么。”裴居堂好奇问,“画符超度那些你会吗?”
“那些我也不太会,师傅说我不是这块料,我灵根在武不在文。”
裴居堂看着对方也不像什么太精明的人,“那你会算卦吗?我看你枕头旁边还放《易经》呢。”
“会简单的,难的我还没有探破天机。”何权青看对方挺期待的,“不过我可以继续学。”
“真的假的?”裴居堂哟了一声,“那你给我算算。”
两人蹲在火灶前,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何权青问:“你想算什么。”
“嗯……”裴居堂想了想,“你给我算算,算算我命里有没有正缘人呗。”
“这个,非要算吗。”何权青瞥他。
“怎么不能算?”裴居堂说,“你都能算,我不能算?”
“……能是能,但是我不会算那么高深的,但是我可以用最简单的试试。”何权青道,“也不一定准。”
“那你试,准不准再说呗。”裴居堂心想这种东西算出来无非就是肯定与否定,二分之一的概率有什么准不准的。
何权青拍了拍手上的灰,“那你出去摘三片叶子来,就摘院子里那棵的。”
裴居堂不解的啊了一声,但又马上起身去办了。
“拿回来了然后呢。”裴居堂把三片又硬又老的叶子交给对方。
何权青接过树叶检查了一遍,然后展开又放回对方手心中说:“首先,你看,叶子的正面为阳,背面为阴,记住了吗。”
“嗯,然后呢?”
何权青左右看了看,然后从灶台下的灰盆里找到了一颗木炭,他在水泥板上工整的画出来“——”和“——”符号,又解释前者为阴,后者为阳。
说完,他又让裴居堂将三片叶子抛至空中,让其随意掉下。
裴居堂照做后,何权青又说:“你看,从上到下分别是反正反,那就是……”
“阴阳阴。”裴居堂抢话说。
“对。”
何权青点头,接着他又在地上画出一条“——”,下面又跟着着一条“——”,最后又是一条代表阴的“——”。
“然后,你去把挂在伙房门口上那个八卦镜拿下来。”何权青又说。
“哦。”
裴居堂跑到门外,他再确认了一遍,然后才敢把挂在门上的那块太极八卦镜摘下来。
何权青将地上那个符号圈了起来,又让他在八卦镜上找一样的卦象,裴居堂一眼就在正三点的位置找到了。
“这是坎卦,五行属水,这卦一共有6个卦数,方指正北,所以你往正北方向看,你会看到一个身上有黑色衣装的年轻人,那个人或许能告诉你,你的正缘在哪,也或者他可能就是你的正缘人。”
“正北方向?”裴居堂问。
“嗯。”
裴居堂看了看这房梁,他回忆了一下太阳是从哪个方位升出来的,然后大概在脑海里找了个方向。
这侧房大门是朝南的,那么他身后就是正北,裴居堂心里有个大概方位后,他转身一看,只见这位置对应着厨房的窗户。
“看到了吗。”何权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厨房,人正框在窗户里问他说。
裴居堂不确定的又再心里重新定了个位,发现正北方向确认是指向窗户这里。
“你故意的吧。”裴居堂脸臊说。
何权青挺好意思的,“没有啊。”
“没有你脱什么衣服?”
“热。”
前边何权青明明还是穿着外套的,这会儿他已经把那件棕皮外套脱下了,只留下里面的一件黑色卫衣。
“你这算不算篡改我的卦象。”裴居堂看对方还挺好意思的。
何权青回到房里,又将外套穿戴上,“不算。”
“这怎么不算,你就是知道我的卦象了才跑去那里站的。”裴居堂捡了颗小木炭扔到对方脸上。
何权青偷笑了笑,“其实算卦这事,也不完全讲定数。”
“不讲定数那讲什么。”裴居堂看对方脸上留了一点黑灰,又连忙用手掌给对方擦去。
“讲成全。”何权青闭着眼等对方给自己擦完了,他才说:“有的定数不一定是天意,凡事也要讲成全。”
“成全?”
“对。”何权青睁开眼,“卜卦其实只是人对自己意愿的一种成全,并不完全都是听天意的,总而言之就是……择善而从,不善而改。”
裴居堂看这人脸都不带红一下的,真是有够好意思,“那你怎么知道我愿意成全这个结果?”
“那你不希望……”何权青这下脸才红的,“不希望我是你的正缘人吗。”
“……”
裴居堂心想自己干嘛多问这一句,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了非要多嘴说出来。
“是你希望吧。”裴居堂一副毫不在意似的表情,“到底是你在成全自己,还是我在成全自己?”
何权青被整得有点哑口无言,还有点不自信了,“那,那重新算,我算算看有没有别人……”
“算什么。”裴居堂啧了一声,“算出是别人你就高兴了?”
何权青老实巴交的摇了摇头,“不高兴。”
“不高兴你还算,傻缺。”裴居堂怪威风的扬起拳头,最后轻轻捶了对方肩膀一下。
何权青这才舒展开眉头,“那你高兴,再算也没什么的。”
“我高兴什么?算出是别人我能高兴吗?”裴居堂怀疑对方是故意这么说刺激他的,“你是不是成心的?”
“我没有。”何权青心里踏实了,“我怕你不认我。”
“不认你认谁……”
这话整得两个人有点发臊,但裴居堂想收回来也迟了,不过他还是象征性的捂住了对方的耳朵,试图不让这番话钻进何权青的耳朵里。
何权青看着他,脸上的欣喜和得逞直白易懂,看得裴居堂直冒火,“看什么。”
“没……”何权青眼珠往左右两边假把式的扫了扫,“我看有没有人。”
“有人怎么,有鬼又怎么。”
何权青确定人和鬼都没有以后,他微微偏了点头下去,浅尝辄止的在对方唇角上点了一下。
裴居堂浑身打了个寒噤,他看了身后一眼,这才放心的也印着对方的耳畔亲了一口,接着他替对方把外套拉链拉上,又无事发生发生一般小声嘀咕:“亲亲亲,有什么好亲的……”
第33章 你教训我?
“你能吃吗。”
“这有什么能不能,你做的菜里有别人吃不了的东西不成?”
菜都端上来了,裴居堂都夹菜了,何权青又搞这出有的没的瞎担心。
不过他确实也不会做什么太硬的大菜,都是些家常便饭,但他烧了条酸笋鱼,味道不是一般的好。
“要不我们俩喝点?”裴居堂感觉就这么干吃着,有点干巴。
“你爸妈给你喝酒吗?”
“目前不给,不过喝点啤酒又不会怎么样,走两圈不就散了吗。”
“我们两个自己喝?”何权青咬了咬筷子,“不会很奇怪吗。”
裴居堂在桌下踢了对方一脚,“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过何权青不喝啤的,他给裴居堂拿了罐啤的,又给自己拿了壶自家泡的那种桑葚酒。
那酒塞子一开,桌上就弥漫开来一股果糖和酒精浸透后的微酸清香,光是闻着就感觉度数不低,裴居堂有点担心,“你喝这个不会醉吧?”
“只喝一点不会的。”何权青给对方拉了啤酒易拉罐,又给自己倒了杯紫红色的浊液。
两人的杯子都斟满酒后,裴居堂就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试着像家里大人那样说先喝一个。
何权青也只好端起酒杯,两人颇有仪式感的碰了个杯,然后一口喝了个小半杯。
“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裴居堂润了润嗓子,“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我不是想去首都上大学吗。”
“嗯,怎么了。”何权青扒开鱼肚子,剥了块刺少的放到对方碗里。
“要不我别去了呗,我寻思着我要不还是找个近一点的学校上行了,华东那边也有很多好大学的。”
“感觉也差不了多远吧。”何权青在脑海里估计说,“这还是看学校来吧。”
“但是……远啊。”
“坐飞机去北京也才三个小时,不远啊,你上次不是说了吗。”
“这样是不远……但是。”裴居堂闷头扒了两口饭,“但是肯定不能经常回来的,你有什么建议。”
何权青觉得上大学这种人生大事还是轮不到他来参谋的,他也不敢说什么太激进的建议,“我的建议还是……择善而从,不要为了一些眼下的顾虑,退而求其次,免得以后后悔……但是如果你自己喜欢的话,也才是最好的。”
裴居堂其实也就想看看对方是什么态度,何权青这么一说,他心里也有底了。
两人吃到一半时,何师傅突然回来了,他老人家估计也没想到屋头里有人,两方一时有点诡异的尴尬。
何权青连忙给师傅添了碗筷,一开始何师傅似乎是有要拒绝的意思,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就坐下了。
第三个人的加入让饭桌一时之间有点沉默,何师傅看他们都有酒杯,就让徒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何师傅小尝了半杯后,就主动找了话,他先是问了裴居堂的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裴居堂如实回答了,又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奶奶有眼疾的。
“你家父母亲之前请我过去看过。”何师傅掂了掂菜,最后还是放回了碗里,不是很有胃口。
“何师傅您还懂医术?”
“那是道行外了。”何师傅也不太严肃的摇了摇头,“人到了年纪多多少少都有心病,无大碍。”
裴居堂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自己奶奶今年来眼睛几乎快看不见了,什么医院都看过了就是治不好,至于别的大小病症也是只增不减,所以平时都在屋里静养着。
何师傅还给他提个醒,让裴居堂多关心关心老人,没事给他摘点柚子叶去屋里扫扫气什么的。
问完裴居堂,何师傅又把注意力放在左手边的徒弟上,他提问了何权青今天是哪月哪日什么时节。
何权青一字不错的报上来后,何师傅点了点头:“过几天就是雨水了,二十一了,不小了。”
何权青一听到师傅这口气就感觉话中有话,可他也不敢直接问。
“老大今年成家……你什么打算。”何师傅干脆放下筷子。
何权青的预感准得不能再准了,他偷偷往对面的裴居堂那儿瞄了一眼,支支吾吾的:“我,师傅,我还没想过这个,二哥他们都没着落,您问我……太早了。”
“你二哥他缘分未到,春秋啃烂了也急不来。”何师傅叹了口气,“老五就算了,他能把人做正就够了,你师叔走前说你命缘旺,我惦记着你要是也有什么想法了,就赶老大的喜事一块办了。”
何权青感觉自己师傅今天话不是一般的多,而他更甚,他甚至敢跟师傅有来有回的讨价还价了,“我还没想过这些,师傅……现在不兴早成家那套了。”
“看你自己吧。”何师傅自己给自己再斟满酒,“我今早碰到佟阳一家,他家母亲说四水有家姑娘相你,问我年后能不能过来拿挂辣椒,这事我不做主,你回头自个跟人家说去吧。”
“……是。”何权青说这个字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随后何师傅又跟他们喝了两杯,就提着自己的烟袋回去休息了。
本来何权青没想喝那么多的,几杯下来他有点红脸了,一开始收拾碗筷时还没觉着有什么,后面就开始觉得脚下打飘了。
裴居堂想着劝对方回去休息了,何权青却说自己精神得很,出去走两圈就好了。
初一晚上不比大年三十,但也足够热闹,他们一路走出来,听得最多的就是挫麻将的声音和重播的春晚节目声。
碰着一桌玩十点半,他们看到刚好有个空位于是也挤了进去,裴居堂就让何权青去试一试,他还没搞懂这个牌法怎么玩。
“你想玩多少。”何权青声音烫呼呼的问身边人说。
“一般玩多少?”
