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灵药
薛寒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和他一起的还有薛全。
薛全一眼瞧见等在外面的少女,气歪了嘴。
就说手下进去耳语几句后这小子那么着急出来,原来是和秋蘅有约。
跑到衙门口等男人来了,没皮没脸的死丫头。
“随云县主找薛寒啊?”薛全不冷不热先开了口。
秋蘅深深看了薛全一眼。
看薛全这样子,靖平帝确确实实没有事。
薛全被秋蘅看得皱眉。
这丫头又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有一家面馆味道不错,我请薛寒去尝尝。”
“吃面?”薛全撇嘴,“薛寒最近忙着呢。
“不忙。”
薛全侧头看向薛寒。
薛寒轻咳一声:“这两日不怎么忙。”
薛全一口气堵在胸腔。
这色迷心窍的混帐东西!
“薛公公,你要是不忙,要不要一起?”
薛全把头转过来,看着秋蘅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他是不是听错了?
“薛公公?”
“不必了,你们去吃吧。”薛全咬牙挤出这话,甩袖走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无媒无聘跑到他面前约儿子吃饭就算了,还把他也叫上?
身后传来叹息声:“可惜了。”
薛全脚下一顿,黑着脸走得更快了。
薛寒走在秋蘅身边,无奈道:“养父好像被你气得不轻。”
“我是真心邀薛公公一起。”秋蘅的目光还追逐着那道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那些疑问,大半落在薛全身上,可惜没有什么接触机会。
薛寒嘴角抽了一下。
他一直担心阿蘅与养父碰上会吃亏,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面馆中,秋蘅要了一碗鱼丸面,慢慢吃着。
“好吃吗?”
薛寒一碗面已经见底,擦擦嘴角:“好吃。这面馆地处偏僻,又是新开的,难为芳洲能找到。”
秋蘅笑了:“去西姜前芳洲说要学做新点心,等我回来做给我吃,从那时她就养成了大街小巷寻觅美食的爱好。”
芳洲立志做最好的点心师傅,还要收一个人品好、资质好的徒弟,等年纪大了,就让徒弟接班做点心给她吃。
“阿蘅最喜欢吃什么点心?”
秋蘅想了想道:“吃着最顺口的还是红豆糕。”
红豆糕改变了她的命运,也改变了薛寒的命运,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一道普通的糕点。
走出面馆,秋蘅避开追逐嬉戏的顽童,状似不经意问:“今上身体如何了?”
薛寒心头一动,看向秋蘅的眼里有了沉思。
这是阿蘅第二次问起今上的身体了。
他其实早察觉阿蘅有心事,这心事莫非与今上有关?
心中想着这些,薛寒面上没什么变化:“今上身体应该大有好转。”
秋蘅脚步一顿,眼中诧异并没遮掩。
“今上养病这段时间,我见得不多,但养父一直为今上身体忧心,今日却心情不错,想来是今上身体有好转了。”
秋蘅不觉紧紧抿唇。
不但没死,还好转了?
饶是从昨日调整心态到现在,秋蘅还是一瞬生出弑君的冲动。
一只手落在她肩头。
“阿蘅,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秋蘅抬眸,对上薛寒的眼。
那双眼清澈干净,尽是坦诚。
秋蘅心头涩然。
到了这个时候,薛全进入局中,她想绕开身为薛全养子的薛寒没有可能。
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待薛全送靖平帝上路,但不愿利用薛寒去害薛全。
“薛寒,还记得秋猎的时候吗,我梦到太子出事。”
“当然记得。”薛寒神色微变,“阿蘅又做那样的梦了?”
“嗯,这次我梦到的是今上。”秋蘅停了停,才继续说下去,“我梦到今上就是在这时候驾崩的,薛公公也死了,而你——”
“我也死了吗?”薛寒问得平静,心却被扯痛。
有阿蘅在,他一点不想死。
“你杀了福王,被乱箭射杀了。”
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以谎言忽悠薛寒来推动薛全走上本来的路,要么向薛寒坦白一部分,携手合作。
她选择后者。
秋猎的时候她与薛寒隔了那么多心思,薛寒尚且愿意相信她所谓的梦,而今他们经历那么多,她应该相信他。
薛寒错愕:“我为何会杀了福王?”
秋蘅摇头:“不知道,梦里就是这样。”
“说起来,先前派人调查灵微观妙清真人过往,妙清真人没进京前长居之地是福王妃娘家所在……”
薛寒提到妙清真人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近来各观道士出入宫廷,妙清真人昨日也进宫了。而在阿蘅的梦里,这个时候今上死了,养父死了,福王死了,他也死了,种种事情好似散落的珍珠,只缺一条串起珠链的线。
“这样看来,福王和妙清真人很可能早就认识。”秋蘅拉拉薛寒衣袖,“薛寒,不如你去向薛公公打听一下,今上为何好转了。”
直接去问,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简单有效,但要看去问的人是谁。随便一个人去问,估计会被薛全弄死……
所以说,还是需要薛寒。
薛寒是第二日找机会向薛全打探的。
“父亲这两日心情甚好。”
薛全被勾到得意处,嘴角不由上扬:“今上病了许久,如今大有好转,为父自然开心。”
“今上洪福齐天,定然会好起来的。”
听着这话,薛全有些心痒,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嗯。”
薛寒露出好奇神色:“孩儿听说玉昭观的明薇真人为今上开炉炼丹,今上身体好转莫非与此有关——”
“狗屁。”
薛全骂了一句,对上薛寒不解的目光,那种锦衣夜行的憋屈感骤然放大。
“你从哪儿听来的?”
薛寒一脸无辜:“凑巧听两个小内侍议论。”
薛全冷笑:“这些日子忙碌贵妃娘娘丧事,今上又病着,这些小崽子是忘形了。”
想想对养子没什么好瞒着,薛全轻哼一声:“今上能好起来,确实是因为服了灵丹妙药,但与明薇真人毫无关系,是为父得来良药,献于今上。”
薛寒脸色一变:“父亲,事关今上身体,外来之物不能乱吃——”
“什么乱吃。”薛全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这灵药乃妙清真人所炼,比那明薇真人所炼丹药可要强多了。”
第292章 虎狼之药
薛寒看着薛全掏出的瓷瓶,一时忘了反应。
就这么直接把丹药拿出来了?
就这么直接说是妙清真人炼制?
他来打探,已经做好了问不出什么再暗查的打算,这顺利得有些让人不适应。
再看薛全眼中流露的自得,薛寒明白几分:病了多日的今上身体大大好转,养父认定是他所献灵药的功劳,哪怕再谨慎,也有炫耀心。
在他这个养子面前炫耀,安全可靠。
“这……就是妙清真人炼制的灵药?”薛寒目光落在薛全手中瓷瓶上,琢磨着是委婉讨要,还是直接讨要。
“正是。”薛全笑眯眯点头,把瓶塞拔开,“伸手。”
薛寒:?
薛全皱眉:“傻愣着干什么?”
薛寒默默伸出手去。
薛全小心翼翼倒了一粒药丸在薛寒手心,犹豫了一下,又倒了一颗。
薛寒心情复杂极了:“父亲——”
薛全面上难掩心疼之色:“这是妙清真人单独给为父的,不多,只能给你两粒。”
薛寒动了动眉梢,先把药丸用手帕包好放入荷包,才问:“不知这药丸——”
“灵药。”薛全不悦纠正。
薛寒从善如流改口:“不知这灵药有何功效?”
薛全下颌微抬,语气不觉激动:“这灵药病患吃了能大好,本就健康的人吃了可延年益寿。”
薛寒陷入了沉默。
养父也是有城府的人,为何像失智了一般?