“最低一块,上不封顶。”
“那怎么算钱。”
“就是……”何权青晃了晃脑袋,“就是看牌,牌面总数不能大过12点,大过12点就是翻车了,你押一块,如果最后庄家的牌没你大,他双倍给你,你比他小或者超12点,他就拿你钱。”
裴居堂还是没听懂,“那,那玩个五块?”
何权青立马去翻口袋,拿了张五块压在桌子上。
看桌上的押码都差不多了,坐在主位上的庄家便开始发牌了,一人一张不得泄牌。
“我们的是多少?”裴居堂侧身去问坐在桌前的何权青。
“红桃3。”何权青在对方耳边低语,“这个牌面太小了,待会还得再喊牌。”
裴居堂捂着有些温湿的耳朵哦了一声,又挺直身子站在何权青身后,他两手抓着对方肩膀,以免这人真醉往后倒了。
桌子上的一圈牌都发完了以后,庄家开始从自己左手边的第一任开始问牌。
裴居堂估计这第一个人牌数挺大的,他一张也没要,然后就到了第二个人。
第二个大娘说要,庄家从手上翻了一张给他,是张梅花9,大娘遗憾的哎呦了一声,直接把手里那张牌亮了出来,是张方块4,因为超过12点,所以庄家就把她的钱收了。
裴居堂立马弄懂了游戏规则,其实还挺容易。
到他们时,已经问去大半桌了,庄家问何权青要不要,他没犹豫的就说要了。
庄家笑了笑,然后随便从手里抽了一张扔在桌子中间再翻开,是张梅花4。
“还要莫?”一脸富态的庄家问他。
何权青再次看了看手里的牌,他有点犹豫,于是抬头看向裴居堂:“我们还要不要?”
裴居堂也有点拿不定主意,现在他们已经有7点了,这个牌面并不大,但是如果接下来再要一张的话,有可能又会超过12点。
“要没要?”庄家又问了一遍,旁边人的也催了起来。
“要,要吧,我们要!”裴居堂替何权青回答说。
一般要第二张牌都很刺激,所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裴居堂也看得心惊胆战的。
随着庄家将那张盲抽的牌放到桌子上,再翻开,看到牌面上是红桃3,裴居堂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还要没。”庄家问。
“不要了不要了,我们就要这么多。”裴居堂连忙把这张红桃2也收过来。
等庄家把剩下半圈人也问完后,就轮到他自己了,他将手中的那副牌放在桌子中间,又去翻开自己的底牌。
庄家自己的底牌是张黑桃5,这就很有看头了。
他搓了搓手,然后给自己随便抽了一张,翻过来一看,是张方块K。
JQK三个牌面代表的点数是0.5,所以庄家现在有5.5,如果他这时候再抽到一张5,他就完成了10点半的闭环,这样一来,无论是比他大还是比他小的,除了同点数,所有人的钱都得交给他,相当于是全炸了。
裴居堂也跟着屏息凝视起来,他挂在何权青肩膀上的手不知道什么已经抓到对方手心里去了,两人一同紧张等待着开牌,完全没注意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勾着手。
庄家自己也挺紧张的,他抽了一张出来后,先是自己悄悄看了一眼,然后又抬气氛说他明天可以去要车行看车了,引得一阵哄笑。
但是那牌面一开,却是一张7,大伙儿笑得更欢了。
裴居堂终于懂得她妈怎么那么沉迷打牌,就这一下,就多了十块出来,这种运气加成的成就感真的是兴奋剂。
“唉唉唉,你起来,我玩两把。”
裴居堂上手很快,但输也很快,后面他自己又自掏腰包拿了三十出来,中间赢了一波大的,最后又因为太贪了押得太大,全赔出去了。
何权青看他们已经输了七十多了,就要拉着裴居堂离开,裴居堂手里还有两张零的一块,心想着再试一试,说不准还能翻盘,结果何权青死活不同意,犟得不行把他拽走了。
何权青把他拉到了个没人的地方,然后又松开他,什么也不说的就阴着脸盯人看。
“干嘛,我惹你啦?”裴居堂被拽了一路还感觉有点火大呢。
何权青到底有没有脑子清醒一点暂时看不出来,不过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有点醉劲儿的:“你赌上瘾了。”
“我才玩多少就上瘾了?”
“上瘾的人不会觉得自己上瘾的。”何权青厉声厉色的,“你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裴居堂觉得对方有点话题过重了,“我就图开心一下,又不是要把家当砸进去。”
“那也不行!”何权青脸黑着,“你这想法有问题!”
“哎你真是!……”
裴居堂同对方面面相觑了片刻,他看何权青好像确实挺生气的,只能口气一松,认了:“行了,我知道错了,没下次了行了吧!”
“手。”
“什么手。”
“你的手。”何权青眉目绷着,“伸出来。”
裴居堂心里暗叹了口气,只能将一只手抬起来,“干嘛。”
“还有左手。”
裴居堂又只能照做将两只手都伸了出来,“然后呢?”
何权青没回话,而是直接在对方两只掌心分别打了一下。
“你还教训我?”裴居堂见鬼了,“我爸都没打过我呢……”
“那我告诉他,让他打?”何权青理直气壮的。
“……”裴居堂一听就慌了,“别,还是你打吧。”
何权青于是又不轻不重的打了两下,他再确认对方知道错了没有,裴居堂觉得对方小题大做了,但他还是老实点头说知道了。
两人在冷白的路灯下各怀心思的冷静了一下,何权青又将对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两掌之中,后知后觉有些过意不去的问对方疼不疼。
“你手长刺啊,这有什么可疼的。”裴居堂真是要气笑了。
这不算事的事到这就结束了,两人也立马就言归于好了就,裴居堂看对方酒醒了,就说下去河边走走。
终于逮到了促膝长谈的机会,两人坐在河边上,裴居堂立马就问了有姑娘相中他那事是什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听别人说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没跟我说?!”裴居堂立马撒开对方的手。
何权青语塞了一下,才解释:“我昨天才听说的,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现在来看就是真的咯?”
“……应该吧。”
裴居堂抱起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人,又一副审讯的口吻问:“哪的人?多大?你跟人家怎么认识?发展到哪一步了?”
何权青挺直了腰板,接受审讯那般认真回答起来:“就是附近的人,跟我差不多大吧……以前是中学同学,没发展什么,就是……就是前几天去那边装电路的时候碰面了,她爸妈也在那边做事,就叫我去她家吃饭了,我不知道人家那边是那个意思……”
“哦,同学啊。”裴居堂阴阳怪气的,“你都中学毕业那么久了,现在突然熟络上,是不是有点问题啊?不会是你先找的人家吧?”
“没有!”何权青激动否认,“我真没有!不是你想到的那种程度!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问问而已。”何权青局促道,“只是有人想帮做媒,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所以才来问能不能要辣椒。”
“要辣椒是什么意思。”
“就是……同意去相亲的意思,如果我同意那边相一相,就要给他们送一挂辣椒过去。”
裴居堂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送。”
“我不去。”何权青说,“我没想去过。”
“真的假的?”裴居堂捡了颗石头往河里一扔,“你师傅都催你成家了,你不去不是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那我去了,不辜负你吗?”
“……”裴居堂把头都转到了一边去,他吃力忍着脸上的满意,“辜负我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吗……”
“现在没有……”何权青揪了揪对方的袖子,“以后万一有呢。”
裴居堂拧头回来瞪他,何权青壮着胆又问一遍:“以后可以有吗。”
河水清凌凌的响,不知哪来的冷光在河水里碎成一串串跳动的光斑,灵动的光斑被水纹漫推上岸,晃着影子打在他们的的脸上,裴居堂感觉那碎光是冷的,像有冰凉的指尖在揩摸他的眉骨和脸颊。
何权青的脸慢慢凑过来时,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将那冷冽的光斑全部挡在黑影外,两枚鼻尖互相试探般的来回轻蹭了几下,两股克制得有些微弱的气息相撞后就紧紧勾织到了一起。
裴居堂看着对方两次微微抬起下巴就要凑过来,最后又不太敢的缩了回去,他心里一横,自己先贴了过去,两张温度不同的嘴唇因为严密的贴合很快就达成了温度共溶。
二人保持着原有姿势,嘴唇也是纹丝不动的单单贴着,他们安静而有些无措的闭着眼睛细细享受了片刻,不约而同睁眼那一刻,他们又如梦初醒一般匆匆分开。
这会儿脸上再打上河水漫上来的光斑时,裴居堂只觉得灼人得要紧,他不留痕迹的轻喘了两口并不冷静的燥气,面对眼前人同样羞敛而尽显克制的脸色,他推了何权青一把,直直将人推倒下地。
他扑上去在这人唇上咬了一口,又马上起身赶忙跑开,只留何权青一人躺在河边对着夜幕回味发笑……
第34章 那我跟你谈?
裴居堂抿着刚刚和何权青有过接触的嘴唇一路小跑回家,等他进家门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他鞋子一脱,拖鞋也没换的就直接踩到沙发上蹦了两下。
“怎么现在才回来。”杨桃正在一旁摆香火桌,看到对方这番动静惊吓不小,“碰上什么好事了?”
“天大的好事。”裴居堂又躺进沙发里,他抬起腿在半空中蹬了两下,又拿起一旁的抱枕捂住了脸。
“什么天大的好事。”杨桃走过去拿了双拖鞋放到沙发前。
裴居堂都不敢细想自己前面干了什么,他哎呀一声,“你别问,我自己乐会儿……”
杨桃无奈骂了对方一句傻孩子,又说:“明天你爸带我们出去玩,早点洗澡休息了。”
“去哪里玩?”
“出去走走啊,大过年的他好不容易有空,来这边都大半年了,还没看过这边是什么样子呢。”
裴居堂还想明天去找何权青玩呢,“你们俩自己出去二人世界得了,带我忒多余了吧……”
“我跟你爸的二人世界以后还多着呢。”杨桃不害羞的说,“等你今年上了大学,想跟我们一块出去玩都得等猴年马月放长假。”
问题绕来绕去的都没绕过这件事,裴居堂不禁想问:“妈,要不我到时候不报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你觉得怎么样?”
“这事说早了吧,成绩还没出呢说这话。”杨桃被逗笑了。
“哎呀,除了清北和特招,我都能试一试。”裴居堂不带害臊的说。
“那怎么不争取一下清北啊?”
“那不是现在有点晚了吗……”裴居堂嘀咕,“水平都定型了,上限就在这里了。”
“不管上限在哪里,你想去哪就去哪,再远我们也会去看你的,大不了我们到时候在北京也买个房。”杨桃理了理儿子的头发,“爸妈在哪,哪就是你的家,不要把恋家当顾虑。”
裴居堂有点感动,但是他又只能若无其事的哦一声,“再说吧,北京房价多高啊……”
“高归高呗,万一以后你想在那边工作呢,总要有地方住吧,早买早享受,多处房产也不是什么坏事,趁你爸那个老东西现在还有点本事……”
“你少打点牌,我们家年均存款估计还能再涨三个点。”
“这个另当别论。”杨桃立马变脸了。
临睡前,何权青按时给裴居堂打来了电话,不过两人开场问候了两句后,就突然双双难为情的沉默了将近十来秒钟。
裴居堂心想对方千万可别提河边发生的事情,结果对方下一秒就说:“你……咬人了。”
“……”裴居堂心里尖叫了一声,不愿承认一般害臊:“我咬谁了!”
“我……”
“那怎么了,你现在才想起来算账不是?”裴居堂咬牙切齿的猛捶了两下子枕头,整个人都因为太激动而蜷缩成了一团。
何权青好像轻笑了一下,“不是,就是想问问你……”
“问我什么?!”
“问。”何权青卡了一下,“那算亲……”
“不算!”裴居堂打断对方,“你家亲,亲,亲嘴用咬的啊!你没看过电视剧电影里面人家那什么哪有用咬的啊!”
何权青煞有其事的哦了一声,“我以前没有过,我,我不知道。”
“说得像我有一样……”
“你也没有。”
“废话,我怎么会有,我还没想过谈恋爱呢……”裴居堂简直想瞬间移动到对方面前暴揍对方一顿,
“那你要是谈了,我怎么办。”
裴居堂怀疑他的枕头上开了加热器,脸热得都要烫糊了,“你这什么意思,那我跟你谈?”
“这样不好吧……”何权青强忍着意味不明的笑,“玩牌的时候,你还跟他们说我们是好兄弟。”
“那我跟别人……”
裴居堂话都没能说完就被何权青打断了:“不行!”
“为什么。”裴居堂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并在脑海里警告它说别跳了。
“你还没高中毕业,别想这些不合适的东西。”何权青一本正经还带一点说教意味的说,“等你高考完了再说。”
裴居堂真是冤枉大过天了,“少瞎扯……我也没说是这时候谈啊。”
“我会监督你的。”
“你监呗。”
第二天一早裴居堂就跟着他爸妈出门溜达去了,往县城北走差不多八十公里这样有个景区,是个瑶族的古村落遗址,这边最常见的就布依族、苗族、壮族和瑶族,还有一部分侗族人,其实从他们县城建设也看得出来花了不少民族文化构思在里面,他们一家三口在景区里待了半天,又吃了餐特色菜,傍晚就打道回府了。
转眼间就初三了,裴居堂初六得回学校了,眼看着假期没剩多少了,他心里一个劲儿的焦躁。
而何权青也开始忙了起来,这边的人都很勤快,他们默认过了初二就是就是过完年了,初三一大早,开店的开店,下地的下地,正常的城乡巴车也运作起来了,裴居堂在老家的时候,他们那边少说也要玩到初五年味才淡一点。
工人们都闲不住,外来的普工纷纷回了搭建在水电站附近的临时宿舍,老裴干脆也只能提前开工了,并又开始招纳了一批备用电工,不过他精力有限管不来电路这一块,就外包给了一个当地的小私企负责广招人才。
裴居堂是陪着何权青一起报名的,过程挺顺利,有证且能证明自己有经验就行,当天就能知道结果,等到后期用人的时候会再通知安排。
就忙活这件事,初四也过去了,初五何权青抽了空,中午两人进县城看电影去了,县城年前开了第一家电影院,之前这里的人想要看电影都得到区里去,所以整个春节档的上座率几乎都是满的。
两人是下午来的,人没那么多,他们挑了小半天后选择了一部以羊和狼为主题的虎年生肖系列电影,电影内容挺不错的,就是观影群体大多数都是低龄儿童,中间的叫喊声和哭声让他们观影体验有点差。
两人一直玩到了下午六点多才回去,因为明天裴居堂就要返校了,何权青说有东西要给他,于是到镇上后,裴居堂没有立马回家,而是跟着对方去了水街。
而何权青要给他的东西就是一罐合欢花茶而已,他说是自己上山采后晾干再用中药一起蒸过再炒干而成的。
裴居堂拧开罐子捻了点出来嗅了嗅,虽然花香浓郁但还有一股淡淡的苦味,“这泡水喝不会很苦吧?”
“不苦,但是可能有一点点涩,你觉得涩的话,可以加冰糖。”何权青介绍说,“《本草纲目》里说了,合欢花能'安五脏,和心志',你觉得睡不好的时候可以试试。”
“哦,那我回头试试。”裴居堂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合欢花就是这个味道啊。”
何权青拿过对方的手也嗅了嗅,他正想说什么时,中院突然闯进来一个来势汹汹的女人,吓得两人立马拉开了距离。
“请问,你找谁。”何权青问。
女人看了他们一眼,又扫了一圈这个院子,她说她有急事找祝骁。
祝骁没有电话,何权青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这人不干正事的时候本来也是成天没影的,于是他问对方能不能等一等,一般祝骁晚上都会回来的,他估计也快回来了。
女人说可以后,他就领人进屋坐下了,而裴居堂也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陪着等了起来。
结果这一等,差不多把班里的人都等齐了,祝骁还没有回来,裴居堂都准备回家了,祝骁才懒洋洋的外边回来。
他看到一班人都在堂屋里坐着,正想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的时候,那女人三两个快步过去,接着就往他脸上怒甩了一耳光:“祝骁你个王八蛋!我怀孕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掉了下巴,裴居堂本来都决心要走了,突然又……打算先不回去了。
不过他也没能待多久,就被何权青劝回去了,他出这堂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何师傅拿了根足足有一米多长的藤条鞭子往跪在地上的祝骁身上抽……
裴居堂翌日正常返校,不过他爸说了,等到清明以后就不会让他住校了,到时候杨桃会来给他陪读的。
此后裴居堂就一天盼着一天想着清明赶紧到来,这期间他们周末的休息时间也缩短了,从原本的一整个周日变成了只有周日下午六个小时,这紧巴巴的休息时间让裴居堂没力气再想别的什么了,连着一个月他这六个小时都拿来睡觉了。
这期间何权青来学校看过他两次,不过两人也没能聊上什么,但从对方的口中,裴居堂得知祝骁被拽走当上门女婿的事了。
这事给他的震撼程度无异于和尚产子,何权青解释说孩子打不掉了,再加上女方其实又挺喜欢他,就是女方一家都比较强势,他一个孤家寡人的就只能去上门了,估计没多久就要办“双喜临门”了。
不过祝骁和梁晖都成家去了,班里以后就只剩何权青和二哥了,这一变故突然得有点令人促手不及,裴居堂暗暗担心对方的处境,不过何权青却让他别多想,他们也有在招新人的。
熬天熬地的,终于熬到了清明,学校甚至大有良心的放了一天半的假,从4号下午放到5号晚上,时间算挺充裕吧,于是裴居堂回了趟镇上。
这里的民风管束并不像外界那么板正,他们过清明的方式也很传统,漫山遍野都有坟包土墓,这清明一来,山上和地里到处都能看到一点一点飘动的白,那是用白色奖纸裁剪成长花条挂在青竹杆上再插到坟包上的祭奠品,因为风吹时花条舞动很像垂柳,当地人管那个叫白柳花,扫墓就叫挂柳。
他们外地来的参与不到扫墓活动中去,而且老家那边也有其他亲人打理清明,裴居堂在来到这边之前,他只见过那种大型的公墓园,还没有见过这种按照风水自行挑选的零散墓地,更没有见过这样隆重的扫墓风气。
听何权青说,在当地,清明和春节重视程度相当的重要节日,因为只有这两个节日是能把前人和后人都聚起来相见的日子。
不过有一点不太好的是,他们扫墓还要放炮竹和烟花,这正是农忙的季节,天气也热起来了,引发山火的隐患可不小,其次就是,有些墓地离聚居点太近了,突然的炮竹鱼雷声接连不断,实在有点扰民。
裴居堂他奶奶这阵子精神不太好,又碰上清明的动静更是不舒服,于是老裴只能把人接去县里先过渡几天,裴居堂也实在放心不下他奶奶,人刚刚到家没两个小时就又跟着回县城去了。
假期只放到5号晚上,而且5号当晚还有晚自习,本来他和何权青约好了明早上见一面的,这下也只能作罢了,两人已经有三个礼拜没见面了。
很快就来到了返校时间,裴居堂踏入教室那一刻感觉浑身精气都被抽走了,而且刚刚收假当晚就要周测,他也不是说写不出来或者是什么,只是这样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学习让他有点崩溃了。
一晚上就三个小时晚自习,学校硬是安排了数英两门考试,考英语的时候裴居堂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写到一半直接放笔休息了,浑浑噩噩的结束晚自习后他就离开了学校,因为他现在不住宿了。
他回到那套学区房时,杨桃还没回来,估计还在酒店照顾他奶奶,裴居堂澡也没洗的就上床躺了,睡前他给何权青打了通电话,有气无力的问对方今天清明怎么过的。
何权青说他们今天去给师叔扫墓了,下午又去山上打了笋果,明天准备封坛泡成酸笋。
裴居堂想起对方做的酸笋鱼,就说有点饿了,让他泡着备好,改天他上门吃饭。
两人没聊多少就挂了电话,裴居堂昏头睡了过去,但是他感觉也没睡多久,马上就到六点了,他身心疲惫的起了床,发现杨桃也回来了,并正在给他做早饭。
“什么味道,一大早上的……”裴居堂叼着根牙刷,无精打采的走进厨房里。
杨桃看着休息也不太好,她正在灶台前忙活,“酸笋啊。”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了……在哪呢。”裴居堂感觉一大早吃这种东西有点不合适,可这会儿他又觉得真惦记这一口。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想吃怎么不跟妈说。”杨桃将整个鼎锅从火炉上小心端到餐桌上来,“人家小何师傅一大早给你送过来多辛苦,也不知道上哪买的,我给钱人家都没要……”
第35章 我会跟你算账的
清明过去后没多久又迎来五一,不过学校没给高三放假,裴居堂这会儿也是真真切切的开始有危机感了。
学校要求早上六点半进教室,裴居堂基本五点半就起了,他先是在家自己做两篇阅读理解然后六点吃早餐,六点二十出门,最后踩点进教室。
学校为了稳住大家的心态,现在的模拟考也不公布成绩和排名了,但只要稍稍打听一下还是能自己摸出个定位。
裴居堂就是不去打听,也会有人来告诉他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一类班就三个,想对标成绩分分钟的事,他一直在年级前十这样徘徊不定,最好一次也就第六,最近这一次也是他最惨的一次,他甚至掉出了前十,裴居堂急得晚上都不敢睡觉。
而学校的晚自习也拖到了十点四十,裴居堂回到家后洗漱完还得自己再加班,杨桃不准他超过十二点睡,可他基本没有哪天是在一点之前睡的,有时候扒到做不出来的题型,还会严重失眠甚至通宵。
何权青给他的花茶他很快就喝去大半罐了,他偶尔还会和同桌分享,刚刚开始喝那阵子,他觉得好像还有点用,后面喝了还是实在焦虑,他就只当普通茶料喝了。
他现在也没有心力和何权青每天打电话了,一开始是一天一条短信作为问候,有时候太累了太忙了就不发,后面是隔个三两天才发一次。
何权青也挺忙的,出狮忙,电站那边也忙,两人清明过后到五月中旬至今都没有见过面,偶然一天在语文考试中,他看到传统文化这个字眼,裴居堂才想起三月三那事,他想着回去问一问何权青参加了没,拿奖拿绣球了没,结果考试结束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距离高考大概还有不到半个月这样的时候,学校下发了各大院校去年的录取分数档专辑册,那个晚自习全班几乎没人能安心自习,全部都扎进研究学校和分数的热潮里去了。
裴居堂先是把北京的院校都看了一遍,他圈了三个出来,其中有两个是意向比较强烈的,不过以他这几次的模拟成绩来看,也只是险过个二十分,二十分并不是一个很稳的数值,除了首都,他就只有华东五大这几个目标,其他的他一眼也没看,心里大概有个底后,他又马上投入复习里去了,一分钟也不想浪费。
裴居堂这阵子嗓子总是一阵一阵的发哑干疼,他让杨桃给他弄点润喉的喝喝,但是喝过第二天还是一样,拿了药吃没两天又复发,杨桃要带他去医院几次他都拒绝了。
后面老裴来了好不容易才把他拽到医院,结果检查起来也没什么事,基本的发炎也没有,医生说就是急火攻心了而已,这个月很多高考生都有这种症状,等到高考结束就好了。
从医院回去后,老裴就给裴居堂申请不去学校上课了,他们自己在家复习,而且班上很多住得近的同学也都回去自己复习了,裴居堂同意了。
在高考就剩三天的时候,裴居堂才肯放松自己一点,开始养精蓄锐为考试做准备,与此同时他终于和何权青进行了一次时隔两个月的超长通话,对方承诺高考前一晚会来看他,第二天也会来一起送他进考场。
到了5号下午,学校就开始封考场了,6号一早他起来一看,学校周围一带的马路都拉了警戒线。
对于明天就要考试了,裴居堂没有什么太真实的感觉,他现在反而坦然了很多,甚至许久没有那么放松的一觉自然睡到九点多。
“妈,你今天怎么没叫我……”裴居堂精神好得不得了的出了房间,但是发现屋里没人。
他洗漱完后才发现桌上有早饭,以及杨桃留下的字条,大概内容是昨晚他爸过来了,他们两口子昨晚就回了镇上一趟,晚上这样会回来的。
裴居堂于是给杨桃打了个电话问他们有什么急事,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杨桃说没什么事,他们晚上就回去了,中午让他自己下楼吃东西。
裴居堂没多想,不过他爹妈今晚才回来的,他可以提前叫何权青过来,反正何权青今天也是要来看他的。
结果他打电话过去,何权青也说自己在忙,现在还不能马上过去。
“你在出狮?”裴居堂听到电话里有锣鼓声。
“是……”何权青喘着粗气说,“白事。”
“那你今晚之前……能过来吗?”裴居堂担心问,毕竟白事是要通宵的。
“我还不确定,应该能,但是可能很晚,明天考试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明早会在楼下等你的。”
“你不能找人替你吗……”裴居堂觉得有点沮丧,“一定非你上去耍吗?”