薛全误会了养子的沉默,和善拍拍他胳膊:“寒儿,你还年轻,用不着吃太多,等妙清真人再给为父灵丹,为父再分你。”
薛寒强扯出一丝笑:“多谢父亲。那妙清真人昨日进宫——”
薛全眼里笑意更深:“前日今上服用妙清真人的灵药好了许多,昨日特召妙清真人进宫伴驾。”
“看来妙清真人要越过明薇真人去了。”
“这也是能者居上。”薛全淡淡道。
明薇真人虽是玉昭观道法最精深之人,炼丹之术比妙清真人还是差远了。妙清真人吃亏在来京城没几年,没有机会向今上展露本领,好在他慧眼识英,以后妙清真人当了国师总会记得他这份提携之情。
“父亲。”
“怎么?”
薛寒本想说服用灵药要慎重,一想靖平帝都吃了,空口说这些不过是惹养父气恼,便把劝说咽了下去:“多谢父亲想着孩儿。”
薛全笑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想着你想着谁?”
离开皇城,薛寒直奔城外,
徐伯正躺在院中椅子上,脸上遮着一把蒲扇晒太阳,听到院门处传来的动静浑身一僵,不祥的预感升起。
很快熟悉的声音传来:“徐伯。”
徐伯没吭声。
“徐伯,晒太阳呢。”
徐伯依然没吭声。
“徐伯睡着了吗?”
遮在脸上的蒲扇被拿开,徐伯忍无可忍跳起来:“徐伯没睡,徐伯死了!”
一来就没好事的臭小子!
薛寒讪讪笑着为徐伯摇蒲扇:“徐伯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徐伯狠狠瞪他一眼:“你少来烦我,说不定我能活久点儿。说吧,又有什么糟心事?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去小姑娘家坐牢,我毒死你!”
徐伯一想在冷香居那段比坐牢还难熬的日子,就咬牙切齿。
坐牢至少不用时刻担心被人发现,
“这次哪儿也不去。”薛寒把一颗药丸拿出来,“麻烦徐伯看看这药的作用。”
“又是乱七八糟的药。”徐伯登时头大,不情不愿把药丸接过来端详,“这药有没有什么说法?”
“说是病患吃了能大好,正常人吃了能延年益寿。”
听着倒不夸张。
徐伯又问:“大好是怎么个大好?”
“缠绵病榻数月,吃了后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这样的神药我可没听说过。”徐伯摇摇头,收好药丸,“明日再过来,带上芳洲做的点心。”
“多谢徐伯。”
徐伯摆摆手,把薛寒轰走。
薛寒回到城中时间还早,约了秋蘅出来。
“今上身体好转是因为服用了妙清真人炼制的灵药,灵药我得了两颗,其中一颗送去徐伯那里了。”
秋蘅震惊:“这么快就打探到了?还把灵药拿到手了?”
薛寒尴尬牵牵唇角:“是养父替妙清真人献的灵药……妙清真人赠了养父一瓶灵药,养父给了我两粒。”
秋蘅:“……”
和薛全有关的这一局,她因薛寒难免束手束脚,没想到豁出去了让薛寒帮忙,会如此容易……
“徐伯让我明日过去,他想吃芳洲做的点心。”
这个要求太简单,第二日秋蘅与薛寒一起去见徐伯,带了两大盒点心。
徐伯已经等着薛寒了,对他把秋蘅带来,毫不意外。
“徐伯,听说你想吃点心,芳洲特别高兴,里面除了常做的,还有她新研究的樱桃煎,比外头卖的味道好很多。”
“樱桃煎?”徐伯点点头,“正是吃樱桃的时候,应该不错。”
薛寒开口:“徐伯——”
徐伯一记眼刀飞过去:“一点不如阿蘅懂事。”
薛寒老实闭嘴。
徐伯没再耽误工夫,直接道:“你昨日送来的药丸有问题。”
秋蘅与薛寒对视一眼。
“你说病患服用此药后病情明显好转,实则是以猛烈药效暂时把病症压下,不讲阴阳调和,透支元气精血,可谓饮鸩止渴的虎狼之药。”徐伯说着这般惊人的话,语气却很平静。
这样的事,他以前见得多了。
薛寒的脸色难看极了。
这药是妙清真人借养父之手献给今上的,而今上已经服用了!
若把此事摆到明面上,今上信了,养父难逃一死,今上不信,那他就是诬陷。
秋蘅听了徐伯的话,心中也是百转千回。
一吃即死的药变成了让身体貌似好起来的虎狼之药,可这样的药吃上一段时日,靖平帝还是难逃一死。
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二人沉默时,徐伯突然问:“薛小子,这药……是不是你从宫里带出来的?”
薛寒收敛心神,惊讶看向徐伯。
这些年,徐伯从来做得多,问得少,深知知道多了没好处。
徐伯看了看秋蘅。
“我的事阿蘅都知道,徐伯想说什么不用避着她。”
徐伯沉默片刻,叹气问:“这药是不是给今上服用的?”
第293章 告诉薛全
徐伯大难不死,特别忌讳提及宫中之事。
比如秋蘅中毒,比如薛寒拿来让他研究的解毒丸,他从不过问细节。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虞贵妃死得万众瞩目,他想捂住耳朵都没用,自然也听说了今上生病,太子监国。
这种时候薛寒拿来所谓灵丹妙药,服药的人是谁,就不难猜测了。
“薛小子,我劝你不要把这药的事捅到今上面前。”
“徐伯为何这么说?”
徐伯指指装着剩下半粒药丸的瓷瓶,嘴角挂着讥笑:“你如何向今上证明这药有问题?”
不等薛寒回答,徐伯笑了笑:“让太医检查药性?太医院的人大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已经入过今上口的药,谁敢说出实情?他们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糊弄过去,以免惹祸上身。到那时,你只会把自己陷进泥潭。何况——”
“何况什么?”秋蘅配合问。
“何况今上愿意相信吗?”
秋蘅很想为徐伯抚掌。
这个“愿意”,就很讽刺了。
靖平帝掌握无上权力,奢靡肆意,沉于享乐,这样的快活日子恨不得永远过下去,别说觉得自己已经大好,就算还躺在病榻上,也不愿相信自己时日无多。
告诉他真相的结果,很可能是不能接受,恼羞成怒。
“多谢徐伯提醒。”薛寒拱手。
“你们回城吧。”徐伯看着二人,眼神莫名。
离开徐伯住处,秋蘅问薛寒:“你打算怎么办?”
“我在想,妙清真人把这样的灵药献给今上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求一时荣宠?”
靖平帝一死,再盛的帝宠都是镜花水月,竹篮打水。
“我先回去见养父。”薛寒抬手,轻轻抚了抚秋蘅脸颊,“阿蘅,眼下局面莫测,你不要冲到前面来。”
“知道了,你快去吧。”秋蘅笑着推推薛寒,心中却没面上这般轻松。
五贼已除三贼,虞贵妃也死了,如今靖平帝身体已是强驽之末,皇权交替在即,她不可能置身事外。
应该说,真正决定她有没有成功的那一刻,即将到来。
薛寒直奔皇城,进宫时迎面遇到了正出宫的妙清真人,送妙清真人的正是薛全。
“父亲。”
薛全面露笑容,向妙清真人介绍薛寒:“这是犬子薛寒,真人先前见过的。”
薛寒拱手见礼。
妙清真人态度和善:“薛小施主也是有慧根之人,往后可多来灵微观论道。”
一番寒暄,薛寒默默跟着薛全把妙清真人送出皇城,二人去了皇城司叙话。
“寒儿,以后对妙清真人不可怠慢了。今上已经下诏封妙清真人为国师,不日举行册封大典。”
薛寒眼神一紧:“这么快?”