“我尽量,我尽量九点这样到行吗。”
“嗯……”裴居堂不太愉悦的答应了。
挂了电话后裴居堂又去复习了一会儿,中餐和晚餐都是在楼下随便吃的粉,晚上七点多这样,他又打电话给他爹妈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老裴好像在忙什么,累得说话都说不太利索,他说快了,最迟十点到,让裴居堂早点洗漱上床睡觉,他们不会缺席的。
裴居堂觉得不对,电话里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怪,而且距离十点就两个半小时了,从镇上过来都快两个小时了,他们根本就是还没有出发的样子。
裴居堂心里有了不太好的猜想,他犹豫了大概十来分钟后,换了双鞋就下楼去了。
这一带的路都封了,裴居堂往前走了好远才打到出租车。
“你说你要去哪?”出租车司机问后座上的乘客说。
“去白螺镇。”裴居堂黑脸道。
“那么远?”
“远不能去?”
出租车司机干笑了笑,“能是能,但是先说好,这个打表过去少说要两百出头,到时候我空车回来的油费……”
“五百来回走不走?”裴居堂没耐心了。
“走走走!”司机立马点头,“那先付个定金?”
裴居堂只能先付了两百,对方这才肯调头出发。
中间司机还让他加钱抄了个快道,所以他们只花了一个小时多点就到了,下车前,司机问要不要等他一起回去。
“喂,阿弟?要不要我等你一起回咧?”司机看着车外一脸呆愣的裴居堂问。
裴居堂过了好几秒钟才缓缓摇头说:“不回……”
“那我走了哦。”
裴居堂没再回对方的话,他丢魂一般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他家大院上竟然拉着一张遮阴的篷布。
他越往那栋楼靠近,里面传出来的锣鼓声就越刺耳悲凉。
裴居堂挤进一层又一层的人浪时,他耳边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一身白衣的叔叔看到他时惊讶的问他怎么回来了,裴居堂也是没听见一样。
“大哥,果果他……”
在裴居堂进到堂屋时,他叔的声音就先传了进去,同样披着一身白衣头戴孝帽的老裴杨桃两口子看到儿子时,原本哭得发红的脸色也骤然翻白。
一家三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就连在棺材一旁起舞附灵的两头狮子也停了下来。
裴居堂眼眶里的泪光一颤一颤的,质问的眼神落到堂前那副属于他奶奶的遗像上,和黑白色照片里的老人对上目光时,他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睛,大股大股的眼泪就这样泄了出来。
“为什么瞒着我!”裴居堂朝他爸吼道,“为什么!”
老裴嘴巴抖了一下,终于也是因为心虚说不出话来。
“你凭什么不告诉我!”裴居堂吼急了没忍住,呜哇就哭了出来。
“果果!”他叔叔裴元把他拉到一边去,避免影响狮子过道,“你爸也是为了你好!明天考试了你现在跑回来干什么!”
“考试考试考什么试!”裴居堂崩溃推开他叔,“你以为这样就是为我好了吗!”
裴元有点无奈,“你这孩子……”
“是我不让你回来的!”
这时候裴居堂的爷爷又从一旁的房间里出来,他脸色同样难受着,但不乏还有一点严肃,他重申了一遍:“是我不让你爸告诉你的,有什么问题,考完了你再来跟爷爷算账。”
裴居堂看着他爷爷,一时间崩溃无言,眼泪却流得更快了,他扫了屋里的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头黄色狮子上。
他一个快步过去揪住那只狮头,然后将头壳摘了下来。
“你为什么也不告诉我!”裴居堂冲头壳下的人吼道。
满头大汗的何权青看着他,心虚得气也不敢喘了。
“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裴居堂胡乱捶了对方胸口两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果果!”杨桃连忙过来拉住儿子,“别胡闹!先别胡闹!让人家给奶奶先做事好吗!是妈不好,别哭了,过来……”
裴居堂怒甩开杨桃的手,这一刻他简直恨透了所有人,他连退了两步,退到棺材那儿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了两声后,他爹妈立马过来抱住了他,一边给他抹眼泪一边道歉。
“先送他回学校!你们要让他哭到什么时候!”他爷爷呵斥那两口子说,“他明天还要考试你让他跪在这里干什么!”
两口子被骂醒了一样,连忙就要架起人往外走,结果裴居堂却推开他们自己跑了出去。
“居堂——”何权青摘下头壳朝那背影喊道,他心一急,直接把头壳扔给了后面的二哥自己追了上去。
裴居堂边哭边跑,一路跑到了桥头那儿,何权青跑得很快,没几秒钟就追上他了。
可是追上人以后他又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他只能把人紧紧抱住,至少先保证不会让对方乱跑,以免出什么事。
裴居堂几次要推开这个人都没能推开,最后只能倒在对方怀里放声痛哭出来。
老裴的车没多久也到了,两口子下来要把他带上车去他还不愿意,何权青只能把他扛上了车,最后陪着父母一起护送他回了县城。
裴居堂一直哭到那个小区里,何权青要背他进电梯里了他还哭喊说要回去陪奶奶。
“你现在陪她有什么用!她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你以为你现在陪她她就开心了!你在这里给她哭她就听见了!我妈不在了我难道比你高兴是不是!我不想陪我妈是不是!”老裴吼着吼着自己也哭了出来,“就你以后看不见她了是吗!我以后还看不见我妈呢……!”
这下裴居堂才慢慢松了身子,不再反抗的趴在了何权青的背上,任由他们把自己背上了楼。
进屋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距离进考场时间已经不到八个小时了,杨桃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后,就让他直接睡了。
裴居堂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也没有困意,但是哽咽声慢慢平了,他自己想通了以后,又起来检查了一下准考证那些,看看时间也才两点,还不算太晚,于是他决定出去洗个澡,毕竟明天还是真要考试的。
他一出开门,只见杨桃坐在沙发上正在给怀中的老裴擦眼泪,而何权青拉了张凳子就守在他房间门口……
裴居堂只能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的火速去洗了澡,出来后他还带了一张湿毛巾出来,他不太熟练的给他爸妈都擦了脸后,就交代说自己去睡了,明天记得叫他起来。
走到房门那,裴居堂又看了手足无措的何权青一眼,然后低语:“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何权青看了那边的两位长辈一眼,然后就跟着对方进了房间。
门关上以后,裴居堂先是捶了这个人的胸口一拳,他不藏怨恨的说:“你跟他们一起瞒着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
“但是我现在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计较……”裴居堂说,“等我考完,我会跟你算账的。”
何权青喜出望外,好像看见了什么曙光一样,“好,好……”
接着,裴居堂又松开拳头,慢慢倒向了对方,他环紧对方的腰,脸也埋进对方胸前,何权青身子僵了片刻后,也牢牢抱住对方……
第36章 我有点疼
虽然裴居堂是三点多才睡的,但是也没怎么影响他第二天的精神,次日早上七点这样他就自觉醒了,杨桃本来还想让他睡到七点半再起来的,反正考场就在旁边,八点半到校门口就差不多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时,他父母以及何权青早就起来了,早餐也做得差不多了。
昨晚何权青没回去,但这房子又没有第三间卧室,老裴想请他去酒店住的,何权青以天快亮为由拒绝了,然后在沙发将就了一晚上。
昨晚的事谁也没提,就当根本没发生过似的,该吃吃该问问的好像平日里的普通一天一样。
吃完早饭后也才七点半过去一点,裴居堂回屋看了会儿默写题可能会考的长篇古诗文,八点二十这样他们才出的门,到校门口时已经可以进入考场了。
“放心吧,往少说都是120。”裴居堂不等他们给自己加油打气就先给他们打了定心丸。
“那进去啦?”