薛全呵呵笑了:“今上病了数月,全赖妙清真人才好起来,今上听妙清真人讲经论道更是欣赏,尊为国师再正常不过。”
妙清真人能这么快出头离不开他帮忙,被今上封为国师对他来说亦是一桩好事。
薛寒把薛全面上喜色尽收眼底,心中发闷。
到了这一步,哪怕养父相信他所言,已是骑虎难下。
薛寒从荷包中取出包裹药丸的手帕,缓缓打开。
薛全一眼认出这是妙清真人所炼灵药,狐疑看着薛寒。
“父亲,孩儿请医术高明的大夫检查了这药丸。这并非什么灵药,而是透支人元气的虎狼之药。”
“不可能!”薛全面上阴云密布,拍案而起,“你从哪儿找的大夫,怎能随便轻信人言?”
“父亲,如此重大之事,孩儿怎会随意下定论?”
薛全跌坐回椅子上,死死盯着躺在手帕上的药丸。
他已经服用了一颗,吃下后浑身舒适,神清气爽,仿佛有无穷的精力,这怎么可能是虎狼之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把灵药奉给今上前,为父请太医检查过的。”薛全面罩寒霜,难以相信薛寒的话。
这灵药今上吃着好,他吃着好,太医检查了没问题,怎么到了养子这里,就成了虎狼之药了?
那向今上献上虎狼之药的他成了什么?
薛全完全不愿想下去,盯着薛寒的眼里结了寒冰。
“父亲请哪位太医检查过?”
薛全皱了皱眉,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父亲,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我比谁都盼着您好。”薛寒直视着那双能冻伤人的眼,恳切道。
薛全眼里结的坚冰一晃,有了裂缝,道出一个人名:“是汪太医。”
汪太医?
薛寒立刻想到了汪太医曾经按着虞贵妃吩咐去永清伯府给秋蘅看诊的事。
这个汪太医碍于权势能为虞贵妃做事,自然也能为其他人做事。
“汪太医医术出众,与为父亦有私交,不会在这种事上胡言。”
“父亲没有想过,汪太医可能被人收买?”
“你是想说妙清真人收买汪太医说他炼制的丹药没问题,再通过为父的手献到今上面前,从而达到出人头地的目的?”薛全这般说着,神色并不信。
“妙清真人炼制的药丸有问题是事实,父亲若不信,可以悄悄找医术出众的大夫检验。”
薛全双手用力撑桌,语气极冷:“我会找大夫再检查。但是寒儿,你务必答应我一件事。”
“父亲请说。”
“这些话,绝不能传出去一个字。”
“父亲放心,孩儿晓得轻重。”
薛全深吸一口气,大步离开了皇城司。
放心?
他都要被养子一番话惊得窒息了,放个屁的心!
出于谨慎,薛全没有再找太医,出宫后掩饰身份见了一位颇有盛名的大夫。
那大夫医术过硬,见多识广,检查过薛全带来的药丸,欲言又止。
“大夫尽管说。”薛全推过去一锭银子,“你不知晓我身份,我得到结果后也不会再来。”
大夫一听放了心,收好银子摇头叹息:“这是能令病患看似大为好转的虎狼之药啊,害人之物……”
薛全刚刚见大夫欲言又止,心中已生不详预感,亲耳听大夫说出虎狼之药后再无一丝侥幸,如坠冰窟中。
完了,全完了,他要害死今上了!
第294章 追捧
薛全想哭,可哭不出,浑浑噩噩回到宫外私宅,半倚着床榻。
怀中,收着妙清真人赠的那瓶灵药。耳畔,回荡着大夫那番话。
虎狼之药,好一个虎狼之药!
薛全从怀里扯出那瓶药高高举起,想狠狠掷到地上。可手举了很久,最终无力垂下。
砸了有什么用呢?
今上已经服用了此药,妙清真人一跃成为今上面前的红人,难道要他现在跑到今上面前说这药有问题?
先不说以他对今上的了解,今上根本不会信,或者说不愿信,若是信了呢?
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流向四肢百骸。
信了,他这个献药的人头一个活不了!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任由今上吃下去,今上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到那时,他还是难逃一死。
懊恼、痛苦、愤恨、后悔……种种情绪交织,令薛全痛苦至极。
“父亲。”
薛全动动眼珠,往门口处看了一眼,却没有回应。
薛寒走过来,坐在床边。
“父亲身体不适吗?”
大受打击而有气无力的薛全骤然生出一股邪火,扬手打了薛寒一巴掌。
薛寒没有躲,也没有去摸挨了一掌的面颊,平静问:“父亲找大夫查过了?”
“薛寒!”薛全伸手指着薛寒,抖个不停,“你为什么要给我找麻烦!”
“父亲何出此言?”
薛全恶狠狠瞪着薛寒:“你个讨债鬼,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你要是不说,我怎么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处境!”
他情愿什么都不知道,等今上到了那日,无论他是什么下场好歹给个痛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饱受折磨。
装作不知,对不起今上,可要是去说了,会立马丢了性命。
哪怕都是死,他也不想现在死,能拖一日是一日。
他就是贪生怕死的人。
薛全越想越气薛寒。
“父亲,孩儿告诉您,是怕您继续服用那些虎狼之药,伤了身体根本。”
薛全的满腹怒气好似被针戳破的皮球,一下子空了,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养子。
这是他一眼觉得投缘,精心教养长大的孩子,可到底没有血缘关系,且他还是宦官的身份。
他喜欢他,看重他,可也警惕他,猜疑他。
而现在,薛全突然觉得有点开心。
就算这话是假的,他听了也觉得有点开心。
因进退都是绝路而崩溃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你真是这么想的?”薛全紧紧盯着薛寒的眼。
“您养育了我……孩儿自是希望您身体康健。”
薛全抖了抖唇,眼角湿润。
他一步踏错,注定没有结果了,能保全寒儿就不错了。
“寒儿,我去向今上请求把你调往边城,你尽快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吧,免得一朝事发,为父连累了你。”
薛寒摇头:“孩儿不想这时候离开京城。”
薛全脸色一沉:“不要意气用事。”
“孩儿并非意气用事。您忘了,孩儿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太子性情宽厚,真要到今上……那一日,父亲未必没有生路。”
薛全死寂的眼里有了光亮,转而重归黯然:“哪有那么容易。”
“但凡有一丝希望,孩儿都不会丢下父亲远走。”
“寒儿——”薛全紧紧抓住薛寒的手,喉间仿佛堵了石头,酸胀难言。
“父亲不必再劝。”
薛寒知道,自己内心并没表现得这般孝顺,但希望养父能有善终的心是真的。
“父亲,孩儿怀疑妙清真人向今上献药不单是为了出人头地。”
“怎么讲?”
“今上服用虎狼之药难以长久,等到那一日……妙清真人别说国师之位,恐怕还有性命之忧,他应该有别的准备。孩儿想请父亲留意他与今上相处时的动向,好做打算。”
薛全缓缓点头。
灵微观妙清真人将要受封国师的风声很快传开了。
灵微观登时贵族云集,去上香是假,想与妙清真人多来往是真。
这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接近妙清真人不是想借机在今上面前谋好处,而是单纯为了妙清真人的能耐。
妙清真人不止道法高深,所炼灵药能让人身康体健,延年益寿呢!
不信?
那病了数月的今上怎么会一下子好起来了?
对了,还有自幼体弱多病的康郡王世子,据说也是求了妙清真人的灵药身体好了,为此跪求妙清真人记为俗家弟子。
一时间妙清真人风头无两,围绕妙清真人的传闻更是惹人关注。也因此,一名姓汪的太医出门问诊回去的路上途经青莲湖,不小心滑入湖中至今没捞到尸体的消息就如小小石子投入水里,没有溅起太大涟漪。
当然,民间关于青莲湖水鬼找替身的说法愈演愈烈。
秋蘅听闻凌云被妙清真人记为俗家弟子,一时难以置信。
凌大哥成了妙清真人的记名弟子?