“嗯,我进去了。”裴居堂不计前嫌的在他爸妈脸上各亲了一口。
他又看看何权青,“你也早点回去。”
“好。”
两人击了个掌,随后裴居堂就进考场去了。
因为家里还有那桩事在,老裴不方便继续陪考下去,于是他就让何权青载着自己一起回镇上。
“麻烦你了啊小何师傅,我这眼睛有点蒙,怕是开车不安全……”老裴坐在后座上说。
何权青尽可能把车速控制在一个快而不急的区间,“不麻烦,都是晚辈该做的。”
“前几天我见你跟我们家小远一起做事,怎么样,合得来吗。”
“挺合得来的,远哥做事很有想法。”
“唉,光是这点不行,他那人太闷了,不会协作交流,你多感染感染他,别觉得他是我侄子就不敢指导他。”
何权青去水电站做事是裴远带的,不得不说裴居堂这个堂哥确实是有点东西的,就是话少,何权青已经觉得自己不太会说话了,这人比他还不会,有时候他们两人一起干活,非必要的时候,半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不过裴远这人还挺不错,仗义也聪明,教了他不少新东西,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
一开始老裴还找何权青说点话,后边随着离镇上越来越近,他就不说了,何权青在车内后视镜里看到这样一个人前得意的大老板这会儿闷嗓流泪,心里觉得有些感慨。
他生来就不知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还没有真正什么体会过那种丧亲之痛,何权青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他出了这么多年白狮,总觉得这是一件令人难以承受的事情。
丧亲这件事吧,就好像一滴水落在书页上,水干了,但纸也皱了,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捋平。
他们回到裴家时,屋里屋外又是一个大变样,裴元见他大哥回来了,就主动过来禀报说风水大师算好了,今天就能送去火化。
六月份这么天,遗体确实是不能继续留了的,按照当地人的做法,除非患有大病,否则基本不会火化,基本都是挑个好地方选个好日子直接下土了。
但是这又不是他们的故土,埋在这了以后又不好迁坟,他们老爷子索性就答应了送去火化,把骨灰带回来,然后再挑个好日子送回老家去下墓,等他百年以后也把他烧了,再把他和他老婆子一起合葬。
这个主意再好不过了,老裴在家里坐了不到两个小时,就领着车子带着母亲和一家老小去了县里的火葬场。
何权青也没有闲下来,因为送行也要有地狮护送的,包括后面的各种去阴开阳,他也得去搭手,他和二哥一直忙到老裴晚上捧着骨灰坛回来,给人拂完尘了才回去的。
裴元给他们结了两天的辛劳钱,三千块,这算是挺大手笔,毕竟普通人家耍上四五天也是这个基本的市场价格。
不过临走前老裴又来问二人拿到钱没有,两人老实交代了,老裴让他们等了一会儿,他又去拿了点来补。
说实话他俩干这行也不短了,还没有一次拿过这么多的,都快超过他们上半年的总收益了。
两人有点不敢收,连忙就要推辞回去,老裴却说这是他能给他娘亲花的最后一笔现世钱,都是应该的。
两人不好推辞,这才收了下来。
他和二哥回到班里时,堂屋灯还亮着,两人看到师傅还在那坐着,先是问了好,然后岳家赫又把刚刚捂热的出狮费用交了上去。
何师傅没去问数目,只说让他们早点休息,然后让何权青明早上八点到堂屋去,他有事要说。
何权青没多想什么,洗了个澡就躺下了,忙活了两天,他其实也累得不轻,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累归累,第二天六点这样他就自觉醒了过来,他去上了会桩拉伸了一下身子板后,就被三哥叫去吃了早饭。
吃饱后何权青就准点去了堂屋,何师傅也是刚刚到。
“师傅,有什么事要交代吗。”何权青问说。
何师傅抹了抹茶盖,面无表情:“先跪下。”
“哦。”
何权青不解的堂屋中间跪了下来,等堂上人喝好了茶,何师傅拿走一束放在手边桌子上的柚子树枝叶丢到地上,只见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只天蓝色的纸盒,何权青一看,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
何师傅不紧不慢的打开了纸盒的盖子,又拿出里面的金色绣球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去。
接着他又问了一个跟这个绣球不相干的问题:“昨晚裴老板给了你们多少钱,数太大了,我没数。”
“三万六……”何权青实话交代说,他垂着头,不敢看师傅的脸。
“三万六……”何师傅点了点头,“你们师兄弟几个,这得跑几宿才有三万六?”
何权青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师傅真心问的,还是在暗指别的什么,但他还是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然后回答说:“回师傅,最少也要60个晚上……”
“两个月?”
“嗯……”何权青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何师傅起身先是绕着何权青走了一圈,口里还念念有词的说了几遍“三万六”,然后他又走到一旁的供桌前拿了一根藤鞭下来。
何权青咬紧牙关,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显然他的准备做得不够充足,他师傅一鞭子下来,他人差点直接被抽倒下去。
那一瞬间的疼真是钝刀快磨的疼,紧接着他背上的皮肉又火辣辣的漫开灼烧感,他眼前发黑了一阵,脊椎好像要碎了一样,痛感直窜天灵盖要把颅顶掀翻了还不够。
“你才给人家做了多少事,人家出手就给你省了两个月的活,你倒好,正事不做先惦记上人家儿子……!”
何为道完全是咬牙切齿说完的这句话。
还没等何权青那熬过第一鞭,第二鞭又随着一声怒气冲冲的“三万六”落了下来。
这一鞭用劲更沉更重,好像是开了光做了法一样能穿过直接皮肉那般,恨铁不成钢的直抽到何权青的脊骨上非要把他骨头打直打正才行。
何权青没挺住,两手只能支撑在地艰难保持着自己不会让自己倒下去,他胸腔里挤满了发痛的冷气,整个人根本看不见眼前是黑是白,他好想挠一挠背后那皮开肉绽又奇痒无比的裂口,却又不敢动,只能放任痛痒在自己神经里横冲直撞,气也喘不开。
“人家千里迢迢来这里为大伙做实事,立实业,给你钱挣,给你事做……”何为道扬起鞭子再往眼下人抽去一鞭,“你就这样拿着人家的碗筷,吞人家的香火!你说你是不是犯孽!”
何权青不敢吭声,也不能吭声,也没话能吭声,毕竟他师傅说的句句在理,他没有任何能反驳的余地。
“你是要人家爹妈颜面扫地不够,还想要人家断子绝孙不成!”何为道恨不得在这鞭子上再放点刺,估计那样还能把人快点打醒,“老三天天在你面前晃你就一点觉悟也没有?!是不是非要等到再死一个你才醒神是不是!”
何权青一共挨了十二鞭,本来还应该有十三十四十五鞭的,但闻声而来的几个师兄拦住了师傅,何权青才没有被打得丢去半条命,不过他被救下来的时候,也快趋向半死了。
“师傅也真是的……不就昨晚半途离场了吗,有必要打这么狠吗?”
前脚刚到来送药的梁晖坐在他原本的旧床位叹气道,“我们都这么大的人,犯点错误还打这么狠……就这样打下去,以后谁还敢来我们班。”
“还真是……比那天打我的还要狠。”祝骁靠在一边看着师弟背上的伤势说,“我说老七你是不是跟师傅顶嘴了,这打得也太过了点吧,没一个月的能好吗这?”
面对这两人不知情的发言,另外两人都没有准备解释的打算,岳家赫也叹了口气:“行了,这也没什么事,大家都回去吧,让他自己歇会儿。”
人陆陆续续出去以后,屋子里就剩何权青一个人了,过了一会儿,一阵凉风吹来,他感觉背上的火辣感淡了一点,是三哥给他搬了个风扇来。
“对背了吗。”三哥问他。
“嗯。”何权青脸闷在枕头里说。
三哥给他看了看背,又用旁边的棉球给他吸了吸伤口里冒出来的组织清液,他边忙活边说:“这没什么可哭的,别哭了。”
“……”何权青没回话,不过肩膀因为哽咽抖了两下。
“不过你要是想哭,那就哭吧。”三哥无情无绪的说,“反正哭也没用。”
何权青把喉咙里的苦楚吞了回去,但是一张口又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三哥……我有点疼。”
“我知道。”
何权青的眼泪直穿过枕头里的棉絮,回流的热气将他的脸蒸热、将他的嗓门蒸哑:“心里也有点疼……”
第37章 对不起
裴居堂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出来时,浑身都是轻松的,踏出考场那一刻,他简直感觉自己刚刚从牢里放出来,浑身毛孔都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一般。
老裴和杨桃已经在考场外等候多时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俗不同,这边的父母没有接考的习惯,他一出去就看到拿着花束站在警戒线外的两口子。
本来老裴要带他先去吃个饭怎么的,结果裴居堂说不吃,他得回去洗个澡换衣服,因为今晚还有班级聚餐。
这也是这边的风俗了算是,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每个毕业班里就开始凑资策划这件事了,而且还是去酒店吃,他本来想着直接回家了,毕竟他都还没给他奶奶好好上柱香过,但是全班同学和老师都去,他就改主意了。
“那今晚不回来了?”老裴问他。
“回不回……还不知道呢。”裴居堂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反正你俩别管我,我现在自由了。”
“自由怎么个自由法,今晚不会跟哪个女同学表白吧?”杨桃哟了一声。
“想什么呢,妈你别胡说……”裴居堂抱着花忸怩道,他再往四周瞧了瞧,还是没发现何权青的影子,他还以为对方应该也会来的呢。
回家洗漱完毕后,裴居堂搭了身平时学校不准穿的衣服,牛仔破洞裤和无袖背心,这一身怪时髦的打扮简直和一个小时前的他判若两人,身上那股死气沉沉的味道被烟消云散了。
这顿散伙饭还挺有意思的,有跪谢恩师有上台唱歌的,还有去其他班牵男朋友来自己班和朋友喝酒的,表白的更是不计其数。
裴居堂来之前就给何权青打过电话了,他想着要是对方不忙,今晚就叫对方出来上一夜的网,结果对方说在忙,然后又关心了他两句就没了。
裴居堂没多想什么,反正明天他就回去了,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还真有女生给他表白,挺真诚的,裴居堂只能以自己有心好拒绝了。
后半夜裴居堂跟之前的室友去网吧过的,总之这一晚上,全县城的网吧好像都是满的。
通宵后第二天一早,他们又集体回学校去拿档案,以及处理在学校的东西,裴居堂把书全卖了,三大箱才换了二十五。
下午他就跟父母回镇上去了,在车上睡了一路不够,到家又睡了个昏天暗地,饭都起不来吃,一觉硬是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把这一年来损耗的元气补回来。
精神养足后,他就给何权青打了电话,问对方晚上要不要见一面。
“晚上,要忙。”
“忙什么,镇里有白事吗?有的话我也过去看看。”
“不是在镇里,在附近村里。”
“哦,那你什么时候忙完?找你玩呗。”
“明后天吧,不过我到时候还要去电站做事。”
裴居堂无奈说了行,“那你有空自己找我。”
“嗯。”
裴居堂估计对方挺忙的挺累的,就自觉把电话挂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方好像根本没有主动要找他的意思,他想着人总有吃饭休息的时候吧,于是他挑了个晚上的点直接自己去水街。
他觉得自己来得不早也不晚吧应该是,但何家班已经跟全休息了没什么区别,他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时,一转身又看到刚刚回来的何权青。
何权青见到他明显有点局促,这次难得他手上提着的是个工具箱而不是狮壳,他看了班里一眼后,又低声问对方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裴居堂有点不太高兴的说,“不然你还觉得我来干嘛。”
何权青哦了一声,“你等我放下东西。”
“嗯。”
何权青把箱子放好后就出来了,“有什么事边走边说吧。”
“走去哪儿。”裴居堂问。
“……你说吧。”
裴居堂感觉对方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到底是不欢迎他还是纯粹太劳累了怎么的,无论是说话还是眼神,都没有昔日的一点精神。
“算了,挺晚了,你送我回去吧。”裴居堂赌气说。
结果何权青点头说好。
裴居堂就知道对方会是这死出,他就不指望对方能杵逆他一次过,“我前面打你电话了,为什么打不通?”
“我……”何权青怔怔的望着前路,“手机丢了。”
“丢了?掉了还是被偷了?”
“掉了吧。”何权青说,“做事的时候掉的,找不到了。”
裴居堂心想原来如此,“电话卡可以补办吧,到时候你补了告诉我一声。”
“哦。”
“你很累吗?”裴居堂忍不住问。
“没有。”何权青感觉对方又在碰他的手,他就直接将手揣进了裤兜里,“你考试更辛苦吧,感觉还好吗。”
“还行,就那样。”
“会有好消息的。”
“借你吉言了……”
“你自己努力的结果,都是应得的。”
裴居堂感觉对方今天不是一般的怪,可又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就好像他今天不应该出现一样,“你前面从哪里回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电站,要测光,所以回来晚一些。”
“这样……你每天都这样吗。”
“差不多。”
裴居堂瞥了身侧人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更瘦了,“你要是实在累的话,就歇会吧。”
“不累。”何权青摇了摇头,“我挺好的。”
来之前,裴居堂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关于之前那笔帐,关于他们约好的毕业旅行,以及很多很多没有说出来但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约定。
可是这会儿他好像全都想不起来了一样,想起来了又……好像说不出口了。
两人沉默着走完了很长一段路,快要到家时,裴居堂又想到一件挺合适聊的事情,便问:“那个三月三……你去比赛了吗?”
“去了。”何权青说,“没拿奖。”
“啊……哦。”裴居堂有点不可思议和遗憾,“没事,比赛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何权青看没剩多少路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裴居堂有点不舍和不甘,可他又不想表现出来,“你没话要说了吗?”
何权青认真思考了一下,“放假了,你好好玩也要好好休息,天热,多喝点水,过阵子三伏天了。”
“哦!”裴居堂推了对方一把,然后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居堂。”
听到后面人叫自己,裴居堂立马停下了脚步,他心想对方最好是能马上说点中听的话来,他转身正想大吼一句干嘛,结果对上何权青那淡透如水却又难以捉摸的目光后,他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对不起。”何权青吐字很轻,却又说出来一股很重的份量。
“对不起什么?”裴居堂瞪他说。
何权青看了一下地面,又抬眼:“把电话弄丢了。”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因为以后晚上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早点睡。”
裴居堂觉得对方有点小题大做了,“我知道了,你也是。”
“那……回去吧。”
“行,你也赶紧回去吧,眼圈都黑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还以为你去高考了呢……”裴居堂嘀咕说。
他走到家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何权青已经走的很远了,但马路上还拉着他长长的影子,好像不舍得回去一样。
这晚一别,裴居堂又是两天没有见过何权青了,不过他倒是偶然在他叔跟堂哥的谈话里听到对方的名字,后面他去找他哥裴远聊了聊,但又因为裴远这人话少得出奇加上不善言谈,他也没问出点什么,只打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现在一起做事,早出晚归的确实很忙。
老裴在高考之前连加了半个月的班,这会儿他终于抽了空出来带他们母子出去走走,算是送给裴居堂的毕业旅行。
他们第一站先是去了省会,但是他们并没有在省会城市停留,到这来只是坐飞机而已,他们当天到就直飞了上海,裴居堂不是第一次来上海了,这一次来纯粹是因为不久前第41届世博会在上海开展了,新闻里一直在说这件事,他还担心高考作文考这个就看了不少相关报道,看多了就挺想来看看的,好在展期挺长的,也没有错过。
他还买了不少周边产品,他特意挑了个世博吉祥物“海宝”的模型闹钟,准备带回去送给何权青来着,后面因为他们要出发下一站了,带着这些东西太麻烦,就知道提前寄了回去。
上海的交通去哪儿兜便利,他们第二站就直接出国了,去的南法和意大利,他们把短时旅签期限差不多用完了才回来的,最后一站飞的香港,这一站裴居堂没什么期待,但这是杨桃的购物天堂,他们就又待了两天。
这大半个月的毕业之旅让裴居堂又满足又疲惫的,他以前还太小了,爹妈带他到处跑他也没有思想去鉴赏,这一趟可谓是收获满满,最主要是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很多不愉快的事他基本都没怎么想起来过。
不过看多了外面的繁华景盛,再回到镇上时,他又感觉异常的心安,裴居堂觉得他对这里有感情了,这一趟回来就像回家一样。
他们是踩在出成绩前一天回来的,并且歇也不带歇的直接回了镇子,他们过桥时已经是七点了,但夏天天黑得慢,这时外面还是亮堂堂的,烘热的气息还在蒸着田埂和行人的脸颊。
“唉唉唉,叔,前面停一下车。”裴居堂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连忙让开车的黄叔放慢车速。
老裴这个年纪的精力远不如他们母子那么充沛,裴居堂往后座上看了一眼,这两口子还睡得正昏,他稍微放心了一点。
等车子慢慢在前面那几人身边停下时,裴居堂将头伸出车窗,叫了外面的人一声:“喂。”
岳家赫和何权青都闻声看了过来。
岳家赫朝裴居堂点了个头,紧接着又自觉加快了步伐,自己先走一步了。
“有什么事吗。”何权青提着一颗狮壳,满头大汗问他。
裴居堂想说点什么,但是还有人在,“……没什么事。”
“那我先走了。”
言毕,何权青就迈开步子,没有留恋的直接追上二哥去了。
裴居堂看着前面那越走越快的人,再看看地上那随行的黑影,只觉人没有留恋,影子也没有再不舍,好像一切都变了。
连人带影,他都要不认识何权青这个人了一样。
也正如,好像何权青也不认识他一样。
第38章 你跟他认识?
高考之前老裴就给裴居堂在二楼装电脑了,但是怕他贪玩就没给他拉网线,后面也一直没空叫人来装,出成绩这天早上才抓紧拉上的网。
裴居堂一宿没睡,有因为紧张,也有因为别的,然后一大早他又只能补觉回去,快中午了才被父母叫起来查分。
不知道电脑是网络延迟的还是查分的人太多了,页面一直进不去,于是他们只能改用发信息的方式查。
裴居堂按照规定的格式发了报名序号和身份证号过去后,十秒钟都没到,手机里就跳进来了一条新短信,手机震动那一下,差点把他的心抖出来。
“多少。”老裴感觉自己真是年纪大了,也扛不起刺激了。
裴居堂咽了咽口水,才点进新短信里去。
“哎呀!这是不是比之前考得都好啊!”杨桃差点尖叫出来,连忙捧着儿子的脸亲了一口。
“还真是,第一次超过650呢。”老裴也是一瞬间喜笑颜开的,他清楚记得着儿子的每一次模拟成绩。
裴居堂自个也有点懵,他反复看了三遍,又不太确定的再用电脑查了一遍,这回终于进得去了,电脑上的成绩跟短信里没差,不多不少就是673。
成绩出来后就只剩填报志愿这个任务了,他们一家开了个家庭会议,就针对这事做了一个讨论,裴居堂明确表示自己只填北京的某三所学校和华东五大校,而他们的讨论方向就是个排序问题。
老爷子和他叔裴元的观点就是,第一第二必须填清北,裴居堂说不行,他的分数比去年的投档线高不了几分,就算压线进去了未必能报上想读的专业,而且这个录取人数早就定好,根本轮不到他。
裴居堂自己选了第一个志愿,剩下的都交给他们去决定了,反正他觉得自己不会被其他志愿劫走的。
志愿的事情也解决后,裴居堂又陷入了有点消沉的状态,他想着何权青的许多事,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或许他应该再去问一问,但是事不过三,他要真再去,就是第三回了。
但裴居堂没忍住给何权青又试着拨了电话,依旧是不在服务区,看来他还没有去补办电话卡。
也可能是不准备补了吧,裴居堂心想。
……
“远哥,今天怎么回去这么早。”
听到裴远说今天不加班了,何权青有点意外。
裴远脱了手套,又拍了拍身上的灰,“有喜事,回去吃饭。”
裴远这惜字如金的说话习惯让何权青经常很难从对方的话里提取出有用信息,“你有喜事?”
“没。”裴远把工具都捡回箱子里,“我弟。”
虽然昨天傍晚才刚刚碰面见过,但何权青却又感觉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人的消息一般,他心动了一下,“他,怎么了。”
“高考出分了,考得不错。”
“是吗,考多少。”何权青漫不经心似的问。
裴远回忆了一下,“六百多吧,忘了。”
“那确实挺好的,恭喜了。”
“你没自己问他?”裴远罕见的主动问了话,“你们不是关系好?”
何权青不记得自己有过跟对方透露他和裴居堂的交情,但也有可能是过年那会儿被看出来的,“我,没问,我不知道这两天出成绩。”
“哦。”
裴远收拾完东西就出去了,但何权青还是逗留了一会儿才回去的。
他们最近正在给电站外新建的一排监管区装电,最近这两天也忙到尾声了,今天回去还算早的了,何权青走到镇里时天都还没黑。
他路过平时经常光顾的一家粉店时,恰巧人家在放炮仗,何权青走过去,老板娘还端着烟盘过来让他拿一支抽抽。
何权青说自己不烧烟了,又问老板娘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老板娘笑得皱纹都出来了,她说自己儿子高考出分了,考了660多,她还说自己打听过了,目前镇里同还没有人比自己儿子分数高的。
何权青闻言连忙恭喜对方,同时他有点更好奇裴居堂的分数了,虽然这也不是他应该好奇的事情了。
“唉,孃再跟你说个事呗。”老板娘分享完了好消息,又换了一副说正事的脸色。
“您说。”
“就是吧,你看咱们镇上多少年才出一个660,他爷爷想着估计怎么也得办个席请人耍耍,不过现在刚出分数,还不急,我们打算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再办,到时候你给孃个友情价,怎么样?”