是,于道法上妙清真人并非名不副实,可炼制虎狼之药献给靖平帝,不管是为了盛名,还是背后另有人指使,足见此人有野心,有欲望。
凌大哥淡泊宁静,怎么会凑这个热闹?
秋蘅想不通,想不通就去问。
作为康郡王妃的义女,秋蘅去康郡王府很是方便,以找嘉宜县主玩耍的理由直接登门。
“阿蘅,好些日子没见了,你都在忙什么呀?”嘉宜县主亲热挽着秋蘅胳膊,语带嗔怪。
她给阿蘅下过两次帖子,阿蘅总是说忙。
“其实是旧疾犯了,养了些日子才好。”
嘉宜县主面露担心:“之前那场病没有根治?”
“就是病了太久,难免落下些毛病,慢慢调养就好。凌大哥最近怎么样,头疾还犯吗?”
听秋蘅问起凌云,嘉宜县主不觉弯唇:“大哥最近头疾没再犯了。”
“那太好了,是寻到了名医?”
“大哥是服用了妙清真人所赠的灵药,头疾才没再犯。”
秋蘅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却毫无异样:“灵药竟然这么管用?凌大哥在家吧,我去看看他,说不定还能向他讨一颗灵药吃。”
“大哥去灵微观了。”
见秋蘅面露失望,嘉宜县主提议:“我陪你去灵微观找大哥吧。”
“好。”
第295章 长大
秋蘅与嘉宜县主同乘一车,前往灵微观。
四月正是好时节,一路花红柳绿,风景宜人,建在半山腰的灵微观掩映在繁花茂树中,却被络绎不绝的香客驱走了清幽出尘。
“人真多。”
听秋蘅如此说,知客笑道:“这还是有所限制,不然信士更多了。”
“真人与凌师弟就在那里。”
亭中二人在下棋,身穿宽大道袍的是妙清真人,另一人一袭月白长衫,正是凌云。
凌云手捏黑子,笑意清浅。
妙清真人不紧不慢落下一枚白子,面上亦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乍眼望去,颇有几分仙人对弈的意境。
妙清真人面对着秋蘅二人的方向,一子落下,淡淡道:“栖云,有人来寻你。”
凌云转头,一眼看到了秋蘅。
对视一瞬,凌云微微颔首打过招呼,转回头去继续未完的棋局。
好在已到了收官时,妙清真人小胜两子,朗声大笑。
“和栖云对弈,比与你那些师叔师兄们有意思多了。”妙清真人看向静静观棋的二人。
凌云开口介绍:“这是弟子的两位妹妹。”
秋蘅与嘉宜县主一同屈了屈膝。
“这应该是栖云的胞妹嘉宜县主吧?”
嘉宜县主对妙清真人缓解了兄长头疾心存感激,乖巧点头。
妙清真人看向秋蘅:“听闻栖云有位义妹,被今上封为随云县主,便是这位女施主吗?”
秋蘅对上妙清真人的眼。
许是近来声势如日中天,忙着与各路人物打交道而休息不够,那双眼中血丝不少,损了得道真人的风采。
“正是小女。久仰真人大名。”
妙清真人看着秋蘅,忽然一笑:“贫道对随云县主,亦是如雷贯耳。”
“真人听说过我很多事吗?”秋蘅笑吟吟问。
嘉宜县主诧异看了秋蘅一眼。
这种客气话,也需要深聊一下吗?
妙清真人显然也没想到,怔了一下才道:“随云县主在西姜的壮举,贫道虽长居深山,也常听人提起。”
“嘉宜,阿蘅,你们来找我有事吗?”凌云开口。
嘉宜县主笑道:“阿蘅难得出来,可惜大哥不在家,我们就来找你了。”
“既如此,栖云你就陪两个妹妹在观中走走,一同回去吧。”
灵微观秋蘅不是第一次来了,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随意走了走就提议回去。
嘉宜县主也道:“回去吧,这道观比集市还热闹。”
凌云无奈笑笑:“还以为你们想来上香。只是喊我回去,打发小厮来传信就是了。”
“也不只为了找凌大哥,我还想见见近来名噪一时的妙清真人。”
凌云眸光微动:“阿蘅好奇心还是那么重。”
回到康郡王府,秋蘅直接道:“凌大哥,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凌云看向嘉宜县主。
“那你们聊,我去瞧瞧新买来的那几株牡丹。”
眼瞧着嘉宜县主脚步轻快奔向牡丹花,凌云指指不远处的长亭:“去那里坐吧。”
长亭中桌椅俱全,攀爬的紫藤垂落串串紫色花穗,美得如梦似幻。
“阿蘅要说什么?”
秋蘅双手平放在木桌上,认真看着面前的青年。
她与凌大哥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她一直觉得哪怕再久不见,凌大哥于她都是最亲近的人之一,可如今却惊觉再熟悉的人都有不为人了解的另一面。
“阿蘅怎么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秋蘅慢慢抬起眼帘,露出黑白分明的明眸:“我听说凌大哥成了妙清真人的记名弟子。”
“是。”
“为什么?”
凌云失笑:“什么为什么?”
“凌大哥明知故问。”
“没有明知故问。”凌云耐心十足,“阿蘅到底想问什么?”
“凌大哥为何突然拜妙清真人为师。”
“算不上拜师,只是记名的俗家弟子。我常常寄居道观,一直信仰道家理念……”
“凌大哥信奉道家我知道,可在妙清真人名声如日中天之时有此举,不似凌大哥所为。”
凌云定定看了秋蘅片刻,轻轻一笑:“我曾多次听妙清真人讲道,对真人很是敬仰,阿蘅不要想得太复杂了。”
是她想复杂了?
秋蘅望进凌云眼中,那双漂亮如星辰的眼眸波澜不惊,好似有一层云雾把所有情绪都遮掩住,令人看不分明。
“听嘉宜说,凌大哥的头疾服用了妙清真人的灵药后没有再犯。”
“嗯。”
秋蘅伸出手:“我先前生病落下了病根,凌大哥能不能赠我几颗灵药?”
少女的手骨肉停匀,纤纤如玉。
是他那年迷路深山时,曾拉他出险境的手。
后来他们都在长大,有了分离,和各自的故事。
“妙清真人的灵药万金难求,只赠了大哥几粒,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那只手依然固执伸在眼前。
凌云眸光波动,移开了视线。
“阿蘅,伤食急症落下病根,可以请名医从饮食上慢慢调养,食补比药补更好。”
“凌大哥。”秋蘅收回手,“我从不信这世上有灵丹妙药。”
以防打草惊蛇,对妙清真人的怀疑本不该轻易流露,特别是凌云如今与妙清真人走得这么近。
可不管是凌云真心拜妙清真人为师,还是另有打算,明知所谓灵药对身体伤害极大,她做不到对凌云服用此药无动于衷。
“世间神奇之事多矣。”
“凌大哥——”秋蘅还想再说,可凌云眼中的疏离如无形的刺,扎进心头。
她见惯了视为兄长的眼前人总是用温和、包容的眼神看着她,从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目光。
哪怕是初遇时,许是迷了路,见到她的眼里更多是遇到人的惊喜。
“凌大哥,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尊重,但我还是觉得入口之物不能乱吃。”
凌云笑笑:“先前头疾频频发作,求了真人许久才赠了我几颗灵药,以后想吃也没有的。”
“看来妙清真人真的很喜欢凌大哥。”秋蘅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段在南边山间几乎日日相见,年少简单的岁月已经过去许久了,她依然敬重、在意凌大哥,却不可能再无话不说。
正如他对她也是如此。
第296章 父子君臣
册封国师的盛大仪式有条不紊准备着,靖平帝却因太子的到来坏了好心情。
“朕要封妙清真人为国师,还要问过太子的意见不成?”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那你为何卡着建造临仙楼的章程?”提到这个,靖平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过病了几个月,交给太子监国,太子就敢逆着他的意思来了。这还是他身体大大好转,要是一直病着,岂不成了太子一手遮天?