何权青答应了,他一般不会讨价还价,更何况还是升学这样的好事,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耍过升学这一块的喜事呢。
这晚回去后,二哥那边又陆陆续续的来话说,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有人要搞升学宴,不知道今年怎么突然刮起的这阵风,他们之前都没接过这类单子。
不过在这种农忙的喜事淡季,有单子可做于他们而言肯定是好事,而且电站那边这阵子也快忙完了,何权青手头上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他想多找点事做,免得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升学宴的这阵风很快也吹到了裴家这边,一开始老裴还没想过这件事,后面他听琴姨说镇里有好几家出成绩就放了炮仗,酒席都算好日子了怎么的,于是就也动了这个念头。
“升学宴?这有什么可办的。”裴居堂一听就否决了,“就那点分数还好意思办酒席,又不是考上状元了。”
“不是状元就不能办了,那不是图个喜庆和热闹吗。”老裴还挺热衷这件事的。
“那请谁啊,我们在这里一没亲二没故的,谁会花这个冤枉钱来。”裴居堂还是觉得太高调了。
“不收礼金啊,谁说我要收礼金了……”
“反正别办就是了,人家考上状元考清北的办还差不多。”裴居堂兴致不高的扒拉着饭菜说。
老裴感觉自己再说下去儿子就该生气了,索性就没有继续这个这个话题。
“怎么这两天吃饭越来越少。”杨桃看裴居堂半天都磨不去一碗饭的,“是不是晚上又玩电脑到半夜了。”
“没有,我不饿而已。”
“我看是闲的,人太闲了食欲就下去了。”老裴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要不你跟你妈再去玩一圈?上次不是想说去加拿大转转吗?”
裴居堂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太远了,不想去。”
“那去学车吧,早点拿证,到时候上大学爸考虑给你买台车开开,怎么样?”
这话还挺有吸引力的,裴居堂心想自己成天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于是就答应了。
裴居堂没想到这镇子还有个驾校,虽然只是个分部,但还挺像回事的,他报完名后当天就被安排给了一个挺年轻的教练跟练,他选的是最贵的一对一套餐,不像其他学员那样要一天跟着同一个教练同一辆车子排队训练。
这个教练很好说话,也就比他大三岁,人叫周通,他先是告诉裴居堂回去怎么刷理论题,又协调对方的时间,安排了每天上下午各练两个小时车的任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太急躁了,还是高考一结束就把头脑交上去了,裴居堂刷那个科目一的题目老是在原地出错,不过实操的话他又很有感觉,一早上下来就把两个项目学通了。
这样规规矩矩的过了两天后,裴居堂感觉自己心理状态好一点了,身体劳累起来,饭也吃得下去了,果然还是要忙起来脑子才不会胡思乱想。
驾校给他的承诺是一个半月拿证,但前提是他这中间一直跟着驾校的计划走。
裴居堂刚刚报名的时候,周通就给他提前预约了科目一的考试,当时他还担心时间太仓促怎么的,不过他刷了一周题后,他巴不得赶紧考赶紧结束呢。
但是这驾照考试不能在镇里进行,甚至县里也不行,必须得去区里才行,裴居堂估计自己只能让家里的司机送过去了,结果黄叔又跟着老裴出去了,他只能自己到县里坐车去区里考试。
但好巧不巧的是,周通说自己那天要带妹妹去区里体检,他就顺理成章的搭了个顺风车。
裴居堂的考试是在下午,早上从镇上出发的话,时间还是很充足的,他们约了早上在桥头碰面,裴居堂踩点到时,周通的教练车已经停靠在那了。
他正想说抱歉自己来晚了时,却又发现周通身边站了个人,这两人聊得正在劲头上,周通过了两秒钟才发现裴居堂来了。
“我学员来了。”周通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对何权青说:“这事回头再说。”
何权青声若蚊蝇的对周通嗯了一声,又不太自然的扫了这个“学员”一眼。
裴居堂也不回避什么,就直直的站在二人面前,他心想只是半个月没见,何权青还能忘了他是谁怎么的。
就在两人好像要僵持不下去的时候,何权青朝他点了个头,又面无表情说了个:“早。”
“……”裴居堂攥紧了拳头,也点头,“早。”
然后何权青就越过他径直离开了。
“上车了,赶时间。”
好在有周通这番催促话把裴居堂的思绪拉了回来,否则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周通的妹妹还太小,不适合坐副驾驶,她还有点怕生,所以裴居堂就坐到了副驾位。
一扣好安全带,周通就问了句:“你跟他认识?”
这个他说得是谁不用多说了,裴居堂其实不太想展开这个话题,可他又有点好奇好奇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便接了茬:“谁不认识他大名鼎鼎的何老七。”
这阴阳怪气的回答把周通逗笑了,“前面我还以为你们不熟呢。”
“确实不熟。”裴居堂看着车窗外的移动景色,脸不由得发黑,“你们是朋友?”
“算是吧。”周通说,“以前他叫我师兄。”
裴居堂回头,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心里有了猜想但又不太确定:“你是……那个六哥?”
“嗯。”周通点头。
“你不是在六黄庄做事吗,怎么当起教练了?”
“有主副业不是很正常吗。”周通说,“不过这你都知道,你还说你们不熟?”
第39章 我在桥头等他
“这种事……不用打听都知道,跟熟不熟有什么关系。”
“行吧。”周通懒得拆穿对方了。
车子驶出第一个大拐后,裴居堂没忍住又问:“前面……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就让我帮他报名的事。”
“报什么名?”
“B2,知道是什么吗?”
裴居堂不太确定,索性说不知道。
“开大车的,重型载货汽车的证,你理解是货车证就行。”周通说。
“他考这个证干嘛?”
“用呗。”周通看前路好走了一点就加快了车速,“电站一天有那么多大料从外面运进来,有证了又能多做一份工。”
裴居堂有点无话可说,“他还真是精力充沛……”
“充沛是一回事,太拼了也不行,年纪轻轻的把身体搞垮就麻烦了,不值得借鉴。”
“那你怎么不劝劝他?”裴居堂斜了对方一眼。
周通摇了摇头,“人要上进和堕落都是拦不住的,人和人不一样吧。”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从何家班跳槽去六黄庄吗?”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周通目不转睛的盯着前路,“人和水都是会流动的东西。”
“哦,我还以为你是被赶出去的。”
周通无奈笑笑,“也差不多,不过还主要是我爸是六黄庄的庄家吧。”
“……”裴居堂还以为有什么陈年旧事在里面呢,“没见你回去看过他们。”
“有什么可看的,看来看去也就那样,一个精细鬼,一个书呆子,一个……唱歌的,老四那个就不说了,死者为大,还有老五个上门女婿,就老七知道做点正事……也不枉师傅最爱他。”
周通这人挺能聊天的,两人聊了一路,裴居堂没感觉有什么太舟车劳顿的感觉,到区里的时候也才下午一点,周通把他送到考场后两人就分开了。
裴居堂自认为自己挺聪明的,但最后也是压线91分过的,他给周通发了消息说自己科目一考过了以后就直接打车去火车站了。
傍晚刚好有返程的火车,而且就四十分钟车程,到桐林县城时也才六点多,裴居堂有点累了,他决定明天再回镇子。
自个在街上游荡了半天后,他随便找了家店吃饭,老板娘将他点的煲仔饭端上来时,闻到饭菜香了他才感觉自己已经是饥肠辘辘。
裴居堂大快朵颐,与此同时他发现这摆放砂锅的端盘上垫的是一张裁剪过的市月报,月报上有条新闻挺眼熟的。
他抽了两张纸巾将这还热乎油腻的砂锅端到了一边,又拿起那张渗了油的黑白报纸。
尽管关于三月三傩戏比赛的报道被裁去了三分之一,但也丝毫不影响裴居堂进行阅读和信息提取。
以及,就算上面的报道配图再小再糊,他也一眼能认出那个金奖获得者是何权青和梁晖。
裴居堂盯着这则三个月前的新闻看了一会儿,又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把报纸放回原处,他抹了抹眼泪,又继续吃起了饭。
从餐馆里出来后,裴居堂又在街上走了走,他想找个酒店落脚,可不知道怎么的实在没劲儿了。
他随便挑了个地坐下,又拿出手机翻到老裴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爸,我考试回来了,我在县城,你让人来接我一下,我想回家。”
“哦!好……”
“那我挂了。”
“等一下,怎么回事,哭什么?没考过?”
“没有,考过了,太激动了……你快来接我吧……”
回去后,裴居堂休息了两天都没去练车,但更好的消息来了,他出录取结果了。
跟他想的一样,正在阅档的就是他的第一志愿,不过只出了学校,专业还没有出。
他考科二那天是杨桃陪他去的,仍是一切顺利,满分出的考场,也是这天,他的专业出来了,录的第三志愿计算机专业。
老裴和杨桃都挺满意的,毕竟信息时代的光景只会越来越好,不过他家老爷子不是很满意,他认为读这个就跟当官分道扬镳了,有就业前景但是没有前途。
裴居堂没把他爷爷的话放在心上,反正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怎么样都是命定的结果。
那个人怎么说的来着了,成全也是一种天意,接受就是择善而从的成全自己,所以他觉得这个结果也挺好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已经拿下驾照了,科三科四一块考的,没耽误一点时间,录取通知书书上说九月七号开学,此时距离开学也就十天了,这通知书从北京邮送过来不知道怎么在路上都耽误了好几天,这下搞得还挺仓促的。
裴居堂这阵子除了练车哪也没去,闲时基本都在家里玩电脑,不过这两天他感觉外面炮仗声有点多,他以为是有什么红白事了,一问才知道只是人家庆祝拿到录取通知书放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骄傲了,裴居堂竟然觉得圆梦高考这种事没什么可高兴的,明明考试之前他一直很期盼这一天到来的,可就如今来看,也就那样。
……
“考个三百分也办酒席,这想钱想疯了吧,我要是他们家亲戚能无语死……”梁晖啃着个桃子吐槽说,吃完了就把桃核往车窗外一扔。
“三百多也不低了吧。”正在开车的何权青说。
梁晖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记得裴老板他儿子也高考吧,考怎么样没听说啊,好久没碰到他妈了,不然还能问问要不要咱们过去助助兴呢。”
“不清楚,六百多吧。”何权青淡淡道。
“六百多还能一声不吭的?这两天你见哪家低于六百分没放炮,我听说桐高还有个考了北大的呢,学校在门口放榜,还放了两小时的烟花呢。”
“是男的女的?”何权青突然关心问。
“这我怎么知道,我听别人说的。”
“不过这些考六七百还真是应该的,不仅考得多还给得多,就这三百分,我俩跑这一趟才五百,一来一回油钱都差点不够,我说你别谁问都答应,该论价还得论,这点你跟老二真是不如祝骁,我都有点想念他了。”
“哦。”何权青心不在焉的。
梁晖又从袋子里拿了颗油桃出来啃,“对了,前面别右拐,直接走近路去县里。”
“去县里干嘛?”
“祝骁他老丈人给他们两口子开的那个副食店昨天开业了,过去看看。”梁晖叹了口气,“他这小子是不是命里开光了,一没文化二没钱吊儿郎当的,就长了张人模人样的脸,这就父凭子贵当凤凰去了,真是造化弄人……”
祝骁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就在家做了菜等着,不过他做得有点多了,他以为还有其他人一起来。
“你媳妇呢?”梁晖进门就问。
“她跟她爸妈去亲戚家了,晚上才回来,没事,当自己院里。”
“我可不敢当啊。”梁晖笑说,又问:“这房子落地得多少个啊,你老丈人给了多少?”
“35个就行。”祝骁拍了拍墙,“他全款买的,没让我掏,不错吧这房子。”
“妈的,你晚上睡得着吗,日子都好成什么样了,这金龟婿当的……”梁晖不眼红是假的,“你最好是给脸买个保险吧,哪天破相了我怕你被赶回去跟我们过苦日子。”
“哈哈哈哈……”祝骁不当回事的说行。
何权青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话题中,他看着这套崭新非凡的房子,心中再次动了买房的念头,不过想想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没意思,心想还是算了。
因为喝了点酒,两人没法开车回去,于是他们就找了个宾馆住下,梁晖喝得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何权青看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于是就出门去了。
十五分钟后,桐林高中大门外。
何权青一下公交就看到那金灿亮眼的喜讯榜了,他快步过去,从最近一块慢慢往前看,走到了最前边那块时,终于找到了那个名字。
排在第一位,也就是被北大录取的那位应该是个女生,接着再往下五位才是裴居堂。
这排位是按照文理和分数分开排的,前面几位的录取学校都带有地名,而裴居堂的录取学校没有地名,何权青并不清楚中国人民大学是在哪个城市,后边来了个高中生似的女生,他试着问了,才知道这学校就在北京。
跟在学校后面的还有录取专业,何权青看到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这几个字时,都能联想到对方那张开心的脸了,毕竟这样裴居堂就可以天天玩他最爱玩的电脑了吧。
一切都很圆满,何权青心想。
升学宴的风吹到这就停了,过了两天,何权青接到通知,就又回到了电站做事。
“烟。”
“谢远哥,我不烧烟,之前跟你说了。”
“哦,忘了。”裴远这才突然想起来一般,他把烟塞回烟盒里,“我得先回去了,后面麻烦你了。”
何权青有点敏感,“家里有事吗?”
“额。”裴远有些木讷的点了头,“我弟开学,回去吃饭。”
“他明天开学吗?”何权青好像随口一问。
“不清楚,但是明天走。”
“哦。”
裴远脱下工作服和手套装进箱子里,他正准备走时,何权青又突然叫住他。
“怎么。”
“……”何权青这时却又欲言又止起来,“那,明天裴老板在站里吗,我有事想问他来着。”
裴远摇头,“不在,他送我弟去学校,要走好几天吧,你可以去问李工。”
“哦,这样。”
“还有事吗?”裴远问。
“没了。”
裴远点了个头,提起箱子再度转身,他才走了两步,后面的人又叫住了他。
这回还没等裴远问有什么事,何权青就先开口了:“远哥,可以帮我跟……居堂,捎个话吗。”
裴远嗯了一声,“你说。”
何权青酝酿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那般纠结的为难开口说:“麻烦你帮我转告他……就说我今晚九点在桥头等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第40章 送君上行桥
裴远到家的时候还没开饭,他跟他爸还有老爷子都是住在后面那栋楼,他先是洗了个澡,然后封了个红包就拿去前院了。
裴居堂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裴远看暂时没什么人,就过去把红包塞到了裴居堂手里。
“大哥,干嘛?”裴居堂有点不明情况。
“明天出去,一路顺风。”裴远有点词穷,“吉利。”
裴居堂捏着这还挺厚实的红包,有点不好意思,“那,吉利好……我收了,谢谢大哥。”
“还有,一个事。”裴远看了看后面的厨房。
“你说。”
裴远突然有点忘了这话要怎么交代,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能精准复述出:“那个,何权青让我转告你,他今晚九点在桥头等你,他有话要跟你说。”
裴居堂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都漏跳了一拍,他攥着红包有点不知所措,甚至结巴了起来:“他,他跟你说的?还是,那什么,他……”
“他说的。”裴远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记错,“今晚九点。”
“哦,哦,我知道了,行……”裴居堂还是有点意外,“麻烦你了……”
裴远说没事,然后就出去溜达了,估计是觉得坐在这有点尴尬还是怎么的。
人走后,裴居堂连忙去厨房问还有多久开饭。
“快了,七点准时开饭。”杨桃正背对着他炒菜。
裴居堂又出去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也才六点半,他有点心急了都。
抓着等开饭的间隙,裴居堂立马上楼洗澡洗头去了,他出来的时候也正好赶上开饭。
裴居堂吃完了两碗饭就想离桌了,奈何他又是这顿饭的主角,他看着时间一分一分过,愈发如坐针毡起来,他爷爷各种嘱咐他,他叔更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各种建议个不停,裴居堂只陪他们坐到了八点二十就以要跟朋友道别的理由成功下桌了。
他上楼换了身衣服,又打理了一下头发,把自己收拾得得体清爽后才匆匆出门去。
一路上,裴居堂已经试想到了很多可能和画面,他估计何权青是良心发作了终于知道找他握手言和了。
又或者,还有别的可能,裴居堂想着想着自己有点心热,一路上什么鸟叫虫鸣都没听见,耳边净是自己的心跳声了。
在距离陈桥还有约莫七八十米远时,裴居堂就隐约看到夜色里有一丁点白立在桥头了,他呼了口气,再快步往前赶去。
离近了以后,裴居堂就感觉那道紧盯着他的目光更加清晰了,他放慢了步子,有些别扭和拘谨的挪到和还有两米距离远的位置停下。
“你找我?”裴居堂不太自然的问,有点想躲开和对方的目光交错。
何权青点头,“嗯。”
裴居堂看对方手上抱着颗金毛的狮壳,身上着装也是一整套的狮皮衣,他估计对方应该是刚刚出狮回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裴居堂暗吸了口气,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就是……”何权青低头看了手里的东西一眼,“听说你考得挺好的,想跟你说声恭喜。”
裴居堂想了那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个,“谢谢。”
“是北京的学校吗。”
“是。”
何权青接着又重复了一遍:“恭喜你了。”
“谢谢。”裴居堂也重述,对方的表现让他有点生气,“你要是只为了说这个,没必要把我叫来这么远的地方。”
“不是,我还有……其他话要说。”何权青越说越小声,“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听。”
裴居堂心里臭骂了对方一句大蠢蛋,又风轻云淡说:“有啊,你说上三天三夜我都有时间洗耳恭听。”
“不用三天三夜……”何权青说,“可能就十几分钟而已。”
“哦,那你要说什么。”裴居堂向前迈了两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何权青久违地挤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他低头垂眸摸了摸头壳的眼皮,有些忸怩:“你是镇上考得最好的,分数也是最高的。”
“我知道,然后呢。”裴居堂心想对方竟然还会知道他的成绩,他还以为这人早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何权青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垂下,“别人考得好都……都请狮讨喜了,你可能是从外地来的,不太清楚这个事,我给你补一场,恭喜你金榜题名。”
裴居堂原本揣在兜里的手不自觉拿了出来,他有些发怔的望着前人,心里那股凉飕飕的大风霎那间都停了下来。
“我真的特别为你高兴,真的,你以后肯定能越走越远,越飞越高的,我学不来你,也跟不上你,我没有跟过你这样好的人做朋友,我做得不好,让你伤心了。”
总算是一切真相大白了,裴居堂心想。
“没关系……反正把朋友做好,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裴居堂还心想这人说话真是有水准,每句话都能把一刀两断说得那么体面有情。
“另外,我听你哥说,你明天要去学校了。”
“嗯。”裴居堂噙着泪点头。
何权青看了看天,天气不怎么好,继而他口吻有些惋惜:“北京有点远,你要出远门了,我再给你耍一段送君上行桥吧,保你明天过了陈桥一路顺风,以后去路都光明坦荡……越走越远。”
“……行,借你吉言了。”
裴居堂几乎是在无话可答的情况下,急中生智想到的这句话。
他心想他的回答应该也说得很有水平吧,没比对方差一点吧,没有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斤斤计较吧?
裴居堂总觉得人和人的恩怨情仇不是一瞬间能有的,一想到自己连怎么报复对方的手段都计划过了,结果发现根本等不到那天,只是自己想通了,什么恨的怨的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等到过桥回来,我在你身边转完三圈以后你得马上回家去,不能多问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你要一直往前走。”何权青又提醒说。
裴居堂有点分不清这是对方的私心还是真有这个规矩了,“你是在赶我走还是在瞎立规矩。”
“不是赶。”何权青解释,“而是人本来就该向前看。”
“……行,我记住了。”
“那我,开始了。”何权青说。
裴居堂点头说好。
何权青于是将头壳戴了上去,他模拟狮子小跑的动作蹿到桥头的台阶上,然后向左右两边各望了望,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在观察周遭有没有什么碍事的角色,确认什么人鬼神魔都没有以后,“它”在原地打了个转,又向台下的裴居堂眨了眨眼睛。
那两只白毛边的眼皮动起来俏皮非常,咧开的狮口动了几下,好像在说让裴居堂赶紧上去,它已经开好路了。
裴居堂忍住喉咙里即将溢出来的哽咽,他向上天借了一张轻松自如的脸,十分捧场的就上了桥去。
河面就五十米宽,裴居堂跟在狮子后面没走一会儿就到头了。
这一头照不到镇上那边打过来的灯光,周遭有些暗,唯独何权青的一身皮毛亮眼一点。
他们在桥这头停了下来,狮子在原地走了一段高狮,不过因为没有狮尾和乐师在,何权青没有办法做那些比较高难度且出彩的动作,但他都有尽量还原那些动作了。
裴居堂记得何权青在米粉店那家的升学宴上,有个跟考生握手的动作,他以为自己这会儿不会有了,但快结束时他还是等到了这个动作。
他们在这头只待了五分钟这样就往回走了,裴居堂下了桥后又站回原地去,按对方的要求,站在了面相镇子的那一边。
狮子背对着他,告谢天地一般在台阶上转了几圈后又向裴居堂走过来。
其实在今夜之前,裴居堂一直觉得请狮这种事,无论是喜事还是白事,不过就是凑个形式、做个样子和面子而已。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执着于这一流程形式。
因为人都渴望被关注被重视,而这一刻的一切都是为他而来为他而舞,事情的意义本身不在外物,而是在当事人的心里,还在给他送来这么一段情切送行戏的那个人心里。
不合时宜的,裴居堂觉得当时拒绝老裴的提议有点过分冷漠了,他以为是老裴想自己长长面子,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想给他的成就表个彰,想让他开心而已。
眼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裴居堂有点纠结要不要后退一步,但他的脚就是不听使唤,非要自己牢牢钉在原地。
额头被那毛质柔软的大脑袋相贴时,裴居堂还有点恍惚和觉得不真实。
紧接着,眼下的狮口好像吐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裴居堂连忙伸手去接……
哦,原来是一颗金绣球。
裴居堂不打算去问这绣球的来历了,因为送出去和收下来这两件事,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有心了。”裴居堂淡淡说。
何权青没接话,他顺时针绕着裴居堂走了三圈后,就停在了对方的身后。
隔着那只头壳,何权青在里面再娓娓道来最后的送行辞说:“居堂,聚散有时,我送不了你那么远,你以后……多多保重。”
“……”
裴居堂想说点什么,但又找不到一句能衬景的,人要是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要明知故问,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他背对着何权青点了点头,然后就按照对方的要求,没有再回头的直接向前走了。
望着远去的人影一点点被夜色吞没,这咧嘴大笑的狮壳下终于发出了与它威猛形象并不相配的弱弱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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