这么想着,靖平帝看向太子的目光就越发冷了。
太子恭恭敬敬垂手行礼,因而错过了靖平帝眼里的冷光。
“父皇,先前为贵妃娘娘治丧,再举办册封国师大典,国库支出巨大,而南方多处传来水患灾情,亟需大量赈灾银。这种时候若再消耗巨资建造临仙楼,国库将不堪重负,一旦发生争战——”
“够了!”靖平帝厉声打断太子的话,看着太子的眼神不似父看子,更像看抢夺自己所有物之人。
“你的意思是朕不在乎灾情,不在乎战乱,只图享乐,不及你这个太子贤明?”
那些夸赞太子的风声他早就耳闻了,念着这是他的嫡长子,亲自选定的储君,尽管听着不舒服却没表露出来,可这逆子就这么对他?
“贵妃陪伴朕这么多年,给朕带来许多欢乐,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上元节陪朕赏灯不幸惨死,把她丧事办得隆重一些难道错了?”
说起虞贵妃,靖平帝的心情更糟了。
他命太常寺等衙署大办贵妃丧事,不光是因为喜爱贵妃,为贵妃的离世伤心,还有不足对旁人道的内疚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他很喜欢很喜欢贵妃,却没有管身中毒箭的她,第一时间跑了。后来想再看看爱妃,掀起盖着她的裘被,竟被那张紫青的脸吓到。
也是从那一刻,他再清楚不过意识到,他怕死,特别特别怕死,想千秋万岁活下去。
“举办册封国师大典耗费一些银钱你就心疼了?妙清真人炼制的灵药治好了朕的身体,他做这个国师实至名归,朕就想把大典办得风光一些以表谢意。还是说,太子并不愿见到朕好起来?”
太子跪下来,极大的委屈填满胸膛,眼中涌上泪意:“父皇,儿臣绝没有这种念头,对为贵妃娘娘治丧、举办册封国师大典也不敢置喙。只是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赈灾需要大量财物,还望父皇慎重考虑,暂缓建造临仙楼——”
“混账!”靖平帝重重一拍桌案,脸色铁青,“你只是监国,并不是做了这大夏的主人!朕看你就是不想让朕舒心!来人,把太子送回东宫,没有朕的口谕不得踏出东宫一步!”
“父皇——”太子跪地仰头,望着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只觉遥远陌生。
两名内侍上前,一左一右去扶太子。
“儿臣告退。”太子甩开内侍伸来的手,对着靖平帝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靖平帝怒火难消,口中一直骂着:“不孝子,这个不孝子!”
要不是其他皇子还小,定要废了这不孝子的储君之位!
气到这里,靖平帝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妙清真人在,不说长生,他至少能活上一两百岁,儿子们年纪小怕什么,不孝子休想凭借此点拿捏他!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靖平帝的注意力很快放到了延年益寿上,那就离不开妙清真人了。
“传妙清真人进宫。”
妙清真人被召进宫的时候,薛全把太子被禁足的消息带给了薛寒。
“为父知道私下里太子对你很亲近,你就该提醒太子对今上多多孝顺,少些自己的想法。”
事到如今,薛全不得不盼着太子顺利继位。好歹养子和太子之间有情谊,他犯的错将来若被追究,说不定会有转圜余地,要是其他皇子可就没戏了。
“孩儿知道了。”
薛寒转而约了秋蘅见面,说了太子被收回监国之权,禁足东宫之事。
秋蘅握着茶盏,喃喃道:“原来如此。”
她先前就推测,靖平帝没有按着原本发展那样服下灵药驾崩,最大的变数就是太子还活着。
“太子监国,今上一旦驾崩,就会毫无疑问继承大统。所以妙清真人和他背后的人需要今上好起来,只有今上才能夺去太子一切。”
薛寒神色凝重:“今上服用的是透支身体的虎狼之药,也就是说想要对太子下手,动作会很快……”
先是收回监国之权被禁足,下一步呢?
太子将要面临的恐怕是毁了他储君身份的一场暴风骤雨。
“若是太子出事,今上再驾崩,最大的受益者——”秋蘅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脑海中浮现两张面孔。
濒临崩溃又苦苦支撑的亡国之君,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的年幼皇子。
一个怀着绝望即将走向生命尽头,一个锦衣玉食正在长大。
他们是一个人,是隆兴帝,也是五皇子。
“太子之下,最年长的皇子是五皇子。”薛寒冷静分析着,“但五皇子的母妃淑妃,娘家门第虽不错,却没什么势力。”
对那个位子有野心的家族,再怎么小心谨慎,聚拢党羽都是必须的,而掌握着皇城司的薛寒并没发现淑妃娘家有异常。
“那福王呢?”秋蘅问了出来。
她一直在想,薛寒为何会杀了福王。
之前她离这漩涡还远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而现在,层层剥茧抽丝,哪怕再多的迷雾也一点点消散,露出了真容。
如果说薛全献药有福王的手笔,察觉真相的薛寒为父报仇杀了福王,就说得通了。
本来的那条时间线上,福王若没有死,靖平帝驾崩后年幼的五皇子还能顺利继位吗?就算能继位,真正的权力又掌握在谁手里呢?
纵观史上,摄政王可不稀奇。等福王摄政几年,稳固势力,一纸禅位诏书就能成为大夏新君。
“福王在朝野名声颇佳,若是太子和今上先后出事,福王并非没有机会。”薛寒站起身来,“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太子,我这就去一趟东宫。”
第297章 谗言
薛寒没能见到太子,立刻去找薛全帮忙。
薛全沉吟许久:“今上发话不得探视太子,任谁都不能违抗圣意。这样吧,东宫中有一位内侍还算听我的,你有什么要对太子说的就托他递进去。记住,不要暴露字迹,只写最紧要的……”
太子不得出东宫,外官不得探视,但东宫宫人还是进出自由的。
“多谢父亲。”
薛全长叹:“谢什么,一条绳上的蚂蚱。”
薛寒滞了滞。
虽然意思差不多,但他们好像是正道吧……
没过多久,太子从一名内侍手中得到了一粒蜡丸。
碾开蜡丸,里面是卷起的纸条,太子打开看后死死攥紧纸条,面上不是骇然,而是难以置信。
不过是惹了父皇不快暂时被禁足,为何会收到内容如此离奇的密信?
可这密信是薛寒传给他的。
自从那年秋猎被薛寒所救,太子心存感激,与之来往渐多。而随着接触多了,更多了欣赏与信任。
薛寒不可能随便给他传这种密信。
太子静坐许久,把密信凑到烛台旁,亲自盯着燃成了灰烬。
太子的禁足令朝堂有了新变化。
本来群臣理所当然以为只是回到了靖平帝病倒之前,结果并非如此。
靖平帝虽觉得自己大好了,心思却转到了追求长生上,没了太子监国,自己又不想处理政务,就指了几位大臣共同协商政事,其中就有福王。
安排好这些,靖平帝又命妙清真人住在宫中,方便随时传召。
有耿直大臣劝谏靖平帝专心政务,莫要沉迷长生之道,靖平帝大怒,当即罢了谏言臣子的官职。那些为之求情的官员或贬或罚,渐渐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青莲湖畔,秋蘅问起宫中情况。
“今上几乎不理政务,整日与妙清真人一起探讨寻仙之道。养父一般也陪伴在侧,偶尔会被赏赐一颗灵药……”
秋蘅听薛寒这么说,不由担心:“薛公公每日听着这些,时间久了会不会就信了?”
所谓耳濡目染,近墨者黑。
薛寒面露古怪之色:“这倒不会,每次见面,养父都感叹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秋蘅:“……”
“养父悄悄告诉我,今上突然不舒服,妙清真人将为今上办祈福法事。”
秋蘅面色微变:“妙清真人恐怕要利用祈福法事生事端。”
每日薛全会把靖平帝与妙清真人相处时的情形传给薛寒,这次有明显不同。
宫中,长生殿。
妙清真人踏步诵经,突然身体一晃,嘴角淌下一条血线。
旁观法事的靖平帝大惊失色:“真人这是怎么了?”
协助法事的凌云亦变了脸色:“师父——”
妙清真人稳了稳身体,没有立刻回应靖平帝的话,而是闭目掐算一番,才缓缓睁开眼睛。
“陛下受惊了。”妙清真人拱手一礼。
靖平帝脸色隐隐发白:“真人为何口吐鲜血?”
妙清真人神色严肃:“刚刚为陛下诵经祈福,贫道遭到了反噬。”
“反噬?为何会反噬?莫非有人做法害朕?”
妙清真人眼神闪了闪,欲言又止。
“真人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贫道恐陛下心中忧惧,影响身体——”
靖平帝冷笑:“不揪出暗害朕的人,对朕的影响更大。真人,朕看到你掐指推演了,推算出什么但说无妨。”
妙清真人微微垂首:“刚才科仪之中,贫道感应到邪祟之气阻滞法事,神识循迹追去,那股邪怨源头——”
靖平帝屏息听着,身体紧绷成一张弓。
妙清真人一字一顿:“那股邪怨源头,出自东宫。”
轰——靖平帝只觉上元节那日冲向乐华楼的巨型爆竹不是在半途炸响,而是在他体内炸响,炸得他头晕目眩,五内俱焚。
靖平帝呆滞看着妙清真人的嘴张张合合,说了什么好似没听清,又好似疯狂钻入耳中。
邪怨,东宫……
那个孽子,那个孽子!
靖平帝咬牙切齿,抬脚就往外走。
听傻了的薛全急忙追上:“陛下。”
这么智障的话您怎么能信呐!果然吃药吃傻了吧!
靖平帝脚步微顿:“薛全,速传殿前都指挥使朱强率兵围住东宫!”
“陛下,这,这是不是有些太严重了——”薛全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直接就调遣殿前司禁卫包围东宫?
那要是真从东宫翻出什么邪祟之物,以今上的怒火,该不会当场把太子弄死吧?
薛全想说,可以先由宫中内侍搜查,要么喊皇城司来,这都是自己人。可还没说出口,就被靖平帝踹了一脚。
“还愣着干什么?朕一直觉得你机灵贴心,现在怎么不灵光了?”
薛全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忙去传口谕。
东宫很快被禁军包围了。
靖平帝大步走进去,看到了跪地相迎的太子。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苍白着脸,微微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靖平帝。
阳光明媚洒落庭院,那张森然的脸却有些陌生。
靖平帝并未回应,而是看向妙清真人。
“真人能否寻出源头具体所在?”
“贫道尽力一试。”
妙清真人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掐得飞快,停下后视线投向一个方向:“东宫内苑,木有鬼气,埋于阴土……”
靖平帝抬脚走向东宫内苑,入目花团锦簇,风光无限。
“木有鬼气——”他重复着妙清真人的话,习惯性问薛全,“薛全,你怎么看?”
薛全忍住了翻白眼,不得不接话:“木有鬼气……咦,是不是指桂树啊?”
话说出口,看到靖平帝眼神一亮,妙清真人亦投来欣赏的目光,薛全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他这个机灵的脑袋瓜就不能笨一点吗?
靖平帝目光投向东北角一株树冠如盖的桂树上。
他还有印象,那是一株丹桂,太子十岁入住东宫时先皇后命人移栽的。
先皇后还拉着他一同浇了水。
而今,先皇后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只有这尚算风雅温馨的一桩旧事被靖平帝不经意间想起。
也仅仅只是想起,靖平帝指着那株桂树,厉声道:“给朕仔细挖一挖!”
第298章 舌灿莲花
随着靖平帝一声令下,几名内侍走向桂花树。
太子神色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冲到桂树前跪下:“父皇,这株桂树是当年母后亲手所栽,儿臣——”
靖平帝大怒打断太子的话:“你敢拦着不让挖?”
心虚了,孽子心虚了!
靖平帝气得发抖:“把太子拉开,立刻开挖!”
太子被强拉至一旁,怔怔看着靖平帝。
靖平帝没分给太子一个眼神,目不转睛盯着桂树处。
数名内侍挥着铁锹对着桂树奋力挖掘,更远处是身着铠甲的禁卫面无表情,注视着东宫的一草一木。
没有人再出声,一起静静等待着一个可能会天翻地覆的结果。
薛全悄悄抬袖擦了擦额头冷汗,余光瞄向妙清真人。
妙清真人宽袍大袖,随风猎猎,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
薛全的心狠狠坠了下去。
太子这一劫,恐怕是过不了了。
他虽没读过太多书,可也知道史上的巫蛊之祸往往牵连者众,惨烈无比。
寒儿啊寒儿,咱爷俩儿看来是没有好结局了,这薛家的香火传不下去了。
早知如此,秋蘅那时说怀了寒儿的孩子是真的就好了。
那死丫头怎么能说谎呢!
薛全只恨秋蘅不在眼前,不然非跳起来给她一巴掌。
凌云就站在妙清真人身侧,薛全悄悄观察完妙清真人,余光自然而然落在他面上。
和妙清真人的无悲无喜差不多,凌云亦是一副淡然出尘的风姿。
薛全扯了扯嘴角。
难怪这位世子入了妙清真人的眼,都是一个德性。
寒儿的意思,妙清真人背后很可能是福王。他虽想不通这是如何得出来的,但近来康郡王与福王走得挺近,康郡王世子成为妙清真人的俗家弟子伴其左右,恐怕不是妙清真人单纯认可康郡王世子这个人。
突然一声惊呼响起:“挖,挖到了!”
靖平帝不由上前一步,厉声道:“呈上来!”
薛全心中再无侥幸,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内侍半跪着把挖到之物取出来,是一个四方的檀木匣子。
无数道视线落在匣子上。
内侍用衣袖拂去匣子上的泥土,弯腰躬身捧着匣子走过来,在离靖平帝有一段距离时站定,规规矩矩等人来接。
这样关键的物件,这种要命的时候,有资格接过来的内侍只有薛全。
薛全暗暗吸了口气,一步步走到内侍面前,双手把木匣接过。
靖平帝低沉压抑的声音传来:“打开。”
薛全一手托着木匣,另一只手放在匣子上,一咬牙打开盒盖。
盖子被打开的咔嗒声很轻,可在这针落可闻的场合却震耳欲聋。
薛全盯着匣中之物,两眼发直。
靖平帝等得不耐烦:“薛全?”
薛全如梦初醒,捧着盒子走过来:“请陛下过目。”
靖平帝向匣中望去,眼睛不由瞪大:“这,这是什么?”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会看到人偶、毛发那类脏物,可匣子里那花里胡哨的玩意是什么?
黑底,五彩,怪模怪样……
站在靖平帝身侧的妙清真人看清匣中之物瞳孔一震,云淡风轻的表情瞬间有了裂痕。
“这是什么东西?”靖平帝猛然转头,问跪在一旁的太子。
太子似乎还处在巨大的悲痛中,对靖平帝的质问恍若未闻。
薛全担心靖平帝对太子更不满,忍不住插话:“陛下,这……这好像是泥泥狗。”
“泥泥狗?”靖平帝茫然看向薛全手中捧着的匣子。
匣中那只花里胡哨的泥泥狗一双溜圆的眼睛望着他,一脸憨厚。
“回禀陛下,这泥泥狗民间庙会常有售卖,百姓买给孩子避灾求福。”薛全解释道。
靖平帝缓缓看向太子:“朕问你,这桂树下为何埋着泥泥狗?”
虽然不是人偶等邪物,可在宫中乱埋东西还是令他心中膈应。
太子泛红的眼里闪烁泪光:“儿臣近来做了一个梦,梦到母后思念儿臣。醒来后想到梦中情形很是难受,就把那年母后从民间买来给儿臣的泥泥狗埋在母后亲手所栽的桂花树下,慰藉母后在天之灵……”
听着太子哭诉,靖平帝想起来了,有一阵子先皇后是喜欢命人去民间采买一些不值钱却讨喜的小玩意送给太子。
具体送了哪些他没怎么注意,觉得他们母子开心就好。
他对结发妻子谈不上喜爱,但也敬重,而太子是当时他唯一的儿子,自是格外疼爱看重。
也因此,如今回忆那段时光,细节虽早已模糊,温馨平静的感觉还留在记忆里。
看着太子哭红的眼,靖平帝语气和缓了些:“你对你母后有孝心,平日上香告慰,祭奠之日多烧些纸钱就是,而不是到处乱埋东西。”
“儿臣知错了。”
“好好反省一下。”靖平帝又看了一眼匣中有些褪色的泥泥狗,转身离开。
妙清真人深深看了太子一眼,默默跟上靖平帝。
“儿臣恭送父皇。”太子声音哽咽。
薛全抱着匣子犹豫了一下,把它递给太子:“殿下好生收着吧。”
“多谢薛公公。”
眨眼间人都走了个干净,仍然跪着的太子紧紧抱着装有泥泥狗的木匣,望着被挖得乱七八糟的桂花树,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那陈旧了的泥泥狗被泪水冲刷,颜色虽已暗淡,在太子眼里却依然鲜妍。
靖平帝没有回寝宫,而是回了长生殿。
没有了太多人在,靖平帝疲惫捏捏眉心,问妙清真人:“真人,那埋在桂树下的泥泥狗,应该与邪怨之气无关吧?”
虽然没有找出邪物,可他的身体突然不舒服是真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亲眼瞧见桂树下本该埋着的桐木人偶变成了避灾求福的泥泥狗,妙清真人的心情如山峦起伏,面上却依然端着世外高人的神态。
“说无关也无关,说有关也有关。”
“这是何意?”
“泥泥狗本身不是邪物,但它是先皇后送给太子殿下之物。这旧物寄托了太子殿下多年来的思母之情,已生灵性,又被埋在先皇后亲手所栽的桂树下,因而连结了先皇后的怨念……”
第299章 毁掉
薛全听得瞠目结舌。
本来完全撇清了的泥泥狗,被这贼道一说,竟然又扯回去了?
不得不说,他要不是早知道所谓灵药有问题,听着这话都忍不住要信了。
而靖平帝直接就信了,沉声问:“先皇后有什么怨念?”
妙清真人往东宫的方向投去无悲无喜的一瞥,声音平淡无波:“太子监国数月,龙气蕴聚,为先皇后地下感知。此后太子殿下却被陛下训斥禁足,先皇后因而生怨,恰好她亲手所栽的桂树下又埋了送予太子的旧物,便让这怨念有了伤人之力……”
伤人之力?伤的不就是他吗?
“也就是说朕突感不适,还是因为那泥泥狗!”
先皇后在世的时候,他给足了她脸面,更是在太子还年幼的时候就封了太子,结果就因为禁足太子,便对他生出这么大的怨气要害他!
“陛下,泥泥狗本身不是邪祟之物,太子殿下只是思念先皇后,并非有意为之……”妙清真人没有再说太子不是,反而为其说起话来。
薛全听了,暗暗摇头。
这贼道真是会拿捏人心啊,这么以退为进,只会让今上更恼恨太子。
果然靖平帝更生气了:“真人不必为那逆子开脱!先皇后的怨念为何能害朕?分明是那逆子对朕心生不满,先皇后心疼儿子!传朕旨意,即刻砍伐东宫内苑桂树,砸毁那只泥泥狗,不,砸毁所有先皇后赠送太子之物。至于太子——”
略一停顿,靖平帝冷笑:“太子即日起禁食三日,为先皇后积福。薛全,这些事你亲自去办!”
薛全触及靖平帝冷冰冰的眼神,忙低头应了:“领旨。”
东宫中,太子回到寝殿,静静望着窗外,阳光透过窗子洒落在他身上,是令人舒适的暖,可他心中却一片冰凉。
薛寒托人递进来的密信,竟然是真的。
他得知东宫一名内侍悄悄把人偶埋在桂树下时,犹觉难以置信,直到今日父皇盛怒而来,听了妙清真人一番说辞后直奔内苑桂树。
后怕如潮水汹涌而来,把他整个人淹没。
如果没有薛寒的提醒,父皇亲眼看到人偶挖出来,他这个太子会是什么下场?
别说储君之位,要了他这条命都是轻的,最大的可能就如史上那些惨案,死伤无数。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太子心跳猛然加快,不祥的预感升起。
“殿下,今上又派人来了!”传话的内侍虽还不清楚以薛全为首的一群人来干什么,却如惊弓之鸟,声音抖得厉害。
太子猛然起身,闭目缓和了一下情绪,面色平静走了出去。
薛全立在庭院中,等太子走到近前,传了靖平帝口谕。
太子听完,脸色惨白:“请薛公公帮个忙,吾想见父皇一面。”
薛全毫不犹豫拒绝:“今上正与妙清真人共研丹道,殿下还是等今上传召吧。”
太子嘴唇翕动:“薛公公——”
薛全心中叹息,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都是身外之物,留在心里就够了。”
为了注定要被毁去的东西去找今上,除了令今上更厌恶,毫无用处。
太子浑身一震,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身外之物吗?可那是母后对他的爱,留给他的念想啊。
太子沉默看着薛全带来的内侍挥起斧头一下一下砍着桂树,好似砍在他心头。
桂树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内苑中没有飘起熟悉的桂花香。繁枝绿叶随着砍伐猛烈晃动,终于在又一次斧头落下后轰然倒地。
太子死死咬着唇,心头淌血。
可这还没完。
拙朴憨厚的泥泥狗,掉了槌头的拨浪鼓,先皇后亲手做的风筝,缝制的衣裳,香囊……一样样,一件件被他视为珍宝的玩物从木箱中取出,堆积在一起。
负责处理的内侍看向薛全。
薛全点了点头。
锤头举起,重重砸向那些物件。
“不……不要……”太子眼眶发红,低低喊着。
时间好像变得格外缓慢,仿佛让他从年幼又走了一遭。
那拨浪鼓听说是母后亲手做的,那时他太小,没有记忆。泥泥狗是他六岁时母后送他,说会保佑他无灾无病。香囊是他十岁独自住进东宫时母后给的,装着驱蚊虫的香料。还有那被砸成粉末的玉扳指,是他学骑射时母后准备的……
他从幼年到少年,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后来母后走了,那两个大大的木箱中再没有添新物。
他没有母亲了,没有人再送他这些常人眼中不值钱的小玩意了。
而到今日,他珍藏着的这些旧物,能砸碎的砸成了粉末,不能砸碎的烧成了灰烬,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一滴泪掉下来,落在太子手背上。
为什么会到了这一步呢?明明不久前他还在监国,从手忙脚乱到渐渐顺手,辛苦、疲惫,但踏实,对将来充满期待。
太子怔怔望着那一片狼藉,肩膀抖动,双拳紧攥,压抑着排山倒海的痛苦。
“殿下,身体为重。”以薛全的立场只能说这么一句,带着人离开了东宫。
太子冲到那堆碎片灰烬前,伸手捧起已看不出是何物的粉末,粉末却从指缝簌簌落下,就如抓不住的年少时光。
走出东宫的薛全回头望了一眼,心情沉重回到长生殿复命。
靖平帝只是随意摆摆手,并不关心太子如何,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妙清真人准备炼制的一炉灵药上。
为妙清真人打下手的除了多年跟着他的道童,还有凌云。
看着凌云一脸虔诚,薛全暗暗摇头。
疯了,都疯了。
东宫突然被禁卫围住的事瞒不住人,当日就有诸多猜测。只是禁卫去得快,离开得也快,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说不清了。
薛全去见了薛寒,把两次去东宫的事仔仔细细说了。
“妙清真人妖言惑心,今上对他言听计从,太子恐怕——”
“父亲自己也要小心。”
听了养子关心,薛全很是欣慰:“不必担心为父,今上还赏赐为父灵药呢。太子虽躲过这一劫,处境却十分艰险,你心中有个准备吧。”
第300章 拒绝
薛全亲眼见识到妙清真人对靖平帝的影响,认定太子要完。
“我请媒人去永清伯府提亲,你和秋蘅尽快成亲吧,然后离开京城。我仔细琢磨了,太子要是出了事,将来妙清真人那一方支持的人上位的话,灵药的问题定会被瞒下来,这样最多就是堵住我的嘴,不会再追究到离开京城的你们身上。那样容易闹大,不是他们乐见的。”
“父亲不要再提让孩儿出京的事。太子自幼受储君教导,稳重宽厚,一旦有个什么,无论年幼皇子继位,还是其他包藏祸心者,大夏必将陷入混乱。”
“乱就乱呗,乱一阵子就过去了,你不要操心这么多。”
“父亲,孩儿会和您一起,等到风波结束。”
“你这个死脑筋。”薛全一指戳到薛寒额头上,气得翻白眼,“老薛家香火传不下去,全怪你!”
薛寒嘴角微抽,劝走薛全后与秋蘅见了面。
秋蘅听完东宫发生的事,对靖平帝厌恶更上一层。
“太子选择用泥泥狗替换人偶,本是聪明做法,既避开了巫蛊之祸,还借此勾起昏君旧时夫妻情、父子情。然而妙清真人几句言语忽悠,昏君又派了人去东宫责罚太子。由此可见,昏君在长生的诱惑下已不剩几分人性。”
形势比预计更严峻。
薛寒听秋蘅一口一个昏君,哭笑不得:“阿蘅,还是称今上为好。”
“昏君,昏君,昏君。”
如果说先前秋蘅对一国之君还有一丝刻在大夏子民骨子里的敬畏,这敬畏不是对靖平帝的,而是千年来赋予皇权本身的,听了太子遭遇,就彻底没了。
太子是她救下来的,是决定她成败的关键。谁要杀太子,她就杀了谁。
哪怕是靖平帝。
“薛寒,我要见薛公公一面。”
“什么时候?”
“就今日,越快越好。”
“好。”
薛全听薛寒说秋蘅要见他,是惊讶的:“秋蘅怎么突然想见我?你和她说我愿意让媒人去提亲的事了?”
呵呵,就知道那丫头着急了。
要不是形势所迫,他才不会让寒儿娶她那样的。
薛寒无语:“您想多了。”
等见到秋蘅,薛全轻咳一声:“不知随云县主有什么事要见我?”
“听说今上整日待在长生殿,与妙清真人一起。”
薛全猛然看向薛寒。
薛寒老实坦白:“阿蘅都知道。”
“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薛全震惊扬声。
“就是我知道的她都知道,灵药有问题还是阿蘅提醒我的。”
薛全脑中嗡嗡响,僵硬转动脖子看向秋蘅。
微笑着的少女眉眼温柔,无害极了。
“你怎么知道灵药有问题?”薛全咬了咬舌尖恢复冷静,挤出一句疑问。
“这个我不能说,薛公公就当我有特殊能力吧。”
“特殊能力……”薛全眼神一紧,曾经那些怀疑冲到嘴边,终于到了问出口的时候,“前殿前都指挥使韩悟——”
秋蘅颔首:“我杀的。”
“袁成海——”
“也是我杀的。”
“方相——”
秋蘅看薛寒一眼,淡淡道:“方家为何倾覆,大家不都知道么。”
极度震惊下,薛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许久没有反应。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甚至不敢动。
“父亲,喝口茶。”薛寒递过去一杯温茶,对养父突然承受这么多也有些始料未及。
阿蘅没有和他说会告诉养父这些。
薛全晕乎乎把茶接过,连喝几大口。
茶是苦的,少许回甘,令他昏胀的头脑清明了一些。
他目不转睛盯着神情平静的少女,只觉那么不真实。
“薛公公,今上是不是大半时间待在长生殿?”秋蘅又问一遍。
薛全恍惚点头。
“那薛公公呢?陪在今上身边吗?”
薛全再点头,蓦地生出几分警惕:“问这些做什么?”
表情淡然的少女低眉垂眼,从荷包中摸出一个锦袋,推到薛全面前。
“这里面有几粒香丸,薛公公找机会把它投入长生殿的香炉,太子的困境就解决了。”
薛全眼神一紧:“这香丸起什么作用?”
少女抬眸,对上薛全难掩惊恐的眼眸,露出你怎么明知故问的表情:“今上不是一直在服用透支身体的虎狼之药么,吸了这香丸燃烧的香气能催动他体内血液流转,与虎狼之药配合,很快就能死掉了。”
“嘶——”薛全惊跳而起,手指着秋蘅,“你,你在说什么!”
秋蘅微微蹙眉:“薛公公低声些,声音太大当心被人听到了。”
薛全脸色惨白,眼前明媚如花的少女犹如厉鬼,令他浑身发抖:“刚刚你说——”
秋蘅手指点了点那锦袋,语气平平淡淡:“我说以今上目前的情况,有这香丸助力很快就能死掉了。今上一死,妙清真人就翻不起风浪了。”
“你要弑君?”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薛全牙关都在打颤。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把弑君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秋蘅看薛全的反应,估计让他动手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还想再劝劝:“今上身体本就不行了,又开始服用虎狼之药,结果只是早点死晚点死的区别——”
“住口!”薛全又惧又怒,“这是弑君,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你以为是随便杀个人吗?”
秋蘅眼神冷下去:“今上这样的昏君,在我眼里他的命不比随便哪个人高贵。”
若不是怕帝王众目睽睽之下横死引起动荡,心存侥幸想着坐视昏君如本来发展那样服药而亡,对外能称一声病逝,上元节那一箭就不是射向虞贵妃了。
是她太贪心了,这条路本就艰难险阻,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薛全被秋蘅冷淡的眼神所震,连连摇头。
这样逆天的言论他想都想不到,这丫头真是疯了啊……
“薛公公——”
薛全猛然抬手:“别说了,我不可能这么做!”
“父亲——”
“你闭嘴!”薛全狠狠瞪薛寒一眼,双手撑桌起身,脚步虚软离开。
关门声传来,秋蘅默默把锦袋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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